《[综漫] 讨人喜欢的绘梨同学》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讨人喜欢的绘梨同学》作者:我是喵【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五条有一个幼驯染。 他们一起长大,然后发生了一点意外,她死掉了。 再次见面,她却变成了夏油的幼驯染。 …… 绘梨,他喜欢的绘梨,装满他眼睛的绘梨。 他要把她抢回来。 gin有一个幼驯染。 他们一起长大,然后发生了一点变故,她死掉了。 再次见面,她却变成了波本的幼驯染。 …… 绘梨,他的责任、他的软肋、他唯一的感情。 他会把她抢回来。 “不好意思,稍微打断一下。” 齐木推了推墨镜:“上面这些家伙只不过是她无聊去异世界玩游戏,产生的薄弱羁绊而已。” …… 绘梨,从他幻想中诞生的少女,他的一切,他全部的爱欲。 不会允许任何人抢走的,他的绘梨。 内容标签: 综漫 咒回 柯南 正剧 万人迷 搜索关键字:主角:绘梨 ┃ 配角:齐神/五条/夏油/gin/zero ┃ 其它:预收《全星际唯一omega》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这世界没了她还能转?硬撑罢了! 立意:友谊万岁! 第1章 咒の一周目 讨人喜欢的绘梨同学 2023/6/20 今天是神子大人的生日。 五条家为他举办了盛大的生日宴,所有的仆人都出动了。 除了绘梨。 她才五岁,还不能去伺候那些客人,所以就连远远看神子大人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她好难过。 绘梨是被捡回来的孩子。父母不详,被仆人姐姐们养大,五条家所有人都崇奉敬慕着神子,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不例外。 孩子小小的脑袋装不下太多事情,除了吃和睡,就只有那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小小神明。 ——五条悟,不世出的六眼,五条家的嫡子,被供奉着的神明,世界上最强大、最聪明、最完美的人。 他居住在结界里,那里是他的神国,她没资格靠近,神子大人也很少出来。 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他了。 绘梨从来没有见过神子大人,就连祈祷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想象一张什么样的脸。 她揉揉眼睛,忍了好久才把眼泪忍住,拿起抹布继续擦地。 平常姐姐们不让她做事情,但今天很忙,她也想帮忙分担一下,就自己抱着水桶来了前院打扫。 但她好像闯祸了。 那时候正是傍晚六点,红彤彤的斜阳慢落,宴席接近尾声,禅院直哉带着一群孩子乱逛,穿过幽静的石板路,他们来到一间庭院。 里面的女孩正认真地擦拭地板。她看起来约莫五六岁,小小的手里握着抹布,一点一点往前挪动。 夕阳的光罩在她的脸上,让这个世界显出从未有过的柔和、美好。 直到死,禅院直哉还记得这一天的场景。他记得自己大步走过去,将她吓了一跳,他问她是谁,她低下头,小声攥着裙摆说: “我、我是五条家的小女仆。” 五条家的。这让他心里很不高兴,他不说话,顺着心意伸手,想碰一下她的脸颊。 这似乎把她吓得不轻,连忙捏着抹布躲到了柱子后面。 “出来。”他很后悔当时对她的态度。他把她吓坏了。 绘梨打量着忽然闯入的家伙。 长相精致,黑发金瞳,眼睛狭长,身上和服是她碰都不敢碰一下的昂贵料子。 这样高贵的少爷,为什么会和她说话,为什么要碰她? 她脸上脏兮兮的……万一弄脏了他的手怎么办,自己绝对会被惩罚的。 “我、我不好摸的。”她几乎快哭了:“你离远一点好不好?” 后来发生了什么,绘梨也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小少爷说要把她买过去,让她做他的小女仆。 听见消息的姐姐们哭得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要乱跑!” 和她最亲近的仆人名叫杏子,她此刻眼睛都哭肿了,心里又急又气,第一次吼她:“你知道你要去的是什么地方,禅院家……那样的地方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呜呜……”绘梨第一次被骂,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乱七八糟地道歉:“对不起,绘梨知道错了……” “她还这么小,她懂什么……” 另外一个女仆把她抱进怀里,摸着她的脑袋,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得救救这孩子。” 要将她买过去的是禅院家的少主。 那位大人虽然年幼,但却已经十分残暴了,照顾他的仆人就像是秋天的麦草,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茬。 他惯以折磨人取乐,拔人舌头、扒皮抽筋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而他所在的禅院家,虽然和五条家同样是御三家之一,但对待下人却要苛刻得多,全然没有望族风范。 禅院瞧不起普通人,尤其最瞧不起女人。绘梨两样全占了,她又还这么小,哪里懂得怎么讨人欢心,她们从来舍不得叫她干活,也还没教她规矩,她要是被买过去,天知道能活多久? 杏子看了看懵懂害怕的小女孩,心想:若是活下来,这孩子所要遭遇的东西,岂不是比死了还要更加可怕? 第2章 禅院家掌权的全都是男性咒术师。 ——那可是咒术师,弹弹手指头就可以将她们这样的人撕碎。也是男人,男人天生就知道怎么欺辱女人。 “别哭了!” 女仆长推开门,皱着眉冷着脸:“今天是神子大人的生日,你们的哭声要是传出去,家主明天就会砍了你们的脑袋。” 一室寂静,绘梨从仆人姐姐怀里钻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女仆长。 “家主担心神子大人在结界里无聊,要替他挑选玩伴。” 她被抱起来,听见女仆长说:“明天我把这孩子一起带过去。” 神子大人! 她的眼睛立刻亮起来,顿时挨骂也忘了害怕也忘了委屈也飞走了,抱住女仆长的脖子,问道:“大人说的是我吗?是我吗?绘梨要见到神子了吗?是吗是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被女仆长抱回了住处。认认真真地洗过澡,还被抹了香香的粉和身体乳,直到半夜都兴奋地睡不着觉。 明天就要看见神子大人了…… “神子大人是不是像山这么大,比天还要高?” “那是神明。” 女仆长看着她,见她一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叹气:“哪怕仅仅只是靠近,神子大人都会叫人恐惧、颤抖,恨不得立即匍匐在他的脚下。” “你明天千万不能哭,更不能惹怒神子大人,记住了吗?” 五条家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神子大人又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六眼,想要借此机会攀附的家族数不胜数。 说是挑选玩伴,说不定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妾室呢? 鱼一样的大小姐涌进来,绘梨毫无胜算。 不过她也不必入选,仅仅只是过去就足够了。 被神子大人挑选过的人,不可能再卖到别人家里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绘梨就被抱了起来。女仆长给她换上漂亮的和服,又细心替她扎头发,给她戴上了珍藏的紫藤花发饰。 绘梨还是第一次打扮得这么漂亮,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来看去,喜欢得不得了。 “待会不要害怕,也不要出头,更不能哭,乖乖坐着,等我来接你。” 女仆长带她来到庭院门口,又给她塞了一盒点心:“神子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饿了就吃一些,别把衣服弄脏,记清楚了吗?” 绘梨绷着小脸点头,被另外的人搜了身,带进了院子里。 这里挤满了孩子,大多数是女孩,也有男孩,大的看起来已经有十几岁了,小的就和绘梨差不多大,他们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一茬等着挑选的小土豆。 见绘梨进来,大家都看过来,看清楚她的脸,有的孩子立即皱起眉,对她露出浓郁的敌意。 绘梨抖了抖。 她第一次来这么多人的场所,也知道这里坐着的都是大家族的少爷小姐,只有她一个人是仆人。 她有点害怕,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承受着别人的打量和敌意,连脑袋也不敢抬起来。 一直从清晨等到了中午,又过了午睡的时间,神子大人还是没有出现。 绘梨又饿又困,掏出点心偷偷啃起来。 “什么破落户。” 旁边的女孩嗤鼻:“竟然敢在这时候偷吃东西。” 绘梨愣了一下。 “可是好好吃。”她把盒子打开给她看:“你看,上面还画着花呢,很甜,还有夹心。” ……那个女孩愣住,这种点心,在她家里是仆人吃的东西。又听见绘梨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女孩忽然有点愧疚。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然别过脑袋,心里又羞又恼。 她怎么会心疼这种破落户? 绘梨不明白她怎么了,又问:“你是不是也饿了?我、我分你一点吧?” 一个精致的小瓶子被扔过来。 “提神的花露。” 女孩冷着脸,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放鼻子底下闻闻就不困了。” “哇!”绘梨试着嗅了嗅,果然精神了好多,她觉得神奇极了,往那边凑近了一点:“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加茂。”像是对自己的家族很骄傲,女孩挺起胸膛:“加茂宪希。” 交换过名字以后,加茂就不再理会她。绘梨低头专心填饱肚子。点心实在是太好吃了,她一不留神就吃多了,根本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意识到周围的孩子们都挺直了脊背。 直到门被推开,把绘梨吓了一跳。 下一秒,男孩走进来。 白发、蓝眸,穿着白底蜻蜓和服,冷着脸,就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院子里满是吸气、屏住呼吸的动静,接着,当他再走近一点,叫人看清楚那一双眼睛的时候,孩子们的惊叹声就再也压抑不住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双从未想象过的眼眸。 澄澈的、清透的蓝,像是天空无限延伸的、极致透明的蓝,同时又无比璀璨,比世界上任何一颗宝石更叫人移不开视线。 绝无仅有的六眼,代表着世界上最强力量的苍天之瞳,竟然是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而拥有这双眼眸的,也是一张完美无暇,任何人也无法挑出错处的脸。 这就是神子。 第3章 独一无二的六眼,立于云端之人,拥有神明般的力量,却远比想象中的神明更加美丽的人——五条悟。 神、神子大人来了! 绘梨是最先从他的美颜暴击中回过神来的,因为她还记得自己正在偷偷吃点心。 她低头看,果然发现衣服上现在全都是点心的碎屑。 完蛋了……她慌慌张张地拍打自己的衣服,又后知后觉地跟着孩子们行礼,急得几乎想哭。 “神子大人。” 老人们簇拥着他,语气卑微:“这已经是京都最出色的孩子了,就劳烦您看上一看。” 五条悟抬眸看过来。 他年纪小,现在还不懂得如何收敛体内过于强大的力量,仅仅只是用六眼审视和打量,就足够把人吓坏了。 像是一只大型的食肉动物闯入了食草类幼崽的巢穴那样,孩子们都发起抖来,散发着被天敌扼住喉咙的恐惧感,绘梨远比其他人更弱,这时候已经吓得连坐都坐不稳了。 “啧。” 两三秒,神子收回目光,撇撇嘴:“一群杂鱼。” 他看起来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语气也毫不留情,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将离他近的女孩们吓得哭了出来。 但神子转身就走,甚至懒得再看她们一眼。 ……神子大人要走了? 他谁都没有选吗? 怎么办……神子大人要走了,说不定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他了! 绘梨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站了起来。 “神子大人!”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五条悟也回头看她。 对上他的眼睛,绘梨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 她立刻怂兮兮地低下头,攥着手指,声音细不可闻:“你选我吧,好不好?” “哈。” 她听见了脚步声。 神子大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仅仅只是靠近而已。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颤发抖,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她快点逃跑,离开眼前这个恐怖的生物。 要死掉了……手脚发软,连动都动不了,心脏怦怦狂跳,呼吸不畅,绝对、绝对,马上就要死掉了。 但他仅仅只是靠近而已。 “没问题吗?” 男孩弯腰看她,语调拖长,显得散漫又恶劣:“你在发抖欸。” 第2章 咒の一周目 没问题吗。 怎么会没问题呢,已经害怕得要死掉了,人类幼崽保留着更多的动物天性,突然被恐怖的可怕的生物震慑到,体内的器官已经开始全线宕机了。 可是心脏状态良好。 因为这是神子大人。 砰砰狂跳、因为站在面前的是神子大人。 他的脸离得好近,睫毛好长好浓密,是绮丽的雪白的颜色,眼睛好漂亮,即使现在有点不耐烦地微微敛着,也叫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好、好完美……神明就应该长这副样子才对。是神明,是庇护着五条家所有人的神子大人,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存在。 想到这里,绘梨又能呼吸。 “我、没、没问题的!”她攥紧衣服,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因为我最喜欢神子大人了!” “哈?” 喜欢?竟然敢把这种词汇用在他身上么。 五条悟没说话,不远处的家主和长老们反应倒是要大得多,有几个冲出来想训斥她不敬神子,被男孩看了一眼,又立即灰溜溜地躲了回去。 “嘛。”五条悟摸摸下巴,像是在思索什么,两秒后一锤定音:“就她吧。” …… 被选中的女孩不是名门望族的少爷小姐,而是一个被仆人养大的小仆人,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但五条家奉行溺爱派教育,家主和长老们在短暂沉默以后,立即就开始用:“不愧是神子大人,眼光果然与众不同。”之类的话围着男孩拍起马屁,快速处理了后续的事情。 养大绘梨的女仆们全部得到了丰厚的钱财,获得了自由,女仆长选择了前往五条家所在的财团工作,绘梨也搬进了神子大人的院子里。 她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心里很为姐姐们高兴,但同时又有点迷茫。 她忽然就变成一个人了。 姐姐们说,以后她就是神子大人的玩伴了,要拼尽全力去讨神子大人的欢心,不要被他厌弃。 可是绘梨不知道玩伴究竟是什么含义,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讨别人的欢心。 她只能时时刻刻都跟在神子大人身边,像是小向日葵一样朝他笑,和他说早安晚安,午睡的时候也粘着他,找到机会就和他说话,从小小的脑袋里搜罗所有好听的词汇赞美他。 但一眨眼就快一年过去了,神子大人一次都没有笑过。 好失败…… 绘梨躲在被子里悄悄地哭,她觉得自己不被神子大人喜欢,没办法哄他开心,很快就要被赶走了。 “杂鱼”、“笨蛋”、“弱得可怜”、“呆头呆脑的家伙”……神子大人总是这么说她。 她知道自己不聪明,和神子大人一起上课的时候,他听一遍就能懂的东西,她总是要重复好几次才能明白,她也知道自己弱得可怜,明明每天都和神子大人吃一样的东西,但是没多久就长了蛀牙。 第4章 神子大人很生气,已经好久都不许她吃糖了。 “小姐。” 照顾她的侍女掀开帘子,看她在哭,温声安抚道:“等蛀牙彻底好全,神子大人一定会再许您吃糖的。” “可是我早就已经好了。” 她把脸埋进枕头里,有点委屈,明明蛀牙都好了整整半个月了,神子大人还是不给她吃糖,绝对是超级讨厌她了吧。 小孩子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一眼就能看明白,侍女笑了笑,哄她:“那小姐先起来,今日家中有宴席,说不定席间的小客人们会带着糖呢?到时候瞒着神子吃一两颗,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吗?” 见侍女点头,绘梨一下子就又高兴了,抹抹眼泪从床上爬起来,又换上好看的和服,编了头发,满心期待地到了宴席上。 神子大人身份尊贵,和大人们坐在一起,今天他穿着松纹和服,头发新修剪过,远远看着像是一尊完美的小神像。 即使每天都在看,也不论怎么样都还是看不够。 绘梨偷偷看了神子大人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走进孩子们的坐席。 “喂。” 之前的加茂也在这里,见绘梨进来,连忙朝她招招手:“过来。” 绘梨提着和服裙摆跑过去,坐在她身边。 “我好想你!” “什么啊。”御三家里少见这种直球选手,加茂抿抿唇,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几秒以后又重新看向她:“你还好吗?” 虽然已经快一年过去了,但那天见到五条悟,心里的震撼和恐惧,依旧牢牢刻在孩子们的心里。 后来的聚会上,孩子们常常会说起绘梨,有许多人嫉妒她的好运气,后悔着“如果当时自己也站起来就好了”,加茂却有点为她担心。 因为她觉得五条悟不像是一个好伺候的人,说不定一生气就会把人的脑袋砍下来。 “唔……”听见她的问话,女孩果然皱起了眉,圆乎乎的脸也耷拉下去,看起来简直可怜极了。 加茂了然。 靠近那样的人,时时刻刻都在面临恐惧和威慑,这一年,她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神子大人很不喜欢我。” 这是当然,那家伙看起来根本没有人类的审美。 “他每天都骂我。” 不出所料,那家伙看起来就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他怎么骂你的?” 加茂这一年也上了不少礼仪课,她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说不定能安慰这家伙一下:“说说看?” “唔……”绘梨回想了一下:“我捞鱼的时候摔进池塘里,神子大人气坏了,说我是‘没用的杂鱼’。” “嗯。”加茂点点头:“然后呢?” “抄神子大人的作业被发现了,老师要打我的手心,我很害怕,缩着手不敢伸出去。神子大人亲自拿过戒尺打我,还骂我是‘抄作业都抄不对的笨蛋’。” “嗯……?”加茂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痛吗?” “很痛!”女孩像是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我没忍住掉眼泪,神子大人又生气了,说他根本没用力,还骂我是‘弱得可怜的家伙’。” “……嗯。” 加茂喝了口茶,感觉这和她想象中的刻薄虐待不太一样:“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喜欢你?” “因为神子大人从来不笑,也总是嫌弃我、骂我,说我是粘人的鼻涕虫,要被我粘死了。” 说到这里,绘梨就有点想哭。她才不想做虫子,更不想做黏糊糊恶心的鼻涕虫,最最最不想把神子大人粘死。 可是神子大人这么厉害,就算她真的是一只鼻涕虫,他弹弹手指头也能祓除掉,怎么会被她粘死呢? 他肯定是想让她离她远一点,才会说那样可怕的话。 “……”加茂宪希,加茂家的大小姐,礼仪课稍有所成,刚在社交场上崭露头角的交际新人,这时候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笨蛋。”她骂道。 莫名其妙挨骂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看她,没几秒又毫无芥蒂地朝她笑:“我好想你呀!” 加茂宪希别过脸。 如果是这个笨蛋的话……能够和那位神子好好相处,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宴席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期间绘梨找加茂和一些女孩讨了糖吃,但一无所获。吃过午饭以后,她失落地往午睡的地方走,不经意撞到了一个男孩。 黑头发、金眼睛,狭长上挑,像是不好招惹的小狐狸。 禅院直哉是故意等在这里的。 见这家伙撞了他以后傻乎乎站在原地,不朝他打招呼,他有点不高兴:“你把我忘了?” 绘梨摇摇脑袋,有点害怕地往后躲。 孩子的世界很小,见过的人就这么几个,她当然没有忘记这位小少爷。 遇见他的那一天,姐姐们哭得好伤心,绘梨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大概明白,遇见这位少爷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当他把糖递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的时候,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摇摇脑袋。 “我不要。” 女孩这么说着,但眼睛没有离开糖果一分一秒,就差咽口水了。 禅院直哉第一次被人拒绝,竟然也没多生气,反而还多了些耐心。 “刚刚不是到处讨糖吃吗?” 第5章 他听见绘梨和那些女孩的对话了,她想吃糖。六眼怎么这么小气,连糖都不给她吃,还什么五条家的神子,真是丢人现眼。 “你看。”他打开自己的口袋:“好多糖,全部都给你。” 绘梨顿时就挪不动脚步了,她惊叹一声,问:“真的吗?真的都给我吗?” “嗯,都给你。”禅院直哉盯着她看:“只要你给我捏一下你的脸。” “欸……?”有点奇怪。但神子大人也总是捏她的脸,所以没关系的吧? 绘梨纠结了几秒,还是没有抵御糖果的诱惑:“那、那你要轻一点,不可以弄疼我。” “嗯。”禅院直哉应了一声,然后把手搭上来。 热乎乎的,带着一点试探,绘梨没太在意,她在专注品尝久违的糖果。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些男孩。 “我也给你糖。”糖果被扔到她怀里,男孩们问:“也给我捏一下你的脸好不好,就一下!”、“我也给你!”、“我的是限量口味的!” 限量口味?绘梨看过去,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身旁的禅院直哉吓了一跳。 “滚开!”他冷着脸,语气凶恶,像是一只护食的狗:“一群贱种,你们也配?” 好、好凶! 绘梨瞪圆眼睛,抱着糖跑了。 她没忘记自己还处在禁糖期,一路上都拿自己的外套把糖卷起来,遮遮掩掩的,好不容易跑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撞到了照顾她的侍女姐姐。 “小姐怎么带了这么多糖回来。” 侍女脸上有点惊讶:“要是被神子大人知道……” “不、求你了!”绘梨立即抱紧怀里的糖,可怜巴巴地看着侍女:“不要让神子大人知道好不好?我一天就吃一颗,绝对不会多吃的……呜呜,这是绘梨卖掉了脸颊才换回来的糖……” 侍女哪里舍得拒绝,只能找出罐子帮她把糖藏在床底下,又问:“小姐说的卖掉脸颊……是怎么回事?” 绘梨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在她心里,这算不上什么大事,被捏捏脸颊和吃糖,当然是吃糖重要一百倍。但侍女听完以后却仓促地回过头,露出了堪称惊恐的表情。 “小姐。” 她紧紧握住绘梨的手,低声地、严肃地、用一种关乎性命的语气说道:“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能让神子大人知道,一定不能!” 第3章 咒の一周目 神子大人对小玩伴的在意和喜欢,小孩子看不清楚,大人却瞧得分明。 表面上看,是绘梨小姐一直缠着神子大人,离不开神子大人,但实际上,一旦绘梨小姐的眼睛从他身上移开,神子大人立即就会不悦地抿紧唇。 小姐还这样小,池塘的鱼、桂花飘落的花瓣,冬天的细雪、甚至是窗外偶然飞过的蝴蝶和蜻蜓,都可以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走,叫她全然把身旁的一切抛到脑后,提起裙摆去追。 每每当她不再看他,当她因为别的东西离开他,神子大人总是会露出一种叫人恐惧的神色。 ——从前与之相似的表情,常常出现在神子大人等点心、等糖的时候。若是点心和糖没按时送上去,神子大人就会皱起眉,明晃晃地表达自己的不耐,叫人惶恐不安。 绘梨小姐过来之后,神子大人对甜食的兴趣就渐渐消散,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只要她离开,神子大人便会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愉,这种不愉会随着时间渐渐变为焦躁,如果她玩累了,趴在草地上睡着了,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回去找他,那么神子大人就一句话也懒得和别人说。 从前不高兴的时候会捉弄别人,会到处毁坏东西,会掀翻院子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别人狼狈地收拾…… 但自从绘梨小姐来了以后,这些行为全部都没有了。 神子大人只会冷着脸沉默,给人带去极致的压迫感。 整个庭院都会变成冻结着的恐怖冰室,直到她又笑着回来。 所以……“就算让神子大人知道您偷吃糖果也不碍事,只管说是我们偷偷买的就好。” 仆人握紧绘梨的手,再一次叮嘱:“但那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神子大人知晓。” “我知道了。” 绘梨听得一知半解,不是很明白,却也跟着害怕起来,紧紧绷着小脸,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泄露出去。 但刚见面就被发现了。 那时候正是傍晚,神子大人坐在缘侧,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蚂蚁,她像平时那样蹭到他的身边,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神子大人沉下了面色。 “被欺负了?”他问。 绘梨摇摇脑袋,没有人欺负她。 “哈。”男孩盯着她的脸颊,又问:“所以谁碰了你?” 神子大人怎么知道的! 绘梨睁大眼睛,连忙摇头,结结巴巴:“没、没有人!” “这样啊。” 男孩看了她一眼,冷着脸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了。 绘梨吓坏了,神子大人虽然很爱生气,但从来没有像这样扭头就走。 她连忙追上去:“神子大人……” 五条悟不理她。 “我知道错了……” 刚开始的几个月,神子大人也会经常不理她,绘梨那时候就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自己和自己对话。 第6章 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话渐渐有了回应,神子大人也再没有给她这么冷的脸色瞧了。 现在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神子大人冷着脸不理人,就好像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谁也装不下。 这把绘梨吓坏了,她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扯住他的袖子老老实实交代:“我、今天回来午睡的时候,我在路上撞见一个小少爷……呜呜……” 五条悟这才看向她。 她两只手都扯着他的袖子,又开始可怜巴巴掉眼泪:“他说要给我、给我吃糖,但是要捏我的脸颊做交换……我好久没吃糖了。” 然后手被打开,神子大人看也不看她,臭着脸往前走。 怎么会这样…… 绘梨在原地愣了两三秒,怎么样也没法明白——明明她已经没有撒谎了,明明她已经认错道歉了,可是神子大人好像更加生气了。 他走得好快,她的小短腿根本就跟不上,只能跑着去追,眼睛哭得模糊也没法看路,三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女孩可怜巴巴的痛呼,五条悟皱起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回头看她。 她灰扑扑坐在地上,呆头呆脑,见他停下,眼睛立即亮起来,连忙皱着脸爬起来,朝他这边跑,像是一只瘸腿的小狗。 搞得好像老子欺负人了一样。 年幼的神子看她一眼,顿时心也软了气也消了,意识到和笨蛋较劲是无意义的了。 他叹气,朝她走过去。 “说你啊。” 他拍拍她的脑袋:“脸上全是别人的残秽。还敢撒谎……谁教你的?” “对不起,绘梨知道错了。” 她哭着说道:“绘梨以后再也不吃糖了,呜呜,神子大人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是那个。” 不、不是这个? 女孩困惑地看着他,用自己的小脑瓜思考了好一会,什么也思考不出来,只能扁着嘴扯起他的袖子胡乱道歉。 “我知道错了,不管是什么,绘梨都会乖乖认错改正的,以后再也不会撒谎了……神子大人不要不理绘梨好不好?” 没得到回应,她更加着急了,哭着抱住他的手臂,生怕他又像刚刚那样走得好快:“我、我最喜欢神子大人了,呜……求求您不要生绘梨的气了吧。” “最喜欢老子?” 五条悟低头看她:“也不见得吧。不是几颗糖就能拐走的家伙么。” “才不是!” 她哭着抱紧他的手臂,大声说道:“就算是一万颗糖也不可以把绘梨拐走,呜呜……绘梨要永远留在神子大人的身边,永远也不要被赶走!” “嘛,你怎么证明?” 怎么证明……? 绘梨从来没想过证明这回事,一下子被问住了,接着脑袋又被敲了敲。 “只准看着我。” 她愣愣点头。 “不管是眼睛里脑子里还是心里,只可以装着我。” 男孩弯腰看着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只能留下我的残秽,我的味道。” “记住了吗?”他问。 绘梨点头,又被他要求要重复一遍。 “只看着神子大人。” 她说:“不管是眼睛里,还是心里、脑袋里面,都只可以装着神子大人。” 顿了顿,她努力回忆那个陌生的词汇,磕磕巴巴地重复道:“只能留下神子大人的、的残秽,只能留下神子大人的味道。” 说完以后,她仰头看着神子大人,试探地问道:“神子大人……您、您不生气了吧?” “嘛。”五条悟轻哼一声:“勉强。” 接着他被用力抱住。 “太好了……” 小笨蛋不知道为什么又哭得稀奇糊涂,紧紧抱着他,呜呜咽咽地哭:“还以为要被丢掉了,呜呜……不要赶走我,绘梨要永远待在神子大人的身边,一分一秒都不要和您分开……” 哈啊。 说这种话……是想嫁给他的意思么? 和绘梨不同,早慧的神子已经对一些事情有了模糊的概念。 低头看,怀里的家伙好小一只,不聪明,可以说是笨得要死,除了整天傻乎乎粘在身边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其他什么也不会。 明明没人欺负,自己走路都能摔跤,蹭着他的胸口,羽织的绳结都能把她的脸颊磨红。 弱小的、柔软的、遇见困难只会掉眼泪,祈求别人怜惜的可怜家伙…… 这种生物,以后会是他的妻子吗? 男孩捏捏她的后颈,察觉到她下意识的颤抖,又把体内兴奋游走的咒力收敛回去。 “嘛。”他说:“勉强答应你吧。” 第二天,禅院家的小少爷收到了足足十辆大卡车的糖,后来的每一次宴席,女孩都坐在神子的身侧,再没了和别人说话的机会。 “控制欲也太强了吧,那家伙!” 电话那头的加茂声线沙哑,显然是已经进入了变声期:“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了,连电话都只能白天打,这家伙是把我当成小偷了吗?” “对不起。” 绘梨一边打电话,一边挑拣着今年的早樱,她想做和果子吃。 “可是你不要说神子大人的坏话呀。” 她看了看周围,悄咪.咪说道:“要是让他听见,下次就会拔掉电话线的。” 第7章 “……”电话那头的加茂沉默了几秒,不情不愿地换了话题:“听说你要和六眼去东京的咒高上学?” “是的。” 说到这个,绘梨也有点遗憾:“没办法和你做同学了,对不起。” “说来说去都是禅院直哉的错。” 加茂懊悔:“那家伙老是缠着你,六眼肯定不会让你们读一个学校的,哎呀,我早该想到的,我应该也去东京报名的!” “唔,禅院少爷也是一个好人,我们不要在背后骂他呀。” “在你眼里全世界都是好人吧?” “嗯嗯!”她傻乎乎笑了笑:“不过在我心里,宪希和神子大人天底下最好。” 修长、白皙的手指出现在视野内,接着电话被嘟嘟嘟摁断。 “说你欸。” 少年从背后抱住她,语气像是有点生气:“不许再说这种话哄人,老子得是唯一一个最好才行。” 绘梨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扣在腰间的手,有点困惑。 神子大人从小就比她高,进去青春期以后更是抽条地长,衣服几个月就要重新裁一次,现在已经足足有190了,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巨人。 明明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她怎么就长不高呢? “在想什么?” 呼吸扫在耳侧,有点痒,少女偏头躲,乖乖回答:“在想为什么神子大人可以变得这么高。” “哈?” 脸被掰过去,五条悟含笑看着她:“老子也想问欸,你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小一只啊。” 第4章 长大啦 神子大人好大一只,像是摇晃着尾巴的巨型猫猫,他一来,她正在捣鼓的樱花花瓣就掉在了地上。 绘梨有点委屈。 虽然神子大人是她世界上最喜欢的人,但是也不可以无缘无故弄坏自己喜欢的东西。 抱着这样的心理,她低头搅着手指,小小声:“花瓣都掉到地上了。” “从哪里弄来的?”他像是才注意到地上的花瓣,问。 家里可没栽种这个品种。 少女一愣,索赔不成反倒被揪住了小尾巴,小猫一样的眼睛睁大,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想跑,圆乎乎的脸上写满了心虚。 “哈。” 捏住后颈拽回来,五条悟臭着脸,根本猜都不用猜:“禅院送的?” 她用可怜巴巴地眼神看着他。 “神子大人不要讨厌他了好不好,禅院少爷是一个好人……唔唔。” 嘴巴被捂住,人直接被拎起来,青春期的巨型神子大人咬牙切齿,看起来想去禅院直接把人杀了完事。 最后还是被老头子们拦住了。她被留在内间,神子大人在外面和家里的长老们说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以后就收到了神子大人先过去东京,她要一个人留在京都一个月的消息。 “为什么?” 这些年每天都和神子大人待在一起,早上醒来是他,晚上睡觉的时候身边也是他,除了洗澡上厕所一秒钟都没有分开过。 陡然要分开这么久,绘梨不适应极了。 “还不是你这家伙太弱了。” 五条悟的脸色也不好看:“东京那边还搞不清楚情况,人手也还没派过去,万一出什么事……” “倒是别哭啊。” 他叹气,擦擦她的眼泪:“好啦好啦,一个月只是保守估计。等老子把事情摆平就回来接你?” “好吧。”她垂下脑袋,脸上写满了‘要乖乖忍住眼泪不给神子大人添麻烦’。 五条悟有点烦躁地弹了弹舌,捧起她的脸:“让加茂来陪你?我准许了哦。” “欸?”她顿时不哭了:“真的吗?” 没心没肺的臭小鬼。 五条悟轻哼一声,弹弹她的额头:“离禅院那家伙远点。” “嗯嗯,神子大人最好了。” 少女黏黏糊糊把他抱住:“最喜欢神子大人了!” 中午还在期待着和朋友的见面,下午送行的时候就又开始掉眼泪,扯着人的袖子不肯撒手,活像是要生离死别了。 再这样下去怎么舍得走啊。 五条悟叹气,装模作样地打开手机看看时间:“给你和加茂叫了按摩师和什么护肤专家上门,看看时间就要到了哦?” 她顿时露出纠结的神色,好半天以后,还是不情不愿把手松开了。 “眨眨眼睛就过去了嘛。”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像是在撸小猫:“最多也就一个月,坚持住呐。” “知道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绘梨终于接受了要和神子大人分开整整一个月这个事实,用力点点脑袋,忍住眼泪:“会努力不思念您的。” “……” 大少爷看起来被这句话气得不轻,臭着脸坐上了前往东京的火车。 那之后每天都在通电话。 少年和她一样,很少踏出这个结界,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结界外面的人,究竟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和她一点一点分享着外面的见闻: 火车太慢了不如瞬移、外面的人和家里的一样丑不拉唧; 学校好小好破,看起来马上就要倒闭了、宿舍破破烂烂,根本不像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高专的咒术师,从四年级往下数全部都是菜鸡…… 第8章 没过多久,神子大人的电话分享里就多了一个人: 同期生里有个怪刘海,怪刘海拽拽的,看起来就很欠揍; 和怪刘海打架了、怪刘海竟然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有输有赢; 怪刘海的名字叫“杰”、杰的眼睛真的很小…… “能和神子大人有输有赢?” 绘梨听得瞪大眼睛:“怎么可能呀,那他、他也是神明吗?” “什么啊。” 五条悟笑了笑,这家伙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清楚他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一个人类——她以后的丈夫啊。 是没让那群老头子揪着她上什么《五条家主母必修课》,也没允许他们擅自给她看《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这种狗屎东西。 但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会不会有点笨过头了? 万一变成了笨蛋杂鱼妈妈,小六眼问自己怎么来的,她难道要说是‘神子大人的赐福’吗——虽然不可能让她生小孩,但这笨蛋看起来是真的会那样说的程度。 年纪在长个子在长,但心眼半点没长,甚至还不知道世界上会有坏人。因为这是他从六岁起,就叼回巢穴好好养着的小妻子。 光是想想她扯着袖子哭着不让上火车的模样,思念就快从喉咙里涌出来了。 “说你啊。” 五条悟敲着游戏手柄,一边打boss,一边歪头把电话夹在耳边:“这几天总是三四点才睡?在玩什么。” “……才没有玩。” “所以是失眠?” 五条悟盯着电视屏幕,心思却都被牵扯到了电话里:“之前不是没打两分钟就催着挂电话么,还以为你这家伙没老子抱真能睡得着呢。” “因为、”她小声而又失落地说:“因为没有神子大人的味道了。” “哈啊。” 停顿了两秒才接着说话:“那之前怎么睡着的?” “抱着神子大人的枕头。”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蒙进了被子里:“还有神子大人的被子,一整个钻进去,里面有神子大人的味道,但是现在没有了……” 。 抱着他的枕头? 她这么小一只,抱着他的枕头,整个人都被填满了吧? 被子里是有他的气味残留没错,但归根结底不都是蚕丝和布料的填充吗? 五条悟忽然有点不爽。 “明天回去接你。” 他再没心思玩游戏,站起来往阳台走:“满打满算不也半个月了吗,把你拎在身边能出什么事。” “比起这个,叫你抱着枕头蹭被子算什么啊。” 少年像是气坏了:“老子还没死呐?” 回去得把那团垃圾烧掉才行。 夏油杰看着他的背影,蹙眉叹气。 boss打到一半能不能别抛下队友走人啊,他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挚友绝对哪里出了问题。 “过几天都没时间欸,只有明天能回去。” 快别说鬼话了,明天不是还有任务么。 “没办法。家里又弱又笨的可怜杂鱼想老子想到这种份上,老子还怎么上学啊?” 笑了。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往家里打八百个电话。 没几秒电话结束,白毛走进来,满脸写着‘终于要结束异地恋了’的幸福:“明天要回京都一趟。” “……认真的?” 这个从来不写任务报告、随堂测验连自己名字都懒得填、出任务根本不放[帐]的大少爷,竟然会千里迢迢回京都接人? 五条悟躺在椅子上舒展身体,语调上扬:“杰这种没有幼驯染的可怜家伙怎么会懂。” ……真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夏油杰吸气:“没记错的话明天还有任务吧。” 那边已经完全不打算做人了:“有吗?那杰自己去啦。” “……悟是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揍么?” “哈?” “怎么能这么欠打。” 最后还是一个人去做任务了。 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会孕育出一种名为咒灵的怪物,这种怪物只有咒术师才能看见、祓除。 咒术师十分稀少,又不能通过后天培养,所以哪怕是一年级的学生,也会被分配到战斗任务,悟走了,他也不去的话,这一带就会有人遭殃了。 天底下竟然还有十几岁了都没法自己坐火车,非要别人千里迢迢回去接她的家伙。 ——因为忽然翻倍的工作量,夏油杰对绘梨的初始印象并不怎么样。 但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全都明白了。 怎么说……就,实在是太可爱了。夏油杰一瞬间就完全体会了挚友非要亲自回去接她的心情。 不是她的错,因为实在没法放心叫她一个人上火车。 会不会被人拐走暂且不提,要是邻座恰好是个同龄男生,就在这短短几个小时被人趁虚而入的话…… 不管是谁都会发疯的。 “要哪个?” 白毛带她在自动贩卖机面前停下,像是终于被主人接回家好好抚摸过的大型猫咪,整个人都透露着餍足的气息。 她认真挑了一会,手指伸出来点了点。 少年投币按下按钮,给她买了一瓶汽水。 “神子大人好厉害!” 什么啊。只是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瓶饮料而已,智障都能做到吧,至于露出这么崇拜的表情吗? 第9章 “哇,是苹果口味的,好好喝!” 看起来是那种一开心,周围就会一直冒着粉色小花的好孩子。 “还想要一个,可以吗?” 会不会可爱得过了头…… “谢谢神子大人……呜呜,最喜欢您了。” 啊。 悟这家伙未免也太好运了吧。 “哟,杰!” 察觉到他的目光,五条悟笑嘻嘻抬手朝他打招呼,然后把她一整个揽进怀里。 “超可爱吧?” 老子的哦。 哈…… 夏油杰笑了笑。 虽然是超可爱没错,但他可不是那种,会对挚友的幼驯染出手的人渣。 第5章 咒の一周目 在绘梨的心里,神子大人口中的杰,那个可以和他打成平手,并列最强,还长着眯眯眼和怪刘海的男同学,是一个她没办法想象的人。 此时此刻,夏油杰就站在她的对面,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奇怪的刘海,也不是不守规矩的耳钉和阔腿裤,而是身上那一种特殊的气质。 这是一张很符合东亚审美的脸。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挑得恰到好处,鼻子很秀气,是诗意、温润的帅气。 但他的脸部轮廓却有点过于锋利,下颌线太清晰,脖颈和锁骨相连的那两根筋也太过粗壮,透露着极具压迫的攻击性和力量感。 这实在有些叫人担心——明明看起来是脾气很好的人,但为什么又给人一种惹到他会死得很惨的感觉呢? “回神啦。” 脑袋被拍了拍,头顶的五条悟此时此刻心情绝佳,所以发现她盯着别人看出神,也依旧笑嘻嘻的:“杰很奇怪吧?” 绘梨捂住脑袋回神,再看向夏油杰的时候,那种让她害怕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因为他脸上正摆出温和的、毫无攻击性的笑容,显得正派极了,看起来是在学校拿奖不断,会好好帮助后辈的顶级优等生。 从头到脚都写着‘我很可靠’这几个字。 ……就好像之前她下意识的担心和恐惧,只是弱小生物生理性的错觉。 她摇摇脑袋:“不奇怪。” “夏油大人看起来很、很……” 两个最强都看着她,这让绘梨有点紧张。 她努力找寻着形容词,半天以后才说:“看起来很叫人安心。” “哈?杰?安心?” 五条悟捧着肚子笑,抬手去搓她的头:“你这家伙看谁都是好人吧?在火车上不也……” “什么呀!”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少女羞红脸,踮起脚去捂他的嘴巴:“不要说……不许说!” “嘛。” 少年笑了笑,将她拦腰抱起来——真的好小一只,像是生下来就应该嵌在他的怀里。 好可爱,好满足,从小抱到大的小妻子,时隔半个月终于又真真切切回到了自己怀抱里。 她睡觉要抱安抚玩偶和陪伴毯,五条悟长大的过程中却始终只抱着她睡,于是久而久之,她代替了那些东西,成为了小少爷最珍爱的、独一无二的安抚玩具。 离不开她。但没关系,这家伙会永远待在自己身边,一成年就举行婚礼拽去填写婚姻届,就算她到那时候依旧搞不清楚状况也完全没问题,六眼神子会有一个笨蛋太太,这件事从六岁就已经注定。 所以注册学籍的时候替她填写了自己的姓氏。 “五条、五条绘梨?” 领取到学生证的少女吓了一跳:“神子大人,为什么……我、我竟然可以和您用相同的姓氏吗?” “那不然?” 得到肯定的少女捧着学生证,露出一副晕乎乎荣幸之至的样子:“我会好好珍惜的!” 五条悟看了她一会:“收敛点欸,杰会嫉妒的。” 欸……为什么夏油大人会嫉妒? 小笨蛋不是很明白,小笨蛋抱紧自己的学生证,和神子大人一起回到了宿舍楼。 咒术师少,年轻学生就更少了,所以宿舍都是男女混住。 宿舍是有着百年历史的木造,以绘梨的眼光看,只觉得哪里都好,完全不像是神子大人口中又破又烂、没法住人的样子。 她正想着自己到底是要住在低楼层,还是高楼层,是要住在里面一点,还是朝外一点,就被五条悟直接拎进了他的宿舍。 她的行李已经全部都摆进了这里,衣服饰品瓶瓶罐罐,绘画本画架陪伴大熊,把这间本来就不大的宿舍塞得满满当当。 “老子的东西没地方放了欸?” 五条悟从冰箱里拿了一罐汽水,抱怨着自己的私人空间被侵占得一干二净,但又忍不住心情很好地哼起京都小调。 但绘梨却完全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她抿着唇小声问:“竟然要和神子大人住在一起吗……” “哈?”五条悟从身后抱住她,脑袋压在她肩膀上:“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和老子住在一起?” “没有……” 少女低下脑袋,像是陷入了纠结,搅着手指说道:“可是,呜……我还以为我能拥有自己的宿舍呢。” “哈——”少年盯着她看了一会,没说话。 “就是……”她委屈巴巴地说道:“加茂有自己的宿舍,禅院少爷也说了,如果上学的话,是会有自己的房间的……” 第10章 禅院。 那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五条悟臭着脸,心里满是不爽,但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委屈巴巴皱着鼻子,好像下一秒就要立刻哭出来的样子,顿时就什么气也撒不出来了。 “住我边上总行了吧?” 到了傍晚才开始搬宿舍,两个人都毫无生活经验,大少爷又早就把仆人赶回了京都,所以夏油杰理所当然地被拽过来帮忙了,颇具生活经验的他被指派为头号苦力和总指挥。 “悟,小心一些。” 夏油杰小心整理着她的绘画本,一边叮嘱挚友别弄碎了女孩子的瓶瓶罐罐,后者像是根本没在听,抄起一大堆就往隔壁宿舍跑。 “夏油大人。” 见他一直不安排自己,绘梨举举手,问:“我能做些什么吗?” “嗯?你坐在那里就好。” 她的脑袋搭在沙发背上,闻言露出有点失落的表情,像是得不到主人抚摸的小狗:“对不起,明明是让你来帮忙的,结果我却自己坐在这里偷懒。” “怎么会。”悟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幼驯染。 不应该是和他一起同流合污近墨者黑变成另外一个混世魔王么? 夏油杰抱着满满当当的绘画本停下来,稍微想了想:“门稍微有点窄,我和悟一次只能进出一个人,再加上你的话就要三班倒了,这样效率反而会变低,所以你好好坐着反而是在帮我和悟的忙。” 他接着补充:“如果想要一起劳动的话,正好有些渴了,冰箱里有饮料,你可以拿一些出来吗?” “嗯嗯!” 得到任务分配的少女立即又开心起来,从冰箱里拿了饮料跑到他面前:“现在要喝吗?” 夏油杰看了看手里叠得高高的本子:“现在腾不出手来呢,抱歉,你可以……” 她踮起脚,叫他闻到很轻很浅的香气。 咒术师的五感都很敏锐,可以将感官放大许多倍,比如她扫到手腕上的头发,比如她小心翼翼的呼吸,比如她颤抖的睫毛,和递到嘴边的饮料。 “这样就可以喝到了吧?”她有点不确定地问。 和悟一样毫无边界感,根本不知道踮起脚凑这么近,喂一个刚认识的男同学喝水,是一种多么唐突的行为。 但夏油杰没有感觉被冒犯。 ——让悟看见的话,以后的架怕是打不完了。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想这个,少年连忙偏过脑袋:“抱歉,我不喜欢这个口味。” …… 那之后有在刻意避开——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吸引力之后。 但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她过来的这几天刚好是假期,悟的朋友有且仅有他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她零接触。 这导致他的思想稍微出了些问题,但问题不大。 夏油杰想,只不过是目光会追随着挚友的幼驯染舍不得移开,只不过是很容易被她逗笑,只不过是会偶尔和她说上几句话而已,这算不上什么大事,对吧? 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点。 第一次换上高专校服出来,有点害羞,扯着裙摆问挚友好不好看,脸颊红彤彤的,几乎叫人可以幻视到她毛茸茸颤抖的耳朵,和正缠在别人腰上,紧张兮兮寻求肯定的尾巴。 如果夸赞的话会得到一个很大的拥抱,会看见那孩子开心满足的笑颜,但如果否认的话,她会怎么样呢? 会哭吗?那张脸会露出更可爱一些的表情吗?会因为想要被认可,所以展露更多、更多可爱的样子吗? 挚友在这种时候该死的和他达成一致:“很奇怪欸。” 明明喉咙都已经发紧了吧,还真是肮脏的青春期。 “真、真的吗?” 绘梨低头看着自己,之前十几年的人生,她都穿着和服,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种款式的衣服,被神子大人一说以后,她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打扮真的好奇怪…… 可是神子大人穿着就很好看…… 穿着和服的神子大人很好看,但和服宽大,除了优雅以外,只会让人领悟到身高和强大力量带来的压迫感。 换上贴身的校服以后,少年优越的身材原原本本显露出来,视线里全是那双长、瘦、笔直的腿,和最顶部耀眼的白发、完美的脸,叫人只是看一眼,心脏就砰砰砰乱跳。 “想和神子大人一样好看。” 她不自在地揪了揪裙摆:“可以教教我该怎么穿吗?” 然后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房间门关上,挚友还苦心孤诣设下了隔绝声音视线、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的[帐]。 哈。 让夜蛾老师知道训了一百次这家伙也不肯放的[帐]被用在这个时候,会气坏的吧。 夏油杰回想着她刚刚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 能够遇见这么符合自己审美的可爱女孩,是一件幸运的事。但当她是挚友的幼驯染,并且满心满眼都装着她的神子大人之时,这件事也就变得超级不幸了起来。 房间里,少女被翻来覆去弄了好久,结果再次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她竟然觉得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她有点委屈,抬头看向神子大人:“真的有变化吗?” “嘛。”五条悟摸摸下巴,像模像样点头:“很好看哦,比之前好看了超——多。” 欸?! 第11章 很好看……?! 她还是第一次被神子大人这样夸奖,一时间脑袋晕晕乎乎的,感觉就连身上的衣服也顿时变得珍贵起来。 纽扣是神子大人一颗一颗扣上的,裙子也是他帮忙穿的,上面的每一节褶皱都被他细细的抚平过,的确和之前自己胡乱穿的很不一样呢。 她是笨蛋杂鱼,竟然完全没有看出来任何区别,真是太不知道感恩了。 “回神欸。”五条悟敲敲她的额头:“稍微夸你一句就这么高兴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吧。” 她捂住额头朝他笑,反倒让少年红着耳尖移开了目光:“要上课了。” 高专除了负责教导年轻的咒术师,还是东京所有咒术师的联络点之一,所以常常会有年长的咒术师出没。 比起少年人,成年男性凝视女生的目光更加隐晦,但也更加…… 恶心。 五条悟冷着脸,把盯着自己小妻子看的家伙一个一个瞪回去。 走在他身旁的少女一无所知,兴奋地左看右看,对新学校喜欢得不得了,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像只小鸟。 但一路上神子大人都没有怎么理会她。 绘梨有点失落,小声说道:“家里的小盆栽都没带过来呢。” 五条悟看起来根本没听她说话——他正忙着不让她受到成年男性目光的袭扰,回应得敷敷衍衍:“嗯哈。” “……”神子大人越走,脸色就越难看,现在还这样敷衍她,一定是因为她的话太多了吧? 绘梨收起满腔的话,加快脚步走进教室。 教室里坐着两个人。 除了已经见过的夏油杰以外,还有另外一个短发女生,她朝绘梨挥了挥手,介绍自己:“家入硝子。” “我是五条绘梨。” 她看了看教室里的空位,两男两女,所以女孩子理所当然要坐在一起吧? 这么想着,她小跑到家入硝子面前,小声问:“我可以和你坐在一起吗?” 哈?和她坐? 那有人要急了吧。 家入硝子看了教室门口脸色臭臭的五条悟一眼,笑起来:“欢迎欢迎。” 五条悟:“……?” 所以这家伙到了学校为什么又要和他分宿舍又不和他坐同桌啊? 亏他还特地把杰赶走,又叫人把旁边的课桌椅仔细打理了一番,结果这家伙完全没领悟到他的良苦用心。 见她真的坐到了家入硝子旁边,还有模有样认真收拾起来,少年撇撇嘴,大步走过来,经过她们的时候故意撞了绘梨的课桌一下,差点把她的桌子撞翻。 “欸??”绘梨连忙扶稳桌子往后看,见神子大人一脸‘不想和你说话’的样子,心里又困惑又难过。 果然是她这几天话太多了吗? 本来还想问神子大人有没有撞疼的,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去烦他了吧。 少女失落地把脑袋转回去,一句话也没和他说。 五条悟:。 搞什么啊? “悟。” 夏油杰憋着笑,拍拍他的肩膀:“是寂寞了吗?要不然我将就将就坐回去吧。” “……滚啊。”神子大人把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六眼用来盯前座的女同学,弱小的杂鱼被盯得瑟瑟发抖。 神子大人怎么了? 为什么要这样瞪着她……好可怕…… 这家伙在搞什么啊? 到现在都没反应,按照往常早就已经结结巴巴往他怀里钻了吧? 五条悟臭着脸打开手机搜索: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去了新学校以后,忽然对你冷淡是什么原因? 情况相似的帖子有以下高赞回复↓ 这很难评,你把别人当老婆,别人把你当兄弟,隔行如隔山,我祝你成功吧。 往好处想,说不定她已经有了恋爱对象啦,(但不是你捏^ ^) 哦莫哦莫,刺激的要来了吗?青梅vs天降,更新摩多摩多! ……呵,快别搞笑了。 但杰这几天确实鬼鬼祟祟的。 五条悟扣上手机,臭着脸看向挚友,没几秒又盯盯前座的女同学,忍着气用笔去戳她,没有得到回应,脸色就更冷了,看起来下一秒就会把人的脖子拧断。 直到前座的女同学颤颤巍巍递过来一张纸条。 [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后面跟着一颗小爱心,她写:[最喜欢您了、最喜欢。] 第6章 咒の一周目 最喜欢他。 这种话从小听到大。 没有听腻,依旧每一次都可以尝到比糖果和点心更美味的甜。 她整个人也都散发着这种柔和馥郁的甜味,像是污浊世界里干干净净的一只毛球,冷不丁从成堆的咒灵杂鱼里钻出来,毛茸茸软乎乎一小团,蹦蹦跳跳钻进掌心。 好想装到口袋里。 想抱着她、看着她、把她放在视线之内,每时每刻。 想吃一口吃掉。 想装进肚子里,听她呼唤自己、想被她注视……每分每秒。 但这家伙好像不能体会他的心情。 连续半个月,一回宿舍就往书架前面跑,接着在书桌前一坐就是一晚上,直到想睡觉才会困呼呼打着哈欠往人怀里钻。 所以把他当成什么了啊,陪.睡抱枕么? 五条悟臭着脸调低游戏音量,又拿过毯子把她裹起来:“没心没肺的臭小鬼。” 第12章 倒是难得听见悟说别人没心没肺。 夏油杰没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少女被毯子裹得严实,只有一截纤细的手臂露出来,从前藏在和服里不见天日的肌肤白得有些晃眼。 听见她的神子大人这么说,她困惑地思考了一会,估计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没多久就睡着了。 这一点倒是和悟很像。 ——她的眼里有一个属于她的世界,那个世界是纯白的无暇的,所以什么事情都不值得她烦恼生气太久。 她还有着一套独属于她自己的规则:想不通的事情就先不想,因为困了就是要先睡觉。 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没心没肺。但好可爱。 整天笑着的样子好可爱,像是负责播撒阳光的小太阳;路过自动贩卖机就走不动路的样子好可爱,一只等待着主人投喂的小猫;皱着脸生气的时候也还是好可爱,急得说话结结巴巴但还是舍不得伸爪子挠人一下…… “我说啊。” 旁边的白毛瞪着眼睛看他:“杰多少也注意一点,老子还没死呐?” “抱歉抱歉。” 夏油杰收回目光:“悟多少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吧,看见了很可爱的猫咪——别人家的。没法叼回自己窝里但多少还是能看一看?看一看总还是可以的吧。” “嘁。” 五条悟扁扁嘴:“老子倒是没什么,但这家伙总问我啊。‘夏油大人一直盯着我看是为什么?’、‘我是不是哪里很奇怪’、‘我被夏油大人讨厌了吗?’……总是被问这种问题,老子也是会烦的啊?从她嘴里一直一直听见杰的名字。” “原来她私底下是这么认为的吗。”夏油杰停下来思索,然后被挚友小声吼了一句:“打游戏专心点啊!” 怀里的女孩呼吸频率改变,两个少年下意识噤声。 在挚友面前怎么说都没问题,因为是挚友,因为完全信赖着对方,因为谁都清楚那一条不可逾越的线。 但被她听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热……” 还好只是在掀毯子。 低头看,毯子被他裹了一整圈,笨蛋家伙根本推不开,皱着眉像是纠结了好一会,然后就放弃了挣扎继续睡觉。 半点迎难而上的恒心都没有。 替她把毯子拿开,立刻就舒展了眉头抱住他的腰,像是梦里还知道要道谢一样,用脑袋蹭蹭他。 “我说,杰别是变态吧。” 五条悟把目光重新放回电视屏幕:“喜欢盯着别人老婆看算怎么回事,嘛,要不是老子是五条悟,你这家伙已经被抓进少管所了吧。” “这种事谁知道呢。” 夏油杰笑了笑,像是在开玩笑:“如果不是悟的话,让那个男人无声无息地死掉,也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吧。” “呕——”五条悟做了一个夸张的呕吐表情:“道德败坏的家伙,老子要向夜蛾举报你!” “夜蛾老师能理解的吧?”黑发少年温温和和笑着:“毕竟都是咒术师嘛。” ——咒术师都是疯子。 一个月之前,绘梨从课堂上听见了类似的话。 她完全没办法理解,也不喜欢这样的言论——神子大人就是咒术师,所以咒术师怎么可能都是疯子呢? “我说啊。” 手里的笔记本被抽走,大少爷冷着脸,看起来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你到底在研究什么?” 每天都是这样,本来上学以后分配给他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现在下课回宿舍也钻进书堆里,她到底在看些什么? “精确控制咒力的方式方法……” 他照着念了一行,然后撇撇嘴,语气讽刺:“哈,你又没有术式,研究这些有什么用?” “不是的。”她摇摇脑袋:“虽然我没有术式,但是我还是想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 五条悟打断她的话:“生得术式是与生俱来的,没法通过后天培养,这种事一开始不就知道了么?” “嘛,话说回来,你这笨蛋看得明白吗?根本都不知道咒灵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咒力是什么吧?” 把他晾在一边也就算了,现在连饭都不肯好好吃,没几口就说吃饱了然后往书桌前跑,搞了半天就是在研究这种没意义的狗屁东西。 “这种废物写的东西也就是给一些垃圾杂鱼看的,老子摆在面前不知道来问,这种垃圾外行书你倒是废寝忘食看得入神。” “就为了这个不吃饭,你是疯了么你。” 绘梨抖了抖,虽然神子大人的语速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完全理解这一大通的长篇大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语气里的情绪她是可以辨别的。 神子大人很生气,在骂她……但为什么? 自从来了学校以后,神子大人莫名其妙生气,朝她发火的次数就变多了。 但仔细想想的话,明明之前也有预兆的。 在电话里一直抱怨她太粘人,回去接她的时候说她好麻烦,连自己坐火车都不会,来了学校也说她胆子小,是没法一个人睡觉,就连出任务也不得不带在身边的麻烦精。 …… 神子大人是不是开始讨厌她了? 绘梨想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长辈的每一句话都会好好刻在心里。小时候女仆姐姐们对她说的那些话,担心被神子大人厌弃、丢掉的恐惧,依旧还刻在她的脑海深处。 第13章 所以即使莫名其妙挨骂了也不敢反驳,努力忍着眼泪,踮起脚想要拿回自己的笔记本:“还给我好不好。” “哈?” 少年抬手把本子举高:“现在还不肯认错,是和硝子学的还是学校里的其他人?如果这样的话,倒不如再也别出去了。” ……再也别出去了? 她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我、我知道了。” 少女低着头哭,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像是大颗大颗的雨水,砸在他的脚边。 “喂?”五条悟愣了一下,听见她说:“对不起、我是一只笨蛋杂鱼,一直以来都在给神子大人添麻烦,要神子大人费心照顾我……” “所以回报就是和老子分宿舍,不和老子坐同桌,还整整27天把老子撂到一边不理不睬?” “我会回京都的,会努力一个人坐火车回去……” 完全没在一个频道。 “再说鬼话老子真的生气了?” “再也、再也不会缠着神子大人了……” 她被吓得一抖,仓皇地说道:“再也不会像是鼻涕虫一样粘着您了,神子大人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 再也不会缠着他了? 她在说什么? 少年瞪着眼睛,终于注意到老婆被他弄哭了伤心了现在要跑回京都把他丢掉了。 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自从有了‘这家伙是自己未来的妻子’这种概念,五条悟就很少惹她伤心了,现在让她哭成这样,五条悟甚至有种自己是个混账家伙的感觉。 “说你啊。” 他叹气,蹲下来,和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对视:“说什么回京都这种话……你离得开老子?再说了,麻烦精什么的,十几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不说话,只是抽泣着哭,单线程小动物沉浸在伤心的世界,触角焉嗒嗒的,根本不想探出来接触外界。 怎么办,好可爱。 不肯搭理人的时候也好可爱……生气了伤心了也不懂怎么发脾气,只是别过脑袋不肯看他,叫人心肠软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吵架的时候露出这副样子未免也太犯规了。 气到一半爱意就从喉咙里涌出来,甚至已经忘了之前在气什么了,脑子里只剩下好可爱好可爱我老婆好可爱。 “你这家伙……小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啊。” 五条悟捧起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讨厌你?这种话从来没说过吧。谁跟你说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没有。” 她搅着手指,小声极了:“是我自己发现的。” “哈?发现?别搞得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一样啊。” 五条悟撇撇嘴:“倒是说说看,我家的新晋侦探究竟是怎么通过不存在的蛛丝马迹,来‘发现’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就是……最近神子大人总是骂我,用可怕的眼神看着我,还说我是‘臭小鬼’,这个词以前从来没说过的。” 她有理有据,越说还越伤心,眼看着又要哭起来:“今天还这么凶,您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凶了。” “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有推理的才能?” 五条悟简直要被她弄笑了,见她颇有再哭一场的架势,只好叹气摆正她的脸。 “听好了。” 为了避免这笨蛋以后还胡思乱想,这一次得认认真真解释,把隐患完全排除,才不会给其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从来没有讨厌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这种事绝无可能,就算你把老子杀了脖子切断脑袋砍下来……” “才不会……”她皱着眉反驳他:“绘梨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打个比方嘛。” 他弹弹她的额头:“做了这种事也不会讨厌你,听明白了?” “……真的吗?” “我骗过你?” 她抿抿唇,回忆了一下,神子大人好像真的没有骗过她。 她犹豫了一会,又有点委屈地问他:“那神子大人为什么越来越凶了?” “还不是你一直研究这种破事。” 说到这个又来气:“自己想想多久没有好好和老子说话了?饭也不好好吃,脸都没这么圆了,也不是没好好提醒过,但不凶一点,你这家伙根本不改啊?” “才不是破事……” 在自己认定的事情上,绘梨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她翻开笔记本,给他看自己的记载:“上次……老师说咒术师都是疯子,我不喜欢他这样说。” “哈。” 五条悟花了好一会才把事情串起来。 “所以……你这段时间这么用功,就是为了收集资料,然后在课堂上反驳那家伙?” “是的,绘梨不想他们这样说您。” 她抱住他的脖子,声音气鼓鼓的:“神子大人明明是保护着所有人的神明,才不会是疯子。” 少年眨着眼睛,把她揪出来,捧着她的脸看她。 好小一只。明明没有咒力看不见咒灵,却因为听不得别人用不好的词汇形容他,刻苦钻研枯燥的咒术一个多月。 乖得过了头。明明没吵过架,和人说话大声一点都会被吓到,竟然要为了他去课堂上反驳老师。 怎么办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想吃掉一口吞进肚子里藏起来塞进心脏再也不让别人看见 第14章 “那家伙……没说错哦。” “欸……?” “咒术师都是疯子,这句话没说错。” 绘梨愣住,看着少年握住她的手,带着她在他的手臂上游走。 “咒力,本身就是负面情绪的积累,越强大的咒术师,体内承载的负面情绪就越是浓郁。骨髓里、血管里、每一个细胞里,都装着无穷无尽的,人性的幽暗。” 手臂粗壮、肌肉线条十分漂亮,与此同时又透露着少年特有的,像是春季柳枝一般的青涩感。 “看起来还不错吧?但底下每时每刻都涌动着漆黑的淤泥哦。” 少年看她:“所以今天凶你——也是因为体内的咒力在乱走啊,老子稍微有点……控制不住。” “结果到头来还要被你胡乱揣测,是真的会伤心欸?” 这句话说出来,倒显得像是为了这点醋特地包了顿饺子。 “对不起。” 她果然露出了愧疚的表情,抱住他的手,一边轻轻摸着上面的青筋,一边问:“咒力在里面乱走,会疼吗?” “会的哦?” 少女立即紧张起来:“那、那怎么办?” “嘛……不知道欸。”问的太突然了还没编好。 “少惹老子生点气?”话还没说完,她一口啾在手臂上面。 很轻,很软,像是一片羽毛掉了上来,接着整只手臂都酥酥麻麻,像被箭矢击中,血液停下来不再流动,在血管里跳起兴奋、躁动的舞蹈。 “这样、”少女睫毛颤呀颤,语气也颤呀颤,问他:“会不会好一点?” “啊。”后悔拿手臂来做示范了。 第7章 咒の一周目 小时候绘梨经常磕碰,快哭的时候侍女就会亲亲她的额头,说这是止痛魔法,被亲过以后就不会再哭了。 女孩傻乎乎地信以为真,根本没意识到实际上是自己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虽然长大之后再也没有被亲过,但这个观念彻彻底底被保留到了脑子里,听见神子大人说痛,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给一个啾啾。 少年的手臂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反应大到有点夸张。 接着,他坐直、紧绷,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的恐怖生物,脸上也是叫她陌生、害怕的表情。 寒毛竖立起来,后背发凉,心脏突突跳,是小动物遇见危险的天然反应。 ——神子大人想把她吃掉。 莫名其妙出现这种直觉让她不安极了,匆匆忙忙把手收回来。 “对、对不起……” 她心里忐忑极了,又急又恼。 怎么能亵渎神明呢?明明好不容易才把神子大人哄好的,她怎么敢这样冒犯他? 绘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胆子,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补救,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神明的审判。 然后她等到了一个抱抱。 “又在胡乱道歉什么啊。” 少年叹气,搓搓着她的脑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点呐?” 是在说她太幼稚了吗? 绘梨睁开眼睛看他,不管看了多少次,神子大人这张完美的脸放大放近,依旧可以叫人忘记呼吸。 然后脸被捧起来。 五条悟低头,看着手心里少女懵懂的、毫无防备的神色,叹气,亲亲她的额头。 “笨蛋家伙。” 被、被亲了! 绘梨捂住额头,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全身都在冒着幸福的泡泡。 神子大人也赐予她亲亲了。 所以他真的、真的没有讨厌她。 “好幸福……” 她蹭蹭他的掌心,又把他抱住:“好喜欢神子大人,最喜欢了。” “嘛,这种事早知道了。” 他搓搓她的脸:“给老子好好吃饭,听见没?” 绘梨乖乖点头,一次性解决了‘咒术师都是疯子’、‘被神子大人讨厌了’两件心头特级大患,她食欲大增的同时,也终于有心思接触外面的世界了。 以前一起做任务,她总是会留在夏油杰的飞行咒灵上面研究咒术,这一次却主动提出要跟着一起下去。 “下面很破欸。” 咒灵出没的地点大多偏僻又破败,带着浓郁的阴暗气息,五条悟不是很愿意她接触这种地方。 “我要去!” 拿她没办法。 跟着下来还不算完,这家伙还想到处逛逛跑跑,倒是半点也不为她的神子大人担心。 于是从来‘忘记’放[帐]的刺头大少爷这次终于老老实实念起了咒语,一句话也没省,设下的是隔绝全部视线、不允许任何进入、没人可以打破——最高规格的[帐]。 “到底要乱跑什么啊。” 五条悟臭着脸弹她额头:“就在结界里面逛,不许走太远,听见了?” 她用力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悟原来是溺爱爸爸派吗。” 旁边的夏油杰摸摸下巴:“但那孩子好像完全没办法体会悟的心情呢,说起来,这样教育多少会出一点问题吧。” “哈?” “比如小孩长大了,情窦初开,回来向自己可敬的神子大人祈祷恋情顺利——” 本来是玩笑,说到一半倒是真情实感有点担心起来:“那时候会被悟吓到吧,仰慕的神明忽然说爱你什么的,想想完全是恐怖片的发展啊。” 第15章 “眼睛没瞎掉的话,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吧。” 五条悟抬指祓除一只咒灵,完全没把挚友的话放在心上:“不选老子这个宇宙级最强大帅哥,难道选杰这种狗屎家伙么?” “——” 因为有笨蛋在乱跑,这次五条悟完全丧失了踩着咒灵好好玩弄一番的心情,简单粗暴地解决了全部战斗。 找到她的时候,这家伙正盯着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小黄花看,两个少年停下来看她。 夕阳慢慢下坠,晚霞是浪漫恢宏的绯色,云朵走得好慢,风也慢慢,少女伸出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 花朵摇曳,她笑起来。 想捉住这一刻的笑容,想永远留存。 于是他们拿起手机,对着这一幕按下拍照键。 数据很快生成一张照片,储存在虚拟的相册里,就好像把她刻进了时光的长廊,装进了心脏里面,让这一刻完完全全静止下来。 如果真的能够静止在这一秒就好了。 后来无数次地想。 做完任务,两个少年带她去了最近很热门的饭店,排了好一会才等到位置,她却拿着菜单犹犹豫豫,好半天也没点菜。 “又在胡闹什么啊。” 五条悟凑过来:“不是答应要好好吃饭了么?” “不是的。” 绘梨解释道:“是因为每一个看起来都好好吃,我不知道选哪一个,所以才没点菜的。” “就因为这个啊。” 他们拿过菜单,叫来服务员,真的从上到下,每一道菜都点了一遍。 “欸?!”绘梨睁大眼睛,扯了扯神子大人的袖子,小声:“我吃不完这么多的。” “这不是有我和悟么。” 对面的夏油杰笑了笑,见五条悟一副不打算好好说话的样子,抢先说道:“你可以每道菜都尝一尝,剩下的我们会替你解决的。” ……可以吗? 神子大人和夏油大人的胃口好像真的超大,超能吃。 “可是,神子大人怎么能、怎么能吃我剩下来的东西。” 要是让本家的人知道,她会被砍头的吧。 高高供奉起来的神子,十几年来一直匍匐仰望的神明,只是来了学校两个月,就开始吃小玩伴的剩菜了。 ……说不定学校都会被砸掉。夜蛾老师会被挂在绞刑架上偿还“误人子弟”的罪行,理由就是竟然教他们的神子吃剩菜。 “悟的话,归根结底也是人类不是么。” 夏油杰笑眯眯的:“明明是同学也是朋友了吧?你一直‘大人’、‘大人’地喊可不行,不如从现在开始,就用名字来称呼我们吧?” 对面的少女立即瞪大眼睛,满脸惶恐,用力摇着脑袋:“不行的……” 夏油杰朝挚友看了一眼。 看吧,就说悟这样的教育方式会出问题。 明明已经进入了心思最萌动的青春期,但竟然连名字都不敢叫,能够那样抱抱蹭蹭,每天说着‘喜欢’之类的话,归根结底是因为完全没有觉醒恋心吧。 说不准还根本没把悟当成男人看待。 黑发少年撑着下巴,颇有种看好戏的姿态。 …… 比起要直呼神明的名讳,好像吃剩菜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反正加茂小时候也偷吃过贡品的,那样也是一种剩菜吧? “我,我饿了。”兔子急了会咬人,笨蛋急了竟然也无师自通学会转移话题了。 五条悟皱起眉,终于也意识到问题稍微有点大,这家伙不喊杰就算了,为什么也不肯喊他的名字啊? 他掰过她的脸:“杰就算了,为什么不喊老子悟啊?” “那样怎么行……” “怎么不行?”现在要是连名字都不敢叫,过几年拽去结婚岂不是会像杰说的那样被吓死? “绝对、绝对不可以!” 夏油杰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再抬眸,刚好看见了她看悟的眼神。 说不出来。只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眼神,他就意识到——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没戏了。 所以还是没问题的吧。他想,只不过是会慢一点而已,又不是等不起。 悟的话,必要的时候应该还是有耐心的吧? “就等你三秒钟。三、二……” ……当他没说。 最后还是颤颤巍巍喊了。 “悟。” 喊的时候心里甚至在背忏悔录,但因为背不出来,所以更加慌张了,眼看着就要哭。 “哭什么啊。” 神子大人的脸凑过来,瞪着她,脸颊和耳尖都红红的,看起来是气坏了。 这让绘梨更加慌张了,直到额头被亲了一下。 少女下意识捂住额头,看了看神子大人,又看了看对面满脸平静的夏油杰,不论怎么样都没办法再忐忑难过了。 因为又被神子大人赐予亲亲了。 接下来这顿饭虽然吃得战战兢兢,但真的每一道菜都好好尝过了,而且也没有浪费,两个少年真的把所有的菜都解决了。 “好厉害……” 不愧是神子大人和夏油大人,她只是每样尝一尝就感觉肚子快要撑破了,他们甚至还能来个饭后冰淇淋。 “那个饭店份量很小的嘛。” 一直到回到宿舍,洗完澡,她趴在床上滚来滚去消食,又被五条悟揪了起来。 第16章 “吃宵夜?” 她摇摇脑袋:“吃不下了。” “……牛奶?” “不要。” “就能装这么点么。” 他瞥瞥她的肚子:“前段时间吃得也太少了,怎么说都要稍微补回来点吧?再努努力?” “不要不要。”躲进被子里又被揪出来。 “每天就吃这么点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他叹气。 “可是我真的吃撑了。” 绘梨掀开睡裙,给他看自己圆圆滚滚的小肚皮,有点委屈:“现在还鼓着呢。” 衣服不好好穿,半点都没有意识到掀上去会被人看见什么。 毫不设防的姿态。 少年看着她,好半天没说话。 思春期的少年经不起半点撩拨,几年前就一直在压抑自己,饥饿感每分每秒都在加深,但这家伙到现在依旧是一副稍微用点力就会坏掉的样子。 本来好像没这么难以忍受。 直到被亲了一下。 喉咙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灼烧,连呼吸都带着焦躁的痛感,心脏供血不足,大脑缺少甜分,拥抱不够亲吻不够贴贴蹭蹭也完全不够。 “……神子大人?” 回过神又把人吓到了。 吸引着他、让他饥饿不断加深的弱小生物抱了过来。 她钻进怀里道歉,委屈巴巴地说对不起、会乖乖喝牛奶的。 “什么啊。” 五条悟轻轻摸她的脑袋。 这个时期的少年,脑子里装着的东西阴暗下流至极,但却绝对不会付诸实践。 因为神子大人心爱的珍爱的唯一仅有的一个。 从六岁起就捧在手里含在心里,生怕弄丢了摔碎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不想吓坏她。 “好啦,没在生你的气哦。” 他摸摸下巴,思索了几秒,不情不愿地说道:“倒是最近的确……咒力有点失控,先分开睡怎么样?” 精神状态目前还算稳定,但这样下去小悟真的要坏掉了。 第8章 咒の一周目 要分开睡了。 少女抱着小熊磨磨蹭蹭好半天,可怜兮兮委屈巴巴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啊,倒是别露出这副表情啊? 没说要扔掉她吧,暂时分开睡几天而已,他没做什么混蛋的事吧。 “我、”少女低着头,小声问:“我可以,带神子大人的衣服一起走吗?” ……“哈?” “想抱着、抱着神子大人的衣服睡。” “……” “好吧。” 见神子大人不说话,她耷拉着脸走了,没走两步又回头看他,带着哭腔:“真的不行吗?” “……” 他难道真的是什么混蛋。 “你这家伙。” 人被拽起来,少年搓着她的脸,露出无奈又烦躁的表情,咬着牙:“根本就知道老子拿你没辙吧?故意的?” 她傻乎乎看着他,手指扯住他的衬衣:“要这一件,想抱着这一件睡。” “闭嘴。”人还没死倒是挑起代餐来了。 绘梨眨眨眼睛,有点困惑,然后就被少年抱到床上强硬地塞进被子里:“给老子好好睡觉。” “哦……”她探出半个脑袋看他,满脸不舍:“那神子大人去哪里?” 少年没回答。臭着脸走进浴室。没一会就响起水声。 所以是不分开睡了吗? 绘梨把自己埋进被窝里。 里面全都是神子大人的味道。 典雅疏淡的衣物熏香,出自顶尖调香师之手,使用了世界上最好的材料,又由家仆们仔细熏染上去,浓淡适宜,细致妥帖,这个世界仅供五条悟一人使用。 在她心里,这个味道就代表着神子大人。 除此之外,少年常睡的枕头上还有柑橘的味道,是她在餐厅中奖得来的沐浴露,神子大人好像很喜欢,一直都在用。 好好闻。 神子大人的味道……好喜欢。 在满是安心味道的被窝里,少女冒着幸福的粉色泡泡蹭来蹭去,很快就忘掉了所有烦恼。 一个多小时,浴室的水声才停下来。 五条悟擦着头发出来,本来还想让她把牛奶喝了,好歹叫自己输得没这么彻底,但这家伙已经睡着了。 她睡相很不好,在家里被惯坏了,出来以后没有空调,稍微热一点就胡乱踢被子,半夜总是要把人弄醒好几次。 好可爱。 她睡得正香。圆圆的脸被枕头压着,皮肤光洁带着一点绒毛,看起来像是小孩。 五条悟看了一会,直接用无下限弄干自己的头发,把毛巾随便一丢,坐在沙发上出神。 感觉接下来的几年都不怎么好过。 是要多少岁来着,18岁,是18岁没错吧? 初吻之前先要互通心意,抱她之前先要完成婚礼——倒不是五条悟真的把这些世俗规矩放在心上,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怕她伤心。 因为这家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又是超级听话的好孩子:他怎么在告白之前就亲你啊,绝对没多喜欢你吧?、哈?竟然在结婚之前就…… 不想让她面对这种话,所以交付全部的耐心也没关系。 因为是珍爱的心爱的唯一的一个。 婚礼急不来。少年正想着要怎么早点坐实恋爱关系,还没个头绪,就被迫要去出差了。 第17章 “这次没法带着你呐。” 这次任务地点在冲绳,舟车劳顿就不说了,主要是那边的问题稍微有点棘手。 “在学校里好好待着?” 拜托了硝子帮忙照顾,家里的人也在保护她,安全方面没什么问题,就是担心这家伙难过。 那天她站在门口可怜巴巴的那个眼神,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依旧会心软。 如果……非要跟着去也不是不行,反正有他和杰在,就算是特级咒灵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嗯嗯!” 少女认真做着手账,头也不抬:“神子大人放心去吧,我会乖乖等您回来的。” “……” 少年把她的脸捧起来,有点不爽:“前几天那副粘人的样子呢?” “不一样的呀。” 她说:“神子大人是咒术师,在辛苦保护着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如果任务很危险的话,绘梨才不要跟过去给神子大人添乱。” 他沉默了一会,问:“那如果……之后呢?这样的出张会越来越多,也可能没法带着你,会难过吗?” “不会哦!请神子大人不要操心我。” 少女朝他笑:“神子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英雄,在做非常非常伟大的事情,绘梨虽然不能帮上什么忙,但是也绝对、绝对不会给神子大人添麻烦的。” 被抱住了。 少年像是得到了零食和小鱼干的大猫,把她放到课桌上和她对视,大尾巴兴奋地扫来扫去,把周围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破坏力超强。 “再说一遍。” “什么?” “那个……天底下最好的……再说一次。” “神子大人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英雄!” “嘛,知道了。” 他笑,低头把脸颊凑过来:“亲老子一口。” “欸?” 因为这几天一直在亲额头,绘梨已经潜移默化地把这个和抱抱一样画上了日常等号,现在被这样要求也没有多么惊讶。 她试探着轻轻亲在他的脸颊:“是这样吗?” “走了。” 耳尖红着脸颊也红了,少年匆匆忙忙同手同脚往外逃,期间还撞翻了几组桌椅。 绘梨低头看,自己的手账本也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后知后觉感觉脸颊也热了起来。 夏天果然是到了呢。 教室的风扇嗡嗡嗡开到最大风力,贩卖机里面的汽水种类也跟着变多了。少女站在贩卖机前,认认真真挑选着今日份的汽水。 ——她至今为止还以为这是什么奇妙的咒术,只是想把今天的那一份记在本子上,等神子大人回来以后一次性补给她。 “中午好。”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男生。 “学妹是想买汽水吗?” “你好。” 绘梨有点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退:“我没有咒力,所以只是看看而已。挡到你的路了吧?对不起。” “嗯?”男生笑了笑:“这是自动贩卖机,只需要花钱就可以购买东西,并不需要咒力哦。” “……欸?”原来是这样吗? 绘梨回想了一下,每次神子大人买汽水之前,确实会丢硬币进去来着。 “但、但是。”她低下头红着脸,有点窘迫地说道:“我也没有钱。” 过去十几年在五条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少女根本没有养成货币的概念,还是来了学校念书,才知道去饭店吃饭,买零食买衣服都需要花日元。 “没关系。” 帅气的前辈朝她笑,语气温柔:“要喝什么口味的,我帮你买吧?” “可以吗?” “这是我的荣幸。” 汽水掉下来,带着冰。男生把汽水拧开,递到她手边:“禅院直研。你呢?” “绘梨。” 桃子口味的,好甜。 绘梨笑起来,补充道:“五条绘梨。” “五条吗……” 他沉吟了两秒,问:“学妹是已经订婚了吗?” “啊??”她有点被吓到,睁大眼睛:“为什么这么问?订、订婚什么的,从来没听说过……” “原来如此,所以学妹现在还是单身,对吗?” “是、是的。怎么了吗?” 绘梨被奇怪的问题弄得有点忐忑,感觉手里的汽水也跟着烫手起来:“前辈……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 后面忽然发出了欢呼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灌木丛后面竟然躲着一群男生,他们看着她,脸上是惊喜又兴奋的笑容,就像是中了什么大奖一样。 好奇怪…… 绘梨抱着汽水跑了。 教室里,神子大人和夏油大人去出张了,硝子又好像还没起床,所以今天的课只有她一个人在上。 绘梨感觉有点寂寞,但还是认真仔细地做了笔记,打算等缺席的三个人回来以后分享给他们——虽然没人爱看就是了。 直到下午,家入硝子才懒洋洋打着哈欠走进教室,她正举着手机打电话,神色恹恹,看见绘梨,脸上才精神了一点:“看见了,在教室。” 坐在窗边的少女笑着朝她招手,还掏出了自己那本厚厚的笔记本。 家入硝子:……到底是谁在惯着她抄这种东西啊:-d “你直接问她吧。” 第18章 她把电话递给绘梨:“五条打来的。” 欸? 绘梨接过电话:“神子大人?” “嗯。” 那边一开口就知道情绪不好。 绘梨困惑地看向硝子,后者摊了摊手,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怎么了吗?” 她握紧电话,小声问:“是不是那边的任务很麻烦?” 五条悟没说话,这让绘梨有点不安,她接着又问了几句,那边还是没有搭理她。 少女困惑地看了看手机,确认还在继续通话,猜测道:“没有信号了吗?” 说着,她还晃了晃手机,好像这样就能把神子大人的声音摇出来似的。 “……”听这动静就知道这家伙在干嘛。 笨死她算了。 五条悟很不爽。 这次的任务稍微有点棘手,没有三四天根本回不去。 但自己离开还不到三个小时,家里的笨蛋就喝了别人的汽水还说自己是单身,这叫他怎么能放心。 虽然清楚没有人可以把她抢走,但一想到这家伙会用毫不设防的眼神看向别人,朝别人笑,会乖乖跟别人说谢谢,接受别人的投喂,然后露出想叫人立刻抱进怀里的可爱表情…… 少年就醋到不行。 什么单身啊。她搞不清楚状况,那群‘前辈’是脑子坏掉了吗? 明明已经姓五条了吧,五条悟的五条。还敢趁他不在明目张胆献殷勤……胆子还真是不小。 “中午为什么和人说你没钱啊?” 五条悟真是气得不轻:“钱包不就放在茶几上吗?现金硬币银行卡一样不少,自己不知道拿着用?” “呜……” 那边显然又被凶懵了,呼吸声都变轻了:“对不起,我、我以为那是神子大人的东西。” “老子的不就是你的?” 少年显然被她泾渭分明的态度弄得接近炸毛了:“真要说的话你现在哪一件东西不是老子买的?前几天含着眼泪讨衣服抱着睡的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吧?” “嘛,是有大献殷勤的前辈靠近,所以要和老子划清界限好摆出单身姿态迎接新的世界新的怀抱?” “什、什么呀。” 绘梨根本不知道神子大人又在发什么火,少年每次一生气语速就变得超快,火山泡泡咕噜咕噜往外冒,她的大脑根本运载不过来。 她看向硝子,露出求助的表情。 后者翻了个白眼,拿过电话:“你是jk么?五条。” “……”五条悟臭着脸:“那家伙呢?” 他在这里烦烦躁躁做着麻烦的任务,好不容易挤出时间站在风口开着无下限和她打电话,她竟然把电话给别人? 没良心的臭小鬼。 “跑了。” 家入硝子轻轻敲着桌子:“我说啊,她也没犯什么罪吧,不就是喝了瓶汽水么。要是没遇见你,说不定男友都能绕学校一圈跑了。”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几年级的?” “哈?” 家入硝子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谁:“别人只是送了瓶汽水,你这也要报复回去吗,不至于吧。” 家入硝子脑补着血腥场面,正想着要不要让那个前辈回老家避避风头,就听见电话那边的dk咬牙切齿:“老子要还一卡车的汽水回去。” “……彳亍。”忘了这家伙是白痴了。 “你这几天带她出去逛逛,别让那些家伙趁老子不在缠着她。” 少年接着安排起她来:“费用报销。安全问题不必操心,夜蛾那边我会去打招呼。” 家入硝子翻白眼:“太热不想出门,也没兴趣帮卑鄙的人渣妨碍美少女的正常社交,谢谢。” “每天十万,外加杰帮你带三个月的烟酒。” “成交。” 第9章 咒の一周目 “今天和硝子去了千叶的游乐园!” 少女捧着手机在床上打滚,语气里满满都是开心:“玩了旋转木马,还有过山车,好高好快,有点害怕,下来以后硝子还吐了,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带你去哪种地方啊。” 五条悟有点不爽——游乐园不是约会的地方么? 第一次坐旋转木马肯定开心得不行吧,随便买点小吃饮料,就能收到她感谢的抱抱,再把她想要的玩偶伴手礼全都买下来,这家伙一定会露出超级可爱的表情。 搞什么。那种表情他还没来得及看见呢,原本想下次放假带她去的,现在全给硝子一个人看去了。 “好开心。” 那边的少女还在滔滔不绝地分享自己今天的快乐:“里面卖的饮料好甜,硝子不喜欢,喝了一口以后就给我了,所以我今天喝了两杯呢!” 什么啊。这不是间接接吻吗? “不许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就算是女孩子也绝对不行。 “欸,可是神子大人和夏油大人不也总是吃我吃过的菜吗?” 她有点困惑,接着自己总结道:“还有吃不完的零食和汽水,都是神子大人帮忙解决的。唔,我就知道,这样果然是不对的……” “嘛,我和杰是最强当然没问题,但你这么弱,说不定会出问题哦?” “好吧……”那边没在这种事情上纠结,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听动静像是在蹭枕头:“神子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19章 “估计还得再过几天。” 少年看着窗外的海,慢慢说道:“冲绳还不赖,下次带你一起过来?” “嗯嗯!” 她点头:“明天要和硝子一起去买盆栽,好困……想睡觉了。” 哈?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通话时间,这还没到五分钟。 听硝子说,这几天出去总有人找她要联系方式,那家伙收了他的贿赂也根本没端正立场,说着“长得丑的帮你拦下来,大帅哥我就放行了。”这种话。 也不知道她的手机里现在装着多少人。 这么快就要挂电话,是那些新鲜大·帅·哥的消息太多,把她精力都用光了吧。 臭小鬼。 “好想念您……想要抱抱睡……” 她最好是。 听着她困呼呼的哈欠声,还是没忍心熬她,少年说了晚安以后就挂断电话,臭着脸走进房间:“要么今晚一口气解决?” “不太现实吧。”沙发上打游戏的夏油杰看过来:“但确实在这里待太久了呢。” 再好的风景,没有心爱的人陪着一起看也索然无味。所以坐着咒灵到处飞,一次性把几天的工作量通宵解决,想要快点回到她身边。 轻手轻脚走进宿舍,她正抱着他的衬衣睡,侧脸被压出肉乎乎的一团,看起来很好捏。 五条悟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只觉得好可爱。 抱着他衣服睡觉的样子好可爱,乖乖呼吸的样子好可爱,躺在他的床上这一点最可爱。 完完全全被纳入他的世界,被他供养着的小妻子,离开他可怎么办呢? 依赖着他,没有他抱就根本无法入眠的家伙,竟然敢对别的男人宣布自己还是单身。 难道她还真的准备嫁给其他人吗。 五条悟熟练地从枕头底下找出她的手机,按下锁屏密码打开,把她这几天新加的联系人一个一个拉进黑名单。 什么?变态控制狂?完全不是哦,他啊,只是在好心帮太太扫清人生障碍而已。 毕竟如果这家伙真的被什么人哄着恋爱结婚的话,情况会很糟糕的呐。 那时候他可不会这么好心地借她衣服,如果想好好睡觉的话,就请太太晚上来我房间吧——然后不到一年,她就会生下白头发蓝眼睛的宝宝,出.轨证据确凿。 被认为是三心二意的坏女人,这家伙会很伤心的吧,而且她也绝对没法做好当妈妈的准备,所以现在拉黑那些苍蝇只是为了保护她,就是这样。 拉黑完全部的人,少年心满意足地看了她好久,才钻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刚躺上.床,少女就慢吞吞松开枕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看吧,这家伙不是也原谅他了嘛。 第二天早上,绘梨是被热醒的。 少年的身体像是小火炉一样,冬天抱着好舒服,夏天就会有点烦恼。 脸颊下垫着的东西软乎乎的,她习惯性蹭了蹭,还没睁开眼睛,就被攥紧了腰。 “神子大人……”她下意识推他:“太用力了,呜呜,松一点。” “嘛。”少年稍微松了点力道,怀里的女孩傻乎乎揉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呆头呆脑地看着他:“您、您回来了!” “难为你还认识老子。” 她完全没被他阴阳怪气的话影响,用力抱住他:“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嘁。” 五条悟搓她的脑袋:“起床?不是要买东西么,今天老子陪你逛。” “哦……” 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从床边到浴室,刷牙的时候也抬头盯着他看,目不转睛的,好像一眨眼他就会消失跑掉。 五条悟心里还带着气,专心洗漱不搭理她,她好像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依旧跟在他旁边打转,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开心。 ……好可爱。 但不能理她,要让她知道乱说话,乱吃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神子大人快看,我买了小裙子。” 她拿出一条当下很流行的绑带裙,比划到自己身上:“硝子和售货员姐姐都说很好看呢,刚刚从洗衣店送回来,我还没穿过。” 哈?这么可爱的衣服竟然是要穿出去给别人看的吗。 ……五条悟抿抿唇,但又不想说话。 不能理她,至少要等她发现自己生气,慌慌张张来哄他才行。 没被理会,她也不气馁,这次没要他帮着穿,自己脱下睡裙就慢吞吞往身上套,第一步就被肩带难住,背过身对着镜子捣鼓。 遇见困难就放弃,她折腾一会以后揉了揉自己的脸,在外面套上睡裙:“硝子说了,会帮我穿的!” 说着,她就打算这样出去找硝子。 “……笨死你算了。” 少年黑着脸把她扯回来,一边帮她穿衣服,没好气地说道:“怎么感觉老子变成了你的仆人啊?这几天都是硝子帮你穿的衣服?” “才没有……校服很容易的,我自己就能穿好。” “嘁——” 这条裙子的确有点复杂,五条悟也是花了点工夫才完全搞明白,换上新裙子以后,她开心极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五条悟也跟着看过去。 镜子里的少女可爱到过了头,总会给人一种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错觉。 总感觉是天神的造物。 第20章 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跑掉,然后会有某个可恶的声音对他说:家里的孩子乱跑,给你添麻烦了吧,真是抱歉,现在就要带回天上好好做神女了哦。 不可以。 五条悟抱紧她:“不许乱跑。” “欸?”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犹豫了好一会,然后有点委屈地问:“那我还能去买盆栽吗?” “……”整天脑子里就装着这点事。 和她一分开就很焦躁,但只要重新和她待在一起,世界就会又变成甜味。 空气重新变得好闻起来,坐几个小时的车也全然不会枯燥,不断通过六眼汇入大脑的海量信息也变得没这么烦人,就连旁边的杰也…… ……这家伙怎么也在这里? “呀。” 黑发少年穿着白色t恤,看起来很是清爽帅气,站在不远处抬手挥挥:“好巧。” “哇!”旁边的笨蛋也热情地挥挥:“真的很巧呢。” 巧什么啊。 五条悟臭着脸把她的手拿下来:“不许挥。” ……? 绘梨抬头看了看他,不明白神子大人为什么又摆臭脸了。 但是臭着脸的样子也好帅。 好几天没有看见神子大人了,不管怎么样都好帅气好伟大好震撼,叫人完全移不开眼睛…… “穿了新裙子吗?” 夏油杰走过来,看了她好一会,直到旁边挚友刺人的眼神快要在他身上扎穿好几个洞,才慢悠悠移开目光。 “很可爱呢。” 被夸奖了! “谢谢!” 少女满足地笑起来:“是和硝子一起买的闺蜜款式!可惜出发前去敲了她的门,她还没有起来。” 是有人不让她起来吧。 夏油杰摸摸下巴,稍微透露了一点自己也想要购买盆栽的需求,就收到了少女一同前往盆栽店的热情邀请。 “唔。我也一起去的话,悟该不会生气吧?” “欸?” 绘梨抬头看着神子大人,有点困惑,神子大人和夏油大人不是最好的挚友吗,为什么夏油大人会这么问? “……呵。” 五条悟拍了她的脑袋一下,臭着脸:“快点买完。”然后让杰这个家伙消失。 “嗯嗯!” 一进盆栽店,绘梨顿时就什么都忘了,盯着小植物们看,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完全把两个少年抛在了后面。 “……” 五条悟撇撇嘴,小声嘟囔:“买个盆栽而已,有必要了解这么多吗。” “悟不会连老奶奶的醋都吃吧。”夏油杰也小声笑:“呀,好可怕。” “没办法啊,有个碍眼的家伙在这里,看什么都来气。” “没办法呢,为了帮可怜挚友的忙,只好起早贪黑,先来实地考察一下了。” 夏油杰看了看店里,问他:“悟想要多大的?” “哈——” 五条悟看了看躺在她手心的小盆栽:“差不多就那个大小吧。” “了解。” 绘梨完全不知道两个dk在小声密谋什么,她认真挑了三个盆栽,然后就开心地宣布要回去上课。 “哈?”五条悟捧起她的脸,像是完全没想到这一点,咬牙切齿的:“还要回去上课?” “是呀。” 她点点头:“逃课是不对的,还有这几天的笔记,我都帮你们记下来了呢。” 夏油杰:“……” 五条悟:“……” “稍微缺席一次也没什么吧,悟不是已经帮你请了几天假吗?” 夏油杰戳了挚友一下。 “是啊。” 五条悟像是忽然感冒了一样,眨眨眼睛,咳嗽一声,红着脸语气也古古怪怪,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下午……那个……老子……买了……电、影……” “而且我想给小盆栽浇水。” 她抱紧怀里的小东西,朝他们笑:“回去好不好?” “……” 直到坐上了回高专的车,两个少年还在手机里互殴。 [悟可真是……‘想和你一起看电影’这种话很难说出口吗?难不成你是什么纯情jk……稍等,字打到一半有点恶心,吐一吐。] [还不是杰这个狗.屎家伙忽然出现打乱了老子的计划,本来想直接拽到电影院去的!] 特地选了最近大热的恋爱主题片,里面还有接吻的镜头,在那时候告白岂不是时机正好,接下来确认恋爱关系→初吻→向全世界宣布这家伙是他的女朋友未婚妻已经立下契约的太太→赶跑所有人…… 还不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大少爷完全忽视了刚刚自己糟糕的表现,也完全无视了未来太太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叫这回事。 [告白这回事,的确很难为情呢。如果悟说不出口的话,我来代劳怎么样?] [杀了你哦!] “唔。” 她打开车窗,看向他们:“感觉车里的空气怪怪的,你们有感觉到吗?” 第10章 小悟盆栽 咒术师的五感比常人都要敏锐,所以刚踏进走廊,随便透过窗户往教室里一瞥,就提前看见了课桌上摆着的东西。 ——饮料零食巧克力,鲜花情书小蛋糕。 这些东西把她的课桌堆得满满当当,就连旁边硝子的空间也一同被侵占了。 第21章 嘁。 五条悟臭着脸捂住她的眼睛。 在冲绳祓除特级咒灵的时候不见有人帮忙,对他未婚妻献殷勤的阵仗倒是不小。 还真是碍眼得要命。 “神子大人?” 视线陡然陷入黑暗,少女愣了愣,乖乖站在原地,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见头顶的神子大人咬着牙,很不高兴地说道:“杰快让你的咒灵把这些垃圾都吃掉。” 另外一个像是在叹气:“我的咒灵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的,悟。” 垃圾? 可是教室里不就放着垃圾桶吗……为什么要夏油大人的咒灵吃垃圾? 她有点困惑,但也事情涉及到咒灵,她也不敢问,乖乖等着。 教室里满是悉悉索索的动静,大约过了三十秒,脑袋被敲了一下。 她的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这次……去冲绳。” 神子大人的语气变得有点奇怪:“反正就是那样,给你的。” ……什么样呀? 绘梨完全没领悟到神子大人的意思,接着,眼睛上的手掌移开,她低头,看见了一个小盆栽。 花盆不大,她双手正正好可以捧住,但上面长着的却不是什么小植物,而是一个小人。 白头发,蓝眼睛,有着圆滚滚脸蛋的小人。 “……神子大人?” 她的手抖了抖,下意识把手里的小花盆攥紧,抬头看向神子大人:“这、这是什么。” “是小悟盆栽哦。” 在冲绳遇见了一只奇怪的咒灵,攻击力很弱,但被调伏以后,可以用人的咒力和灵魂捏造普通人也能看见的物品。少年几乎在一秒钟以内就想到了这个用途。 小、小悟……? 她又低下头去看,掌心的小东西完全像是一个神子大人的lookup手办,并膝坐着,小手手捧着脸颊,仰着脑袋看她,脸上的小表情乖得要命。 好乖、好可爱。 心脏像是中了一箭,大脑晕晕乎乎的,完全措手不及,声音和双手都控制不住抖了起来。 “我我我、这个……我,这是、” 完蛋了,大脑系统全线紊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嘛,有这么喜欢吗?” 大号的神子大人揽住她的肩膀,笑嘻嘻的:“这么喜欢吗?手别发抖呐,要是从你手里摔下去会疼的哦?” 会、会疼的吗?! 听见五条悟的话,掌心的小号神子大人歪歪脑袋,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会疼的哦。 “欸——?等等、他、他,这是……” “活着的哦。” 五条悟好心替她解答:“算是老子的小号分.身啦。” 啊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掌心躺着的不也是神子大人本人吗? ——实在没办法想象神子大人这么可爱的样子。 好可爱……眼睛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但是,但是不行!她怎么能把乖巧、可爱这样的词汇用在神子大人身上,她实在是罪该万死…… 不能再盯着看了,这样下去的话,她会不断不断、一直一直冒犯神子大人的! “小东西稍微有点难伺候,要好好照顾……” 五条悟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少女就露出了慌张不安的表情,发着抖脸色苍白地把手掌上的小盆栽还了回来。 “……哈?” 完全没预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之前想过她可能会高兴得不像话,抱着自己不断诉说着喜爱和感谢之情,也想过她会慌慌张张地抱紧小东西,乖乖承诺会照顾好他。 但没想过会被拒收。 女孩把礼物还了回来,然后匆匆忙忙跑开,坐在课桌上,小小圆圆的脸上满是凝重和愧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条悟皱起眉看她,她连忙低下脑袋,躲避着他的目光,一副打定主意要暂时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样子。 搞什么啊? 五条悟低头看着小号的自己,小家伙像是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还回来,装都不装了,臭着脸瞪他。 ——都是你的错。 被退货的大小号互相瞪着对方,越看越气,五条悟撇撇嘴,用力把小悟盆栽按进土里。 “不要的话就扔进垃圾桶好了。” 少年说着就往教室最后面的垃圾桶走:“反正是最强,在垃圾桶里住上个几十年也不碍事吧,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拖进垃圾处理器销毁,到时候记得开无下限哦,小家伙。” 垃圾桶? 绘梨顿时着急起来。 她不知道神子大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但少年的语气听起来生气极了,完完全全听不出来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经过她课桌的时候故意走得很慢,果不其然被拽住了衣角。 “神子大人……” 她低着脑袋,小声:“不要那样做好不好?” “反正这东西又没人要。” 五条悟拂掉她的手,快步往垃圾桶走去,绘梨吓了一跳,连忙追上来抱住他的腰。 “不可以……” 光是想想小号的神子大人被丢进垃圾桶,然后又被垃圾车拉走,不知道要流浪到哪里去,她就心疼得想哭:“不要那样做,求您了,呜呜……” 五条悟低头看着腰上的手,轻哼一声:“那手倒是张开啊。” “可我、我是笨蛋,照顾不好他的。” 第22章 完全没被理会:“三、二……” 倒数到一的时候张开了手,于是小家伙又躺进了她的掌心。 好小一只,真的好乖好可爱,小号的墨镜架在鼻梁上,大半的蓝眼睛漏出来,仰着脑袋看她,小手手朝她张开,像是一个在讨要抱抱的小孩。 绘梨感到她的罪孽又加深了一层。 “嘛,倒是别露出这种接了个炸.弹的表情啊?” 五条悟把她抱到课桌上,少女吓了一跳,下意识把小家伙护进怀里。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黑着脸被这东西从她的胸口移开:“不许乱放。” “欸?”这家伙完全没觉醒这方面的意识,困惑地看着他:“神子大人?” “……嘁。” 五条悟搓搓她的脑袋,接着说:“这次去冲绳稍微有点棘手,老子一不小心就中了咒术,这家伙稍微有点难伺候哦,你会好好照顾他的吧?” “嗯……” 事已至此,绘梨只好重重点头:“我会拼尽全力照顾好神子大人的。” “嘛,虽然这东西也是老子没错,但充其量只能算是千分之一吧,你这样叫岂不是会弄混吗?” “那怎么办……” “小悟盆栽就应该叫‘小悟’没错吧?” “……” 她露出‘怎么可以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绝对不行’的表情,用力摇头表示拒绝。 “说过的吧。” 少年摸摸下巴:“小家伙有点难伺候,具体体现在每天都要听你喊他的名字,要听你说喜欢他,早中晚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哦。” “……” 就算是笨蛋也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老婆迟迟不肯喊自己名字,有人急得快受不了啦。 “盆栽需要阳光和水,不给他足够养分的话就会枯萎,这么说很好理解吧?” “……真的吗?” 绘梨低头看着小家伙,有点困惑:“哪有这样子的养分,而且我没有术式,我的话真的会有用吗?” “因为小家伙最在意你嘛。”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想着干脆一招解决:“嘛,总之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好好照顾,让小家伙枯萎的话,老子也会死掉哦。” 什么?? 她吓得几乎快要跳起来,下意识攥住手心的小悟,抬头看着神子大人,下意识反驳:“死掉……怎么可能?神子大人是神明,死掉那种事……才、才不会发生。” “会的哦。”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没法躲避自己的目光。 “五条悟,虽然被那群老头子视为什么神子,但我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会痛会受伤,当然也会死亡。这么说清楚了吗?” 掌心的少女呆呆地看着他,接着睫毛快速颤抖起来,只是两三秒,眼眶就红了。 她又不是白痴。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比如神子大人要吃饭睡觉,还会生气会发火,这些都和刻板印象上面的神明不一样。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神子大人会死掉。 “可是……神子大人最厉害了,怎么会、会死掉呢。” “人都是会死的呐。上一个六眼不是也死了么。” “但您是最厉害最厉害,比之前所有六眼都要厉害的神子大人。” 像是一个激进单推人那样,少女一样一样数起他的优点来——强大聪明空前绝后、温柔体贴举世无双…… 五条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优点,他盯着她看,见她说几个词语就卡住停下来想新词,没忍住笑弯了腰。 “要费劲从你的小脑袋里搜罗出这么多褒义词,还真是难为你了?” “才不是费劲搜罗出来的。” 她本来就因为想不到下一个夸奖的词汇而着急,听见这样的话更是急红了脸,气鼓鼓反驳他:“神子大人本来就、本来就有这么好!” “哦,是吗?” 少年拿出手机,打开录音:“那你再说一遍吧,来嘛来嘛,就刚刚那个,怎么说来着?温柔体贴——没错吧?快说快说,到时候放进广播站循环播放……” “这样不太好吧。” 绘梨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她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神子大人在学校里好像很不受欢迎的样子,大家都躲着他走。 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好,想让全世界都和她一样喜欢他。 “如果、如果循环播放的话,大家一定会觉得很烦人……” 看见神子大人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的样子,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 她眨眨眼睛,有点无措和委屈,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话她的,但是…… 神子大人这样笑着的样子好好看。 张扬的、明媚的、肆意的欢笑,畅快淋漓,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在京都小小的院子里,这样的笑容从未出现过。 她看着看着,也跟着笑起来。 “怎么呆头呆脑的啊。” 少年敲敲她的脑袋:“我在笑话你欸,你又在笑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 她捂住额头,抬眸朝他笑,外面的夕阳洒进来,让这个世界显得这样柔和,美好。 “看见神子大人笑得这样开心,我也感觉好开心,不知不觉就跟着笑了……是不是真的很笨?” 第23章 “……什么啊。” 鼻子酸酸的。 是被这样纯真的爱意包裹,发自内心所产生的感动。 少年低头,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心软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说你啊。多多少少也得对老子生气一次?刚刚可是在欺负你欸。” “……”她侧过头看他,傻乎乎问:“那我要怎么生气呀?” “嘛。” 五条悟想了想:“鼓起脸摆出生气的表情?然后把我推开,说再也不要理我了之类的……” 她立即摇摇脑袋。 “才不要不理您。” 她说:“永远也不会对神子大人说这样的话,因为我最喜欢神子大人了,永永远远喜欢着您。” 少年愣了一秒,然后笑。 她就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 她给的爱无关利益和身份,无关爱情,也不是友情亲情,而是最原原本本的爱意。 温柔的透明的,叫人只是感受一下,就舍不得抽离,哪怕死掉也舍不得放手的爱意。 品尝过这样的爱,被这样的眼神注视过,真真切切得到过她的拥抱,就再也没办法被其他人满足了。 还好她是负责任的好孩子。 会认认真真履行“永远”的好孩子。 所以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只要她还在,就永永远远感到满足。 盛夏的傍晚,夕阳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心里像是塞满了糖果,对未来无限期许。 “说好了哦。” 他把她抱紧,像是大型动物回到了时刻眷念的巢穴,感到无比安心:“我也,会永永远远在你身边。” 第11章 大悟不在家 既然接下了照顾小悟盆栽的任务,那么就一定要认真对待,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 洗过澡,把小家伙放到床头柜上,少女神情严肃,准备开始今日份的晚间喂养。 “小、小、小……” 失败。 盆栽里的小家伙朝她笑了一下,绘梨莫名有一种自己被嘲笑了的感觉。 唔,应该是鼓励的笑容才对,不能这样揣测神子大人。 她深深吸气,再次做着心理建设——不好好给予养分,不一天三次对小悟盆栽诉说爱意的话,会有很可怕,很严重的后果…… 所以,即使用这样失礼的称呼,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 想到这里,少女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小、小悟,喜欢小悟。” 说完就有点忐忑,抬头看了看旁边的神子大人,像是一只忐忑不安,求夸奖的小猫。 “还不赖嘛。” 脑袋被摸了摸:“还以为你这家伙要磨蹭很久呢。” “这样就好了吗?” 没办法说出口的时候感觉很困难,但说出去以后,又觉得有点轻松。 太轻易,太简单了,仅仅只是这样,就能给小悟足够的养分了吗? “不放心的话……” 五条悟笑着看她:“再来几遍?” “嗯嗯。” 小笨蛋真的又扭过头,趴在小悟面前,认认真真说道:“喜欢……喜欢小悟哦,最喜欢……唔!天底下第二喜欢小悟。” 闻言,小家伙扁扁嘴,气鼓鼓把身子背了过去。 “欸?” 生气了吗……? 好可爱。 “第一喜欢的是神子大人,那也是小悟呀。” 五条悟靠在床头,看着这家伙傻乎乎地试图和小东西讲道理:“不要生气好不好?” 笨死算了。 绝对不能生小孩。 要是像她一样乖还好,但凡不幸再生个无法无天的小六眼出来,笨蛋杂鱼妈妈会被欺负死的。 “差不多点。” 少年把她扯回来:“该睡觉了。” “可是小悟还在生气呢。” 她眼巴巴看着那边:“让他孤零零的睡觉,会不会太可怜了?” 说着,少女从他怀里钻出去,把小花盆抱到他们中间:“我们一起睡吧!” “哈……?” 后悔把这东西弄成这样的大小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躺在她掌心会很幸福,还能有个在他出张时候完全吸引她目光,不让她看向别人的小玩具,但没想到这玩意会被摆在中间——和她一、起、睡。 她还在温声细语地和小悟讲道理,傻到没边,背对着她的小家伙斜了他一眼,脸上的笑说不清楚是炫耀还是挑衅。 五条悟只感觉这东西欠扁得可以。 少年撇撇嘴,把花盆拎起来直接丢到了客厅。 “神子大人?!” 绘梨被吓了一跳,连忙爬起来想去捡小悟,刚有动作就被捏住了后颈。 “别管他。”神子大人的语气听起来又生气了。 “可是他一定摔疼了。” “他会开无下限。” 绘梨充耳不闻,这么小小的一个小不点,就算能开无下限,又能有多厉害呢? 她努力挣扎试图逃离神子大人的魔掌,头顶的少年轻轻吸气,用力把她按住。 “嘶……你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少年像是生气极了,语气又急又躁,扣住她的肩膀:“要么现在睡觉,不然今晚你都别睡了?” ……怎么神子大人也生气了? 第24章 她缩了缩脖子,还想试着挣扎一下,立即就被用力攥住手。 他低头看着她: “老子、没在、开玩笑哦?” 少女睁大眼睛,不明白神子大人怎么会气成这样,也莫名对接下来的事情有种天然的恐惧感,小动物般趋利避害,摸摸他的胸口表示妥协。 “我马上就睡觉了。” 她一边对可怜的小悟说抱歉,一边乖乖闭上眼睛,表示现在就要睡着了。 真是…… 没忍住用力搓了搓她的脸,换来她委屈又困惑的抬眸,五条悟长叹一口气:“迟早要被你折腾死。” “……” 她满脸写着‘不明白但不敢问’,委屈巴巴往他怀里钻:“我都乖乖睡觉了,神子大人就不要生气了吧。” “闭嘴。”少年把她塞进被子里:“老实睡觉。” “……哦,您要去哪里呀?” “洗、澡。” ……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她有点困惑,但也不敢问,把小脑袋探出来,看了看小悟盆栽被扔掉的方向,思考着要不要偷偷去捡回来,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胆子阳奉阴违。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五条悟洗了冷水澡,满身冷气,坐在沙发上打静音游戏,以免现在过去把她冻醒。 宿舍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他皱起眉,走出去,是夏油杰。 “北海道出了点意外。” 黑发少年往宿舍里瞥了一眼,见她睡着了,语气压低:“事态紧急,要我们现在过去。” “搞什么啊。” 一年级的咒术师,根本不该有这么频繁的任务,但五条悟和夏油杰是罕见的天才,棘手的危险任务派他们过去准没问题——咒术界的高层物尽其用,把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诠释得明明白白。 不去的话就会有人死亡,不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就要肩负起很多尸体。 所以才结束了上一个任务,根本没有得到休息,才刚刚回来,还来不及多和心爱的女孩相处一会,就又要朝着需要他们的地方走去。 “要去告别一下吗?” 夏油杰看了看宿舍里面。 “估计正睡得和小猪一样。” 五条悟一边小声嘟囔,一边走到床边看她。 她睡得正香。小小软软的一团,抱着玩偶满脸幸福,根本不知道她的神子大人才刚回来,就又要离她而去。 好可怜。 睡醒的话找不到他会难过的吧。但全无办法,咒术师就是这样的存在,自我在他们的世界里占比很小一块,前面永远悬挂着无数条人命。 所幸他是最强,所以不会让她像别的妻子那样为远行的丈夫操心。 而且这家伙不是也说了么。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英雄,在做非常非常有意义的事,她不会难过也不会寂寞,会好好等着他。 所以看几眼就已经很满足了,想到她会一直等待着自己,离别的愁绪就化作了安心。 没舍得叫醒她,让她在半夜听这么糟糕的消息,少年轻轻关上门,乘着夜色离开了。 她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 那时候在和咒灵激烈战斗,没空管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再拨回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几分钟。 没人接听。 五条悟皱着眉,低头翻了翻信息箱,她没发短信,那条告诉她自己来出差了的信息也没有已读的标识。 …… 他接着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稍微有点担心。 她从来不在他出任务的时候打电话、发短信过来,这次凌晨四点还打电话,一定是发生了她一个人没办法承受的事。 醒来以后找不到他,短信也没看…… 但还能给他打电话,家里的人也没通报异常情况,说明不是什么险要事态,要么就是已经重新睡着了,但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五条悟想了想,对着远处的杰喊了一声:“稍微有点不放心,老子瞬移回去看看。杰先应付着?” 那边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快去。 还好回来了。 还好回来了。 隔着宿舍门就听见了她的哭声,小声的、可怜的抽泣,像是陷入恐惧的小动物,从喉咙里发着呜咽的声音。 五条悟快步走进去,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才看见她憋的红红的脸。 一看就知道…… 一看就知道这是快要窒息的样子,被子里氧气稀薄,她又哭成这样,更需要氧气的交换,但这家伙像是吓傻了,宁愿窒息也不愿意从被子里钻出来。 “你是疯了么你?” 刚刚还在战斗,肾上腺素处于极端状态,心里又涌现出铺天盖地的恐慌。 五条悟没忍住朝她发火:“不把自己当回事?哈?要活生生憋死在被子里么?哈啊,就算是自尽也别找这种蠢办法啊?!想死的话老子现在就成全你——” 她被吓了一跳,发出他从来没听过的呜咽声,像是绝望的无助的小兽被咬断了脖颈,又像是被人类折断翅膀的幼鸟,小声、微弱、浸满了痛楚。 少年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一瞬间清醒冷静下来,用六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发现任何异常。 “怎么了啊……” 少年捧起她的脸,皱着眉,放慢语速:“说话啊,之前不是还知道打电话吗,老子这不是回来了?想说什么你倒是说啊……别吓唬人啊你。“ 第25章 她不说话,只是哭,一个劲地哭,像是要把人的心肝脾肺全都哭碎。 五条悟只感觉心脏真的要碎掉了:“说话啊,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说啊,什么都会给你的,别哭了……” 没有得到回应。她完完全全沉浸在恐惧的世界,发着抖害怕着,倒是还知道往他怀里钻。 五条悟摸摸她的头发,然后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她。 头顶是轻轻的吻,接着又捧起她的脸,细细碎碎地亲她的额头,脸颊,和哭红的眼睛。 没得到回应也亲。耐心温柔地亲。掉一滴眼泪就亲一次,终于把她安抚下来。 “神子大人……” 她抽泣着喊他,圆乎乎的脸上挂满了泪,红彤彤的,再没比这个更可怜的模样了。 “呼……” 五条悟长舒口气,把她抱进怀里:“到底怎么了啊?家里那边说你晚上没出去过,宿舍也没人进来,被什么东西弄成这样了啊?” “梦、梦到,神子大人死掉了。” 她哭着说:“流了血,好多血……都是因为我,我没有好好照顾小悟……好害怕,醒来以后没有看见您,找了好久……” 她往他怀里钻,已经紧紧贴在一起还不肯停下,像是想要融进他的身体里:“房子里黑漆漆的,到处都没有找到您……打电话也没有接、还以为、还以为您、真的、真的、” 断断续续的,眼看着又要崩溃大哭。 “就因为这个?” 五条悟松了口气,反应过来以后,简直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小小软软的一点点,完完全全依赖着他,仅仅只是做了这样的噩梦就被吓成这样,没有他的话,岂不是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吗? 心里很不安……没法安心,虽然确认自己绝对不会死,但她这样过度担心,实在是没办法叫人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 但又舍不得她跟着一起奔波。 她是个普通人,甚至被养得娇气过了头,要小心精心地呵护着,不能像他们一样随随便便…… “好可怕。” 她用力揪着他的衣服:“求求您不要离开我……” “不是说好了会永远在你身边的吗。” 少年叹气,把她按进自己的胸口:“听见了?心脏正好好跳动着没错吧?” 少年的心脏正在砰砰砰蓬勃有力地跳动着,比以往更快、显得更有生命力。 “嗯……” 在温暖宽阔的怀抱里,她感到稍微安心了一些,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和味道,凝神仔细聆听着他的心跳。 “嘛,虽然是人类,但也是最强,我不会死的哦,绝对不会。” “可是……” “没有可是呐,对老子稍微有点信心好不好?上次的特级都没让我和杰掉一根头发欸。” “但是如果、” 她像是害怕极了,牙齿都在打颤:“万一,我有一天,忘了说喜欢小悟怎么办……” 五条悟抿紧唇,终于反应过来今晚一切的引线。 ——他那个心血来潮的、一时兴起、想要逗弄她的谎言。 这样拙劣,破绽百出的谎话,她真的全盘接受,并且深信不疑。 因为她对他交付了全部的、毫无保留的信任。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 眼睛酸酸涨涨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少年低头,紧紧把她抱进怀里。 “小家伙的养分是我的咒力,只要我还活着,他就不会枯萎。就算你一年不理不睬也没关系,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真的吗?” “千真万确。” 他把脑袋埋进她的颈侧,声音难得这样低沉缓慢,显得极其郑重、温柔。 “以后……再也不会说谎骗你了。” “太好了。” 少女缠着他又确认了好几遍,才又抱住他的脖子。 “太好了……呜呜……” 她没有为之前的欺骗逗弄生气,而是用劫后余生的庆幸口吻:“这样的话,神子大人就不会忽然离开我了对不对……” “什么啊。” 他抱紧她,抱得愈发用力,甚至让她有点没法呼吸。 “好歹也……对老子坏一点啊。” “在骗你欸,说了谎骗你了啊,怎么不生气啊?好歹对我发一次火吧,别再这样……” 别再用柔软的东西包裹他了。 快要不能呼吸了。 本来应该感到危险的,在意识到要被夺走心脏的那一刻,就应该逃走的。 是九岁?十岁?还是更早的时候。已经记不清楚了。 只记得她不断不断,用这样甜美柔软的东西安抚他,用温柔到不像话的笑容包容着抚慰着他的全部,他的世界。 “在生气着呢。” 她慢吞吞说道:“以后神子大人不要用这么可怕的话吓唬我了好不好?” “你这算什么生气啊?” “可是我现在有点困。” 今晚的情绪起伏过大,小脑瓜的容量已经告罄,女孩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困呼呼打着哈欠:“明天再努力生您的气吧。” ……哪有把生气推迟到明天的啊。 这家伙…… 胸口酸酸涩涩,又忽然被这样的话可爱到,变成软软的的一团,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被她融化了。 第26章 “明天我又要走了。” 少年把她揪出来,将不远处的小悟盆栽塞进她的怀里:“担心的话就看着这东西吧,这边状态良好,就说明老子那边也一切都没问题。” 原来小悟还有这个功能吗? 好厉害,像是一个安全确认装置一样。 绘梨低头看,小家伙挥舞着小手手,像是想要什么东西。 她试探着把手指递过去,然后就被用力抱住了。 小家伙抱着她的手指,啃咬着舔了舔,像是在安抚她。 “唔,不要吃手指头呀,上面很多细菌的……” “认真听人说话啊。” 五条悟不满她这时候被夺走注意力,把她的脸掰向自己:“以后我的手机不会关机,你打来三秒以内就会接,也会好好掌握瞬移。” “所以,碰见什么都没关系,老子眨眨眼就会到你身边,天底下没什么好怕的,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她乖乖点头:“我已经不害怕啦。” “啧。”还是没法放心:“让硝子来陪你睡觉?” “……才不要。” 她用力摇着脑袋:“我已经不害怕了,才不要去麻烦硝子。” 虽然她又弱又笨,是闪耀的一年级里面灰扑扑的一只杂鱼,但是杂鱼也有自尊心。 如果因为做噩梦这种小事就去麻烦硝子的话……以后就根本没办法抬起脑袋,继续和硝子做朋友了。 “嘛,算了。别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抚你,这种事还是得我亲自来,对吧?” 他看向她怀里的小悟盆栽。 不断瞬移回来观察她的情况显然不现实,但这东西不是可以控制大小吗。 五条悟试着加大了咒力的输入,果然看见小盆栽稍微变大了一些。 “变、变大了?” 她迷迷糊糊看着:“小悟长大了……” “唔。” 五条悟把盆栽拿过来:“稍微还有点麻烦,等老子再研究研究,你先睡?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哦。” “那神子大人的任务怎么办?” 她有点失落,但还是从他怀里钻了出去:“我、我已经没关系了……” “杰不是还在那边么。几个小时不碍事的啦。” 捏住后颈扯回来,塞进怀里:“好好睡觉?明天给你看好玩的。” 她乖乖点头,靠在熟悉安全的怀抱,很快就睡着了。 今晚的事情对她而言好像只是一个插曲,噩梦的恐惧散去以后就不值得再提,少年却后知后觉地愈发不安。 如果他今晚懈怠一点,没有回来的话…… 找不到他,得不到安抚的她,真的可能会把自己弄到窒息。 …… 光是想一想就没办法呼吸了,也终于切切实实体会到了她从噩梦里醒来的感受——恐慌、惊惧、心脏停摆,连呼吸都带着痛感。 还好此时此刻正抱着她。 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心跳频率也正常,但五条悟还是十分不安。 内部的危机暂时解除,她安安稳稳睡着了,以后也绝对不会说可恶的谎话吓唬她,但外界呢? 对于咒术师而言,他的妻子实在是太柔软了一点,现在这种程度的保护真的足够吗。 身为影响着世界平衡的六眼,不想让他长大的人不在少数。 刺杀的人一个接一个,虽然没办法碰到他的一片衣角,但是她呢? 那些人都是诅咒师。 他们最是知道怎么让他痛,最是知道从哪里下刀子,可以真真正正把他的世界摧毁。 不能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 瞬移要好好掌握。 要在她身上立下坐标,一秒钟就能赶到她身边。 人手要多派几倍过来,必须把她围得密不透风才行。 没人可以无声无息瞬间解决家里的人手,只要有一点点不对劲,他就会立刻瞬移过来。 这样的话就万无一失了。 还好这个世界除了他和杰以外都是一群垃圾杂鱼。 五条悟看着怀里小小的、眼尾红红的小妻子,抱紧她,听着她平缓的心跳,也跟着慢慢安定下来。 世界上唯一仅有的一个,牵动着他全部心神的女孩,他世界的柱石,支撑着他精神的存在。 无论如何,他不会让她遭遇一点意外。 …… 比起过度恐慌,思虑安排起所有事情的少年,完全解除了危机感的绘梨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床上,神子大人好像已经走了,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去找小悟盆栽。 可是花盆里的小悟已经不见了。 她吓了一跳,几乎快要跳起来,直到耳边传来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 “上蹿下跳的在干什么啊。” 少女看过去,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男孩穿着橙色连帽衫,运动短裤,没戴墨镜,臭着脸:“说你啊。” 他抬眸看着她:“睡得也太久了吧。” “什、什么……”绘梨连话都说不好了:“神神神子大人!” “嘁。” 幼年期的神子大人朝她撇了撇嘴,满脸嫌弃:“长大了还是这么呆头呆脑。一副呆瓜样子,老子还带你来学校——哈,还真是不嫌丢人的。” 接着,手里被塞了一张纸条,是神子大人的笔迹: 第27章 [小时候的老子好像很难搞欸,但你应该没问题的吧?] “……” 没、当然没问题了。 脑袋晕晕乎乎的,因为好幸福…… 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是能够看见小时候的神子大人,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冒幸福泡泡。 “神、神子大人……” 她想说些什么,但一开口就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好,只知道盯着他看了。 好好看。 神子大人从小就好看,现在用大人的眼光去看,更觉得多了几分可爱。 她蹲下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自己在做梦,吹吹气就要把他弄丢了。 “傻里傻气笑什么啊,你这家伙……” 男孩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看着她身上的裙子,扁扁嘴:“丑的可以。禅院送的?” 那家伙就爱送这种裙子。 “……” 少女低头看了看,有点委屈:“是我自己买的。” “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幼年期的小屁孩也没分出来睡裙和小洋裙的区别,撇着嘴,硬是要挑刺:“审美完全被那家伙荼毒了。” “什么呀。”她没太明白这到底和禅院少爷有什么关系。 额头被用力敲了敲,他说:“嘴张开。” “欸……?” 少女下意识听话张开嘴,男孩的手指伸进来。 他捣弄着口腔,仔仔细细一颗一颗检查着她的牙齿。摸了好一会,才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嘛,牙齿倒是好好长全了,后来没再蛀牙吧?” “嗯……”她含着口水乖乖点头,看着面前的男孩,一瞬间有点想哭。 这是还在惦记着她蛀牙,控制着她吃糖数量的神子大人。 是从这么小这么小的时候,就照顾着她的神子大人。 他又回来了……来到她的身边了。 第12章 咒の一周目 这是神子大人。 是世界的柱石,是维系着宇宙运转的核心,是强大的、坚定的、永远也不会倒下的神明,也是保护着她,照顾着她,为她遮风挡雨的人类。 好幸福…… 待在小小的神子大人身边也好幸福,被抚摸被关心好幸福,被他注视着好安心,心脏怦怦跳,眼眶变得湿漉漉的,要掉下幸福的眼泪了。 “又可怜巴巴的干什么啊。” 男孩拿起一旁的湿巾擦拭手指,接着又掐开她的下巴往里面看:“刚刚弄疼你了?不至于吧。” “是因为太幸福了。” 她眼巴巴看着他,想抱抱这么小的神子大人,想知道把他抱进怀里是什么感觉。 但是这样太冒犯了……于是她悄悄用脸颊蹭他:“被神子大人这样关心着的我,一直以来都好幸福……” “谁关心你了啊。” 男孩像是不习惯她这样说话,也还没修炼出少年嗯嗯哈哈的厚脸皮,耳朵红红的把脑袋转到另一边。 “这种地方你住得惯么。” 他插着兜,扫了宿舍一眼,刻意转移话题:“破破烂烂也就算了,阳台也小得可怜,都没地方给你画画吧?” “唔,我已经好久没有画画了。” “哈?” 他又看向她,眉头皱起来:“不是正在学吗?用功到不行,还特地给你请了这么多老师过来,结果竟然半途而废了么?你这笨蛋。” “没有半途而废。” 她低着头解释:“是因为来了学校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情,所以才没有画画的。” 眼前的神子大人还停留在多年以前,两个人在京都的院子里,坐在草坪上,慢吞吞晒太阳,画画,一画就是一天的时候。 所以他拍拍她的脑袋:“不是最喜欢画画了么。什么破事值得你操心?老老实实待着做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了啊,整天想东想西的干嘛。” “我知道了。” 她感觉眼眶又有点发烫,连忙别过头,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没好好吃饭?” 男孩攥住她的手腕,瞥了一眼,扁扁嘴:“长大了还是瘦瘦巴巴的,跟猴子一样。” ……“有好好吃饭的。” 他不说话,拽着她往外走,绘梨慢吞吞跟着,问:“您要带我去哪里呀?” “不是想去游乐园吗?想打街机,想逛芭比公主主题卖场,还有月野兔战士,没错吧?你这家伙不是最爱拿着变身棒傻乎乎挥来挥去了么。” 虽然小时候做的傻事,现在说起来总感觉有点羞耻,但绘梨还是像以前那样,认认真真纠正他:“是美少女战士,不是月野兔战士。” “没差啦。” 他看了看外面湛蓝的天空,回头朝她笑:“嘛,虽然晚了不少年,但老子会带你去的哦?” 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 因为刺杀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他们小时候只能待在结界里,没办法像是同龄人那样出去玩,也没办法看见外面的世界。 他们有的只是一方庭院,和被庭院框出来的,仅有的一片蓝天。 那时候神子大人总是坐在缘侧,百无聊赖地抬头看天,她总是凑过去,兴致冲冲地说如果以后不用住在结界里面,要去哪里哪里玩。 神子大人常常笑话她,偶尔会摸摸她的脑袋,露出她那时候还不明白的眼神。 第28章 多年后的现在。少女站在走廊上,被男孩一点一点拉着往外走,才清楚认识到那些眼神的含义。 那是怜爱的、宠溺的,疼惜的目光。 那时候轻轻抚摸她脑袋的手掌,和此时此刻腕间的手掌重叠起来,让她眼睛发酸,没忍住哭出来。 原来她说的每一个地方,她自己都不记得的小理想,全部被记下来了…… 从这么小这么小的时候,神子大人就这样温柔,对她这么好了…… “喂?” 他回头看她,皱着眉,仰着脑袋:“又在哼哼唧唧什么啊,长大了这么娇气么?” “神子大人。” 她抹抹眼泪蹲下来,哽咽着说:“我长大了,不想去那些地方了,我们去神子大人想去的地方玩好不好?” “胡说八道。” 脑袋被拍了拍,男孩看着她:“差点忘了,你这家伙不能穿这种丑裙子出去吧?快点换成老子送的啦。” “……没有。” “……哈?” 少女看了他一眼,小声:“神子大人没有送过我衣服。” 五条小悟一哽,脸上的表情从‘老子长大了到底在搞什么’→‘该不会变成混蛋了吧’→‘不可能’…… 最后定格到了‘一定是别人的错’。 “一定是你的审美被禅院那家伙带歪了,老子生气才这么干的。” “哦……” 洗漱完毕,换上了刷神子大人的银行卡买的新裙子。 五条小悟很不喜欢,坚定地认为禅院送的没什么分别,在衣柜里挑了半天,最后还是让她换上了和服。 又去了千叶的游乐园玩,给神子大人买了儿童票。 他很喜欢吃里面的糖果,也没觉得里面卖的饮料太甜,和她第一次去的时候一样,看见什么都想尝一尝。 买了好多礼物,和好多好多气球,她一只手被神子大人牵着,一只手紧紧拽着气球的绳子,路过开放的大头贴店,神子大人忽然伸手拽她,她慌慌张张弯下腰,被他抱住脖子亲在脸颊。 照片很快冲印出来,她放进小包包最里面的夹层,答应神子大人会永久珍藏。 去了东京最大的电玩厅。街机没打过神子大人。 比投篮的时候好不容易因为身高的优势赢了半局,后来再也没赢过。 她怀疑神子大人用咒力做了弊。 去了芭比娃娃专卖店。店员热情地向神子大人推销新的芭比公主,还说他是少见的芭比男孩。 神子大人额角的青筋都快要跳起来,但还是耐着性子陪她逛了一大圈,把店员推荐的全都买了下来。 最后去了月野兔主题餐厅,里面的甜品神子大人很喜欢。 一直吃到打烊,还打包了两份出来。 东京塔发着炫目的光,霓虹灯闪烁,繁华都市像是幻影,男孩紧紧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抬头,看着外面的天空。 月亮灰蒙蒙的,天上也没有星星,但这样的天空让他们十分眷恋,舍不得移开目光。 一切美好得像是一个梦境。然后家里的人走过来,说很晚了,该回去了。 手腕被攥紧,神子大人冷着脸,说他不想回去。 说不清楚这一刻是什么感觉。 被他牵着手在夜色里奔跑,风和小雨一起降落在脸上,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变成了那个幻想着和他一起走出结界,逃离京都,手牵手飞去最远的地方,然后再也不回来的小孩。 但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没多久,她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男孩一顿,回头看她。 这一眼好像穿越了十年。 小时候偶尔会被借调外派任务,祓除咒灵以后,神子大人会带她在周围逛上一圈。 她总是没多久就喊累,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看着她,表情嫌弃,嘴里嘟囔着难听的话,但又会立即拽着她休息。 靠在一起,随便坐在哪里,看野花看大树听鸟叫听蝉鸣,开着无下限躲雨。 “好玩么?” 电话铃响起来,那边的少年笑了笑:“还挺浪漫的嘛,今天开心?” “嗯。” 她低头,抱紧自己的小包包,眼睛酸酸的,又幸福到想要掉眼泪了:“这是我今年、是我这一生,第二幸福的一天。” “嚯?那第一是什么啊。” “第一幸福的日子,是被神子大人选中的那一天。” 男孩抬眸看她,电话那头的少年也沉默下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雨声,和两个神子大人的呼吸。 “好啦好啦。” 很快,电话那边接着说:“那再玩得开心点?都安排过了,随便你去哪。包里的卡会用的吧?额度无上限。” “嗯……” “谢谢神子大人……谢谢您,好喜欢、最喜欢您了。” “又哭什么啊?” 两个人的声音叠起来,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气,但都是她的神子大人。 这边的神子大人敲敲她的额头,试图把她的眼睛合上,把眼泪堵回去。 那边的神子大人叹叹气,转移她的注意力:“嘛,给你订了好玩的酒店。地址发给你了,自己过去办理入住,能搞定吧?” “嗯……” 挂了电话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从包包里拿出纸巾擦眼泪,手机被小神子大人拿过去捣鼓。 第29章 他是学什么都很快的天才,三两秒就完全掌握了这个时代的科技产品,查了她的短信又查了酒店,蓝眼睛像是小猫一样兴奋起来。 她被牵着走,一直走到酒店外面,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直到办理好入住进入房间。 全部都是玩.偶。 她喜欢的毛茸茸。 从门口到窗户里面甚至墙上都堆满了可爱的毛绒玩具。 ——借调外派的一个下午,唯一一次去了大阪。她抱着小鳄鱼随口一说,问他为什么没有全都是毛茸茸的酒店。 现在,十五岁的绘梨站在这里,实现了八岁时候的心愿。 怎么可以这样。 心脏要化掉了…… 她不知所措地捂住脸,哭得泣不成声。 今天的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到像是一戳就破的泡泡,是她不切实际的妄想。 她害怕、不安,不敢伸手触碰,生怕下一秒,一切忽然倒塌,告诉她:全部都是假的。 “喂?” 本来在举着手机拍她反应的男孩一愣,皱起眉丢掉手机走过来。 “又哭什么啊?你这家伙……这样下去笨蛋眼睛哭坏了怎么办啊?” “没有在哭……” 她也觉得自己哭这么多次实在是太丢脸了,慌慌忙忙背过身,抬手抹眼泪。 “……老子是六眼不是瞎子啊。” 他走到她正面,把她拽下来,掰开她捂脸的手,盯着她看。 “怎么了啊?还是不高兴么?昨晚——听那家伙说你哭得超可怕的啊,这样还没法开心么?要么真的想想办法怎么一发[苍]帮你把星星轰下来?” 说着还把她扯下来,又一次强硬地把她的眼皮合上:“再哭就用咒力堵你眼睛了啊。” “……”本来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知所措,听见这样的话又被孩子气的神子大人逗笑了。 “哈?” 小屁孩完全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五条小悟瘪着嘴,要开始闹了:“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啊?在哄你开心呐,什么狗屁反应。” 说完一股脑踹开旁边的毛绒玩具,走到沙发上坐下,只留给她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绘梨愣了一下,电话又响起来,小号神子大人气鼓鼓的:“不许接!” 语气里写满了‘先哄老子’。 ……“我不敢不接的呀。” 她从沙发里把手机翻出来,战战兢兢地坐下。 “哈?竟然没在哭吗?” 那边的少年笑嘻嘻的:“还以为打过来能听见你可怜兮兮的哭声呢,这么快就被老子哄好了?不错不错,真不愧是我啊。” “嘁。” 小猫呲牙,挂了大猫的电话。 接着用力锤了一下她的脑袋,指挥着她洗澡换睡衣然后上.床睡觉。 “闭眼,睡觉。” 男孩插着兜站在她的床头,颇有这样站一晚上的架势:“倒是要看看老子站在这里,你还敢不敢做那种破梦。” ……真的没有再做噩梦了。 睡了很长、很好的一觉,醒来叫了酒店的早餐,和毛茸茸的玩.偶待了好久,然后就到了下一站。 神子大人想上幼儿园。 因为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个黑户,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所以他们只能去偏僻破败一点的问题幼儿园。 五条小悟没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她不愿意跟自己一块入学。 “为什么不行啊?” “我已经十五岁了……” “谁规定十五岁不能上幼儿园?” “……” 根本没办法讲道理,最后还是求助了远方的神子大人,这边的这个才臭着脸妥协,让她的身份从学生变成了助教老师。 “就你这家伙还当老师。” 他拨弄着她胸口的铭牌,满脸不爽:“该不会到时候这里的学生,全变成和你一样的笨蛋了吧?要不然只教老子一个人就够了。” “……才不会。” 虽然只是临时的,但接了工作就要好好承担起责任来,所以绘梨认认真真地照顾着班级里的小朋友。 小朋友喜欢玩的滑滑梯和堆沙堡对于五条小悟来说太过幼稚,但对于绘梨来说刚刚好。 她和小同学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小朋友们很喜欢这个新来的老师,她也很喜欢这群可爱的小朋友。 直到一个小男孩走进来。 他像是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黑发高高翘起来,像是一只黑乎乎的海胆。 那些天真可爱的小家伙一下子变了脸色,扯着她的手,说小海胆是个怪小孩,语气尖锐又天然带着恶意,有些男生甚至还捡起地上的泥巴砸他。 绘梨皱起眉,还来不及喝止,就看见小海胆冷着脸丢下书包,朝那些男孩冲了过去。 ……一打三,小海胆把他们全揍哭了。 男孩们哭着跑到她面前来告状,颠倒黑白,说自己被欺负了,让她快点惩罚那孩子。 不远处的小海胆擦了擦脸上的鼻血,没有哭,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捡起书包,抬眸看她。 他不说话,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睫毛轻轻颤抖着,像是一只等待着刑罚的,不安的小黑猫。 第13章 咒の一周目 有时候,不扯着嗓子哭,只是用水汪汪的、漂亮的绿眼睛看着你,用颤抖的睫毛来表达不安和委屈,反而会更叫人揪心。 第30章 又或许是这孩子此时此刻的神情,同样的黑发绿眸,绘梨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总是这样沉默看着她,哪怕身上再多的伤口,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手腕被牵扯,她回过神,低头看着这群孩子。 “我不会惩罚他。” 她认真地说道:“应该被惩罚的是你们,你们是欺负人的坏孩子。” “老师偏心!” “老师胡说八道!” 孩子们围着她大声哭闹,绘梨抿紧唇,决定不做理会,但很快,一个男教师就快步走了过来。 他戴着眼镜,衣冠楚楚,一上来就宣布这是黑发男孩的错,让他鞠躬道歉。 那些坏孩子瞬间不哭了,一齐朝他大声喊着:“道歉,坏孩子,道歉!坏孩子,道歉!” 男孩眼里刚刚燃起的光芒很快又寂灭下去,伸手扯紧自己的书包带子,准备低头。 “他才不需要道歉。” 绘梨连忙走到男孩身边,把他挡在自己身后:“他也不是坏孩子!你们不可以污蔑别人!” 男教师的目光移到她身上以后,语气下意识变缓:“你是新来的?” “是的。” 被陌生的成年男性这样看,绘梨感到有点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是那些孩子先骂他,用泥巴丢他,他才会反抗的。” “哦?” 当着孩子们的面,男教师毫不掩饰地说:“你要知道,这些孩子的父亲可是周围有名的帮派人物。而你身后那孩子的父亲,只是一个交不起学费的牛郎。” 说完,他给了她一个自行领悟的眼神:“你也不想惹上麻烦的,对吧?” “不管他的父亲是谁……” 绘梨根本领悟不了——实话说她甚至不知道牛郎是什么。 她只知道好孩子不能被欺负:“这明明不是他的错,他不应该被惩罚。” “你是想闹出更大的麻烦吗。” 男人的眼睛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目光闪烁:“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替这孩子好好向我求情的话,绕过他这一次,也不是不行。”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被一道可怕的目光盯住了。 转身看,那样叫人恐惧的、充满震慑的目光,竟然来自一个孩子。 白发、蓝眼,容貌毫无瑕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只即将死去的、令人作呕的虫子。 男人下意识退后了几步,后背发凉,感到快要不能呼吸。 ——这是可以在一瞬间杀了他的人。 听她的,或者死。 那眼神明晃晃给了他这两个选项。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男教师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那些孩子如遭雷击,很快被他带到了另外的地方。 绘梨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神子大人,见他臭着脸插着兜站在不远处,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感到很安心,回头看着小海胆,朝他笑:“别怕啦,我们赢啦。” “嗯……” 男孩低着头,像是有点不知所措,小声说:“谢谢。” “不用谢呀!这是应该的!” 她把小海胆牵进了医务室里面。 他也受了伤,用棉签轻轻擦上去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纤长的睫毛颤动,呼吸频率改变,显然是有点痛。 但这孩子却咬着牙捏着小拳头,一声也没有叫出来。 好乖…… 她努力放轻力道,给小海胆上完了药,才低头看向他的脚,问:“你刚刚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呀,脚也受伤了吗?” “被轮子碾到了。” 他的声音很轻,透露着不符合年纪的平静,倒是少女吓了一跳,急得音调都变了,慌慌忙忙把他牵起来,说要带他去医院。 “……不用了。” 他低着头,显然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好意,但新来的老师完全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小孩子的骨头很脆弱,被轮子碾到可不能算作一件小事。 在医院待了一个下午,才总算把事情处理完毕,医生叮嘱要按时过来复查,绘梨蹲下来,不放心地问:“你爸爸会带你过来吗?” “我自己可以来。”他说。 这么小一点点,怎么能自己来呀。 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认不清家里的路呢。 “唔,我带你过来吧?” 她把写着自己电话号码的纸条塞进男孩的手心:“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哦。到了复查的日期,我会来幼儿园接你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纸条,眨眨眼睛,显得有点茫然无措,小小的海胆脑袋低垂着,看起来可怜可爱极了。 “好啦好啦。” 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高高翘起来的黑发竟然是软乎乎的,就是有点油,估计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洗过了。 ……完全没被好好照顾呢,这个孩子。 “医药费。” 他睫毛又颤了颤,像是有点不适应别人的亲近,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承诺道:“会还给你的。” “嗯,你是好孩子呢!” 她朝他笑:“长大了再还给我吧?” 长大以后吗…… 禅院惠攥紧纸条,又看了她胸口的铭牌一眼,认认真真记住她的名字。 第31章 “谢谢您,五条老师。” 五、五条老师? 绘梨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地叫老师,尤其还加上了神子大人的姓氏,一时间感觉脸颊热乎乎的,有点害羞,忍不住傻笑,直到脑袋被敲了敲。 “差不多点。” 五条小悟瘪着嘴:“你已经三分钟没和老子说话了。” “……欸?有这么久吗?” “哼。” 叫家里的人把小海胆送了回去,神子大人盯着她看,双手插兜,语气拽拽:“你这家伙……已经姓五条了么?” “嗯嗯!” 神子大人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秒以后,他攥住她的手腕:“那就勉勉强强原谅你吧。” “……神子大人刚刚生气了吗?” “因为你这家伙明明是个笨蛋还超爱管闲事啊。” 他带着她走进洗手间,用眼神命令她快点去洗手。 “以后老子不在的时候少逞英雄,听见了?” “嗯嗯!” 漫无目的在东京逛了一会,神子大人一连买了五个冰激凌。 她每个都尝了一口,或许是味觉已经被带歪了,三倍糖也根本不觉得太甜。 后来去了有名的谷中银座商店街,这里居住着超多野猫,所以又被称为猫街。神子大人对猫咪没什么兴趣,倒是拍了很多她傻乎乎逗猫失败的照片。 买了两个猫猫杯子——本来想给出差的神子大人也带一个的,被用力敲了敲脑袋: “别真把我们当成两个人了啊,笨蛋家伙!” 接着去逛了猫咪主题抱枕店,盯着这个也想要那个也舍不得放弃,然后被神子大人全都塞进了怀里。 晚餐吃了简简单单的拉面,神子大人对这样的平民食物很是嫌弃,不断指指点点,但一连吃了整整两份,还喝光了一整碗汤。 最后去了非常非常热门的夕阳阶梯。 一起坐在台阶上,看着太阳慢慢落下来,整个世界变成金黄柔和的茜色,行人匆匆而过,世界缓慢而又绮丽。 她几乎要在这样美妙,温柔的梦里睡着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哦。” 绘梨抬头看,神子大人站在她的面前,双手插在口袋里,偏着脑袋低着头,没看她,抬脚慢慢踹着空气。 “其实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呐,毕竟在老子身边总会好好长大的。” “但只有一点,你这笨蛋家伙别总操心别人的事,把你自己操心明白就差不多了,这一点做得到的吧?” 她不说话,抬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角。 “倒是别露出这种表情啊。” 他像是想揉揉她的脑袋,好半天以后又叹气。 “自己坐车回学校,没问题吧。” “为什么?” “这不是已经把你哄开心了嘛。” ……是这样吗? “我开心了,神子大人就要离开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 绘梨哭着,用发誓一般的语气说道:“那我一辈子也不要开心了……” “少胡说八道。”脑袋被重重锤了一下。 “再陪陪我吧……” 她有点委屈地捂住脑袋,低下头,小声重复道:“再陪陪绘梨吧,求您了……” “多少也搞清楚点啊,别真的——” 脸颊忽然被捧起来,小小的神子大人看着她,眼里全是不放心:“拿你这笨蛋怎么办啊。” 他把一直摩挲着的,不舍得放手的铭牌拿了出来。 那一块刻着他姓氏和她名字的铭牌。 温热的、残留着他体温的铭牌。 他把它塞进她的掌心。 身影消散,他说: “要好好长大啊,五条老师。” 接着,滚烫熟悉的体温从背后传过来。 “说你啊。” 五条悟抱紧她,贴着她的脸颊笑,像是有点无奈:“怎么这也要哭啊。唔嗯,把你惯坏了,是我的错?” “……” 小笨蛋呆头呆脑的,一时间没缓过来,转头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呜呜咽咽的,像是被抛弃了的小动物。 “好啦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少年看了看他们逛街扫荡的战利品,单手拎起两个杯子颠了颠:“别露出这幅表情嘛,别人会把我当成人渣的欸,嗯、这边还没来过,刚刚吃了什么啊?” 躲在他怀里。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完全没搭理他。 “什么嘛——好可怜的五条悟啊。”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语调夸张起来:“在外面出差辛辛苦苦祓除咒灵,还要时刻准备瞬移回来哄人,随叫随到外加工资全都上交,结果家里这个连晚饭都不给吃,完全是在霸凌吧?” “嘛,也没关系哦。毕竟家里是你的一言堂嘛,把老子饿死算了,好不好?” “……不好。” “还知道搭理人啊。” 贴贴她的脸颊,一整个把她塞进怀里,没在意行人的眼光,低头亲她,然后第一次被她主动回应。 少女一点一点啄吻着他的脸颊,像是眷念着温暖巢穴的小鸟。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像是漂亮的羽毛。 五条悟愣住,就像是难得被猫猫亲近的人类,呼吸下意识放轻,一动也不敢动,把兴奋起来的咒力通通压制回去,生怕正在亲他的小东西吓跑。 第32章 “我会好好长大的。” 好久以后,她抱住他的脖子,认真说道:“神子大人是非常非常厉害的英雄,我也要……努力追赶您的脚步才行。” 虽然拼尽全力也没法成为神子大人那样厉害的人,但她要变得再坚强一些。 至少……要成为可靠的大人,不能让小时候的神子大人为她担心。 想到这里,她长吸一口气,抱着猫咪玩偶站起来,没有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而是完全用自己的目光,自己的心意去看待这个世界。 在太阳落下,月亮还未升起,天空残留些许茜色的黄昏时刻。 五条悟看见自己的小妻子露出和从前不一样的笑颜,朝他伸出手:“想和您再逛一次这条街……” 带着一点羞怯,她问:“神子大人愿意吗?” 第14章 咒の一周目 平凡的场景。 行人匆匆,晚霞赤色如火烧,少女朝他伸出手,说着宛如求婚的话,问他是否愿意。 不会给出否定的答案。 哪怕这时候她想要的是自己的性命,也绝对、绝对舍不得拒绝。 不会让这样的笑容消失的……绝对不会。 于是站起来,把手放进她的掌心。 少年天资聪颖,没有人教导,就无师自通领悟了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本能地把在意的一切都呵护在掌心。 学校里的同学不喜欢和他相处。觉得他目中无人,肆无忌惮,总是冒犯。 但在她面前,在这种时候,好听的话会自己从心里冒出来:“愿意的哦。” 他说:“永远不会拒绝你。” 她愣了一秒,然后又踮起脚,吻在他的侧脸。 五条悟看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然后笑。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不算宽敞的街道,两个人只能前后慢行,少女走在前面,紧紧握着他的手,带他一同穿梭在热闹的都市之中。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褪.去了色彩,只看得见她漂亮的裙摆,只感受得到她温软的手,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很平常的一天。 他们在拉面店停下,他吃面,她捧着脸颊看他。 出于这个年纪求偶期幼稚的表现心,他整整吃了四大份,得到了她惊叹又关切的夸赞。 少年红着脸,嘴上说着‘你这家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这算什么’,但是嘴角翘起来,心里比谁都高兴。 他知道,真的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和恋爱也没差啦。” 坐在挚友的咒灵上面,五条悟笑嘻嘻的:“那家伙抱着老子亲个不停,推都推不开欸。还黏黏糊糊说了和求婚类似的话,缠着老子答应,完全没办法。” “哦,是吗?” 夏油杰笑了笑,没有对挚友夸张的话发表什么评价。 他实在是没有这个精力。 因为听见这种话,心里除了嫉妒,再没有别的情绪,完全无法像是从前那样游刃有余地调笑回去了。 咒灵降落在走廊,跟着他一起推门进去,她正在画画。 临近暑假,最近的任务好多。 救了很多人。一个接一个。 保护弱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对这种生物还是稍微有点麻木了。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砍杀小怪救下来的npc,咒灵和人类,数据和数据的分别。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把世界都染成灿漫的金色,她朝他们笑,说欢迎回家。 只有回来,回到这里,这个世界好像才恢复了温度。 那些被他们所拯救的普通人,也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脸谱,而是漂亮的、可爱的,柔软的小生物。 那些随随便便就可以捏死的东西。弱小,愚昧,会被咒灵困住,等待着咒术师的解救——稍微有点……烦躁。 但看着她,想起她也是那些生物中的一员,心情就会立刻好起来。 多么可怜可爱的生物啊。 看见他们回来,她的眼睛立即变得亮闪闪的,朝他们扑过来——啊,不是他们。能把他抱进怀里的只有挚友而已。 稍微有点嫉妒。 不过嘛,毕竟是最强,可以控制好体内汹涌澎湃的咒力,那么把对她的渴望压制在不允许萌芽的土壤里,其实也没有多么困难。 毕竟一旦他真的采取了什么行动,先不提挚友会不会发疯,这个可爱的孩子绝对会把他视作世界上最可恶的人,用厌恶、防备的眼光看着他。 他不想要那种对待。 不想成为妄图破坏她美好的世界,妄图抢走她的爱意,却不自量力的可怜虫。 因为谁都清楚,她最喜欢她的神子大人。 ——就算把卑劣的事情都做尽,也无法将那样的爱抢过来。 那样坦荡而又明媚的爱意,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 闪闪发光的漂亮眼睛始终追随着谁,独一无二的柔软笑颜毫无保留地展露给谁,就算被惹生气也会因为简单的摸摸脑袋就能哄好,根本不需要谁的道歉。 也是因为这样,挚友才能抱有完全的安全感和笃定感,哪怕到现在都没有告白的吧。 好嫉妒。 非常非常嫉妒。 偶尔会神志不清。 甚至会做如果她是自己的幼驯染……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开学半个月,高中生夏油杰对挚友的幼驯染一见钟情了。从那以后,心脏就不断承受着被灼烧的嫉妒滋味。 第33章 他很确信,这种嫉妒会伴随他的一生,直到他和悟其中一个人死去为止。 “……” 夏油大人又在看她了。 绘梨有点不安。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发现夏油大人总是会看着她,但当她把目光移过去的时候,他又会立刻挪走。 就好像只是无意之中随便看一看而已。 但真的是无意的吗……? 绘梨不太确定。 因为最近这半个月,这样的目光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奇怪了。 就、就好像她是一个超级可恶的坏孩子,从夏油大人那里偷走了什么东西,不肯还回去,但又没有好好照顾那个东西的……不负责任的坏孩子。 可是她明明没有拿走夏油大人的东西…… “夏油大人是不是越来越讨厌我了?” 三个人分开以后,她钻进神子大人的怀里,有点担心:“他一直、一直看我,但又不来和我说话,是不是我太粘人,耽误你们做任务了?” “杰这里有问题啦。” 五条悟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所以别太在意喔。” 少年语调轻松懒散,看起来真的不太在意,但两个人私底下已经为此打过很多次架了。 五条悟对夏油杰愈发明显的侵占目光感到不满,后者表示唯独这一点没办法改。 “倒是你啊。” 五条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捧起她的脸:“终于有心思画画了么?” “嗯!” 想到这里,心里就满是幸福:“因为小时候的神子大人让我不要乱操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我、我在好好听话呢。” “而且……” 她看了看怀里的小悟,心满意足地说道:“有小悟陪在我的身边,能够时时刻刻确认神子大人的安全,我很安心。” 好乖。 亲亲她,脸颊好软,看起来好好吃。 咬住,用牙齿轻轻研磨,换来她迷迷糊糊的看,也不躲,反而还朝他笑:“好痒呀。” 好喜欢…… 为什么不能一口吃掉。如果能觉醒能把人装进心脏里的咒术该有多好。 “明年就十六岁了吧?” “嗯嗯!” 御三家的孩子,实际上十六岁就能结婚了。 五条悟想了想,告白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万一她搞不清楚状况,就像退回小悟盆栽那样,慌慌张张把他给拒绝了怎么办。 不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所以干脆直接拽回去办婚礼好了。 刚好婚礼也得好好筹备一段时间,一生就这一次,得做到不管是别人还是五条太太都无可指摘才行。 “到时候就是大人了哦。” 他看着她,亲亲她的眼睛:“会永远待在我身边,永远喜欢我,没错吧?” “嗯嗯!”她用力点头,抱过来:“永永远远喜欢着您。” 嘛,既然这样,那明年就举行婚礼,她也是绝对赞成的,对吧? 这么想着就给家里人打去了电话。 那边满屏洋溢着“神子大人终于要长大了”、“孩子们终于要修成正果了”的激动,泪流满面地表示一定会在一年内筹备出世界上最隆重最浪漫,登上世界头条的婚礼。 稍微有点夸张。但鉴于对她献殷勤的人这么多,这么干也不是不行。 家里那群老头子还算有点用处嘛。 五条悟对此表示非常满意。 婚礼的另一个当事人对此毫不知情。 她正忙着带小海胆复查。 他的伤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严重,但最近根本没有好好修养,医生以为她是家长,严肃地批评了她,说这孩子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并且长期处在营养不.良的状态。 “如果不是您实在不像坏人,我就要拨打儿童救助热线了。” 绘梨战战兢兢地记下来照顾儿童的注意事项,然后牵着小海胆走出了医院。 “对不起。” 男孩抬眸看她:“下次还是我自己来吧。” “你根本没有好好擦药对不对。” 绘梨蹲下来,气鼓鼓地看着他:“如果我不来接你的话,你还会来复查吗?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哦。” “……”本来也没人说过他是好孩子。 禅院惠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别过头:“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的。” “我们要听医生的话。” 绘梨看着小本子上医生的叮嘱:“现在要先洗个香香的澡,然后给你擦药,再吃有营养的晚餐,睡前喝一杯牛奶,给你读睡前故事……” 她想了想,又自己加了一句:“还要给你买陪伴毯和抱抱玩.偶。” 长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强迫小孩。 叫了家里的护卫给这孩子洗澡洗头发,出来的时候裹着新买的衣服,满脸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 吹风机热乎乎的风扫在头顶,酒店里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他也从来没有穿过这么柔软的衣服。 禅院惠低下头,扯着她的袖子,心里冒出一个不可能,但又抱有无限希望的问题。 “你是,我的妈妈吗?” “欸——”绘梨差点没抓稳手里的吹风机:“为为为什么这么问……” 当妈妈这种事,从来没有想过啊! “……既然不是的话。” 第34章 小海胆像是有点失落,但又极力掩饰出平静的样子,声音颤抖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对一个人好的话,也要问为什么吗?” 绘梨想了想:“讨厌一个人,可以需要理由。但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好,这种事不需要理由吧?” ……是这样吗。 这段话对于幼儿园的孩子来说太过深奥,小海胆思考了一会就放弃了思考。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眨着眼睛,像是有点不习惯,但还是低着头,认真说道:“我也会回报你,也会对你好的。” “好喔。” 绘梨笑了笑,摸摸他软软的头发,感觉自己在摸一只小猫。 “那等你长大,就来照顾我吧!” “嗯。” 禅院惠抿紧唇,把今天的约定认真记在心里,又看向她:“我从来不撒谎。” “那今天是我错怪你了吗?” 她笑了笑:“对不起呀,小惠,可以这样叫你吗?” 男孩躲开她的目光,脸红红的,像是小苹果:“随便你。” 带着小惠去了旁边很火的料理店。 店里很多菜都配了解腻的姜,绘梨最受不了这个。 但是在小孩子面前怎么能挑食…… 她犹犹豫豫夹起来吃了一片,很快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旁边的禅院惠看了看她,默默把全部的姜碟都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含着眼泪,还没法好好说话,男孩看了看她,又看看她眼泪汪汪的眼睛,有点别扭地说道:“姜很好吃,我喜欢。” “真的吗?” 她喝了好大一口饮料,才把喉咙里辛辣的味道压下去:“可是小惠吃的时候脸也会皱起来欸。” “……” 被戳穿的男孩耳尖变得有点红,低着头苦吃不理人,绘梨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盯住了。 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很恐怖的生物。 这无疑是个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满身肌肉鼓鼓囊囊像是要从衣服里面蹦出来。 头顶的黑发杂乱不怎么梳理,暗碧色的眼睛眯着,嘴角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从哪里看,都只是一个肌肉有点夸张的正常男人。 但是绘梨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非人的震慑感。 和初见神子大人那时候一模一样。 心脏停摆,快要没办法呼吸,因为这只正牢牢盯着她、打量着她的怪物,也许下一秒就会抬起手指,轻轻用力,把她的脖子拧断。 “哟。” 男人朝她走过来,扯出一个散漫、阴颓的笑。 “长大了嘛。” 接着,用包裹着浓郁恨意、讽刺、近乎恶毒的口吻,他喊她: “妹妹。” 第15章 哥哥狗 妹妹…… 会这么喊她的,世界上只有一个。 “甚尔哥哥?” 他怎么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记忆里的甚尔哥哥,一直是温驯、可怜的存在。 给他递创可贴的时候,帮他擦药的时候,少年总是会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露出信赖、柔软的表情。 像是超大只的狗狗,趴在脚边袒露着伤口,给他上药,摸摸他的脑袋的话,就会得到他不解但又眷念的目光。 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是因为、因为那时候她没有保护好他吗? 所以他才会在周围竖着可怕的尖刺,才会有这样散发着强烈攻击性的眼神,就像是随时准备引爆自己,将别人也一起拖下水的炸.弹。 ——他在叫别人不要靠近,因为他想要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就好自责好难过…… “哟。还记得我?真是难得啊。” 禅院甚尔在她身旁坐下,对着料理台的厨师点餐:“要最好的酒和最贵的菜,通通都送上来。” 料理台那边的厨师对她发出了询问的目光,绘梨点点头,示意一切都按照甚尔说的办。 接着,她又转头盯着他看。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绘梨缓慢认真地看着他,才从他的眉眼中找到了当初熟悉的感觉。 太好了。 是甚尔哥哥没错。 实在是太好了…… 没有认出来的时候,绘梨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很可怕,但是确定这是甚尔哥哥以后,她就一点也不害怕了。 她对所有人都带着滤镜,五条悟是温柔体贴天底下最好的神明,眼前这个就是毛发乱糟糟,伤痕累累的可怜大狗。 “刚刚是因为甚尔哥哥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我才没有一眼认出来的。” 担心哥哥误会她把他忘记了,少女认认真真解释道:“我从来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哥哥? 小海胆看看她,又伸长脖子越过她去看甚尔,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生怕漏过他们的每一句话。 听见她这么说,禅院甚尔给自己倒了杯酒,暗绿色的眼睛眯起来,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没有回应。 绘梨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他不理她是应该的。 她和甚尔是在五条家认识的。 小时候神子大人常常和禅院少爷打架,神子大人从没输过。 禅院家为了道歉,总是会送礼物和小孩过来,让那些小孩帮五条家做事,以作赔罪。 第35章 甚尔就是其中的一员。 他没有咒力,在禅院家是低等的存在,跟过来的孩子们总是欺负他,每次见到他,他都带着一身的伤。 对绘梨而言,甚尔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特殊存在。 那时候的她上课很费劲,规矩学得也不好,又完全没有了觉醒术式的希望……总而言之一塌糊涂,彻底坐实了自己笨蛋杂鱼的称号。 整个世界只有甚尔会那样需要她,只有他会常常坐在墙角,抱着满身的伤口仰望她,对她露出大狗狗一样依赖、眷恋的表情。 她喜欢甚尔,因为在甚尔那里,她能体会到一种别人身上都无法获得的感情。 甚尔没有亲人,她也没有,于是两株找不到根茎的藤蔓缠绕在一起,慢慢成为了特殊的兄妹。 ——依赖着妹妹的哥哥,和饲养着哥哥的妹妹。 没有血缘,但是比世界上任何的血缘亲情都要深刻,因为他们是彼此世界里的唯一。 可是后来……她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推开了他。 她实在是太坏了。 绘梨盯着面前的乌冬面,努力忍住泪水,免得再给甚尔哥哥带去什么困扰。 紧紧注视着自己的,属于妹妹的双眸移开了。 禅院甚尔握紧杯子,侧眸看她。 她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还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见到她之前,他常常从御三家的男孩里听见她的名字。在那些渣滓的口中,她是个天女般可爱、美好的女孩。 甚尔一开始并不相信御三家会有这种人存在。 见到她的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高高在上的神子穿着白底蜻蜓和服,瞥了他这个没有咒力的废物一眼,对他说了一句:“垃圾。” 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像是有点抱歉,朝他笑了一下,对他做了个手势,好像在说:别在意哦。 他站在原地,直到他们走远,背影消失,再也看不见,都还没有从她的那个笑容之中回过魂来。 在御三家这个垃圾场里,他看见了一轮月亮,比天上的月亮更皎洁、温柔的月亮。 后来是故意的。 受了伤以后,故意出现在她有可能会经过的墙角,不记得多少次了,这里没有等到,就换一个地方。 终于被他碰运气碰到了。 那天的夕阳好美,好灿烂,整个世界都是柔和、绮丽的金色。 她偷偷跑过来,把糖果和创可贴递给他以后,又慌慌张张地提着裙摆跑回去。 夕阳笼罩在她的背影上,像是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灿烂的羽衣,她头发上的小发包随着奔跑的动作一翘、一翘,少年盯着看了很久。 直到等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整个世界又重新漆黑了下来。 后来做了很久的梦,梦里的她不断重复着那天的动作。 ——站在他的面前,小小的手在他眼前缓缓张开,像是一朵盛开的小花,开出的果实是创可贴和糖果。 那是他少年时代受到的唯一的善意。 但这善意消散得实在是太快了。 女孩不求回报,也没有想要和他建立什么羁绊,就好像只是在路边瞧见了一只脏兮兮的野狗,随手施舍了一点食物。 因为家里管得严,她没有抚摸野狗的脑袋,也只是稍微喂一喂,稍微喂一喂而已,转头就把他忘了。 他在那些日子里不断思考着自己犯了什么错,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以至于连她这样的人,都会只来了一次以后,就把他给丢到一边,再也不来看他。 他暗自打听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发誓下一次遇见,一定要拼尽全力去讨她的欢心。 因为他太想要那种东西了,被她注视、被她靠近、看着她朝自己露出笑容…… 那种东西,叫心脏快要融化的东西……他需要那个。 所以冒险去了她在的宴会,不必怎么挑衅,那些渣滓就自发地来欺辱自己。 于是终于又被她看见了。 那种喜悦的感觉,到现在还残留在他的脑海。 他绞尽脑汁讨她欢心,模仿着一条真正的狗,对她露出依赖、眷念的目光,努力让这样的饲养变得固定起来。 后来有一天,她竟然叫他哥哥。 她说要和他成为家人。 ……家人。 普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咒力,但禅院甚尔却没有,一丝咒力都没有。这样古怪的存在,在一出生就被判定为了垃圾,丢进了垃圾堆里。 他早已经接受了没有父母兄弟,孑然一身的事实,但却在十多岁,认真扮演一条狗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妹妹。 人类的感觉被渐渐找回,他懂得了什么是尊严,什么是责任,怎么去爱护、珍惜、保护自己的妹妹。 于是在禅院家的小崽子对自己的妹妹说出恶心、下.流的臆想言语的时候,禅院甚尔第一次,主动扑了上去。 很意外,他这样的垃圾竟然把他们全都揍趴下了。 他得到了惩罚,咒具从脸上贯穿,很痛,但是禅院甚尔很高兴。 因为这是他的勋章。 这是他为了保护妹妹而留下来的、荣耀的痕迹。 他迫不及待想要再次见到她,让她抚摸自己的伤口——这一次是为了她而留下来的伤口。 他觉得妹妹看见了一定会和他一样高兴,会夸赞他做得好,但是她没有。 第36章 那天她穿着很漂亮的藤色和服,头发侧着编起来,好漂亮好可爱——这是他的妹妹,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把他当成人类的小家伙。 他发誓,要永远、不惜一切、献出生命去保护她。 然后听见她说: “哥哥离开这里吧。” “家主爷爷说,真正对哥哥好的方式,不是一直给你疗伤,而是让你离开这里,离开会不断给你制造伤口的地方。” 当时的少年紧紧抓着铁栏杆,身上的镣铐和脖子上缠着的铁链一起轰隆作响,这好像将她吓到了。 “对不起。” 她哭着说:“我实在是太笨了,如果早点让哥哥逃走就好了,就不会、哥哥就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了。” 不是的。 不是这样、 不要丢掉他。 他哀哀尖叫着,就像是一条真正的狗。 小小一只的妹妹往后面躲了一些。 变得离他更远了…… 这让他十分不安、焦急,脸上的伤口因为他狰狞的表情渗出鲜血,再次皮开肉绽,少年用力掰断阻挡在面前的咒具,扯碎了脖颈和手腕处的锁链。 他走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 然后被用力推开了。 “好可怕。” “好害怕好害怕……” 她发着抖捂住眼睛,在他面前祈求着别人的保护:“神子大人……神子大人……呜呜……” 禅院甚尔呆滞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六眼走进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蔑、厌恶地看着他:“就到此为止了。” 过家家的游戏。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原来她还是在喂养一条狗,而不是哥哥。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哥哥为她受了伤,她怎么会害怕,怎么会把他推开? 只有狗,温驯的狗忽然发狂咬了人,她才会害怕,才会担心自己也被他咬伤,才会在他面前祈求别人的保护。 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认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多么残忍可怕的孩子啊,要来玩弄一条狗仅剩的人性和感情。 那之后,禅院甚尔离开了京都,把和她相关的一切都丢进了鸭川。 但从来留不下任何伤痕的天与咒缚之体,嘴角却多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 每次在镜子里看见这道疤,看见自己被玩弄的的印记,他都有种想要杀了所有人,将这个世界彻底摧毁的冲动。 但他还是贱。 被驯养的痕迹已经深深刻进他的骨头里,看见嘴角的疤痕,遇见有关京都的一切,除了恨意,心里更多的竟然是想念。 他想念那段被她饲养的日子。 那时候整个世界到处散发着柔和馥郁的香气,冷菜剩饭变得好吃起来,叫他狼吞虎咽,就连挨打的时候,想到不久后妹妹会来看他,会抚摸他的伤口,身体就会兴奋得不像话。 好想、好想找回那种感觉。他需要那样的世界,他不要再面对这样冷酷,毫无温度的一切。 于是没多久就忍不住给她写信,没有得到回应,失落了一段时间,又犯贱继续写。 对不起,吓坏你了,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那天不该靠近你。 原谅我吧。 求你了。 …… 再多再多下贱的话他都说过,但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应。 他恨她。 他无数次发誓要是可以再次见到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杀了她。 所以现在,他用怨毒的、满怀恨意的目光看向她,看她的侧脸,和脆弱纤细,两根手指就可以捏断的脖颈。 她的身体发起抖来,睫毛颤抖着,是胆怯想要逃走的先兆。 禅院甚尔略感讽刺地勾了勾唇角,下定决心在她又一次逃走之前杀了她。 然后被用力抱住了。 “对不起……” 她抱着他,带来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第16章 眼泪魔法 原本是能躲开的。 暗碧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一切动作在他眼里看来宛若电影的慢镜头,他甚至不需要侧身,只需要抬起手,就可以把她推开。 但是……就像是一个零件损坏,年久失修的机器人那样,他的双手没有听从大脑的指令。 天与咒缚,世界上最强悍的一具肉.体,可以躲开飞驰而来子弹的人,却完完全全躲不开她的拥抱。 “对不起。” 被切切实实地抱住了。 “哥哥原谅我好不好?” 她紧紧抱着他,因为实在太小只,整个人都像是嵌进了他的怀里。 她在哭,湿漉漉的眼泪穿透轻薄的布料,穿透皮肤,直直滴进他的心脏。 哈…… 难道她以为,她只需要哭一哭,世界上的所有人就都会原谅她吗? 她以为,她只要露出这种表情,所有人就都会没底线地纵容她吗? “我、我那个时候太害怕了。” 她柔软的脸颊贴在颈侧,呼吸也扫过来。 “哥哥、我以为哥哥的惩罚……我、” 她理解中的惩罚,最痛最痛也就是被戒尺打手心,最严重也就是少吃几颗糖,或者抄书几句。 所以在走进暗室之前,绘梨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会看见什么。 第37章 ——浑身是血的、超大只的怪物,脸被划得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扯碎了锁链走过来,走到昏暗的灯光下,朝她伸出双手。 她被吓坏了,哭着把他推开,脑子里除了向神子大人求救,什么也不剩下。 好久好久以后才反应过来。 哥哥只是想抱抱她。 ……他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对不起……绘梨好没用,绘梨长着没用的杂鱼胆子,哥哥原谅绘梨吧,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 回过神的时候,手掌已经放在了她的头顶。 就像那一天——在暗室之内,他隔着眼前红红的一片血往前看,看见六眼抱她在怀里,所做的那样。 他轻轻地、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从前从来不敢主动触碰,因为他不敢,也认为这样的接触只有六眼才配拥有。 但原来……这么做不会被拒绝。 记忆里女孩一翘一翘的小发包,无数次想要伸手触碰的东西,在他彻底放弃自己,当一个对什么都没所谓的人渣之时,竟然这么轻易地够到了。 像是梦。 被、被摸摸头了? 绘梨愣了一下,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问:“哥哥?” 她看见眼前这个高大、满身肌肉的男人颤了颤,然后就像是处于应激反应的大型猫科动物那样,猝然将手收了回去。 绘梨盯着他看,又喊:“哥哥?” 在小时候,绘梨总以为自己的眼泪上面有着神奇的魔法。 因为每次只要她一哭,把眼泪抹到神子大人的身上,不管那时候的神子大人有多么生气,不论她犯了什么错,她都会很快获得原谅。 和幼年期的神子大人相处过后,她才知道,那不是杂鱼的魔法,而是神子大人对她的在意和喜欢。 现在哥哥也是一样。 他也在意着她。 得到这个答案以后,她的胆子立即变得大起来,小动物的天性就是得寸进尺,这一项技能她掌握得炉火纯青。 她把他的手掌捉回来,放在自己的头顶。 “哥哥再多摸摸绘梨吧?” 接着,她又努力挤出更多泪水,用脸颊去蹭他,好让哥哥知道自己真的掉了好多好多眼泪。 “摸过了,就、就不要生绘梨的气了吧。” …… 不知道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很恨她,甚至在这些年里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再次遇见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杀了她。 “小惠竟然是哥哥的孩子!” 她正在和小崽子排队买冰淇淋:“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让我想起哥哥了呢,真的好像呀!” “不像。”小崽子反驳她的话:“我不要像甚尔。” “欸?” 完全没有考虑在场第三个人的心情,她笑着问:“为什么呀?甚尔哥哥这么帅,小惠以后也会变得很帅气呢。” “……” 小崽子皱着眉,像是思考人生大事那样,认真思考了很久,才慢慢说道:“如果一定要像的话,我、我想像姑姑。” “姑姑?” 绘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姑姑’,满脸新鲜地点头:“好呀好呀,姑姑也想长得像小惠呢。” 没意义的儿童对话持续了好一会,禅院甚尔一边安静地听着,一边盯跑每一个想要过来向她搭讪的人。 队伍很快排到了他们。 她想要草莓味又想要哈密瓜味,小海胆也对着牛奶味和抹茶味陷入了抉择难题,禅院甚尔一个都不想吃。 也不知道是谁教她的,最后做出来的决定是全都买下来。 ……然后吃不完的都扔给了他。 他握着四个吃到一半的甜筒,实在没有弄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个人在街上乱逛,东京的夜景从来没有这么绚丽过。 禅院惠小脸严肃,捉着姑姑的手让她不要随便乱买东西,大只的男人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捧着甜筒,朝着路人瞪来瞪去,心情看起来不太美妙。 只有中间的少女全程带着笑容,就好像周围冒着幸福的小花花。 好开心。 好开心好开心! 和甚尔哥哥重逢了,得到了抱抱和原谅,还知道了可怜可爱的野生小黑猫原来是家养的。 这下子,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遗憾了。 好幸福……超幸运的一天! 感谢神子大人想上幼儿园! 出于喜悦和激动,她几乎是看见什么都想买下来送给他们,但小海胆小小年纪操着大人的心,攥着她的手指说这个不好那个太贵,刚刚还在餐厅点最贵酒水的哥哥,也怎么都不愿意再花她一分钱。 ……明明神子大人说了,家里的钱一百辈子都花不完呢。 购物失败的绘梨有点失落地拉上小包包,表示想去他们居住的地方看看。 大小黑咪异口同声:“不行。” 绘梨有点困惑:“为什么?” 禅院甚尔没说话,禅院惠看了看自己不靠谱的父亲,晃晃她的袖子,努力找着借口:“太晚了,明、明天再来吧。” “那好吧。” 分开以后回到了家里,父子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海胆拿起扫把,大块头找出垃圾袋,开始了久违的大扫除。 第38章 这边的绘梨也回到了宿舍,洗好了澡,正在打日常的晚安电话。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跟神子大人分享了她和哥哥重逢,又得到了原谅的超赞好消息。 “好开心……谢谢神子大人。” 她抱着他睡过的枕头,蹭了蹭,满心眷念地说道:“如果没有您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再和哥哥相遇了,我们在幼儿园遇见了小惠,然后哥哥来找没有按时回家的小惠,才会遇到我的。” “是吗。” 那边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多么高兴。 “嗯嗯!” 她说:“感觉生命里再也没有遗憾了……” 接着,像是察觉到了那边的低气压,她凑到听筒旁边,小声啾啾了一口。 “喜欢神子大人。” “……” 那边的少年轻轻叹气:“别来这一套啊。再怎么样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吧?就这样毫无防备让他坐在身边喝酒,还主动去抱人,还真是敢想啊你?” 家里的护卫脑子也出了问题,说着什么‘对方是普通人看起来又和小姐认识’、‘担心打搅了小姐享用晚餐的兴致’、‘就算出现问题也可以立即反应过来’……之类的屁话。 叫他们过来是全方位无死角保护她的,什么时候轮到这些杂鱼渣滓去照顾她的心情了? “嗯嗯。” 她也不反驳他的话,只是傻乎乎地笑,又对着电话啾啾。 …… 这种东西倒是学得很快。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来这一套。”再亲下去耳朵麻了心也彻底软了,接下来的对话就完全无意义了。 “哦……” 她又在床上滚了滚,神子大人超大只,所以床铺都要特别定制,她一个人可以在上面滚好几圈。 笨蛋。 五条悟听着那边的动静,长长舒了口气,还没等她再做什么,就已经彻彻底底败下阵来。 因为从心底里也心疼着她。 在东京没有朋友,硝子和她作息又不一样,现在好不容易遇见了能陪她说说话的人,还有个能真的和她玩到一块去,哄她开心的小孩子。 自己如果连这点东西都剥夺走的话,未免也太混蛋了。 “好啦好啦。” 想到这里,最后那点不爽也消散了,妥协道:“用来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 “但多多少少还是注意点?” 想起她小时候被吓得发高烧的样子,五条悟皱起眉,认认真真叮嘱道:“过家家一样玩玩也就算了,要是这次还被弄哭,以后可别说老子独.裁哦?” “才不会再哭了。” 她裹紧小被子,内心满是甜蜜:“喜欢您。” 说完又对着电话亲了一下。 “……”到底把这个当成什么了啊,这个笨蛋。 这可不是什么日常问候和感谢用语。 少年耳朵发烫,没有纠正她,小声嘟囔了几句,又被她附赠了晚安亲亲。 热风顺着海岸线席卷而来,孩子们期待的暑假如约而至,但对于咒术师而言,这样的假期反而变得更加忙碌。 神子大人不常回来,绘梨往甚尔哥哥那边跑的次数就更多了。 她喜欢窝在哥哥家的沙发上,和小惠分享同一个西瓜,一起和小悟盆栽玩,一起看小孩子爱看的动画片,一起在纸上涂鸦,写写画画。 外面天气这么热,她一步也不想迈出去,更不想每天来回高专,于是小卧室里换了一张大床铺,她和小惠睡在了一起。 禅院甚尔觉得很烦躁。 不能再在家里肆无忌惮地抽烟喝酒,就连赛马频道也没法看,电话随时保持关机状态,以免什么脏事情找过来污染了她的耳朵。 感觉这样的日子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系着围裙的男人冷着脸把排骨一点一点斩断。 这家伙挑食又娇气,被六眼完完全全惯坏了,该死的少儿频道整个暑假都在播放中华小当家,每次一走出房门就看见一大一小两双渴望的眼睛。 操。 完完全全变成了全职保姆加仆从,还是没工资的那种。 今天照着食谱熬了汤——大夏天的非要喝热汤都是中华小当家的错。 真想把电视台台长给暗杀了。 “唔……” 明明是她点的汤,但喝了一口就皱起脸,犹犹豫豫忍耐了半天,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没有吐出来。 大小黑咪都看着她。 见她把碗放下,一副心有余悸此生不想再碰的样子,他们同时伸出手,去拿她面前的汤碗。 小孩子怎么可能快得过大人,而且他还是天与咒缚,世界上数值最高的一具身体。 抓空的小海胆抿紧唇。 “在六眼那里吃惯了顶级厨师做的饭。” 喝完妹妹剩下的汤,甚尔攥着碗,冷笑道:“就别在我这勉强了。” “但是不一样呀。” 她小口小口喝着饮料,像是什么小动物,极其自然地说道:“哥哥做的菜里面有满满的心意呢。” …… 她总是这样。 三言两语就把别人弄得丢盔卸甲全无办法。 “不过,我想家人之间,是不需要说谎的吧?所以很难吃就是很难吃,就算绘梨超级喜欢着哥哥,也不会在这一点上说谎的哦。” 第39章 旁边的小海胆想了想,也学着点点头:“难吃。” 绘梨弯着眼睛看了看小惠,又看了看哥哥。 “但哥哥依旧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她担心哥哥会难过,所以她凑过去,蹲在他的面前:“虽然这么多年,哥哥都不和我联系,这一点让我有些难过,但是……不管怎么样,哥哥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是在她面前会变得思维迟钝的狗。 但也是世界上最强的天与咒缚。 所以在听完这段话的第一瞬间,禅院甚尔就捉住了重点。 “那些信,你从来没收到过?” 第17章 “你不可以原谅他。” “什么信呀。” 她撑着脸颊问。 …… 早该想到的。 妹妹。这样善良可爱的生物,就算生他的气,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一封信也不回? 他以自己狭隘的心肠去揣测她,不敢妄想一点好的可能,但却忘了她身边围绕着一群咒术师。 他总是从妹妹的耳朵里听见那个人——六眼,五条家的神子,照顾着她疼爱着她,脾气有点坏,但又切切实实会满足她一切心愿的人。她的神明。 听着那样的话,看着她脸上依赖仰慕的笑容,他感到自卑又嫉妒,却也希望她可以永远被这样爱着,希望她可以永远露出那样的笑容。 因为在她的视角里,五条悟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对她好到不能再好的人。 但原来……那只是一只会偷她信件的老鼠而已。 真恶心。 “我给你写了信。” 他低着头,忍耐着心中的杀意,看向妹妹:“很多很多。” “欸?” 绘梨愣了一下,又听见哥哥说:“但是那些信一封都没有送到你的手里,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往后躲了躲,下意识对接下来的话感到不安,但还是问:“为什么?” “因为五条悟。” 哥哥看着她,告诉她:“他把我的信件拦截了下来。”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如果不是那些信件被偷走了的话,如果他那些道歉祈求的信件能够送到她的手里,如果能够收到她的回应…… 哪怕她只是回复一个字,一个随意的笔画一个符号。 他都会捡起回来见她的勇气。 有人偷走了他和妹妹的时间——这么多年,这么多信,一次又一次抱着希望又再次沉入谷底,彻彻底底放弃自己,堕入黑暗,所做的这一切,原来……只是因为一个人卑鄙,一个人胆小而已。 他不在意那些信被别人先拿到手里,也不在意自己那些卑微的、像条狗一样的哀叫祈求被别人看去。 但是那些人唯独不可以看完了他下贱痛苦的哀嚎,然后把它丢进垃圾桶里。 “会不会是弄错了?” 绘梨皱着眉,小声说道:“可能是哥哥寄错地址了,又或者、唔,可能信件在路上出了意外……” 五条悟——虚伪狡诈的恶心崽子。 戏弄她、哄骗她,让她到了这种时候,还在为他寻找那些不可能的解释。 “可能神子大人也不知道呢……”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绘梨低着头,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神子大人会做这样的事。 “他是六眼,又是神子,五条家有事情能瞒得过他?” ……“可是、可是为什么?” 神子大人明明知道这些年她一直都很愧疚,明明知道她很想和哥哥再次取得联系,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才不会这么做。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她拿出手机想要给神子大人打电话,把事情问清楚。 手腕被攥住了。 “因为他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好。” 甚尔掀眸看着她,一字一句:“他把你当做宠物,当做小猫小狗,笼中鸟雀,才会这样对待你。” 是啊。 早该明白的。 妹妹,从小时候就开始被驯养了。 那时候他们都在御三家,在扭曲的咒术师的世界,竟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来到了外面的世界,如果不是见识过了正常人该是什么样的生活。 或许哪怕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也还是无法意识到这一点吧。 因为在她的口中,那个人——是那样完美,那样爱着她的神明啊。 他曾经真心地祝愿他们能够永远在一起,但现在,禅院甚尔绝对无法再把妹妹的幸福和喜悦,再交到别人手里。 这种事……只有自己来做才能安心。 少女眼睛茫然地大睁着,又困惑又可怜地看着他,下意识对他的话感到害怕抗拒,想要逃跑。 这一次主动捉住她了。 “跟在你身边的人至少有50个吧?” 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好好听自己说话。 “名义是护卫,但基于那天我坐在你的身边,那些家伙却毫无防备的反应来看,这充其量只能算是监视而已。” “你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在咒术师专属的学校上课,那里能教你什么?” “我的信没有送到你的手里,那其他人呢?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或许已经发生了许多次,他这样不尊重你,你难道还要替他找借口吗?” 第40章 “时时刻刻被监视着,被掌控着社交,待在一个不属于你,也绝对无法融入的地方,作为六眼的附属品,直到死亡也不会得到任何尊重,这样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吗?” …… 绘梨完完全全被说懵了。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什么监视,什么掌控社交,什么附属品,得不到尊重……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这种词汇。 “不是这样的……” 她下意识反驳道:“我、他们跟着我,是为了保护我才对,也是因为我不想和神子大人分开,我们才会一起念书的。至于什么附属品、什么尊重……这种话从来没有听见过,我也没有觉得别人不尊重我。” “保护?危险不就是他给你带来的吗?” “不想分开,那为什么不是他和你一起就读普通人的学校,为什么要你跟着他去高专?” “我、我不在意……” 绘梨低下头,哽咽地说道:“只要能和神子大人在一起……绘梨才不会在意这些事。” “那我呢?” 捉住她的脸不让她躲,哥哥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我的那些信,那些道歉,你也全都不在意吗?” “呜……” 怎么会不在意。 她的世界这么小,除了神子大人以外,就只有零星几个数得出名字的人。 甚尔是她的大狗狗,是她最喜欢的毛绒玩具,也是她的家人,世界上唯一的一个。 “可是、可是神子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茫然无措地哭起来,让他放开自己:“要打电话,绘梨要打电话……” 如果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如果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么询问理由就好了……神子大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照顾着她保护着她的神明,这一点绝对不可能会改变…… “现在打过去,你会轻易原谅他吧。” 把她手里的手机拿走,电话卡拔掉,禅院甚尔站起来,像是一只终于完全苏醒了的大型肉食系猛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你不可以原谅他。” 第18章 告白 手机被没收了。 哥哥说,为了让她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绘梨抹抹眼泪,好半天才缓过来。 “作为交换,哥哥把手机还给我好不好?” 禅院甚尔看了她一会,答应了。 坐上了离家的车,绘梨一路上都担心哥哥会带她去很奇怪的地方,但是他没有。 车子停在了一所学校门口。 很普通的学校,和咒术师咒灵毫不相关,里面很热闹,高中生的社团活动十分丰富,暑假更是不容错过的社交好时机。 操场上男生在太阳底下打着篮球,观众席被太阳晒得滚烫,旁观的女孩们没有坐下来,而是踩在上面大声给自己看好的男生加油。 她们留着不同的发型,脸上的表情也不太相同,有激动喜悦的,也有焦急沮丧的,球场上某个男生打出了亮眼表现,红方那边的女孩激动起来,大喊道:“山下君我爱你!!” 这种话……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来吗? 绘梨睁大眼睛,看着肆无忌惮闹做一团的女孩们,唇角抿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不管是加茂,还是硝子,她们都是很厉害的天才,她们愿意和她做朋友,就已经她这只杂鱼的荣幸了——心里这么想着,所以尽量不想给她们添麻烦,害怕惹她们生气。 脑袋被抚摸了一下,哥哥的手掌很热,绘梨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手被牵起来,哥哥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就来到了一片小树林。 夏天是树叶最绿的季节,小湖在太阳底下波光粼粼,三个女孩站在画架前,像是在写生。 哥哥把她一下子推到学生们面前。 三个女孩抬头看她,先是愣了一秒,然后露出了惊艳和热切的笑容,朝她走过来。 绘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头看,哥哥抱着手臂站在原地,高大的身躯很有安全感。 她被她们邀请一起画画,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夸赞,她们说现在的社团不够四个人,下个学期就要解散了,问她可不可以加入。 绘梨还是第一次从哥哥以外的人身上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迷迷糊糊被牵去登记,才知道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根本无法加入学校的社团。 女孩们蹲在她的身边,捧着脸颊期待地看着她,脸上满是开心的笑容。 她捏着薄薄的登记表,忽然感觉很难过。 “对不起……” 绘梨低着头,向她们道歉,然后得到了热情的抱抱。 三个女生像是小树懒一样挂在她的身上,不断夸赞着她,说她是她们见过最厉害的人,以后一定能过成为知名的大画家。 她从来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多夸奖的话。 也从来从来没有被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 更是从来从来没有过这种……这么被需要的感觉。 如果她不加入的话,三个人的社团是会被解散的…… 好没用,她就连这个忙都帮不上。 她低头忍着眼泪,不想在她们面前哭,哥哥牵着她往回走,篮球场内依旧是肆意的欢笑,小卖部旁边的树荫底下,大家坐在一起享用冰棍,汽水瓶子被拧开,发出滋啦的声音。 第41章 女孩们擦肩而过,聊着最近热播的电视剧和动漫,抱怨着上课怎么都听不懂,拖长语调说根本不想开学…… 一切的一切都普通得不像话。没有人讨论她看不见的咒灵,没有人聊她听不懂的话题,人类不会因为咒术的强度,就被分成一级二级三级四级和垃圾杂鱼。 这里是普通人的世界。 她本该生活在这样的世界。 绘梨看着和同龄人的女孩们,听着她们的交谈,终于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出来,听见哥哥朝她说话。 他说神子大人很坏,让她永远也不要原谅他。 她感到迷茫又无助,心里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心情再和神子大人打电话,躲在浴缸里泡了很久,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哭。 “怎么了啊。” 少年从阳台走进来,弯腰看着她:“电话不接,手机关机,听说那家伙带你去了学校一趟,哭得很厉害嘛,被欺负了?” 她摇摇脑袋,低着头不肯看他。 “怎么了呀。还没治你私自关机的罪欸,眼泪留到待会用嘛。” 依旧没反应,别过脑袋,倒像是在生他的气。 “嚯……老子没惹你吧?” 笑着凑到她眼前,语气像是感觉有点新奇:“在外面被欺负了一个劲往家里发脾气,不讲道理啊你。” “我才没有……” 没撑过三句话,少女抹着眼睛,满心难过地问:“绘梨是、是神子大人的小狗吗?” “嗯?” 他摸摸下巴,完全没当回事,反而拍拍她的脑袋:“你哪有小狗这么乖啊?又笨又缠人,照顾你很麻烦的啊……” 绘梨愣了一下,完全被这句话击碎了。 小狗、她连小狗都不是吗? 原来神子大人是这样看待她的…… 她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答案。 所以即使哭得难受极了,即使心里也很难过很舍不得,但还是鼓起勇气一鼓作气说道:“那这样的话、这样的话、神子大人就把我丢掉好了!” “哈?” 五条悟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还不等他说话,外面就传来脚步声,他皱眉往那边看了一眼,在房门打开之前,抱着她瞬移回了高专。 “谁和你说乱七八糟的话了?” 把她丢到床上,五条悟心里满是莫名其妙,忍着气掰她的脸:“现在好好道歉就当做没听过。” 少女缩了缩脖子往后躲,然后又被按住肩膀。 “趁老子现在还想好好说话,还有什么胡话一口气说出来,待会数罪并罚没问题吧?” 她不说话,呜呜咽咽地哭,听见自己要被惩罚,于是抬手推他,像是一只应激的小兽。 “好歹也听人……” 低头凑过去,于是她的指甲划到他的脸。 两个人都是一愣。 因为战斗中一直开着无下限的缘故,少年根本没有受过伤,这张完美的皮囊远比想象中还要脆弱,被指甲快速剐蹭,很快就渗出血痕。 他抬起手指抹了抹,看一眼指尖的血,又看看她,像是一时间不太能接受,抿着唇没说话。 绘梨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要完蛋了,哭着往后跑,然后被拽住脚踝扯了回来。 “说你啊,张牙舞爪的干什么呐。” 把她一整只按进怀里,捉住她的手往脸上摸:“出血了欸,知不知道家暴要坐牢的,嗯?现在好好说话,就代表法庭判你无罪哦。” ……没被惩罚吗? 神子大人被她弄出血了,但是、但是没有骂她也没有惩罚她。这让她困惑又愧疚,听见自己要坐牢,心里更是慌张到不行。 “我会好好说话的。”她总是把他每一句话都当真,哭着祈求道:“不要把绘梨捉去坐牢,求你了……” “唔嗯,看你表现?” 摸摸她的头:“好好说哦,究竟是为什么在哭啊?” “因为……我不想做小狗。” 她低下头,搅着手指:“绘梨不想当小狗,不想当笼子里的小鸟,也,也不想当鼻涕虫和麻烦精。” “明明、明明我也很厉害的。” 少女结结巴巴,模糊不清地说道:“在神子大人身边,我一直一直都是派不上用场的笨蛋杂鱼,明明、明明我也有才能,有需要我的地方……” 少年愣住,一时间没有回应。 于是她越说越没自信,声音越来越小:“神子大人一定觉得很可笑吧?” “我这样的杂鱼,竟然也会被夸赞,竟然也会得到别人崇拜的目光,会被热情地邀请加入社团,可是、可是我好没用……因为没办法读她们的学校,所以连这种忙都帮不上。” …… 那样说只是觉得好玩。 只是想逗逗她,只是想看她鼓着脸颊委屈巴巴的样子。 很可爱很有趣,渐渐养成了习惯,从来不知道她会真正在意没想过这么伤心。 出生起就是神子,没有任何做不到学不会的事情,习惯了自上而下俯瞰别人,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如自己,也不用曲意逢迎去讨好谁,少年理所当然没有掌握赞美这个技能。 但目的从来不是让她自卑伤心。 “脑子这么小怎么装下这么多胡言乱语的啊,你这家伙。” 第42章 五条悟叹气,捧起她的脸颊:“什么小狗小鸟乱七八糟的东西。真要是那样对待你,你还能朝老子这样发脾气欺负人?” “才没有……” 反驳的话看见他脸上那道红痕又卡住,绘梨下意识缩了缩手指:“可是、可是为什么?” 她哭着问:“为什么要一直那样说绘梨的坏话,为什么要凶绘梨,为什么丢掉哥哥的信,为什么不让我交朋友……为什么不许我和学校里的前辈们说话?” “真是……” 拿她半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只能挨个解释,免得这家伙下一次又翻出什么东西给他安上罪名。 “哪次真的凶你了,不是你一哭就完全拿你没辙,像现在一样哄你吗?还要怎么样?” “还有什么狗屁哥哥——那垃圾。被吓到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的人是你吧。后来几个星期做噩梦睡不着觉的人是你吧?这还用说为什么?” “也没不让你交朋友啊?真要是想去读那什么学校去就是了,说到底从小到大,老子究竟是哪件事情拿你有半点办法啊?” “还不都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声不吭跑到别人家里去住的人是你吧,因为三言两语挑拨就回来朝老子发火的人是你吧。” “说你啊。” 他语速快得叫她根本没法消化,现在又慢下来,盯着她:“欺负人也得有个限度?” 绘梨完全搞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了她在欺负人,委屈抹着眼泪,又听见神子大人说: “至于为什么不让你和狗.屎前辈们聊天。” 少年忽然停顿下来,没了后文。 她抿唇,圆乎乎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老子……” 看见神子大人躲开她的目光,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发,偏过脑袋盯着天花板,眼神乱飞耳尖通红开口好几次又闭上。 “喜欢你啊。”最后声音轻得像是羽毛。 第19章 许愿 喜欢着她, 爱着她,所以想清除她生命中一切会伤害她的东西。 想看她露出可爱的表情,想看她委屈但又舍不得对自己生气的样子, 想要占有她的一切, 不管是言语还是目光全都想要圈过来, 像是贪婪的巨龙一样用尾巴全部都圈进怀里。 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自己正在被她爱着, 想让她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因为很不安。 即使每天听她说喜欢, 即使知道她永远也不会离开, 但心里还是不安。 因为哪怕从来没有说破,也会隐约意识到这一点——她的爱是依赖是崇拜是敬畏,但唯独不是对一个异性对一个丈夫的爱。 害怕她会将那样的爱给别人。 害怕她会回来对他说, 谢谢神子大人这些年的照顾, 那么我就先走了。 害怕会被那样对待, 害怕自己会面临那种处境,因此一旦看见抱有企图心的异性, 心里就满是警惕。 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害怕自己会无法接受那样的局面,害怕自己会因为嫉妒, 对她做过分的事情。 五条悟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 因为不论是灼烧着喉咙的饥饿感也好, 难以忍耐, 超乎寻常又迟迟得不到满足的欲念也好,想要把她关起来藏起来, 直到把她的一切全数掠夺占有也好。 这些全部的原点都是爱, 浓郁的热烈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的爱。 这是他想要保护的人, 是他从六岁就认定的妻子。 在咒术界, 五条悟这个名字代表着顶点, 代表着最强,他已经习惯于这样的身份。 所以, 哪怕是承担别的角色,男朋友和丈夫,他也会做到最强、最好。 这是一直站在顶点的,神子的自尊和责任——他的妻子,怎么能说这样可怜的话,她怎么能觉得她是小狗? 所以干脆说出来。 “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喜欢。” 捧起她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喜欢你,是恋人之间的喜欢,是想要和你拥抱接吻结婚共度一生的喜欢,是不想让任何对你有企图的异性靠近你,会吃醋会嫉妒也会不安,怕你被人抢走的那种喜欢。” 没说出口的时候觉得这几个音节有千斤重,黏在喉咙里怎么也没办法吐出来,但是说出来以后莫名有种轻松感。 就应该是这样。 既然开不了口隐瞒的话会造成误会,会让她胡思乱想,那就全都一口气都说出来,把心意全数坦白。 会被吓到也好,没办法接受也好,像是杰说的那样想要逃开也好…… 都没所谓。他首先想要她开心,这是他身为丈夫的责任。 “我喜欢你。” 他看着她,问:“这么说清楚了吗?” 看见她圆圆的小猫一样的眼睛睁大,看见她漂亮的睫毛快速颤抖,看见她的脸颊耳朵鼻尖都红起来。 这和他预想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逃也没有大哭,没有说他是个骗人的坏家伙,没有说他是隐瞒心意骗她一起睡觉,整天和她亲亲抱抱的坏东西。 她只是偏过脑袋躲避他的目光,连呼吸声都变得紊乱。 这家伙……在害羞吗? 五条悟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试探着朝她靠近,感受到她柔软的手掌搭上自己的胸口。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触碰,明明是已经进行过千百次的动作,但却又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第43章 心脏颤了颤,大脑也极度兴奋起来,因为这是告白以后的触碰,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含义。 直到她用力,五条悟才明白,这家伙想把他推开。 他抿抿唇,没动。 看着她,又说一遍:“喜欢你。” 少女耳朵抖了抖,抿着唇往后躲,五条悟没有接着逼近,只是重复道:“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不给答案的话就一直说哦。” 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安心和笃定,少年的语调又开始变得轻松,游刃有余。 “会一直说,说个不停。吃饭睡觉在你耳边说,画画看电视也在你耳边说。” 她显然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皱眉看向他,少年笑了笑,故意颠倒黑白: “你是故意想听这么多遍,所以才当做没听见的对吧?会好好满足你的哦。” “才不是……” 她完全被他胡编乱造的本事震惊到了,委屈巴巴地解释:“才不是那样。” 恋爱结婚这种事,她根本没有想过,也根本就还没有把这种事情加入自己的人生规划里面。 尚未觉醒恋心的少女,忽然收到了信仰着的神明的告白,这种事、这种事,除了惊讶惶恐以外,难道还能有别的答案吗? 本家会不会把她的脑袋砍掉……好可怕…… “神子大人……” 那边的少年还在一直重复着喜欢,好像根本没办法理解她的心情,她爬过去扯着他的袖子求饶,让他不要再说了。 “喜欢神子大人……但是、但是喜欢为什么要分类别呢?” “嚯?” 少年低头看着她,问:“可别告诉我,你对老子的喜欢,和对你那个狗屁哥哥对加茂对禅院对硝子都没区别啊。” “我、我……当然不一样了。” “那是哪里不同?” “不知道……” 她含着眼泪,像是对神明发誓,证明自己的虔诚那般,坚定地说道:“总之,才不是想要和神子大人结婚的喜欢。” 就算最最最喜欢神子大人,但这是连名字都不敢叫的人,是连用可爱这样的词汇去描述,都会觉得亵渎的人。 她、她怎么可能和他结婚呢? “哦。不知道啊。” 笑了笑,然后又开始看着她的眼睛说:“没关系哦,反正老子知道嘛。喜欢你,想要和你接吻,想和你结婚,看见你这幅可爱的样子就会兴奋,想把你一口吞进肚子里……” “不许说了……” 脸颊好烫耳朵好烫全身都发烫,她抬手捂住他的嘴,整张脸都红透了:“不准说!” 神子大人朝她笑了笑,用漂亮的、世界上最好看的那双眼睛看着她,然后扯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进怀里。 “好可爱。” 他捉着她的手轻吻,亲一下就说一遍喜欢:“脸圆乎乎的好可爱,手指也好可爱,生气着急的样子好可爱,掉眼泪的样子也好可爱。” “喜欢哦,现在这样害羞的模样也很喜欢,喜欢我们家绘梨哦——” “欺负人……” 少女捂住自己的耳朵,低着头,眼睛哭得红红其他地方也红红,像是一只被逼急了的小兔子:“神子大人欺负人……” “嘛,搞搞清楚是谁在欺负谁啊?” 抬起她的脸,朝她露出刻意的、从来没有过的温柔笑颜,然后满意看着她失神的反应。 “看吧,你也喜欢老子。” 这张脸还是蛮管用的嘛。 少年笑笑,又凑近一点:“要接吻了哦。” “数到三没拒绝就算你答应了。” “三。” 被吻了。 先是试探的,轻轻地叼住她的下唇,发觉她没有抗拒,于是研磨了一下,轻咬,然后按住她的脑袋,慢慢加深。 “呜呜嗯……”舌头被咬住了……好奇怪……呜呜,好舒服…… 在吻着她的是神子大人。 是陪着她照顾着她十多年来一直庇护着她的神子大人。 想到这里,身体就开始发抖,大脑就迷迷糊糊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人都要化掉了。 糊里糊涂的一个初吻,两个人都不懂得怎么换气,于是没一会就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红着脸,看着对方,明明是一起抱抱睡了这么久的熟悉的宿舍,明明是从小到大都一直注视陪伴着的熟悉的人,但是此时此刻,这一分一秒,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 “可以……给答案了么?” 他问。 少女颤了颤,把脑袋钻进他的胸口,用他的衣服遮住自己,怎么揪都不肯出来看他。 “嘛。” 少年扣着她的腰,没再追问,低头嗅了嗅她的头发,整个人都感到满足。 因为接吻的时候确认过她的反应。 因为她没有逃跑,也不抗拒自己。 这家伙也喜欢他——只是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世界都变得美丽起来,时时刻刻无法满足的、不安的心脏也终于得到了安抚,重新安静下来。 她也喜欢自己。 所以不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可以宽容可以为她去做,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她想要就都会拿来给她,自由也好时间也好,想得到别人的肯定和崇拜也好……通通都会给她。 第44章 不能急躁。要好好压抑这时候兴奋的感觉。 不可以拔苗助长,让别人抓住话柄又把两心相悦定义成什么驯养、诱哄,让她像今天一样迷迷糊糊难过伤心。 所以想去普通的学校念书也好,想有家人想体验普通人的生活也好,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也好……这些事情都不算什么。 他的小妻子很笨,个子没有别人高,反应也慢半拍,所以恋心觉醒得也要慢一些。 他会等。 “好了哦。” 抚摸她的头发安抚着她,语调也慢下来柔和下来:“想去上哪所学校,明天就给你安排。现在不想答应我的告白也没关系,我会好好追求你哦。” “追、追求?” 像是被他这个词汇吓到了,她抬起脑袋,结结巴巴:“我、可是、我……神子大人……呜呜……”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小笨蛋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 “好啦好啦。” 少年亲亲她的脸颊,语气散漫随意,但在她听起来永远这么可靠。 “天底下没什么事情是你未来的丈夫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有什么就好好说,全都会满足你的,别再想今天一样胡思乱想随意揣测人,这个做得到?” “嗯……” 她低着头,在神子大人的怀里,心脏酸酸涩涩的,又想哭了。 因为感受到了神子大人对她的喜欢和爱,以及哥哥口中说的那种尊重。 她不是小狗也不是小鸟,是被好好喜欢着的人类。 “对不起。” 她抱紧他的脖子,感觉被泡进了糖果罐子里面:“以后再也不会误会神子大人了……呜呜,对不起,绘梨不该说那样过分的话,神子大人一定很伤心吧……” “还知道啊。” 少年叹气,低头亲亲她:“再来几次真的要被你折腾死呐。” 今天的咒灵稍微有点麻烦,打她电话没打通,又听见家里人说她下午哭得厉害,所以想也没想就瞬移回来了。 消耗咒力的累倒是其次,听见她那种话心脏骤停才是真的。 “但也没关系哦?” 摸摸她脸上的泪痕,有点心疼,因此语气刻意变得轻松了一些:“因为从小时候就开始被你折腾嘛,也习惯了。长蛀牙不给吃糖要躲被子里发脾气,抄作业都抄不对,挨罚了也要算到老子头上,养只狗还被吓到发烧昏迷不醒……” “从小到大没一件事情不让老子操心的啊,你。” “……”她被说得羞愧极了,哭了好一会以后结结巴巴说谢谢,少年笑了笑,说不要谢谢,要喜欢。 “喜欢着呢。” 她把神子大人抱紧紧,瓮声瓮气:“最喜欢神子大人了。虽然不是想要结婚的那种喜欢,但最喜欢了,这一件事情永远也不可能改变的……” “嘛。” 少年捉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所以会等你的哦。等你明白你也喜欢着五条悟,想要嫁给五条悟的那一天,我们就直接举行婚礼,没问题吧?” 她犹豫了一会,小声问:“如果……我、我很久很久都没办法明白呢?” “那就等你很久很久嘛。” 五条悟是个说了就会做,并且立刻就做的人。 所以会开始学着询问她的意见,问她晚上是想留在高专还是回甚尔那边。 少女扯着他的袖子犹豫了好半天,低着脑袋红着脸颊说:“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就……完全没办法再和神子大人睡在一起了。” “哦~” 少年像是大只猫咪一样发出了愉悦可爱的声音:“因为你这家伙很害羞嘛。” “不错不错,是个好现象哦,那么现在——咒术最强五条悟对平凡女子高中生一见钟情,即将展开猛烈的追求……” 说到一半把自己笑了,低头凑过去,逗她:“这个剧本怎么样呀,满不满意,喜不喜欢?要不要放到我们两个的学校循环播放,或者干脆搬上东京电视台?” ……什么呀。 她皱着眉,总是会把他每一句话都当真,着急地摇摇脑袋:“求您了,不要那样做。” 好可爱。 但现在多多少少要克制一点。 “说正事哦。” “以后手机要时刻保持畅通,不许关机,家里的人依旧还是要跟着你——嘛,为了避免又被胡乱安上什么罪名,以后除了危险境况,我不再要求他们汇报你的讯息,这样总没问题吧?” 她点点脑袋,扑进他怀里。 “谢谢神子大人……对不起……” 额头被亲了亲:“倒是没指望你道歉,好好的别再闹腾就谢天谢地了。” 说着,带着她瞬移回了禅院甚尔那边。 “好好睡觉。” 少年把她放到床上,拍拍她的脑袋,然后走进了客厅。 禅院甚尔没在家。 五条悟走到沙发旁边,低头看着小海胆:“你爸爸呢?” “出去找姑姑了。” 因为暑假这段时间五条悟经常过来接她出去玩,又是小悟盆栽的大号版本,所以禅院惠对他并不陌生。 他看了看卧室门,又看看他,小脸肥嘟嘟的:“谢谢哥哥把姑姑哄好。” “哈。” 少年上手揪他的脸颊:“搞搞清楚——那里面是老子的老婆欸,要你这个小鬼道什么谢?” 第45章 被瞪了一眼。 五条悟笑嘻嘻地把他的脸颊往两边扯,摆明了是在欺负小孩:“既然你爸爸不在,那麻烦转告一下。” “虽然看不上烂橘子们那些陈词滥调,但垃圾就是垃圾。下次要是还对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直接杀了你哦?” 说完,又拍了拍他的脑袋:“记清楚了?” 禅院惠皱着眉,捂住自己的小海胆头,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大哥哥已经不见了。 和甚尔一样奇怪又不靠谱的大人。 他踩在小凳子上又洗漱了一遍,才推开卧室门,慢吞吞爬上床,爬到她的身边。 她已经睡着了。 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 想到她晚上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禅院惠严肃着小脸,帮她把小毯子盖好,然后决定自己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可靠的大人,然后再也不让她掉一滴眼泪。 这么想着,小海胆又跑到客厅打电话把爸爸喊了回来,然后原原本本地把五条哥哥的话转交给了爸爸。 男人坐在沙发上,听见这样的话,就知道妹妹已经又被哄好了。 他扯了扯嘴角,懒得做什么回应。 狂妄自大的六眼小鬼。 他在沙发上坐着,睁着眼睛大脑空空,从来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处理亲密关系,从来没人教过他要怎么经营羁绊,也没人教他如何说服别人。 他只会战斗,也只有杀人的经验还算是充足,所以面对这种情况,他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五条悟,杀了那个家伙,妹妹就会醒悟过来。 “哥哥。” 绘梨半夜起来喝水,看见哥哥的样子被吓了一跳。 她揉揉眼睛,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哥哥看起来很难过。唔……是因为神子大人吗?” 少女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高兴,说道:“我们误会神子大人了哦,他没有把绘梨当成小狗,也没有在驯养绘梨呢。” 被紧紧抱住,听见妹妹说:“我也可以读普通人的学校,也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但是我有点害怕,哥哥会像是今天一样陪在我的身边、照顾我吗?” “……会的。”他试探着摸摸她的头发。 没有被拒绝。 于是心情又好了起来。 既然要去新的学校,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那么她的名字就不能再是五条绘梨。 其实绘梨根本不在乎这个,她只对绘梨这个名字有归属感,至于上面是什么姓氏,好像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在哥哥强烈的要求之下,她也没有花费多少脑细胞去认真想姓氏,而是随便写了一大堆丢进去,然后和小惠一起抓阄。 她抓了齐木,小惠抓了伏黑。 绘梨想了想,潜意识里面感觉伏黑更加新鲜,于是就选了小惠手里的纸条。 然后哥哥和小惠也要一起跟着和她姓。 “好呀好呀。” 她没什么所谓地摸摸小惠的脑袋:“那以后就不是禅院惠,而是伏黑惠小朋友了哦,幼儿园老师喊你的时候,不要忘了答应呀。” 换姓氏的事情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但五条悟和甚尔的第一轮博弈才刚刚开始。 绘梨根本没有察觉空气里弥漫的硝烟味,因为她这几个月都很忙碌。 去了新的学校才知道自己之前的功课一直都没跟上,请了好多个补习老师,终于勉勉强强不是垫底了。 加入了绘画社,有了三个可以打闹的好朋友,虽然她还是经常被说‘太文静太温柔完全没放开’……但总算,面对朋友的时候不再抱有自卑的感觉了。 在学校附近买了房子,是她带着小惠一间一间看的,考虑了哥哥的大块头,所以有大卧室和大厨房,神子大人常常要回来睡,所以一个房间的床要特别定制。 她的卧室里有方便学习画画的内置书房,还给小悟盆栽也装了一个窝,小惠的儿童房是干净明亮的天蓝色,还给毛绒玩具也定制了小床。 她和小惠一起接了狗狗回来,是一只暴躁的比格犬,整天嗷嗷叫个不停,所以被取名闹闹。 哥哥经常对着闹闹沉思,绘梨觉得哥哥是在欣赏闹闹的可爱,但小惠认为他的好爸爸正在想着怎么把它弄死,所以近日来很是防备。 但是他换了新的幼儿园,虽然离家很近,但是也需要背着小书包去上学,每当这个时候,小惠就会语重心长地跟狗狗说好久的话,完全没有在乎它能不能听得懂。 后来闹闹被神子大人揍了一顿。原因是神子大人说一句话,闹闹就叫一声,神子大人气坏了,觉得闹闹在挑衅自己。 后来闹闹就变得很乖,每次嗷嗷叫的时候,只要神子大人和哥哥看它一眼,它就会委屈巴巴刨着爪子跑开。 夏油大人经常会来做客,他上门总是会带礼物,不是很贵重,但是对于绘梨来说非常新奇。 小惠表示他最喜欢的就是夏油哥哥,想成为这样子温柔靠谱的大人,被神子大人锤了脑袋,嘟囔着要变成老子这么帅的才行。 哥哥看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然后神子大人和哥哥一起走了出去,说要好好聊聊。 “感觉神子大人和哥哥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呢。” 绘梨捧着脸颊,感觉很开心:“一开始见面,他们还说什么要杀了对方的话,把我都吓了一跳呢。” 第46章 “是呢。”夏油杰撑着脸颊看她,年轻气盛的挚友总是沉不住气,好不容易相处一会又因为这么明显的挑衅就离开,还总爱和她认定的家人打架,实在是太不懂得人与人的相处之道了。 不过也没关系,挚友和哥哥都不在的时候,有些事情就由他来代劳吧。 因为从小就是优等生,掌握了学习诀窍,所以无私分享了学习技巧的夏油杰很快和她拉近了距离。 到五条悟发现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被她称呼“杰”了,小海胆也跟着叫他“杰哥哥”。 “……”五条悟:“搞什么啊?” “在帮悟扩大优势呢。” 黑发少年把一半的真心谈露出来:“悟的话,和哥哥友好切磋之类的……包装一下倒还说得过去,但你每次都不留手,赢了还要大肆嘲讽,这样下去可不太好。” “呕——” 五条悟露出‘不是吧’的表情:“你怎么也喊那垃圾哥哥了啊?疯了么。” “……没办法啊。” 夏油杰耸耸肩:“我们很忙,一年有大量的时间在外面救死扶伤,但哥哥桑是无业游民呢,大把大把的时间待在一起,感情的黏着度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悟这样闹下去,最后可不太好收场。” “哈。” 五条悟满脸不屑地撇撇嘴:“杰是杰,老子是老子。杰不会真的以为那家伙在她那边真的能和我比吧。” “哪怕杀了他,也没什么不能收场的。” 这些话完全没有压低声音,不远处买完饮料的伏黑甚尔走出来,和他们冷冷地对视了一眼。 谁也没有说话,擦肩而过,空气中隐约快要冒出火星,但依旧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因为有个人在他们之间,正露出幸福的笑容。 为了这样可爱的笑容,姑且可以忍耐——所有人都是这么想。 至于能够忍耐到什么时候? 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呢。 至少现在,看着她因为自己终于考到了班级中游水平,高兴得在家里和小狗狗一起跑来跑去转圈圈的时候,谁也不会想打破这样的笑颜。 “谢谢杰!” 她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递到他的手里:“谢谢杰教我学习方法,成绩能够提升这么多全都是你的功劳,超级谢谢杰!” “不用哦。” 夏油杰把礼物接过去,摸摸她的脑袋:“绘梨很聪明也很努力,成绩提升更多是因为你很用功呢,这一点大家都看得见。” “呜呜……”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又往人怀里钻。 五条悟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叉搭上茶几,臭着脸翻白眼。 伏黑甚尔站在她身后,心里想着如果这崽子敢搂她的腰,就立刻把他的手拧下来。 还好夏油杰很有分寸,只是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一些夸赞的话,提供了足够的情绪价值,就带着礼物走到了一边。 于是绘梨又开始了下一个送礼环节。 “谢谢哥哥。” 伏黑甚尔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二个,一时间身体变得有点紧绷,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收到妹妹的道谢,甚至还有谢礼,这让他兴奋、焦躁,很想现在就把礼物抢过来拆开。 但好歹还是忍住了,因为妹妹还要对他说话。 “谢谢哥哥小时候保护我……谢谢哥哥还记得我,谢谢哥哥这几个月在家里给我和小惠做饭,谢谢哥哥每天都带着闹闹遛弯。” 除了第一句,其他的话听起来都像是辞退保姆的时候,主人家礼貌的致谢词。 因为她先选了甚尔而感到不爽的五条悟轻嗤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 “……”伏黑甚尔看了他一眼,抿紧唇,没说话,又回头看向妹妹。 礼物和妹妹一起扑进怀里。 她抱着他的腰,认认真真说道:“谢谢哥哥和我相遇,谢谢哥哥成为我的家人。” “……”大狗在这种时候一向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绘梨抬头看的时候他的眼眶都有点发红,像是有点想哭。 哥哥虽然这么大了,但有时候还和小孩子一样呢。 她踮起脚,努力摸了摸哥哥的脑袋:“喜欢哥哥哦。” 接着是小惠。 小海胆没想到自己也有,眨着水绿的眼睛盯着她,像是一直等待着投喂的小猫。 她搓搓他的海胆脑袋,从房间里抱出一只小猫。 “登登——要谢谢小惠这么可爱,谢谢小惠在好好长大,谢谢小惠有乖乖吃饭,所以小猫心愿也达成了哦!” 在新年开始前的几天,幼儿园小朋友伏黑惠掉下了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金豆豆。 “欸欸欸——”慌张叫着“怎么哭了呀”,一边围着他团团转哄他,反而把他弄得更感动更想哭了的是姑姑。 冷眼旁观,抱着手臂就好像在哭的那个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是爸爸。 抱着小猫凑到他面前,表面在哄他其实在趁机和姑姑接触的是杰哥哥。 闪光灯亮起,语调拖长喊“茄子——”,让他顺手比个耶的是五条大魔王。 这一桌大人没法好了。 伏黑惠抹抹眼泪,钻进姑姑的怀里,郑重地对她说:“我一定会变成可靠的大人的。” “好哦。” 她亲亲他的额头:“我们家惠呀,快快长大,一定会变成姑姑心目中最棒的小孩。” 第47章 笨蛋姑姑。 长大了就不是小孩了,她好像根本不知道。 蹦蹦跳跳地把最后一个礼物拿出来,跑到大魔王身边,眨着眼睛不说话,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小孩。 “什么啊。” 五条悟看了一眼自己礼物盒子——全场最小。 这让他很不爽。 “除非里面装的是婚戒,不然拒不接受哦。” “欸?” 她眼睛睁大,像是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礼物会被拒收,委屈巴巴往后走:“那好吧……” “喂?” 扯住领子揪回来,把她怀里的小盒子抢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双手套。 “丑死了。” 大少爷穿的都是高定,哪里见过这种丑东西,抬起头刚想继续挑刺,就看见她像是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把礼物盒子和手套一起拿了回去。 “不要送给您了。” 好好的一个庆祝之夜硬是被一个人破坏了。 伏黑甚尔用想杀人的目光看了五条悟一眼,走进卧室哄妹妹——担心自己哄不好,还扯上了小海胆。 夏油杰叹气,对挚友忽上忽下的情商感到时有时无的绝望。 “悟就没想过,那双手套有可能是她亲手织的吗?” “……” 白毛眨眨眼睛,站起来,没意义地‘哈’了几声,像是还想嘴硬说点什么,最后眨眨眼睛,踹开卧室的门,也不管最讨厌的伏黑甚尔还在这里,张口就来: “刚刚六眼稍微出了点问题,现在回想起来,你那双手套也没这么丑,老子勉勉强强还是能接受的吧,如果你非要送的话。” “……”夏油杰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轻轻‘啧’了一声,同样是最强还是挚友,他的脸皮怎么就没法修炼到悟这种厚度。 但他依旧是最被偏爱的那一个。 不管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哪怕气到掉眼泪,她也总是很快就会原谅他。 所以整个冬天,五条悟都带着那双苍蓝色的手套招摇过市。 硝子好好上着课这人非要把手套往面前晃,她翻白眼,问:“多动症犯了?” 夏油杰憋着笑转头,就听见白毛挚友惊讶地说道:“硝子怎么知道的。因为她亲手给我织了手套,亲手织的哦,那家伙手很笨嘛,戴着很不舒服所以差不多是有多动症了。” 家入硝子:“……他这样多久了?” 夏油杰:“……一星期吧。” 高专最后一天的课,所有的同学和老师难得聚在一起,五条悟故意撑着自己的脸颊,把手套露出来,果然收到了很多询问。 “这个啊,是绘梨织的哦,没办法啊,缠着老子非要收下。” “哈?绘梨是谁?那是老子正在追求的未婚妻啦。” “什么?正在追求和未婚妻这两个状态怎么会并在一起?那孩子还没答应和我结婚,也正在被我追求,有什么问题吗?” “……” 家入硝子站起来换了个座位。 夏油杰紧随其后跟着表示和这个人不熟。 然后看见挚友笑眯眯指了指他:“老子是有妇之夫,联系方式不方便留啦。你们要是想约会去问杰哦,他啊,人很好,最喜欢关心美少女了。” 然后从高专灰溜溜地逃跑,五条悟看着他放肆地大笑,夏油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揍了上去,最后无意义的打闹变成了打雪仗,两个人都带着满身的雪去她那边,得到了安抚的抱抱。 好想一直这样下去。 至少拥有完整的青春。 12月过了很多生日。 最开始是神子大人的生日,大雪。 绘梨没有爸爸妈妈,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于是从来都是和他一起过。 他们一起吃蛋糕,一起许下心愿,这次陪伴在身边的人更多了,这是她过得最开心最幸福的一个生日。 蛋糕订了好几个,最大看起来最好吃的那一个只有她和小惠切了一块,其他都被五条大寿星拿来抹在了别人的脸颊上。 因为他在过生日,所以谁都让着他,绘梨神子大人举着蛋糕追着人跑,在一旁傻乎乎的笑,许下的愿望是希望神子大人永远这么开心。 临近圣诞节是小惠的生日,小海胆邀请她一起切蛋糕,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许愿,然后被五条大魔王抹了满脸的奶油。 作为哥哥和父亲的还击,伏黑甚尔直接把蛋糕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最后是伏黑甚尔。 一年的最后一天,她特地嘱咐了神子大人不要捣乱,和小惠一起帮哥哥戴上寿星帽,拍着手掌给他唱生日歌,然后让他吹灭蜡烛许愿。 超大只的哥哥像是被他们摆弄的大型毛茸茸玩偶,略显笨拙无措地照做,许愿用的时间很长很长。 然后一起大扫除挂门松,买大豆买屠苏酒,在新年第一天的凌晨,一起去神社初诣。 穿着正式的和服,踏进鸟居,绘梨认认真真地许下心愿。 “许了什么愿望啊,你这家伙。” 神子大人戴着她织的丑丑手套,拿着热奶茶贴她的脸颊:“站这么长时间,脸都要冻坏啦。” “我希望神子大人、小惠和哥哥,杰和硝子,加茂禅院还有前辈们……希望我认识的每个一人都健健康康的。” 她仰起头朝他笑,像是小蝴蝶一样扑进他怀里:“想和大家一直在一起,永永远远这样下去。” 第48章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但她当时不知道。 第20章 化蝶 四月, 新的学期开始,世界正式进入名为春的季节。 樱花在城市各处慢慢坠落,像是一场粉色的细雨, 在浪漫的绯色氛围下, 少男少女们春心萌动, 开始了他们的青春期。 能够真正得偿所愿的人只在少数, 所以许多爱意无人问津, 大把大把旺盛的精力无处安放, 课时又清闲,于是几个学校联合起来,说要进行一场联合竞演。 绘梨所在的学校运动社团的成绩斐然, 但在文化祭之类的场合上, 却一直都表现得不太出彩。戏剧社铆足了劲花费了大量的经费, 决心要在今年一雪前耻。 她们的信心就是绘梨。 “欸?我真的可以吗?” 忽然被邀请出演戏剧,还是绝对的女主角, 绘梨有点忐忑。 她不会演戏,学东西也很缓慢, 很怕会拖累大家的脚步, 因此一连拒绝了好几次。 但戏剧社的同学们锲而不舍, 终于用‘为学校出战’、‘代表学校征服世界拿下第一名’之类的大义打动了她,让她稀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是莎翁笔下非常经典的一个爱情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因为家族阻拦而不能相拥, 女主角朱丽叶设计自己假死, 想要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 但男主角罗密欧误认为朱丽叶真的死去, 于是万念俱灰, 在她的身体旁边自尽。 醒来后的朱丽叶无法接受这个局面,也自尽倒在爱人身旁。 看完剧本, 绘梨有点难过,又想到了神子大人。 她感到有点不安,于是抱出怀里的小悟盆栽看了看。 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又在生气,用小屁股对着她。 “怎么了呀。” 把花盆转过来,绘梨摸摸它的小脑袋:“喜欢小悟哦,全世界第二喜欢。” 小家伙指指剧本,又瞪瞪她,鼓着脸,把本来就圆滚滚的脸颊鼓得更加圆了。 她哄了好一会,又亲亲它的脑袋,小家伙才抱住她的手指啃啃,表示勉勉强强原谅她了。 好可爱。 可能是看剧本的时间大部分都用来和小悟盆栽玩耍了的缘故,和男主角一起排练的时候,绘梨始终都找不到状态。 所以排练中止,为了能让他们快速拉进关系,相处得更加融洽,戏剧社特地为男女主角安排了一场晚餐。 地点是非常浪漫的西餐厅,桌子上点着漂亮的蜡烛,对座的男同学十分帅气,举止也礼貌绅士,但绘梨却感觉有点尴尬。 因为神子大人、哥哥和杰就坐在她的邻座。 他们是在她坐下以后忽然出现的,没有和她打招呼,就好像只是巧合偶遇。 绘梨往那边看了看,只有哥哥朝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就只是来看看,让她不要操心自己。 另外两个前·男同学根本不理她,表现得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绘梨只好把心思放回晚餐上面。 这里的上菜动作不慢,牛排上来的时候,对面的男同学表示他力气大,切牛排这种事情交给他。 绘梨刚刚把自己的牛排推过去,就听见邻座也响起了滋啦滋啦刀子磨肉的动静。 “杰也听说过的吧。” 白发少年撇撇嘴,像是在拿餐刀锯木头,咯吱咯吱的:“装模作样的绅士男实际上轻浮得要死,是最容易出.轨的一类群体,因为他们对谁都温柔体贴来者不拒。” “好像是有这个说法呢。” 黑发少年摸摸下巴,笑了笑:“尤其是在西餐厅,还没确定交往的情况下就帮女孩子切牛排什么的……嗯,这种轻浮的家伙,刀叉上估计沾着数不清的口水吧?真恶心。” 正在帮她切牛排的男同学:“……” 绘梨:……qaq 忽然感觉不想吃了呢。 男同学看了看她的脸色,连忙叫来服务员给她重新点了一份,然后表示自己的胃口很大,吃两份牛排也完全不在话下。 “呵。” 绘梨还没来得及说话,隔壁桌又传来了不屑的笑声,五条悟抬手,语调拔高:“来十份吧,勉勉强强先吃个三分饱好了。” “……”神子大人在干什么? 这又不是大胃王比赛。 绘梨没忍住往那边看了看,然后立即被瞪了回来。 好可怕…… 气氛古古怪怪,还好对面的男同学很会聊天,接着又和她说起上一场篮球赛遇见了有名的帝光中学。 邻座的两个再次大声交谈起来。 “篮球啊——那种东西说到底有技术难度吗?好像老子八岁就能三百米投篮了吧,杰你呢?” “唔,那种运动啊,因为稍微用点力就会砸坏篮筐,所以不是很感兴趣呢。” 三百米投篮……什么东西啊,吹牛也得有个限度吧。 男同学的话顿住,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终于意识到邻座的几个家伙是特地来捣乱的。 他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那边三个不管哪个都是一拳能把自己揍趴下的样子,又抿抿唇把脑袋转了回来。 “待会我们去周围逛逛吧?” 好不容易才能有和暗恋的绘梨同学一同用餐的机会,他不想这么早就回家。 “好呀。”好好的晚餐都被神子大人破坏了,绘梨心里也有点愧疚,于是点点脑袋答应下来。 第49章 隔壁桌的人不说话了,一黑一白撑着下巴盯着她看,气氛显得有点可怕。 她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进食的速度,然后吃完晚餐走到餐厅门口,还来不及再说什么,就被哥哥捏住了后颈。 壮硕得过了头的男人盯着她的男同学看,像是在评估什么,半秒以后露出一个充满攻击性和轻视的笑。 “……这是我哥哥。” 绘梨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被拎回了家。 客厅里,五条悟坐在她对面,冷着脸盯着她看,哥哥抱着胸站在她的旁边,也不说话,夏油杰抬手撑着下巴,看起来是三个人里面最温和的一个。 所以她往那边躲了躲,问:“怎么了呀?” “嘛。” 夏油杰把坏人的头衔往对面两个推:“悟的话,在因为绘梨和别人吃烛光晚餐约会而生气哦?哥哥的话,大概是觉得你的眼光不怎么样,害怕你被烂东西拐走吧。” “欸?” 她这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忽然出现在西餐厅捣乱的理由。 “我没有在约会呀,那是工作。” ……工作? 她第一次提到这个词汇,就连小海胆也看了过来。 “哈?” 听完了事情的始末,五条悟是反应最大的那一个:“没搞错吧?要和别人去演什么爱情剧?” 他臭着脸,语气也又急又躁:“嘛,现在为了找感觉要一起约会吃什么烛光晚餐,接下来是不是要练习怎么接吻啊?我记得我好像还没死?” 绘梨抿抿唇,露出有点委屈的表情,甚尔低头看了她一眼,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你是以什么立场在说这种话。” 他挡在妹妹面前,看向五条悟:“她要和什么人做什么事情,这是她的自由,关你什么事?” “嚯。” 少年笑了笑:“那老子和她说话,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 完蛋了。 哥哥和神子大人好像吵起来了……绘梨想了想,抱住哥哥,又探出脑袋看着神子大人。 “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说:“这是绘梨想做的事情……如果成功了的话,绘梨会很开心的,所以不管是哥哥也好,神子大人也好,都不要生绘梨的气,可以吗?” 伏黑甚尔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手:“我没在生气。” “嘛。”五条悟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但绘梨知道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于是她又开心起来,兴冲冲地跑进了卧室。 她一走,客厅的氛围又立即沉落下来。 五条悟掀眸看向伏黑甚尔。 “说你啊。” 少年的语气带着轻蔑和不耐:“老子差不多忍耐到极点了哦。” “是吗。” 伏黑甚尔点点头:“然后呢。” 他们看着对方,清楚地意识到这辈子都无法与对方和平共处。 这是不可调节的矛盾,谁也不会后退一步。于是杀意在眼中浮现,近处的空气都扭曲起来,地板迸裂,空气中好像藏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直到她推开卧室的门。 今年生日收到了同学很多礼物,其中就有很华丽的中世纪风格小洋裙,现在想来,可能戏剧社的同学们早有预谋。 她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有点不安,眨眨眼睛看向他们,还慢吞吞转了一圈。 “好看吗?” 怎么会不好看。 要先满足她的期待,于是火山暂时平息下来。 不知道这样薄弱的冰面还能维持多久,也不知道这样表面的平静还能延续多久。 那些积攒下来的,从来没有被好好解决的问题总有一天会爆发,但不是现在。 因为现在,得到肯定和夸赞的少女正开心地笑起来,夕阳被百叶窗折射出画一样的光影,她站在其中,美好得不像是人间所有。 心也跟着变得平和宁静,空气里带着可口的甜味,他们坐在她的身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陪她一起看关于戏剧的电影。 第二天,因为昨天的尴尬事件,绘梨和男同学的排练更加不顺畅了,哪怕是最初相遇的场景也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绘梨是不喜欢佐藤前辈吗?” 戏剧社的社长凑到她身边,小声悄悄说,可以为了她更换男主角,一直到她满意为止。 她摇摇脑袋,说这是她自己的问题,可能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好一些。 她的话刚说完,白发少年就敲敲门走了进来。 他像是特地打扮过,显得矜贵极了,手里提着小点心,摘掉墨镜朝她笑:“来接你放学哦。” 绘梨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张,连忙把排练时男同学替她戴上的手链摘了下来。 五条悟看了那条手链一眼,笑嘻嘻的:“怎么样呀,排练得还顺利吗?” 说是接她放学,但其实社团活动还要一段时间才结束,于是五条悟和同学们聊了起来。 在他有意为之的时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讨厌他,绘梨的注意力全部都被他带来的点心吸引走,没太注意他们说了什么。 直到听见同学们激动地大喊着“罗密欧非您莫属”,她才慢吞吞抬起脑袋。 “绘梨!” 见她看过来,同学们语气激动地劝她:“既然你和佐藤同学找不对感觉,不如就和五条君试一试吧!” 第50章 “欸?” 绘梨看了看神子大人,又看了看旁边脸色不太好看的佐藤前辈,刚想说话,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好啦好啦,谢谢大家的邀请,毕竟老子被推举上来也是实至名归的事情对吧!” 五条悟挥挥手:“人我就先接回去了,明天见~” 没有被带回家。 神子大人说着现在他是男主角了,所以她理所当然也应该帮他找找感觉,和他去吃烛光晚餐。 在东京最高的大楼,少年订了最贵的包间,耳边是浪漫舒缓的钢琴曲,眼前是昏暗暧.昧的烛火。 神子大人坐在对面朝她笑,问她有没有坠入爱河的感觉。 她手指颤了颤,低下头不敢看他。 从排练到真正上台,后来的一切都显得顺利极了。 宴会上的惊鸿一瞥,一见钟情;在窗前呼唤爱人的名字,爱人正好也在底下看她;在教堂偷偷举办婚礼,许下誓言然后接吻…… 然后剧情急转直下,家族矛盾爆发,他们被迫分离。 在神父的帮助下,她吞下了假死的毒药,误以为爱人真正死去的少年崩溃自尽,醒来后的少女无法接受爱人的死亡,选择和他一同离去。 灯光渐隐,他们两个躺在舞台上,听着最后的谢幕词,紧紧靠在一起。 她哭得泣不成声,还没从戏里走出来,少年朝她眨了眨眼睛,用气音说:“是假的啦。” 直到下了台,直到被同学们贺喜,绘梨还是完全没有办法缓过来。 “不要那样……” 她紧紧抱住神子大人,像是一株即将枯死的小藤蔓,拼命地汲取着养分和安全感。 “就算绘梨死掉,神子大人也不可以死掉,不要那样……求您了。” “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把她带到更衣室里面,低头看着她,笑:“排练的时候也没哭得这么厉害吧,都是假的嘛,老子现在不是还好好在你面前吗?心脏还在跳没错吧。” 但排练和真正上台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环境灯光音乐一切的一切都在让她觉得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求您了,答应绘梨吧。” 出不了戏的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就算绘梨死掉,神子大人也不可以殉情,不要殉情……” “唔嗯。” 五条悟摸摸下巴,潜意识里认为不能轻易答应这件事。 所以他看着她笑,语气尽量轻松:“殉情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事情哦。戏里的他们两个为了彼此殉情,所以这份恋情就永远保留了下来,会一直不断地被人记起,心意也会在死后传达的。” 她的哭声停顿了一会,像是在消化他的话,好一会又用力抱住他:“可是绘梨会难过的。” “哪怕去了天上,也会好难过好难过,永远也不要原谅神子大人……” “拿你没办法呐。” 五条悟捧起她的脸,看着她:“小声一点哦,待会会有人过来。” 说着,他低头吻她。 哭和呜咽混在一起,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少女大脑空白,戏剧残余的悲伤和此时此刻的快.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渐渐迷失,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少年一顿,低头问她:“喜欢?” “呜嗯……嗯、喜欢。” 她好像暂时没有清楚戏剧和现实的区别,抬眸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爱意:“永永远远爱着您……” 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可口。 所以稍微做得有点过火了。 她哭着往后躲,又被他咬住耳朵哄,说小悟要坏掉了之类的话,这孩子一向是他说什么就信什么,为了救可怜小悟盆栽的性命,只好含着眼泪委屈巴巴咬住自己的裙摆。 外面响起脚步声,少女睁大眼睛,拼命把哭声吞咽回去,生怕下一秒别人就掀起帘子进来,根本不知道少年已经提前设下了单方面简易的[帐]。 实在是有点……兴奋得过了头。 想看见她更可爱的样子,想听她更加可爱的哭声,于是稍微没有控制好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几近崩溃,连话都说不清楚,双腿软软地垂着,一副被弄坏了的样子。 感受到他的目光,少女轻轻抖起来,小声呜咽着求饶:“要坏掉了……求求您……” 但这还只是一根手指而已。 少年盯着她看了一会,忍耐得青筋暴起,见她哭得实在可怜,才叹气把她抱进怀里,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做得很好哦,很可爱。” “呜呜……”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傻乎乎地天真地问:“那、那小悟不会坏掉了吧?” 听见少年小声说了一句脏话,然后又低头吻过来。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看见神子大人会很害羞,再也没有办法像是从前那样抱抱说喜欢了。光是看见他的手指,脸颊会红起来心脏会砰砰狂跳,因为实在是太超过了…… 那天的感官好像已经刻进了她的身体她的脑海,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拿饮料握冰淇淋甚至朝别人挑衅地竖中指,身体都会变得很奇怪。 完完全全出问题了…… 即使对这种事情的概念再是模糊,绘梨也多多少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那天,他们究竟在随时会有人进来的更衣室里做了什么事情。 第51章 那种事是不对的。 但是她竟然不排斥也不讨厌,更加没办法因为这件事对神子大人真正地生气。 她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坏孩子。 这让她无措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好躲着他走,连日常的相处也少了起来。 “搞什么啊。” 白发少年像是在自家领地巡逻的大猫,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悠哉悠哉到处乱晃,总会在各种地方忽然出现把她捉住。 但是也同样害羞着呢。 脑子里的思想再怎么肮脏,表现得再怎么游刃有余,说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 在大人眼里不值一提甚至可以大大方方一同探讨的事情,放在这个时期的青少年身上,已经足以叫他们面红耳赤看着对方好半天,连话都说不出来。 手指至今好像还残留着触感。 看着她红红的脸,看着她害羞的样子,看着她像是小兔子一样躲着自己走,但实际上根本逃不出视野范围的笨蛋样子…… 就会兴奋起来。 但是要稍微控制一点。 所以一瓶又一瓶地喝着冰汽水,和挚友打架发泄着过于旺盛的精力,祓除咒灵的时候稍微再加把劲,最好把周围一切全都拆散。 “那家伙……一直躲着老子。” 五条悟往后仰倒,长得过分的腿搭在课桌上,叹着气:“这时候再告白的话,被拒绝还是会答应,哪一种可能性最大啊?” 他倒是不在乎再被拒绝一次,反正她早晚会看清楚她自己的心,但如果这时候贸然告白,把现在好不容易才有的进度条清零的话,就算是五条悟自己也要说一声白痴了。 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得等到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 太过珍惜就会变得束手束脚,爱意太过浓郁就会变得小心翼翼,即使表面上看起来他是属于高位的那一个,但实际上他怕她怕得要死。 “那这样的话……神子大人把我丢掉好了!” 这种话再听一次真的会当场死掉。所以要耐心耐心再耐心一点,免得她又被什么烂东西挑拨,回来和他说这种可恶的话。 没过几天,一年中最热的盛夏来临。 他们接到一个任务,说是要护卫抹杀什么星浆体,这一次的任务不同以往,听夜蛾老师的语气,这是关乎到全人类存亡的事情。 明明最近都在躲着他走,但真的知道他要出差,要应付危险繁琐的任务,所以不能像是以前那样分心随时回来,也不知道多久能够结束的时候,少女还是露出了担心和不舍的表情。 “没事的啦。” 试探着摸摸她的脑袋,没有被躲开,于是少年笑了笑,摘掉墨镜凑到她的眼前。 这一招不管用多少次,她还是会露出傻乎乎的可爱表情。 低头亲了她一口。 少年一边感叹着老子这张脸还真是好用,一边对她说:“等我回来哦。” 顿了顿,他补充道:“回来之后,有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她愣了一下,好半天才低下头,揪着裙摆,红着脸,轻轻应了一声。 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以后大脑才又重新开始转动。 不敢置信,轻飘飘,感觉像是飞在云朵上。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 少年捉住她的脸,又认认真真问了一遍:“知道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吧……是答应了没错吧?没错吧没错吧?” “嗯……” 好久以后,她才移开目光,偏头看着学校里的小花小草,小声说:“我、我知道的。” “呀呼!” 被整个抱起来,少年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宝的龙,又像是终于把喜欢的伴侣叼回巢穴的大型猫咪,展露了这几年来最灿烂的一个笑颜,抱着她转圈圈,抱得好紧,但又还是克制着力道,生怕把她弄坏。 灿阳高照,晴空万里,在学校的一角,少女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她也抱住他,小声说了一句喜欢。 晚上晕晕乎乎回到家,心不在焉的。 被小惠捉了出来,小小的海胆脑袋盯着她看,告诉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先好好吃饭。 “我知道了。” 一开始被小惠管,心里还有点羞耻,毕竟自己是个大人,但是现在绘梨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小大人模样,乖乖把心思放回到了饭菜上。 伏黑甚尔看着她,看着最近他们之间越来越亲密,心里的不安和躁郁已经积累到了极限。 只不过才半年而已。才刚刚得到的姓氏,刚刚得到的温暖的巢穴,就又要失去了吗? 五条悟。 想杀了他。 在知道自己的信件被拦截的时候。 在妹妹每一次被他欺负,又轻易将他原谅的时候。 在她满身残秽,被那个可恶的、恶心的渣滓抱回来的时候。 当天晚上真的潜入了高专。 想要杀了他。 但是她专属的电话铃声响起,让他清醒了过来。 他不能那样做。 因为谁都知道她最在意什么。 所以只要视而不见就好。 他想,只需要当做不知道,妹妹就还会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只需要当做什么也看不见就好。 于是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待在一边,待在属于她的地方,坐在沙发上,每天每天地守着她的房门。 第52章 然后那扇门被推开了。 妹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忐忑,说有话想要和他说。 即使她现在已经长大了,但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提着裙摆往回跑,小发包一翘一翘的小孩。 所以当她说,已经下定决心了的时候。 当她说,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想要和她的神子大人结婚的时候。 伏黑甚尔感到痛苦,感到快要不能呼吸,感到世界开始坍塌,感到一切正在失去。 五条悟,卑鄙可恶的人,丢掉了他的信,截断了他和妹妹这么多年的时间。 但是她甚至没有给一丝惩罚,原谅他,好像也只用了一个晚上。 伏黑甚尔茫然地看着她,忽然清醒地意识到: 除了五条悟,这个世界其余的一切,在她的心里好像都不值一提。 “为什么?” 痛苦到了极致,反而会变得极端平静,他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选择他?” “欸?” 她想了想,说道:“因为神子大人一直照顾着我,保护着我,待在他的身边会感觉很安心。” “就只是这样吗?” 他听见自己问:“照顾、保护,这种事情谁都可以做到。就因为这样浅薄的理由,你就决定要嫁给一个人吗?” “怎么会……” 她愣了一下,然后又认认真真地说道:“只有神子大人,只有他在我身边,只有确认他还保护着我,我才会感到安心。” “为什么?” 他问:“就因为他是六眼,是神子,是人们口中的最强吗?” 妹妹眨了眨眼睛,像是有点无措,脸红起来,低着头,说:“还因为,我喜欢神子大人呀。” “你才十五岁,怎么分得清楚你的喜欢。” 他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重新看着她,像是一直完完全全蓄势待发的猛兽,又像是一颗已经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 “如果哥哥击败了他,让你知道世界上最强的男人不是他,你会收回你今天的决定吗?” 她又愣了一下,接着想也不想地说道:“怎么可能呀。” 那是心灵做出的决定,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改变…… “原来如此。” 伏黑甚尔点了点头,不可能吗,的确。在所有人看来,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垃圾,的确不可能击败咒术界的顶点,改变了世界平衡的人物。 这不是妹妹的错。 是他的错,一直以来害怕被再次扔掉,所以不敢动手,所以畏手畏脚,所以连杀人的刀都闲到生锈,所以被妹妹小瞧了。 早点把他杀掉就好了。 在第一次,知道那家伙偷了自己信的时候。 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现在做也不晚。 如果会再一次被抛弃的话,如果要再一次失去的话,那就干脆同归于尽吧。 五条悟,杀了他。如果无法得到妹妹原谅的话,那就再杀了自己。 他不要看着妹妹嫁给别人。 这么想着,伏黑甚尔听见了自己冷静到极点的声音。 “你先去睡觉吧。” 他说:“我这几天要出去做一件事,回来以后,就什么都听你的。” “嗯嗯。” 她笑起来,期待地看着他:“想要得到哥哥祝福,这个也可以吗?” “当然。” 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趁着夜色出发了。 …… 正午,五条悟和夏油杰接到了星浆体天内理子,击败了名为q的组织,然后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 “喜欢……唔嗯,不对,爱着你哦。” 白发少年一个人走在前面,一直小声嘟囔着这些词汇,天内理子看向夏油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他这里没问题吧? “不好意思。” 黑发少年眯了眯眼睛,尽力扯出一个营业的笑容:“悟正在练习告白,就多多宽容一下吧。” “哈——这种家伙。” 天内理子看了看五条悟的背影,依旧还记得他那副拽得要上天的嚣张模样。 “这种人竟然也会练习告白么,还以为是那种会强迫别人的混蛋呢。” 夏油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话,前面的少年听见他们的交谈,回头朝他们翻了个白眼,做出挑衅的动作:“没有恋爱对象的可怜虫。” “你这家伙!!” 他总是能轻而易举把人激怒。 五条悟开着无下限继续挑衅,几个人打打闹闹,然后就收到了天内理子的唯一朋友被绑架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消息的第一时间,五条悟感到恐慌、不安。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世界上也只有一个人能给他带来这样的恐慌。 于是拿出手机想要给她打电话。 没人接,心慌了一瞬,才想起来这时候她正在上课。 那之后心脏一直突突跳着,直到她课间休息把电话打回来。 “神子大人……” 那边听起来状态良好。 于是稍微安下心来。 “有点麻烦哦。” 像是给妻子回报行程那样,五条悟一五一十说了今天做的事,然后抱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呐,干脆趁现在瞬移回去好了,免得有个家伙赖账。” 第53章 “请不要做那样的事。” 她说:“绘梨很担心您,也在、唔……也哪里都不会去,就在家里等着您回来。” 顿了顿,少女像是把听筒捂住了,小声补充道:“不会赖账的,永远都不会。” “你最好说到做到哦。” 上课铃响起来,他听见那边匆匆忙忙亲了他一口,然后和他说再见。 五条悟不想挂断。 总有一股非常非常非常强烈的不安。 咒力是诞生于人类的情绪,和宇宙和自然建立链接的东西,一般来说,咒术师的直觉并不会出错,尤其当他还是最强。 于是又给家里打了很多电话,让他们全都过去保护她。 晚上,绘梨回到家,和小惠一起吃了外送,然后又接到了神子大人打来的电话。 那边说明天要去冲绳,不断抱怨着好麻烦,好想快点回去,像是被迫出去捉老鼠的可怜大猫咪。 绘梨抱着小悟盆栽,走到阳台,跟他说神子大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英雄,在做非常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她最崇拜他这一点了。 少年笑了笑,要她重复了好多遍,才心满意足地放她回去继续看电视。 “妙蛙种子被打败了。” 小海胆向她播报着刚刚错过的剧情,她把他抱进怀里,搓他的脑袋,说谢谢小惠,小惠好乖。 “不是说好了要照顾你的吗。” 小家伙已经彻彻底底看穿她是个笨蛋这个事实,攥紧她的手指,说道:“等我长大,会做到更多。” “嗯嗯,小惠最厉害了。” 亲亲他的额头,少女握住他肉乎乎的小手手,在空中挥来挥去:“我们家小惠呀,快快长大,变成超级超级厉害的人,然后来保护姑姑。” 小男孩抿抿唇,有点害羞,但还是认真点点头:“我已经吃很多饭了。” 第二天是周末,没有了家长催睡觉的两个孩子看电视看到很晚,然后又和小猫小狗一起撒欢,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还在半夜点了外卖回来。 第二天她起得有点晚,也只和神子大人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说任务有点麻烦,而且要送去被同化的星浆体有点可怜,好像还想在海边玩一玩,所以干脆就让她在冲绳多留一天,正好等着黑市上的悬赏过期,这样的话比较万无一失。 “神子大人最温柔了。” 她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面:“会等您回来的。” “最晚明天下午就回去了喔。”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点疲惫,绘梨有点担心,得知神子大人需要24小时保持清醒警惕以后,连忙挂断了电话,不想让他分心。 一直等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外面艳阳高照,绘梨正在家里换衣服。 她买了电影票,想和神子大人一起去看电影,是最近大热门的爱情剧,男女主历尽磨难以后还是走到了一起,是非常非常美好的结局。 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约会,所以不想看悲剧电影,也要打扮得再好看一点才行。 她对着镜子捣鼓来捣鼓去,还学着网上的教程抹了口红,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又拿起纸巾擦自己的嘴巴,没擦干净,反而变得更奇怪了,这让她有点丧气。 哥哥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说神子大人死了,他杀了他。 这是家里的座机,他们约定好要用来说重要的事情,比如哥哥晚上不会回家,杰明天会过来拜访,神子大人又要带她去哪里。 但现在,哥哥用它来传递这样可怕的消息。 她听见自己发出了无意义的音节,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哥哥说,胸口一刀额头一刀脖子一刀,要给你拍照片吗? 她愣住,看了看自己的书桌。 那上面的小悟不见了。 只留下了小小的一个花盆,掌心那样的大小,刚好可以被她捧在手里。 她愣了好一会,才拿出手机给神子大人打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一直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她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清楚地意识到,那个说好了永远不会关机的少年,说好了永远会在三秒以内接她电话的神子大人不见了。 外面的阳光好灿烂,电影还剩下三个小时就要开场,她呆呆地看着空花盆,问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记得回答了。 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好可怕,像是被恶魔夺走了魂魄。 想起他说胸口一刀额头一刀脖子一刀,要给你拍照片吗。 “好可怕……” 她弯下腰,看着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地上,听见自己说:“哥哥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讨厌甚尔、讨厌、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听筒对面的人在说话,好像又没有,她感觉大脑眩晕,什么也没办法听见,只能听见一个人可怜的叫喊,像是被折断了翅膀,从高空中坠落的小鸟。 可是今天晴空万里,窗外鸟儿结队飞过,没有小鸟掉下来。 “殉情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事情。” 想起神子大人说。 “这份恋情永远被保留了下来,会一直不断地被人记起,心意也会在死后传达。” 想起神子大人这么说。 于是她站起来,踩在椅子上,推开窗户,朝底下看了看,看自己会不会砸到无辜路过的行人。 第54章 还好这是很安静的小区。 还好下面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好高,腿在发抖,身体在发抖,听见自己狼狈的、怯懦的哭声。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灿烂的太阳,然后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鸟,想象自己拥有强大的羽翼。 小花盆掉落在地上,发出剧烈的轰鸣,伏黑惠背着小书包回家,在路上买了姑姑爱吃的可丽饼,小心翼翼抱进怀里。 两个路人从他身边走过,说有人从32楼跳了下去。 第21章 齐神视角的小番外 绘梨, 从他幻想中诞生的少女。 喜欢吃甜食,但不会和自己抢咖啡果冻。 很可爱,但她自己不知道。 擅长听人说话, 有一颗善良纯白的心。 不会觉得他奇怪, 也不会招惹什么麻烦, 她只是梦里的孩子, 所以那些藏在心里没办法告诉别人的话, 全部都可以说给她听。 因为实在是太可爱了。 所以自然而然会想要拥抱, 会想要抚摸她的头发,会想要看见她的笑颜,会想要…… 让她真正出现在自己身边。 于是自然而然就变得麻烦起来。 注视她的目光很麻烦, 空助很麻烦, 周围的同学很麻烦, 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会一起被注意到很麻烦。 她太讨人喜欢, 这一点最最最最最最麻烦。 但还是不想离开她身边,还是想要告诉所有人, 这是他的绘梨。 讨人喜欢的绘梨。 第22章 一周目后日谈 愉快, 兴奋的感觉。 濒临死亡的毁灭恐惧感,反转咒力疗愈自己的欣快感,与宇宙链接起来的愉悦感……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美妙。 五条悟从地上站起来。 从此往后。 大脑极度兴奋, 所以什么也没想, 心里只有杀念。 天上天下。 禅院甚尔不在这里。哈。逃跑了。没关系。捉老鼠的游戏而已。 世界最强。 领悟了新的术式, 活力充沛状态高昂, 正好拿他来练练手。 由此诞生。 他闭上眼睛, 仔细聆听着这个世界的声音, 周围的全部信息都通过六眼不断摄入脑海,造成大脑组织损伤,又被反转术式修复如初。 很愉快。 漂浮在空中, 感觉自己是一条随性的鱼, 风主动托举着他, 递来这个世界的王座。 少年有点不屑,凝聚咒力把周围的风场弄成一团乱麻, 然后笑起来,像是顽劣的小孩。 稍微有点寂寞了。 这个世界, 从上自下俯瞰, 众生蝼蚁, 无趣至极。 没有打算再追那只老鼠,而是慢悠悠飘了回去, 想象着她发现自己这样飘在窗户边上会露出多么惊讶的可爱表情, 一定会超担心, 想要让他快点进去。 在她面前忽然把咒力抽走, 像是断线的风筝般往下坠落, 等她被吓得掉眼泪,可怜巴巴哭着喊他, 再瞬移到她身边,笑着说‘老子没事哦’。 然后亲亲她,和她告白。 好完美的计划。 光是想一想她那种表情,整个世界就又变得有趣起来。 远远看见了家里敞开的窗户。 看见了底下围着的人群。 听见了他们说话。 好像在说谁死了。名字是绘梨。 好残忍的味道。空气中流动着的,六眼所看见的一切,全部都布满了残忍的味道。 “哈、哈哈哈……” 少年坠落在地上,笑弯了腰。 在真正成为最强,举世无敌的这一天。 他失去了一切。 * “我们家惠呀,快快长大。” 在他每次承诺自己会做一个很好的大人的时候,姑姑总是这么说。 伏黑惠喜欢姑姑,也只喜欢姑姑。 被她接回家以后,伏黑惠就再也没有羡慕过别的小朋友。 因为别的小朋友有爱他们的爸爸妈妈,伏黑惠也有很爱很爱自己的姑姑。 她很喜欢笑,也有点爱哭,伏黑惠喜欢她笑,不喜欢她哭。 所以他喜欢总是把姑姑逗笑的杰,不喜欢那个总是惹哭她的悟。 但是姑姑说,她以后要嫁给五条悟,好吧,虽然不太赞成,但是他现在还太小了,就算发表意见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所以只要姑姑开心就好。 可丽饼很香。他还处在馋嘴的年纪,低头看了看,吞咽了一下口水,决定还是要忍耐到回家之后,和姑姑一起吃。 他看见马路旁边停了好多车,警车救护车还有他不认识的车。 出现坏人了吗? 伏黑惠皱起眉,拽着小书包带子加快脚步往家里跑,到了楼下,又发现这里站了很多大人,黄黄的像是绳子一样的东西在周围框出一个圈,不许别人靠近。 听见别人说,说这孩子真可怜。 说她好像才十五岁。 听见邻居阿姨哭着说,这是一个可爱的乖孩子,大家都收到过她的很多礼物。 伏黑惠认识那个阿姨。 姑姑总是一口气买很多东西,然后送给甚尔,送给杰和悟,送给他,送给同学送给邻居。 “呀,这孩子……” 阿姨看见了他,露出一个怜悯又悲伤的表情,指着他,对警察叔叔说:“这就是她的侄子呢。” 伏黑惠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叔叔走过来,捂住他的眼睛,说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第55章 “为什么?” 他皱起眉,想起姑姑还在家里:“我要回去,我姑姑在家里等我。” 没有人回答他,也没人在乎他的挣扎,警察叔叔把他抱起来,快步离开了这里。 可丽饼掉在地上,男孩伸出短短的手去捞,没有捞到。 他又看了看那个阿姨,看见那样怜悯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以前常常会有,在没有遇见姑姑之前。 家楼下便利店的老板,幼儿园的老师,捡垃圾的时候遇见的流浪汉大人,他们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就好像他是一个可怜的,没有家的小狗。 可是现在他有家,他有姑姑。 等了好久,他才被警察叔叔送回家,家里贴着很奇怪的东西,五条哥哥站在窗户边上,正低着头往下看,听见动静,也没有像是以前那样笑嘻嘻地过来逗弄他。 姑姑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 伏黑惠低下头,坐在最门口的小板凳上,哪里也没有去,一句话也没有说。 又等了一会,杰哥哥也过来了。 他身上有很多血,脸上没有表情,看见坐在门口的他,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里满是厌恶、仇恨,和尖锐的杀意。 伏黑惠听见他说: “那家伙自裁了。” 得知她死讯的第一秒,伏黑甚尔就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脑袋。 夏油杰过去的时候,男人已经死了有一会了,尸体随意地摆在高专的结界里,因为这个人站在敌对的立场,又好像和五条悟关系密切,所以没人敢靠近,就任由太阳暴晒着他。 没有给人任何报复的机会,罪孽深重的人自己了结了自己。 于是夏油杰看向他的孩子,看着这个和他有着同样血脉的小孩,问:“要杀了这孩子吗?” “少发疯了。” 五条悟站在窗边,头也不回。 根据家里护卫的描述,和警察的判断,她是忽然自己跳下去的。 太突然了,所以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去接,那些杂鱼也根本没有从高空接住一个人的本事。 得知消息的家主从京都赶了过来,说要让这些废物替她陪葬,五条悟让他滚了回去。 “是我的错。” 他低着头说:“是我把她从京都带过来的。” 小时候,神子总是想带她离开那个结界,离开繁杂纷乱的一切,带她远走高飞,飞得很远很远,飞去谁也找不到他们的地方。 没有做到那样的事情,所以后来的一切都只能怪他自己。 “是我把盆栽给她,又说了那样的话。” 明明已经在身边了,明明只要耐心等待下去,她早晚会明白她的心意,但还是不够有耐心。 给她小悟盆栽,说了如果盆栽枯萎,自己也会死掉这种可恶的谎言。后来为了弥补这个谎言,为了让她安心,又给她灌输了可以通过盆栽时时刻刻确认他状态的观念。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的话,不论怎么样她都会过来的。就算还是会被禅院甚尔刺杀,还是会倒下,但为了亲眼确认他的死亡,不管再远,她都会来到他的身边。 而那时候,他早就已经醒了。 是他说谎,让她被噩梦袭扰,让她哭得那样可怜,才会让小时候的自己去哄她。 小孩带她去了幼儿园,她才会又遇见甚尔。 一件件小事串联起来,造就了她的死亡,归根结底,和别人没有多大关系。 “是我告诉她殉情很浪漫,也是我还不够强。” 如果没有说那种可恶的话,如果早点领悟反转术式,那么在她电话打来的时候,他一定也会三秒之内就接到。 哪怕他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但凡他真正承担了一丁点应该承担的责任,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少年站在窗边,想象她是怎么从这里跳下去的。 她喜欢晒太阳,所以装了落地窗,为了安全考虑,能够开合的那扇窗很高,禅院甚尔碰得到,她和小孩够不到。 所以要踩在椅子上。 他稍微弯下腰,想要感受她踩在椅子上的这个高度,能晒到什么样的太阳。 现在已经是黄昏,太阳变得柔和下来,光扫在脸上,有点冷。 这里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浅浅薄薄的咒力,在六眼看来和世界上所有普通人的咒力没什么不同。 “她的死,根源在我。” 五条悟睁开眼睛,轻轻说。 好像过了一年,也有可能是两年,记得不太清楚了。 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祓除咒灵、救人,坐车,然后又祓除咒灵、救人。 “前辈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会在他任务间隙,给他送甜点,和他说稍微休息一会也没什么,摸着脑袋说非常崇拜他的后辈死了。 叫什么来着。灰原,是这个吧。 虽然记不清了,但多少还是要去慰问一下。 活下来的另外一个后辈捂着眼睛,说,既然五条悟这么强的话,把全部的事情都交给他不就好了吗? 五条悟想了想,把伴手礼放在窗台上,又瞬移走了。 没过多久,也可能过了很久,夜蛾老师趁他坐车的时候来到他的身边,说杰叛逃了。 一开始还以为听错了。 小孩还小,正好好上着学,她在乎的人就唯独剩下这么几个了,于是五条悟停下了无休止的任务,去新宿见了他。 第56章 街头人来人往,挚友说他有了一个新的理想。 他说他想要杀死所有的普通人,杀死所有和伏黑甚尔一样没有术式,看不见咒灵的猴子,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 为什么呢?五条悟问,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她一直待在我们身边,如果她一直生活在咒术师的世界,如果没有伏黑甚尔这种人的存在,悟就不会被偷袭了不是吗?” 他用这个做理由,然后说:“如果那个人有咒力的话,靠近悟的第一秒就会被侦查到吧。”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杰是彻彻底底疯了么。” “是啊。” 对面的少年清瘦得不像话,朝他笑:“从她死掉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对普通人这个群体,感到无比的厌恶。” 心里想了很多话,但可能是太久没有表达的缘故,他感到自己已经丧失了吐露心声的能力。 “真任性啊,杰。” 最后他只是轻轻说:“那孩子在天上看着,听见杰说这样的话,该有多么难过。” 看见挚友露出了弱者的表情,无助、迷惘、好像在祈求谁的怜惜。 五条悟站在原地,看着挚友背对着他越走越远,忽然想起那一天,他们两个打了雪仗,满身是雪走回去。 有人抱过来,笑着问怎么回事呀,催着他们洗澡喝热茶,好像生怕他们感冒。 有点冷。 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 再也不会有人抱他,担心最强的咒术师感冒了。 那之后很快就毕了业,硝子留在高专,夜蛾老师和家里的人过来问他,问他以后打算做什么。 他不知道,只是重复祓除着咒灵。 夜蛾老师说节哀顺变,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五条悟点点头,说正在走着呢。家里的老头子提议每年叫些人给她殉葬,以免她在天上感到孤单,五条悟说他们最好再滚远一点。 小孩觉醒了十影,上小学了。禅院家的人找到他,说要把祖传术式的继承人买回去。 五条悟问他愿意去哪里,小孩抱着毛绒玩具,说他想留在姑姑的房子里。 两个人住在一起,偶尔五条悟会煎个鸡蛋之类的给小孩做早餐,他很乖,也很安静,只是偶尔会抱着小猫小狗,小声问它们爸爸和姑姑去哪里了,是不是永远不会再回来。 没人回答。 在她的卧室才能睡得着。 曾经家里很热闹,她一整天都在笑,喜欢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喜欢在地毯上和小狗小惠一起打滚,喜欢躺在落地窗旁边和小猫一起晒太阳。 他依旧是个不懂得尊重别人隐私的家伙,把她枕头底下的小福袋找了出来,里面放着以前他们给她的红包,又把她抽屉里用过的口红、可爱的小发卡、喜欢的小裙子……把这些全都翻了出来。 把它们全部丢在床上,整个人埋进去,好像还在被她拥抱,有一种幸福的错觉。 后来有个发卡被他压坏了——她专爱买这种漂亮又不实用的小东西。 五条悟捣鼓了很久,出任务坐车的时候也握在手里研究,开着车的辅助监督有点惊讶,说想不到五条先生也会研究女孩子的东西。 “是妻子的哦。” 他捏着发卡在手指上转了转:“不小心弄坏了,有点怕她生气,所以好多天没敢回家了。” 现在的辅助监督是更低一届的后辈,没有什么才能,于是被他劝退了当咒术师的梦想,过来替他做事。 没见过她,好像也是个不会擅自打听前辈私生活的好孩子,所以露出了堪称惊恐的表情。车子慌慌忙忙在旷野上打着转,听见伊地知问,“五条先生竟然结婚了么?!” “嗯?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有家室的人吗?” 他摸着下巴,笑了笑:“十六岁就定下了哦,因为有些事情耽误了,所以一直没举行婚礼。” 怪不得除了硝子前辈以外,五条先生身边从来不会出现任何女性,原来是怕家里的妻子生气啊。 轻轻打了打方向盘,伊地知说横滨有很多有特色的甜品店,带一点回去的话,说不定可以哄好太太。 依言照做了。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慢慢享用着点心,吃再多也还是感觉很饥饿,从口袋里把那根她用过的口红拿了出来。 很想一口吃掉,但吃掉了就没有了。也不能碰它,再把她的东西弄坏就错上加错了,所以只是低头看着。 还没见过她化妆的样子呢。 闭上眼,关于红色的记忆,只有很多很多的血,和她破碎的身体。 在她的包里找到两张电影票,是那时候很热门的爱情片,男女主角经历了重重磨难,然后笑着拥抱在了一起。 坐在沙发上,慢吞吞一个人看完了。 书桌最左边的那个抽屉,一封信被书本压在最底下,他忍了有些年不敢打开,今天稍微有点疲惫,所以还是拆开了。 [神子大人。] 她的字圆圆滚滚的,像个小学生,五条悟坐在这里,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她皱着眉写作业的样子。 小时候就笨,老师说的东西听很多遍都不懂,可怜巴巴地凑过来,问他能不能教教她。 五条悟是听一遍就能明白的天才,不懂得怎么教人,那时候更没有那种耐心。 “自己抄。”于是把作业本扔过去,看见她有点委屈地缩了缩脑袋,然后连抄作业都抄不明白。 第57章 老师要打她的手心,这笨蛋颤颤巍巍伸出手,戒尺还没挥舞下来就哭着又把手缩回去,来回好几次,连老师都忍不住笑了。 如果那时候对她好一点就好了。 没有拿过戒尺故意吓唬她,而是牵着她的手,说作业不做就不做了,带她去别的地方玩,在她身边看着她,夸赞她,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很依赖她,不要每天都用恶劣的话逗弄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寂寞,不会去别人那里寻求慰藉,不会驯养禅院甚尔。 所以啊,一切都是他的错。 [虽然是晚上,虽然静悄悄的,但我还是有点害羞呢。] 本来只想看一点点的,每天看几个字,慢吞吞珍惜着把信看完。 但六眼源源不断把这些文字传递过来。 [那些话,可能还是无法亲自说出口吧,很胆小对不对?也有想过就等着神子大人回来告白好了,只需要点头答应,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您来做。] [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那样不太好。神子大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一直一直在坚定地朝我走来,我也想勇敢一点,努力一点,也想要朝神子大人多走一点点。] 呼吸停顿,看着她在上面写道: [所以,我也会向神子大人告白哦,也会在神子大人回来之前,和哥哥坦白我的心意,试着获得他的认可和祝福,像朱丽叶一样,做一个有勇气的好孩子。] [喜欢您,喜欢神子大人,喜欢悟,是想要嫁给您的喜欢,这一点,绘梨会告诉所有人的,我的恋心。] 仰起头,靠着椅子的背,眼泪慢慢坠落下来,已经不能再破碎的一颗心,被人短暂地拼了起来,然后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想到了那一天,少年也在练习着告白,在网上搜索了很多告白的词汇,有些太傻有些太肉麻有些太傲慢,找了很多都不满意,所以打算自己想,想一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告白词。 最后也就想出来几句话。 喜欢你哦,爱着你,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确定了这件事。 怎么想都不满意,觉得自己至少也得凑出八百字来才足够酷,于是一边解决那些诅咒师,一边在心里东拼西凑告白词。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啊。 在外面保护别人的时候,全神贯注保护着别人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看见别的女孩子露出渴望的神情,所以提出在冲绳多留一天,一起喝椰子水在沙滩上疯跑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他快点回去? 生命的最后几天,只有短短的三个电话,他忙着警惕四周,忙着在外面扮演英雄,心里还洋洋得意,缠着她一直一直夸赞自己。 在这里坐了一夜,想象着她写这封信时候的表情,不断感到甜蜜幸福又从云端摔下来,循环往复直到天亮,小孩起床,离开家去了学校。 他又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找到一块铭牌。 很幼稚很老土很过时的东西。上面写着教师,下面刻着五条绘梨。 “真的要当教师吗?” 夜蛾老师已经成为了校长,听见他这样的话,有点担心地看着他:“悟现在……再承担起教育孩子们的责任的话,肩负的东西会不会太重了?” “试一试嘛。”他说。 今年的孩子稍微有点麻烦,有个没咒力的天与咒缚,姓氏是禅院。有咒言师的末裔,完全没办法正常交流,另外还有一只熊猫,是夜蛾老师最心爱的作品。 禅院家的小家伙拿着破破烂烂的咒具,在第一节 体术课上就被他不小心弄报废了,小孩坐在台阶上,露出心疼又拮据的表情。 五条悟想了想,把禅院甚尔剩下来的游云给了她。 “……这个会不会太贵重了?” 小孩扎着高马尾,和禅院家的所有人一样,身上带着一股令人厌恶的执拗和偏激,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孩子,他的学生,会喊他五条老师的好孩子。 收到传说中的咒具,她连声音都在发抖,透露着不安。 “借给你的喔。”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毕业以后还要还给老师的呐。” 她抿唇,收起咒具,郑重朝他鞠躬,五条悟感觉有点好笑,后来在她茫然地坐在阶梯上,说自己没有咒力,对未来很迷茫的时候,他告诉她天与咒缚很强。 “……很强?” “是哦。”五条悟站在她身旁,看着天边慢慢飞过的鸟,说:“禅院家上一个天与咒缚,击败了年轻时候的我哦。” “真的吗?”她问:“那他现在呢?” “因为做了点错事,所以自裁了。” 他把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她:“好好长大的话,说不定你也可以到达那种程度哦。” 熊猫有夜蛾校长管,剩下的小咒言师倒是有点麻烦。 这孩子活泼得过了头,但又因为术式原因没办法说话,一来二去憋坏了,竟然组织同期跑到他的宿舍里探险。 他的宿舍里能有些什么呢?无非就是维系生存所必需的东西罢了。 这群孩子还真是不识货,几十万的家具摆在那里不懂得欣赏,专找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绘画本小首饰,衣柜里的小裙子,高中时期的课本和作业,很多很多张照片,还有数不清的毛绒玩具。 这些东西堆在他的床上,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传闻中的咒术界最强,平日里就睡在这种床上。 第58章 像是一只……用东西筑巢的大猫。 “呼……” 五条悟是瞬移回来的。 这些孩子好歹还算是有分寸。没有敢真的伸手去碰,他扫了几眼,确认那些东西上面没有沾染上别的味道,才缓缓吐了口气。 “你们啊。” 他笑了笑,想着她在这里,说不定还会高高兴兴地送几个玩.偶出去,于是怒意也压抑了下来。 “下不为例哦?就算是想要了解老师,也最好别用这样的方式,免得一不小心做错了事,世界就要完蛋啦。” “嘁——” 孩子们做做鬼脸然后逃跑,跑到门口,又一起回过头看着他:“五条老师。” “您休息一会吧。”他们说。 他一愣,然后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 解开脸上缠着的白绷带——以前是用她剩下来的布条蒙眼睛,不知道那是她用来缠头发还是系在什么地方的,质量不太好,坏掉一条就没舍得再用。 她总爱买这些好看但又不实用的小东西,就算再小心,这些年也弄坏了不少。 五条悟洗过澡,慢吞吞躺上床,把她最爱的那一只大熊抱进怀里,久违地睡着了。 “神子大人是很厉害很厉害的英雄。” 她坐在课桌上,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说会乖乖等他回家。 “在天上也会难过的……” 又听见她在哭,所以立刻就醒了。 看了看手机,这次睡了十五分钟。 没多久,又遇见一个很特殊的孩子,因为无法接受青梅竹马的死去,他将其诅咒成了咒灵。 高层觉得这孩子很危险,想要判处他死刑,五条悟说这是他的学生。 “五条老师。” 这孩子比其他的咒术师更加胆小些,一开始总是瑟缩着,也显得有点不合群。 但同期的学生这么少,四个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五条悟站在走廊上,看着训练场内肆意欢笑着的孩子们,慢慢欣赏这样的青春。 “您看起来很寂寞……” 忧太。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比起别的孩子,忧太总是比较细腻的那一个,他递了汽水过来,说:“如果有事情是我可以派上用场的……哪怕只是陪您说说话,也请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忧太是好孩子哦。” 拍拍他的脑袋,接过汽水,轻轻晃着,像是随口一问:“当初是怎么把里香变成这样的呢?具体的过程还有印象吗?” 他的眼睛亮起来,尽力详细地回忆着过程,五条悟慢慢听着,忽然笑了笑。 要是变成咒灵的话,她会受不了的吧,说不定会变成世界上第一只照镜子被自己吓死的笨蛋咒灵。 还是别让她出来再受一次罪了。 但有的人不这么想。 想要知道把她变成咒灵的办法,想要她回来,于是把所有的咒灵放出来,声势浩大,最后还是没舍得真的夺走那些孩子的生命。 五条悟过去的时候,夏油杰正靠在墙角,低着头,像是一只终于快要解脱的困兽,散发着疲惫而又期待的情绪。 “对不起,悟。” 他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朝她期望的那个方向走下去。我没有你这样坚定的决心,也没办法做到和你一样理智。” “和决心不决心的无关吧。” 他站着,解开脸上的绷带,用属于五条悟的眼睛看着他。 “还有别的遗言吗?” 夏油杰顿了顿,露出一个温柔的、舒朗的笑,抬起手,把两张学生证丢到他的手里。 乙骨忧太、五条绘梨。 “杰是小偷么。” 听见这样的话,夏油杰又笑弯了眼睛,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世界上记得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他走出去,把其中一张学生证交到学生手里,然后他们看着他手里另外一张,问这是谁啊。 “嘛。”五条悟想了想:“是我的妻子哦。” “欸——骗人的吧,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鲑鱼鲑鱼。” “因为她去世了哦。” 时隔多年,终于能够再和人提起来,终于可以告诉别人她的存在。 因为记得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五条悟把她的学生证拿出来给孩子们看:“很可爱吧?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这孩子可能也会是五条老师哦。” 学生们沉默着看着学生证,把她的名字和容貌记下来,露出想要安慰,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的表情。 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家伙,是坚不可摧的咒术界最强,教导着他们的,好像永远也不会疲惫的大人。 “好啦好啦,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伤感啊。” 他笑着把学生证收起来,然后被学生们抱住了。 五条悟一愣,摸摸他们的脑袋,说他们是好孩子哦。 第二年,小孩也来了高专,战斗的习惯很不好,总是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遇见困境就想着开大招,和他父亲一样,像是一颗想把周围一切都摧毁,也一起炸死自己的自爆弹。 “这样可不行啊。” 蹲在他面前,慢慢说:“小惠如果没有好好长大的话,你姑姑会伤心的哦。” 看见小孩嘴唇发抖,把脸埋进膝盖,说他知道错了。 摸了摸他的脑袋,禅院家的人身上都带着极端的执拗和偏激,这一点,在不想她被人遗忘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可爱。 第59章 又来了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小孩,五条悟依旧说这是他的学生,这两年的孩子们都很有个性,看起来也比前些年要强一些,所以可以给些磨炼。 依旧不断出着差,偶尔把事情丢给学生们去做。孩子们抓狂地抱怨,说他是没师德的无良教师,硝子问他到底还要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想要过劳死。 在逼自己么? 其实没感觉到。 早在很多年前,从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五条悟就没剩下什么感官了。 硝子说他这样还不如早点去精神病院,免得最后压抑到极点,情绪彻底反弹,然后整个崩坏。 “我不想再有一个最恶诅咒师的同期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诅咒师?” 男人摸了摸下巴,语气轻松:“不会的啦,现在也只是想让这些孩子好好长大,再过几年就彻底撒手不管了啦。” 只是觉得不应该再有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死去,不应该再有孩子在生命刚刚开出最璀璨美好的青春的时候枯萎,那样太残忍了。 而且这不是一直在做她眼中有意义的事情吗。 所以路过的小猫小狗也会救,看见可怜的小孩也会叫人收留,家里那边总有人囔囔着他这么优秀的基因没个继承人实在是太可惜,于是全部都发配到非洲去帮农民耕种。 勉勉强强是在朝她期待的路上往前走吧,诅咒师那种事,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去做。 不想被视作随时随地会崩坏的危险人物,所以那之后刻意显得轻浮了些。 “你这家伙别这么自恋啊!” 可爱的学生翻着白眼,指指他胸口的铭牌:“就是先不说别的,你别在胸口的是什么啊。又土又过时,像是十年前幼儿园老师才会戴的老土东西。” 嘴角的笑抿了抿,听见小孩们吵了起来。 “不要这样说它。” 伏黑惠冷着脸,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的少年期的龙,尚且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语气尖锐,声音颤抖:“请你以后,都不要再对这些东西发表看法。” “哈——?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说的是实话啊。” “好啦好啦。” 还处在磨合期的小孩们打了起来,等到差不多了,五条悟才慢悠悠地过来劝架。 “这个啊。”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铭牌:“野蔷薇说的没错哦,的确是幼儿园的来着,正好你们都是一群幼稚小鬼嘛,要不然把咒术高专改成咒术幼稚园怎么样?这一点老师完全可以做主哦。” 收到了很多白眼,说他整天没个正形,五条悟嘻嘻哈哈笑了笑,看见小孩红了眼眶,和他说对不起。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呐。” 拍拍他尖尖翘翘的海胆脑袋,男人又笑了笑:“好啦好啦,待会野蔷薇过来看见你这幅样子,搞不好要被笑话一辈子哦。” 小孩完全没接他的话茬,低下头语气哽咽,说他好想姑姑。 “……” 后来谁也没说话,站在高专的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黄昏陷落,五条悟忽然想起那一天,自己站在窗前往下看,想要跟着跳下去的那瞬间。 “你姑姑说她会难过的呐。” 他说:“搞不好啊,等我死了以后,还没法原谅我嗳。一个两个的,可饶了我吧。” 人的承受能力的确是有阈值的,所以那之后特地避开了学生们,免得又再次被提起关于她的事。 还好很忙,世界也乱糟糟的,需要他去战斗。 挚友的身体被恶心的咒灵偷走了,在涩谷战斗,被封印了起来,于是世界难得安静,难得无所事事。 五条悟终于睡了一个长觉。 做了很多梦,但醒来以后都记不太清了,被关在里面,脑子里不断想着外面的事,想学生想老师想咒灵想普通人,想偷了杰身体的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后来想无可想了,于是这么多年以来,真真切切地开始想她。 初见的时候,女孩慌慌张张拍打着身上的衣服,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那个眼神还是这么清晰。 站起来,喊他神子大人,发着抖看着他,直到现在也会让他觉得可爱,让他的大脑身体心脏都快要化掉的一个眼神。 “因为我最喜欢神子大人了!” 好甜。 待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幸福,哪怕是回忆,都会叫人忍不住笑起来,心甘情愿沦陷在她的笑颜里面。 手臂下意识张开,想要把什么揽进怀里,抱了个空,五条悟才想起来,她已经死了。 也许在里面待了一千年,也许是一秒钟,狱门疆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想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出来以后,呼吸着没有她味道的空气,看着没有她存在的这个世界,感到陌生而又无措。 但是这个世界还需要他,需要咒术师五条悟,所以还要继续战斗。 和宿傩打,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史上咒术师的最强,身上被接连斩击一千次一万次,五条悟站在那里,心里计算着咒力的多寡,感受着身体上的痛楚,灵魂冷静至极。 他赢了。后来又打羂索,受了不轻的伤,也赢了。 被孩子们团团抱住,哭着说五条老师最棒了。 是么?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第60章 学生们好像真的长大了,跟他说想要承担责任,想要跟随他的脚步,试着去照顾这个世界。 好像没几年,优秀的孩子们就彻底长大了。五条悟依旧带着一年级的学生,听见那些孩子回来说,说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他这么忙碌了,让他停下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已经……不需要他了吗? 有点茫然,跌宕起伏过了半生,回头看,自己好像还停留失去她的那一年。 如果不需要他再去做英雄的话,就回家做她的神子吧。 伊地知把车子一路开到了京都,跟着五条先生一起下车,停在一座庭院门前。 五条悟推开门,抬脚往里面走去,伊地知愣了一下,忽然感到慌乱,忽然有种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再走出来的错觉。 “五条先生!” 他叫住他,说:“一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谢谢前辈,您、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一直维系着咒术界稳定的,可靠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 最左侧的小院子,这里十分空旷,他走进来,好像又看见了一团一团挨着的坐垫,看见了坐在一起,等待着他到来的小孩。 偷吃东西的女孩慌慌张张站起来,歪歪扭扭学着别人行礼,偷偷拍打着衣服上的饼干屑,眼泪汪汪,露出‘要完蛋了’的表情。 他走过去,蹲下来,一个人坐在这里。 空气里满是她的味道,这里塞满了她的气息。 神子大人和他的小玩伴靠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再分离。 第23章 现实世界 +二周目开端 齐木家二楼, 属于妹妹的房间。 绘梨从游戏仓里爬出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房间。 虽然在跳下窗户的那一瞬间,她就从那个世界里脱离了出来, 也想起来自己原来是在玩游戏。 但她还是有点缓不过来。 因为那些经历和记忆都是真的。 人类由记忆构成, 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就会产生感情。 她感觉自己还是绘梨, 神子大人的绘梨。 她钻进被子里, 闷闷地哭着, 没多久,身上的被子忽然被人掀开了。 接着,灯被关掉, 视野陷入黑暗, 腰被用力攥住—— “……?” 短暂的慌张过后, 她带着哭腔喊:“哥哥?” “是哦。” 少年把脸贴在她的颈侧,语气亢奋:“怎么认出来的呢?已经清楚记住了哥哥的味道吗?好孩子好孩子, 就知道妹妹也是爱着我的,唔, 好幸福……” “……才没有那回事。” 绘梨还难过着呢, 伸手推他:“哥哥抱得太用力了……” 腰上的手没有松开, 反而一瞬间攥得更紧了。 她困惑地看过去,就听见咔哒一声, 灯的开关被打开了。 另外一个哥哥站在门口, 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绘梨感觉有点奇怪。 她抹了抹眼泪, 看着两个哥哥:“怎么了呀?” 她是被收养的孩子。 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住在齐木家里。 比起14岁就跳过高中去了剑桥大学的天才齐木空助, 和拥有各种超能力、无所不能的齐木楠雄,绘梨才更像是齐木家亲生的小孩。 因为她和齐木夫妇一样,也是一个究极迷糊的笨蛋,被评价为脑子里不只少了一根筋的家伙。 她能够好好长大,全凭了两个义理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 ——大哥齐木空助,究极妹控加上隐藏弟控,口头禅是你们这些猴子离我的妹妹/弟弟远一点。 从幼稚园就开始发表:“只要是妹妹的要求就算星星也可以摘下来”,这类的妹控宣言。 ——二哥齐木楠雄,无所不能但是尽力在伪装自己平平无奇的超能力者。 虽然不像老大那样有明显的过激妹控行为,但从来都没有成功拒绝过绘梨的要求。 顺带一提,他也曾经说过“为了绘梨的话,三天就可以杀光全部的人类”这种话。 但由于听过的人都被他篡改了记忆,所以目前在人们印象里是一个绝赞的正常好哥哥。 [被欺负了吗?] 抱着她,帮她梳理情绪,抚摸着她头发的是哥哥。 “为别的猴子哭可不太好哦?”凑过来舔舐她眼泪的家伙是大哥。 “呜……不要舔。” 绘梨伸手推他,然后又被舔手心,她手指颤了颤,蜷缩起来往后躲,然后又被舔脸颊。 ……绘梨苦着脸往哥哥怀里躲,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他的怀里,粉发少年摸了摸她的脑袋,看了齐木空助一眼。 “妹妹妹妹。” 青年停下来欺负她的动作,有点散漫的语调响起来:“妹妹在为了游戏里哪个坏家伙哭呢?” “……” 绘梨小声反驳道:“才不是坏家伙。” 因为她是个超级笨蛋,所以大哥总是会对她过度保护,包括但不限于在她身上装窃听器,在她的房间安装摄像头,对一切想要接近她的人做背景调查,然后得出此人是只猴子,做出胆敢靠近就即刻绞杀之类的恐吓。 并且觉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坏家伙。 绘梨以前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因为她本身就没有什么秘密,有的时候甚至会忘了窃听器的存在。 第61章 而且哥哥们就像是她的加强版圣诞老人一样,从小到大,不管她多么古怪的愿望,包括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那些,哥哥们都会满足她。 但是上述的一切行为会被哥哥全部阻拦,哥哥总是摸着脑袋告诉她,说空助在侵犯她的隐私,让她不要纵容空助。 好吧,在大哥和哥哥之间,绘梨永远更喜欢哥哥,而且在游戏里多经历了一次人生以后,绘梨也更加确认大哥那样是不好的行为。 所以哥哥从小时候就在好好保护她。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待在哥哥的怀里就变得好安心,游戏里的记忆一点一点变得平和下来,绘梨又想去玩那个游戏了。 因为想要体验交朋友的感觉,又不想真的和人建立什么羁绊——她有点害怕,也根本不知道如何跟人建立羁绊,担心没有经验,会伤害到别人。 所以哥哥就为她做了一个游戏。 地图、人物、身份……一切都完全随机的,超★真实模拟游戏。 游戏时间线会从幼儿时期开始,带着大人的思维去扮演小孩子的话,体验总会大打折扣,所以这个游戏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可以暂时完全封存她的记忆,让她真正体验到自己的第二次人生。 她可以在里面交到很多很多朋友,并且退出游戏以后,就再也不会遇见。这样的话,她既不必承担责任,也不用担心自己交往失败。 刚刚是她的第一次游戏,她遇见了神子大人。 她的神子大人。 虽然知道是假的,虽然知道他只是一个游戏人物,但想到他的时候,绘梨还是会脸红,还是感觉好喜欢。 和待在哥哥身边一样,待在神子大人身边,她也一直都好幸福好安心好满足。 而且……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真正喜欢的异性,对恋人的喜欢。 所以就算他只是游戏里的角色,就算他们最后的结局并不完美,但是这一份还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恋心,她非常非常珍惜,还有整个游戏的过程,她那一段短短的人生,也都过得非常非常开心。 她很感谢神子大人,感谢这一段记忆。 这让她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点。 “妹妹在想什么啊?不可以为了别人露出这种可爱的表情哦。” 大哥跪着凑过来,像是想要舔舐她的眼球,然后被哥哥伸手拦住了。 [别说这种恶心的话。] 粉发少年神色平静。 “哈?”金发青年抬眸看着他:“让妹妹为猴子掉眼泪,这都是楠雄的错。我要毁掉那个游戏。” [你办不到。]他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 “……” 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哪怕是她这个笨蛋也察觉到了。 自从进入青春期以后,两个哥哥的关系就越来越不好了。 但比起被收养的她,哥哥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为什么会总是吵架呢? 如果一家人都像是爸爸妈妈那样相亲相爱该有多好。 “不可以毁掉那个游戏。” 哥哥们比她厉害这么多,所以小笨蛋从来不参与他们的争吵,她只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哥哥们吵架,也不可以破坏绘梨喜欢的东西。绘梨明天还要继续玩的呀。” 说完,她轻轻推了推齐木楠雄,示意自己要睡觉了,让哥哥快把大哥带走。 少年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被欺负吗?] 绘梨摇摇头:“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呀。” [就算这样,我也无法看着你掉眼泪,却什么事情也不做。] 可爱的孩子。 他幻想出来的理想型。 因为他的极端思念,所以降临到了现实。 不想错过她一分一秒的成长,想让她拥有相对完整的人生,于是回溯了时光,把她抱回家里。 然后被她称作哥哥。 “尼、尼。”小时候黏糊糊,口齿不清这么喊他,像是粘着糖丝,听一声心都快化掉了。 在家里跌跌撞撞朝他走过来,伸手要抱,一整天都粘着他,相比之下不太喜欢空助。 这是理所应当的——在梦里,他们一起待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拥抱了数不清的岁月。 她对他的气息抱有本能的依赖,而他们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在互相吸引。 可爱的绘梨。 因为不想听见别人嘈杂的心声,所以她拥有一颗透明的心。 这么做最大的坏处就是太容易被人拐走了。 稍微长大一点,就被幼儿园别的男孩子拐跑,和别人手牵手一起滑滑梯,玩过家家的游戏。 齐木楠雄其实并没有多么在意。 但家里还有另外一个变.态。做了八千四百五十九次亲子鉴定,每一次都被他把结果篡改成亲生兄妹,但还是对她抱有幻想的死妹控。 所以可怜的孩子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朋友。 什么?他是超能力者,想要让这孩子拥有朋友的话,只需要随便帮帮忙就好了? 这种话……请你当做没有想过哦。 不太有办法拒绝她,所以用游戏链接了一些真实的异世界,让她去体验交朋友的感觉,然后和那些家伙再也不见。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齐木楠雄推了推眼镜,忍耐住翻阅她记忆的欲.望。 是他把她扯进了现实世界,是他让她磕磕绊绊试着去成为一个人类。 第62章 所以他会尽最大努力去会尊重她、守护她,保护好她这一份人格和尊严,不容许任何人侵犯——也包括他自己。 [哥哥给你做一个金手指好不好?] 金手指……? 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那是什么东西?” [那会让绘梨变得很厉害。会让你拥有特殊的、处在游戏世界顶点的能力。] 欸? 但是那样的话,绘梨还是绘梨吗? [绘梨就是绘梨,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拥有读心术的哥哥这么回答她。 “嗯!”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但是现在没有人欺负我,所以我不想要哥哥帮助我去获得什么能力,这样对游戏里面的人不公平。” “而且、而且变得那样厉害的话,就感觉不再是绘梨自己了……结束游戏以后,也完全没办法回忆,因为那是一次不属于绘梨自己的、虚假的体验。” 这样吗。 但他还是想让她玩得更开心。 齐木楠雄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把在一边用假哭博取妹妹的同情,第五百六十次试图爬床的齐木空助也一起带走了。 绘梨锁上门,以免有家伙晚上忽然钻到她的被子里面来。 被大哥这么一打岔,伤心的情绪就完全没有了呢。 现在回忆起来,和神子大人的相处,还有硝子加茂,杰和小惠,学校里的好多好多朋友……都让她很开心。 虽然最后的结局让她有一点点难过,但前面99%都是快乐的! 她喜欢这个游戏! 所以睡了一觉,吃过早餐以后,绘梨就又钻进了哥哥定制的游戏仓里面。 ** 东京,练马区,这里位于东京最偏僻的西北部,被认为是种胡萝卜的农民居住的地方。 一家破败的孤儿院里,绘梨从床上爬起来。 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长大以后的她从高高的楼上跳了下去,然后她就醒了过来。 接着,脑袋里忽然响起来奇怪的声音: 【已自动为您随机匹配到[初始幼驯染]】 【已自动为您生成距离[初始幼驯染]最近的身份】 【检测到玩家是二次游玩同一地图 为确保游戏体验,一周目游戏角色的记忆将暂时封印,在玩家的第一个死亡节点后苏醒】 什么东西? 她揉揉眼睛,又看了看外面的阳光,确认自己真的已经醒了。 但是脑袋里面怎么会有人说话呀。 【检测到管理员01号已介入】 【收到管理员01号设定增改】 【已为您编入新的金手指】 【触发关键词:齐木】 ……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脑子里奇怪的声音晃出去,那个声音说的东西她全部都听不懂,只有齐木这个词汇让她觉得非常熟悉,好像非常值得信赖。 于是她下意识顺着指引,在心里磕磕巴巴地喊了一声齐木。 【已触发金手指关键词】 【请许愿选择您的金手指。】 …… 绘梨有点困惑,因为她到现在还没明白金手指到底是什么东东。 难道、难道手指会变成金子吗? 绘梨低头看着自己短乎乎的小指头,有点害怕,她不想自己的手指头变成金子。 但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这个孤儿院很穷,孩子们已经好久没有吃饱饭了。 如果把手指变成金子,然后让院长妈妈拿去卖掉的话,院子里的孩子们就都可以吃饱饭,穿上漂亮的衣服,然后被养父母接走收养了吧? 就再也不用去猜测那些大人的心意,再也不用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猜测他们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她真诚地说了一句:“许愿。” …… 好像听见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接着,机械音又响起来: 【正在提取您的心愿关键词……】 【已为您生成金手指。】 【名称:好感度读取器 效果:可以看见角色对您的好感度。 注:在本地图,玩家金手指将自动咒术化。】 【检测到玩家处于沉浸模式。 将自动为您屏蔽本段记忆。 祝您游戏愉快。】 ……什么意思? 绘梨摇摇脑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等着它们变成金色,但是好一会都没有任何变化,而刚刚的声音也已经被她忘掉了。 “绘梨——” 院长妈妈掀开帘子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哦,我们家绘梨要变成小学生啦,要努力学习,不要和同学起冲突哦。” 绘梨愣了一下,看着院长妈妈头顶上忽然冒出来的小爱心,好一会都没说话。 粉色的,一共有五颗。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下,小爱心还在。 “怎么了呀?” 院长妈妈摸摸她的脸颊,把她带去洗漱,然后梳好辫子,换上校服,再带上一个塑料袋子,就可以出发去上学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院长妈妈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面包。 这就是她的早餐了。 绘梨暂时忘记了小爱心的事,低着头慢吞吞,珍惜地小口小口享用着这个面包。 第63章 院长妈妈说学校一直直走,一个弯也不拐就可以到,这让她很开心,因为不用费劲认路了。 再是珍惜,小面包也很快就吃完了,她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然后开始一边往学校走,一边顺便捡一点垃圾。 乱丢垃圾的人很少,但这里属于比较落后的地方,认真看还是偶尔可以看见一些。 她捡起来装进手上的小塑料袋子里——这是她的书包,也是她的垃圾保管袋。 今天她的运气很好,碰见了能够得到的垃圾桶。女孩眼睛一亮,踮起脚凑过去翻找。 垃圾都被好好地分了类,只装瓶子一类的垃圾桶里显得很干净,不会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这让她很开心。 虽然这样是违法的,算是在偷东西,但是比起被抓,她更怕饿肚子。 孤儿院实在是太穷了。 因为里面养着一个生病的小孩,需要很多很多钱才能治好,大家都很喜欢她,所以谁也不想放弃她的生命。 所以要做一点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要努力捡垃圾,要努力学习,要变成院长妈妈口中厉害的人,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大家都吃饱肚子,让谁也不要再生病。 这么想着,她埋头往垃圾桶里翻东西的动作更加认真了些,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人看着自己。 ** 京都,五条家,典雅古朴的庭院里。 神子大人难得起得这样早。 因为到了最爱玩闹的年纪,担忧神子大人一个人待在结界里,又只有仆人老头折腾,没有同龄的孩子陪着玩,会把他闷坏了,所以家主决定给他挑选一些玩伴。 神子大人几天前还对此事不屑一顾,说自己才不想要和杂鱼混在一起,今天却特地早早就起来了。 他一连换了好几套衣服,又拿上了折扇,在镜子面前看了自己好一会,像是才勉强满意。 然后抬头问:“到时候了?” “人还没到齐呢。” “哦。” 见神子大人好像有点不耐烦,侍女连忙叫人去催促,那边说很快就能赶到。 听见这样的回禀,男孩抿抿唇,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显得有点焦躁,又像是在为了什么而压制着体内的咒力,所以显得并没有这么可怖。 但即使这样,仆人们大气不敢出,不知道又是什么地方惹到这位小祖宗了,还好只过了十分钟,那边就通知人都到齐了。 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啪嗒”清脆而又急躁的声响,男孩一路往最左侧的院子走,不等老人们说话,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显得急不可耐。 进院子的第一秒。 用六眼扫了一遍。 眼睛和心脏回馈给他强烈的失落感。 “神子大人。” 老人们簇拥着他,语气卑微:“这已经是京都最出色的孩子了。” 五条悟不知道他露出了什么样子的表情,以至于周围这群老头子们都慌乱了起来。 他听见他们问他哪里是不满意,又问是谁惹到他生气了,语气诚惶诚恐,跪下来低着头颅,像是一群蚂蚁…… 回过神的时候,这里已经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五条悟没说话。 他只是感觉今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他只是感觉自己应该起得早一点,过来得快一点,不要叫她等太久,也要控制好体内的咒力,不要将她吓到,然后带她去吃很好吃的点心。 但她是谁呢? 五条悟低下头,看着清晨太阳照射在地面上,带出朦胧又带着凉意的影。 他不知道。 ** 夏油杰今天起得很早。 因为他要上小学了。 课本的内容提前预习过,为了能够在老师同学面前留下好印象,他还特地提前练习了如何用粉笔字写自己的名字。 走到半路,他忽然看见一个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小女孩正在踮起脚翻垃圾。 清晨的太阳照射在她身上,带出绮丽温暖的金色光晕。 他看了一会,才走过去,小声问:“是丢错垃圾了吗?” 听见声音,女孩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露出了又心虚又警惕的表情。 她很瘦小,头发泛着营养不良的枯黄,紧紧抱着怀里的塑料袋子,像是一只翻别人家垃圾袋捡东西吃,然后被主人家捉个了正着的野猫。 “里面有很多细菌的。” 夏油杰提醒道:“叫大人过来处理吧。” 什么…… 绘梨瞪着他。 这个家伙要叫大人来捉她吗? 怎么办……现在跑走的话还来得及吗,大人跑得这么快,会不会一下子就被追上来。 绘梨又怕又不敢跑,还没有决定好,就看见男孩抬起头,张开嘴,像是想要喊大人过来。 “不要好不好!” 她走到他身边,本来想去捂他的嘴,但想起来自己刚刚翻过垃圾,又把手缩了回来。 夏油杰看见面前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掉眼泪。 “绘梨不是故意偷垃圾的。” 她低着头,瘦瘦小小的脸被眼泪打湿,哭着说:“不要叫大人把绘梨捉走好不好?求你了。” 第24章 咒の二周目 (三更) 偷垃圾这个词汇并不在夏油杰的理解范围之内。 第64章 不过既然用上了偷这样的字, 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是不正确的,应该叫大人过来好好教育一番,把错误及时纠正。 但是她在哭。 眼泪掉在地上, 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夏油杰想了想, 又觉得偷垃圾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不会叫大人过来的哦。” “真的吗?” 绘梨抬头看他。 他不像其他男孩那样把头发剪得短短的, 而是留着及肩的黑发, 长长的刘海别在两边, 在清晨的微风下发丝轻扬, 显得飘逸又清爽。 他身上很干净,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别的男孩子那样急冲冲的高昂,释放着亢奋又野蛮的天性, 而是慢悠悠的, 让她觉得好特别。 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会说谎骗人的好孩子。 “真的哦。” 夏油杰把书包转到正面打开拉链, 找出自己带的纸巾。 “要擦擦脸吗?” 绘梨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纸巾, 极其自然地把脸凑过去:“你帮我擦擦好不好。” 她还抱着书包呢,没有手用来擦眼泪。 “嗯?”那边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鼻音, 看了她几秒, 然后伸出手, 把她怀里的小塑料袋拿了过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哦。” “哦哦。” 绘梨低头,小心翼翼地拆开他递来的纸巾, 又听见夏油杰问她是哪个学校的学生。她想了想, 好像自己根本没记住学校的名字。 “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连学校名字都不记得吗…… 总觉得很容易会被拐走。 一年级的夏油杰小朋友想当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孩子, 所以他决定和新同学一起去学校。 女孩拿着他的纸巾嗅了嗅, 说上面香喷喷的, 然后胡乱在自己脸上擦拭起来,看得出来平时对自己根本不上心。 擦完了, 还把红红的脸颊凑过来,问:“我擦好了吧?” “……” 夏油杰看了看,决定带她去借用一下路边人家院子里的水龙头,带着她一起仔仔细细洗过脸洗过手以后,两个人又一起往学校走。 女孩明明不久前还在掉眼泪,现在就又像是没事人一样笑起来,看见什么都感觉新奇,叽叽喳喳的,说小花好看小鸟可爱,瘦瘦巴巴的野猫好可怜,又说路边的房子好大,他的纸巾香喷喷好好闻…… 夏油杰只感觉身边有只嗡嗡嗡叫的小蜜蜂,好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值得她多看两眼。 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小饼干递给她:“要吃吗?” “要!” ……轻易就吃陌生人东西的家伙。 女孩拆开小饼干的包装,先是闻了闻,眼睛亮起来,说好香,又掰了一半给他,让他也闻一下。 夏油杰接过,看着她小口小口一点点用牙齿厮磨那半块饼干,一副舍不得吃完的样子,轻轻叹气,从书包里又拿了一些出来:“还有一些呢。” “欸——都、都给我吃吗?” “是哦。”夏油杰说。 她顿时露出了感激又惊喜的表情,接着好像又有点纠结起来,抬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夏油杰看了看袖子,问:“怎么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小声问:“我、那我可以带回去给院长妈妈和大家一起吃吗?” “好好吃的饼干,我们都没有吃过呢……” 夏油杰下意识皱了皱眉,又打开自己的书包——虽然是心爱的小饼干,但他也严格控制着数量,并没有带太多出来。 “今天的只是给你吃。” 他想了想:“明天我再带更多给你,你可以和其他人分享。” 她的眼睛立即亮起来:“真的吗?” “说好了。” 夏油杰推了推她:“继续走路吧。” 旁边的女孩满脸珍惜,幸福地小口啃着饼干,终于没再说话了。 夏油杰悄悄松了口气,但没多久,远远看见了学校,她就把脚步停下来,发出惊叹的声音:“好大啊……” 比孤儿院大了好多好多呢。 “原来学校这么大,好厉害,里面都装着什么呢……?” 她又开始了。 夏油杰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小饼干,又看看一边吃着他心爱小饼干还一边叽叽喳喳的女孩,抿了抿唇。 做小学生好难。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担心孩子们记不清自己的班级,所以学校附近有许多接生的老师和高年级的孩子。 夏油杰带着绘梨一起走过去,然后就得知了他们在同一个班的消息。 “哇,我们在一个班呢!” 女孩戴上代表小学生的光荣小黄帽,又跑到他身边:“太好了,我不想和你分开!” 男孩看着她脸上的笑,移开目光,没有说话,头顶却冒出来一颗粉色的小爱心。 小爱心又出现了! 绘梨揉揉眼睛,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是真的,和院长妈妈头顶的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抬手想去摸,夏油杰愣了一下,连忙侧身躲开,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头顶有东西吗?” “嗯嗯!” 她傻乎乎的,完全没意识到这种特殊的东西不能说出来:“你头顶有一颗小爱心呢。” ……? 小爱心? 第65章 接着,女孩像是交代线索那样,认真补充道:“粉色的。” …… 夏油杰皱起眉,往脑袋上摸了又摸,没有摸到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他指了指正趴在老师肩膀上的,黑漆漆的小怪物,问:“那你能……看得见那个吗?” “欸?” 她看过去,然后又问他:“什么呀?” 看不见吗…… 夏油杰有点失落地收回目光。 从半年前开始,他的世界里就出现了一种怪物。 黑漆漆的,形状扭曲,有些会附着在物体上,有些会挂在人的身上,看起来有点恐怖。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挨个问过幼儿园的小朋友,也发现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看得见那些怪物。 ……它们到底是什么? 夏油杰迷茫又有点害怕,尝试着向家长求助,爸爸妈妈带着他去神社祈福,又去了几次寺庙,但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爸爸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说小孩子看见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正常的事情,等长大了就好了。 据夏油杰观察,大人们一旦没办法了,就会说“等你长大以后巴拉巴拉”之类的话。 完全把小孩子当成笨蛋了呢。 所以他之后就不再向家长求助,又买了很多都市怪谈之类的书籍打算自己研究,虽然里面的好多好多词汇,他即使翻着词典也没办法理解,导致研究缓慢,但这也让他比一般的小孩子懂得了更多知识,更加清楚地认识了这个世界。 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和他一样,可以看见特殊东西的人。 但她看见的是粉色的小爱心,而不是黑漆漆的丑怪物。 想到这里,夏油杰就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因为这家伙看起来胆子很小,如果告诉她世界上有怪物存在的话,晚上说不定会吓得睡不着觉。 他不想成为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他们被带到班级里面,很快孩子们就到齐了,老师在讲台上讲了讲课,就进入了自我介绍环节。 因为是一起走进来的缘故,他们理所当然坐了同桌,绘梨认认真真听着同学们的自我介绍,记下他们的信息。 但前面一些还可以记得清清楚楚,越到后面,小脑瓜的内存就越不够用了,别人说佐藤,她小声说索腾,旁边的夏油杰偏头看向窗户偷笑。 很快就轮到了夏油杰。 他在讲台上露出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可靠的笑容,还用粉笔写了自己的名字,字迹也比一般的小学生都要规整、娟秀,引来了老师们和同学们的大声赞叹。 好厉害! 绘梨也用力地鼓着掌,满脸崇拜地看着他。 提前准备得到了预期中的效果,夏油杰感觉很满意,回到座位上坐下,就看见小同桌凑过来:“虾头、呃,油同学,你好厉害!” “……?”这家伙叫他什么? 夏油杰抿紧唇看着她。 别人也就算了,但她不是已经把他最心爱的小饼干都吃光了吗,结果竟然也不好好记他的名字? 他的姓一共也就两个音节。 想到自己空荡荡的书包,又想到她满脸幸福啃小饼干的模样,再想到明天自己还要带好多饼干过来让她分给别人吃,夏油杰顿时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他感到无法接受。 小同桌没发现他低落的情绪,反而还热烈地给接下来上台的每一个孩子都鼓了掌,甚至还记对了两个人的姓氏。 夏油杰感觉自己永远也不会再原谅她了。 ……虾杰同学怎么了?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 绘梨感觉有点奇怪,但她没来得及问,就轮到她自我介绍了。 因为以前完全没有读过书,所以绘梨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因为之前从来没有需要用到姓氏的场合,所以她根本就没记清楚院长妈妈临时教给她的姓氏是什么。 加上虾杰同学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这让她有点紧张,讲话也磕磕巴巴的,和前面的同学们对比起来简直傻透了。 她有点自卑地低下头,正打算默默走下去,却没想到老师和同学们也给了她同样热烈的掌声。 “绘梨绘梨!” 同学们鼓着掌:“欢迎绘梨!” 讲台上的女孩愣了一下,慢吞吞眨了眨眼睛,然后笑起来,也伸出小手手给自己鼓了鼓掌。 夏油杰想到她连自己姓氏都记不清楚的笨蛋样子,想了想,又觉得这家伙不是不能原谅。 第一天的课程是认识同学,熟悉校园,学校里提供免费的午餐,还有小菜园和小果园,一群戴着小黄帽的孩子在里面走来走去参观。 这个年纪的孩子处于狗都嫌的状态,老师秩序维持得十分艰难,见其中有个夏油小朋友不吵不闹,一直都很冷静,而且自我介绍的时候很有条理,还会写汉字,所以就钦点他作为临时的班长。 班长夏油杰立刻开始工作,排位置的时候,因为心里还有点生气她记不住自己的名字,于是就故意赌气把她排远了一点。 结果这家伙完全没有早上说“不想和你分开”的半点样子,开开心心学着别人朝他点头:“谢谢班长!” 然后她撒腿就跑了。 “……” 一群小孩叽叽喳喳个没完,夏油杰吊在队伍最末尾,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第66章 好吵…… 比幼儿园吵多了。 旁边的男生过来揽住夏油杰的肩膀:“班长班长,你的头发怎么不剪短啊!好奇怪!” 嗓门大得像是牛在叫。 夏油杰一边腹诽,一边礼貌回应:“有吗?” “有啊有啊!” 男孩又说:“不过你竟然会写自己的名字,你的名字笔画超多的吧!好厉害——要不然我们结拜做兄弟吧!” 官僚问题严重的霓虹,从小学生就开始奉行巴结主义了。 “是吗?”夏油杰直接忽略了后面那句话:“还好吧。” 旁边的男孩们又嗷嗷喧闹起来,有了对比,夏油杰才意识到自己的小同桌究竟有多么安静,说话又小声又可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么讨人喜欢。 他有点后悔刚刚幼稚的赌气行为了。 现在耳朵被轰炸全是他自己的错。 但想要把她排开容易,想要再走回她的身边却远比想象中困难。 午餐的时候她和女孩子们坐在一起,身边一个空位都没有。 ……他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到了最近的地方,然后周围很快也被男孩子们占领了。 夏油杰抿抿唇,盯着他们看,发现这群家伙的目光也正黏在自己的小同桌身上。 她吃东西的样子可爱又可怜,对什么都能露出一副“哇好好吃”、“从来没吃过”的表情,小口小口很珍惜地吃着,每一粒米饭都没有浪费。 看着她这么认真,附近的大家也都安静了下来,珍惜地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吃光了。 回过神来发现那些东西其实很难吃。 ……明天还是带便当吧,夏油杰想。 只是过去了一个上午,女孩子们就好像情深似海了,一整个下午都黏在一起,就连上厕所都要四个人手牵着手一起去。 ……找不到机会和小同桌说话,纠正她对自己名字发音的虾杰同学对此表示无法理解。 一直等到放学,小同桌才凑过来,问:“我们是不是老师说的同路呀?” “是哦。” 他拎起书包,想了想,又把她的小塑料袋子也拿在手上:“走吧。” “嗯嗯!” 两个人走到校门口,绘梨忽然被叫住了。 “我们也一起回家吧!” 夏油杰抬头瞥了一眼,是同班的佐藤,个子高高壮壮,笑起来不太聪明。 佐藤挠挠头,说:“我家也是一个方向。” “是吗?” 夏油杰抿抿唇,没记错的话,这家伙自我介绍的时候,透露的家庭住址和他们不是一路吧。 “你家里不是应该往那边走么。” 他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不认识路的话,就和浅草同学一起走吧,他家跟你同路。” 听见他这么说,绘梨立即笑起来朝佐藤挥挥手:“拜拜!你快去吧,不要迷路啦。” “……好吧。”佐藤瞪了夏油杰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夏油杰没太在意,接着看向她,说:“我叫夏油,geto,不是gego,也不是geo。” “哦……” 放学路上,上了一天课的绘梨被同桌恶补着他名字的发音,她感觉有点委屈,但中途为了奖励她终于记清楚了他的姓氏,夏油同学用零用钱给她买了一根冰棒。 好耶! 她一下子就开心起来了,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冰棒,一边用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如果忘记以后,夏油同学可以再教教我吗?那样的话……我、你还会给我奖励吗?” “……会忘吗?” “嗯嗯!”绘梨对自己的记忆里十分有自信:“如果一个星期不和夏油同学说话的话,一定很快就忘掉了。” “……会给你买,但记点别的东西吧。” “记什么?” “杰。”他张开唇,缓慢细致地教她:“su、gu、ru,三个音节,明天记这个。” “好!”她用力点点脑袋。 把她送到孤儿院门口,看了看这里破败陈旧的设施,夏油杰皱着眉,难以想象她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女孩好像很开心,笑着朝他挥挥手:“夏油同学,明天见!” 他抿抿唇,也抬手挥挥,然后就走回了家。 “回来得有点晚哦。” 爸爸正在做晚餐,听见玄关的动静,从岛台弹出脑袋朝他笑:“我们小杰是不是交朋友啦。” “……” 夏油杰脱掉鞋子,声音很轻:“算是吧。” 他出身普通家庭,妈妈先天失明,和爸爸是青梅竹马的邻居,他们一起长大,到了年纪很自然就恋爱结婚,然后生下了他。 这时候妈妈有可能正在睡觉,所以夏油杰轻手轻脚地放下书包,走进厨房帮爸爸的忙。 熟练地洗菜择菜,放到一旁沥干,然后又开始准备三个人要使用的碗筷。 做完这些工作以后,他就跑到房间里写家庭作业,写完作业刚好吃晚饭,吃过晚饭,就可以看会书或者电视机,然后关灯睡觉。 这就是他给自己制定的生活规律。 因为爸爸要照顾妈妈,又要上班赚钱,分不出多少精力来管理他,所以夏油杰比别的小朋友要独立很多,甚至连便当都可以自己带。 把前一天晚上蒸好的米饭垫在下面,然后踩在凳子上,在冰箱里挑一些好吃又简单的东西做成菜,最后放上喜欢吃的水果,一顿便当就完成了。 第67章 想到昨天那家伙对着那些难吃的东西,竟然也能露出“好幸福”的表情,夏油杰想了想,又踩在凳子上多做了一份。 冰箱存货锐减,夏油杰小朋友在心里悄悄和爸爸妈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就把两份便当都塞进了书包里。 接着,他又按照承诺给她带了很多小饼干,还从零食柜里找了糖,想了想,又从存钱罐里倒了一点零钱出来。 但由于做两份便当花了点时间,今天夏油杰没在路上看见她,到学校的时候,她也已经和别人聊到一起去了。 她嘴里正含着棒棒糖。 旁边站着昨天想要和她一起回家的佐藤同学。 看见他来了,女孩笑着抬手和他打招呼,然后她的手被佐藤捉住,男孩又从怀里掏出东西给她,把她的目光全都吸引走了。 …… 夏油杰在自己座位上坐下,然后告诉大家快上课了,不要再随便走动,佐藤同学又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只是临时的班长而已,我就要站在这里!” 夏油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因为他看见了一只小小的怪物,正从佐藤同学的肩膀上慢慢成型。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怪物诞生的过程。 所以……这些东西其实是从人类身上诞生的吗? 原理是是什么? 见夏油杰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佐藤忽然感觉身上有点冷,肩膀变得重重的,他又瞪了夏油杰一眼,然后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慌张地检查着身上异常的感觉。 夏油杰收回目光,在她身边坐下,见她嘴里还叼着别人给的糖,抿紧唇,有点不想说话。 一直等到中午,夏油杰才把便当拿出来。 “欸。” 她果然被吸引了目光:“看起来好好吃喔。” 夏油杰瞥了她一眼:“我做了两份。” “哇!” 女孩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弦外之音:“竟然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 “……”夏油杰想了想,直接把便当推了过去:“给你也做了一份。” “欸?真的吗?” 她睁大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便当:“是给我做的吗?是给绘梨的,不是给其他人的的吗?” “嗯……给你的。” 夏油小杰移开目光,等着她开动,完完整整把一块胡萝卜吃下去,才说:“但是……要吃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欸?!” 女孩从便当里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有点慌张的表情:“可是、可是我已经吃过了。” “那怎么办呢?” 夏油杰看向她:“好像你也只能答应了。” “唔……” 好像也只能答应了。 绘梨鼓了鼓脸颊,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抵抗住食物的诱惑,有点不安地问他:“那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情呀。” “不要随便吃别人给你的东西。” 他说:“这样很不安全。” “哦哦。”绘梨松了口气,还以为夏油同学会叫她默写十遍他的姓氏之类的呢:“我答应你!” 见她答应了,夏油杰才拿出自己的便当吃午餐,吃过以后,又拿着她的便当盒一起去洗,但回来的时候,小同桌就不见人影了。 他抿抿唇,看了一眼佐藤的位置。 很好,这家伙也不在。 他把便当盒放回书包里,先是复习了上午学到的知识,然后才出发去找人。 绘梨正在玩家家酒游戏。 她是妈妈,佐藤是爸爸,还有几个同学扮演他们的孩子。 她其实不知道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但是佐藤同学说玩这个会有糖吃,于是她就过来了。 他们在旁边叽里呱啦说些什么东东,绘梨根本没在听,敷衍地嗯嗯点头,眯着眼睛认真品尝糖果,像是一只幸福的小猫。 夏油杰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又看了看佐藤肩膀上的小怪物,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好心提醒他:“你的肩膀上有怪物。” “哈?”佐藤瞪了他一眼,又看看被他指着的肩膀,皱起眉:“是你这家伙搞的鬼?” 从早上夏油过来以后,他就开始感觉肩膀很不舒服,现在他竟然还说自己肩膀上有什么怪物…… 想到这里,佐藤一怒之下一拳挥了上去。 打、打架了! 佐藤高高壮壮,夏油杰又一直比别的小朋友斯文些,现在被压在地上揍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绘梨被吓坏了,看见给自己吃小饼干,又给自己买冰棒,做好吃便当的夏油同学被揍,一下子就生气起来。 “坏家伙……” 她伸手去推佐藤:“坏家伙……走开……不许打人!” 佐藤被她推了,又听见她这么说,露出了受伤和被背叛的表情。 “绘梨太偏心了!”他说。 “我才没有!” 老师很快赶了过来,夏油杰被打得鼻青脸肿流着鼻血,狼狈极了。 他紧紧握着拳头,感觉自尊心都快碎掉了,紧接着,佐藤说他胡言乱语,用怪物吓唬人。 ……他没有说谎。 真的有怪物。 但是没人相信他。 小孩子都慕强,说谎吓唬人,又被压在地上打的夏油杰一下子就被人孤立了。 第68章 霓虹的校园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孤立、霸凌,只要有一点不合群,又或者惹到谁不爽,都有可能成为那个众矢之的。 他的临时班长也被取消了。 放学后,夏油杰把书包里的饼干拿出来,堆在她的课桌上,就快步离开了学校。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没回头,绘梨就一直跟在他后面,一直到他快要走进家门,才叫住他。 “夏油同学。” 她说:“我相信你哦。” ……“什么?” “我相信夏油同学可以看见怪物。” 她看着夏油同学脑袋上的三个小爱心,说:“因为、因为我发现,好像除了我以外,大家也看不见这些小爱心。” “是吗?” 夏油杰看向她:“可是那有什么用。” 他指了指脸上的伤:“全都看见了。” “……”她沉默了一会,才明白夏油杰说的是他被笑话的事情。 “那就揍回去吧。” 她又凑近了几步,坚定地说道:“我和你一起揍他,就算我们打不过,那也一起挨揍了。” “那样的话,我们就会一起被人笑话了,两个人一起的话,难过也会分走一半吧?” 头顶冒出第四颗小爱心,夏油杰看着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可是我不想我们被笑话。” “你回去吧。” 他说:“我会想到办法的。” ……安慰大失败,绘梨有点失落地回了孤儿院里,她做完功课,吃过晚饭,洗过澡,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发呆。 不知道夏油同学在做什么。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有没有在哭呢? 外面下着雨,夏油小朋友正在和怪物打架。 反正脸上都是伤了,再多一些回去也不要紧。 他不想成为弱者,想一直是他人心目中优秀的存在,所以才会在开学前练习了这么久的汉字,所以才会努力预习功课。 结果就因为几个野蛮的拳头,这些全都变成了无用功。 这让他觉得很荒谬。 今天的事情彻底踩碎了他的自尊,也让他明白了拳头的重要性。 他不可以成为大家眼里的弱者。 他要把自尊捡起来,要重新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敬畏。 看得见怪物不是自己的错。 夏油杰想——看不见怪物,这明明应该是他们的问题。 空气闷热,梅雨季节到来,班里的小朋友不再和夏油杰说话,而夏油杰很冷静地看书,上课,就表现得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那样。 绘梨不想再和佐藤玩家家酒游戏了,她不要和欺负人的坏孩子做朋友。 但是已经初步尝到了武力便利的佐藤却不再像是从前那样追在她旁边傻笑,而是会拽着她的手腕,强迫她吃糖,强迫她扮演妈妈。 她讨厌佐藤。 夏油同学依旧给她带着便当,只是会提前塞到她的书桌里,像是知道她晚上在孤儿院吃不饱,桌子里的便当总是会多一份。 他脸上经常带着伤口,像是在暗地里被人欺负了,同学们却都视而不见,这让绘梨觉得他们很讨厌。 之前和她做朋友的女孩,因为佐藤同学的威胁,也远离了她,还劝她不要再和夏油同学来往了。 绘梨觉得这样不对。 她想,明明知道佐藤在欺负人,为什么就连老师也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呢? 她很伤心,觉得学校不再是她喜欢的样子了,她想躲着佐藤,但是根本就躲不开,她伤心极了,感觉就连塞进嘴巴里的糖都是苦的。 所以她故意装病缩在床上,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去学校了。 这几天都在下雨,绘梨不想出去玩,所以总是趴在窗户边上看雨。 今天晚上忽然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她把门打开,看见了浑身湿透,蜷缩在她门前发抖的夏油同学。 绘梨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扯进来,又想去喊院长妈妈过来帮忙,结果被扯住了袖子。 “别走。” 他像是很难受,说完就剧烈地干呕起来,绘梨吓了一跳,连忙把小垃圾桶放在他的嘴边:“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他不说话,紧皱着眉干呕,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脸颊上,显得凌乱狼狈极了,像是实在忍受不了了,他竟然把手伸进自己的喉咙里扣弄起来。 “欸??” 绘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根本处理不了这样的紧急事态,于是又一次打算去喊大人,结果又被他用力扯回来。 “怎么了呀!” 不管她怎么问,夏油杰就是不愿意说话,只是一个劲干呕,但是竟然还有力气攥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跑。 力气这么大,看起来又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绘梨抿抿唇,问他:“你不是受伤了,也不是生病了,对不对?” 他点点头,眉头紧皱着。 所以是在难过吗……? 绘梨想了想,试探着往他怀里钻。 “每次难过的时候,抱着被子就会好很多。” “你也用力抱抱绘梨吧。” 她说:“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如果把力气用在抱抱上面……唔。” 看见第五颗爱心亮了起来。 她被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了。 他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环抱着她的背,做出一个不容许任何抵抗的姿势,然后开始加重力道。 第69章 “呜呜——” 好像、好像也没有说要抱得这么紧吧…… 绘梨呼吸变得有点困难,但想到夏油同学刚刚那副样子,想了想,还是不忍心把他推开,抬手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 “抱抱。” 属于雨的夜晚,雨水砸在窗台,砸在用铁皮做的屋顶上,世界喧闹得不像话,屋子里点着昏暗的小电灯,两个小家伙紧紧抱在一起。 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蔓延到床尾,到看不见的地方。 “我可以咬你的手腕吗?” 不知道抱了多久,绘梨趴在他肩膀上,感觉自己困呼呼快要睡着了,就听见夏油杰这么问。 “唔……” 她没力气说话,也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迷迷糊糊点了点脑袋,接着手腕被抬起来。 他在咬她,与其说咬,倒不如说是舔舐更加贴切,绘梨没感觉疼,只是觉得好奇怪,这让她清醒了许多,用另外一只手推他。 夏油杰抬眸看她,上挑的丹凤眼在这个角度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感觉自己看见了一双属于小狐仙的眼睛。 “不可以吗?” 接着,小狐仙露出可怜的表情,说:“我刚刚吃了很恶心的东西,现在好难受。” “可是……” 她犹豫着问:“为什么要咬我呢?” “因为你身上总是很香,闻起来很甜,又很干净。” 他像是又开始难受,声音发着抖,埋进她的颈侧,说:“感觉吃掉你,就可以把恶心的味道压下去……你帮帮我好不好?” “……” 女孩纠结了好一会,把手腕举起来,递到他嘴边:“那、那你不许弄疼我。” 得到许可的男孩更加放肆了,像是一直真真正正进食着的动物,绘梨却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她实在是太困了。 把脑袋伏在他的肩膀上,找了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蹭了蹭,像是习惯性在标记自己的枕头,然后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睁开眼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到了床上,夏油杰也已经走了。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响,她揉揉眼睛,爬起来去给人开门。 是夏油杰。 他依旧湿漉漉的,脸上带着很多很多的兴奋,攥着她的手腕,告诉她:“我刚刚把佐藤揍了一顿。” “哦……”绘梨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要跑回来跟她说这种事,但还是点点脑袋,为可恶的佐藤同学挨揍了而感到高兴。 见她没有像是想象中那样夸赞自己,夏油杰抿了抿唇。 绘梨推了推他,刚想说自己好困,要继续睡觉,就看见身后的门忽然被关上,把她吓了一跳。 她探出脑袋看了看——明明门那边没有任何人。 那是、是什么东西关的门? “之前不是说,要做我世界里的一半吗。” 脸被捧回来,他低头看着她:“就从今天开始,好不好?” ……什么一半……什么东西?她、她之前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但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是夏油同学记错了吗? 她摇摇脑袋,刚想解释,门忽然又打开了。 然后那扇门又关上了。 她顿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脑袋里面只剩下惊吓了。 “夏油……呜呜呜……” 她扯起旁边唯一一个人类的袖子,发着抖,被开开关关的门吓哭了:“你看见了吗,呜呜……门在、在自己开门……是不是、你快看呀,是不是有鬼?” “没有哦,可能只是风吹过来了而已。” 他回头看了看,又转回来看着她,语气轻轻的,像是生怕把猎物吓跑的、第一次进行捕猎的初级猎手。 “我把佐藤揍得很惨,他哭着求饶,说再也不敢缠着你了。” 两只手腕被扣住,她被抵在墙上,听见他问:“你奖励我,答应我,好不好?” 第25章 咒の二周目 (三更) 清晨, 阳光从没有窗帘的窗户里洒进来,床上的女孩皱着眉,即使再想赖床, 也不得不睁开眼睛。 好晒。 明明每天都在下雨, 太阳公公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勤劳的吧。 绘梨抱着被子, 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呆, 才揉揉眼睛爬起来。 自己把被子叠好, 又把床铺一点一点拍整齐, 然后走到卫生间洗漱。 “梨梨。” 别的孩子也在刷牙,看见她来了,立即把她的小杯子递给她, 含着泡沫含糊不清地问:“泥的病好了莫?” 因为院子里有一个生着病的小孩, 所以大家都对生病这件事很关心、很畏惧。 躲着不去学校的这几天, 孩子们都特别照顾绘梨,总是期待她的病能够好起来。 但其实她根本没有生病。 这让绘梨有点愧疚。 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谎…… 明明夏油同学遭受了比她更严重的欺负, 但他还是每天都在认真上课,可是自己却这么胆小, 还装病让大家都为她担心,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可是她真的好怕佐藤。 除了躲着不去学校, 她找不到第二个办法了。 她躲开小伙伴的目光,慢吞吞地刷牙, 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 第70章 夏油同学说, 他把佐藤揍了一顿……是真的吗? 他还管自己要奖励, 绘梨哪里有东西可以奖励给他呀, 但是她实在是太困了, 为了睡觉,就一直都胡乱点着脑袋。 隐隐约约记得做了什么约定, 但一觉醒来就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应该不算毁约吧? “绘梨!” 有小孩从外面跑进来,拍拍她的肩膀:“外面有个人找你哦。” “哦……” 她点点头,快速把嘴巴里的泡沫冲掉,又胡乱用毛巾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就跑了出去。 是夏油杰。 “早上好。” 男孩背着书包,朝她挥挥手,怀里还抱着冒着热气的食物。 “是蒸饺哦。” 他打开盒子给她看,问:“要吃吗?” “要。” 像是被胡萝卜吊着的小兔子,女孩傻乎乎跟着他一起走,直到远远看见学校,她的脚步才停下来。 原来夏油同学是来让她回学校的……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蒸饺,一下子就觉得没有那么好吃了。 “还是不想去上课吗?” 夏油杰看向她,问:“为什么呢?” “我害怕。” 绘梨有点愧疚,又有点难过:“对不起,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我不该装病骗大家。但是、但是想到佐藤也在那里,我就好害怕,一点也不想上学……” “但被欺负不是你的错。” 夏油杰走近了一点,在她掌心塞了一颗糖:“之前不是说要陪我一起挨揍吗,难道那也是骗我的吗?” “不是的……” “那我们一起去揍佐藤吧。” “欸??” 手腕被攥住,男孩不由分说地牵着她往前走,绘梨看看洒满阳光的前路,又看看他的背影,忽然感觉没有这么害怕了。 因为被人这样牵着手,感觉好安心…… 一路走进了学校,夏油杰带着她拐来拐去,走进了偏僻的角落,佐藤就等在那里。 看见他,绘梨下意识往后躲了躲,然后听见佐藤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哭了一样,小声喊她的名字。 “绘梨……” 他发着抖说:“对不起,前段时间是我的错,我不该缠着你,让你陪我玩。” ……欸? 她从夏油杰的背后探出脑袋去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夏油杰问:“昨天没教过你要怎么道歉吗?” 然后听见了扑通一声。 佐藤跪了下来。 绘梨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躲了几步,又被夏油杰攥着手腕推到前面。 “对不起……” 佐藤哭着朝她道歉,但绘梨却没有一点感到高兴。 有个人跪在自己面前,发着抖哭着不断和她道歉,哪怕这个人是她最讨厌的佐藤同学,绘梨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她不喜欢这种形式的道歉。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变成和佐藤一样的坏孩子了吗? 但是夏油杰正站在她身边,好像一定要让她听完佐藤那几百字的道歉词才肯罢休。 “……” 她鼓起脸,下意识看向夏油杰。 男孩正盯着佐藤,脸上的神色不像是从前那样礼貌斯文,反而显得有点……可怕。 察觉到她的目光,夏油杰看向她,那些令人不安的表情好像一瞬间又消失了,牵起她的手,问:“现在还害怕他吗?” “……好像不怕了。” 但是、但是好像有点开始害怕夏油同学了,她低着头小声在心里说。 “那现在要回去上课吧?” “……知道了。” 绘梨跟着他往前走,又看了看佐藤。 男孩靠在墙角,崩溃无助地大哭,像是一只被猎人打伤了的小熊。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手腕被攥紧,夏油杰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没有。” 绘梨低下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油同学好像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可靠善良。 她一直以为夏油杰和她是同类。 所以她会担心夏油同学在家里偷偷掉金豆豆,会担心他其实白天在学校里装得很平静,但回家以后,就会和她一样害怕,和她一样躲在被子里无助地哭。 但现在看来,他好像没有。 因为佐藤不仅仅在私底下跪着给她道了歉,还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在上课之前,站在讲台上,哭着说是他污蔑了夏油同学,希望大家原谅他,还说自己是个没有脑子喜欢粘着别人的鼻涕虫,是个恶心的家伙。 …… 鼻涕虫。 绘梨感觉心脏被这个词汇戳了一下,这让她有点难过,她摸了摸胸口,感受着这种陌生酸涩的情绪,又看着讲台上还在不断贬低自己的佐藤,看着同学们震惊又显得有点默然的窃窃私语,看着大家像是对待她和夏油同学一样,对这场霸凌视而不见。 她忽然感觉好失望,好害怕。 她觉得学校不该是这个样子,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她不希望霸凌降临在自己身上,也不希望这样的局面降临在别人的身上。 她喜欢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就像是第一天上学时候那样,谁也不要欺负谁,谁也不要哭得这样可怜。 于是她站起来,低着头从后门跑走了。 第71章 夏油杰愣了一下,皱起眉,站起来去追,好一会才在学校的花坛后面找到她。 她在哭,小声抽泣着哭,看见他来了,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怎么了?” 夏油杰问:“不觉得很解气吗?” “不觉得。” 绘梨埋着头:“我只觉得好可怕。” 她说:“佐藤同学在讲台上那样说自己的样子好可怕,让佐藤同学那样做的夏油同学,更、更加可怕。” ……可怕? 夏油杰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地站在原地:“可是那明明是欺负了你的人,他让你哭了这么多次……你就这样轻易原谅他了吗?” “我才没有原谅他。” 绘梨哭着说道:“不论怎样都不会原谅,绝对不可能原谅,但是、但是难道不原谅,就一定要变成和他一样的人,要这样去伤害他,就一定要做这样过分的事情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 因为他没办法理解她现在的情绪。 他早已经把佐藤视作了另外一种生物,蟑螂蜈蚣水蛭的结合体、会飞到脸上,一直一直吐露恶心黏液,却暂时无法摆脱的虫子。 为了让这只虫子滚远一点,他每天都在努力和怪物打架,哪怕受了伤也没有放弃,后来更是在没有人指导、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的情况下,顺着自己的自觉,鼓起勇气把怪物吞进了肚子里……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成为强大的人,都是为了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偿还回去。 打在脸上的每一个拳头,被孤立的每一天,遭受的每一件事,每次看见佐藤强硬地拽着她往外走,她掉的每一滴眼泪,他都想很多倍很多倍地还给别人。 所以他以为自己会得到夸奖的——打倒坏孩子,他做了正确的事情不是吗? “强大的人,不是更应该保护弱小吗?” 女孩抬起头看着他,用湿漉漉的眼睛:“就像神明会庇护可怜的孩子,就像猫妈妈会照顾年幼的小猫,超人也会披着披风拯救世界……” 弱小的生物,思维方式是截然不同的,看见昨天还洋洋自得的高高壮壮的男同学站在讲台上侮.辱他自己,看见别的小动物被撕扯得血肉模糊,谁会觉得解气呢? 只会害怕,害怕这样的东西,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她抱住自己,满心恐惧地说道:“绘梨是个弱小的家伙,绘梨不想有一天也这样被欺负……” …… 男孩茫然又无措地看着她,试着走到她的身边,然后就被她推开了。 “好害怕、” 她抽泣着、哽咽地说道:“绘梨喜欢之前那个、会因为我饿肚子,给我吃小饼干的夏油同学,喜欢那个会给我买冰棒吃,会给我带便当的夏油同学……不喜欢现在的夏油同学,不喜欢……” 不喜欢……吗? 夏油杰抿抿唇,露出有点受伤的表情,怎么样也没办法想明白——明明佐藤是个欺负她的坏孩子,她为什么会因为他哭,为什么会因为他说这种话。 但是她瘦瘦小小的,穿着很旧的小裙子,脸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我知道错了。” 因为在家里,爸爸也经常给妈妈道歉,所以夏油小杰耳濡目染,看着看着就学了过来。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回忆着爸爸的话,学着说:“什么都听你的,别生我的气好吗?” 女孩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道歉,呆呆楞楞地看着他,好像在评估他还值不值得信任。 夏油杰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糖给她:“吃糖好不好?” “……” 她眨眨眼睛,看看糖,又看看他,问:“那、那你以后会欺负我吗?” “当然不会。” 夏油杰拆开糖纸,把糖果放在她的嘴边:“很甜的哦,桃子味的。” ……桃子味的。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抵御诱惑,甜甜的糖吃到嘴里,绘梨一下子又觉得好丢脸,明明刚刚还说不喜欢他的,结果马上又吃别人的糖了。 她别过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又听见了夏油杰剥糖纸的声音:“还要吗?” “……” 忽然又感觉夏油同学没有这么可怕了。 含着甜甜糖果的女孩这么想道。 接下来的几天,夏油同学都没再继续报复佐藤了,但佐藤再也没有在班级里抬起头来过,之前那些孤立他们的人,也都孤立了佐藤。 佐藤很快不来上课了,绘梨听说他要转学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桌,有点难过。 想到自己躲在被子里,宁愿装病也不敢来学校的时候,心里有多么难受,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又想到他那一天在讲台上,哭着说自己是一只恶心的鼻涕虫的模样,绘梨就觉得事情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 于是绘梨找到了以前和佐藤玩得很好的浅草同学。 见到她过来,男孩露出尴尬又有点害怕的表情,一开口就是:“对不起啊,那时候不该和佐藤一起欺负你的。” “嗯。” 她点点头:“你确实应该向我道歉,但是我现在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 “你知道佐藤同学住在哪里吗?” “欸——?” 第72章 放学后,绘梨没有和夏油同学一起回家,而是对他撒了谎,然后被浅草同学带着去找了佐藤。 “谁啊。”门铃按响,男孩的声音很消沉,听见她的声音,先是不可置信地跑到前面来看,确认真的是她以后,竟然瑟缩着有点不敢开门。 “佐藤同学。” 绘梨深深吸气,然后一鼓作气说道:“我们互相道歉吧?” “……互相道歉?”佐藤慢吞吞打开门,看着她。 “嗯!” 女孩站在夕阳底下,朝他笑:“佐藤同学欺负了我,应该向我道歉。但是我看着佐藤同学被欺负,却像是之前讨厌的大家一样,不敢站出来阻止,这样是不对的。” “所以我也应该向你道歉……” “呜哇哇哇——” 男孩跑过来,哭着抱住她:“对不起,绘梨,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欺负你的!” “没关系哦!” 她打开怀里的袋子,说:“其实你给我这么多糖,我都没有吃完呢,听说你要转学了,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现在就当做礼物送给你吧,可以吗?” 男孩哭得泣不成声,看着她,看着她把糖拿出来,塞进自己的手里。 “希望我们以后都可以变成很好的孩子。” 她说:“你的力气很大呢,如果用来保护大家的话,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英雄的。” 他看了看手心的糖,又看看她,抹了抹眼泪,然后用力点头:“我会的!” 风卷起路边的落叶,夕阳西下,河畔有两只野鸭,水面波光粼粼,夏油杰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交谈。 她过来安慰以前欺负了自己的人,但是夏油杰没有感觉生气,也没有觉得失落。 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好漂亮,太阳好温柔。 ** 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回了孤儿院里,看着破破的院子,又想到她那张小小的床,夏油杰感觉有些难过。 她像是城堡里的公主,天上的神女,不该住在这样子的地方。 他慢吞吞地走回家,打开门,看见爸爸正在罚跪。 见他回来,爸爸立即对他投递一个好儿子快救救你老爸的眼神。 “……” 夏油杰感觉这么晚回家的自己处境好像也不太妙。 父子两个一起被训话,夏油妈妈先是说了爸爸一大通,然后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掷,面向夏油小杰,表情反而变得有点踌躇,像是在思考措辞。 夏油杰想了想,主动说:“我交到很好的朋友了。” 夏油妈妈愣了一下:“真的?” 她虽然是盲人,但也从事着电台主持的工作,工作压力一直都很大,加上刚生产完没多久,这孩子的爷爷奶奶又去世了,所以她前些年的情绪一直不太健康,爸爸一直担心照顾着妈妈,完全忽视了儿子。 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期,再回过神的时候,儿子已经变得比一般的小孩都要成熟、独立了。 不交朋友,也很少和他们说心事,没有别的孩子那么爱玩爱闹,不会缠着爸爸妈妈撒娇,总显得不太开朗,但是去问他有没有什么伤心的事情,他又笑起来说没有。 “怎么不带到家里来?” 听见儿子主动说自己交到了好朋友,夏油妈妈一下子显得有点激动:“好孩子,好孩子,是应该多交些朋友,晚点回家也没关系,零花钱还够用吧?家里冰箱菜少得这么快,是给人带便当了吗?哎呀,早说的话就多买点孩子爱吃的菜了。” “谢谢妈妈。” 夏油杰看了看妈妈的态度,想了想,说道:“妈妈,我想有个妹妹,可以吗?” 夏油妈妈激动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 夏油小杰困惑地皱起眉,看见妈妈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小声说了一句“这孩子”,接着又面向爸爸,像是有点生气:“这种丢人的话是你教他的?” “……没有啊老婆。”夏油爸爸冤枉极了,偏头看了他一眼,用眼神问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 夏油小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油小杰溜了溜了。 吃过晚餐洗过澡,预习完下个星期的功课,夏油杰躺在床上,认认真真思考着让爸爸妈妈收养她的可能性。 今天看爸爸妈妈的反应,好像并不想让他多一个妹妹。不过她这么可爱,只要让爸爸妈妈见到她,一定也会舍不得拒绝吧? 这么想着,夏油杰就朝她发出了来家里做客的邀请。 被拒绝了。 她像是有点想要疏远他,摇着头说不要,然后一句话也不和他说。 唔。 夏油杰有点难过,但还好两个人还是同桌,还有很多接触的机会。 花更多的零花钱买零食买糖,偷偷学爸爸更多道歉的话,花更多的时间去靠近她,终于又把她哄回来了。 “呼……” 夏油小杰摇了摇存钱罐,听着里面硬币稀稀拉拉的声音,深刻感到了经济危机。 第一次见面被骗光了心爱的小饼干,还没有被记住名字,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残留着阴影。 她爱吃好贵的零食……如果明天没钱买的话,她是不是就又会不理他了? 但是向爸爸妈妈要钱好像有点风险,收养计划还在进行中,还是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夏油杰想了想,决定在学校帮人抄作业。 第73章 一年级的孩子作业不多,零用钱也少得可怜,于是夏油杰开始学习高年级的功课,只为了扩展自己的业务圈。 “杰!” 女孩从背后抱住他,经过他长时间的耐心投喂,这家伙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半年前是怎么哭着说他好可怕,说自己不喜欢他。 “你在干什么呀?” 小孩子并不容易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佐藤同学离开半年之后,孩子们进入了新的学期,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又热热闹闹玩到了一起。 绘梨又有了可以手牵着手一起上厕所的好朋友,而夏油杰成为了真正的班长,在班上很受欢迎,再也没人和他起过冲突。 他脸上总是挂着和同龄孩子不太一样的笑容,成绩也总是第一,显得可靠极了,连老师都觉得他是最优秀的好孩子。 只有绘梨知道他的秘密。 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吃很恶心的东西,这时候他会显得很脆弱,很需要她的帮助。 一开始还会觉得很奇怪,但杰每次都会给她好多好吃的,这么久下来,她慢慢就已经习惯了。 而且杰这个秘密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 这让她有一种责任感,有一种很被人需要的感觉。 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在写作业哦。” 夏油杰抬头看她,是一个能把话藏在心里,忍到半年后才第二次提出来的,很可怕的小学生:“要不要回家和我见见爸爸妈妈呢?” “欸?” 她睁大眼睛,有点惊讶,但是没像之前那样抗拒:“要见杰的爸爸妈妈?为什么?” “唔。” 夏油杰不想现在就把计划告诉她,以免给她期待以后又让她失望,更不想再一次被她拒绝,所以就临时随便想了一个理由:“因为我一直偷偷给你带便当,被爸爸妈妈发现了。” “啊??原来、原来杰的那些便当是、是偷的吗?” 她看着他,抿起唇鼓着脸,像是有点生气,但想到那些便当最后都被自己好好吃进了肚子里,又感觉没有那么生气了。 “好吧。” 她低头搅着手指,有点委屈地说道:“我会和你一起承担错误的。” 于是周末就带她回了家,爸爸妈妈提前准备了很多菜,知道她是个女孩,又特地买了很多漂亮可爱的文具。 但绘梨一直以为自己是去道歉的,一进门,还不等夏油爸爸和夏油妈妈说话,就鞠躬大声地说道:“对不起!” 夏油杰都被她吓了一跳,然后就看着女孩像是准备了很久那样,闭着眼睛,用背诵课文的语气,紧张兮兮地说道:“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不该让杰偷便当给我吃的,对不起……呜呜呜……” 到最后背的东西全忘了,她又呜呜咽咽抹着眼泪哭,说怎么惩罚自己都行,夏油杰没想到她会这样,没忍住在一边偷笑,抬头就看见了爸爸妈妈谴责的目光。 夏油小杰:“……” 大人们花了一点时间才解释清楚这件事,绘梨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杰,又看看他的爸爸妈妈:“所以、所以是请绘梨来做客的吗?” “是哦。” 夏油夫妇带着她到他们中间坐下,说他们早就知道小杰给她带便当了,问她喜欢吃什么菜。 “都喜欢。” 绘梨乖乖的,问什么就答什么:“杰做的便当好好吃。” “那尝尝叔叔做的。” 对于厨艺这一点,夏油爸爸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他已经烧了几十年的饭。 “哇!!” 女孩大口大口扒着米饭,露出了吃到小鱼干猫咪一样的表情:“好好吃!!” “喜欢的话让叔叔以后给你带。” 夏油妈妈坐在她的左手,刚拿起筷子,爸爸就换了位置给她夹菜,绘梨看看叔叔,又看了看阿姨无神的眼睛,抿抿唇,没太敢问。 “我是盲人哦。” 夏油妈妈笑了笑,指着自己的眼睛:“看不见,所以可以心安理得地尽情使唤别人,其实这种感觉也很不错呢。” “呜……” 感受到小小的、温热的手掌抱住了她的手臂,像是小猫的肉垫一样,软乎乎又温暖,有种毛茸茸的错觉。 “抱抱妈妈。”她说。 ……效果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夏油小杰站在凳子上洗碗,听着客厅里和他无关的欢声笑语,抿抿唇,看着面前的碗筷,思考着能不能叫怪物出来洗。 那些怪物被他吃掉以后,就会成为听他话的存在,别人都看不见这些怪物,而他却可以操控它们,这让他可以做到很多普通小孩做不到的事。 但那些怪物的智商太低了。 洗碗这种工作能胜任吗? 夏油小杰对着洗碗池陷入沉思,那边的夏油爸爸和夏油妈妈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没有生个女儿。 讲话小声又软乎乎,好像每一句话都在撒娇,不管说什么都会得到热情可爱的回应,自从进门以后哭了一次,其他的时候一直都在笑,好像很小很小的事情都很值得开心。 这间房子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笑声了。 晚上,把她送回去以后,夏油夫妇躺在床上,思考着一件大事。 在得知那孩子住在孤儿院,因为吃不饱饭才会让小杰一直带便当的时候,他们就动了想要收养她的念头。 第74章 但一来他们工作都很忙碌,二来只见过一次面就说这样的话,他们也担心会吓到那孩子。 第三个,虽然不想承认,但夏油爸爸和夏油妈妈都知道,他们的家庭氛围其实算不上太好。 爸爸妈妈之间太过相爱,后果就是总会忽视孩子,错过了最关键的孩童时期以后,他们总感觉小杰和他们隔着一点东西,但偶尔想要和他聊一聊,那孩子又总是摇头说什么事都没有。 晚上那样欢快的孩子笑声,其实在家里从没有出现过。 正踌躇着,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还是儿子第一次主动在晚上敲响他们的房门,他显得也有点无措,紧张,低着头,问:“你们可以收养她吗?” “呼。” 夏油爸爸松了口气,仔细想了想,恐怕这孩子今天带她回来,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 他看向妻子,见她轻轻点了点头,才把儿子牵出去。 “这是一件很严肃的大事。” 他蹲下来,看着夏油杰,说道:“你也知道,爸爸妈妈的工作很忙,待在一起的时候,又总是容易忽视别人……” 夏油杰抿起唇,以为要被拒绝了。 强烈的失落感笼罩了他,他低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像是别的小孩那样跟父母任性撒娇,而是准备再想想别的办法。 “所以,如果把那孩子带回家,以后就要多拜托你照顾一些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听见爸爸问:“你会好好履行这个责任吗?” 他抬起头,第一次显得这么激动。 “我会的。” “我真的会的。”夏油杰重复了一遍,然后很认真地承诺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嗯,这一点爸爸相信你。” 接着,男人抿了抿唇,又挠挠脑袋,看着儿子,试探着说道:“小杰,其实有什么话,可以直接和爸爸妈妈说,如果是合适的请求,我们都会试着去满足你的。” “……好的。” 夏油杰低下头,也像是第一次真正做小孩那样,捏着自己的手指,小声问:“那、那可以明天就接她回家吗?” 男人愣了一下,咬咬牙:“当然可以。” 于是立刻出去逛商场,家里的房间不多,想着孩子们还小,所以可以先睡在一起,等长大以后刚好房子也老了,可以置换一间大一点的。 于是夏油小杰的单人床变成了上下铺,房间里的书架也换了位置,空出来的地方摆上了她的新书桌。 买了很多小女孩的衣服和日用品,必要的不必要的通通刷卡买回来。 在商场大肆采购了一番,回到家的三个人累倒在沙发上,听着儿子像是小动物一样累呼呼地喘着气,夏油夫妇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们知道,接下来的生活要变得不一样了。 第二天,绘梨刚刚醒来,就听见了有人想要收养自己的消息。 她有点惊讶,又有点期待,被院长妈妈牵着出去,就看见夏油杰抱着鲜花和玩偶等在那里。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她,快步走过来,把东西都塞进她的怀里,然后深呼吸了一下,问:“跟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香香的、漂亮的花,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叔叔阿姨,没出息地哭了出来,用力点头,大声说道:“好!” 那之后绘梨就变成了夏油绘梨。 她有了一个家,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床铺,有了爸爸妈妈,还有了一个义理哥哥。 晚上,她翻来覆去怎么样也没办法睡着,总害怕自己在做梦,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油杰也跟着翻起来,踩上梯子,爬到上铺去看她。 “睡不着吗?” “有一点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可以肆无忌惮跟杰撒娇要抱抱,但是被收养以后,她就感觉有点拘束,生怕做错什么事,就像之前有些孩子那样被退回去。 “在担心什么吗?” 夏油杰坐在她的床边,双脚悬空,这让她有点担心,扯了扯他:“你过来一点呀,掉下去的话会很痛的。” “好。” 他把脚并起来,踩在床边,听见她用被子捂着脸,小声问:“以后、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吗,杰?” 夏油杰呼吸停顿了一下,只感觉有一种宝贝终于彻彻底底被抱在怀里了的安心感。 “是的哦。” 他很认真地许下自己的承诺:“爸爸妈妈很在乎对方,所以眼睛里常常看不见别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那之后的生活彻彻底底被接管了。 杰万能得过了头,早上起来会有热毛巾和挤好的牙膏,洗漱完会有可口的早餐,杰还会帮她编辫子,帮她洗衣服换床单整理桌面,帮她补习功课,听她的心事,会给她做好多好多好吃的便当,买超多超多的糖。 过着这样小米虫般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为了换房子努力打拼的爸爸获得了晋升,被调去了国外,妈妈想了想,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因为工作的原因,夏油夫妇在去国外之前,解除了和绘梨的收养关系,所以现在绘梨是一个人单独一个户口本。 家里真的换了大房子,但也只剩下了两个人。 早春,外面的气温还不算高,夏油杰从外面买了菜回来,脱掉黑色的冲锋衣,把钥匙挂在玄关,往客厅看。 第75章 “我回来了。” 少女趴在沙发上玩掌机。 屋子里开着地暖,她穿着短袖灯笼裤睡衣,小腿在空中一翘一翘的,完全没搭理他。 “别生气了好不好?” 夏油杰叹气,先把菜丢进冰箱,然后蹲在她面前:“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哦。” 她翻身不理他。 明明从小就在一起,杰现在却忽然说要去读什么宗教学校,留她一个人去上原本说好的高中。 实在是坏透了。 绘梨决定从今天开始不理他,直到他向自己妥协为止——从小到大,只要她这么做,他总是会在半天之内就向她求饶。 “要不要听听我的解释呢?” 少年攥住她的手腕,轻轻柔柔地开口:“小时候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看得见怪物这件事。” “才不想听。” 推开他,但没有推动,坏家伙长大以后变得好大一只,好像已经有180了。 她长不高也一定都是杰的错。 生着气的绘梨把所有的过错都往杰身上推,越想越是委屈:“杰是坏东西。” “但是如果我不去的话,就没办法变得更强,没办法保护绘梨、爸爸妈妈,和其他普通的人。” 夏油杰拿起她的手掌,搭在自己的脸颊上,语气温柔又耐心:“小时候绘梨不是说,强大的人应该保护弱小的人吗?我一直在听你的话哦。” “……”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不高兴,绘梨抿抿唇:“不要理你。” 夏油杰跪在沙发边上,抬头看着她:“真的吗?” 半长的黑发被扎成丸子头,眼尾上挑,饱满的耳垂上带了耳钉,看起来像是一个不良少年。 不良少年笑了笑,说:“那晚上就没有荔枝虾球,也没有菠萝炒饭,更没有莲藕排骨汤喝了哦。” “……”她鼓着脸看他,犹豫纠结了半天,又听见杰忍着笑,在旁边问:“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家里有泡面哦。” “坏死了!” 绘梨这才反应过来杰在逗她,转过身面对沙发,气鼓鼓的:“坏家伙,不要理你……私自丢下我一个人,这个罪行永远也不可原谅、呜呜……” “不哭好不好?” 少年撑在沙发上看她,看见她哭得红红的脸,本来想把她揪起来,但这时候听见她说:“没有杰会坏掉的。” 绘梨抹着眼泪,满心委屈地说了一大堆没人给自己叠被子没人给自己做饭吃没人给自己带便当之类的严重后果,却发现杰好一会都没理她。 她抬头,发现夏油杰盯着她看,喉结滚动着,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而少年头顶,正慢慢冒出来半颗小爱心。 黑色的小爱心。 第26章 长大啦 (三更) 黑色的……? 绘梨看着少年头顶那半颗小爱心, 一下子连哭都忘记了。 现在她已经知道粉色的小爱心代表着喜欢,代表着别人对她的好感度,但是、但是黑色的还从来没有见过。 那黑色代表什么呢? 喜欢的对面……难道是讨厌吗? 因为她生杰的气, 因为她闹脾气, 不想和杰分开, 所以杰、杰讨厌她了吗? 少女低着头, 想来想去思考了很久, 除了杰讨厌她这个结果, 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答案了。 怪不得杰忽然要说去念别的学校。 好可恶……为什么要讨厌她…… “怎么了?” 见她忽然不张牙舞爪了,夏油杰蹙起眉,有点慌张地去捧起她的脸, 结果手刚刚伸过去就被打开了。 “我也……” 她抹抹眼睛, 哽咽地说:“我也要、也要讨厌杰。” ……讨厌他? 她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以至于夏油杰愣在原地,只感觉心脏被攥住, 呼吸都停顿了,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直到听见她跑回房间, 把门关了起来, 他才从刚才那种恐慌感里回过神来, 重新可以呼吸。 应该是赌气的话。夏油杰想,应该是太生气了, 所以才会说这种话。 就像“坏家伙坏东西不要理你了”这些话一样, 她只是在赌气而已, 这是她撒娇的一个方式。 夏油杰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打落的手, 又看看她紧闭的房间门, 抿紧唇。 随随便便就敢说这种话么。 好像把人惯坏了。 少年在惩戒和教训之间犹豫了一会,最后选择了认错道歉。 “我错了。” 隔着门哄她, 姿态放低态度一流,但这次没有取得什么效果。夏油杰想了想,让咒灵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看见她蒙着被子哭,看起来真的伤心极了。 经过和未来老师短暂的接触,夏油杰已经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初步的理解——看得见这种怪物的群体被称为咒术师,而他收服的那些怪物被称作咒灵。 除了源源不断的咒灵以外,世界上还有诅咒师,总之,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为了更好地使用自己的能力,更好地保护重要的人,夏油杰决定深入接受咒术高专的教导,往更强的路上前行。 但如果她不同意的话就算了吧。 “不去了好不好?” 夏油杰又敲了敲门,下意识弯着腰:“哪里也不去了,什么都听你的,先把门打开好不好?” 第76章 为了方便隔着门哄她,装修的时候特地选了几乎没有隔音的材料,咒术师的五感又比常人都要敏锐,因此能够清晰地听见她那句委屈巴巴的“一点也不好。” ……一点也不好么? 那就没办法了啊。 拿着钥匙打开了上锁的门,她像是被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好像住在这里两三年都不知道家里原来还有这种钥匙,满脸写着‘哥哥是怎么进来的’。 好可爱。 夏油杰把钥匙藏进口袋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可以进去吗?” “不可以……” “嗯?要进来了哦。” 少女愣了一下,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像是被逼急了的小兔子一样藏进被子,然后连人带被子一起被抱进了怀里。 “别生气了好不好?” 手腕被攥住,少年细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指:“给你买新款的包包和游戏机,带你去电玩厅,再答应你一个要求,这样可以吗?” “……” “什么时候去呀?”纠结了两三秒,她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 杰虽然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在很多时候都显得好像在没底线地溺爱,但其实在某些事情上对她的管教一直很严格。 比如不准和那些小混混说话、不可以和总是莫名逃课的女孩子来往、不可以跟别人去电玩厅私人影院卡拉ok之类的地方。 绘梨已经好久没有去过电玩厅了。上一次去的时候因为有个男生玩射击游戏很厉害,看她笨笨的过不了关,于是就手把手教她怎么握枪,杰当时没说什么,结果后来再也没有带她去过。 小气鬼。 又不是天底下所有男生都带着病毒。绘梨对于哥哥过于旺盛的保护欲有点小意见,但也不敢真的背着他偷偷去做什么坏事。 因为潜意识里清楚地知道——杰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 见她终于不再哭了,夏油杰松了口气,做出了今晚就一起去的承诺,然后很快就做好了晚餐。 餐厅的灯是温暖的橘黄色,少年的袖子半挽着,露出漂亮的肌肉线条,穿着白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总是叫人想要盯着看。 他小时候就比一般人要斯文,长大之后脸部线条变得利落,那双丹凤眼就更加显得冷淡、疏离,但脸上总是挂着浅浅温和的笑,这让他看起来很好相处。 但实际上是个很难要到联系方式的男的。 “怎么了?” 见她盯着自己看,不吃饭,夏油杰看着她,问:“是要先喝汤吗?” 绘梨下意识点点脑袋。 哥哥留着长发打着耳钉,喜欢穿简洁又富有东方韵味的黑色系衣服,衣柜里塞满了山本耀司,长发规规矩矩扎成丸子头,但额前留着一缕刘海,又显得有点散漫诗性。 平时不会干涉她的社交,但在她被男生告白的时候会弯弯眼睛,用手揽住她的肩膀,很温柔礼貌地说请离我妹妹远一点。 这样的哥哥正在给她盛汤,比同龄人粗壮了很多的手臂越过桌面,把汤碗放在她旁边的隔热垫上,跟她说:“有点烫,要小心哦。” 所有人都觉得她的义理哥哥是完美的,包括绘梨自己。 但现在,他头顶正顶着半颗黑色的小爱心。 不想看见这些。 意识到小爱心只能被她看见以后,夏油杰也带着她摸索了一段时间,让她获得了熟练开关这个技能的能力。 她关闭了显示,看着哥哥头顶的小爱心们消失,绘梨顿时有种自己是个自欺欺人的笨蛋的感觉。 一声不吭就给她黑色爱心的坏家伙正温柔细致地哄她,说她不想分开的话就不去了,依旧和以前一样一起念高中,叫她开心一点,说生气会影响女孩子的身体。 绘梨又打开小爱心看了看——那半颗黑色的还在。 说谎的家伙,骗子。绘梨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 杰是个很会演戏的家伙,在外面总是有很多人把他当成好朋友,他也一直都表现得很喜欢对方一样。 但实际上回到家,杰就会对她说“这是个未成年就开始抽烟,没有半点自控力的人”、“会撒谎骗女孩子的钱,离他远点”、“那是个轻浮男,不许叫他哥哥”……之类的话。 现在他也开始对她演戏、说谎了。 明明已经给了她黑色的小爱心,但表现得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她。 好可恶。 绘梨低着头,有点想哭。 从今天开始,她决定自己也要一样讨厌哥哥。 但是荔枝虾球好好吃。排骨汤好好喝。新包包好好看。电玩厅好好玩。 “我要那一个!” 她站在杰的身边,盯着娃娃机最里面的那一个看,少年叹了口气,知道她在故意刁难自己。 用咒灵作弊的话随随便便就能抓出来。 但这显然不能让她出气。 于是老老实实自己抓,这机器设计得很不合理,每次要到终点,抓手就自动松开,让娃娃掉下来。 他倒是没感觉有什么,旁边这孩子先急了,脸颊鼓起脸充满怨气地瞪着铁质抓手,像是准备挠人的小猫。 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用咒灵托着一次性夹了出来。 “哇!”她开心地扑进怀里,像是完全忘记了十几分钟前还在记他的仇:“杰好厉害,谢谢杰!” 第77章 别说那种伤人的话就谢天谢地了。夏油杰摸摸她的脑袋:“还要玩别的吗?” 她点点头,又带着他在里面逛,看见什么都要试一试。明明很菜,但又喜欢玩一些捉泥鳅捕鱼套牛之类拼反应和力气的游戏,按钮被她拍得红红的,夏油杰有点担心她的手。 投入五个币,捉回来一只价值一个币的小黄泥鳅,这家伙也能开心满足地笑起来,然后继续抱着币往里面丢。 “……”夏油杰只好不断去买,然后站在她身边,一边用咒灵把想要过来搭讪的不长眼的家伙都赶走,一边盘算着去哪里赚外快。 听说咒术师任务报酬很高,这也是他选择入读高专的重要原因之一。 妹妹的零用钱和他的份额相同,但她喜欢画画,几乎所有的钱都用来买工具了,又喜欢漂亮的小裙子,所以他的零花钱首先要支援妹妹。 大概是初中时候,听说送女孩子包包对方会很开心,于是夏油杰就开始攒钱买贵的包包送给她,渐渐她也有了收藏包包的爱好。 所以还要留着钱给妹妹买包,再然后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最后能剩下钱的话就存起来,留在这个时候用。 倒是谈不上拮据,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担心——万一明天又闹脾气,没钱哄她的话也太丢人了,加上这个年纪的女孩喜欢攀比,虽然她好像没有这个意识,但夏油杰也不想让她比别人少什么东西。 他想让她一直一直是被别人羡慕的对象,想一直一直听见别人说“你哥哥真好”,想看见她露出幸福的笑颜。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重要的责任和意义。 “好累。” 终于玩累了。往他怀里钻,夹的娃娃也不想抱,兑换的礼物全都塞给他。 夏油杰单手抱起她,另外一只手提着东西,问:“回去吗?” “嗯……” 伏在他的肩膀上,抱住他的脖子,慢吞吞睡着了。 每次这个时候就感觉世界都好温柔。晚风轻轻的,空气也刚刚好,最最最最珍惜的宝贝正好好抱在怀里,安安稳稳的睡觉。 没打车,而是坐上了咒灵,在东京都的天空中遨游,咒灵飞得很慢,夏油杰玩着她的手指,忽然听见她小小声嘟囔。 侧耳去听,听见她喊哥哥。 嘴角刚刚翘起来,马上又听见她说讨厌。 ……所以在梦里也讨厌么? 明明克制着一点坏心也没给敢给她瞧见吧。 梦里的自己好像坏得不行,这家伙眼看着就要气哭,嘴里嘟囔着骗子坏东西讨厌杰之类的话,但是又往他怀里钻。 拿她完全没办法,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低头亲亲她的头发。 没长太高。好小一只,头发柔柔顺顺的,身上带着香气,是他挑选的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道。 真的长大了。 再等三年,就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 忽然感觉有点恍惚,听见怀里的小东西喊他,下意识应了一声,才想起来她在做梦。 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夏油杰扣着她的手,慢慢扣紧,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指全部圈起来,紧紧扣住,不留一丝一毫的缝隙。 至少得是个能在他手里活下来的男人。 很快回到家,把她放在沙发上,盖好毯子,然后去浴缸放水。 回房间准备好毛巾和衣服,等水差不多放好,然后放上浴缸枕,倒入泡澡粉,点上香薰蜡烛,叫醒她,抱她去泡澡。 “唔……” 困呼呼的,半睁着眼睛,像是懒懒的小猫,等着铲屎官一颗一颗替她解开扣子。 完完全全信赖着他的小生物。 忽然想起下午她窝在沙发上,脸颊哭得潮红,说没有杰会坏掉的,然后手指一颤,耳根跟着烫起来。 “自己脱好不好?” 少年松开她,把她放到小板凳上,头顶那半颗黑色小爱心变成了一整颗。 绘梨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着那颗黑色的小爱心,只感觉晚上的开心和幸福全部都没有了。 为什么…… “杰……” 一向敏锐的少年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逃一样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和她多说。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关上的浴室门,又低头看着身上的小裙子。 杰真的讨厌她了吗。 绘梨难过了好一会,低着头发呆,然后看着香薰蜡烛飘飘乎乎的小火苗,闻着好闻的香气,又揉揉眼睛,有点委屈,但还是决定先舒舒服服泡个澡。 洗好澡穿上睡衣出去,夏油杰正坐在沙发上等她,见她出来了,拿着吹风机拍拍旁边的位置,等着给她吹头发。 “……” 想到他刚刚那副不顾自己难过,转身就走的样子,绘梨摇摇脑袋,小声说:“我要自己吹。” 夏油杰叹气,站起来把她带到沙发上,把她抱进怀里,一点一点给她吹头发。 “对不起,刚刚忽然发生了一点意外,没有听见你喊我,别生气好不好?” 出门以后缓了缓,才想起她刚刚坐在小板凳上,伤心喊他的表情。 有点后悔逃出来了,但继续待在里面,好像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事情。 “哦……” 杰在胡说八道。 明明就是讨厌她了。 第78章 难道杰觉得她是个好骗的笨蛋吗。 明明头顶的黑色小爱心可以证明一切…… 绘梨低着头,听着杰胡编乱造的哄人的话,在心里决定要更加讨厌他,但是又没忍住哭了出来。 “……怎么了?” 夏油杰关掉吹风机,把她的脸捧起来,让她看着自己:“都是我的错,不哭好不好?今天一直都不太开心,是因为什么呢?如果是哥哥的错就惩罚哥哥,如果是别人的错,我会帮你去解决别人,别自己难过好不好?” “……杰会骗我吗?” “当然不会。” “那……” 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里面深邃的、像是星辰一样的紫色,很小声地问:“那杰是不是……讨厌我了?” “怎么会?” 夏油杰皱起眉,用力攥住她的手,是一个防止她逃跑的动作。 “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问道:“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如果是因为要离开绘梨上学校,才被这样怀疑的话……” “才不是。” 见他否认,少女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呜呜咽咽地说:“大骗子杰,我也要讨厌你。” ……? 没忍住把她的脸揪回来,打算认认真真好好谈话一次,这孩子可能真的被惯坏了,不肯听,但发起脾气来真的好可爱。 可惜还学不会打人。委屈巴巴的推,这样又能有什么效果呢? 实在是太笨了。 捉住她的手亲亲她的手指,被她瞪了一眼,只觉得更加可爱了。 对她的爱意是想起来连自己都会吓一跳,觉得这家伙怎么会是个该死的变态妹控的程度,怎么可能讨厌她? 耐下心来一点一点解释,但她根本不听,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笃定了这回事,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听,也根本不要他的证明。 “饶了我好不好?” 感觉脖颈被套索慢慢缠得越来越紧,只能叹气,看着她,交出一切换取继续呼吸的权利:“不管是什么都会去做的,不要说这种话,别这样误会我,好吗?” 她看了他好一会,像是有点困了,鼓起脸颊,低着头问:“那、那杰说,粉色代表喜欢,黑色代表着什么呢?” 少女脸上写满了‘别想轻易骗过我’,然后搅着手指等待着他的回答。 ……所以他头顶的小爱心变颜色了吗? 变成黑色了? “唔……” 夏油杰思考了几秒,斟酌着说:“应该是喜欢到了极致,没办法再用粉色表达,所以才会变成黑色的吧。” “……”她皱皱眉,露出‘杰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的表情:“真的吗?” “真的哦。” 夏油杰吻了吻她的指尖:“我有多么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 那是她误会杰了吗?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黑色,而不是红色呢? 感觉脑袋乱糟糟的…… 好困……明天再想吧。 她困呼呼钻进他的怀里,打着哈欠:“想睡觉了。” 还好这孩子的精力是有限的。 夏油杰松了口气,重新给她擦了擦脸,又帮她彻底把头发吹干,抱她上床,盖好被子关上灯,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第二天,正在厨房做早餐,少女就从背后扑过来。 “杰!” 一晚上过去又像是没事人一样了:“我觉得你说得对,黑色代表的就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她从背后抱着他,蹭着他的背:“那我也要更加更加喜欢杰。” 少年长长舒了一口气,跟她说早餐很快就好,让她先去洗漱,绘梨点点脑袋,跑到浴室刷牙,想到杰要去读那个学校,以后没人给自己挤牙膏了,就又有点舍不得。 但是总是要分开的。 杰的成绩这么好,而她的成绩只是中等,就算现在和她读一样的高中,后来也是要分开上大学的。 她想了想,心情又好起来。 粉色爱心的上限有五颗,那黑色心心的上限应该也是五颗吧?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杰就已经有五颗粉色的爱心了,但黑色的直到昨天才冒出来,看起来真的很珍贵很重要呢。 决定了,她要把黑色的心心也全都刷满! 立下了这样的雄心壮志,绘梨就不再朝哥哥发脾气了,并且大改昨天黏黏糊糊的态度,对哥哥要去念宗教学校表示大力支持。 正打算打电话退学的夏油杰:“……” 他有点担心她是在说反话,再三确认了好几遍,才意识到她没在赌气。 “杰是超厉害的英雄呢。” 她说:“想看杰变得越来越厉害,保护更多人,喜欢那样的杰!” ……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获得了她的同意,看着她脸上开心的笑,听着她真心的支持,夏油杰却半点也没有感觉到开心。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又想起她昨天哭着可怜兮兮,说离不开他,没有他会坏掉的样子。 青春期的女孩子……原来可以变得这么快吗? 假期没几天就过去了,夏油杰完完全全被摆弄去了高专,他的学校距离市区足足有几个小时的车程,所以两个人大部分时候只有周末才能见面。 第79章 从来没有和她分开这么久过,少年不适应极了,心里一直好不安,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被人欺负被人骗,时时刻刻都想给她打电话。 但这家伙在学校很受欢迎,非常忙碌,经常只有晚上才会接。 有点后悔了。 要不是放了几只咒灵跟在她身边,能够确认她的情况,想念的时候可以借着咒灵的视野看上几眼,夏油杰整个人都会疯掉的。 日常的晚安电话以后,夏油杰挂断电话,从阳台走回房间。 “杰也太恶心了吧。” 说话的是他的挚友——封建大家族出身的大少爷,含着金汤匙,所以比较肆意妄为,也根本没有边界感,上来就喊他的名字,但意料之外和他很合得来的家伙。 开学不到半个月,两个人已经从见面就打看哪哪不爽的两个刺头变成了勾肩搭背形影不离的好好挚友。 悟什么都好,就是唯独有一点——长了嘴巴,这点实在让人有点难以忍受。 “我也想你~要好好睡觉哦~晚安~” 模仿完他刚刚打电话的语气,五条悟做了个翻白眼呕吐的表情:“呕——” “……倒是没让你听。” 夏油杰切到咒灵那一边,确认她真的有乖乖睡觉,没偷偷玩手机,才把心思放回游戏上:“拜托别再偷听人打电话了,下次自觉把耳朵封起来不行么。” “老子长着耳朵呐。杰怎么不自觉到天上去打?” “悟多少也搞搞清楚,这里是我的宿舍。” “嘁。那东京信号塔还是老子家的呢——你们打电话侵犯了老子的心理健康!” “悟有这东西么?” 一边吵吵闹闹一边打到了boss关,夏油杰耳朵动了动,放下手柄把注意力放到咒灵那边。 她的手机在响。 这么晚了,谁的电话? 夏油杰皱着眉,听见她被吵醒,然后把电话接起来,用刚刚睡醒的、可爱到极点的声音喊别人的名字。 …… 稍微、有点、受不了了。 [把电话挂了。] 拿起手机发信息。 那边的少女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夏油杰继续扣字: [不要和这种会吵醒你睡觉的人接触。] 欸? 绘梨和那边刚认识的男同学说了声对不起,乖乖挂断了电话,然后重新埋进枕头里,迷迷糊糊地想,为什么杰知道她在打电话呢……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她很快就又睡着了。 “搞什么啊。” 这边的白毛单打独斗被boss砍死,直接炸毛了:“boss打到一半倒是别抛下队友啊,杰这个道德败坏忘恩负义的家伙,要向妹妹酱举报你!” “举报我什么。” 夏油杰操纵咒灵把她的手机调成静音,又听见旁边的挚友骂他变态控制狂,说要向妹妹酱揭穿他的真面目。 “悟又没有幼驯染,悟怎么会明白?” 因为妹妹毫不犹豫挂断了别人的电话,所以少年的眉头舒展,重新握起手柄。 “家里有个可爱的孩子,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争夺,所以时时刻刻都无法安心的心情,这种甜蜜的负担,悟是理解不了的。” “杰怎么知道老子没有。” 说完,白发少年表情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做了个呕吐的鬼脸:“这种话也只不过是杰为自己变态行径找的借口吧。” 还整个世界都在与他争夺呢。 五条悟撇撇嘴:“老子就不信真的有这么可爱。” 搞不好全踩在悟的审美点上。 夏油杰想了想,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旁边这个是被封建老头供奉了十多年的神子,刚刚走出来,对什么都抱着旺盛的好奇心。 所以还是别引起他的探究心和胜负欲,别让他们见面比较好。 倒不是认为挚友真的会对她产生什么想法,毕竟虽然被骂人渣,但谁都知道对方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主要是这家伙实在太没有边界感了。 说不定见面以后会勾肩搭背抱着喊她妹妹酱,然后再添油加醋爆一点他在学校的“黑料”,家里那个又是个别人说什么都很容易相信的乖孩子……那场面想想就很灾难。 ——最好别让他们见面。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夏油杰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还好大少爷对接别人放学,回去给别人做饭洗衣服换床单辅导作业这些事情嗤之以鼻,每次放假只是大肆嘲讽一顿,说杰是“任劳任怨的变态爸爸”,以后就跑去热门甜品店打卡了。 今天是特殊情况。 任务完成得比较早,接下来几天又是长假,两个人都没打算回高专。 先是一起去附近吃了甜点,然后看了看时间,夏油杰就站起来准备去接她放学了。 那孩子的人气一直很高。初中时候被问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迷迷糊糊说了句喜欢成绩好的,她估计是在忙别的事情,随口一说,但后来学校的平均分数线跟着上去一大截。 夏油杰那时候差点就没坐稳全校第一名,直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他在的时候都这样,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义理哥哥做威慑,那些小崽子要怎么献殷勤,想想就叫人头痛。 非常有危机感。 所以一有机会就会来校门口接她放学,好叫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见他的存在,但即使是这样,也可以从咒灵的耳朵和眼睛里听见看见源源不断的,烦人的苍蝇。 第80章 “好无聊啊。” 夏油杰正想着该怎么让学校里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知难而退,就看见白毛挚友站起来,揽住他的肩膀:“杰要去接妹妹酱放学么?老子也一起啦。” “……”夏油杰瞥了他一眼,知道挚友打定主意的事情很难拒绝,也因为心里正烦躁着,所以懒得说话。 两个人坐着咒灵往学校飞,在附近的甜品店降落,五条悟看着挚友细致地带点心,连要加什么夹心上面洒什么粉要多甜都记得清清楚楚。 “好可怕啊杰。” 五条悟也随手买了一点充当见面礼,问他:“要记这么多东西不累么。” “如果悟有喜欢的人的话,就会知道这是一种幸福。” 夏油杰低头看着手里的点心,想到待会要见到她,心情终于好了一点,笑起来。 “看见那孩子接受我的礼物,然后为我而露出满足的笑颜,这是天底下最治愈、最幸福的事情。” 那边猫猫皱了皱鼻子:“嘁。” 夏油杰没太在意,又笑了笑,“悟没办法明白的。” “老子也根本不想明白啊。” 五条悟不屑地撇撇嘴:“像杰这样整天给家里打电话,放假了也没办法好好玩游戏,反而要回家给人做佣人——嘛,如果这种事就叫做幸福的话,老子还是到死都别明白的好。” 黑发少年没打算和挚友辩论他的幸福观念,所以不再说话,抬眸看向校门口等她出来,神色缱绻眷念。 什么嘛,像是妹妹酱的小狗。 五条悟懒懒散散倚着墙,想着晚上去杰家里要玩什么游戏,完全走着神。 但六眼看见了。 看见太阳西斜,参加完社团活动的少女提着书包,和朋友一起走出来,金色的夕阳洒在她的发丝上,叫人移不开眼睛。 心里浮现强烈的、失而复得的喜悦。 五条悟呼吸停顿,盯着她看。 找到了。 十几年来一直一直不断涌现的失落感。 从那一天,走进最左侧的那个院子开始,久不断萦绕在心头,怎么样也无法抹去的失去感。 他总觉得自己遗失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带走了他的心,带走了他的一半。 他曾经问过家里自己是否有个双胞胎兄弟或是姐妹,因为他听说双子是彼此的半身,失去半身以后,世界就会缺失一半。 但是他没有,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甚至和父母之间的羁绊都浅薄得不像样,他也怀疑过自己是否中了什么咒术,但六眼告诉他一切正常。 于是那种令人发狂的,找不到源头也找不到去路的失去感一直一直笼罩着他。 吃点心的时候总会想起谁也喜欢,看见桂花树总会想起谁爱捡花瓣,坐在草地上,一个人看着天空,总觉得这时候应该有个人在自己身边,翻翻滚滚拍着被点心撑满的小肚皮晒太阳。 买了好多好多毛绒玩具,买了好多好多绘画本和颜料,堆满了一整间屋子,然后茫然地看着这些东西,还是没办法把失去的找回来。 现在遇见了。 看见她第一眼第一秒,感觉世界都完整了。 空气变甜,心脏快要化掉,感受到很多很多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在这样普通平凡的一天,他找到了自己缺失的另外一半。 他想起自己还穿着高专丑丑的黑色校服,刚刚做完任务没有收拾,姿态也不端正,懒懒散散倚着墙,甚至手里拿着的还是给别人随手买的见面礼。 有点慌张,下意识站直了一点,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满足。 因为灵魂的另一半回到了身体,走失的心脏也跟着回来了。 他感觉这一刻,自己真真正正变得完整了。 不能再弄丢一次了。 所以哪怕没有任何准备,不是自己最好的状态,但是也要先捉住她再说。 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想去做什么,先把她捉过来攥进掌心吃进肚子里,关起来直到确认她不会再离开。 他正这么想着,刚刚挪动脚步,就看见她面向自己,露出一个惊喜、满足的笑颜。 她……也在看自己么? 五条悟停下来,看着她,看着她朝自己跑过来,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动静就会把她吓跑。 她过来了,带着好香好甜的气息。 少年下意识弯下腰,微微张开手臂,准备将她纳入怀抱。 然后看见挚友也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动作。 一步之遥。 她扑进挚友的怀里。 第27章 咒の二周目 (三更) 青春期的孩子精力总是过于旺盛, 对世界充满了探索心理,也很渴望和人链接羁绊。 绘梨也不例外。 她忙于交新朋友,忙着参与各种社交活动, 直到快要放假, 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到杰了。 已经有整整有四天半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是法定的小长假, 绘梨和朋友们一起往外走, 听着她们假期的安排, 听她们说打算和家人一起去旅行, 忽然就好想好想他。 也不知道杰的那种学校会不会放普通社会的假期。 她低着头,正在思索要不要明天去杰的学校找他,就被旁边的朋友推了一下。 第81章 她们指了指不远处:“哥哥桑。” 她转头看过去, 看见黑发少年正笑着站在那边等她。 树影斑驳, 少年笑容缱绻, 微微弯下腰,在等着她飞进自己的怀抱。 她感到喜悦而又幸福, 像是小鸟迫不及待飞回自己眷念的巢穴那样扑进哥哥的怀里。 被好好抱住了。 哥哥身上是干净清爽的皂角香,带着被太阳好好晒过的、幸福的味道, 闻起来就很叫人安心。 她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嗅嗅:“好想杰, 好想好想。” “我也想你。” 杰说话总是带着缱绻的尾音, 平平凡凡的话在他口中说出来也显得特别动人。 她用力抱紧他的腰,深深埋进他的怀抱, 然后嗅嗅, 想要把脸颊都蹭满哥哥的味道。 “在找什么呢?” 夏油杰感觉正埋头嗅自己味道的妹妹就像是一只正找人出.轨证据的小猫, 笑了笑:“哥哥身上绝对不会沾上别人的气味哦。” “哦……” 她把脑袋埋在哥哥怀里不肯抬起来, 刚想说话, 就听见了陌生少年的声音。 “杰。” 非常非常好听,以至于下意识叫人把注意力转移过去, 想要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语气听得出来平时是个张扬肆意的人,但现在像是受了什么委屈又不敢声张一样:“倒是快点介绍老子啊。” “知道了。” 夏油杰瞥了挚友一眼,又摸摸妹妹的头发:“有个同学会来家里做客哦,你可以喊他五条哥哥。” “是悟啦。好歹把老子的名字带上啊。”那边抱怨道。 “没那个必要。”哥哥说。 还是第一次听见杰和别人斗嘴。 绘梨抬起头,看向五条哥哥。 第一印象是好高、好大只。 明明杰已经超大一只了,但是五条哥哥竟然比杰还高了好多。 他穿着很合身的制服,视线里全是细细长长的腿,身材优越得不得了,普普通通的黑色校服被他穿出了矜贵的高定感,好像是电视剧和漫画里才会出现的财团家大少爷。 她在看我。 五条悟呼吸顿了顿,也低头看着她,然后弯下腰,把脸凑到她眼前。 直到他弯腰,小矮子才看清楚了他头顶的小爱心数量。 五颗全部点满了。 这让她有点惊讶——虽然刚见面就会给她三颗甚至四颗小爱心的人不在少数,但从来没有人刚刚认识,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头顶的小爱心就全都亮了起来。 为什么呢?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看见少年摘掉墨镜,露出一双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摄人心魄的眼睛。 好漂亮……绘梨完完全全忘记了呼吸,大脑空白,心里全都是震撼和惊艳——被美颜暴击了。 给自己带来幸福感,时时刻刻想要抱进怀里,不管不顾把她吃进肚子里关起来的女孩,正在为了自己而露出神魂颠倒的表情。 ——哪怕只是因为这双眼睛,五条悟也兴奋得不得了。 看吧看吧,她也喜欢我。 她也对我,一见钟情了。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可爱的、闪闪发亮的、完完全全吸引着他,叫人想要亲吻的眼睛上,覆上了一只少年的手。 夏油杰遮住妹妹的眼睛,又看向挚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语调也轻轻柔柔:“悟?” “嘛。” 介于这家伙不仅是自己的挚友,还是未来妻子的义理哥哥——虽然有点变态,但五条悟先忍了。 他笑嘻嘻道歉:“不好意思啊杰,因为妹妹酱太可爱了,所以想逗逗她嘛。” “请别再这样做。” 绘梨回过神来,就发现杰好像生气了。 杰生起气来就是这样子,看着好像更加柔和了,但实际上超级渗人。 不管是谁都会知道这家伙在生气,因为他会给人一种上一秒还在温温柔柔地笑,下一秒就会拧断别人的脖子的恐怖感觉。 绘梨缩了缩脖子,抬手抱住他:“怎么了呀?” “嗯?没事哦。” 夏油杰低头看她,把手里的点心盒子递过去,收获了她满足又感激的笑颜,听见她说:“杰最好了。” 那是当然。 接着,夏油杰看向面色古怪,偷偷把手提袋藏在身后的挚友,轻轻挑了挑眉。 悟可不是这种性格。 刚刚那副公孔雀开屏的样子更是从来没见过,还破天荒说了“不好意思”,哈,他不会以为自己那样的道歉很有诚意吧。 虽然不认为悟会做无聊的事情,但多多少少还是先提防一下吧。 “悟不是《随手》买了见面礼么。” 他指了指五条悟藏起来的手提袋,像是真心实意在为他着想的好好挚友。 “现在不送出来的话,悟这一份价值900日元的心意,不就全都白费了么?” “哈?”杰也太阴险了吧。随手这几个字加重音也就算了,有必要把价格也一起说出来吗?! “嗯?” 前面的少女回头看过来,用可爱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像是在期待他的见面礼。 哪怕是五条悟,也知道稍微有点完蛋了。 买的时候嫌麻烦,对着橱窗随便点了一个,店员的嘱托一句都没听,甚至连冰袋都懒得放进去,现在不会全都坏掉了吧…… 第82章 说起来,他到底买了什么来着? 怎么会才花了900日元啊?啊?这么点钱是掉在地上他都弯腰懒得看一眼的程度,不会里面放着什么已经变质的东西吧…… 但是这孩子还在满眼期待地看着他,所以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递了过去。 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然后露出了里面已经化掉的的冰淇淋小蛋糕。 ……如果妹妹酱之后拒绝我的告白全部都是杰的错。罪无可恕的心机杰。天底下最可恶的欧尼酱。 五条悟攥紧手指,还没来得及胡编乱造出一个稍微合理的解释,就看见她低下头,试探着咬了小蛋糕一口。 鼻子上沾着一点点黄色的冰淇淋,少女眯起眼睛,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像是一只小猫。 “好好吃。” 她的话里好像带着糖,甜丝丝的,看着他,里面满是亮晶晶的,小动物一样纯真的喜悦和感激。 “谢谢五条哥哥。” ……什么啊。 这就是他未来的妻子吗? 稍微有点受不了了。 什么时候能抱进怀里啊,今天认识明天告白,后天是不是就可以订婚…… 看见她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口,讨厌的可恶的多管闲事的挚友在旁边说化掉了就别吃了,她摇摇脑袋,说好好吃,她喜欢。 …… 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这么犯规的孩子,杰是怎么放下心让她一个人在学校的? 咒灵也就放这么几只,和没有有什么区别。万一遇见诅咒师怎么办,万一被人刺杀怎么办,万一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实在是太不负责了,杰这个义理哥哥完完全全不合格,还是快点退位让贤吧。 “……” 夏油杰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激动什么的挚友,然后捏住她的后颈把人扯回来。 “忽然想起来家里还很乱,今天不方便接待悟,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没关系喔。” 五条悟回过神,笑嘻嘻地走到她右边:“反正去杰家里也不是为了参观,嘛,我们可以进行一家三口大扫除日,听起来超棒对不对!” “谁和你是一家三口?”是抓住重点立即反驳的哥哥。 “嗯嗯,听起来真的很棒!”是不论什么话都会瞎捧场的妹妹。 “是吧是吧,绘梨也觉得不错吧!那我们马上就去逛街怎么样?还能给你再买一个见面礼哦。” “谁允许你一上来就喊名字的。” “嚯?这种话好歹也让本人来说吧,杰是什么独..裁爸爸派么?” “悟是想找打么?” “哥哥们……在吵架吗?” 她从冰淇淋小蛋糕里抬起头来,停下脚步看着他们:“为什么要在绘梨开心的时候吵架呢?” “如果你们还有事情没解决的话,就先去解决掉吧,可以不用陪绘梨一起回家的。”她又低下头,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点委屈。 “没有吵架。” 见妹妹要生气了,夏油杰立即回过神,摸摸她的头发,把心里的烦躁和那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通通压下去。 “没有在吵架哦,这是哥哥们之间特殊的相处方式,是深厚友谊的证明,对吧,悟?” “是啦是啦。” 五条悟笑嘻嘻的,走到她的右边,弯腰看着她:“我和杰非常要好哦,但因为都是咒术师嘛,打架这种事以后肯定也少不了,到时候绘梨看着就好,那也是我们深厚友谊的证明呢。” ……真的吗? 看了看杰的笑脸,又看了看旁边190的阳光开朗大男孩,绘梨放下心来,继续埋头享受自己的见面礼。 这还是哥哥第一个带回家里的朋友呢。 说不定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就像是朋友总是吐槽家里养的猫猫和狗狗总是打架一样,其实两个小家伙的关系好的不得了。 她还是不要掺和他们的事情比较好。 但是哥哥同学的话真的好多…… 虽然声音很好听,人也真的真的超帅,但是、但是话未免也太多了吧。 “下次一起去新的甜品店好不好呀,绘梨绘梨。” “一点也不好。” 哥哥今天的话也异常得多:“别那样叫她。” “作为补偿嘛,人家也不知道买的小蛋糕会化掉。” “190的雄性能不能别用女高中生的词汇。” “……”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呢。 绘梨偷偷加快脚步,希望能远离战场一点,但碍于硬件,不管走多快,他们还是可以轻松跟上来。 “走路要小心哦。如果急着回家老子可以背你的嘛……唔。” “别逼我杀了你,悟。” 她抿抿唇,抬头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哥哥的男同学,低下头,小声说道:“你们能不能回家以后再玩呀。” “大家都在看着我们。” 她搅着手指,像是有点委屈。 “好丢人。” 。 被妹妹说丢人了…… 被说丢人了…… 说丢人了…… 毕竟是两个能模仿老头和奇行种走路的人,周围人的目光完完全全没有在意,但从来没想过会被妹妹说丢人。 都是悟的错。 夏油杰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穿越到半个小时之前,一拳把要跟过来的挚友的腿打断。 第83章 另外一个挠挠头,也难得安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dk表现得正常极了,只有一点,就是非要把她夹在中间走路。 好奇怪…… 绘梨完全不明白周围有这么多空间,他们为什么非要这样这样走。 以前只有杰一个人的时候感觉还好,因为虽然他很高很大只,但是右边还有很多空间,不会让她感觉到逼仄感。 但是现在右边也被占满了。 站着一个比哥哥还要高还要大只的人,她低着头,看着左边杰的阔腿裤,和右边五条哥哥细细长长的大长腿,忽然意识到——被夹在中间的自己,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小矮子。 不、不行! 她试着加快脚步,结果两个dk看起来完全没有调整,只是自然而然就跟上了她,她又试着走慢一点,想要掉在他们后面,结果被低头看了一眼,问:“是累了么?” 说着就又放慢了脚步陪她。 “……才不是。” 她只能停下来,推推左边这个,又推推右边这个,把他们都推开:“不许和我一起走,不许跟着我。” 说完就一个人气呼呼往前走了。 好可爱。 五条悟愣了愣,捂着自己刚刚被她推到的地方,只感觉心脏都快要化掉了。 她碰他了。 碰到了。 好可爱。 鼓着脸发脾气的时候也好可爱,好想亲,杰是没教她怎么骂人吗,要是能加点混蛋变态之类的话就更加可爱了。 看见挚友也愣了一下,做出和他一样被可爱到的表情,然后熟练地追上去哄她,低声下气完完全全不成样子。 什么嘛。 五条悟撇了撇嘴。 明明被要联系方式的时候傲慢得很呐,杰这个心机两面派。 他决定把杰的手机号拿去卖掉,哥哥就应该有个哥哥的样子,快点和别人去约会吧,不要打扰他们这对好不容易才相遇的小情侣。 可惜小情侣的另外一个当事人对此完全不知情,被哥哥哄了一会以后又重新展露了笑颜,跳到了哥哥的背上,脑袋乖乖搭着他的肩膀,像是一只小猫。 五条悟插着兜走在她边上,一边在心里抱怨杰背人的样子逊爆了,一边盯着她看,和她断断续续找着话题。 画画——他完全不会。 数学课好难——他从来没上过。 社团好忙但是好充实很开心——这种东西他都不知道是什么。 “欸?” 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五条哥哥没有念过书吗?” “嘛,家里有教师啦。想起来画画小时候好像也学过一节来着,那家伙叫什么……嗯、宫川弥?据说有点名气来着。” “欸?竟然是宫川老师吗?”她露出惊讶又羡慕的神色:“那是真正的大师呢,据说闭关好些年了,结果竟然会被五条哥哥家里请过去授课吗。” “是啦,但那时候完全没兴趣。” 想了想,还是因为觉得家里该有个绘画课,所以才请了一堆教师回来,结果这不是完全没人上么。 但现在也不晚。 现在遇见了也不晚。 “你想学的话再把他请回来?” “……欸?那、那学费很贵的吧。” 她抱住哥哥的脖子,朝他笑了笑:“还是不麻烦您啦。” …… 不麻烦、您了? 五条悟愣住,又看见她蹭了蹭挚友的背,像是完完全全依恋着饲养员的小猫,对别人递来的昂贵小鱼干不屑一顾。 “爸爸赚钱很辛苦,哥哥和我的零用钱就算再乘以一百倍也不够呢,我画画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就只是想记录我和哥哥的生活。” “……”是这样么? 白发少年眨着眼睛,捂住自己的心脏,忽然想到了好多好多绘画本。 一张一张,每一页纸,记录着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 那些东西……现在在哪里? 是幻觉吗。还是臆想? 他看着伏在哥哥背上,满心眷恋的少女,感觉心脏被人攥住,攥得好紧,让他快要不能呼吸。 是他的。 ——本来应该是他才对。 这样的目光是他的,这样的依恋是他的,这样可爱亲昵的笑容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应该完完全全是他的才对。 杰是小偷。 是小偷是小偷是小偷是小偷…… 荒谬、狂乱、和现实完全不相符的臆想塞满了大脑,六眼高速运转,心脏阵痛,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清醒,装作若无其事,回到了她和别人的家。 这里全都是她的味道。 沙发上,餐厅的每一张椅子上,地毯上,阳台的秋千椅上。 她的咒力,在六眼看来和所有普通人的咒力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如此地特殊,特殊到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手指都跟着发抖。 五条悟站在玄关,像是一只被猫薄荷完完全全包裹住的大只猫咪,完完全全不知所措,直到又感知到杰的残秽。 沙发上,餐厅的每一张椅子上,地毯旁,阳台的小板凳上。 他们的咒力交织着。生活的每一处痕迹,如何亲昵地、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在六眼看来,是如此地清楚,清楚到残忍的地步。 他换上拖鞋,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茶几上的全家福,怔怔地出着神。 第84章 从小到大,神子只有神子。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身边只有一群蚂蚁。 “……你怎么了呀?” 看见少女蹭过来,蹲在他的身边,怀里抱着点心盒子,问她:“要一起吃点心吗?” 五条悟低头看,看她认真挑选了几秒,然后抬起手,把一块小小的点心放进他掌心。 “马上就要吃饭了,所以不能吃太多哦。” 她朝他笑了笑,接着自己也挑了一个,小口小口咬着,眯起眼睛,像是一只小猫。 “好甜,是红豆馅的,哥哥也尝尝你的那一块好不好?” 五条悟低头,看着手里樱花形状的小点心,又看看她,小口小口,很珍惜地把点心放进嘴里。 真的好甜。 说不清楚是什么馅料的,但是好甜好甜,连带着呼吸进来的氧气和眼中看见的一切也都甜了起来。 “我可以……抱抱你么?”他问。 “欸?”少女笑了笑:“可以呀,但是为什么?” “绘梨——” 厨房传来夏油杰的声音。 “欸?” 她往那边看了看,又有点抱歉地朝他笑,然后毫不犹豫地响应了别人的呼唤,把他留在了这里。 哈…… 有一种被丢弃的感觉。 但也没什么好嫉妒的吧。 她一看就是那种,不可能对哥哥觉醒恋心的好孩子。 即使只是义理哥哥,但以兄妹的身份相处了这么多年,如果发觉杰的真面目的话,一定会被吓坏的。 所以没什么好嫉妒的。 五条悟长长舒了口气,把有着她最浓郁气息的抱枕拿起来,抱进自己怀里。 杰是小偷——他确信这一点。 大脑里留下来的模糊印记清楚地告诉五条悟,自己本该拥有她的一切。 而咒术师要上的第一课,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以再把妹妹酱从杰那边偷回来,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吧。 少年捏了捏手里的抱枕,低下头,回味着刚刚那块小点心的甜味,满足地眯起眼睛。 好幸福。 想要更多更多幸福的感觉。 小长假安安分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夏油杰回到学校,继续着忙碌的任务,依旧时时刻刻通过咒灵确认着她的安全。 他和咒灵之间不能共享太多的视野,努力钻研了很久,也只研究出来怎么共享听觉,所以他更加重视自己的听感。 但在外面出差的一个下午,他中了一只咒灵的咒术,导致耳朵完完全全暂时失聪了。 整个世界,包括妹妹那边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绘梨正打算去参加社团活动,忽然在半路被人扯进了活动室。 “唔唔唔?” 抬头看,是前段时间哥哥带回家的挚友,她睁大眼睛,困惑又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怎么混进学校,又为什么要忽然把她扯进这里。 “不要喊哦。” 说完,少年松开了她,然后笑着低头看她:“想不想去卡拉ok或者电玩厅?” “……欸?” 她眨眨眼睛,露出有点期待的神色,但是很快又摇摇脑袋:“杰说了,不可以和别人去。” “我不是别人啦。” 他笑嘻嘻的:“我是你哥哥最好的挚友欸,世界上最强的男人,我带你去不会出事的啦,你也很想去玩不是吗?” “可是……” 她揪了揪裙摆,还是摇摇脑袋:“被杰发现的话,杰一定会生气的。” 虽然杰从来没有真正生过她的气,但小动物一直有着优秀的天然敏锐的触角,知道杰生气的后果非常非常可怕。 所以虽然有的时候喜欢闹腾,但她从来都不会去触碰哥哥明确禁止的底线。 “真的不去么?” 少年笑嘻嘻的,像是在这段时间好好调查了一番,精准抓住了她的喜好:“听说上了一排新机器哦,和以前的捉泥鳅套牛游戏之类的是一个类型。” 她抬眸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说着“给杰打个电话”,又被攥住了手腕。 “杰在北海道出差,这时候正忙得很,我们不要打扰他。” “那、那我们这样偷偷去的话,被杰发现就完蛋了。” “没事的哦。” 五条悟看着她,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亢奋,轻轻的,像是在捉一只胆小的猫:“杰不会发现的。” “可是……” “真的不想去吗?” 他又说:“现在去电玩厅,玩完以后可以去卡拉ok一直唱到半夜再回家,还能在外面吃宵夜哦。” “真的吗?” 她犹豫了一会,问:“那绘梨想吃垃圾食品也可以吗?” “当然啦,你想吃什么都会给你买的。” “那、那好吧。” 刚答应就被拦腰抱了起来,绘梨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他的脖子,又听见他说:“为了不被你哥哥发现,现在最好把脸埋进我怀里哦。” 她还是第一次做这么坏的事情,完全没有经验,提心吊胆的,听见他这么说,于是立刻乖乖躲进他的怀里。 好香。 是好好闻的熏香,和杰身上干干净净的味道的不一样,五条哥哥身上的味道一闻就知道很贵。 这些衣服一定很贵,五条哥哥家里也一定非常非常有钱。 第85章 所以这么有钱的话,也没必要来拐卖她吧。 因为她根本就卖不了多少钱。 想到这里,绘梨终于彻彻底底安心下来,抱住他的腰,心里满是对接下来活动的期待。 “五条哥哥可以走快一点吗?好害怕被人发现。” “好哦。” “我什么时候可以抬起头来呀?一直闻着哥哥的味道,感觉脑袋变得晕乎乎的,好奇怪……” “再等等哦。” “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嘛。” 头顶的少年像是笑了一下:“快了哦。” 说着,听见了呼啸的风声,然后真的好快好快就到了。 感觉到少年停下脚步,绘梨蹭了蹭他的胸口,问:“现在可以抬起脑袋来了吗?” “可以了哦。” 一抬头就看见了陌生的电玩厅,五条哥哥解释说因为怕杰发现,所以特地来了这个地方。 好吧。 希望里面有自己爱玩的机器。 这么想着,绘梨抬脚走进去,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售币员也没有自助机,更没有一个玩游戏的人。 她感觉有点害怕,往后退了退,就撞上了五条哥哥的胸膛。 “怎么啦?” 少年从背后把她抱住:“特地为你清场了哦?如果让你玩那些被别人碰过的东西——嘛,想想稍微有点不爽,所以这里全都是新机器哦?” “欸欸?这、这不会都是五条哥哥买下来的吧?” “是啦。” 少年推着她往前走:“想玩多久都可以哦,有花不完的游戏币,好啦,现在想想要先玩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游戏厅,又抬头看了看正朝她笑的白发少年,愣了一下,低着头问:“这个……是为了我做的吗?” “嗯?” “如果是为了我、为了我才这么做的话,五条哥哥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绘梨皱着眉,感觉有点不安:“我没有可以报答哥哥的东西,杰、杰也不会有的。” …… 呵。 把他当成什么了啊? 没有可以报答他的东西。 杰也不会有的。 这两句话让五条悟的笑意完完全全消失了。 所以她以为,他对她好,是为了从她身上获取人情,然后让杰来帮她还么? 努力筹备了这么久的心意,在她眼里原来是这样的吗? 完完全全被否定,像是一场笑话一样。 他在干什么啊。 在干什么啊。 不是第一眼就想好了要拽回家关起来,让她永永远远不能再从自己身边逃离吗,他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既然这么做会让她怀疑自己的心意,那就先带回家锁起来,不断不断告诉她自己的爱意和喜欢,直到她清清楚楚意识到这一点,再想别的事情吧。 “呜……” 感受到少年骤然改变的气场,绘梨有点害怕,抬手想要推开他,却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她害怕极了,抬头看他,刚刚想要求饶,就看见三颗黑色的小爱心从他头顶升起来。 黑色的、代表着更加喜欢的颜色。 ……竟然比杰还要多。 为什么……? 可是,可是杰不应该才是天底下最喜欢她的人吗? 为什么五条哥哥脑袋上的爱心会更多呢? 绘梨完完全全被这三颗新的小爱心弄晕了,她看看他,又看看电玩厅,心里的怀疑和不安全部都消失了,只感觉有点难过。 比杰还要多两颗……为什么杰不给她黑色的小爱心呢? 小气鬼。 明明连五条哥哥都愿意给她的。 杰已经是她理解中喜欢的极限了,她完全无法想象,比杰还要多两颗爱心的喜欢是什么样子。 不过她知道,那样的喜欢,绝对不会带着奇怪的、想要伤害她的恶意。 她这样误会他,五条哥哥肯定很伤心。 “对不起……” 这么想着,她转过身抱住他,认真地向他道歉:“刚刚绘梨说错话了,我不该这样猜测哥哥的,哥哥是因为喜欢绘梨,才会对绘梨这么好的,对不对?” “……?” 刚刚还在想着要怎么捉回京都关起来,要怎么处理后续的相关事宜,但是一旦被她抱住,一旦听见她说这样的话,一旦发现还有万分之一的……和她好好相处的可能性。 那些东西就又都全部消散了。 “是哦。” 试探着回抱住她,没有被拒绝,于是叹息着感受心脏传递来的喜悦和满足,仅仅只是这样,就感到无比幸福。 他被完完全全填满了。 “是因为喜欢绘梨,才会做这些事情的哦。” “嗯!那绘梨知道了。” 她抹抹眼泪,抬起头看着他:“绘梨会报答哥哥的,会回报给哥哥更多更多的喜欢,也会超级超级喜欢哥哥。” 顿了顿,她像是在和谁赌气,气呼呼地补充道:“比喜欢杰更喜欢。” 直到杰给她更多更多的黑色小心心才行。 ……真的吗? 就算是五条悟也觉得这样有点太过顺利了,像是在做梦一样。 就好像有个圣诞老人或者是好心的神明之类的家伙,忽然就帮他证明了自己的心意,忽然就让她完完全全信赖了自己。 第86章 ……但不管是什么也好,总之此时此刻她在自己的身边,牵着的也是他的手,不是杰的。 少女抱着游戏币带着他在电玩厅里疯玩,因为没有路人的眼光,因为不用排队,因为不用在意别人也想要玩这个机器,所以她显得比平时更加活泼、开心。 “好好玩。” 玩累了,伏在他的肩膀上,困呼呼打着哈欠,满脸不舍地抱住他的脖子:“好想去卡拉ok,但是绘梨好困……” 好会撒娇。 心脏要化掉了,想把她揉进身体里,想要和她融为一体,但是不能再吓到她了。 “嘛,先回去睡觉,明天再接着出来玩怎么样?” “可以吗?” 她蹭蹭他:“明天哥哥还愿意带绘梨去玩吗?” “当然哦。” “五条哥哥真好……” 一晚上的接触,就足够让她把人纳入可以信赖的亲密范围里面了。 她埋进他的颈侧嗅嗅,有点舍不得:“那下次、下次哥哥还会带我来这里吗?” “那是当然。” 他抱着她往回走,感觉空气里都全是幸福的味道,路上的行人面目也变得可亲可爱,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鸟叫也像是什么悦耳的情歌一样动听。 “只要是你提出来的要求,都会为你做到的哦。老子啊,比你那个哥哥更行。” 听见这样的话,她抿抿唇,像是想要反驳,但看了看他头顶的小爱心,又露出难过、失落的神色。 杰太坏了。 世界上最坏的人就是杰。 她把脑袋埋进五条悟的怀里,忽然有点想哭,感觉自己今晚也做了好坏好坏的事。 “我们真的不会被杰发现吗?” “真的哦。” 五条悟笑了笑:“别担心啦。” 就算发现了又怎么样。 他不是小偷。 他只是在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28章 【[五条悟]觉醒记忆。】 回到家的时候其实也没有多晚。 才十点钟而已。 房子里没有开灯, 黑漆漆的,五条悟抱着她往里面走,听见她小声说进门要先换鞋。 于是弯下腰, 一边单手抱着她, 一边给她找鞋子。 大少爷显然是第一次照顾人, 显得有点手忙脚乱, 也不知道女孩子的凉鞋要怎么脱, 从脚踝往下摩挲去找鞋子上的扣子, 碰到细腻的肌肤,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刻。 他的体温热得过了头,少女颤了颤, 把脚往里面躲, 呜咽着说痒, 五条悟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顿了顿, 下意识扣住她的脚踝。 她有点困惑,喊了一句哥哥, 少年深吸气, 说很快就好。 仗着力气大胡乱弄了一通, 好像完全把扣子扯坏了,五条悟眨眨眼睛, 有点慌乱地把这双鞋子踢到鞋柜最里面, 想着明天去买一双一模一样的回来。 听她的指挥找出拖鞋给她换上, 这才想起来要开灯。 “太亮了。”她捂住眼睛, 说不要开这个。 五条悟把灯暗灭, 又听见她说黑,他抿抿唇, 一边心想女孩子好麻烦,一边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胸口,噼里啪啦随便一顿乱开,终于找到了光线柔和又不刺眼的悬浮灯。 “好笨。” 她伏在肩膀上,声音软乎乎的,五条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 说他笨?这家伙没搞错吧。 撇撇嘴捏了捏她的脸颊,见她一副困呼呼的笨蛋样子,心想老子才不和她一般计较,接着又听见她说想泡澡,要浴缸枕要香薰蜡烛今天还想洗泡泡浴,五条悟一边心想那些都是什么玩意,一边知道了知道了全都先答应再说。 她接着说要去沙发上盖着小毯子等他,五条悟搓了搓她的头发,心想都是杰的错。 杰把她惯坏了。 少年一边抱怨着挚友,一边抱着她往沙发走,然后停下脚步,这才发现沙发上早就坐着一个人。 是夏油杰。 他穿着高专校服,发型有点凌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抬眸看向他们。 “呀。” 他好像笑了一声:“回来了呢。” ……杰??! 绘梨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越过五条哥哥的肩膀往前看,看见哥哥坐在沙发上,也正看着她。 他在笑,但和平时的笑容完全不一样,那双狭长冷淡的眼睛眯起来,没有显得温柔,反而更具压迫感,嘴角噙着笑意,但莫名显得非常非常可怕。 完蛋了…… 她下意识抱紧五条哥哥的脖子,手指都在打颤,脑袋迷迷糊糊的,完完全全被吓傻了。 不是说哥哥在北海道出差吗……怎么会出现在家里…… 自己撒的谎全部都被戳穿了…… “‘已经回家了,正打算睡觉了,晚安’。” 夏油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不错不错,撒谎的水平有长进了嘛。” 绘梨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把脑袋埋进五条哥哥的怀里。 “嗯?” 黑发少年歪了歪脑袋,抬起手摩挲着下巴:“这么喜欢被五条哥哥抱的话,绘梨明天直接嫁过去好不好呀?” 白毛愣了愣,替她说好,然后又听见了她的不好不好不好。 困意被哥哥的这句话吓得一干二净,绘梨连忙从五条哥哥的怀里跳下去,然后紧张地揪住裙摆,低着头认错,像是一只小鹌鹑。 第87章 “我知道错了……” “哦呀,仅仅是被带出去一天,不仅学会撒谎,还学会认错了呢,悟还真是个好教师啊。” 哥哥看着她,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但绘梨觉得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 她感觉膝盖软乎乎的,快要站不稳了,然后就被按住了肩膀。 少年支撑着她。 “没必要吓唬她吧,杰。” “嗯?” 夏油杰好像这才看见他一样,轻轻挑眉:“我在管教自己的妹妹,和悟有什么关系?” “是老子带她出去玩的。” “这件事情我清楚,但现在还没到和悟算账的时候。” 夏油杰看着她,问:“绘梨是要自己想一个惩罚,还是让哥哥来选呢?” 让哥哥选的话会完蛋的。 抱着这样的直觉,她想也不想地答道:“我自己想……” “唔。” 夏油杰轻轻应了一声,然后指了指浴室:“去洗澡吧。我和你五条哥哥还有话要好好聊一聊。” “哦……” 绘梨知道这件事暂时就算过去了,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想,五条哥哥也是为了带自己出去玩才会这么做的,于是又鼓起勇气打算帮五条哥哥说说话。 “其实……” “嗯?” 哥哥掀眸看了她一眼。 “……” 她缩了缩脖子,没出息地逃走了。 反正杰和五条哥哥这么要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她打开浴室门,就看见了喜欢的小夜灯,香薰蜡烛已经点了有一会,是洋甘菊的味道,浴缸的水温度刚刚好,泡泡上面游荡着几只玩具小黄鸭。 绘梨停下脚步,看着这一切。 是哥哥。 是生气了还会提前帮她放好泡澡水的哥哥。 是会把她的小浴巾和睡衣叠得整整齐齐,给她再浴缸支架上面准备好掌机的哥哥。 但是……她都做了什么? 她在他出差的时候,偷偷和别人一起去不被允许的地方,还想去吃被明令禁止的垃圾食品,甚至还因为玩得太高兴了,完全忘了手机的存在,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他的消息,后来又因为慌张,听了五条哥哥的话,朝那边撒谎。 他回来却没有看见自己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在他发消息,自己却没有回复的时候,哥哥在想什么呢?在他坐在家里,看着自己对他说已经回家了,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刚刚回家的时候,屋子里没有灯,黑漆漆的,杰就是这样坐在沙发上等了她一晚上,还一边猜想着她什么时候回来,一边帮她提前准备泡澡要用的东西的吗? ……他怎么能这么好。 自己又怎么能这么坏。 这是照顾了她这么多年的义理哥哥,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虽然他没有给她很多很多的黑色小爱心,但是也一直一直喜欢着她,照顾着她。 她怎么能让他伤心呢? 她怎么能在做了错事以后,像现在这样一走了之,留哥哥一个人在那边难过呢? 她不要做这样的坏孩子。 于是她回过头,决定要抱住杰,好好道歉,随便他怎么惩罚自己,直到他也不伤心不生气了为止。 推开浴室的门,她看见两个少年正扯着对方的衣领,旁边是碎了一半的电视,地板好像裂开了,茶几也不见踪迹,只剩下满地狼藉。 绘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她进浴室还不到两分钟吧,哥哥们是怎么把家弄成这个样子的,她又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个少年一愣,回头看她,脸上全是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收回去的怒意。 绘梨被他们看得抖了抖,这一刻,她终于清清楚楚地意识到——他们是完全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可以轻轻松松毁掉所有东西的,名为咒术师的强大存在。 自己喜欢看的电视坏掉了,和爸爸妈妈一起挑选的茶几也碎掉了,变成了残渣,可怜巴巴地躺在地板上。 这全都是因为她贪玩,全都是因为她惹哥哥生气了。 “对不起……” 少女紧紧捏着门把手,低着头,小声说道:“哥哥们不要打架好不好?好可怕、好害怕……都是绘梨的错……” 她不想看见他们打架,更不想让自己周围的一切也跟着遭殃。 “不要弄坏绘梨喜欢的东西,也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抹着眼泪,无助又迷茫地哭起来:“绘梨是个贪玩的坏孩子,来惩罚绘梨就、就好了吧,惩罚完就不要生气了吧,呜呜……” ……惩罚? 要怎么惩罚呢? 又怎么舍得惩罚呢。 于是大步走过去,把人抱进怀里,带到她最喜欢趴着晒太阳的地毯上,亲亲她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哄她,白毛挚友也蹲在身边,略显笨拙地摸摸她的头发,从脑子里想着好听的话。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暂时没空理会,怀里的小家伙傻里傻气地哭着,迷迷糊糊说着不清不楚的话,让人感觉可爱又好笑,心情不自觉放松,气氛也就一下子就变得明快轻松起来。 “悟摆鬼脸给她看看。” “哈?为什么是老子啊——” 第88章 少年有点不爽地撇了撇嘴,还是凑到她面前毫无形象地做起鬼脸。 笨蛋愣了愣,没几秒就不哭了,紧紧抿着嘴,满脸写着‘我在憋笑’。 好可爱。 五条悟没忍住笑了笑,意识到自己先被她逗笑了,又稍微有点不爽,重新凑到她面前,把自己的脸颊往上扯,眼睛聚焦变成白痴的模样。 快点笑起来吧。 “还能这样哦。”说着,他又开始胡乱对待自己的脸,接着感觉双手被抱住了。 她抱着他的手,小声说五条哥哥最帅了,不要他做这样的事。 最帅了? 旁边的夏油杰眯了眯眼睛,不爽透顶,于是把满脸‘我老婆好可爱’的挚友推到一边。 “哥哥不是绘梨心里最帅的男生了吗?” “……”绘梨愣了一下,没明白杰为什么忽然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但看着杰一脸这个答案非常重要的样子,她也下意识认真思考起来。 论长相的话肯定是五条哥哥更帅,但是在绘梨心里,哥哥永远要比别人更帅一点。 她刚刚准备开口,就看见白发少年撑着下巴看她,脸上满是笑容,接着戳戳她的脸颊:“快告诉你哥哥老子最帅。” “……”总感觉真的说其中哪一个的话后果会很糟糕。 于是她低着脑袋,小声问:“哥哥们不可以都帅吗?” “可以喔。” 白毛凑到她面前,看着她圆乎乎红红的脸,脑子里只剩下好可爱好可爱我老婆好可爱,想亲一口,然后就被黑着脸的挚友拽住衣领扯回来。 “悟是想进牢房么?” “哈——?”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她抿抿唇,问:“又要打架了吗?” “怎么会。” 那之后没再继续吵架,安分得不得了。 于是绘梨安安心心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被收拾好了,她困到不行,打着哈欠往房间走,又担心哥哥们吵架,于是让他们也快点睡觉,还没收了两个人的手机和钥匙,全都放在枕头底下,说第二天早上再还给他们。 第二天醒来,杰已经在做早餐了,五条哥哥笑嘻嘻地陪她一起洗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绘梨被看得有点害羞,匆匆忙忙洗漱以后跑去厨房找哥哥了。 很和平地吃过早餐,哥哥们一起把她送到了学校,然后就勾肩搭背表示要去好好聊聊。 “哦……” 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小笨蛋点点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点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要打架哦。” 不打架是不可能的。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直接开始上手,你一拳我一脚直到被巡逻的警察看见,然后一起灰溜溜躲着警察跑。 本来打算换个地方继续打,但跑到一半一个人停下来说先买个冰淇淋吃吃,另外一个走进去拿了一瓶冰的乌龙茶,然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隔着半米,竭力表现出“我俩不熟”的样子。 “悟到底想做什么?” 夏油杰拎着瓶子冷着脸:“胡闹也得有个限度。” “没在胡闹啊杰。” 五条悟低着头,慢慢说道:“我想做什么,杰难道不知道么。” “悟?” 夏油杰拧起眉头:“你明明知道那孩子是我的全世界。” “哈啊,也没说结婚以后不准你们见面啊。实在不行老子入赘改姓夏油好了。” “……我以为你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夏油杰说:“对挚友的义理妹妹出手,这样的行为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 “哈,杰不会真的没感觉到吧。” 五条悟看过来:“从遇见她的第一秒,就有模模糊糊的感觉在心底浮现——她是我的。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老子是最强,最强的直觉不会出错,所以杰是小偷来着没错吧。” 夏油杰抿抿唇:“快别搞笑了。” “别急着否认嘛。” 五条悟说:“我也不是整天嘻嘻哈哈不干正事的呐,这段时间稍微努努力,也想起来了一点东西。” 想起来最左边的那个院子,想起他走进去,看见女孩站起来,慌慌张张拍打着身上的衣服,叫他神子大人,对他说喜欢。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的感觉没有错。 他本来是有人陪伴的。吃点心的时候上课的时候坐在草地上的时候,的的确确有个很可爱的孩子,会滚来滚去,蹭着一身的草,明媚地朝他笑。 太残忍了。 不管是谁都太残忍了,要把神子世界里仅有的陪伴夺走。 “那孩子曾经和我在一起生活。” 他低下头,攥紧自己的手指:“老子啊,现在很确信这一点。” “不论是谁将她从我身边偷走,又用什么咒术回溯了时间,拿走了老子的记忆……” 少年话音一顿,又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但最强就是最强,谁也别想摆弄我。” 夏油杰没有说话。 那些直觉,那些莫名其妙的危机感,那些不安和恐慌,在听不见她声音的那一刻,从北海道飞回来的时候,他心里想着的是什么,这些只有他知道。 他不想争辩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现在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已经掌控着他的呼吸,成为了他存活的最大意义,一个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夺走他赖以生存的氧气。 第89章 所以争辩这些是没有意义的,直到听见悟说:“杰是小偷。” “哈。” 夏油杰看过去,反驳道:“我可不会像悟一样,做一个对挚友的幼驯染出手的人渣。” “她喜欢我,就算被偷走了也还是我的。” 五条悟舒了口气,放松下来,慢慢说:“今晚一直抱着我说喜欢,还说要比喜欢杰更喜欢老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吧,吃着我买的冰淇淋小蛋糕,把杰费心买的小点心丢到一边,这样还不够明显吗?” “哈……” 原本听见的时候的确有点慌张,因为心里一直也有着模模糊糊的感觉,感觉悟说得没错,感觉自己的确是个卑劣的小偷,所以才会迫不及待把她接回家里,所以才会这么多年以来,拼了命地想要她依赖自己,想把她变成和自己一样,完完全全依靠对方呼吸的生物。 但是听见悟说这样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许多。 因为啊……“悟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吃东西很珍惜。” “所以她总会先把不喜欢的、快要坏掉的先吃完,把最珍贵、最心爱的那一个留到最后面。” 非要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论,那就来吧。 在意义论和讲道理上面,夏油杰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输过。 “连这个都不了解的悟,是在以什么立场指责我是个小偷呢?” 夏油杰笑了笑,又问:“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小声喊哥哥的时候代表什么,眼泪里面又包含多少种意思,什么时候是真哭,什么时候是在假哭胡闹,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又在赌气撒娇,悟可以清楚分辨得出来吗?” 五条悟抿紧唇,答不出来。 他只知道她喜欢画画,只知道她喜欢吃甜甜的东西,除了这些以外,他什么也答不出来。 就连她喜欢收藏名牌包包,也是从杰的嘴里听过来的。 “既然悟对你的那些臆想抱有不切实际的信任,既然悟觉得她曾经真的在你身边生活,那么我们不妨来推演一下。” “那孩子也有咒术,但是却完完全全看不见咒灵。” “一个空有咒术,但是却看不见咒灵的怪孩子,身体差、反应慢,也不是学体术的料,不太聪明,学东西要花很长时间,所以大概御三家那些繁琐的规矩,她也学得不太好。” 本来是在推演,但夏油杰想着想着,就真真切切生气起来。 “她如果在悟的身边长大,在那样充满了烂橘子的环境里成长,我几乎无法想象她会遭受多少挫折,会承受多少打击,又要如何去适应你们那些怪异、扭曲的观念。” “悟这样的性格,是不会在意弱者的挣扎和祈求的吧。” 他抿紧唇,冷下脸,看着挚友,问:“悟一直说,是有人把她偷走了,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她是自己从悟的身边逃离的吗?” 五条悟茫然地看着他。 他想起了那些记忆的片段。 想起自己骂她。 说她是笨蛋呆瓜鼻涕虫麻烦精,在她捞鱼掉下池塘的时候站在旁边嘲笑,在她被老师训斥的时候拿过戒尺吓唬她,在她黏上来看他上体术课的时候,说她呆头呆脑的究竟看得懂么。 她一直都很委屈,但是记忆里的自己完全没有当回事,只觉得她鼓起脸颊的样子很好玩,好像呆头呆脑没心没肺的,一直都在傻乎乎地朝他笑。 可是她明明会伤心的。 掉进池塘里面,衣服湿透了,用可怜巴巴,像是落汤小狗一样的眼神看过来,祈求他的安慰,被他嘲笑了以后,小小个子的女孩抬头看着天空,露出茫然的神色,眼泪慢慢掉下来。 被老师打手心的时候,缩着手不敢伸出去,害怕得要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看见他拿过老师的戒尺,明明没有用力,但好像打在她手上真的很疼,以至于那之后一整天都没有过来找他。 …… 他好像。 真的、 很坏啊。 想起她偶尔对自己流露出来的,害怕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庞大的怪物,很恐惧很害怕,但是还是要鼓起勇气,凑过去讨好他。 小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甚至那时候根本对她不算上心,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就像是那些烂橘子说的那样,真真正正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玩具。 所以是,从他,身边,逃走的么? 因为害怕他,讨厌他,已经到了再也不想见面的地步,所以就连记忆……也不愿意留给他吗? “再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看着挚友难得露出了脆弱的神色,夏油杰抿抿唇,有点不忍心,语气也变得缓下来。 “让咒灵袭击我,封锁我听觉的时候,把她带出去,让她别回我消息的时候,悟有想过后果吗?” “如果我真的对她生气,又或者不再理会她,那样的后果,她究竟可以承受吗?” 五条悟抬头看着他,听见他说:“她是个笨孩子,没办法考虑这么多。但悟呢?虽然被说读不懂空气,但悟明明战斗的时候智商也不差吧?既然是会在意‘后果’的人,为什么却从始至终还是只关注着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替她考虑过哪怕一点点呢?” 五条悟没说话。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90章 “不论之前是什么样子,但现在陪伴她成长的人是我,守护着她笑颜的人也是我,她人生的每一个节点我都有参与,以后也绝对不会缺席。” 每长高一厘米,会带她去外面吃一顿放题,然后给她戴上寿星的发箍,一起吃蛋糕,听她许下自己要越来越高的愿望。 他揉揉她的脑袋,没敢告诉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成绩每上升一点点,他都会做一桌她想吃的菜来庆祝,然后两个人一起去书店,不断不断夸她聪明,然后被她抱住,说谢谢哥哥的学习办法,成绩能够提升这么多全都是他的功劳。 其实在这些时候会有点恍惚的。 会觉得以前经历过,会心痛,会无措,直到抱她抱紧,真真实实感受到她的心跳,那些恐慌和不安才会散去。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说过,也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相安无事,直到她和悟相遇。 那些不安变得更加深刻了。 但是她人生迄今为止所有的第一次都有他的参与,现在告诉他,自己是个小偷,这些东西都是偷来的,他绝对不会相信,也不可能接受。 第一次发脾气,有点惊讶但觉得好可爱,所以无条件举手投降弯腰哄她,第一次和朋友吵架,安慰她告诉她任何人都羁绊就是这样浅薄,让她不要伤心,然后暗地里把人收拾了一顿,让那个人和她道歉和好。 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的情书,慌慌张张红着脸过来找他拿主意,他把脏东西撕碎丢进垃圾堆,随口给那个男生按上几百个罪名,她深信不疑。 第一次来初潮,坐在沙发上无措地看着他,他慌慌张张去给她买卫生用品,抱着黑色的袋子回到家,紧张兮兮在浴室外面等她,见她安全出来,然后给她做红豆饭,对她说恭喜长大,给她揉了一整晚的肚子。 眨眨眼睛,这些就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这样的孩子,已经完完全全融进了他的生命里,每分每秒,支撑着他的呼吸,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夺走。 “所以悟。” 夏油杰站起来,拍了拍挚友的肩膀,轻轻说:“就到此为止吧。” …… 到此,为止么?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心里澎湃的无法抑制的爱意是真的,那些喜欢那些珍惜也是真的。 所以不可能对她抱有一丝一毫的恶意,所以也绝不可能让她讨厌自己,他还没有白痴到那种程度,他还没有愚蠢到那种程度。 所以究竟为什么会把她弄丢。 为什么…… 把他的记忆还回来。 还给他。 把记忆还给他。 还给他啊!!! 天上下起雨,雷声忽然轰鸣,脚下的土地震荡,手机里安装的地震预警器发出尖锐的轰鸣,正在学校好好上课的少女被吓了一跳,跟着同学们一起往外跑。 【警报!警报!地震!地震!】 在这个地震多发的地带,每个人都受过避震演习,学生们躲在操场上抱住脑袋,绘梨也抱着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呼唤万能的义理哥哥。 脚下的土地忽然震起来,手机发出地震警报,夏油杰皱起眉,转身往妹妹那边赶,然后听见挚友的嘶吼声。 “还给我!” 少年像是痛苦的、濒临死亡的兽,弯下脊背,看着天空,一遍又一遍地嘶吼:“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啊!!!” 是最强。是六眼。是支撑着世界的柱石。 所以在摇摇欲坠,濒临毁灭之际,他得到了整个世界的妥协。 他拿回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五条悟]脱离监控。】 【[五条悟]觉醒记忆。】 【即将提前解锁一周目全员记忆。】 脑袋里忽然响起了机械音,正在仔细听老师宣讲的少女一愣,完全没有听清楚这机械音说了什么,她想要去回想的时候,又听见了轰鸣的警报声。 这次不是来自喇叭,而是她大脑里的声音。 【警报!警报!检测到一周目全员进入极端危险状态——警报!警报!数据失衡!时间线紊乱!游戏内所有角色已脱离监控——请玩家立刻退出游戏,请玩家立刻退出游戏!】 地壳恢复平静,大楼停止晃动,但雨下得更大了。 绘梨被吓坏了,不明白那些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就听见了学生们欢呼的声音,她被重重抱住,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于是错过了那个退出的按钮。 “吓死我了!这架势还以为东京要毁灭了呢!” 学生们跑到教学楼里避雨,绘梨和朋友们抱在一起,洒着作业本庆贺着这一次灾难的过去。 她慢慢也跟着放松下来,小声问她们:“你们刚刚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呀?” “什么?” “就是、就是像机器人一样的声音,说着什么好危险,要快点退出游戏之类的话……” “没有。”一个同学哭着说:“不过我听见我妈妈说话了,她也叫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 “我听见的是爷爷的声音,他就是因为地震离开我们的……” 哦…… 那可能就是她太害怕了产生的幻听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心口,安抚了一下自己,然后就看见有人跑过来,说校门口有个人找她。 第91章 欸? 应该是哥哥吧。 这么想着,她找人借了一把雨伞,然后朝校门口跑了过去。 站在那里的不是杰。 而是五条哥哥。 白发少年沉默地站在雨里,任由水滴砸在自己身上,只是一会不见,他好像就变得大只了许多,沉默地看着她,像是一只被遗弃多年的大型猫咪。 见她出现,他的眼睛牢牢锁定住她,像是看见猎物进入视野的猛兽,露出了饥肠辘辘的表情。 ……五条哥哥怎么了? 看着他头顶已经点满的黑色小爱心,绘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代表着喜欢的含义,但是却下意识有点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看见她的动作,五条悟抿起唇角,宛若一把已经出鞘的刀,一根不能再紧绷的弦,只要再经受一点点刺激,哪怕是一根羽毛掉在肩膀上,都会即刻崩坏掉。 好可怕…… 但是、但是他看起来好难过。 绘梨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朝他跑过去,跑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了呀?” 女孩努力踮起脚,把伞举到他的头顶。 “你看起来好难过。” “我可以……”他嗓音干涩,僵硬地问:“抱抱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她笑了笑,主动单手抱住他,抱得很轻。 五条悟闭上眼,用力把她按进怀里。 雨伞掉在地上,她吓了一跳,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体温,感受到他急切的、像是在寻求什么生存必需品的嗅闻。 她愣了一下,忽然感觉好难过。 “抱抱。” 于是她踮起脚,试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抚,感觉到少年抖了抖,她不知道这是好的反应还是坏的反应,于是就用力回抱住他。 “如果很难过的话,就用力抱抱吧,把力气都用来抱抱绘梨,就会变得开心的。” 好像听见了短促的呜咽声,绘梨眨眨眼睛,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去看他。 他的脸上都是雨水,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混杂着眼泪。 “好奇怪。” 她想了想,问他:“为什么没有雨掉在我们身上呢?” 他看着她,刚想解释自己的无下限,就看见她笑起来,像是阳光,不带一丝一毫的阴霾。 “因为天空也不想我们难过,不想我们掉眼泪哦。” 看见他露出了一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低着头,满脸眷念地把脑袋埋进她的颈侧,嗅着她的味道,就像一只好久好久无家可归的猫。 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被抱进他的怀里,没有一丝缝隙,绘梨觉得有点难受,脑袋伏在他的肩膀上,刚想说话,就看见哥哥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打伞,一向规规矩矩的丸子头被雨水打散,发丝凌乱,显得有点狼狈,也好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动物。 “你……” 他走近,声音颤抖,问她:“想起来了吗?” “欸?” 绘梨皱起眉,伸出手去摸摸哥哥的脸,把黏在他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朵后面,问:“到底怎么了呀?” 还没有想起来吗…… 太好了。 这样可爱的孩子,妹妹,掌控着他呼吸的人,真的是他偷过来的。 全部的一切,全都是他偷来的。 赶来的一路都在想,如果她也恢复了记忆怎么办,如果她也想起来了怎么办,她是不会就会像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投入悟的怀抱。 还好她没有。 但只是庆幸了一秒,接下来又感到了无穷无尽的恐慌。 她会在什么时候想起那些事呢?想起她和悟的十年,想起他们的恋情。 那时候,自己就会彻底失去她了吧。 会被说好奇怪,会和悟一样骂他是个小偷,然后讨厌他,再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依赖他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还在悟的怀里,伏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自己:“虽然不知道哥哥们为什么忽然都变得这么伤心,但是事情总会过去的。世界上还有绘梨,还有爸爸妈妈,还有很多很多在意你们的人,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全部都说给绘梨听吧,我们把难过变成三分之一!” 是可爱的绘梨。 是装满了他眼睛的绘梨。 五条悟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听见挚友问她:“都会……过去的吗?” “嗯,都会过去的哦。” 她用力点着脑袋,是个傻乎乎的完全乐天派,像是太阳,永永远远有着叫人开心起来的力量。 “就像下雨之后会出现更大的彩虹,难过之后,也会收获更大更大的开心!” 第29章 咒の二周目 (二更) 是天使一样的好孩子。 因为好得过了头, 所以总觉得很恐慌,总觉得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扭曲的、属于咒术师的世界。 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离开, 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然后笑着朝他们招手, 说这一趟旅程要结束啦, 她很开心, 希望以后他们也开开心心的。 她确实是会做这种事、说这种话的, 温柔又残忍的孩子。 夏油杰站在雨里,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感受到两个自己在脑海中撕扯。 一个不断重复着【杰是小偷是小偷是小偷】, 不断回忆着她和悟之间牢不可破、无法插入的羁绊, 唾弃着自己的卑劣, 担忧着她明天就会把记忆找回来,然后像是从前那样, 把她的一切都给她的神子大人,永永远远注视着她的神子大人。 第92章 另外一个说那又怎么样, 他已经偷过来了。 已经是他的了。 她的心里装着的不再是她的神子大人, 而是她的义理哥哥, 她依赖着信赖着的人也已经不再是悟,而是他。 但很快第一个又开始说话, 他问他敢吗?还敢像从前那样和她相处吗?还敢让她喊自己哥哥吗? 他说如果那样的话, 在她恢复记忆以后, 一定会把他视作最恶心的, 最罪无可恕的小偷。 因为谁都清楚她的爱。 谁都知道悟是她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是眼睛里一直装着悟的人啊。 是不论怎么样都不会生悟的气的人啊。 是明明那么怕高……但却会在听见悟死亡的消息以后, 从32楼跳下去的人啊。 那样的爱,那样坚定的、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更加坚固, 不可动摇的爱……是完完全全属于悟的啊。 不是他的。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能真正偷走什么东西,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把她的目光抢过来,所以只是偷偷盯着她看,所以鼓起勇气,也只是拿走了她的一张学生证而已。 “杰?” 柔软温热的手掌搭上脸颊,少女皱着眉看他,眼里满是担心:“你怎么了?” …… “没事哦。” 夏油杰笑起来,看着她:“可能是雨淋得太多了吧。” “真的吗?” 绘梨抿着唇看哥哥,看着明明很难过但还是在撒谎的哥哥,有点难过也有点生气,刚刚想继续追问,就发现他头顶的那颗黑色小爱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消失了? 不见了?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这才确定那个小爱心真的没有了。 本来就只有一颗而已。 本来就少得可怜,现在甚至没有了。 为什么? 哥哥为什么会把已经给她的小爱心收回去? “真的哦。” 绘梨呆呆地看着他,看见他又露出笑容,那种虚假的,向别人演戏的时候才会露出来的笑容,现在也……给她了吗? 她也被划分到哥哥的世界之外了吗? “绘梨不要担心我。” 就连说谎的语气也一模一样。 “先回去上课吧。” “哦……” 她从五条哥哥怀里跳下去,走到雨里,看着他:“杰把我当成笨蛋了吗?” “明明杰很难过,但是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分享呢?”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走到他面前,抬眸看着他:“又是为什么要对我演戏,为什么要和我说谎,为什么要把我的小爱心收回去呢?” “我……” 少年像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朝自己走过来,也没想过她会这么追问,有点无措地看着她,下意识弯下腰,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挡雨。 然后被她用力地推开。 “杰长大了,有小秘密了,有不可以让绘梨知道的东西了,对吧?” 她点点头,说:“也开始敷衍绘梨了。” 明明就是在难过,明明已经露出了无家可归的,要被抛弃的大狗狗一样的表情了,可是竟然还朝她笑,还说什么雨淋多了这种可恶的谎话,竟然还把已经给她的东西收了回去。 绘梨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明白,只是过了一晚上而已,她只是因为贪玩,会五条哥哥偷偷去了电玩厅而已,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明明早上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明明哥哥看起来已经原谅她了,可是没有过多久,仅仅只是过了几个小时而已,回来以后,两个人就都变得这么奇怪,都变得这么难过。 他们变得好奇怪,让她感到陌生又无措,尤其是夏油杰,她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哥哥,会对她撒谎,会隐瞒和欺骗的哥哥。 在她心里,夏油杰从来从来没有骗过她。 她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让她陌生极了。 是因为她是个笨蛋吗? 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很笨,没有能力分享他们的难过,所以才会瞒着自己,所以才会这样沉默,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吗? 是她……自作多情了吗? 会不会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她的安慰呢?会不会她的抱抱其实就没有用呢?她不是咒术师,也没有什么魔法,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们可能……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安慰吧。 她低着头往前走,感觉世界都变成了黯淡的灰色,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这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十分陌生,包括那两个少年。 ……她在生气吗? 在因为自己的难过而伤心、生气吗? 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夏油杰忽然清醒过来。 ——不管之前是什么样子,但现在她是夏油绘梨,是被他好好照顾了许多年的妹妹,是会发脾气会生气的绘梨。 她不再是那个心里只装着神子大人的绘梨了。 她心里还装着她自己。 见她的身影被雨水打湿,夏油杰连忙追上去,捡起地上的伞举到她的头顶:“不生气好不好?” 又来了。 每次都是这一套,哥哥以为她每次都会这么轻易地被哄好吗? “不好。”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撒谎骗你的,原谅我这一次可以吗?” 第93章 “不可以。” 她看了看他的头顶,说:“除非杰把我的小爱心还给我,还、要还两颗。” 他们两个人往前走,五条悟站在原地,听见挚友低声下气求饶的声音。 “撑伞好不好?不要淋雨也不要感冒,饶过哥哥这一次好不好?那个东西……会努力给你的。” 听见少女哭着说不好,听见她伤心到极点的哭泣,听见她哭着追问挚友,为什么要把她的小爱心收回去。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地板,解开无下限,感受这一场暴戾的雨。 雨又急又狠地砸在他的身上,少年眨了眨被打湿的睫毛,茫然地听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往前,离他越来越远。 她完完全全把他遗忘在了这里。 “哈……” 他做错了事情,他搞砸了一切,他可以接受所有的惩罚,但请别这样对他。 明明已经找回了全部的记忆。 可是她的爱,她的喜欢,她那样专注的、只给他一个人的爱,为什么找不回来了? 少年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不要这样对待他…… “先洗澡好不好?” 哥哥一路把她抱回了家,力气大得要命,回家以后又跪在沙发旁边拿毛巾给她擦脸,力道很轻,说着好听的哄人的话。 “全世界最喜欢绘梨,这件事永远不会变。” “你骗人。” 绘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追问他为什么要收回自己的小爱心,夏油杰只感觉百口莫辩,快要没办法呼吸了:“什么都会给你的,会努力给你的,想要什么都会给你,不哭了好不好?” “骗子……” 少女盯着他头顶看,见自己怎么讨要都没办法把那颗心心要回来,于是彻彻底底崩溃了。 “为什么不喜欢绘梨了,为什么不爱绘梨了?” “不是说好了要一直一直爱着绘梨吗?” 她抹着眼睛,像是一只即将被丢弃的小狗,浑身都写满了不安。 “想要杰的喜欢,要好多好多……不要收回去……” 少年抿紧唇,说已经全部都给她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给她了。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让那种心心亮起来,她哭得这样伤心、可怜,他现在心里充满了对她的心疼和怜惜,怎么会有办法亮起黑色的小爱心? 那样的话,不是完完全全变成人渣了吗? 直到听见她骂他骗子。 直到听见她和以前每一次赌气的时候那样,不加思考地说出过分的话。 “讨厌杰、骗子……不给绘梨的话,绘梨就要一直一直感冒,然后死掉。” ……死掉? 夏油杰看着她,抿抿唇:“你再说一遍?” 她抖了抖,先是有点害怕,接着反应过来哥哥竟然这个时候还在凶她,又变得委屈极了,重复道:“如果……” 被哥哥抱了起来。 他推开浴室的门,打开花洒,调着水温,然后低头看她,脸色不太好看,像是被触及到了逆鳞。 “不许再说死这个字。” 接着,像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太好,他又看着她,把语气放轻放缓:“这种时候稍微乖一点,好吗?” “就要说。” 她鼓着脸:“现在就要死掉马上就会死掉,因为哥哥不爱绘梨了所以……唔。” 听见了叹气的声音,少年捂住她的嘴,把她压在墙上。 “你自找的。” 她被冰凉的瓷砖吓了一跳,抬眸看去,看见五颗黑色的心心又全部亮了起来。 哥哥解开她的衣扣,说对不起,好像是我把你惯坏了,然后捉住她的两只手腕扣在墙上,说既然如此,他会好好负责的。 他的手指上有薄薄的茧,抚摸上来的时候像是带着细细麻麻的电,绘梨发着抖,哭着说好奇怪好可怕,说自己知道错了请哥哥原谅我吧,少年叹气,说现在道歉已经晚了。 过了一个半小时,被哥哥抱出来的时候已经不太清醒了,绘梨迷迷糊糊缩在哥哥怀里,听见他问:“你想要的,已经全部都给你了吧?” “嗯……” 她埋进哥哥的怀里,慢吞吞缓了好久,才终于变得清明了一点。 刚刚在浴室里做了什么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哥哥一直说爱她,说会把全部都给她,然后他们又和好了。 绘梨埋在哥哥的胸口,听着他急促的心跳,感觉世界又变得甜甜的,一切又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那绘梨是不是该把所有的东西也全部都给哥哥呢?” 哥哥顶着一排黑色的小爱心,捏着她的手掌,一边把玩,一边慢慢说道:“绘梨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会讨厌我,也不会走到另一个人身边,不会再离开我,对吧?” “嗯……” 是照顾着她长大的人,把她从孤儿院带回家,给她填饱肚子帮她补习功课,教她为人处世把零花钱都给她用的人。 她怎么会讨厌他,怎么会离开他,去另外一个人那里呢? 她点点头,用双手做出小喇叭的形状,大声:“全世界最最最最最喜欢杰了。” 是明媚灿烂的、纯白无暇的好孩子。 所以正在被潮湿、黏稠的爱意包裹着,她也一无所知,所以在被阴暗的、贪婪的藤蔓缠绕着,她也毫无防备,反而慷慨地给予着养分,使得枝条成长,催生更大、更多的妄心。 第94章 “是你自己说的哦。” 他放下吹风机,把她抱进怀里,脑袋埋进她的后颈,嗅闻她的头发:“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再甩掉我了。” “因为我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属于绘梨的东西了啊。” 晚上是被哥哥抱着睡的。 自从长大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一起睡过了,绘梨有点不适应,但昨天情绪起伏太大,加上感冒很难受,所以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夏油杰抱着她,又一次用咒灵覆盖了她在浴室里面的记忆,然后吻了吻她的手指,叫出别的咒灵来,让她睡得更好。 阳光明媚,少女从床上爬起来,感觉昨天睡得好极了。 哥哥推开门,和她说早安,抱着她进浴室,把她放到洗手台上,给她挤牙膏帮她刷牙,绘梨迷迷蒙蒙的,感觉有点奇怪,接过牙刷自己刷着牙,听见哥哥笑了笑,说以后会更加负责地照顾她。 “嗯嗯。” 她吐掉嘴里的泡泡,有点没办法想象杰口中的‘更加负责’是什么样子,她觉得他现在已经是天底下最好、最负责任的哥哥了。 少年拿着热毛巾给她擦拭脸颊,然后帮她梳头发,扎成单马尾,最后找出创可贴贴在她的脖子上。 她摸了摸脖子,有点不适应,想要扯下来,然后被哥哥按住了手指。 “绘梨不会想让别人看见的。” 他说:“如果有人问,就说受伤了,回家以后再摘下来。” “哦……” 她有点困惑地摸了摸,问:“这是怎么弄上去的呢?” “可能是被虫子咬了吧。” 哥哥笑了笑,摸摸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很快就会好了。 吃早餐的时候,哥哥给爸爸妈妈打去了电话,绘梨也凑过去和他们聊了一会,然后哥哥就带着电话去了阳台。 嘁。 什么电话还要躲着她打呀。 绘梨吃着煎蛋,支起耳朵偷偷听,但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不到两分钟,少年就回来了,他拿起她的手机,说爸爸妈妈最近很忙,让她不要打电话过去打扰他们。 “哦……”反正爸爸妈妈眼里一直只有彼此,绘梨继续吃早餐,又看见哥哥在家里翻翻找找,找出了一些文件,接着说自己要去区役所一趟。 去区役所干什么呢? 绘梨有点困惑,但是也没有多问,一个人困呼呼慢吞吞地往学校走,远远就看见五条哥哥站在那里。 “绘梨!” 同学从背后抱住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站在校门口的那个白发少年,小声凑到她耳边说:“很奇怪吧,这家伙从昨天一直站到了现在,听说动都没有动一下。” 欸? 从、从昨天一直站到现在吗? “绘梨也很惊讶吧?大哥哥长得超帅的,昨天下了这么大的雨,好多人想去给他打伞,趁机要联络方式呢,但是大哥哥看着可怜兮兮的,其实可凶了,会和别人说“滚蛋”这种话,天呀……连老师都不敢招惹他,要不是他在原地一动不动,差点就报警了呢。” 什么呀…… 绘梨没办法想象一个一米九的大块头怎么会傻乎乎站在这里淋雨。 如果没有伞的话就先找个地方避雨,如果学校宿舍离得远的话就先开个酒店洗热水澡呀,他怎么会一直站在这里?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费力地推开扒在身上的女同学,朝那边跑过去,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有点担心地看着他:“五条哥哥?” 少年低头看向她,好像这时候灵魂才回到了躯壳,好像这时候才重新拥有了感官。 “你来了啊。” 他笑了一下,说:“哦呀,不好意思,昨天想事情出神了,站在这里很拉风吧?” …… 一个两个的,完全当她是笨蛋吗? “五条哥哥说是那就是吧。” 绘梨鼓起脸,把他的手牵起来:“但哥哥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是什么吗?” “嗯?” “像是一只被丢进了垃圾桶里的大猫咪,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绘梨几乎都能看见你身后毛茸茸乱糟糟的大尾巴了,你也是杰也是,完完全全把我当成傻乎乎的小妹妹吗?” “嗯……看起来你好像也没有这么傻?” “什么叫做看起来好像呀。” 她拽着他往家里走,瞪了他一眼:“我本来就不傻。” 他又笑了一下,看着自己被她拽着的手,问她要带我去哪里呀? 她气呼呼地说要带笨蛋哥哥回家。 “唔嗯,带我回去的话,杰会生气的吧?” “为什么?” 她费力拽着他走,说你们不是最好的挚友吗。 “嘛,因为现在,好像我也要变成小偷了呢。” “要偷什么?” “要把全世界最可爱,最珍贵的宝贝从你哥哥那里偷走。” 她露出‘杰竟然藏着这种宝贝’的表情,有点好奇地问:“是什么呀?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嗯,要不要告诉你呢……如果你也知情的话,就和我是共犯了吧?” “那、那还是不要告诉绘梨好了。” 她看看他,很敷衍地说哥哥加油,然后问他可不可以自己走,说他太大只了自己拽不动。 “好哦。” 第95章 五条悟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说闭上眼睛,这就带你回家。 她乖乖闭上眼睛,然后被抱进怀里,听见呼啸的风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欸欸欸?” 她抬头看着他,问五条哥哥是不是走错路了,五条哥哥笑了笑,说没有哦,这里就是绘梨的家。 “可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呀。” 绘梨被五条哥哥拽着往前走,走进一家房屋中介公司,然后听见五条哥哥问附近有没有32层楼正在出售的房屋。 “稍等一下。” 中介在电脑上查询着资料,没多久就说找到了,附近的确有一间房子位于32层。 五条悟牵着她往前走,绘梨迷迷糊糊地跟着,一起走进小区,走进电梯,然后一直到32楼。 打开门,是好大好大的落地窗,看起来就很方便晒太阳。 中介在介绍着这间房子的各种好处,五条哥哥低下头,问她喜不喜欢。 “欸?五条哥哥买房子,为什么要问我喜不喜欢?” “嗯,因为是要送给你的哦。” “哈?送给绘梨???这么大的房子吗?还、还在都心?” “是哦,因为很喜欢很喜欢绘梨呢,所以想送给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她沉默地抿抿唇,看起来有点为难,接着五条悟又笑了笑,问她喜不喜欢这里。 “会不会太高了呀?” 她回过神,扯了扯他的袖子,低着头说:“感觉有点害怕呢,绘梨从来没有住过这么高的房子。” 手腕忽然被攥紧,少年笑了笑,说:“也是啊,的确太高了呢。” 接着他又看向中介,问附近有没有格局差不多的一楼出售,绘梨一边迷迷糊糊跟着他们逛,一边觉得房子好像都差不多,悄悄低头看手机。 杰发来了短信,问她新的姓氏要选伏黑还是齐木,并且说前面一个不吉利,觉得还是后面那个好一点。 哈?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新姓氏呀?] [如果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的话,就必须这么做哦。] 那边的短讯传进来:[反正绘梨在法律上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妹妹了,现在也只是短暂地改一下姓氏,等上几年以后,绘梨就又可以和我们一起姓了哦。] 接着,像是有点拿不稳她的主意,他接着问: [绘梨不是吃干抹净以后还不愿意负责的坏孩子,对吧?] 迷迷糊糊发了[对]过去。 “唔嗯,吃干抹净。” 一直光明正大偷看她发短信的五条哥哥笑了笑,抬起手指碰了碰她脖子上的创可贴,问:“那绘梨也不是拿走了别人的心脏,还不愿意好好照顾的,不负责任的坏孩子,对吧?” “对吧……” 她有点困惑地说道:“可是我没有拿走别人的心脏呀。” 脑袋被摸了摸,五条哥哥告诉她,他们刚刚签订了[束缚]哦。 欸? 她有点紧张地问[束缚]是什么,五条哥哥说没什么,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只要她一直好好负起责任来,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哦……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她摸了摸发凉的后脖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起鸡皮疙瘩。 可能是昨天淋雨感冒了吧。 小笨蛋想了想,又开心地笑起来,指着房子前面的花园说喜欢这里,这里可以养猫猫和狗狗。 “好哦。” 少年说自己这就去付账,她感觉有点冷,于是就趁这个时候走到外面的奶茶店,排队买了两杯热奶茶。 回去的路上被一个小男孩拦住了去路。 尖尖翘翘的黑发竖起来,像是一只小海胆,小海胆拦在她的面前,绿色的眼睛湿漉漉的,盯着她不说话。 欸? 她试着往右走了走,然后小海胆也往右挪了挪,她又往左,他也跟着往左。 “你有话想和我说吗?” 绘梨低头看他,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背着书包,好像是在垃圾堆里打滚的小黑咪,有点心疼,把手里的热奶茶递了过去。 “要不要喝呀?唔……附近好像有卖可丽饼的店铺,我去给你买过来好不好?” 他忽然抬起小手手抹眼泪,把小脸蛋抹得灰扑扑的。 “怎么了呀?” 绘梨蹲下来,蹲在他面前:“小朋友,你的家长呢?” 第30章 咒の二周目 (加更) 现在正是初夏, 昨天又下过暴雨,小孩身上穿着短袖,袖口破破烂烂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勾到了。衣服也皱皱巴巴, 很明显是淋湿以后自然风干的。 “是走丢了吗?” 绘梨皱着眉, 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又看看他:“不要再用手手擦眼泪了好不好, 细菌跑进眼睛里面的话, 会感染的哦。” 他一顿,无措地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手,听话地停止了擦眼泪的动作, 但还是不说话, 只是抬头看着她。 肉乎乎的小脸蛋被泪水打湿, 显得脏兮兮的,但水绿色的眼睛很漂亮, 眼泪汪汪的,叫人看一眼心都化了。 “不怕不怕哦。” 绘梨安抚道:“姐姐在帮你联络警察哥哥和姐姐呢, 他们会带你回家的。” 听见她报警, 小海胆睁大眼睛, 看看她,抿抿唇, 拉着自己的书包带子撒腿就跑, 一会就没影了。 第96章 欸欸欸? 不见了? 小孩子……能跑这么快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 又看看跑没影的小海胆, 皱起眉跟上去找了一会, 没有找到他,想了想还是报了警, 说这附近有个小孩走丢了,看起来很可怜,让他们快把人带回家。 她已经不是会因为寂寞、孤独,因为缺乏家庭的温暖,就会随手把可怜的小孩捡回家的人了。 五条悟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一会,拍了拍身旁小海胆的脑袋,说:“你姑姑啊,已经忘了我们,也已经有了新的家,不会再随便捡小孩了哦。” 伏黑惠低着头,没说话,好一会以后,才哽咽地说道:“这是、好事,姑姑,开心……” 五条悟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拍拍他的脑袋,给了张银行卡:“姑且问一句,你现在多大?银行卡会用吧。” 小海胆瞪了他一眼,倒是毫不客气地收了钱,然后一句话不说就跑了。 小鬼。 五条悟笑了笑,蹲在地上,躲在树的阴影下看了她好一会,在她想要往回走,又傻乎乎走错路的时候,才走到她的身边。 “怎么这么迷糊呐。” 连回家的路都已经忘了么。 他牵起她的手,一点一点带着她往回走,听见她问五条哥哥怎么了,说你看起来好难过。 难过吗?是吧,多多少少有一点吧。 因为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啊。 “可能是雨淋多了吧。” 对上她‘我又不是笨蛋’的眼神,五条悟笑了一下,然后蹲下来,接过她手里的热奶茶,问:“我难过的话,绘梨会怎么做呢?” 她思索了一会,然后摸摸他的额头,问要不要抱抱。 “要哦。” 被抱住了,小小一只,在杰这里好像胖了点,脸颊还是圆乎乎的,看起来很好捏,身上是陌生又熟悉的香气,杰买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是牛奶的味道,把头埋进最深处,闻到她本身的桂花香。 桂花啊。 是五条家院子里那一颗桂花树,每到秋天,满院子都会带着好闻的香气,她喜欢在那底下打滚,捡花瓣,然后捧起一堆跑到他的面前,说好香呀,要给她的神子大人也闻一闻这样的味道。 那样的时光,从此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呀。” 少女抱着他的脖子,语气关切,却再也不像是从前那样焦急,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皱眉就用力抱住他,给他好多好多的爱。 她只是用天然的柔软包裹着他,就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老师也好朋友也好,说不定曾经和她关系不好的同学也好,都会得到她的关心,她的安慰和拥抱。 因为这孩子,最残忍的就是这一点啊。永永远远带着天然的慷慨,但那样独一无二的、馥郁甜蜜的爱,她只会赐予一个人。 那样的爱意,叫人体会过以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只想永永远远被她包裹着的爱意,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你也是杰也是,究竟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伤心呢?” 她笨拙地拍拍他的背,五条悟感到自己像是一只被抚慰的动物,难过好像就这样轻易地被暂时抚平了,听见她说:“好吧,哥哥不愿意告诉我的话,那我就自己调查。” 要被逗笑了。 没忍住扣住她的手,抬眸看着她,这是他的妻子,小时候不懂得珍惜尊重,长大了不懂得表达自己的在意,好不容易学着如何给她自由,磕磕绊绊学着怎么最好地爱她,在感情刚刚萌芽的时候,就彻底失去了的妻子。 “要怎么调查呀?” “反正我就有办法。” 看着他脸上的笑,估计以为他在嘲笑自己,于是鼓了鼓脸颊,小声说:“只要我和杰生气胡闹,他什么都会告诉我的。” 五条悟一愣,然后又下意识扯起一个笑。 “是吗。” 看着她点点头,说杰对她最好了,拿她完全没办法,表情笃定,语气娇滴滴的,像是一只知道自己正在被好好爱着的小猫。 这幅样子从来没见过。 在她的神子大人身边,她一直都是自卑的、胆怯的,他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才让她终于从小玩伴的身份里面探出脑袋,才让她终于愿意看一看他的爱。 如果当初不顾一切,带着她逃跑,去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不再是神子,她也不再是被挑选的玩伴,而是五条悟和绘梨,仅仅是这样的两个人而已,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笃信自己被爱着,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说只要她哭一哭,只要她向悟撒娇,悟就会拿她全无办法? “五条哥哥。” 叫他的名字啊。 像是叫杰那样……也叫叫他的名字啊。 他是五条悟,不是什么六眼也不是什么神子,是像杰一样爱着她,是比杰更爱她,是全世界最最最爱她的人啊。 为什么…… 她皱起眉,摸摸他的脸颊,看起来有点惊讶:“你、你在哭吗?” 哈。 什么忍耐什么克制什么成年人的余裕全都去死吧。“我在哭哦。” “我在哭哦。我在伤心哦。好难过好难过,绘梨会安慰我吗?绘梨想安慰我吗?” “想、当然想呀。” 第97章 “那就亲亲我吧。” 他说:“不然的话就一直站在这里哭,让别人看见一个大块头被一个小家伙弄哭了,让所有过路的行人都看着我们,把我们拍照发到网上随便他们怎么猜测……” 什、什么呀。 怎么这样…… “绘梨会被认为是负心女出轨女的,会被认为是不负责任的坏孩子会被当做……” “不、不许说了!” 她感觉周围的人真的都在看着自己,一下子有点无措,抬手捂住他的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皱着眉鼓起脸,只能一鼓作气亲亲他的额头。 “呜……好了吧?唔唔唔!” 被超大只的、哥哥最好的挚友抱住了,抱得好用力,绘梨感觉自己胸口的骨头都要被抱断了,她紧皱着眉头去推他,在窒息之前被松开了。 “你、你……” 绘梨还来不及想好谴责他的词汇,就听见他说怎么办,已经变成绘梨的东西了。 ??他干嘛和哥哥说一样的话。 绘梨困惑地看过去,就听见那边开始长篇大论。 “刚刚被绘梨亲了所以身上已经打上了[属于绘梨]这几个字,完完全全盖上了属于绘梨的印章,变成绘梨的东西了哦。” “……啊?” “绘梨会负责任的吧?不会亲了人家然后不认账吧?” “可是、可是不是五条哥哥让我亲的吗?” “对呀,但这是你自己亲的没错吧。” 他点了点额头,按着她刚刚亲过的地方:“就是这里哦,绘梨的印记从这里打了下去,已经完完全全属于绘梨了,快点负责啦。” “……什么,什么东西呀。” 她完完全全被这一套.弄晕了,试图和打定主意碰瓷的人讲道理:“明明是你让我亲的,而且、而且我又没有咒术也没有魔法,怎么可能打上什么印记……” “但是我有咒术的嘛。” 白发少年笑了笑,摘掉墨镜凑过来,让她看自己的眼睛。 少女呼吸停顿,脑袋变得更加迷迷糊糊,然后听见他说:“这是[六眼]哦,[六眼]的设定就是被亲过以后就会变成别人的所有物。” “哦……”她点点脑袋,好半天才缓过来,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那、那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让我亲你?” “被亲之前我也不知道嘛,现在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绘梨了,不然会死掉的。” “会、会死掉?!” 她瞪大眼睛,为数不多的脑细胞也被这句话吓跑了。 “是哦。” 看见皮囊绝佳优越的少年露出一个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将这张脸的优势发挥到极致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绘梨不会把我丢进垃圾桶的,不会让我可怜兮兮地死在路边上的,对吧?” “对、对吧。”她没抵挡住美颜暴击,晕乎乎地说。 ……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 在带着可怜又无辜,阴差阳错被她不小心标记了的[六眼]回家,然后和哥哥说了今天的乌龙大事件以后。 哥哥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悟是只会骗小孩这一套么?” “有用不就好了嘛。” 白发少年大大咧咧地瘫倒在沙发上,满脸写着[登堂入室]这几个字,做作地捂着脑袋。 “呀人家的脑袋好痛,会不会是标记后遗症……” “欸欸?” 少女急得团团转,从冰箱里拿了饮料想递给他,然后就被哥哥捉住了衣领。 “我也已经被绘梨标记了。” 绘梨困惑地抬起头,听见哥哥咬牙切齿地说:“得不到绘梨安抚的话,现、在、立、刻、就、会、死、掉。” 第31章 咒の二周目 (二更) “我看起来真的很笨吗?” 两个少年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 少女鼓着脸站在他们面前训话:“五条哥哥也就算了,毕竟、毕竟他还是什么六眼,但是哥哥你的话, 明明根本就没有被标记这个功能吧?” 夏油杰:……(目移) “要是亲亲会被标记的话, 杰早就已经被我标记一千次了吧。” 见哥哥不说话, 绘梨有点生气:“说话呀。还用什么死掉之类的话来骗人, 实在是太可恶了。” “明明昨天绘梨这么说的时候, 杰还生气发火了, 还、还……” 模模糊糊想到了在浴室里面做的事。 虽然记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但是绘梨潜意识里知道也记得,那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非常非常亲密的事情。 是会让两个人变得更加靠近对方, 更爱对方的事情。 被抱出来以后, 哥哥也对她说了一样的话。 ——“因为我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属于绘梨的东西了啊。” 所以这种话……原来是标记的意思吗? 昨天杰那样说, 是因为她在浴室里把杰标记了吗? 怎么办。 少女低着头皱着眉,像是遇见了什么难解的题。 ——其实对于哥哥们的话, 她心里还是有点怀疑, 抱着不太相信的态度, 觉得这样的设定像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但是在她眼里,身为咒术师的哥哥, 所在的是一个她不了解的, 奇怪又危险的世界。 所以就算感觉有点不切实际, 但绘梨还是会忍不住去思考可能性, 忍不住为哥哥感到担心。 第98章 “我, 我不会真的把你们都给标记了吧?” 小笨蛋往错误的方向走,越想越是逻辑自洽, 看着他们,抿紧唇问。 …… 稍微有点笨过头了。 夏油杰叹了叹气,本来是想用这种不切实际的谎话让她稍微提起戒备心,从而让她意识到悟也在撒谎,然后让这家伙快点滚蛋。 但没想到她会自己一股脑往陷阱里钻。 现在的心情就是非常担心她和同学出去玩的时候会被人拐走。 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让她把这件事情当真,然后让悟登堂入室像现在这样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吧。 夏油杰摩挲着手指,思索着要怎么在不惹她生气的情况下好好摆平这件事情,但紧接着就看见少女露出了宛如晴天霹雳般的表情。 “那怎么办……” 她攥着裙摆,脸上满是委屈:“我还要去上课,还想打游戏还想和同学们出去玩,才不想一直让哥哥们跟着,那样的话也太丢人了……” ? 丢人? 他们丢人? “哈?”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妹妹说丢人了。 第一次的时候姑且算是她有道理,毕竟两个大块头把她夹在中间打嘴仗确实有点显眼。 但是现在怎么说都没理由吧。 悟的话长着一张男女老少都会第一眼惊艳第二眼喜欢的脸,他虽然没有到那种程度,但从小到大不也是足以碾压周围所有人的优秀好哥哥吗。 所以她现在是怎么回事,是叛逆期到了吗。 “你先去休息。” 夏油杰看着她,决定还是先和旁边瞎胡闹的挚友好好谈谈。 “我和你五条哥哥出去好好聊一聊,想想怎么把这个[印记]给解除掉。” “哦。” 原来是可以解除的吗? 得知这个消息,绘梨一下子又变得不太担心了,趴在沙发上打游戏,顺便和同学聊天,商量着下周的聚会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外面的氛围却不太轻松。 两个人在夜色里走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毕竟现在的情况怎么看怎么复杂。 不知道她是怎么重新活过来的,也不知道时间是如何回溯的,更不知道是谁拿走了他们的记忆,全部的来龙去脉都不清晰。 更何况现在身边站着的,是唯一的挚友。 “悟究竟是怎么想的?” 最后还是夏油杰先开的口。 “没怎么想啊。” 五条悟完全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要我提醒你吗?你们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你在她心里,只不过是我的挚友而已,对你的信任也好和你相处也好,全都建立在我还允许的前提下,这一点悟难道不清楚吗?” “清楚啊,但是那又怎么样。” 五条悟说:“杰大可以那样做试试。” 于是又陷入沉默。 夏油杰不敢那么做。 虽然在学生时期,两个人被冠以最强的称号,但后来自己走向了另外一条路,于是也就完全没有心思再好好钻研自己的术式,导致被悟甩开了一大截。 如果悟真的要不顾一切做什么事情的话,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这是其一。 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恢复记忆,一直带着恐慌感,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伏黑甚尔在哪里也不敢去打听,这是其二。 荒山野岭,破败的路灯照出昏暗的澄黄的光晕,大片大片的绿叶被笼罩在内,变成灰暗的颜色,夏油杰清醒地意识到了一点:他现在还是太弱小了。 现在的悟是领悟了反转术式,将自己修炼到了极致的悟,而他呢? 他荒废了近十年,过着浑浑噩噩,等待着死亡终局的生活。 别说悟了,就是伏黑甚尔现在找过来,也有可能轻松将他解决,然后再次做出伤害她的事。 “嘛,杰看起来是想清楚了?” 五条悟笑了笑:“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我啊,也不是什么反派,更不会像杰一样做什么不清不楚的事情,只是有一点需要纠正一下。” “我和她的恋情不是过去式。” 少年随手捏了一发[茈],平静地说道:“而是现在进行时。” 后来安静了好久。 他们站在山顶,看着[茈]飞远,留下恐怖的灼烧般的痕迹,直到路灯也没电停工,直到林间的飞鸟也下班,月亮都隐退。 “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任何事情。” 夏油杰低下头,紧紧捏着自己的指节。 “但作为交换,立个束缚吧悟?谁也不可以扭曲她的意愿,谁也不可以强迫和伤害她。” 五条悟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被当成随时随地都会崩坏的危险分子了。 自从她和杰离开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人可以理解他了,总觉得他随时就会坏掉,会成为诅咒师会发疯将这个世界毁灭。 但现在,明明他们都在身边不是吗? “杰。”白发少年蹲下来,看着远处的东京,轻轻说:“老子从来……没变过啊。” 夏油杰一愣,忽然感觉眼眶有点湿润,笑着说:“是啊。” 一直游移不定的人是他,背弃原路的人也是他。 可是他现在竟然去怀疑悟的发心,竟然也和那些弱者一样,因为畏惧悟过于强大的力量,从而用苛刻的眼光和态度去揣测他。 第99章 他怎么能……变成弱者呢? 挚友也好,对手也好,至少得是势均力敌呀。 “对不起,悟。” “嘛,这种话没必要说吧。稍微打起点精神来?” 五条悟抬指弹了弹旁边的小花,想起那家伙喜欢傻乎乎盯着小花看,于是又放轻了力道,变成了随意的抚弄。 “毕竟现在的情况的确蛮棘手的呐。谁也不知道这种事会不会再发生一次,拿走我们记忆的那东西……还蛮吓人的哦。” “……是吗。” 夏油杰攥紧手指,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不会再让那种事情重现了。” “所以要合作哟。” 五条悟看着唯一的挚友,笑了笑,说:“杰能追上我的吧?” “我会的。” 夏油杰低头,也轻轻笑了一下:“山顶的风景不太好看吧,悟。” “是啊。” 五条悟抬手捉了捉空荡荡的风,闭上眼睛:“很寂寞呐,杰。” 绘梨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那天是哥哥一个人回来的,也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变得很不对劲。 一直频繁地出着任务,虽然还是会来接她放学,还是会给她做饭洗衣服叠被子,早上也会提前给她准备好早餐,但是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觉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着哥哥脸上的疲惫和忧郁,看着他沉默地、佯装无事地朝自己笑,绘梨很恼火也很担心,已经两天没有睡好觉了。 凌晨三点,她听见了隔壁开门的动静。 这么晚了,哥哥也还没睡吗? 她皱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打开门,看见哥哥在给她做早餐。 厨房的灯很亮,他系着围裙,动作很轻,切菜的时候轻轻的,就连旋转按钮的时候都慢吞吞的,像是生怕火点得太快动静把她吵醒。 她抿抿唇,跑出去从背后把他用力抱住。 “……绘梨?” 少年显然被她吓了一跳,关切地问:“怎么了?是被我吵醒了吗?” “才不是!” 她气鼓鼓的:“是因为杰最近都这么伤心,绘梨也变得很伤心,所以已经两天都睡不着觉了,都是杰的错。” “……是我不好。” 夏油杰低着头,拍拍她的手:“要吃宵夜吗?” “我出来抱住杰才不是想听这个的!” 她钻进哥哥怀里,少年愣了一下,皱着眉把火关掉:“不要胡闹,这样很容易烫伤的。” “杰在关心我吗?在担心我吗?” “当然了……” “那杰知不知道,绘梨也在关心杰,也会担心杰呢?” “……” 夏油杰低头摸摸她的额头:“哥哥只是……可能是夏天来了,心情有点烦闷,悟不是带你去吃甜点了吗?绘梨怎么会也不开心呢?” “你说呢!” 她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的疲惫,抱着他瘦了好多的腰,哭着问:“难道杰不知道,绘梨的心情是和杰系在一起的吗?杰开心的话我就开心,杰难过的话,我也会一起难过,既然这样,为什么杰又要瞒着我呢?” 他有点无措地看着她,然后被她扯住了手臂。 “我不要现在这个杰!” 她拽着他,拽着他往浴室跑:“我要那天那个杰,想要会和我说你的担心你的烦恼的杰,会向我发火说我不乖的杰。” “杰明明已经说过是我的东西了吧,明明已经说过全部都是我的了吧?明明已经被我标记了不是吗?” 她把他推到墙上,抬头看着他:“如果忘了的话,那我们就再做一次那天那样的事情好了。” “不要胡闹……” “才没有胡闹。” 她哭着说:“绘梨喜欢和哥哥做那样的事,做完以后感觉很幸福,很开心,但是绘梨是个笨蛋,已经全都记不清了。” “……喜欢、吗?” 他怔怔地看着她,不敢置信地问:“绘梨,喜欢吗?” “嗯……喜欢。” 她埋进他的怀里:“虽然记不清楚了,但绘梨知道,杰和我从那以后,变得更加亲密了对不对?” “对……” 但是现在不能这么做了。 如果在这种时候这么做,那样就连他都会忍不住杀了自己。 因为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荒废了将近十年,把自己变成了不堪的样子,所以想起从前的事情之后才会彷徨无措,一直一直自卑,一直一直不敢信任自己。 那天和悟聊过以后,更是清晰地明白了当下的处境,清楚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充其量只能算个特级之一,如果未知的神秘的存在想要再一次把她从他们身边带走,他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疯狂疯狂吃着咒灵,没日没夜地钻研着自己的咒术,想要快点追上悟的脚步,想要快点回到最强的那一列。 应该躲起来的。 但是又害怕她被别人趁虚而入夺走,害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所以加倍履行着哥哥的责任,所以才会让她看见自己的疲惫和痛苦。 “杰。” 她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哭着问:“不要把我关在你的世界外面好不好?” “我没有……” 他皱起眉,看着她,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以为,悟可以照顾好你的心情,可以好好哄你。” 第100章 “怎么可能!” 她鼓起脸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五条哥哥很好,但是他又不是杰,他怎么能照顾绘梨的心情呢?哥哥是不打算要绘梨了吗……是要把绘梨丢掉,所以才要别人来照顾绘梨吗……” 被她抱着,听见她这么说,夏油杰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他是正被选择着的。 他只想着照顾她,只想着悟比自己更行,只顾着回忆她对悟的爱,那样坚定,那样坚不可摧的爱。 但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是不是应该对自己自信一点,又或者说,多信任这孩子一点呢? 信任她对自己的爱,信任她对他的在意和喜欢。 因为这一次……陪她长大的人是他啊。 少年用力回抱住她,感到自己终于放弃了一些东西。 也许是自尊也许是骄傲,但什么也没所谓了,哪怕她再回到悟的身边也没有关系,只要她还需要自己,只要她还在意自己,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不属于自己了。 “没有想要丢掉你,你想知道的,现在也全都告诉你,绘梨还想听吗?” “想听。” 她说:“想知道杰最近在忙什么,为什么这么难过。” “最近在忙着吃咒灵,难过……是因为发现自己很弱,比不上悟,也比不上一个很讨厌的人。” “吃、吃咒灵?” 她惊讶地看着他:“就是,就是杰说的那种怪物吗?” “是的。那种东西的味道非常恶心,但想要变强的话,就得一直一直不断地吃。” 想到咒灵的味道,夏油杰就有点反胃,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放在嘴边,犹豫不决,最后还是没敢张嘴。 她看着他的动作,抿抿唇:“所以……杰小时候吃的恶心的东西,让杰吃完以后要咬绘梨的那种东西,是咒灵吗?” 他有点难受地点点头,看见少女鼓起脸,把手指插了进来。 “唔……” 少年一愣,下意识舔舐着她的手指,眯起狭长的眼睛。 “……不可以不吃吗?” 绘梨一边让哥哥咬自己,一边问:“杰已经是绘梨心里最厉害最强大的人了,也可以保护绘梨了,就不能不吃那些东西了吗?” “大概、唔,不行。” 夏油杰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想被悟甩在身后,那样的话,嗯、也不想被那个很讨厌的人甩在后面,绘梨可以理解哥哥这样的心情吗?” “……好吧,我能理解。” 她说:“就像比拼成绩一样,绘梨也不想和朋友们拉开太远,那样的话就没有办法好好做朋友了,是那种心情吗?” “唔嗯……” 抬头看,少年脸色潮红,眼睛半眯着,像是在做什么坏事。 绘梨忽然感觉有点脸热,连忙把手指抽了回来。 看见他露出了失落眷恋的神色。 她有点心虚地拿起旁边的毛巾擦手指:“既然这是杰的选择,那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吗?” “嗯……绘梨想帮哥哥的忙吗?” “嗯!”她用力点头。 “那就多笑一些吧。” 听见哥哥说:“看见绘梨的笑容,看着你吃掉我为你做的食物,听见你呼唤我的名字,看见绘梨在沙发上打游戏,在地毯上晒太阳,看见你正好好呼吸着……哥哥就会感到开心和治愈,就会感到幸福。” “什么呀。” 那样的话,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吗? 她鼓起脸看他,问:“那、那绘梨做什么事情哥哥会更加开心,更加幸福呢?” “嗯……” 他亲亲她的指尖,像是一只被彻底驯服了的,温驯的狗,并且也觉得这样敞开心扉,完全把自己的心情交给别人掌控的感觉新奇又美妙。 “哥哥也不知道,绘梨自己来探索吧,好不好?” “好!” 她抱住他,又很在意地问:“虽然杰讨厌的人有很多很多,但是很讨厌的那个家伙,是谁呀?” 少年抿了抿嘴角。 “他叫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 绘梨皱皱眉:“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 “嗯……” 他摸摸她的头发,闭上眼睛,感觉满心幸福:“绘梨不记得的话最好了。” 不要想起来那些事情。 这次不是因为自私的独占欲,而是希望她开心。 希望她永永远远这样笑着,不要经历任何风雨和挫折。 “最近和五条哥哥在一起玩开心吗?” “不开心。” 她鼓着脸,说:“在我吃甜点的时候,在我逛街的时候,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好累是不是在吃苦,每次想到这里,就变得一点也不开心。” “是我的错。” 他笑了笑,低头捧起她的脸:“是有点累,但这是变强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就像是绘梨也要努力补习功课一样,那不叫吃苦,一想到可以回家给你做饭,心里也就装满了幸福。” “哦……” 她摸摸他舒展的眉头,笑着说:“想要杰一直一直幸福,多笑笑吧,杰,喜欢你笑着的样子,很帅很帅哦。” “嗯?” 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问她那比五条哥哥更帅吗,少女点点头,说在她心里最帅的人就是哥哥。 第101章 煮了简简单单的宵夜,两个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她小口小口喝着汤,盯着他看,问今天可不可以抱抱睡。 少年愣了一下,说她想的话以后每一天都可以。 那之后哥哥就经常在笑。 会和她抱怨咒灵好难吃,会讨要抱抱,变得超级会撒娇。 唔……那样的方式算是撒娇吗? 绘梨有点分不清楚,因为哥哥从小就和别人不同,撒娇的方式也不一样,尾音缱绻,语气宠溺,明明是在提要求,却给人一种他在迁就照顾着别人的错觉。 绘梨一边拎着书包往外走,一边想着该怎么样让哥哥更加开心,朋友们在旁边说着今天新听到的八卦,接着话题很快到了她身上。 “哥哥桑今天怎么没来接你呀。” 手臂被推了推,同学们嬉笑着,对她做了个‘你懂得’的表情:“没记错的话,哥哥桑还没有女朋友吧?” “没有。” 绘梨仔细想了想,杰好像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但却从来没有传出什么绯闻,甚至连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 是超级乖的,以身作则告诉她不许早恋的好孩子。 “那总是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呢,白头发高个子,远远看过去就感觉超帅的大哥哥,他不会也是单身吧?” “唔。” 绘梨思考了一下:“我没有关心过欸,不太确定。” “欸——不是吧,哥哥桑也就算了,那种帅哥站在绘梨面前,你竟然也能忍住不关心的吗?” “这种事有什么好关心的……” “帮我们问问嘛,要是都没有女朋友的话,周末的联谊会就一起带过来怎么样?拜托拜托——” “好吧好吧。” 她最受不了别人摇着自己的手臂撒娇,点头答应:“会帮你们问的,不过……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去联谊会了?” “现在就可以答应嘛。” “……可是这样不是在早恋吗?” “欸!明明再过两年就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绘梨竟然还觉得自己在早恋吗?” “现在的男人质量越来越不行了,当然是要从这时候就下手啊!” “对啊对啊,刚好谈几年就可以结婚……就算不结婚的话也得好好享受青春不能白白浪费哇!” “而且恋爱是会让人开心,切切实实感到幸福的事情呀。” “欸?”绘梨看过去:“真的吗?” “千真万确。” 正在恋爱中的朋友露出了幸福的表情,红着脸说道:“这种喜悦和幸福,光是看见他,心脏就怦怦跳,感觉世界都变得甜蜜起来的奇妙感,不谈恋爱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 大家七嘴八舌开始说起恋爱的好处,绘梨完完全全被俘获了,认真想了想,好像让哥哥体会一下恋爱的感觉也不错。 “好吧,那我会带哥哥过去的。” “还有五条哥哥,我也会问的,如果他没有女朋友的话,就也尽量一起带过来。” “好耶!” 被团团抱住了:“绘梨最棒了!” 她笑了一下,感觉想到新办法让哥哥更开心的自己也棒棒的! 今天是一个人回家,她有点贪吃,想吃那家最近很热门的冰淇淋甜筒,于是排在长长队伍的最末尾,有点无聊地刷着手机。 衣袖忽然被拽了一下,低头看,是那天遇见的小海胆。 他手里拿着两个甜筒,一个是草莓味,一个是哈密瓜味。 正好都是她在犹豫的口味诶。 “你好呀。” 她笑了笑,刚想说他的口味和她一样,就又被拽了拽袖子。 欸?她下意识伸出手,就看见小海胆鼓起脸,把两个甜筒都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 为什么呀? 绘梨看了看甜筒,又看了看躲在不远处,自以为隐蔽,实际上尖尖翘翘的海胆毛都没藏好的小家伙,有点困惑又感觉有点好笑。 是想得到她的反馈吗? 心脏软乎乎的,像是被小猫的肉垫揉了一下。 她咬了一口,笑起来,表示这个很好吃,自己很喜欢,然后就看见小海胆的毛毛抖了抖,接着撒腿就跑了。 唔。 她看了看前面长长的队伍,想了想,往小海胆跑走的方向追过去。 总不能白吃小孩子的东西吧。 而且他总是表现得好像认识她一样,这让她多少有点在意。 现在天快黑了,少女一个人走在街上,本来是来追小孩的,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迷路了。 这里灯红酒绿,乱糟糟的,看起来就不太安全。这让她有点担心,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现在有点危险,刚拿出手机想给哥哥打电话,就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把她的手机抢走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包包也跟着被夺走了,小混混拿着她的包就跑,整个过程还不到三秒。 “抢、有人抢劫!” 绘梨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在哥哥密不透风保护下,连卡拉ok都不怎么去过的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这么恶劣的事情,见周围的人对抢劫这件事毫无反应,一时间又生气又着急,决定自己去追。 但她根本就追不上。 完蛋了…… 第102章 手机和包包都被抢走的话,就没办法给杰打电话了。 她要回不了家了…… 绘梨满心慌乱,抬头看着陌生的地方,看着别人不怀好意的打量,急得哭了出来,发现很多很多人看着自己以后,她连忙捂住脸往比较安静的地方跑。 跑进了昏暗的小巷子里,她觉得有点可怕,撑着墙壁一点一点摸索着往前走,走到一半,就看见一个黑色头发的大块头正在揍人。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紧身衣,肌肉快要从衣服里溢出来,神情阴鸷暴戾,下手毫不留情,像是想要直接把人打死。 绘梨被吓了一跳,捂住嘴小声尖叫着退后,在极端恐惧之下身体变得没有力气,但注意力却高度集中,这让她发现那个揍人的家伙手里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和包。 完、完蛋了。 追上抢劫犯了,但是抢劫犯看起来可以一拳把她打死。 像是听见了这边的动静,男人抬眸看过来,看见是她,凶狠的绿眸一滞,忽然没了动作。 “我我我我不要了……包包和手机都给你……呜呜,求你不要揍我。” 绘梨抱着脑袋蹲下来,紧紧靠着墙,害怕得浑身发抖:“我不好揍的,呜呜……我是好孩子,我不会报警捉你的,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听见了脚步声。 他停在她的面前。 男人轻轻把包和手机塞进她的怀里。 “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依旧掩饰不了里面的颤抖。 “以后,再也别来这种地方。” 第32章 咒の二周目 ……包包被还回来了? 他、他没有打自己, 也不是抢劫犯吗? 绘梨悄悄从指缝里偷看,看见高大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一动也不动, 像是一块巨型的木头。 “你……” 她刚想问他是不是认识自己, 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就感觉手腕被人攥住了。 低头看, 是那只给她投喂冰淇淋的小海胆。 男孩臭着脸拽着她往外走, 一句话也不说。 小孩子、小孩子的力气有这么大的吗? 绘梨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推自己, 但是低头看又什么都没有。 她看了看前面拽着她走的小海胆,又看了看身后一动不动的大块头,笑了笑, 朝他挥挥手:“谢谢你, 再见哦!” 男人一愣, 低下头,没有回应。 她抿抿唇, 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点难过。 “不要理他。” 小海胆终于说话了,像是带着哭腔, 说那是个坏人。 “哦……” 绘梨看向他, 摸摸他的头发:“但你是好孩子哦, 不哭好不好?” 他不再说话,一路把她带回了家, 到了小区门口, 胡乱从小口袋里掏出一堆糖塞给她, 然后眨眨眼就又跑没影了。 ……怎么会跑这么快。 绘梨看了看怀里的糖, 这次没胆子再去追了, 于是有点困惑地抱着糖回到了家里。 五条哥哥和杰都在家,一个正在沙发上玩游戏, 一个正在做晚餐。 哥哥看了她一眼,像是松了口气,叫她先去洗澡,说晚饭很快就好。 “嗯嗯!” 她泡在热乎乎的温水里面,感觉心情平复了很多,一边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自己乱走了,一边又想着小海胆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会给她吃冰淇淋和糖,下次遇见他一定要追上他好好问一问。 浴室门被敲了敲,杰说不能在里面泡太久,绘梨乖乖穿上睡衣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了外面转动钥匙的声音。 接着,爸爸打开门,牵着妈妈一起走进来。 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看着他们,一开口就是清脆的:“跪下!” …… 兄妹两个扑通跪了一地,把五条悟都给吓了一跳。 他眨眨眼睛,看着满脸害怕发着抖但跪得笔直端正,看起来极其熟练的小家伙,没忍住笑了笑。 怎么回事啊杰。在他这里竟然被养成了熟练罚跪的小闯祸精么。 “绘梨起来。” 妈妈推了推身旁的爸爸:“你也给我跪着!” “……” 绘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看来这次的训话和她无关了。 她看了一眼跪着的哥哥和爸爸,想了想,还是选择钻进妈妈怀里撒娇。 “妈妈妈妈,绘梨好想你呀。” 脑袋被摸了摸,妈妈亲亲她的脸颊,然后说你先进房间关好门不要出来,她有事情要和哥哥说。 “嗯嗯!” 绘梨听话地跑进房间,刚刚关上门,就看见五条哥哥也在里面。 “嘘。” 少年笑了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没想到杰的家庭地位……” 他用食指点了点地板,满脸幸灾乐祸:“他经常跪吗?” “不要说话。” 绘梨贴在门边偷听,小声说:“妈妈的耳朵很灵的,这个门根本不隔音。” 于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紧紧靠在一起,偷听外面的声音。 听见外面妈妈吼‘那是你妹妹!你疯了!’,五条哥哥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有点困惑地看过去,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动,又听见哥哥说‘法律上早就已经不是了’。 第103章 妈妈像是快要被这句话气晕了,让哥哥快点把名字改回来。 “齐木绘梨,你听听看!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姓氏?” 耳朵被摸了摸,绘梨皱起眉打掉五条哥哥的手,更加认真地听外面的声音。 “过几年就改回来了。”哥哥说。 “这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听懂了吗?” 五条哥哥凑到她耳边问。 “嗯……” 呼吸洒在耳边,有点痒,绘梨躲了躲,又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跑到自己的床边坐下。 她感觉自己差不多听明白了。 “哥哥前几天很难过,所以想把我赶出家门,对吧?” 她低下头,有点委屈地说道。 所以爸爸妈妈才会这么着急地回来,才会这么生气的。 “……没错。”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摸摸她的小脑瓜:“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聪明的嘛。” “我本来就不笨。”她鼓着脸说。 但是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后面的话全都没心思再听了,绘梨坐在床上,有点想哭。 “五条哥哥。” 她扯了扯五条悟的袖子,小声说道:“其实、其实,我这几天一直感觉很害怕。” “为什么?” 五条悟顿时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皱眉看着她。 “因为、我总感觉,杰、杰不是杰了。” 少女捏着手指,磕磕绊绊地组织着语言:“就好像,就好像被什么人夺走了灵魂一样,变得不太像是杰了。” 她感觉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杰不见了。 变成了另外一个杰。 “这么说是不是很荒谬,好奇怪?” 她越想越是害怕,哭着说:“绘梨是个胆小鬼,不敢说也不敢问,只能更加努力想让杰开心起来。”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不懂咒术,也不明白咒灵和咒术师是什么,前一天还在贪玩,想要去电玩厅想要吃垃圾食品,最大的烦恼只是早上起来要自己叠被子,晚上睡觉之前听不到睡前故事,却发现熟悉的哥哥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一个人。 她没有办法,只能通过头顶的小爱心去确认他的喜欢,也已经很努力地保持镇定,很努力地一次又一次想要把哥哥的灵魂呼唤回来。 但是失败了。 那个会照顾她也会管教她的少年不见了,那个温柔底下藏着严厉关心的少年不见了。 不管她怎么闹怎么撒娇,她的杰好像都不会再回来了。 就连她做很过分的事情,但哥哥竟然第一反应是对她说[对不起]。 她感觉这样的哥哥陌生极了。 她的杰。和她一起长大的杰,会陪着她笑陪着她玩但是一直一直很可靠,永永远远保护着她引领着她的杰不见了。 “我不知道我的杰去哪里了。” 她抱住他的手臂,紧张兮兮地问:“五条哥哥有这种感觉吗?杰会不会是,会不会是被什么咒术影响了,或者被咒灵吃掉了一点点,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 “……没有哦。” 五条悟稍微放心了一点,摸摸她的额头,说:“好啦,不哭好不好?杰好好的就在那里,他只是……嗯,只是一个胆小鬼而已。” 她愣了一下:“胆小鬼?” “是哦。” 少年拿起被子给她擦眼泪:“他啊,在担心一些未来的事,所以呢,就忘了看当下,你再等一等就好。”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被子,把它从五条哥哥的手里解救回来,又问:“再等一等,杰就会回来吗?” “嘛。” 五条悟想了想:“应该吧。” “好吧。” 五条哥哥是咒术师,既然他这么说的话,那就一定没错的,她还是不要自己瞎操心了。 没过一会,外面也变得安静下来,绘梨支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于是她又看向五条哥哥,慢吞吞说道:“其实不只是杰变得好奇怪,绘梨也变得有一点奇怪。” 他用六眼仔仔细细把她扫了一遍,问:“哪里奇怪呢?” “看见哥哥的时候,心脏会扑通扑通地跳,会、靠近哥哥的时候,就感觉好安心。” 她低下头:“我这几天……还遇见了一个小孩,他的头发尖尖翘翘的,很可爱,像是一只小流浪猫,看见他以后,就觉得很熟悉,好像以前是很亲密的人一样……这样是不是好奇怪?” 她会不会也被什么奇怪的咒术影响了? “不奇怪哦。” 少年笑了笑,捧起她的脸:“但是啊,能不能别叫老子‘哥哥’了啊?要忍住不做点什么真的很难欸,可饶了我吧。” “哦……那我应该叫哥哥什么呢?” “悟吧,叫我悟怎么样?” “好吧。” 她乖乖叫他:“悟。” 少年喉结滚了滚,还没来得及答应,又听见她问:“那、那悟哥哥有女朋友了吗?” “哈?” 看了她好一会,才确认这是她问出口的问题,五条悟眨眨眼睛,有点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会。 “没有哦。”他轻轻答道。 “太好了。” 她露出有点开心的表情,然后又有点忐忑地问他:“那、那周末哥哥有时间吗?” 第104章 “嗯?周末?” 看着她忐忑的样子,五条悟摸了摸下巴。 是要邀请他约会么。 好孩子好孩子,在杰这里果然胆子大了很多,都学会主动出击了嘛。 真是个乖孩子。 “有哟。” 五条悟笑了笑,说:“绘梨想带人家去哪里都可以啦。” 她松了口气,说悟哥哥真好,五条悟笑了笑,说那是当然了。 “对不起了杰。” 晚上,被买了飞机票赶回来的爸爸妈妈痛骂了一顿的夏油杰回来,就看见挚友横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露出洋洋得意的欠揍表情。 “……”鉴于这个人嘴里肯定说不出来什么好话,夏油杰直接选择了无视,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走进了妹妹的房间。 在外面和爸爸妈妈谈话了很久,算是让他们的态度有所松动,但底线是要她自己主动和爸爸妈妈说明‘她的心意’,不然的话一切免谈。 她哪里会有什么心意。 夏油杰想,这家伙从小就被他灌输了不能早恋的概念,估计到现在都不知道恋爱究竟是什么含义。 “杰!” 小家伙扑进怀里,有点担心地看着他:“爸爸妈妈消气了吗?” “嗯,只是哥哥做了一点错事,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他摸摸她的头发:“爸爸妈妈那边还是很忙,所以绘梨不要给他们打电话哦。” “哦……” 接着,少女看看他的膝盖:“哥哥还好吗?” “唔。” 虽然一身体素质来说,跪上几天几夜好像也不碍事,但是这时候怎么能说实话:“很痛呢。” “那、那怎么办?” 她把他扯到自己的床上,笨乎乎地给他揉膝盖,好像不知道会越揉越痛一样。 “嗯……没关系哦,很快就会好的。” 接着,他装作不在意地问道:“刚刚悟在外面笑得这么开心,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欸?” 好事的话算不上吧,不过哥哥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了,确认般问道:“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对吧?” “嗯?”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夏油杰攥紧手指,看着她:“绘梨难道不知道吗?从小到大,哥哥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呼,那太好了。” 看见她露出开心的,松了口气的表情,接着,她又问:“那、那哥哥周末有时间的吧?” ……周末? 先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接着又问他有没有时间…… 少年眨眨眼睛,轻轻握住她的手,呼吸放轻,慢慢问:“难道……绘梨是想和哥哥去约会吗?” “约会?” 她眨了眨眼睛,刚想问一起去联谊会算是约会吗,就被哥哥摸了摸脑袋:“好孩子。” 他抱紧她,问星期几几点钟?说哥哥一定会准时到的。 看着哥哥红红的脸,和迫不及待的表情,绘梨也笑起来,抱住他:“我还不确定什么时候,但是那天哥哥一定会超开心的!” 星期六下午五点。 白发少年穿着高定白西装,没戴墨镜,别着袖口带着表,手里还捧着一束花,站在约定好的地点门口等她。 没两秒,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夏油杰。 他显然也精心打扮过,换了紫钻耳钉,头发半扎起来,一枚清隽俊秀的绝佳好少年。 “哈,杰来干什么?” 五条悟撇撇嘴:“不会是知道那孩子要和我约会,故意来搞破坏的吧,省省啦。” “……悟脑子坏了么?”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你这打扮也太浮夸了吧,倒是还没邀请你参加我和那孩子的婚礼?” “到了到了。” 外面传来少女的声音,两个少年噤声看过去,就看见她小跑着过来,拽住他们的手:“差点迟到了,快进去快进去。” “……?” 他们被她扯进去,看着里面眼睛放光,满脸写着清澈又愚蠢的青春期小崽子们,这才知道她带他们来约的会,名字叫做联谊会。 “这是我哥哥夏油杰!” “哥哥桑好!” “这是我哥哥最好的挚友五条悟!” “大、大帅哥!!” 草草介绍完以后,她就把他们丢在这里,然后跟着朋友们跑了。 …… 两个最强咒术师放在人堆里俨然是降维打击,他们被小妹妹团团围住,远远看着那家伙也人气超高地和少年们讲话,脸色黑了又黑。 完全不在意他们,可以。 但把他们推到别人那边去,拿走了他们的心脏以后,挥挥衣袖一走了之,还想着和别人谈恋爱。 这样绝对不行。 “本来只说是4对4的小型联谊会呢。” 绘梨和朋友坐在一起,听见她们说:“但是听见绘梨要来,人数一下子就变多了好多,还都是没办法拒绝的那种……还好听说绘梨的哥哥桑也要来,这才拉到了好多女生呢!” “嗯嗯!” 绘梨开开心心吃着烤肉,又被旁边男生说的灵异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他声音越来越小,于是她只能凑过去仔细听。 哈。靠得也太近了吧。 “这孩子完全被你惯坏了呢,杰。” “……是我的错。” 第105章 夏油杰揉了揉眉心,再次礼貌地拒绝了旁边的女孩,叹气:“这段时间思绪稍微有点混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管教她了。” “唔嗯,这小鬼那天还和我说,觉得杰不再是她的杰了,多多少少也有杰不再管她的原因吧?毕竟坏孩子一天不被罚就觉得不习惯,这一点是杰的疏忽吧?” 五条悟笑嘻嘻和小妹妹合了影,又看了看那边正在傻乎乎被灌酒的臭小鬼,抿紧唇:“比起我们两个,还是先让她离那些垃圾远一点怎么样?倒是竖起哥哥的威信来啊,杰。” “知道了。” 看着她毫不设防地把一整杯啤酒都喝掉了,夏油杰紧紧抿起唇,感觉耐心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 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纵容她,以至于连最基本的规矩都忘了。 绘梨感觉自己有点醉了。 因为两个最强的哥哥都在这里,这让她很安心,再加上平时根本接触不到酒这种东西,所以一时间没有抵御诱惑,稀里糊涂就被劝着喝了。 但是喝醉也没关系的吧。 反正杰还在这里呢……所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帅气的男同学勾着她的手指,她迷迷糊糊地凑过去听他说话,虽然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别人笑,她也傻乎乎跟着笑,别人点头,她也慢吞吞跟着点头。 然后就被揪起了领子。 哥哥笑着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旁边的男同学,轻轻点点脑袋,说灌醉我妹妹的事情先记下了,以后会好好找你算账的。 “杰?” 她坐在他的臂弯,抱住他的脖子,感觉整个人都被颠得晕乎乎的:“你、你不要转圈圈。” “没在转圈圈哦。” 摸摸她的头发,带着她往回走,没走两步感受到她抱住自己的脖子,柔软的脸颊擦上来,小声问:“杰、怎么样……有,有好感的女生吗?” “嗯?” 夏油杰笑了笑,抬头看了看路牌,换了个方向,往附近的酒店走:“绘梨希望哥哥和别的女生在一起吗?” “当然了!” 她点点脑袋,说:“想杰,恋爱。” “知道了。” 拍了拍她胆大包天的小脑瓜,那边的挚友刚好开好房间拿到房卡,于是把她的脸按进胸口,带着她坐上电梯,进房间,把她放在床上。 “再说一遍?” 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夏油杰问:“想要哥哥和别人谈恋爱,然后把我们甩掉,是吗?” “不、没有……呜!” 另外一个根本没有这么多的耐心,直接掰过她的脸就亲。 “呜呜嗯……” 她还不会换气,小声呜咽着,被迫承受着挚友的索取,夏油杰走过去把窗帘拉起来,然后垂眸看着她。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少女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从挚友的怀中看他,脸上满是委屈,眼尾还留着漂亮的绯色。 像是被他的视线烫到了一样,她用可怜可爱的手去推拒挚友,呜呜咽咽地害羞着:“不要亲、不要看……” 嘛。 叫谁不要亲,又叫谁不要看呢? 这么可爱不是他们的错吧。被惯坏了骑在他们脑袋上瞎胡闹不是他们的错吧。胆敢把他们叫来参加这种聚会,把他们推到别人那一边,然后还和男同学一起喝酒,不管对方说什么都敢瞎点头,也不是他们的错吧? 如果今天他们没过来的话,这家伙是不是已经被拐走了? 既然耐心和温柔换来的不是好结局,所以稍微过分的一点,也不是他们的问题吧? “混、混蛋……” 挚友好心松开她让她呼吸,但这家伙根本不领情,反而伸手推他踢他:“坏家伙、悟哥哥是坏东西,再也、不要理你了呜……” 真的被宠坏了。 这时候还不懂得求饶,以为只要自己发发脾气,天底下所有人就都会没底线地迁就他。 “不许、不许呜呜……讨厌、坏东西……” 没打算做什么。 只是在她哭着骂挚友混蛋,说他是个坏东西,呜呜咽咽说不许碰她的时候,摸摸她的脑袋,把她的眼泪吞咽下去。 第33章 第 33 章 这家伙半夜就醒了。 像是睡得不太好——嘛, 毕竟喝醉酒又被折腾了一会还是陌生的床铺的确会睡得不太好。 两个少年坐在沙发上看她,看她笨乎乎坐起来,呆头呆脑揉着眼睛发了会呆, 然后抿抿唇鼓鼓脸, 还以为她要生气。 结果这家伙眨眨眼睛, 转头又埋进被子里继续睡觉了。 哈。 心大到这种程度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要是今天别人在这里, 恐怕早就把她吃进肚子里了吧。这家伙还会像是现在一样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睡吗? 回去是不是还要说和要好的男同学不小心睡了一觉, 男同学很好把床让给她之类的鬼话。 想想就快要气死了。 “杰怎么回事啊。” 五条悟一向喜欢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所以老婆变成现在这样绝对是挚友的错。 “之前总说我的教育方式有问题,现在看起来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胆子大了脾气坏了喜欢瞎胡闹不说,防备心是半点没有?依旧傻成这样, 不行的话就退位让贤好了。” “……”夏油杰揉了揉眉心, 下意识维护道:“稍微纠正一下, 她不傻,只是比别人反应稍微慢一点而已。” 第106章 “哦。”五条悟点点头:“你就是这么惯着这家伙的。整天说她聪明, 然后让她自信过了头以至于想出给我们塞恋爱对象这种好主意?” “明天是不是还要接着夸她啊?哈?能关心哥哥还真是了不起,好孩子好孩子, 多带哥哥去一些联谊会吧人家超爱去的——” 五条悟抿抿唇角:“杰不会打算这么说吧?” 悟没出现之前的确一直都是这样。 因为实在不舍得打击那孩子的积极性……不管是为他做什么, 撒娇也好胡闹也好都觉得很可爱, 也不着急,反正过些年自然而然可以把人拖进巢穴。 “完全被悟打乱了节奏。” 夏油杰拧起眉头:“不然的话那孩子也不至于胆大到这种程度。” “明明完全是杰没有教育好的问题吧。” “是悟忽然出现把她吓坏了才对。” 两个人又莫名其妙吵了起来, 总之吵来吵去也没舍得再说她半句, 最后也没商量出到底要怎么惩罚她要怎么给她一个教育让她长长记性。 反倒是刚刚决定好的“一致对外”联盟很快又要因为【你没有资格亲她】这种事而濒临破裂。 “搞搞清楚, 这家伙是老子的妻子欸?之前就确认了恋爱关系这一点杰也是知道的吧?” “所以呢?法律好像也不保护前世未婚夫的权益吧?人死债消这句话没听过的话今天就好好听一听, 这里面当然也包括情债。” “唔。” 床上的少女像是被他们吵醒了, 再次坐起来,皱着眉困呼呼看着他们,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朝夏油杰伸手要抱。 五条悟脸色冷下来,这像是把她吓到了,把脑袋埋进哥哥脖颈,嗅嗅他的味道,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喔。” 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像是天然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对劲,可怜巴巴说脑袋有点痛,乖得不得了。 于是夏油杰单手抱着她,走到岛台给她冲蜂蜜水,她抱着他的脖子不说话,伏在哥哥的肩膀上,圆乎乎的脸颊被挤成一团,看起来很好捏。 五条悟站起来走到她边上,揪揪她的脸颊,说我不和杰计较了,比起较劲,还是一致对外更靠谱些。 “在她做出选择之前,不能让这家伙的生命里出现我和杰之外的第三个选项,这一点同意吧?” 她像是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犹豫一会以后,又把脸藏进哥哥怀里,像是不许别人触碰的小猫。 “唯独这一点可以和你达成共识。” 夏油杰碰了碰杯子检查水温,然后把温度正好的蜂蜜水递到她嘴边,端着喂她喝。 “但今天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一次了,悟也不想把这孩子吓坏对吧?学校的生理课,她可是一节都没有缺席。” “嗯嗯。” 这回像是知道在说自己了,她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支持哥哥:“绘梨是从来不逃课的好孩子。” 可惜生理课只会教授最浅薄的知识,却不会教她怎么辨认吻痕。 这孩子在镜子面前看了又看,盯着脖子上和锁骨上红红的印记,看看他们,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小触角天然意识到情况不太妙,怂兮兮的,别说发脾气了,连问都不敢问。 “怎么身上这么多印子啊,是被虫子咬了么?” 五条悟把她扯进怀里:“杰以为呢?” 夏油杰眯起眼睛,打湿毛巾帮她擦了又擦,知道这时候揭穿挚友自己大约也会死得很惨,更不想把她吓坏,于是点点头,摸摸她的脑袋说没关系,很快就会好。 “哦……” 大约不是很痛,她乖乖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这样子反倒叫人更加生气了。夏油杰长叹一口气,抬指在上面抚了抚。 她睫毛颤了颤,有点困惑地看过来,搅着手指小声问:“我、绘梨是不是做错事情了,哥哥们是不是在生气呀?” 没人回答她的话。 她扁扁嘴巴,又往哥哥怀里钻,说好饿想要吃早餐。 叫了酒店送餐上来,水平还不错,看得出来她吃得很开心,填饱肚子以后好像又忘了刚刚的害怕,躺在沙发上翻来翻去,嘴里还啃着奶酪棒。 “晚上要去约会哦。” 他们也稍微吃了点东西,然后看向她:“哥哥和五条哥哥,绘梨更想和谁一起去呢?” “什么?” 她眨眨眼睛,像是没太听明白。 “嗯?” 夏油杰撑着下巴看她,说:“回答问题,我和悟你挑一个。” “……” 少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鼓了鼓脸:“su、su……” 五条哥哥为什么要这么看着她。 好可怕。 于是杰的名字说到一半,她又怂兮兮地把话都咽回去,小声问:“可以都不要吗?” “你觉得呢?”他们问。 “我、我觉得可以吧。”她小声地说道:“我好像约好了要看健次君打球呢。” 呵。 果然对这孩子就不能有半点宽容,不然稍微给点喘息的机会就会跑掉。 叹气,站起来,本来想揪住她的领子让她好好看着自己,但看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又没忍心。 五条悟摸摸她的脑袋:“你最好是乖乖回答杰的问题哦。” “……” 第107章 后颈被捏住,绘梨感觉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叼住了脖颈一样,低着头,看看蹲在面前的五条哥哥,又看看那边盯着她不说话的哥哥,好半天都没敢说话。 总觉得选其中一个的话会很惨。 “我们、我们不可以一起吗?” 她低着头,小声说:“大家在一起会更加热闹的吧。” 被气笑了。 夏油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贪心的坏孩子。” ** 哥哥真的很生气。 这让绘梨有点害怕,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有点开心。 因为杰好像回来了。 那个会管教她,教她做一切事情,引领着她在人生路上前进的杰。 那个会一直一直需要着她,不会把她推开的杰。 这让她的不安感消散了很多。 她的生命里不能没有杰,就像小鸟不能失去家长的羽翼,她学东西很慢,要杰陪在身边,一点一点教她怎么挥动翅膀,教她怎么照顾自己的羽毛,她才会有信心飞起来。 “喜欢杰。” 她抱住他的脖子,没有管哥哥要带自己去哪里,只是开心地说道:“好喜欢杰。” 夏油杰脚步顿了顿,本来生着气,但听见这样的话,又无论如何气不起来了。 他摸摸她的脑袋,问:“回家泡澡澡好不好?酒店的浴缸总觉得不太干净。” “嗯嗯。” 她伏在哥哥的肩膀上,抬眸就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五条哥哥。 他很高,所以看起来也总是显得瘦瘦的,沉默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明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甚至只是单纯地没有笑而已。 但是绘梨忽然有一种很哀伤的感觉。 “五条哥哥。” 她小声叫了叫他,看见他抬眸看过来,又朝他笑了一下,说:“你不开心吗?” “很开心哟。” 怎么会不开心呢。 五条悟想,明明接吻了。明明和杰稍微达成了一点共识,明明已经……看起来更靠近她了,对吧? 但为什么还是有一种失去感呢? 看着伏在别人肩膀上的她,五条悟又想到了从前,她也总是这样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小声喊他神子大人,叽叽喳喳和他说话。 好爱她。 好爱她好爱她啊。 是六岁起就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和他一起接触这个世界,认识一花一草一树一木的人。 他带着她给予的爱,在她柔软馥郁的香气之下,去拥抱这个世界。 她怎么能在给了他那样的爱以后,又这么残忍地收回去? 要怎么做……才能把那样的爱找回来? 是因为记忆吗? 因为她忘记了她的神子大人,所以才会把属于他的东西给杰吗? 没错。就是这样。因为她忘记了自己。 她不是不爱他了。她只是忘记了自己。 要把她的记忆也找回来。 要把她的爱也找回来才行。 什么一致对外什么共识全都去死吧。他已经忍受不了了,他不想再做什么狗屎的五条哥哥更不想再被她差别对待。 既然他们可以想起来。 她也一定可以想起来。 她必须想起她的爱。 她不能在把那种爱给他以后又全部将其抽走。 就算是一分为二也好。就算她同样爱着杰也好。 是赖以生存的氧气。是支撑着他行走的基石。 所以他要把属于他的爱拿回来。 第34章 第 34 章(三更) “悟在开玩笑吗。” 夏油杰站在阳台上, 看着属于正午的烈阳:“容忍你的靠近,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挚友,而是因为我现在根本没办法阻止你而已。” 他艰难地接受着和挚友目前的实力差距, 攥着手指说道:“但这不代表我会配合你做[恢复记忆]这种事。” “也没让杰配合啊。” 五条悟说:“只是通知一下, 我要开始这么做了。” 有的人只是单纯说一句这样的话就已经足够有压迫感了。 因为站在对面的是五条悟, 是六眼, 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强, 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是吗。” 但是自己已经一退再退了。 如果这时候再退的话, 他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那悟就尽管试试看吧。” 他点点头,很平静地说道。 不欢而散,但晚上还是一起陪她吃了晚餐。 是很有名的拉面店, 大约是从前一直被关在结界里, 很少走出来的缘故, 这家伙以前就很喜欢这种市井平民的食物,这一次在孤儿院长大, 对食物就更加珍惜了。 食量在他多年的投喂下也变多了,可以一个人吃完一整碗的拉面, 然后还喝一些汤。 好可爱。 是吃一碗拉面就可以露出幸福笑颜的孩子。 夏油杰自然而然地接过汤碗, 把她剩下的汤和豆芽吃完, 她在旁边撑着脸看他,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不习惯的只有五条悟而已。 他没办法看着她再这样区别对待了。 前面两个人牵着手在夕阳底下走, 她诉说着这几天的功课好难, 夏油杰因为一直在提前自学, 所以现在可以给她很多学习的思路。 第108章 白发少年把领子往上拉了拉。 即使上辈子活了这么久, 但他依旧不太明白俗世的一切,大脑里除了精妙的咒力操作方法, 除了一些咒术知识,除了甜食,除了他的绘梨,除了那些回忆,他什么都没有。 他教不好小孩。一直被评价为不靠谱没师德的无良教师,所以不能给她辅导功课。 他不懂人际交往的技巧。一直被评价为看不懂空气的ky精,是会不看时间开玩笑然后给所有人带去压力的家伙,所以也不能教授她和朋友相处的技巧。 但就算他学会这些,想要慢慢渗透也是不可能的。 杰已经掌控了她的一切,已经沁入了她的呼吸。 怎么办,难道要像之前的杰那样,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旁观者,看他们两个谈恋爱吗? 这不是五条悟会做的事情。 他要把她的记忆找回来。 就和战斗一样,找到对方的弱点,找到自己的长处,领略新的技巧,然后翻盘。 她爱他。 五条悟很确信这一点。 晚上,找到在外面乱晃的小海胆,还操着家长的心:“哪怕是幼儿园也得好好上学好好毕业吧,天天逃课算怎么回事。” 小海胆不说话,抱着一只狗狗,是比格犬。 “这家伙怎么不像之前那样汪汪狗叫啊。” 五条悟笑嘻嘻地撸了撸它。 “不知道。” 伏黑惠摸摸狗狗的脑袋,轻轻说:“从姑姑走了以后,闹闹很少叫了。” 这次接回家也是一样,整天趴在落地窗前面,很安静。 小海胆经常和狗狗一起趴在这里,看着外面的落日,和它一起等主人回家。 “嘛,帮你姑姑把你们想起来,怎么样?” 五条悟又搓了搓小海胆的脑袋。 小孩垂着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抱着狗狗躲远了一点。 “嗯?” 五条悟抿紧唇,没想过这孩子也会拒绝自己:“为什么呢?变回从前那样不好吗?” “那不是好事情。” 他用湿漉漉,小动物一样纯真的眼光看着他:“我不想姑姑回忆起不好的事,而且那不是帮助,只有在姑姑自己想要把我们记起来,想要回家的时候,你才可以说[帮]她。” “哦。” 五条悟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你姑姑想要把我们忘记呢?你怎么知道她不想把我们记起来呢?她现在啊,根本还不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但是她很开心,不是吗?” 伏黑惠摸了摸小狗湿漉漉的眼睛,轻轻说道:“我只想要姑姑开心。” 所以没有家也没关系,可以远远跟在姑姑的后面看一看就足够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瞬移走了。 小孩抱着狗狗坐在地毯上,看着落地窗外高悬的月亮,慢慢蜷缩起身体,睡着了。 狗狗用爪子挠挠地毯,然后转身看着大门的方向,一盯就是一晚上。 一转眼夏天就过去了。 放暑假,她不爱出门,整天缩在家里吃冰棍。 五条悟找了很多办法。京都也好东京也好甚至国外也去过,所有术式和记忆有关的咒术师都被他找了出来。 高层以为他疯了。五条悟想了想,承认自己是个疯子也没什么不好。 在坦白自己是个疯子,对着总监会来了几发茈以后,反而没人管他了。 家里那些家伙这时候还算是有点作用,不用他一个一个去捉人,也不用他自己收集情报。 给了很高的悬赏,但是毫无进展。 稳妥的不起作用,有风险的他不敢尝试。 “我说啊。” 家入硝子点着烟:“你和夏油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聊什么。” 五条悟说:“这种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吧。” “……她已经忘记你了。” 她看看他,语气很轻:“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重新开始不好吗?” “我想不通。” 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没有起伏。 要怎么重新开始。 从大脑心脏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包括咒力和灵魂,都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爱。 他要怎么去重新开始。 “想不通,所以以为把记忆拿回来就好了。” 他站在高专的走廊上,轻轻说:“后来发现拿回了记忆反而更痛苦了。重新开始,也不是没试过啊,但根本做不到,理智告罄了。” “姑且再说一句好了。” 家入硝子把烟按灭:“你现在只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是么?” 五条悟把手插进口袋。 这几个月,他愈发喜欢穿教师时候的着装了。 很简单,也让他很熟悉,可以让他进入一种很平静的状态,像是他的理智稳定剂。 他的绘梨现在还活着——这种情况稍微比之前要好,只是忘了他而已。 他会把她找回来的。 即便这个世界所有人都不支持,他也会把她找回来。 “算了。” 家入硝子叹叹气:“被那家伙忘了,我也有点不爽,就勉强站在你这边吧。” “咒术师不管用的话,去普通的医院看一看?”她说。 听从吩咐去了。 那边的医生说带她去记忆里熟悉的地方,做熟悉的事情,有概率会刺激她想起来。 第109章 五条悟站在32楼往下看。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她熟悉的地方了。 这个家她没有装修,小孩没有被她捡回来,她没有和伏黑甚尔建立羁绊,就连京都,也一次都没有去过。 他们也不会配合他去唤醒她的记忆。 所以只剩下他而已。 这个世界她唯一的一件遗物——五条悟,她的神子大人,被她遗忘在原地的,唯一一个。 很快就重新开学了,夏油杰一边更加谨慎地照顾着她,一边还要帮挚友处理总监会被炸穿以后留下来的烂摊子。 所幸的是夜蛾老师和她的羁绊不深,所以好像没有继承记忆,一直以为是两个学生忽然发癫掀翻了高层,很快就接受了校长的新工作,并且替他分担了许多。 五条悟继续尝试着不同的办法,夏油杰大多数时候视而不见,少数情况会帮他处理一下后续,两个人默契的底线就是没有打扰到她。 所以她咬着笔头上了高二,感受到了学习的压力,又和从前那样上起来补习班,不过这一次是和同学们一起,时间也就变得更少了。 五条悟不常去见她,因为很怕控制不了自己,夏油杰的底线是不能影响她的正常生活,五条悟想了想,能远远看着她就很好。 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看着她跨越时间,走到上一次两个人没有到达的年纪,清楚地感受绝望。 “好累呀。” 最近可能功课实在是有点难,补习班接连地上,她回家以后总喜欢丢掉书包,躺在沙发上小声抱怨。 夏油杰会给她端上喜欢的甜点,然后摸摸她的头,说她做得很棒。 她显然很喜欢被夸奖,像是小狗那样翘起尾巴钻进他怀里,眯着眼睛享受他的抚摸,然后翻翻滚滚,满心信赖地露出肚皮。 有的时候想想死掉就好了。 来个人杀了他,然后和她一样活过来。这一次他会很乖,不会试图再找什么东西,所以只是会简单地对她一见钟情,然后像是每个想要撬挚友墙角的坏家伙一样,心虚又期待地接近她,期待着新的每一天。 但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可以杀死他了。 而这个有她的世界,他下不了手杀死自己。 在阴影处等待了很久,事情的转机是一只狗。 她从前养的狗,一只很吵的小比格,从她离开以后就不怎么叫了,每天守在门口等她回家,一年多以后死掉了。 现在那只狗也快死了。 一副萎靡的样子,蜷缩在小狗窝上面,看着门,在等一个已经忘掉它的主人。 小孩哭得无措极了,抱着狗哭,跟它说姑姑不会回来了,他们一起生活不好吗,抱着去了很多宠物医院,也找了咒术师,但依旧无济于事。 它听不懂人话,只会汪呜汪呜地叫,在小狗的世界里面,一年很长很长。 它只知道自己等了好久好久,它的主人没有回家。 “闹闹不要死掉好不好?” 伏黑惠抱着狗狗,像是从前那样一遍一遍和它说话:“姑姑不会回来了,闹闹不要死掉……” 夏油杰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听见挚友问: “杰真的忍心么。” “让她心爱的,在意的东西,这样一点一点枯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腐烂……” “狗也好我也好小孩也好。” 听见挚友声音颤抖,问他:“杰觉得她忍心吗?” 夏油杰没说话。 这间房子以前他也常来,以客人的身份,她是个柔软到极点的好孩子,所以从来不会把他拒之门外。 他们一起吃饭,在客厅上给她辅导作业,叫她轻松些的学习方法,更多的时候是像这样沉默地坐着。 看她缩在沙发里,和小猫小惠一起玩耍,看她在地毯上晒太阳,小狗翻翻身打滚滚,她像是觉得好玩,也跟着翻翻身打滚滚。 现在已经物是人非了。 没有她的房子,显得很大很空寂,显得很冷,很没有生命力。 小孩也好小狗也好,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整天坐在窗前看太阳看月亮,书也不去念。 还有悟。 他唯一的挚友,她最最最最在乎的神子大人。 夏油杰走到阳台,坐在她以前很喜欢的秋千椅上,低头点了一根烟。 他从前很抗拒这些具有成瘾性的东西,但总是给硝子带烟,口袋里习惯性装着打火机,现在偶尔烦躁的时候也会抽一根。 他从前是个习惯照顾所有人的人,所以上辈子,可以这么说吧,上辈子哪怕再喜欢,他也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 直到她死后,一个人慢慢的,无声地烂掉。 烟雾缭绕,少年打开窗散气,侧头看着东京的夜景,眯着眼睛,显得有些阴郁、淡漠,缺乏感情。 如果她没死,看见那样的自己,也会不忍心的吧。 和感情没什么关系。 他遮住自己的眼睛,又想到了小时候的佐藤,想到那一天,女孩抱着糖果去找欺负过自己的人,给他笑颜和安慰,对他说力气很大,可以用来保护他人。 挚友把哭泣的小孩推了过来,还让他抱着即将枯萎的小狗。 夏油杰下意识掐灭烟,又让咒灵把二手烟的味道吸掉,瞥了一眼小孩,温和地说:“吸二手烟会长不高。” 第110章 “哥哥。” 小孩低着头,满脸不安,和被她宠爱照顾着的那个孩子有着天壤之别。 “把闹闹带给姑姑看看吧。” “就说是哥哥你领养的,把闹闹接回家吧……” 小海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因为知道这里没有疼他的姑姑,所以紧紧掐着掌心的肉,让自己显得镇静,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了。 看见这样的小孩,她会心疼吗? 夏油杰垂下眸,没说话。 又点了几根烟,没有抽,只是夹在指尖,看着火星一点一点寂灭,直到灼烧到尽头,烫伤自己的手。 只要视而不见就好了,带她离开这里,去国外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她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这些事情。 不会想起她的神子大人,不会想起她的那一份爱意。 回到家,少女正趴在沙发上玩游戏,小腿在空中轻轻晃着,婴儿肥褪去了一点点,但脸蛋依旧是圆乎乎的,上面写满了无忧无虑。 这是他照顾的绘梨。 他的绘梨。 少年在她身边蹲下,笑了笑,看着她扑进自己怀里。 “杰去做什么了呀。” 她凑过来嗅嗅他的领口,烟味都被他提前处理过,所以小家伙估计只能闻到衣服的皂角香。 没有闻到线索,她又抬眸看向他。 “今天回来得好晚。” “嗯……猜猜看?” 他笑了一下,从身后把礼物盒子拿出来,朝她笑:“猜猜哥哥给绘梨带了什么呀。” “冰淇淋蛋糕!” “不对哦。” “新款游戏机!” “也不是哦。” 她抿抿唇:“……不会是练习题吧?” “嘛。” 刻意停顿了一下,看见她睁大眼睛,露出有点担心的表情,然后摸摸她的头发,把礼物盒子拆开。 绘梨低头看,里面是一条项链。 很简单的款式,银色的,亮闪闪,上面还套着一枚戒指。 “是、是送给绘梨的吗?” “不然呢,我哪里敢送别的女孩子礼物呀。” “好漂亮!” 她撩起自己的头发,凑过来,示意他帮她戴上去。 夏油杰解开项链的扣子,动作缓慢地帮她戴上项链,手指没舍得移开,感受着妹妹的脉搏,慢慢闭上眼睛。 “绘梨什么时候会长大呢?” 他好像看不见那一天了。 他的绘梨,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绘梨,要永远停在这个时候了吗? “等杰长大的时候,我就长大了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新项链,拿起那个戒指观察,仔细看着戒指的内圈,牙齿轻扣,舌尖上翘,三个音节:“su、gu、ru。” “是杰的名字欸。” 那边的声音明显雀跃了许多,爱不释手地研究着小戒指,听见哥哥喊她的名字。 实在无法面对她此时此刻的目光,所以把她抱紧,把脸藏在她的颈侧,汲取着她的味道。 “哥哥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什么呀?” 像是被他郑重的态度感染了,少女也收起笑,下意识把戒指捏在掌心,紧张兮兮地问。 夏油杰手抖了抖,下意识想拿烟,半秒后想到妹妹还在面前,又强硬地忍住了。 “如果绘梨发现自己弄丢了一段记忆,非常非常重要的记忆,会想把它找回来吗?” “唔……” 因为哥哥是咒术界的人,但她却一窍不通,所以反而更加容易接受稀奇古怪的消息。 绘梨想到了总是会出现在她身旁的小海胆。 小家伙总是忽然出现,用各种东西投喂她,然后躲在暗处看看她的反馈,接着一句话不说地跑走。 她想到了总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大哥哥。 大哥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总是黑色,总是远远看着她,很多时候会出手帮她解决一些问题,然后又退回阴影里,和投喂她就跑掉的小海胆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在她回去以后,大哥哥好像总是会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睡觉,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大狗狗。 有时候下雨,她会打着伞出去找他,给他带一点便利店的食物,然后就会收到“我不缺钱,也别再对我这种人抱有善心”的回应,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再出现。 什么叫做他那种人呢? 绘梨低着头想,她那个不是善心,而是对在意之人的关心。 还有五条哥哥。 绘梨低着头想,他们果然早就认识自己了,杰后来变得有点奇怪,也是因为那一段她不知道的记忆的缘故吧? “嗯,我很想找回来,因为我想要完整的自己。” 夏油杰点头,声音颤抖说自己知道了,然后就听见她又说:“但如果哥哥会因此不高兴的话,绘梨不完整也可以。” 她笑了笑,说:“因为全世界,绘梨最想让杰开心。” 少年笑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 “比起绘梨,哥哥是个胆小鬼。” 他说:“害怕绘梨难过,哪怕只是一点点,所以不敢做自私的事情,又担心不再被绘梨在意,所以一直不敢开口告诉你。” 就连买了对戒,也只是敢把其中一个拿出来而已。 但一对就是一对,要么就不给,单独的一个套在项链上,除了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111章 “哥哥也勇敢一点吧。” 听见她说:“绘梨也是胆小鬼,但只要是关于杰的事情,就会有无限大的勇气。” ……勇敢、吗? 夏油杰眨眨眼睛,从口袋里拿出来另外一个戒指。 “如果……你把记忆找回来以后,还愿意把这枚戒指送给哥哥的话……” “为什么要等以后呢?” 少女拿过他手里的戒指,接着又取下自己的手链,把戒指套进去,笑着说说现在就要送给哥哥。 ……现在吗? 夏油杰任她摆弄,看见她把他的手腕抬起来,然后想要把手链系在他的腕间,但好几次都失败了。 “哥哥的手腕太粗了。”她鼓着脸说。 没忍住笑了笑。 “那戴在手指上好不好?” 很自私地半蜷起其他手指,只把左手无名指递了过去。 她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会,很认真地把戒指推了进去。 听见她说送给杰了,一辈子都不许取下来。 “好呀。” 摸摸她的头发,说这是哥哥的项圈,以后就变成绘梨的小狗,一辈子都被套牢了。 “如果被爸爸妈妈知道的话。” 她睫毛颤了颤,很小声地问:“会不会打断我们的腿呀。” 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这句话的含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房门敲响了。 她像是逃跑一样站起来跑去开门,被挚友抱进怀里。 “你以前养的小狗要死掉了。” 听见挚友用她无法拒绝的理由把她从身边带走,问她:“要过去救它吗?” 只是眨了眨眼睛,还不等听见她确切的答案,挚友就瞬移走了。 夏油杰看着空荡荡的玄关,看着走廊上黑漆漆的影子,又看了看这个和她一起选地址,一起装修的家。 沙发第一次装好,她笑着说好大好软,然后蹦到上面跳来跳去,那时候还在上初中,好小一只,像是在玩蹦蹦床。 倒没有心疼沙发,只是有点担心她摔倒,于是站在旁边有点紧张地盯着她看,周围摆满了准备接住她的咒灵。 果然没跳几下就往地上摔,胆战心惊地把她接住,还没来得及教训两句,就听见她抱着自己的脖子说,还好杰在这里。 少年弓起背,关掉了所有的灯,安静地看着地上的泪水。 原来失去,是这样一种感觉。 感受不到痛苦,也意识不到自己正在悲伤,只是清楚地意识到心脏被拿走了,灵魂没有了,赖以生存的氧气也变了味道。 忽然可以理解悟了。 也忽然明白过来,如果是悟站在他的这个位置,就算杀了全世界,也不会再把他的绘梨还回去。 [杰。] 手机屏幕亮起来,收到她的短信。 [你可不可以过来陪我呀?]她问。 少年愣了一下,捏着手机站起来,感觉又找回了呼吸的权利,一边收拾着狼狈的心情往那边走,一边在心里想,不知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还来得及吗? 悟会对她说什么? 会告诉她,他是她以前的丈夫吗? 她又会在多久以后把事情想起来,又会在多久以后,重新叫悟神子大人呢? 夏油杰忽然意识到:在和妹妹回来坦白之前,他都根本没有清楚地明白,这样做究竟意味着什么。 给杰发完短信以后,绘梨才找到了勇气和安全感,她收起手机,和五条哥哥一起敲了敲面前的门。 门很快被打开,是眼睛红红鼻尖也红红的小海胆。 看见她站在门口,小孩愣了一下,像是有点无措,水汪汪的绿眼睛大睁着,盯着她看,没有说话。 “你姑姑要回来了哦。” 五条悟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自己的事,只是拍了拍小海胆的脑袋,说和你姑姑好好说话,然后就关上门,自己走了出去。 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只狗。 绘梨有种在面对两只可怜巴巴小动物的感觉。 小狗慢吞吞蹭了过来,呜汪呜汪地蹭了蹭她的小腿,然后费力地扒开鞋柜,从里面找出来一双拖鞋。 小海胆抿抿唇,给她抱过来小板凳,让她坐在上面换鞋。 她乖乖照做,试探着摸了摸小狗的脑袋,问:“它叫什么名字呀?” “闹闹。” 他说:“因为它一直乱叫,是、是我们一起想的名字。” 绘梨看了看瘦骨嶙峋的小狗狗,又看了看垂着脑袋的小海胆,回忆起刚刚五条哥哥的话。 他说她是‘姑姑’。 “嗯……虽然这么说可能显得有点晚。” 她试探着张开手,做出拥抱的姿势:“但是我回家了哦。” 被狗狗和小海胆一起扑倒了。 绘梨倒在地上,脸颊被小狗舔舐,听见小孩在旁边说“闹闹不许舔姑姑”,没忍住笑了一下。 接着小孩站起来,从冰箱里扒拉出一整个抽屉,里面全是冻着的雪糕。 “都是给姑姑买的。” 接着他又去找零食,迈着小短腿在房子里到处跑,小狗也从玩具箱找出玩具,蹭着她的手求她一起玩。 她没有养狗的记忆,但是做起这些事情来竟然感觉很熟练,小海胆看了看缠着主人玩游戏的狗,又看看自己不被眷顾的零食,想了想,又从客厅的柜子里翻找出很多狗狗罐头。 第112章 一直不吃东西的小狗转了转圈圈,嗅着味道凑了过来。 “太好了。” 他低着头小声说:“之前闹闹一直不肯吃东西,怎么哄都不肯吃……” “那你呢?” 脸颊被湿巾轻轻地擦拭,听见姑姑问:“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呀?” 被抱了起来。 姑姑的怀抱……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了。 夏油杰赶到这里,隔着门,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就像是一只幼鸟终于找到了家长,终于等到了依赖的家人回巢。 他停下来,站在外面,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抬起敲门的那只手。 “32层太高了。” 或许是心有余悸,他潜意识里从来不带妹妹去任何很高的地方。 走廊上有很小的窗户,少年点着烟,看着烟雾被夜风迅速吹散,慢慢说:“找个差不多格局的一楼吧,带院子的,可以养猫猫和狗狗,还能给她画画。” “杰点了烟又不抽。” 肩膀被揽住,挚友笑嘻嘻的凑过来找打:“光让别人吸二手烟,很没公德心啊你。” 笑了一下,用手肘撞了撞挚友的胸膛,把烟掐灭,忽然松了口气。 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他现在在做正确的事情。 从一年级开始的,要好好照顾她的这个承诺,也一直一直都在好好履行。 “说起来,高层最近没找杰麻烦么?” “能怎么找。” 夏油杰低头摆弄着打火机:“那边现在的态度就是整天烧香拜佛跪求六眼神子您恋爱谈得顺利,快点进入婚姻的坟墓别再出来发疯,最好一辈子锁死在家里。” 拜他所赐,现在夏油杰这个唯一的挚友兼恋爱对象的义理哥哥也是会被摆上照片跪拜祈祷的程度。 “哈,谢谢祝福?” “……不谢,明天就收编盘星教然后让他们诅咒你。” 里面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他们打开门,看见少女抱着狗狗和小孩睡在地毯上,周围摆着吃完的罐头和零食,小夜灯一闪一闪的,落地窗外是绚丽的霓虹夜景。 漂亮的世界啊,请再多温柔一些。 搬了新家,有了超大的厨房,家里多了一个小朋友,和一只小狗狗。 闹闹恢复得很快,每天尾巴翘得高高的,小海胆换了离家近的幼儿园,和她一起买了好多亲子服,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脸上也多了笑容。 但是记忆还是没有影子。 夏油杰说不着急,学业更重要,五条悟也变得安定下来,没有成功踏进爱情的坟墓,所以每天都在出差。 只有绘梨一个人偷偷着急。 她喜欢小惠,也喜欢闹闹,她不想遗忘重要的人,不想缺失和他们一起度过的,重要的回忆。 在她看来,和别人建立羁绊以后又把别人遗忘,是一种非常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她不想做一个不负责任的坏孩子。 但是怎么办呢? 稀奇古怪的咒术她根本不懂,哪怕在学校里整天发呆,愁眉苦脸的,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绘梨怎么啦?” 朋友们凑过来:“是因为考试吗?感觉绘梨最近很失落。” “有一点点吧。” 少女把脑袋伏在朋友的肩膀上,有点丧气地说道:“我很想完成一件自己根本办不到,也控制不了进度的事情。” “欸?”她们问:“哥哥桑也没办法帮绘梨做到吗?” 绘梨摇摇头,哥哥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竟然也有哥哥桑做不到的事情吗?” 和她一起从初中升上来的朋摸摸她的脑袋:“嗯……要不然试试许愿呢?去神社祈福之类的,感觉上次从神社回来,我都成绩的确有提高呢!” “是呀是呀,绘梨看起来就是被神明宠爱着的孩子呢,许愿一定会很有效果的!” “真的吗。” 她站起来,比了比自己和朋友们的身高,有点委屈地说道:“可是我明明每年都会许下长高的愿望。” 朋友们没忍住笑了出来,接着又连忙扯住她转移话题,然后硬是在放学以后推掉了社团的活动,带着她去了神社。 好吧。 竟然都已经进了鸟居,站在这里了,那绘梨就认认真真再许一次愿望吧。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很真诚地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找回失去的记忆,并且长高。 这时候已经快要放寒假了,地上积攒着薄雪,天空中白色雪花飞舞,落在她的肩膀,她的脸上。 她穿着红色的牛角扣大衣,闭着眼睛许愿,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 周围的人看着她,安静下来,好一会都没说话。 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等了好久,睁开眼睛,感受着这种愿望落空的感觉,想到朋友们说的那一句‘绘梨是被神明宠爱着的孩子’,就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和朋友们踩在雪上手牵手一起回家,踏出鸟居以后,她回头看了看神社,脑海中忽然浮现了小时候的记忆。 她刚刚从床上爬起来,做了一个有点可怕的梦,梦见自己从很高很高的楼上跳了下去。 小小的自己双手合十,听着脑海中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重复一个姓氏。 “齐木。” 细小的薄雪温柔地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转瞬消融,少女眨了眨眼睛,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在心里喊: 第113章 哥哥。 【管理员01号已介入】 第35章 第 35 章 雪下得大了。 落日也融尽。 晚霞吃掉太阳, 变成灿烂的茜色,像是火焰灼烧着半片天空,少女告别了朋友, 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雪里, 让这一片雪景显得绮丽、不可接近。 【正在向管理员传输游戏信息……】 【管理员已中断信息读取。】 她眨眨眼睛, 下意识抬头看向天空, 好像被一只手摸了摸脑袋。 【正在提取玩家心愿……】 【提取完毕。】 【已为您载入一周目记忆。】 【管理员已撤离。】 【祝您玩得开心。】 下一秒, 大量的记忆涌入脑海, 笨蛋的小脑瓜根本处理不过来,绘梨呆呆地看着晚霞,看着眼前飞舞的雪花, 看着这条积攒着薄雪的小路, 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那是京都第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她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给它戴上红红的围巾, 又用大黑豆和胡萝卜给它安上了眼睛和长长的鼻子。 神子大人在旁边看着她捣鼓,不肯过来帮忙, 满脸嫌弃地说这东西丑死了, 但后来天气放晴, 她抱着快要融化的小雪人,哭着说不想和小雪人分开的时候, 他又皱皱眉牵起她的手, 找了能够改变气温的咒术师过来, 让她的小雪人一直待到了最热的夏天。 怎么会这样…… 那是她的神子大人啊。 是和她一起长大, 陪伴着彼此, 每分每秒呼吸都交织在一起的神子大人啊。 她怎么能忘记他? 她怎么能忘记小惠和甚尔哥哥。 明明已经和他们说好了绝对不会再分开,要做真正互相陪伴的家人, 结果她竟然也把哥哥和小惠也忘记了,竟然一直一直看着他们在街上流浪,不把他们带回家。 想到前段时间小海胆小心翼翼凑过来投喂她的样子,想到甚尔哥哥跟在她身后保护她,又不敢和她说话的样子,想到神子大人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想到自己怀疑他的动机、一次又一次忽略他的场景…… 她就感觉心脏好痛,好痛好痛,快要没办法呼吸。 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她是天底下最不负责任,最坏最坏的人…… 长长的雪路尽头,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等在那里。 他站姿挺拔,戴着眼罩,一身都是黑色,只有头发是惹眼的白,鼻梁高挺,下巴藏在竖起来的衣领里,显得高不可攀,疏淡至极。 雪落在他的肩膀上,行人从他身旁经过,他的神情毫无波澜,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和他无关。 直到听见呜咽的哭声。 她在哭。像是一只不敢飞回家,茫然无措的幼鸟。 五条悟呼吸一顿,瞬移过去,就看见他的绘梨可怜巴巴地站在雪地里,头发和肩膀上积攒了微薄的雪,脸颊上挂满了泪水,叫人看一眼就心痛至极。 ……是想起来了吗? 原来把那些事情想起来,她真的会难过,真的会哭得这么伤心吗? ……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事情,是不是,又一次不顾她的心意,伤害了她? 五条悟停下脚步,明明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大人,明明已经拯救过这么多次世界,但是此时此刻,他好像又变成了一个无措的少年,看着她的眼泪,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应该靠近,还是快点转身离开,把杰给带过来。 直到她抬眸看过来。 直到看见她眼里的惊慌愧疚,看见她眼里的爱。 “神子大人……” 直到听见她带着不安和胆怯、哭着用祈求的语气说:“抱抱绘梨吧……想要抱抱……” 像是从梦中惊醒那样,他走过去用力把她抱进怀里,听见她哭着说还要抱抱,还要抱得再紧一点。 于是他慌乱地拉开拉链,把她一整个塞进怀抱,想要用尽全力抱紧她,又害怕捏碎她的骨头,所以克制着力道,低头埋进她的颈侧,汲取着她的味道。 是神子大人的味道。 典雅疏淡的衣物熏香,使用了世界上最好的香料,又由家仆们仔细熏染上去,浓淡适宜,细致妥帖,这个世界仅供五条悟一人使用。 是她的安抚香。 就像是被猫薄荷包围的小猫咪那样,她努力埋头嗅嗅,努力想钻进更里面,更靠近神子大人的地方。 可是已经没有距离了。 明明已经紧紧贴着神子大人了,她还是觉得不够。 “喜欢……” 她哭着说:“要再靠近一点,要抱抱再用力一点……” 是他的绘梨。 是会抱着他贪恋他的味道,小猫一样的绘梨。 衬衣被泪水打湿,听见她呜呜咽咽地道歉,五条悟闭上眼睛,感觉空荡荡的身体又被爱意尽数包裹了起来。 好满足。 好幸福。 像是在做梦一样。 好想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他不想要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只想要现在,还被她爱着的现在。 永远也不要改变,永远也不要再失去。 他承担不起那样的后果。 灵魂已经不能再碎掉一次了。 哪怕是梦也好,让他在梦里死掉吧,永远也不要醒来。 “把绘梨吃掉吧……” 她哭着说:“神子大人把绘梨吃掉好不好……想住在神子大人的心脏里面,呜呜……不想再忘记神子大人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第114章 说不出来话,只能用力抱紧她。 已经不能再紧了,可是还是感觉不够,不能吃掉她,舍不得也做不到,但是好想被她吃掉。 想要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把灵魂全部都献给她,永永远远,跟在她的身边。 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为什么时间不能停止在这一刻呢? 为什么要让他面对以后。为什么要让他再去面对未知的,恐惧的未来。 雪慢慢落下来,带来沁人的凉意,怀里的小家伙哭得伤心极了,像是下一秒就又要死去。 恐慌感席卷全身,五条悟眨眨眼睛,张开嘴想要安抚,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理智失去了所有的技能,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带她回家。 先是瞬移到了京都的小院子里,才惊觉这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回忆,于是又回了高专的宿舍,去了32楼,一次一次看着和他们无关的一切,五条悟才恍然大悟。 这里不是他们的世界。 这里已经不是属于神子大人和绘梨的世界了。 把她带回了家。 房子里满是饭菜的香气,小海胆正在和狗狗玩游戏,电视里放着哆啦a梦,夏油杰正在厨房里忙碌。 回到家,看着小惠和狗狗,闻到饭菜的香气,她一瞬间哭得更加厉害了。 于是整个家的一切都立即停摆,小海胆迈着小短腿跑过来,脸上满是凝重,小狗也不玩了,围在脚边急得呜汪呜汪叫唤,夏油杰让咒灵关了厨房的火,皱着眉摸摸她的眼睛。 “怎么了?” 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手抚摸着她,绘梨知道那是杰的手。 照顾着她引领着她的杰……下定决心要永远在一起的杰…… 可是怎么办、怎么办? “对不起……” 她愧疚极了,哽咽地说自己不该忘记大家,说自己是个超级坏的坏孩子,五条悟把她抱到沙发上坐下,狗狗来舔她的眼泪,被小海胆凶巴巴地伸手打开。 “姑姑不要哭。” 小手手摸摸她的脸颊,说姑姑最好了,最喜欢姑姑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她道歉。 “真、真的吗?” 她睁开眼睛看着小惠,哭着问:“可是姑姑这么坏……” “真的。” 他拿出湿巾轻轻给她擦眼泪:“姑姑一点也不坏,不管怎么样……全世界都、最、” 像是有点害羞,他低下头,学着姑姑以前不断不断和他说的话:“全世界最喜欢姑姑,最最最最喜欢。” “呜呜呜……绘梨也最喜欢小惠了。” 她像是得到了原谅的小孩子,抹着眼睛急切地重复道:“也最最最最最喜欢。” 头发被轻轻吻了一下,绘梨颤了颤,接着补充道:“也喜欢神子大人……” 好像没他的事了。 夏油杰松了口气,站起来想去厨房继续做饭,就被扯住了袖子。 “也、也喜欢杰……” 她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充满羞耻,又自暴自弃地说道:“都喜欢……呜呜……杰也不要走好不好?绘梨是个贪心的坏孩子……想要和大家永远在一起……” 少年愣了一下,看着袖子上小小的手,笑了笑,然后握住她的手,和小狗一起蹲在她的脚边。 “知道了知道了,谁也不会走的哦。” “可是杰、杰明明刚刚就要走……” “嗯……因为今天做了玉米排骨汤,番茄牛腩、奶油炖菜、巴斯克炖鸡、牧羊人派,还炸了薯条哦。” 他笑笑,捏捏她的手:“哎呀,好像要糊掉了,怎么办?” 看见她愣了一下,然后瞪大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几下睫毛,犹豫两三秒,说杰你快点去救救它们吧。 叹气,站起来摸摸她的脑袋:“很快就会好哦,和小惠玩一会,洗个澡,然后乖乖吃饭好不好?” “嗯……” 她看看他,又一次补充道:“喜欢杰,全世界也是、也最最最最喜欢了。” “嘛。” 夏油杰笑了笑,俯下身亲亲她的手指:“知道了知道了哦。” “我的呢。” 和小惠玩了一会,辅导他写作业,又抱着狗狗互相蹭了蹭,听见神子大人凑过来,垂着眸捧着脸颊跟她说:“你没说最最最最喜欢我。” “我,我忘了。” 小海胆臭着脸朝他呲牙,旁边哭得眼睛红红的少女补给他一个全世界最最最最喜欢,然后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看了看外面的雪,又看了看这个家,抹着眼睛站起来。 “要去把甚尔哥哥也带回家。” “然后大家就再也不要吵架,也不要打架,一直这样陪着绘梨,好不好?” 第36章 第 36 章 没关系。 只要被需要就好了。 想要照顾她, 看见她的笑颜,这是他的初心。 占有欲那种东西可以忍耐。 只要还在被需要就好了。 是沼泽是陷阱,靠近就会一点一点沉溺进去, 但她实在是太过无害了, 所以回过神来的时候, 脖颈已经被套上了绳索, 完全无法逃脱了。 没关系。 只要、还在、被需要的话。 只要她还愿意……看着他的话。 听见外面开门关门的动静, 少年垂下眸, 紧紧攥住自己的指骨。 第115章 她走了吗? 这次又会去哪? 以后也会像是现在一样,一个一个,把人带回家吗? 为了维持理智, 他几乎把手指折断。 如果没有遇见悟就好了。如果早一点, 在初中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出国, 没有窃喜家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而是跟着父母一同离开这里的话, 她就再也无法和这些人重逢了吧? 就会……完全属于自己了吧? 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准备着她和小孩要吃的薯条, 估算着她会什么时候回来, 要在她刚刚踏进家门的时候出锅, 软硬炸得正好。 她是去找伏黑甚尔,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夏油杰看了看窗外院子里的小夜灯, 看了看在花园里打滚的闹闹, 皱起眉, 下意识想让咒灵把这只臭狗捉回来。 …… 算了。 他又想了想, 反正伏黑甚尔回来了, 给这只狗洗澡这种事以后也轮不到自己来管。 所以他的职责,她需要他做的事情, 又少了一件。 好绝望啊。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又想到那天她低着头,小声问会不会被爸爸妈妈打断腿的模样,心脏忽然绞痛起来,让他弯下腰,几乎没法呼吸。 为什么…… 如果再胆大一点,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像是悟那样,在她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侵入她,给她灌输以后两个人会结婚的观念,坚定地告诉她自己的恋心,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不同? 好绝望好绝望好绝望啊。 不被妹妹需要了。 感情上她有悟,小孩也能填补她所有的空缺,她认定的真正的哥哥马上要回到家了,他还能做什么? 像是现在这样,每天给她做饭吗? 仅仅……只能做这样的事情了吗? “杰哥哥。” 衣角被扯了扯,小海胆仰头看着他,带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忧。 “你的咒力全都溢出来了……没事吧?” “抱歉。” 薯条好像炸过头了。 看着褐色的薯条,夏油杰忽然感到很慌乱。 他现在还是不如悟强大,也根本没有得到她关于恋人身份的认可。 如果自己连这种事情都做不好的话,就彻彻底底不被需要了吧? 小孩扯了扯他的袖子,有点担心地看着他,夏油杰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笑,摸摸小孩的脑袋,语气柔和得不像话。 “哥哥再给你们重新炸一碟。” 雪夜。 男人靠墙随意坐着,肩上积满了雪,穿着单薄的紧身衣,但他好像丝毫不觉得冷,姿态松散,低头、闭眸,并不显得有多么狼狈,反而像是一只野生的狼,在自己的领地里随意地打着盹。 踩雪的动静传过来,很小声很轻,还伴随着小口小口的喘息。 伏黑甚尔睁开眼,看见一双黑色的制.服鞋。 目光在细瘦的脚踝上停留了一刻,顺着小腿袜往上,看见一截红色的牛角扣大衣,他愣了一下,然后视线被遮住,一把伞罩在了他的头顶。 “呼……” 听见了庆幸又有点疲惫的呼气声,接着,一张小小的、属于妹妹的脸探进来。 伏黑甚尔几乎是逃一样地移开目光,他想站起来想要逃跑,感觉自己已经不配被她这样注视,但是她撑着的伞还罩在他的头顶,如果这时候站起来,一定会把伞和她都连带着掀倒。 于是他一动也不敢动。 “哥哥。” 看见她蹲在自己面前,有点忐忑地眨了眨眼睛。 “外面好冷呀。” 她小声问:“和我回家好不好?” …… 她想起来了吗? 全部都想起来了吗? 这一刻,伏黑甚尔甚至在想要不要立刻死掉。 但是他什么也不敢做了。 人生里唯二的两次主动,一次让他离开了京都,一次让他永远地失去了妹妹。 他只能摒弃思考丢掉自己的所有意识,做完完全全被她驱使的狗,这样才能感到安心,这样才能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再做错事。 他不可以再犯错了。 一点也不可以。 所以配合着她站起来,听她的话把她抱住,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然后撑起伞,挡住天上的降雪,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家。 “小时候有一次,也是这么大的雪,哥哥像是大雪人一样坐在墙角等我,那一天,绘梨跑回去的时候,回头看了哥哥一眼,就觉得甚尔这么大,要是能被甚尔背着回去就好了。” 妹妹抱着他的脖子,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一点也不记恨他,甚至没给他一丝一毫的惩罚。 “以后的下雪天,哥哥也可以像今天这样,把绘梨送回家吗?” 伏黑甚尔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声音嘶哑,说不出来话。 “可以吗?” 她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小声说:“为了找哥哥,我的鞋子都湿掉了,好冷呀。” 手掌下意识覆上她的脚,然后把她的鞋子脱掉,把她的脚夹在手臂和胸口之间,问:“还冷吗?” “不冷了。” 她像是一只得到了特权的小动物,有点放松地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是一只小猫。 伏黑甚尔别开目光,不敢多看。 第116章 家里离这边不远,大约五分钟就走到了,门铃刚刚按响,小海胆和狗狗就跑了过来。 看见他,小海胆皱了皱鼻子,臭着脸瞪了他一眼,然后有点别扭地从鞋柜里找来了两个人的拖鞋。 被抢走了工作的小狗非常不爽地汪汪叫了两下,被伏黑甚尔看了一眼,又抖了抖尾巴安静下来,委屈地伏在了地上。 “闹闹快看,是谁回家了呀。” 她换上拖鞋,笑了笑,把狗狗抱到他面前:“是哥哥哦,快和甚尔哥哥说欢迎回家。” 小狗呜汪呜汪了两声,满脸写满了不欢迎,但她根本听不出来,有点惊喜地抬头看着他:“看,哥哥,闹闹也还记得你呢,就知道你们两个感情最好了!” “……” 伏黑甚尔看了看这只沾满泥巴的臭狗,又看看她,没说话,把小狗从她怀里揪过来:“它太脏了。” 说着,男人低头看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的下一步指令,少女眨了眨眼睛,好像这才发现闹闹去花园里打过滚,鼓起脸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巴,又皱眉戳戳小狗的鼻子:“脏闹闹。” “哥哥给它洗澡澡好不好?” 她把他推进浴室,笑了笑:“顺便哥哥也洗一个热水澡,小惠已经去给你找能穿的衣服啦。” “知道了。” 他打开花洒。 呼。 终于把大家都带回家了呢! 至于心情……嗯,这个要慢慢来……目的是让大家都快快乐乐相亲相爱! 想到这里,绘梨就变得超级有干劲,洗过澡换上睡衣出来,甚尔哥哥正在给闹闹吹毛毛,小海胆在旁边协助,她也跟着凑过去,闹腾的小狗一见到她就开始卖乖,躲在她的怀里舔她。 她感觉有点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小海胆敲了敲狗狗的脑袋,说不许舔姑姑。 “小惠怎么也变凶了呀。” 绘梨揉了揉小比格犬的脑袋,露出心疼的表情:“不怕哦,小惠哥哥是在和闹闹玩呢。”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她会觉得这只小狗好乖好可怜。 伏黑惠抿抿唇,看了看完完全全像是一直大笨狗狗的爸爸,又看看沙发上一直盯着姑姑看的五条哥哥,最后又看看还在缠着她闹腾的小狗,小脸蛋鼓起来。 “我今天……” 他低下头,小小声撒谎:“还没有写作业呢。” 夏油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正在辅导小孩写作业。 新换的幼儿园奉行精英教育,作业比一般的小孩要多,但夏油杰记得这孩子明明已经写过一遍了。 少女专注、认真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小孩身上,看得出来她非常非常重视他。 夏油杰把薯条放在餐桌上,忽然想: 如果他也有个孩子就好了。 他慢条斯理地挤番茄酱,脑子里静悄悄地冒出这个想法,很小声,像是在偷窃什么东西。 如果他也有个孩子的话就好了,他又重复了一次这个想法,感觉豁然开朗。 她这样喜欢小孩,就连伏黑甚尔生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能得到她的这么多关注和爱。 如果他们之间,诞生一个属于她的孩子的话,她一定就……永远也不会丢掉他了吧? 照顾好她,然后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她完完全全是笨蛋妈妈,所以全部的事情都会由他负责,所以她就会……永远离不开他。 夏油杰贪婪地看着她认认真真辅导小孩功课的样子,感到自己又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意义。 ——为了永远被她需要,永远不被她丢弃,为了更多更多地占有她的目光,朝着这一条路坚定地走下去吧夏油杰,你没有疯,也不是在臆想,你只是找到了新的理想。 他不要再做哥哥,要做她孩子的父亲。 但她还这样小。 “晚餐都做好了哦。” 还是高中生。 “绘梨要现在吃,还是等小惠写完作业呢?” 生育也是一件非常非常有风险的事情,她这么小一只,怎么怀宝宝,怎么承受那样的苦楚? 所以…… “要现在吃!” 她牵起小孩的手走过来,和他一起盯着薯条看,完完全全还像是一个孩子。 要和她有一个孩子。 夏油杰卑劣地想道:找到可以让男性生孩子的咒灵,趁着她刚成年的这个时期怀孕,在她要踏进人生的新阶段,要去拥抱更大更大的世界的时候,他们的孩子也刚好出生了。 用孩子把她捆起来,让她永永远远也无法再将他丢下。 看着挚友,看着被她带回来的,明明犯了那样大的过错却又被轻易原谅的狗,夏油杰下定决心,也要违背她的意愿,做一件错事。 他不要再做哥哥,要做她孩子的父亲。 绘梨完全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也知道家庭氛围这一件事情需要长久的相处和努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所以也没有着急。 又是一年的末尾。 和神子大人一起过了生日,他真的长大了,不再像是之前那样会把奶油蛋糕扣在别人的脑袋上,许愿的时候也变得非常用心。 绘梨有点想哭,感觉自己和神子大人错过了好久好久的时光,没有陪伴着他一起成长,所以那天晚上,神子大人把她抱在怀里,说了好多好多她离开之后的事情。 第117章 后辈的离世、杰的叛逃,他去做了教师,遇见了很多有趣的孩子,后来又亲手杀了杰,被超级坏的咒灵封印了好久好久。 “那时候才开始想你呐。” 他笑着捧起她的脸:“好啦,不哭好不好?别露出这副表情嘛,待会杰又要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了。” 她哭得说不出来话,五条悟摸摸她的脑袋,没有说后来自己站在两面宿傩的领域里,全身都被斩击切割的那一刻,心里在想着什么。 “超——累的欸。” 把脸颊凑过去:“亲亲嘛,要亲亲嘛,不亲亲的话那些痛怎么才能好起来……” 被亲了。 被捧着脸颊亲,亲额头亲脸颊亲鼻尖,最后犹豫了一会,她亲亲他的唇角。 他一顿,然后吻下去。 很慢很温柔的一个吻,与其说是接吻,不如说是在交换彼此的气息,后来又断断续续说着世界的改变,说着未来的科技,直到她撑不住睡着,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夜色里,看着窗外的小雪,直到黎明。 后来是小惠和甚尔的生日,这一次神子大人没再捣乱,她和小惠一起做了蛋糕,第一次做的不太好吃,但不太爱吃甜食的小海胆很珍惜地小口小口吃光了。 第二次给甚尔做了超大版本,口味依旧不怎么样,伏黑甚尔在客厅坐了一晚上,一边看着无声电视,一边把蛋糕全都吃完了。 到了二月,立春那一天,是杰的生日。 她和小惠也一起给杰做了蛋糕,少年看起来很高兴,许愿的时候也非常非常用心,花了好久的时间,绘梨看着哥哥,感觉他最近几个月变得越来越温柔了。 升到了高三,课业加重,她忙着学习,小脑瓜完全顾不了别的事情,两个少年也很默契地没有安静下来。 绘梨发现她不瞎操心,家庭的氛围好像反而在自然而然慢慢好转。 杰会和甚尔打听一些奇怪咒灵的踪迹,成为了据说非常厉害的总监会高层,一和神子大人有矛盾,就把他派去出差,后者出发前总是会来看看她,回来之后会给她带超多伴手礼。 她吃不完,所以就送小惠送哥哥送同学送邻居,甚尔哥哥现在除了照顾闹闹,还接了高专体术教师的工作,全家人都没有再吵过架,也没有打扰她的学习。 直到最后一场考试的卷子提交上去,她彻底放假,变成了一个大人,才收到了两张电影票。 是最近很热门的爱情电影,不知道是出于默契,还是商量好的,他们选择的是同一家电影院的同一个场次,只是座位不同,在最后一排的最中间,连号码都挨在一起。 [希望你答应哥哥的邀请。] 杰的信息一如既往地温柔,说:[想在家里休息也没关系。] [嘛,会来的吧?] 神子大人根本没有给拒绝的余地:[不来的话就哭给你看哦。] 第37章 咒の暂别 “我可以不去吗?” 现在正是春天。 东京的樱花还没开, 但是各种樱花季限定的商品已经占满了大街小巷,路过甜品店的时候,看见了摆在外面的新品招牌, 被上面的粉笔画吸引, 给她带了小点心。 回到家, 听见她这么说。 “嗯?” 夏油杰把点心放在桌子上, 看向她。 伏黑甚尔在上课, 悟被他调去外面出差, 小孩在补习,今天只有他在。 所以可以慢慢来,不着急。 “在说晚上的电影吗?” 坐在她的脚边, 陪她一起看幼稚的动画, 看了看她的脚踝, 轻轻攥进掌心。 “如果累的话可以不去哦,在家里休息就好了。” 脚踝被哥哥捏着, 接着哥哥又按压起她酸酸的小腿,绘梨低头看着他, 想到以前每次自己瘫倒在沙发上喊累, 哥哥都会过来这样帮她按摩, 从小到大没有喊过一句累,就感觉眼睛变得湿漉漉的。 明明杰只比她大了一点点, 但一直都在照顾她。 她却一点回报都没有……实在是太坏了。 “其实、其实也不是很累。” 她哭着说:“我只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杰……” 像是从前一直做的那样, 妹妹哭着对他诉说自己的心事, 问他应该怎么办,好像不管他说什么, 她都会像是从前那样,听他的话去做。 “明明一直以来都只有杰的,但是后来、后来又记起了神子大人。” 肌肤被哥哥手上的戒指触碰,少女想到那一天,自己给哥哥戴上戒指的时候,在心里许下的诺言,就感觉愧疚极了。 “感觉像是有两个绘梨在打架,一个说神子大人等了绘梨这么久,绘梨不可以辜负他,另外一个又说绘梨也喜欢哥哥,不想看见杰伤心。” 这些话不敢和神子大人说,但是却可以在杰的面前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因为杰是会理解她体谅她,永永远远引领着她的人。 她抹着眼泪,迷茫又无助地看向他:“绘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杰教教我好不好……” 好乖。 明明知道他也喜欢着她,却还是问这种话。 其实今天是特地支开了所有人,想要做一点错事的。 但是看着她,看着掉眼泪的,被自己捧在掌心照顾了这么多年,一点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的妹妹,就又有万般怜爱浮上心头。 这是他的绘梨。 第118章 不是仰望着谁的小玩伴,也不是总是低着脑袋掉眼泪,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一直被欺负的小可怜,而是被他捧在掌心的绘梨。 初见的时候像是一只流浪的小猫,带着警惕的目光看他,后来又一次不小心把她吓坏,花了很长很长时间,用光了全部的零用钱和耐心去投喂去靠近,才终于又得到了她的信赖。 后来的十多年,每一天都在加深这样的信赖,每分每秒都在让她更加依赖自己。 不是没想过趁这种时候做些什么,毕竟他的底色是卑劣的。 ——占有、侵犯、掠夺,不顾一切弄坏她,打碎一切的信任和依赖也没所谓,这样的念想依旧会每时每刻冒出来。 但是啊,在阴暗扭曲的道路尽头,跳着一颗纯白的心。 一切的起始都源自于爱。 珍重的、深刻的爱。 希望她开心,想看见她的笑颜,想呵护她、照顾她,把她高高举起来,让她站在自己的世界顶端,不叫她皱一丁点眉头。 所以哪怕知道她想起那些事情会发生什么,哪怕心里知道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该怎么做,他也不忍心看着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依旧信任依赖着自己,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夏油杰垂下眸,攥着妹妹细瘦的,好像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捏碎的腿骨,忍耐着把小小一只的妹妹彻底弄碎弄坏的念头,笑了笑,说:“那绘梨可以把哥哥的电影票退回来。” “我和悟不一样。” 他低着头,侧颜清隽,像是在思考着这样的话会取得什么样的结果,又像是单纯在失落伤心:“他会因为不被你选择而生气,但我不会。我可以忍受第二种结局。” 名分而已。他想,只要她的信赖还在自己这一边,有些事不过早晚。 比起在明面上争吵不休让她不安,夏油杰一向更擅长在阴暗处自己思考,想一些看起来惊世骇俗的事情。 比如上辈子想要杀死所有普通人的叛逃,比如让男人怀孕的咒灵。 看起来很突然,叫所有人措手不及,但实际上他已经思考很久了。 既然怀孕这么辛苦,这个世界上也一定会有诞生自对【繁衍】、【分娩】、【怀孕】……之类的事情恐惧的咒灵吧? 但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他还是没有捉到合适的咒灵。 好可惜,要继续努力才行。 “才不要……” 她哭着说:“那样的话,杰也会伤心的。绘梨才不要杰难过,全世界……最最最不想看见杰难过了。” 杰和神子大人不一样,杰的难过和伤心都不会写在脸上,总是要别人去发现去探寻。 绘梨很害怕,她总担心哥哥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伤心,总害怕她如果不好好捉住哥哥的手,他就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难过,和谁也不说,然后一个人把自己憋坏。 “那怎么办呢?”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笑了笑:“总会有人难过的呀,嗯……晚上再说好不好?只是看个电影,不要多心。” 她哭着抱住他,像是接受了他这样的借口,缩在他的羽翼之下哭,沉默着不说话。 夏油杰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叹气:“没关系的哦,跟随你的心就好了。” 反正不管是选哪一个,另外一个都不可能放手的。 傍晚。 绘梨还是提前出了门。 路过一家甜品店的时候,她被上面好看的粉笔画吸引,进去买了很多甜品,打算带到电影院去。 神子大人需要很多甜份补充能量,所以从小就会吃很多甜食,但杰不爱吃甜的,明明是在东京长大,但口味倒是非常关西,她在附近找了找,带了一点杰平时爱吃的零食过去。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她提着东西走进去,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唔。 绘梨想了想,没有给他们发消息,而是坐在侯影厅长长的椅子上等他们,低着脑袋,看起来像是一直小乌龟。 好乖。 总是找各种理由和借口躲避这个问题,但还是过来了。 五条悟看着她,轻轻舒了口气——只要这家伙过来,他就赢了一半。 因为杰这家伙是个胆小鬼啊。 他盯着她看,少女像是发觉了暗处的视线,有点困惑地抬头找了找,没有看见他们,于是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地垂下了头。 嘛,笨得可爱。 短信可以不回复,但两张电影票,她究竟要坐在谁买的位置上呢? 过来的时候估计想了一整路吧,到现在脸上还满是犹豫和纠结,这副模样还真是傻到家了。 “什么时候过去啊,杰。” “嘛,再等等吧。” 一直等到了开始检票,她有点困惑地到处看了看,拿出手机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发消息,他们看着她去检票,要求检票员一次检了两张,然后又提着给他们买的东西走进电影厅,在两个座位之间站了好一会,然后忽然闭上了眼睛。 还以为她要做什么重大的思考和决策,结果这家伙伸着手指开始点兵点将。 “说过的吧。” 这种东西根本不具备随机性,两个选择里面,单数的结果会是第一个,双数的结果是第二个,这次很不巧她选择了双数,所以点到了夏油杰。 五条悟笑了笑,没觉得失落也没觉得生气,只觉得这家伙超可爱,已经想着要怎么把她吃进肚子里了。 第119章 “这家伙根本不会好好做选择啊。” “那多少也得先尊重一下她的心意。” 夏油杰轻轻叹气,看着她,心里满是怜爱。 多么可怜的孩子,才刚刚要步入社会,见识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就要被捆起来了。 上午给过她选择的机会的,如果早点选择他,至少今天不用再面对悟了。 …… 神子大人和杰为什么还没有到呀? 电影已经快要开始了,进入了最后的十秒倒计时,绘梨抱着点心和零食,感觉心里乱糟糟的,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没敢给他们发信息。 最好都不要来了。 她悄咪.咪地想:这样她就可以一个人看电影,也不用纠结后面的事情了。 她一边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一边又为不用同时面对他们两个人而感到轻松,慢吞吞看起电影,直到十几分钟以后,才察觉到旁边坐下来两个人。 “一个人看得很开心嘛。” 右边是五条悟,他握住她的手,把她怀里的点心袋子拿过去:“给我带的?” “嗯……” 绘梨还来不及说话,另外一只手又被攥住了。 比起喜欢捏着她的手玩的神子大人,杰总爱抚摸她的手指。 微凉的、带着薄茧的手指一寸一寸摩挲着她的肌肤,叫她想到了之前两个人在浴室做的事情。 脸颊一下子烧起来,又感到呼吸洒在耳边。 “也给我买了零食吗?” 一个很轻的笑,话里像是带着粘稠的丝糖:“绘梨也变得贴心了呢,好乖。” 她颤了颤,小小声:“看、看电影。” 听见了吞咽的声音,大概、大概是他们在吃东西吧,绘梨这么想着,努力把心思都放在电影上面,努力忽视正在被捏着把玩,和细细摩挲的两只手。 电影剧情循序渐进,她渐渐看得入神,没发现两个家伙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那边的男主角向女主角告白的时候,她同时听见了两声“喜欢你”。 ……完蛋了。 电影彻底没法看下去了。 绘梨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坏透了。 一个说她明明说好了要和神子大人永远在一起,她不可以做一个背弃承诺的坏孩子,另外一个说明明在恢复记忆之前就下定决心,无论想起来什么,都不能让杰伤心的。 她一直是缩头乌龟,通过各种事情来逃避这个问题,但今天怎么样也避不开了。 “别太紧张嘛。” 明明电影院里没有其他人,但五条悟的声音还是非常非常的低,以至于一定要凑到她的耳边才能叫她听清楚自己的话:“嘛,我和杰,你总得做一个选择嘛,别担心别担心,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的。” 会、会尊重她的意愿吗? 绘梨低着脑袋,不敢抬头,迷迷糊糊地想:既然选择哪一个都会让另外一个伤心的话,那、那她一个都不选不就好了吗? “我、” 她攥紧自己的裙摆,小声说:“我感觉……” 她支支吾吾的,像是没胆子说出自己的选择,看起来快要急哭了。 好笨。 她根本不知道这一年来两个最强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也不知道在反反复复之间,他们又背着她商量了什么事情。 不管是她选择哪一个,另外一个都不可能接受并且放手的——正是因为她不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显得傻乎乎的很可爱。 直到听见她说。 “我、可以不选吗?” “哈?” 五条悟笑了一下:“可以哦,当然可以。嘛,杰以为呢?” “先看电影吧。” 左边的家伙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有点怜悯。 没事了吗? 这么轻松吗? 绘梨松了口气,努力把心思放回电影上,但心脏怦怦狂跳,总是感觉十分忐忑不安。 电影院的空调好像开得太低了,她感觉好冷好冷,然后温暖的、炽热的手掌搭上来,攥住了她的左腿。 她被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说话,又看见右边那个人的手也攥了上来。 “是太冷了吗?” 压低的声音贴着耳朵,感觉肩膀都跟着酥了一片,两边的大.腿被异性宽大的手掌轻轻攥着摩挲,听见杰笑了一下,说:“没关系哦,我和悟会让你热起来的。” 她睁大眼睛,下意识颤了颤,一句话也不敢说,咬住自己的手指看向荧幕,努力忽视身上异样的感觉。 借着荧幕反射过来的、昏暗的灯光,看见少女脸颊通红,耳朵和脖颈也开始染上漂亮的绯色,小猫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里面含着泪水,圆乎乎的脸上写满了无措和不安,看起来非常、非常可口。 明明是这么乖的孩子,为什么会说出那样过分的、伤人的话呢? 夏油杰想,如果她选择悟也就算了,那样还能勉强理解,不会生气,也不会太怪她,毕竟是悟先来的。 他会更加努力,占有她更多的目光。 如果选杰的话还能稍微接受一点。五条悟想,毕竟杰这家伙确实很会扮温柔这一套,把她吃得死死的,就连白天要穿什么衣服都要问过他的意见,已经是从心理和生理上都完全离不开他的状态了。 到时候他顶多就当小三嘛,反正咒术界个个都是道德败坏的家伙,三人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20章 如果她选择了自己的挚友,那么就勉为其难接受对方的存在,稍微、忍耐一下心底的独占欲好了。 ——但她竟然一个都不想要。 哈。 究竟把他们当成了什么了? 以为可以在拿走了他们的心脏和感情以后,轻易地挥挥手逃走吗? 绝不可能。 哪怕是同时也好,她必须负起责任来。 好可怕……好奇怪…… 明明是很浪漫温情的爱情电影,但她却有一种自己正在看惊悚片的错觉,后面在演什么完全忘记了。 战战兢兢看完了一整场的电影,被带出了影厅,外面不算冷,但她还是下意识打了个喷嚏,然后两件外套同时脱下来,罩在了她的身上。 …… 她抿抿唇,蹭了蹭这个的手掌,又抱抱那个的手臂,然后垂下脑袋,一句话也没敢说。 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很乖。 像是一只知道自己要被惩罚了的猫,用这种方式在和主人撒娇。 多多少少还是起到了一点效果,所以夏油杰摸摸她的脑袋安抚她,五条悟也笑嘻嘻地给她喂点心,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松了口气,呼吸又变得平稳下来。 “甚尔哥哥也要下课了。” 她小声说:“我们去接他可以吗?” 看了她一会,还是没舍得拒绝,于是坐着咒灵带她到了高专,这家伙比以往更受欢迎,一进学校就被硝子和歌姬带走了。 两个少年谁也没说话,更没有阻拦。 毕竟都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的方式是撒娇作闹胡搅蛮缠,去博取关注和同情,但大人会用更加迂回曲折的方式彻底缠绕猎物,让她无法逃离。 “那两个家伙和你告白了?” 一进宿舍,家入硝子熟练地倒上饮料,开门见山地问。 “欸??硝子怎么知道?” “嘁,那种告白失败的挫败感都快从两个人渣身上溢出来了啦。” 庵歌姬笑了笑,把饮料推到她面前:“所以你这是两个都拒绝了?好样的!” “嗯……”她低着头,明明是拒绝的人,但好像显得比那两个家伙还要更加伤心,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打湿了她的裙摆。 “好啦好啦,快别哭了,要不然我带你逃到国外去?” “什么,为什么要逃走?”她困惑地问。 庵歌姬看了看她身上浓郁的残秽,鼓起脸:“你说呢?那两个人渣可不是什么安分的家伙,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拐上床了。” “咳。” 家入硝子咳嗽了一声,示意孩子还小别说这种话,视线在她裙子上停留了一下,轻轻吸了口气。 知道她笨但也不知道有这么笨啊。明明那两个家伙就在欺负人吧,怎么搞的,反而是她愧疚得在这里掉眼泪? “多少是该注意着点。” 家入硝子叼了根烟在嘴里,没点燃:“夏油最近老和我打听男人怀孕的事。” “噗——” 旁边的庵歌姬直接把饮料喷了出来。 “他怎么比五条还封建啊?父凭子贵——这一招真亏他想得出来啊!” 什什什么东西。 绘梨被吓了一大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硝子的意思,猜测道:“杰怀孕了吗?” “恭喜你,看起来暂时还没有。” 家入硝子叹气,看着对面这个明显松了口气,到这时候还傻乎乎反应不过来的家伙,感觉这笨蛋迟钝成这样,被他们拽去结婚也是迟早的事。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她又低着头,露出愧疚又纠结的表情,哭着说:“我是同时喜欢着两个人的坏孩子。” “嘛,这也不能怪你。” 清楚事情原委的家入硝子摸摸她的脑袋,说道:“都是那两个白痴的错,实在不行三个人也没什么。” 话音停顿了一下,看着对面懵懵懂懂傻到家,明明成年了但脸颊还是圆圆乎乎看起来像是小孩的绘梨,试探着问道:“不过你真的明白什么叫做‘喜欢’吗?” 绘梨困惑抬起头,听见家入硝子问她:“你也到年纪了吧。看着他们两个,有想要接吻、上.床的冲动吗?” 她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但还是像回答问题的小学生那样,认真思索了一会:“好、好像没有。” “哈?”庵歌姬擦干净自己身上的饮料,诧异地看着她:“那这叫什么喜欢啊。” “……欸?” “喜欢,最基本的就是占有和x欲吧,你连接吻的冲动都没有,那叫什么喜欢啊?” “可是、可是……” 绘梨皱起眉,想了想:“可是神子大人吻我的时候,我也不讨厌的。” “哈?那如果少年木村拓哉吻我的话,我也不会讨厌啊。但那和喜欢没关系吧,更何况是你这全世界都是好人的家伙……我和硝子吻你,你也不会讨厌的吧?” “欸欸欸?” 像是为了实验一样,家入硝子挑挑眉,扣住她的下巴,低头凑了过来。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她很快离开,拍拍她的脑袋,问:“讨厌吗?” 女孩傻乎乎地摇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所以、我,我竟然也……喜欢硝子……” “不是啦!!” 第121章 庵歌姬的表情在‘这家伙没救了’、‘但好可爱勉强还是救一救’之间来回切换,然后晃着她的肩膀说道:“说明你对他们两个,也根本就不是对恋人的喜欢啊!!” “不讨厌和对方接吻doi甚至结婚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那两个家伙再怎么人渣,条件也可以吊打世界上99%的男人,但这和你主动想要占有对方,想要把对方吃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情啊!” “……?” 她被晃得迷迷糊糊的,又听见硝子问:“问你啊。如果现在五条或者是夏油要和别的女孩子结婚,你会恨他们,或者想要赶走那个女孩吗?” “……”如果神子大人和杰,想要跟别的女孩子结婚的话? 她眨眨眼睛,认真想了很久,才低着头说:“唔……既然是他们的心意,那绘梨才不会恨他们,更加不可能把那个女孩子赶走呀,家里多了一个人的话,不是更加热闹吗?” “所以啊!!” 庵歌姬拍了拍桌子:“搞了半天,你这家伙连‘嫉妒心’都没有……” 一直以来她的选项里面就好像只有‘更喜欢悟’or‘更喜欢杰’,从来没有过‘不喜欢’。 忽然听见两个好朋友这么说,而且她们还都是这么厉害的咒术师,这让绘梨有点困惑,也很茫然。 “可是……” 她想了想,皱着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我很依赖神子大人还有杰,没有他们的话,一定会死掉的,这样、这样竟然也不是喜欢吗?” “喜欢也不是非得是爱情把?这样重要的羁绊被划分到爱情里面,是不是有点太狭隘了?” “说起来,亲情明明比爱情更加深刻得多吧?见过离婚出.轨快餐式恋情,但断绝血缘关系的却很少,难道家人之间就不能喜欢了吗?” 绘梨一愣,又听见她们问:“如果他们现在忽然都不喜欢你了,只想和你做家人,你会难过吗?” “欸?” 绘梨思考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道:“不会。” 与其说难过,倒不如说,在听见她们问题的那一刻,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心情。 “所以啊!!!” 庵歌姬又摇晃起她的肩膀:“所以你的‘喜欢’根本不是对异性对男人的喜欢啊!!你只是因为他们喜欢你,你舍不得拒绝,舍不得让他们伤心,对吧?” “……是这样吗?” 神子大人和杰都对她这么好,她也想做一些让他们开心的事情,更不想看见他们失落的表情…… 如果回报自己的恋心和喜欢会让他们开心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会努力去做的。 只有一个人的话,把自己的恋心和喜欢全部都交付出去也没问题,但、但是现在有两个人。 人怎么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个人呢? 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坏,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现在,她们竟然和她说,原来她那样的喜欢不算是对异性的喜欢吗? 那她的喜欢是什么呢…… 家入硝子往外面看了一眼,戳戳庵歌姬的手臂,示意门外有两个家伙正在偷听,庵歌姬脸色一顿,撸起袖子就冲了出去。 “你们两个家伙都听见了吧!” 她叉着腰:“这一年多总是在让她纠结到底更加喜欢谁,结果这笨蛋其实根本都还没有觉醒恋心,你们也差不多点!” “啊,是么。” 夏油杰往里面看了看,看着她刚刚哭过的,微红又泛着水色的漂亮眼睛,轻轻笑了一下:“原来如此。” 忽然感觉好轻松啊。 听了全程,才意识到她或许根本没有多么喜欢悟。 是啊,上辈子才十五岁吧,遇见悟这样强势的家伙,她又一直以来这么听悟的话,惊慌失措之下,除了迷迷糊糊地去适应,去迎合,难道还有第二个选项吗? 五条悟没说话。 他全当她们在胡言乱语。 他把晕晕乎乎,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恋心的小家伙揪起来,扫了硝子和歌姬一眼,没像是少年时候一样张扬肆意地反驳个不停,只是略显平静地看过去,反而显得极具压迫感。 “这就先回去了?” 五条悟拍了拍她的脑袋,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所以干脆直接瞬移回了家里。 小海胆正在家里和狗狗玩耍,她难得没有一回家就凑到两个小家伙身边,而是慢吞吞坐到了沙发上,抱着抱枕,满脸凝重,一看就是在想刚才的事情。 “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五条悟叹气,坐在她的身边,有点不知道该拿这家伙怎么办才好。就听见她问:“神子大人、您、您对我的喜欢……是……唔唔唔。” 拿点心堵住了她的嘴,看了一眼是杰买的,有点不爽,又看看她含着眼泪费力嚼点心的样子,轻轻叹气。 “想说什么?如果我对你的喜欢是对·家·人·的喜欢,你这家伙会怎么样,嗯?” 她眼睛瞪圆,顿时露出‘那太好了’的表情,快速嚼起点心试图把它咽下去然后开口说话。五条悟想了想,敲敲她的额头:“你现在最好是想想清楚再说话。” 哦…… 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想清楚了。 恋人的喜欢是只能给一个人的,因为爱情最重要的就是忠诚,但是如果是家人的喜欢,就像是喜欢甚尔哥哥和小惠一样,同时喜欢着两个人,也就一点也不用担心了。 第122章 她可以把她所有的喜欢都给他们,全部都给出去,比喜欢绘梨自己还要喜欢喜欢他们。 这样、这样他们就都不会难过,也不会伤心了吧? 这孩子最好的一点就是有一颗清澈见底的心。 但最糟糕的也是这一点——因为她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感觉理智差不多已经崩到极限了。 在独占欲无法满足,和彻底失去这一份恋心之间,五条悟选择暂时忍受前者。 “你可以都要,贪心也没关系。” 他轻轻吐气,像是大型动物在狩猎前所做的,最后一项准备:“但最好别这么狠心。” 但这家伙对他们有着完全的信赖。 所以在挚友回来的时候扑进他的怀里,如释重负地说道:“杰,我感觉我想清楚了!” “嗯?”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她笑得这么开心了。 所以夏油杰即使有着不太好的预感,但还是摸摸她的脑袋,配合问道:“想清楚什么了呢?” “我对神子大人和杰的喜欢,是对家人的喜欢,所以就可以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们,可以把绘梨最多最多的爱都报答给你们,比喜欢绘梨自己还要喜欢你们了!” “是吗?” 夏油杰笑了笑,看了一眼沙发上沉默的挚友,忽然感觉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究竟喜欢和喜欢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区别呢?无非是无法名正言顺地接吻而已。 她不必分清楚这些东西,只需要比喜欢任何人都要喜欢他们不就好了吗? 悟总是想拿走她的一切,那样太独断、专横了,夏油杰不会这么做。 所以他亲亲她的额头,也和她一起笑起来:“绘梨做得很棒哦。” “真的吗?” 她摸摸自己的脑袋,原本还有点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了,用力抱住他,终于又可以大大方方,毫不心虚地说出来:“喜欢杰。” “也喜欢绘梨哦。” 摸摸她的头发,把路上特地买的冰淇淋拿出来递给她和小孩,然后看了一眼挚友,示意我们出去聊聊。 五条悟看了她一眼,沉默地走了出去。 “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悟以为呢?” “老子以为个屁。” 五条悟插着兜,在唯一的挚友面前,又露出了少年时候的模样,咬牙切齿的:“真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蠢得要死,早晚有一天要吃教训。” “嘛,说是这么说,但悟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对她狠下心,对吧?” “哈?杰又知道?” “顺着她的意思来就好了嘛。” “顺着她的意思来?杰没疯吧?那以后岂不是要彻底被骑在脑袋上无法无天了?” “……我这十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没感觉有什么不好,她是个乖孩子,会有分寸的。” 夏油杰看了看居酒屋外面的招牌,一边想着有没有能带回去投喂妹妹的东西,一边说道:“她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五条悟脸上的表情一顿,没说话。 “不管是真的对我们不是异性的喜欢也好,还是那孩子挣扎之下想要自欺欺人的自救也好,悟舍得揭穿她,打碎她的小乌龟壳,舍得让这样的笑容再次消失吗?” 看见挚友沉默的样子,夏油杰笑了一下,说道:“这么想起来,我反倒要感谢硝子和歌姬前辈了。要是没有她们,我们迟早会把这孩子弄坏、逼疯的。” “喜欢她的契机,就是看见她脸上柔软的、像是阳光一样毫无阴霾的笑容啊。” “如果我们过分强烈的喜欢会让她感到不安、为难,甚至让那样的笑容消失的话,岂不是本末倒置吗?” “我们是最强,但两个最强的爱反倒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爱意,这一点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我不想成为那样糟糕的家伙,也不想让她感受糟糕的爱意。” 这家居酒屋好像不太干净,还是找个贵一点的烧鸟店吧,她最近难得这样开心,是该买些东西回去好好和她庆祝一下。 “庆祝?庆祝老子兜兜转转活了半辈子终于发现老婆不喜欢自己?”五条悟双手插兜,冷着脸说道:“老子现在除了连发[茈]把这个狗.屎世界轰烂以外没有第二件想做的事情。” 手机铃声响起来,是非常幼稚的樱桃小丸子主题曲——为了在三秒内接那家伙电话特地设置的。 五条悟冷着脸把电话接起来:“喂?找狗.屎五条哥哥的话不在,找你亲亲老公五条悟的话可以考虑转接一下,所以你找谁?” “我、我、” 那边顿了顿,问:“那我找杰……可以吗?” “……别逼老子挂你电话?” “那、那我找一下我的神子大人吧。” 她小声地、委屈巴巴地问道:“可以吗?” “……什么事?” 那边不说话了。 五条悟等了两秒:“干嘛?哄人也不是这么哄的吧,被杰彻底惯完蛋了啊你。” “我、我打电话是想说,我、呜……刚刚说了喜欢杰,还没有补给您呢,您、您还想听吗?” “嘁。” 五条悟看了夏油杰一眼,瘪瘪嘴,极其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你倒是说啊。” “唔,喜欢、喜欢神子大人。” 第123章 说完,那边就立即挂断了电话,像是生怕挨骂一样。 “……都是杰的错。” 五条悟把手机塞进口袋,没好气地说道。 在烧鸟店订了不少烤串,回去陪着她好好吃了一顿,她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显然非常开心,连带着整个家的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小海胆也显得活泼了一点,踩在椅子上,给她倒草莓牛奶,然后和她一起给转圈圈的小狗鼓掌。 她缠着甚尔要酒喝,伏黑甚尔一向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即就从房间拿了酒出来,夏油杰也惯着她,撑着下巴看她喝酒,五条悟巴不得她多喝一点晚上刚好‘不小心’和她发生点别的事情,只有小海胆臭着脸,把她的酒杯抢了过去。 “已经喝了够多了。” 他把自己的草莓牛奶换到她面前,鼓着脸:“不许再喝了。” “可是姑姑今天很高兴嘛。” 她看起来完全醉了,脸蛋红彤彤的,抱着小孩撒娇,一边撒娇一边哭:“呜呜……小惠根本不知道姑姑心里有多苦,姑姑、姑姑差点就变成坏女人了。” “变成坏女人也不是姑姑的错。” 小海胆一本正经地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又瞪了旁边三个没用的大人几眼:“但是不可以再喝酒。” “小惠怎么越来越凶巴巴的了呀。” 她探出脑袋看了看地上的小狗,小海胆跟着她的目光看下去,肉乎乎的脸颊顿时鼓得更厉害了:“闹闹!都说了不许舔姑姑,你的舌头好脏!” 她笑了笑,刚想说话,就被五条悟抱了起来。 “唔,神子大人?” 她抱住他的脖子,埋头嗅嗅,露出很喜欢很满足的表情,像是一只小狗。 “嘛,要我们忍耐,你也得付出点代价对吧?” 五条悟摸摸她的头发。 “嗯嗯!”她完全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一个[束缚]。” 夏油杰跟过来,给她盖上毯子:“以后除了我和悟以外,不可以和任何人做恋人之间的事情。” “嗯嗯!” “第二个[束缚]。” 五条悟咬一口她的脸颊,慢慢说:“要永远陪在我和杰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警告!警告!此[束缚]将限制玩家自由,封锁玩家退出游戏的权限,请玩家立即拒绝,请玩家立即拒绝!】 欸? 什么东东。 她晃了晃脑袋,听见神子大人发出一个不满的鼻音,然后立即点点头:“嗯嗯!” 【检测到玩家放弃了结束游戏权限……正在上报管理员……】 【正在向管理员传输游戏信息……】 【管理员已中断信息读取。】 【管理员已编入新设定: 打出结局将自动退出游戏】 【检测到您已打出he结局,将于三十分钟后自动为您结束本周目游戏,请玩家做好准备。】 什、什么? 她困惑地听着脑袋里的声音,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就想哭。 什么叫做结束游戏呀,什么叫做退出呀…… 【管理员已编入新设定: 玩家退出后,暂停游戏世界时间流逝】 【管理员已撤离。】 【[好好告别,不要伤心。]】 好、好耳熟的声音。 绘梨感觉自己真的醉迷糊了,她在阳台待了一会,发现外面燃起了漂亮的烟火,于是连忙招招手,把小惠和甚尔哥哥也叫了过来。 闹闹也跟了过来,绘梨抱着小狗,有点遗憾,可惜上辈子的那只小猫被别人家养走了。 她趴在窗户上和大家一起看了好久好久的烟火,亲亲小海胆,又亲亲甚尔哥哥,然后被神子大人掐着脸颊亲,小海胆臭着脸把神子大人打开,然后又低头凶想要舔她的闹闹,夏油杰笑了笑,趁着时候把脸颊凑过来,于是她又亲了哥哥一口。 烟火燃尽了,听见什么倒计时一分钟。 她和小狗一起躺在地毯上,摸摸小狗的鼻子。 “闹闹好可怜呀,每天被你哥哥凶。” 小比格犬听不懂人话,只是伸出舌头舔她的脸颊,她笑嘻嘻的也不躲,看起来还想回吻。 “今天还没有亲闹闹呢。” 伏黑惠感觉要崩溃了。 他看向三个大人——甚尔撑着脸颊坐在沙发上,一脸‘我妹妹好可爱做什么都可以’的笨狗狗表情,另外一个正一边露出和甚尔差不多的表情,一边把玩着她喝过酒的酒杯,像是在犹豫要不要间接接吻,还有一个盯着她看,脸上写满了今天晚上不想干好事。 这个家!他攥紧小拳头,听见喝醉了的姑姑小声嘟囔: “闹闹的毛是什么味道呀?” ……? 小海胆连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把小狗从她怀里抢过来,笨蛋姑姑看了他一会,然后笑着抱住他:“我们家惠好可爱呀。”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会不会有天使把我的小惠带回天上……”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哭:“呜呜……要、要和小惠永远在一起……不要带走我们家惠,我们家惠是哥哥亲生的孩子,小惠不可以回到天上,知道吗?” “……知道了。” 小海胆臭着脸,用小脚脚把狗狗轻轻踹远了一点,然后摸摸姑姑的脑袋,有点别扭地说道:“小、小惠会永远都在姑姑身边的。” 第124章 “嗯!” 幼稚鬼姑姑伸出手指,晃晃悠悠的:“我们拉钩钩好不好?” “……好。” 尾指轻轻缠绕在一起,听见她说:“我们家惠呀,快快长大。” 第38章 第 38 章 “他辜负了我的女儿。” 昏暗的书房内, 男人背对着门,坐在一把单人椅上,顶光打下来, 将他显得像是一具骷髅。 “我寻求了警察的帮助, 但他们包庇了那个畜生。我可怜的女儿, 我的生命.之.光, 她是那样的漂亮, 却在他的拳头底下哀嚎, 尊敬的卢西安诺,请帮助我。此后您需要什么,尽管向我索取。” 他所面对的是一张极其宽大的写字桌, 樱桃木泛着岁月的油光, 深褐色的高背椅上, 穿着西装的男人安静听完了他的诉求,稍稍撑起下巴, 抬眸看过来。 “你为什么先去找了警察?” 他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喜怒,只是带着一种哀伤:“你不信任我, 也不相信西西里, 在被美国人愚弄之后, 你才想起来你究竟是个西西里人。比安奇,你已经忘记了你的故乡, 也丢弃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这令我遗憾。” “美国给了我一切, 美国人对我很好……我是说之前——” 高背椅上的男人站起来, 面对着紧闭的百叶窗, 没有说话,展露出拒绝的姿态, 让人感觉这个房间被笼罩在了幽暗深黑的影子里面,使人绝望。 直到书房的门被推开,穿着浅绿色蓬蓬裙的女孩跑进来,小珍珠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盈的响声。 她抱着洋娃娃,扑进父亲的怀里:“我下课了。” 百叶窗前的父亲弯腰抱起她,把窗户打开,暖和灿烂的阳光洒进来,仿佛将笼罩在房间内的幽影驱散。 绘梨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的人。 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顾问,又看看陌生的叔叔,没说话,把脑袋埋进了爸爸的肩膀。 “教父,我想是我错了,我身上终究流着西西里的血液。” 绘梨听见叔叔说:“请帮助我,看在您也有一位小天使的份上,请为我可怜的女儿伸张正义,让那个牲口忏悔他的罪行……” 抱着她的爸爸叹气,做了一个手势:“希望你能尊重我们之间的友谊。” 男人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跪下来想要亲吻他的手背。 爸爸像是不太喜欢这个人,没有受礼,于是陌生的叔叔又看向她,抬起她的小手,虔诚地落下一吻。 “上帝会赐予您一切。” 他用西西里语说道。 女孩像是觉得好玩,略感新奇地弯起眼睛,又听见父亲问她:“今天课上得怎么样,好玩吗?” “一点也不好玩。” 绘梨鼓起脸,埋头在爸爸肩膀上蹭了蹭:“她们都瞧不起我,说我笨,还说我是马匪家的女儿,爸爸,马匪是什么东西?” “你不必知道这个。” 男人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揉揉她的脑袋:“她们很快就会学会尊重你。” 绘梨是教父下属留下来的孩子。 那一对日本夫妻得到了卢西安诺家族的最深厚的友谊,因此在他们死后,他们会给她一个真正的家庭。 虽然几十年前,卢西安诺家族就从意大利移民到了美国,但他们依旧认为自己是西西里人。 按照西西里的传统,“你该拥有你的手套了。” 手套? 绘梨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想起衣柜里已经有好多好多双手套了,有点提不起来兴趣——她更想让爸爸陪她玩洋娃娃游戏。 男人笑了笑,把她放在桌子上,陪她玩了好一会,直到她露出困倦的神色,才把她抱起来,走出书房,缓慢地走下楼梯,穿过春光烂漫的花园,坐上了出行的轿车。 走进一家咖啡厅,这里是卢西安诺家族的企业,在三楼最深处,绘梨看见了一个男孩。 他有着漂亮的银色头发,但现在染了很多血液,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看过来的时候,是冷漠的、充满攻击性的,幼狼一样的眼神。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听见爸爸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 “别担心,这是我替你挑选的手套。” 什、什么? 她这才意识到,父亲口中的手套,竟然是一个人类,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给他取个名字吧。”像是知道她的小脑瓜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正经的名字,父亲好心提供了选项:“damiano,或者阵,你更中意哪一个?” “后面一个吧。”她低着头,知道父亲的礼物没人可以拒绝。 于是她的房间里多了一位新成员。 再次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洗过澡,换上了和她一样的家居服,但碧绿的眼睛里依旧充满了野性,绘梨只觉得自己被一只小野兽盯着,感觉害怕极了,被他看一眼就恨不得躲进被子里去。 她不明白手套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爸爸这样做的用意,只能装作要睡觉了。 男孩看了一眼隆起来的被子,没说话,抱着自己的小被子睡在了她的床边。 “……” 她悄悄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他,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她抖了抖,又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 好可怕的家伙。 爸爸为什么要让他住在自己的房间里…… 第125章 “我可爱的小甜心,请相信父亲的眼光。” 第二天早上,绘梨偷偷和二哥抱怨着昨晚是怎么害怕,又是如何睡不好觉的,让他和父亲提议把人送走。 但可惜一向最溺爱她的二哥这次不会站在她这一边了。 “那会是你生命中最忠诚的伙伴,哪怕之后你进入了婚姻,有了子孙,他依旧会效忠于你。比你的丈夫和儿子更加值得信赖。” 绘梨听不太明白这句话,忠诚这个词汇对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还是太早了一点,她依旧去上钢琴课,一同学习的几个女孩都是政客家的公主,见她来了,立即高傲地别开脑袋不看她。 她有点委屈地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搅弄着手指,教她们的是非常有名的钢琴家,但为人傲慢,被逼着教导小孩已经很烦了,更不屑于处理小孩间的关系,按部就班地教导以后,就宣布了下课。 绘梨闷头往前走,看见银发男孩在门口等着自己。 “你、你是来接我的吗?” 他不说话,只是提过她手里的小包包,绘梨有点担心这个家伙是哑巴,所以戳了戳他的手臂:“你说话呀。” “嗯。” 他嗓音有点嘶哑,像是声带受伤了还没痊愈:“我来接您。” 绘梨看了看他脸上缠着的纱布,感觉他好像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银色的?” “不知道。” “哦……爸爸说你可能是混血,混血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呀,那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阵。”他说。 “不是这个。”绘梨鼓起脸,又戳了戳他:“我是说,在你遇见我之前,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头思考了几秒。“没有。” “欸?” 绘梨看看他,又觉得他有点可怜:“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没有。” 他说。 怎么什么也没有呀。 她想了想,感觉有点难过,慢吞吞跟在他后面,没有继续说话。 小孩子的日子是很无聊的。 家里的花园很大,每一条路都感觉好长,只有时间走得很快,好像只是在花园里和小狗滚一滚,一起晒晒太阳,什么事情都没做,自己就要长大了。 钢琴课上的女孩子们不再嘲讽她,但她依旧学不好钢琴,父亲还给她请了好多家教,绘梨整天愁眉苦脸的,看着有半本书那么高的作业,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做不完了。 “长大一点也不好。” 她抱着玩偶坐在地毯上抹眼泪。 比她高了一整个脑袋的男孩看过来,冷淡地说:“你才八岁,还没有长大。” “……哦。” 他每年总是要离开几个月去训练,在绘梨看来,这样的训练就和放假差不多,不用上课,简直是天堂一样的日子。 “我也想和阵一起去训练。” 她说:“上课一点也不好玩。” “训练更不好玩。” 他比她大两岁,已经接近少年了,看起来比小时候还要冷淡,总是待在教父身边,更是添加了几分大人的威压:“你该写作业了,小姐。” “……哦。” 她乖乖站起来,爬到椅子上,看着各种符号,就感觉脑袋开始发晕。 数学老师认识她,她也认识数学老师,但可惜她就是没办法认识数学。 “9、9加5再乘以12……” 她咬着铅笔头,圆乎乎的脸上还留着眼泪,男孩走过来,把她的手拉开。 “上面有毒,不可以咬。” “……哦。” 绘梨没说自己趁他不在的时候还好奇过橡皮擦的味道,怂兮兮地低下头,看着作业上面的各种数字和符号,只希望现在有一把火过来把它们通通烧掉。 但阿阵太可恶了。 明明他知道答案,但就是不愿意告诉她,也不会帮她写作业,就总是用这种冷冰冰的、可怕的脸看着她,什么话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足够她害怕了。 她还是不知道爸爸口中的手套是什么意思,但这几年来除了每年的训练,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她已经把可恶的阿阵当成她唯一的朋友了。 没错。虽然家里很有钱,住着漂亮的大房子,上面也有三个哥哥,但是都比她大了太多,她没有去学校上学,偶尔私教课遇见的孩子们好像都很怕她,也很害怕阿阵,所以她的朋友只有阿阵一个。 “我实在是太倒霉了吧。” 她委屈巴巴地看向男孩,把笔一丢,哭着说:“书上说好朋友就要一起分享的,为什么阿阵不愿意分享绘梨的作业呢?” “哭也没有用。”他把笔捡起来,重新塞进她的手心:“我会为您献上我的生命,但不会分享您的作业,我尊敬的大小姐。” “……你根本就不尊敬我。”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攥住她胡乱踢人的脚踝,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请不要怀疑我的忠诚,我为您献出我的一切,比您的丈夫、儿子、哥哥更加值得信赖。” “那、那你帮我写作业好不好?” “……不好。” 好吧。 女孩握着笔,绝望地开始算数,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心想要是自己是天才就好了。 第126章 不管什么数学题一眼就能看懂,这样子的话,这些作业就再也不是大魔王,再也不会让她脑袋发昏了。 意大利人都是信徒,她也不例外,实在算不出来就开始摸鱼许愿,男孩站在旁边,听见她虔诚地向上帝许愿让自己变成天才,垂下眸,拿起手帕轻轻帮她擦眼泪。 【已检测到玩家心愿。】 【正在提取心愿关键词……】 【已为您继承管理员已有金手指】 【名称:等价交换 效果:交换被认为价值相近的物品,可以指定或随机交换,指定时会自动换走身边价值相近的物体。 注:检测到本地图无异能力,金手指将更改为一次性消耗品】 【您已获得: ‘天才大脑’ 您拥有卓越的天赋,任何学科都不能阻挡您思维的拓展,小学作业对您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您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您已失去: ‘健康体魄’ 为了供养您天才的脑子,您可怜的身体不堪重负,粗糙的布料会擦破您的肌肤,暴风雨可能会夺走您的生命,请小心。】 【检测到玩家处于沉浸模式 将为您自动屏蔽本段记忆,祝您游戏愉快。】 ……? 绘梨有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已经记不清刚刚脑子里的声音了,但她发现,刚刚还像是天书一样的数学题,现在竟然变得非常非常简单。 这让她有点害怕,晃着脑袋看了看周围,然后扯住阿阵的袖子:“上帝真的、真的存在吗?” “嗯?”男孩歪了歪脑袋,听见她说自己现在竟然可以看得懂那些数学题,并且觉得十分简单了。 虽然也会一起去望弥撒,但他不相信世界上有神,并且深知教父也是一样的假信徒。 他思索了一会,说道:“这很危险。” “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相信你,除非你想惹上麻烦。” 他看了一眼窗外飞过的鸟,打开窗户,开木仓将那只鸟打了下来,朝底下的人做了个手势,直到看见下面的人回禀鸟上没有窃听器,才又重新关上窗户,拉好窗帘。 “这件事除了我以外,不要告诉任何人。” “爸爸也不可以吗?”她犹豫着问。 “不可以。” 看着这个天真到不像是卢西安诺家女儿的小姐,他将要付出一生去守护的主人。 他弯腰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会背叛你,明白吗?” “知、知道了。” 她哭着抱住他的脖子:“阿阵不要总是这么凶好不好……我会听你的话的。” 他轻轻应了一声。 他是一条合格的狗。 但没人知道他和她每天独处时在做什么事情。 以下犯上。 第39章 第 39 章 作业写完的时候刚好到了晚餐时间。 绘梨有三个哥哥, 其中两个已经娶妻,家里的法律顾问是爸爸的养子,现在也已经结婚, 她还有两个侄子一个侄女, 加上爸爸妈妈和阿阵, 十几个人坐在一起, 显得热闹温馨极了。 绘梨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每天的晚餐时间是她一天中最开心的日子, 大家说着最近生活里的事情,就算偶尔哥哥们会拌嘴,也丝毫不会影响感情。 她最喜欢的就是六个月大的小侄女, 这个时候的人类幼崽超级可爱, 大眼睛长睫毛, 见人就笑,不哭也不闹。 绘梨总是会把自己的面前的一些糊糊喂给她吃, 小家伙张着手手傻笑,乖乖就着她的手吃东西, 她喂了一会, 听见三哥说他婚礼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 现在要正式邀请绘梨和侄子来做他们的花童。 “哇!” 绘梨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地参加婚礼呢。 “花童是做什么的呀?” “就是播撒幸福的小天使,我可爱的小甜心。” 二哥下午才出差回来, 朝她眨了眨眼睛:“我亲爱的, 在哥哥和那群讨厌的美国佬做生意的时候, 你小小的脑袋里有没有想过哥哥呢?哪怕一刻也好。” “洛卡, 拜托别把你这烂俗的腔调讲给妹妹听。”大哥语气冷硬——他表现得很不喜欢二哥的这幅做派, 虽然意大利的男人都这样,也包括他自己。 绘梨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就知道他们又在家里的生意上面产生了分歧。 她没参加两个哥哥的战斗,而是看向了旁边的阿阵。 男孩在餐桌上显得比平时要柔和一些,但依旧显得冷冰冰的,和家里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总是不笑,也没有张口就来的浪漫话,更加不会叫她小甜心小天使和小公主。 有点像是爸爸。 她偷偷想,但就连爸爸都会经常笑呢,阿阵好像一年到头笑的时候屈指可数。 凶巴巴的,真讨厌。 她悄悄把不爱吃的东西运送到阿阵的盘子里,又有点心虚地看了一眼爸爸,教父笑了笑,对爱女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男孩看了她一眼,习以为常地把东西吃掉,接着又给她夹过来一些蔬菜,放在干净的盘子里,无声地摆在她手边。 “……”她鼓起脸嫌弃地推了推,他偏头看着她,不说话。 ……好吧。 女孩不情不愿地啃着蔬菜,像是一只被迫进食的小兔子,脸上写满了委屈。 第127章 大哥看着她,皱起眉,等她吃完饭,就把她叫进了书房。 绘梨有点困惑地走进去,看见爸爸依旧坐在那张高背椅上面,才感觉安心了许多。她自己爬上单人椅,看着大哥,有点好奇他会和自己说什么。 “我亲爱的。” 大哥坐在她的扶手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问她:“那个小崽子是不是对你太不尊敬了?” “大哥也这么觉得吗?”绘梨只感觉找到了知音,抱紧自己的娃娃:“阿阵总是凶巴巴的……” “当然,我的宝贝,你是璀璨的明珠,卢西安诺家的小公主,哪怕是你日后的丈夫都没有资格这么对待你。你要知道哥哥用了多少忍耐力,才没有在餐桌上训斥那个小鬼。” 绘梨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明白哥哥的意思,男人摸了摸她的脑袋,接着说要好好教训阿阵一顿,让他长长记性,教父一直坐在高背椅上,没有说话。 直到兄妹两个都安静下来,他才站起来,走到百叶窗前,看着日落时分漂亮的花园,笑了笑,说道:“弗洛德,你是想为你妹妹换一双更好的手套吗?” “当然不是,父亲。” 那是父亲亲自挑选的人,谁能说自己的眼光能比父亲更好? “我只是觉得他太格格不入了,那样的风格看得我十分恼火,明明他应该是一个忠诚的下属,却没有丝毫的谦卑,这样的人究竟为何得到了父亲您的信任?” “我的信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也包括你,弗洛德,这是你妹妹的事。” 他看向绘梨,问:“你想换一双手套吗?” 她愣了一下,连忙摇摇脑袋:“我不想。” “不要着急,你还有半年的时间用来考虑你的答案。” 教父接着看向窗外,语气柔和中又带着威严,慈爱地教导着小辈:“怀疑会产生无法修补的裂痕,我亲爱的孩子们。” “远离每一个你不信任的人,信任每一个留在身边的人,待在朋友身边绝对比群狼环伺更叫人舒坦。尤其是你,弗洛德,对你的朋友们好一些。” 绘梨听得晕乎乎的,抱着自己的洋娃娃走回了房间,阿阵守在门口,见她回来,帮她打开门,浴室里已经准备好了泡澡的东西。 这些事情当然轮不到阿阵来做,她是有贴身女仆的。绘梨看了看他,没说话,把自己关进浴室钻进浴缸,泡在热乎乎的水里面,慢吞吞地思考着爸爸今天的教导。 她是不是做错了? 爸爸信任和尊敬着他的每一个朋友,好像从来都没有抱怨过谁,她一边把阿阵当做唯一的朋友,又一边抱怨他讨厌他,这样是不是不对? 但是她只是希望阿阵对她更好一点而已。 女孩入神地想着,越想越是纠结,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脑袋越来越低,直到水窜进鼻子里,她才意识到自己要掉进浴缸里了。 但是使不上力气。 只是小小的呛水而已,身体的反应却远比想象中还要剧烈,那两声咳嗽带进来更多水流,水流又引起更大的咳嗽,她费力地撑着浴缸,下意识喘息着,但只能吸进来更多的水。 怎么办…… “咳、唔唔、” 缺氧、眩晕、接着内脏传来清晰的痛楚,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快要死掉了。 扑通扑通,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夹杂着模糊的水流声,世界好像变得极其喧闹,耳边传来尖锐的啸叫,接着门被撞开,头发被拉扯,她感到自己又浮出了水面。 “咳咳咳、”身体里像是塞满了水,她感觉自己被谁放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那温度将她吓了一跳,接着胸口被大力按压,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她感到自己吐出来好多水。 鼻子被捏紧,柔软的、薄薄的东西贴上来,像是对待一个气球那样朝她吹气,她慢慢感到自己又获得了生存所必需的氧气。 好晕。炫目的天花板灯折射下来五颜六色的光晕,男孩的银发印入眼帘,显得那样特别,她伸手抓了抓,没抓到,伤心地哭了出来。 他抿唇,看了看自己的短发,俯下身帮她捉住自己。 女仆尖叫着跑进来,像是这时候才发现出了意外,男孩冷冷看了她一眼,用毯子把大小姐裹起来:“去叫医生,小声点,别惊动了教父。” “……好好我这就去!” 男孩拿出木仓握在手里,检查了一遍浴室,才又把她抱出去,放在床上,用被子把她裹起来。 大小姐好像在小声哭着说什么,他低下头侧耳听,听见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知道了。” 他表现得就好像是听懂了她的呓语一样,这让她顿时好受了一点,稍微打起来一些精神,迷迷糊糊又开始胡言乱语。 他低声附和着,显得沉着又冷静,旁边正在给她擦头发都女仆也慢慢镇定下来,两个人安抚着她,很快就等到了医生。 一次小小的呛水,让她再床上躺了一整个星期。 “哥哥马上就要办婚礼了。” 生病以后,她变得粘人了许多,白白小小的脸也染上了几分脆弱的病气,阵安静地看着她,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飘窗上晒太阳。 “我不能当小花童了。”她低头抹着眼泪,这是最后一个哥哥的婚礼,错过这一次,她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给哥哥当花童了。 第128章 “都是我太笨了,我是天底下最笨的家伙。”她哭着说:“就连哥哥也说我是天底下最可怜的笨蛋小甜心,我不想要他们这么叫我。” 如果哥哥们在这里,一定会抱住她亲吻她的脸颊,然后把那些不好的词汇去掉,说她是卢西安诺家最好的小公主,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 但现在在这里的是阿阵。 所以绘梨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馈了。她有点委屈地埋进阿阵的怀里,哭着说:“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我在想关于你的事情,我才会差点溺水的。” 虽然那个浴缸是成人的尺寸,对她而言的确有点太过宽敞,但她一定是世界上第一个差点被浴缸溺死的笨蛋。 明明只要站起来就好了…… 她看着自己小小短短的腿,回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就害怕地发起抖来,男孩把她抱到阳光更好的地方,让她看底下闹腾的小狗和侄子侄女。 “没有为您定制一个浴缸,这是我的疏忽,教父已经惩罚过我,这件事和你的智商毫无关联。” “什、什么?”绘梨愣了一下,抬眸看着他:“爸爸罚你了吗?” “嗯?”他发出一个困惑的鼻音,在很多时候,她总是会惊讶于一些理所当然的事情,以至于让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刚刚不是还在说是他的错吗。 “做错事理应受到惩罚。” 他低头抹抹她的眼泪,很认真地说道:“宽容会滋长妄心,小姐。我永远不会背叛您,正因如此,我期望您收敛您的温柔,不要给别人犯错的机会。” “……哦。” 她蹭蹭他的手掌,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问:“爸爸怎么罚你的?” “准确的说,那不是惩罚,而是教育。” 她的头发柔软光滑,像是上好的绸缎,叫人爱不释手,但忠诚的狗只是把她的碎发别到耳边,就立即将手抽离。 “我会学习如何更好地侍奉您。” “哦……” 绘梨想了想,没有再纠结这个事情,嗅着他身上干净的皂香味,有点好奇地问:“你知道哥哥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香水的吗?” “我不知道,但我猜大约是在十五岁。” “那、那阿阵十五岁以后也会用香水吗?” “这要取决于您。”他说。 “嗯……你说哥哥们是怎么从小孩子长到这么大的呢。” 她又转头去看窗外的侄子们,看着他们跟狗狗玩,露出有点羡慕的神色。 “小时候这么矮一个,怎么长大以后会变得这么高呢,阿阵,你说我长大以后也会变得和哥哥们那样高,那样强壮吗?” “我想这不太可能。”他思索了两秒,说:“因为您挑食、懒惰、不爱运动,还总是偷倒牛奶。” “……”她鼓起脸,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跟这家伙说话了。 赌气闹了半天,她努力一句话也不说,闷在床上看书。 她最讨厌书。即使现在书上的东西很轻易就能看懂,她也不喜欢看那些被印刷出来的文字,但是没办法,谁叫她这么可怜,朋友只有唯一的阿阵一个呢。 她把话全部都塞进肚子里,感觉小肚子都快要撑破了,才终于在晚餐的时候,又找到了和他说话的机会。 乖乖把餐盘里的胡萝卜吃掉,女孩稍稍鼓起脸,有点骄傲地哼了一声:“我才没有挑食,你污蔑我。” 好像看见他笑了一下。 绘梨有点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再凑近看的时候,他又变成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了。 “你刚刚偷偷笑了对不对?” 仔细看,其实阿阵长得一点也不丑,一点也不讨人厌,甚至很讨人喜欢。 毕竟这是爸爸挑选的人,绘梨心想,她才不是要夸他,她只是承认爸爸的眼光很好而已,她在夸爸爸。 他冷冰冰的样子就已经这么好看了,要是像哥哥们那样笑起来,像个真正的西西里男人那样会对她说甜甜的好听的话,那该有多好呀。 那时候阿阵一定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你、你再笑一下。”她命令道:“然后叫我小甜心,就像哥哥们那样对我说好听的话。” “嗯?”他有点困惑地歪了歪头,然后平静地说道:“对您使用那样的词汇是一种僭越,天主和教父都不会原谅我的罪行。” “……哦。” 绘梨只感觉挫败极了:“难道天主和爸爸还会管你叫不叫我小甜心吗?” “当然。” “那他们为什么不管管西蓝花。” 女孩有点气愤地用叉子把讨厌的蔬菜叉起来,“我敢打赌,天底下没有孩子会喜欢吃这个东西,他们为什么不能让它和蚊子一起从世界上消失呢?” “我不知道,小姐。” 他按住她想要把蔬菜扔掉的手:“或许您该送可怜的西蓝花们去见见上帝。” “……好吧。” 她不情不愿地把西蓝花吃完了,翻身躺回被子里,又被揪起来揉肚子。 她拿起他另外一只手玩,有点困惑:“阿阵训练的时候都去做什么了呀,为什么手指上的茧越来越厚了。” “或许您终有一天会知道,但我希望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 “为什么?”她问。 他没说话,跪在她的床上,低头给她按压起腿部的肌肉,显得沉敛而又温柔。 第129章 为了满足她当花童的愿望,哥哥把婚礼推迟了。 半个月以后,绘梨才有重新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她如愿穿上了漂亮的粉色花童裙子,戴上漂亮的花环,扑上香喷喷的粉,还化了妆,她感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漂亮。 她想偷偷跑去找阿阵,但是却被告知不能乱跑,于是她只好攥着花花在里面等,感觉等了足足有一百年这么久,才终于被允许出去。 草坪好大好大,客人也好多,外面热闹得不得了,让女孩感觉有点眼花缭乱,就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花童也有很多,但她是卢西安诺家唯一一个女儿,所以可以走在最中间。 她看了看两个傻乎乎的侄子,又看了看那些不认识的男孩,鼓鼓脸,把自己的手藏了起来。 她才不想和小傻蛋牵手呢。 阿阵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真可恶。 一起在阳光最好,光线最好的角度底下拍完全家福,婚礼后面的事情就和小孩们没什么关系了。 除了在地上打滚,制造混乱,到处跑来跑去钻女士的裙子以外,孩子们找不到别的事情做。 绘梨也跟着胡闹了一会,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她太累了,不想再被傻侄子们拽着玩,所以就藏进了桌布底下。 婚礼好吵,客人好多,外面好像有大人在唱歌,那应该是父亲的教子之一,头顶的一桌大人哈哈大笑,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阿阵什么时候会来找她呢? 绘梨不知道自己要躲到什么时候,她困呼呼地打着哈欠,几乎快要睡着了。 先是鸟鸣和狗吠声,接着是小孩的尖叫,然后是男人们惊怒的吼声,绘梨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过了好久好久,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一切喧闹的起源,是几声枪响。 接着,更多的声音传进耳朵,附近的大人尖叫着说谁中枪了,她用力握紧桌子的中柱,不知道到底是桌子在摇晃,还是她在发抖。 洁白的桌布染上了一种很可怕的颜色。 她睫毛快速颤抖起来,低下头往外看,看见了一个男人的头颅。 枪口正中眉心,眉眼凸出,眼球泛着死鱼一样的颜色,他大概已经死了,但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涌出来。 这个人很眼熟。 她僵硬地盯着他看,脖子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无法转动,过了好久,她终于记起来,这是卢卡叔叔,有一个大肚皮,小时候她总以为他的肚子里面藏着财宝,喜欢抽烟,但在她面前总是会把打火机收起来。 第40章 第 40 章 不知道等了多久。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也许是一个小时,她不知道。 或者只过去了短短的几分钟,因为死去的卢卡叔叔, 身上的血液还是一直一直在往外喷涌。 她一直盯着看, 不敢移开眼睛, 好像一旦将目光从这里移开, 卢卡叔叔就会真的、永远地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血泊里出现一双干净的鞋子。 那是属于男孩的脚, 脚踝很细, 好像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就把卢卡叔叔的脑袋踢开了。 接着,桌布被掀起来, 银发男孩试探地朝她伸手,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将桌子踢倒,把她吓了一跳。 他摸摸她的头发, 沉默着把她抱起来。 “臭崽子,那可是卢卡, 谁允许你这么对待他?” 大哥从他们背后走过来, 怒气冲冲, 脸气得涨红,额头满是汗水, 直到看见他怀里的她, 脸上可怖的怒意一滞, 顿时变得柔情下来。 “我可怜可爱的小宝宝, 躲在桌子底下吗?真聪明。” 女孩脸色惨白, 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脸上挂满了眼泪, 那双小猫一样的眼睛里面还蓄满了水,男人弯腰轻轻亲亲她的脸颊。 “没关系,卢卡只是去了天堂,我们会为他举行安魂弥撒,也会替他以血还血,让他的灵魂得到安宁,别害怕,小亲爱的……” 他还来不及多哄几句,就听见了有人喊他的名字,好像这里已经变成了他主事。 “亲爱的,请原谅我在这时候离你而去。” 他满脸愧疚地吻了吻妹妹的额头,转身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狠戾的表情,披上手下递来的风衣,快速地离开了。 她怔怔看着哥哥高大的背影,又掉下几滴眼泪,把脸埋进阿阵的怀里,下意识像是溺水那次一样去揪他银色的头发。 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帮她捉住自己,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一触即分。 婚礼很快清场,阿阵带着她坐上了去教堂的车,教堂里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今天的新娘已经换下了婚纱,坐在深色的长凳上面哭泣,其他的女人围绕在她身边安慰。 二嫂坐在她的身边,小侄女不谙世事,伸开手想和姑姑玩闹,绘梨呆呆地看着她的眼睛,感受到嫂嫂亲吻自己,说没关系,天主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含着眼泪看看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主教也过来了,她依旧没什么反应,反而还因为他长得有点像死掉的卢卡叔叔,而有点害怕地把脑袋躲进了阿阵的怀里。 接下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探出脑袋了。 医生过来看过,因为她不太配合,所以没有看出什么有效的结果,女仆们泡了花茶,她也扭着脑袋不肯喝,紧紧抱住阿阵的脖子,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了一样。 第130章 男孩沉默地站着,像是一个真正的座椅和玩.偶,太阳慢慢下坠,夕阳透过漂亮的玻璃花窗洒进来,照出五颜六色绚丽的光影,门大敞着,金色的阳光斜斜打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变半身体彻底打入了阴影里。 过了好一会,他抱起她,走向了那道金色的大门,外面是无尽的斜阳,灰尘在阳光下浮动,像是一道圣光。 他在小花园阳光最好的地方坐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这个漂亮的世界,看近处振翅飞过的蝴蝶。 女孩看了好一会,终于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接着,她像是被自己的哭声吓了一跳,下意识收起声音,男孩低头看了她一眼,将扣住她下巴的手松开,转而捂住了她的耳朵。 耳边的哭声变小,绘梨只感觉到耳朵上的手很热,很温暖。 她哭了好久好久,后面的男孩一动也不动,没有安慰,也没有安抚,只是沉默地捂着她的耳朵。 一直到哭累了,哭不下去了,感觉全身力气消失,眼泪都要流光了的时候,她才停下来,满脸困倦地蜷缩在他的怀里。 “阿阵。” 她小声问:“还有、还有谁?” “死的人不多,小姐。”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淡漠,就好像那些死去的人不值得一提。 “哦……”她看看他的绿眼睛,不敢再问下去,而是像只缩头乌龟一样抱紧他的脖子,用脸颊贴着他的脸颊。 男孩一顿,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给她擦拭起眼泪来。 在太阳彻底坠落之前,他们被接回了家,绘梨坐在阿阵的臂弯里,一个一个看过去,数着人头,今天的晚餐叫的是外送,她看了好一会,没敢问爸爸去哪里了。 二哥的脸上没有往常那样轻浮的笑容,三哥哥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现在面色苍白地喝着酒,显得有点惊魂未定,大哥面色阴沉地切割着牛肉,用一种杀人的神情。 今天的晚餐很快就结束了,这一座大房子从来没有这么寂静过。 哥哥们上二楼的书房谈事情,绘梨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我的宝贝。” 大哥把她抱起来亲了亲,接着像是想送她出去,但二哥抬了抬手:“父亲从来不拦着她进书房。” 大哥皱了皱眉,然后把她放到了一边的单人椅上,接着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阿阵:“好吧,我是说好吧,我亲爱的妹妹当然有权利坐在这里,但是你。”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是一只盛怒的狮子,示意男孩出去。 男孩站在原地没有动。 “这是父亲挑选的人,弗洛德。”二哥帮他说话。 “我管他是谁!哪怕是我们的妹夫也没门!更何况他还是个混血的杂毛……” 男孩看了他一眼,平静地离开了。 “你该改改你的脾气了,弗洛德。”二哥叹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高背椅上没人落座,哥哥们各自找了地方,绘梨把脸趴在单人椅的扶手上,听着他们讲话,好半天才把事情理清楚。 有人趁着婚礼的时候进来捣乱,爸爸身上中了枪,但现在伤势已经稳定下来。 经过一个下午,家里已经揪出了内鬼,现在要做的就是惩戒叛徒,以及以血还血。 她今天受的惊吓实在是太多了,强撑着精神听到这里,知道了爸爸没事的消息,只感觉松了口气,失去了最后一点点力气。 妹妹蜷缩在单人椅上睡着了。 二哥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人把她抱了出去。 后来的事情,绘梨都是在报纸上听说的。 大哥杀了敌对家族的长子,让人知道卢西安诺家族的尊严不容挑衅,有人想要去医院刺杀父亲,但那边守备森严,他们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于是周围的几座城市都乱了起来,警察很快加入其中,呼吁几大家族停手。 “黑、手、党……混战。” 她慢吞吞念着报纸上的标题,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阿阵,原来我们家是黑手党吗?” “是的。” 他的头发变长了一点,给她削着苹果,好像这件事情没什么值得惊讶。 这让她不满极了,感觉自己为这种事情大惊小怪显得很丢人。她抿抿唇,垂眸看着报纸上的黑白照片,鼓起脸:“他们真讨厌,为什么要把死人的场景拍下来登报呢?” “那是家里的媒体,小姐。” 他把她手里的报纸抽走,换成了小苹果。 “弗洛德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别人,即使教父不在,卢西安诺依旧如同往日一样不可撼动。” “哦……” 但是怎么可能呢。她啃着小苹果,走到窗户面前,说:“自从爸爸不在,家里就变得不一样了,我也每天都好不安,阿阵,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探望爸爸?” 爸爸是那样高大、可靠,像是一座巍峨的,永不倾塌的大山,他不在,就好像这座房子一下子被抽走了骨头,让人惴惴不安。 大哥实在是不太像爸爸。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六次发火了。 家里的人里面,他骂的最多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其次就是阿阵。 绘梨有的时候会忍不住帮阿阵说话,但她这样完全是在火上浇油,好像反而让大哥更加生气了。 “噢我的甜心,我真该好好物色一下,帮你换一双更好的手套。” 第131章 大哥总是爱说这种气话。 绘梨知道他的性格,所以完全没有当真,但坐在她身旁的男孩却一瞬间抬起了脑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上楼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快,父亲就从医院里回来了,他的伤还没有养好,房间里点着明亮的灯,小孩们挨个亲亲他,给予最真挚的祝福,他比往日更显得慈蔼、温情一些,挨个看了看小豆芽们,然后挥挥手,让他们走了出去。 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的几个孩子,三个儿子,一个养子,和绘梨。 她趴在爸爸的床头,心里很高兴,因为爸爸回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爸爸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暂时没办法说话,男人们轮流弯腰凑近他的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他的脸上瞧不见丝毫被伤痛折磨的脆弱,只是一如既往地沉稳,偶尔做几个手势回应。 绘梨只感觉找到了主心骨,在旁边等了好久,感觉脑袋都快冒烟了,爸爸和哥哥才看向她。 “我亲爱的小留声机。”二哥开着玩笑,把她抱起来:“我知道你塞了一肚子话想要和父亲说,但现在父亲大概已经累了,明天怎么样?明天我们家的小公主将有一整天的时间。” “……好吧。” 她看了看爸爸,虽然没有从他脸上读到一丝一毫的疲惫,但也很懂事地点了点脑袋。 但可惜第二天爸爸没有醒。 她等了又等,又过了几个生日,大哥变得越来越独断专行,经常和家里的顾问争吵,但又会长餐桌上笨拙地找着话题试图哄他,对家人也一如既往地温柔。 爸爸醒来的时间很短,大多数都用来和大哥还有顾问交流,她满肚子的话暂时是说不出去了。 她每天都去看爸爸,只是待在他的身边,就感觉很安心,哪怕是看书都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在一天天长大,两个小侄子依旧像是傻蛋一样到处横冲直撞,好像一年前的事情没有在他们小小的脑袋里留下任何印记,总是冲进来打扰爸爸的休息。 “难道我小时候也这样吗?” 绘梨气鼓鼓地关上门,把他们赶走,看着两个小混蛋脸上无忧无虑的笑脸,和扭着沾满泥巴的屁股朝她做鬼脸的模样,只恨不得把他们打一顿。 “真该有人帮我收拾收拾这两个小混蛋。”她小声抱怨道。 阿阵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看看她,沉默着削着苹果,没说话。 那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绘梨睡不着觉,和阿阵一起坐在窗户旁边看闪电,听他说关于雷神的故事,女仆忽然推开门,说教父让她立刻过去。 爸爸? 绘梨愣了一下,然后鞋子也不穿就往外跑,先是下了三层楼梯,然后经过转角,跑过客厅,再上二楼,推开门的时候,没发现自己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小亲爱的。” 二哥把她牵进来:“怎么鞋子都不穿就往外跑?” 她没空理会哥哥,现在脑子里全是爸爸,她一口气扑到爸爸的床前,一开口就是呜呜咽咽的哭声,过了几秒钟,阿阵拿着她的鞋子追上来,她一愣,听见头顶传来笑声。 爸爸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好得多,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健康的人一样了,他此时此刻正满脸宠溺地看着她:“在哭什么呢?我可爱的小公主。” “爸爸……您好了吗?”她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闹了乌龙,有点羞耻,但是又为爸爸终于好转了而开心。 哥哥们要和爸爸说话,她开开心心地跑到单人椅上坐下,阿阵单膝跪地给她穿鞋子——这家伙已经14岁了,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少年了。 他变得好大一只,很轻松就能把她的整只脚攥进掌心,但绘梨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怕他。 她穿好鞋子,听见爸爸叫她。 “亲爱的。” 他笑了笑,看着她:“把可爱的眼泪擦一擦,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 她听话地把眼泪擦干净,然后凑到爸爸面前,平时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但是此时此刻,那些话又全都记不起来了。 “爸爸。”她把脸埋进他的掌心:“你没有陪我过生日。” “我很抱歉,小亲爱的。” 教父挥挥手,大家就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教父像是没有注意到单人椅上的少年,坐在床上看了她好一会,才接着开口。 “小宝宝,最近过得怎么样?除了爸爸以外,还有没有可恶的家伙惹您烦恼?” “没有吧。” 她仔细想了想,抱住他的手臂,笑着说:“现在爸爸也快好起来了,绘梨就一点都不烦恼了。” “好孩子,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 “什么?”她问。 “美丽的心。”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脏,这是你几个哥哥都不具备的,我的小可爱,这一点上,你比我任何一个孩子都强。” “爸爸也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她蹭蹭他的手,眯着眼睛,像是眷念着长辈温暖的小猫,教父看了她一眼,露出哀伤的表情。 “西西里,那是我们的故乡,有着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她抬起脑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爸爸为什么忽然和她说这个,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父亲的鬓角已经白了。 第132章 “爸爸。”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您想回家吗?” “当然,亲爱的,爸爸的灵魂永恒地留在巴勒莫,那是我们的家。” 他大大的手掌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要是有一天我们无处可去,西西里永远为我们保留着她的土地,记着这句话,我的孩子。现在,请你把你的手套叫过来。” 绘梨有点困惑地看了一眼阿阵,后者立即走过来,跪在床前:“教父。” 教父抬起手,想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什么东西,但手指颤抖着抓不稳,少年把那些东西拿起来,递到他的面前。 “给你的。” 教父笑了笑,把资料推给他:“我并不怀疑你的忠诚,孩子。但我的女儿,你知道她的性格,我很担心你们以后会产生分歧。” 少年低头看,手里是一张身份证明。 “做我的养子吧,去辅佐你的大哥,卢西安诺家族需要你。” 教父看着他,收起笑,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这是我从海鱼口中救下你的恩情。” “什、什么?” 少年低着头,没有说话,一旁的绘梨却有点震惊,抢在阿阵前面开口:“爸爸……可是你们不是说,不是说阿阵会永远陪着我吗?直到我嫁人,有了孩子,他还是会陪着我,为什么要这样?” “是的,没错,我的孩子,但现在家族更需要他。” 教父看着她,第一次显得有点强硬:“我需要他,你的哥哥们也需要他,你愿意为了卢西安诺,丢弃你的手套吗?” “……”她眨眨眼睛,像是不太能够接受,看了爸爸好一会,又看向阿阵。 少年跪在地上,也正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我想我愿意,爸爸。”过了好一会,她哭着说。 “那你呢?” 教父看向他,用有些浑浊,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盯着他看,缓慢地说道:“去帮助你的大哥,成为卢西安诺下一代的教父吧,你做得到,我的孩子,我信任你。” ……下一代的教父? 绘梨被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手套竟然有这样的本领,她看着阿阵,心里的不舍和难过一下子就消失了。 阿阵只是帮哥哥去做事了,还会成为下一代的教父,那不就等于他们两个依旧没有分开吗? 她觉得阿阵说不定真的会比大哥做得更好。 “我拒绝。” 听见少年这么说。 “代价是什么?”他问。 “你的主人的已经将你丢弃了。”教父直起身子,语气低下来,像是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你竟然还要拒绝吗?” 外面雷雨交加,闪电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这个病中的年迈教父显得极具压迫感。 绘梨被吓傻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么有气势的样子,在家里,他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的人,从来不对家人发脾气。 “如果您要收回救下我的决定,现在就可以拿走我的性命。” 少年显然也有点紧张,吞咽着口水,睫毛抖了抖,但紧接着就紧紧抿起唇,毫不闪躲地看着教父:“教父,我的忠诚不是可以转移的物品。” “咳、咳咳、” 床上的教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被气坏了,接着又看向她:“去,叫你的哥哥们进来。” 她愣了一下,连忙跑去打开门,守在门外的哥哥们走了进来,绘梨也跟着回过头。 好像只是转个身的时间,爸爸的脸就变成了灰色,像是一颗已经枯萎的,冬天的死树。 看着安静的哥哥们,她也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露出一点声音,就把爸爸最后的生命吓跑了。 教父看了看他们,让顾问重新打开了顶灯,接着喘息着,又让顾问打开床头柜第二个抽屉。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文件,和一把木仓。 “孩子。” 他拿着木仓,用颤抖的手掌,把它交到了旁边少年的手里。 “请原谅我刚刚的冒犯,我只是一个平凡的父亲,在即将魂归天国之际,总是会对可爱的女儿有一万个不放心。” 这样的仪式像是有什么重要的含义,大哥嘴角动了动,露出反对的神色,但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毕竟这是父亲的遗嘱,没有西西里人会在这时候反对自己的父亲,哪怕他不是卢西安诺的教父。 “你拒绝了卢西安诺,很好,这很好,好孩子。但你应该知道,你效忠之人的个性。”教父看着他,像是想接着说话,但没有余力。 少年思索了两秒,理解了他的未尽之言,认真地点头说道:“就算被再次丢弃,我也不会将我的忠诚献给别人。” “很好,来,看着我,看着这个即将死去的可怜父亲,你的救命恩人的眼睛。” 在生命的末端,卢西安诺家的教父终于还是愿意信奉誓言和神明,他费力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往外吐字,绝不愿意将这些交给他人来做。 “请向我救下来的生命、向你的灵魂发誓,你将永恒效忠于你今日的忠诚,直至死去。” “我会永恒效忠于我今日的忠诚。” 少年接过木仓,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像是也带上了哀伤,许诺道:“直至生命的尽头。” 做完这件事,教父像是一下子泄了气那样,往后躺倒在了床上,过了几秒钟,他才又动了动手指头,让家族的顾问把一叠资料交到了她的手里。 第133章 “这是家族宝石的交易链,以及家里正在控股的药品生意和药物研发室,小姐在学术研究上面有着天赋,前一个是教父送您的礼物,后一个是他给您的玩具。” 安静听完顾问的话,绘梨低头看,在所有的文件上面,放着一张纸条。 [生日礼物,我可爱的小公主。] 她捏着纸张,小声喊了一句爸爸。 生命的末尾,爸爸朝她招手,她哭着将耳朵附上去,听见他喊她小天使,亲爱的小甜心。 “相信你的手套,不要再次将他丢弃。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之中,最重要的一件。” 爸爸在她手里塞了一把枪,用微弱的气音说道: “但如果有一天,你回不去西西里,用你的枪,结束任何人的生命。” 第41章 小混蛋们 爸爸去世了。 绘梨这才知道家里其实一直都在准备他的葬礼。 她意志消沉, 爸爸给她留下来的东西又太多了,她完全没有心思学着打理,索性就全都交给了阿阵。 少年拥有了一个姓氏, 黑泽。 这是她的日本姓氏。 有几个名字这对黑手党家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很罕见的事情, 她一出生就有好几个名字, 家里的人从来不呼唤她的姓名, 外面的人称呼她为卢西安诺小姐, 但现在, 她才十二岁,就接管了家族的一些生意,所以也应该拥有自己的印章和签字笔了。 她不想理会这些, 一口气通通全都交给了阿阵, 哥哥们对她甩手掌柜的行为有点不放心,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父亲的葬礼。 如果是在西西里,整个城市都会为他送行, 但这里是美国。 大哥想要一场极其盛大的葬礼,古董马车会踩上新修的沥青路, 穿过一整座城市, 直升机要载着红玫瑰伴行, 在天上降下红色的雨,家族的媒体会将这场葬礼大肆报导出去, 整个城市的人都会前来为他送行, 这是卢西安诺家族老教父应得的礼遇。 “这样太冒险了, 弗洛德。” 可惜二哥和家族的顾问不太同意, 几大家族的混战才结束不久, 黑手党们和警察的关系也十分僵硬,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张旗鼓, 很显然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没人会在葬礼上闹事,我亲爱的。” 大哥坐在写字桌上,手里端着一杯酒,“那是我们的父亲,他会从教堂出来,我没办法看着他像是一个平常老人那般死去。” “但这里不是西西里。几年前他们甚至毁坏了一场婚礼,拜托,弗洛德,美国佬可不会和你讲礼节。” 家族的顾问把脚搭在了小圆桌上——父亲去世之后,他显得颓废散漫了许多,像是一只失去了主人引导的大型犬,对一切都显得敷衍极了。 他实在不想和新上任的教父争论这种无意义的小事,虽然没有遗嘱,但老教父绝对不会在意这种无用的礼节。 想到这里,他顿时更加不耐烦了。 “你这样做是在给教父的朋友添麻烦,我们的朋友绝对不会缺席,但他们不一定希望自己会如此惹人注目,弗洛德,教父不会希望你这样消耗家族的友谊。” 大哥深吸口气,坐在了高背椅上,开始和顾问争论。 绘梨撑着下巴安静地听,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种会议,她有点不适应,阿阵去处理别的事情了,现在她只有一个人,这让她感觉有点孤单、无措。 她看向年纪最小的三哥,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什么支持,但三哥只是闷头喝着酒,就好像和这个书房里发生的事情毫无关联。 她又下意识看向高背椅,但那上面坐着的已经不是父亲了。 再没有人会朝她笑,朝她伸开双臂,将她纳入宽阔的怀抱了。 书房门被两个小侄子打开,他们拿着玩具跑进来,大哥看起来火气很大,挥着手把他们赶了出去。 绘梨低下脑袋。 从她有记忆起,不论她什么时候闯进书房,不论来见父亲的人是谁,不管坐在单人椅上的客人到底是在痛哭流涕,还是脸色阴沉扭曲,父亲的脸上总是不会有太大的表情。 她不合时宜地忽然闯进去,父亲也从来不训斥她。 他总是会和别人开玩笑,说我的小天使过来了,你真该谢谢她给你带来的好运,又或者把她抱进怀里,捂住她的耳朵,轻声说一些事情。 爸爸的手很大、很暖和,上面有着厚厚的茧,绘梨现在知道阿阵手上那些茧子怎么来的了。 “那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当然没法理解!” 爸爸不会坐在那张椅子上跟人吵架。 “我只是以家族为先罢了,我亲爱的小蠢蛋,你真该打开百叶窗晒晒太阳,说不定能把你的脑门照亮。” 顾问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副样子。 他要么站着,又或者坐着,像是父亲放在书房里的一个摆件,和环境完全融在一起,就连抱着她的时候,也像是一把恒古摆在那儿的座椅。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把脚翘在小圆几上过。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话。” 二哥举手做出投降状:“不过你们确定要在我们可爱的妹妹之前露出这副模样?拜托,稍微有点风度,绅士们。” 顾问看了她一眼,把脚放下来,薅了薅头上不剩多少的头发:“抱歉,小亲爱的。” 绘梨摇摇脑袋,走过去钻进他的怀里。 第134章 小时候,父亲没空抱她的时候,她总是和顾问待在一起,里卡多哥哥有时候会捂住她的耳朵,有时候会和她说一些俏皮的话。 她有点想念那个时候的书房了。 “好吧,我想你说得对。” 大哥站起来,把雪茄盒子打开,看了她一眼,又把盒子关上,挫败地揉揉自己的额角。 “但维系完友谊以后,我想送父亲回西西里,那里是我们的家。虽然你身上留着英国佬的血,我不确定你能不能理解这种感情。” 顾问扶额,深深吸了口气,没说话。 后来总算可以好好商议葬礼的事情了,在美国办完以后,教父会被送到西西里安葬,负责人是三哥,这样的解决方式总算勉强让大家都满意了。 晚餐的时候,大哥略显笨拙地一直向顾问找话题,但顾问显得不太想理会他,时不时就丢出一句‘我是英国佬我可能不懂’,把大哥堵得够呛。 绘梨觉得有点好笑,戳了戳阿阵的肩膀,示意他快点来看大哥的笑话。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把放着蔬菜的盘子放到她手边。 ……笑话别人,总有一天会笑话自己。绘梨鼓鼓脸颊,即使已经快要长大了,她还是不喜欢吃蔬菜。 “我说,小亲爱的。” 在顾问那边碰了满鼻子灰的大哥见不得妹妹也露出和他一样的表情,抬抬手:“没人规定必须每天吃蔬菜,我们小时候父亲从来不在意这些小事。” 他接着看向黑泽阵:“拜托,小崽子,你真该学着对你的主人尊敬一些,你不是营养师也不是她的哥哥,没资格这么命令她。”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头:“我知道了。” 他把盘子拿了回来,大哥见他这样,只感觉更看他不惯了。 绘梨抿抿唇,看着阿阵一个人吃了两份的蔬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逃过了讨厌的西蓝花,但她还是没有多么高兴。 晚上,她洗过澡,趴在飘窗上看着阿阵。 他很高,也很苗条,头发已经留到了肩膀。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开始留长发,想了想,把手里的书放下,和他说:“大哥只是嘴巴有点坏,但其实他很喜欢你的。” 少年好像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于是显得有点讽刺。 接着,他用深绿色的眼睛看着她:“您在担心什么呢?不论如何,他是卢西安诺家族的教父,您的哥哥,我会聆听他的教诲,并不会生出怨言。”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跑下来,用力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我只是不想你不高兴,阿阵,最近你都很不开心,是太累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 “我的忠诚被轻易地丢弃,显得那样一文不值。”他没再接着说话,像是单纯在回答她的问题。 “……对不起。” 比他矮了一整个脑袋的女孩抬眸看过来,用一张过于可爱的脸,和不该给予他的、过分柔软的表情。 “我只是、我只是想着反正你还留在家里,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呀,而且那是爸爸……家里需要你,我、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他移开目光:“您该睡觉了,小姐。” “晚一点再睡觉好不好?” 女孩露出慌乱不安的表情,踮脚抱住他的脖子,哭着说:“我最依赖阿阵了,我怎么会把你的忠诚丢掉呢?没有阿阵的话,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好的……呜呜,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这么凶好不好?” “嗯?”他低头看着她,平静、缓慢地问道:“您只是把您的家族和家人放在了我的忠诚前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 “因为阿阵不仅是我的手套,还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生命中最亲密的人,我不想你不开心,也不想你生我的气。” “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做了……” 反正现在阿阵也被允许参与家族的事情了,没有人可以再从她这里将他夺走。 她蹭蹭他的脸颊:“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把阿阵给别人了,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少年抬指触碰她的脸颊,像是在给她擦眼泪,但摩挲的力道很轻,很慢。 “但愿如此,我的小姐。” 亲人的离世是很哀伤的。 但这种哀伤好像总是走得要缓慢一些,大脑好像知道它们会留在身体里很久很久,所以在学着和哀伤共存,让它显得不那么尖锐。 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人很多,绘梨穿着黑色的裙子,站在哥哥们身边,脊背挺得笔直,一整天下来,只感觉脚都要废掉了。 一进小轿车,她就和阿阵抱怨着自己的腿到底有多么痛,少年姿势松散了一些,任由她钻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低头给她按摩小腿。 “总是有傻蛋盯着我看。”在卢西安诺家族长大的女孩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有家里的男人最好,外面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还有一个臭家伙缠着我想和我说话,天呐,爸爸才刚死,我看着那家伙脸上傻乎乎的笑,只想给他一拳。” 他沉默着听着她的抱怨,感觉车里钻进了一只小百灵鸟——意识到自己在用这样的词汇去形容主人,他愣了好一会。 那天的话无疑在他的心头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她诚实地坦白了她的依赖,说他是她生命中最亲密的人,她唯一的朋友,并且给了他承诺。 第135章 再怎么样终究还是一个14岁的少年,黑泽阵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睡好觉了。 闭上眼睛,黑漆漆的世界里就会浮现她的脸,她的眼泪,会想起,她哭泣着说有多么依赖自己。 可爱的,柔软的小生物,他将要一生侍奉的主人。 回过神,她又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用脸颊蹭他:“阿阵最近是不是好辛苦?感觉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睡不好?” 他一直都在自己的床底下打地铺。 女孩摸摸他眼下的乌青:“你长大了,也应该有一张自己的床了……” 他看了看她葱白一样嫩生生的手指。 “您才12岁,我的小姐,等您进入青春期,我会退到您的门外。” “哦……”她把小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我不喜欢那些意大利男孩,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像是阿阵一样呢?” 不说话,酷酷的,也不会傻里傻气地笑,说一些憨头巴脑的东西。 少年没说话,沉默地帮她捏着小腿,她有点困,很快就蜷缩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我亲爱的,你不能这样依赖你的手套。” 葬礼之后,三哥送爸爸回了故乡,大哥二哥忙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找到空闲来教育她。 大哥按着她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听着,宝贝,你该学着处理一些事情了,尤其是父亲留给你宝石生意,这绝不能交付给一个外人。相信我,那些钱多得足够引起任何人的贪婪之心。” “外人里面也包括阿阵吗?” “当然,我的甜心。有人可以眼睁睁看着财富如同流水一般在眼前离去,却不伸手挽留吗?我亲爱的,这种人当然有,那就是家人。” 她皱起眉,不是很明白:“但是我不想处理那些事,哥哥认为我应该把宝石生意还给家里吗?” “弗洛德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二哥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宝贝,那是你的下属,你可以派他去做任何事情,但前提是将权力牢牢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阿阵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今天穿着很漂亮的浅绿色小裙子,头发已经长到了腰间,完完全全像是一个小少女了,但脸上依旧满是天真,和还来不及散去的哀伤。 “爸爸说了,我可以信任我的手套,这是他送我的礼物之中,最重要的一件,我不想做,也做不好的事情让他去做,有什么关系呢?” 两个哥哥沉默了一会。 宝石生意,这对任何一个黑手党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金钱链条,但他们今天说这样的话,发心绝对不是想要将它拿回来,虽然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妹妹,但没人觉得这会有什么影响。 他们只是担心——妹妹看起来太依赖她的下属了,这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弗洛德,他总是没办法完全信任外人,尤其那小子是个混血,而且没有半点西西里人的模样。 他们的沉默却让她有点误会,惴惴不安起来。 再怎么笨,绘梨也知道,爸爸送给她的这些东西究竟有多么珍贵。 “那……那就让大哥来处理这些事吧。” 她低着头说:“但是我希望哥哥们对阿阵好一点,不要再怀疑他、刁难他了。” 她搅着手指,想到之前大哥对阿阵的态度,又小声加了一句:“尤其是大哥你,你别再对他说那样的话了好不好?” 弗洛德怔怔地看着她:“你在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和我说话?难道你在埋怨我吗?” 她眨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接着被大哥他捧起了脸颊。 弗洛德看着自己的妹妹,满心怜爱:“天啊,我可怜的宝贝,这不是你的错,我会帮你解决的。” 再这样下去,他们家的小公主就要对一个驱车的马夫言听计从了。 绘梨很快就知道了大哥的意思。 晚餐的时候,大哥带了一对双胞胎男孩进来,比她的侄子们稍微大一点,他让他们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有点困惑,摸不着头脑,但黑泽阵却立刻看向了主座,脸色有点难看。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看来今天的晚餐不会太愉快了,大哥坐在主座:“我替妹妹物色了两双新的手套。” 绘梨一愣,放下刀叉,看向了顾问。 顾问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一茬——他简直没办法明白弗洛德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大小姐对于这双手套的依赖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老教父临死前也在担心着这一点,所以才给了黑泽阵成为他养子的选项。 但黑泽阵已经拒绝,并且表现了自己的忠诚,无缘无故去怀疑一个忠诚的人,这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 更何况,就算是想要更换手套,弗洛德也应该采取更加聪明的办法,比如让他不小心在任务途中死掉,这样岂不是更加干脆利落顺理成章吗。 弗洛德太过骄傲,不屑于勾心斗角,把他的一些主意称作‘阴谋诡计’,嘴里说不出来好话,这些他都可以忍受,毕竟是老教父收养了他,并且给了他一切,他们是家人。 但今天,弗洛德为妹妹更换手套,这件事情却并没有事先和他商量,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 他已经被弗洛德划分到了家人以外的区域。 这让他不是很好受,思考着是否应该少和他再起争端,但现在的场面显然需要他出来和弗洛德站在对立面。 第136章 “弗洛德,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嗯?这是家里面的事情,我以为只是通知你一下就够了。” 他抬了抬手:“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弗洛德觉得自己的方式非常高明——找来两双新的手套,年纪比妹妹更小,这样子妹妹更能占据主导权,况且他什么坏事都没做,只是塞了两个人过去而已,妹妹也不会太讨厌他。 “大哥!” 绘梨还想说话,忽然感觉桌子底下的手被攥住了。 少年看了她一眼,用另外一只手,把装满蔬菜的盘子推到她的面前。 她愣了一下,不明白阿阵是什么意思。 她好不容易才适应阿阵,也已经习惯了和阿阵做一切的事情,现在身边坐着别人,这两个小家伙还是自己的新手套,这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这两个小家伙是从哪里找来的?”二哥笑着缓和气氛:“眼睛真漂亮,让我想到了冬日里的湖水,小伙子们。” 绘梨也鼓起脸看了看两个男孩的眼睛,他们是双胞胎,长得十分可爱,坦白说,眼睛也很漂亮。 但她并不想要新的手套。 大哥的做法让她有点难过,但她更加不明白阿阵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攥住她的手,让她住口。 有一种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觉。 第一次,卢西安诺家的小女儿放下了刀叉,提着裙子在晚餐时间跑路了。 “显而易见,你把事情搞砸了。” 顾问冷声说。 “这没什么。” 弗洛德并不放在心上:“妹妹还小,她钟爱一件玩具,是因为玩具箱里只有那一件而已。我们是家人,她不会因为外人把我怎么样的,这种事就不用你操心了,里卡多。” 顾问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没说话,下意识看了黑泽阵一眼,却发现他的神情比他想象得还要平静。 他一愣,下意识后背发凉,绞尽脑汁想着还能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就看见银发少年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了。 那两个男孩死了。 谁也说不清是怎么死的,但谁都知道是谁动的手。 “你不该说那种话的。” 书房里,顾问坐在单人椅的扶手上,显然有点疲惫:“听完你的那句话,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永远让她的玩具箱里只有这一件玩具不就好了吗?” 弗洛德皱着眉。“妹妹知道了吗?” “我建议别让她知道这件事。” “你是想让我给那个小牲口擦屁股?”他的语调拔高:“想都别想!” “让她知道有什么好处?” 顾问声调也跟着提高:“如果你执意换掉他,就应该先杀了他。教父已经走过招揽的那一条路,走不通——那么你还留着他的性命干什么?弗洛德,柔情不该留给外人,教父从来不会像你这样。” 男人有点焦躁地抖了抖手指,又听见顾问训斥他:“如果你提前和我商量,他现在已经死了!除了妹妹会哭一段时间,其他什么也不会发生,现在好了,他一定会有所防备,并且提起了戒心,弗洛德,你彻底失去了一段友谊,现在别再干涉他们之间的事情了,你至少也得相信父亲的眼光!” 弗洛德没说话,他难得没有在第一时间发怒。 顾问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口气,像是再也不想在这个房间待下去,穿上风衣,快步离开了这里。 书房的门被关上,男人点了一根雪茄,从那张高背椅上站了起来,坐在从前父亲的写字台上,沉默地捂住自己的脸。 没多久,门又被打开了。 书房里没有开窗户,也只点着一盏台灯,绘梨看见自己的大哥坐在写字台上,脸上满是不堪重负的疲惫和寂寥。 见她进来,大哥立即掐灭了雪茄,看着她,道歉:“对不起,小甜心,生哥哥的气了吗?” “本来有一点的。”她走过去,想起大哥从前的理想是当一名足球教练,眼眶就变得湿漉漉的,好想哭。 “当教父是不是很辛苦?哥哥。” “噢我的天使,拜托别说这种话,你要知道,没有男人会想在可爱的妹妹面前留下哭泣的糟糕形象。” 她乖乖不再说话,沉默地抱紧他,弗洛德亲亲吻了吻她的脑袋:“我想父亲说的对,我亲爱的,我是该学着信任一下身边的人。” 她用力点点头:“哥哥会变得和爸爸一样厉害的。” “我会努力的,好了,现在可以不再哭了吗?找我来想要什么呢,我可爱的,小小一只的熊宝宝。” “我、我想让哥哥把那两个男孩送回去。” 她抬眸看着他,说道:“我可以就只要一双手套吗?哥哥,阿阵真的很好很好,而且我们已经做过约定,我再也不会丢弃他了。” “知道了。”哥哥擦擦她的脸颊,长舒一口气,然后笑起来:“我会学着改变的,那两个孩子也已经被我送走了,我可爱的小甜心,真希望笑容永远留在你的脸上。” 哥哥真的开始改变了。 成为新一任教父的第四年,他终于初步走上了正轨,开始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开始信任他的朋友,他之前并没有惹出大祸,现在更是找到了一点父亲的影子,这让整个家族都安心了下来。 黑泽阵开始参与卢西安诺家族的事情,也被允许进入书房里了,弗洛德不再对他抱有偏见,两个人表现得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137章 绘梨终于可以安心地做一个甩手掌柜了。 侄子们长大了一些,不再想之前那样光着屁股到处跑,觉醒了要帅要酷的概念,他们最喜欢的就是黑泽哥哥,因此偷偷去把头发染成了和他一样的银色。 两个小家伙顶着一头违和的银发跑到她的面前,把小脑袋凑给她看:“姑姑姑姑,我们帅不帅?” “超帅!”女孩笑得肚子都疼了。 阿阵用上了香水,是她去商场挑了一整个下午带回来的,后来哥哥们笑话她,说家里的男人不可以闻起来这么廉价,于是请了调香师过来,给他定制了一款香水。 闻起来有点像是门第托洛萨的北方,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冰冷感,一开始她不是很适应,觉得这样的香水加重了他身上的攻击感,显得不太好接近,但后来抱着蹭了一会,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因为这是阿阵一个人的味道。 中后调的雪松味特别特别好闻,她特别特别喜欢。 黑泽阵忙碌了起来,经常一整天都不在家,绘梨就会拿着他的香水瓶在屋子里到处喷喷,假装他在陪着自己,一直等到他晚上回来。 但今天,他的香水不见了。 绘梨找了好久,最后问了女仆,才知道是那两个小混蛋擅自拿走了。 “小少爷们让我告诉您一声,但是我看您在睡觉,就没有打扰。”女仆这么说着。 小姐身体不好,睡觉浅,黑泽先生特地嘱咐过,除了重大的事情,不然不可以打扰小姐睡觉。 “小混蛋。” 她鼓起脸,打开窗户看了看,在花园里找到了他们的踪影,于是气呼呼地跑下去捉他们。 小混蛋们看见她,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连忙撒腿就跑。 这件事实在是不能怪谁。 要怪只怪她太笨了,反应太慢了,所以才会在追他们的时候被想来和她玩耍的狗狗绊倒。 要怪也只能怪她实在是太弱小了,所以磕到旁边圆圆的石头上,脑袋立刻就破了。 红红的血顺着眼睛流下来,小狗在旁边汪汪大叫,两个臭小鬼哭着朝她跑过来,绘梨捂住头,还没来得及安抚两个小侄子,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阿阵已经回来了。 他已经16岁了,好像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剪短过头发,现在漂亮的银发被她紧紧攥在手里,而他坐在自己的床边,正在用电脑处理事情。 “痛……” 绘梨松开他的头发——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不安的时候总是想把阿阵捉住。 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摇摇手边的铃铛,示意女仆去请医生,然后看着她,没说话。 她缩了缩脖子,偏过脑袋躲开他的目光,然后就被轻轻捉住下巴,他把她的脸转了回来。 “痛吗?”少年看着她的眼睛,问。 “痛的痛的。”她点点脑袋,像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猫:“不要这么凶好不好?” “我没有在凶您,小姐,我只是在担心。” 他说:“您离死亡就只有一根手指的距离,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长记性呢?” “长了的……”越长大,她的身体就越来越脆弱了,绘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阿阵接管了父亲留下来的药厂,但也找不到任何的原因。 补品一个劲地吃,平时也有在好好照顾自己了,但今天明明是意外嘛。 “都是他们拿走了你的香水,我才会想去追他们的……谁知道狗狗想和我玩,呜呜……我没有错,你不许凶我……” 少年看了她一眼。 她立即就收起了假哭,扁着嘴说道:“我的脑袋好痛,要揉揉。” 温热的手掌揉上来。 阿阵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体温很高,她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哼哼唧唧,像是被撸舒服了的猫咪在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别的地方也要揉。”她抱住他的腰,嗅着他的味道,感觉终于安心下来。 因为小时候生过病,那时候阿阵就帮她揉肚子消食,后来又总是喊累,所以他会帮她揉腿,按摩肩膀和腰,她从来没有去过按摩店,也不想去那种地方,觉得自己家的阿阵技术好极了,总是缠着他要揉揉。 少年沉默地执行她的命令,就好像这样的接触,只是普通、平常的公事而已。 但医生敲门的时候,他却会收回手,把她的衣服整理整齐,等她稍微收敛起可爱的表情,再让别人进来。 她养了两个月的病才好,两个小混蛋天天过来陪她,给她讲小男孩觉得好笑的笑话,模仿着电视机上面的动画形象,昨天忽然跑进来,说他们学到了新的一招。 绘梨咬着苹果看,看见他们用力去撞对方的屁股,然后两个人都被撞飞,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差点笑得被喉咙里的苹果卡死。 “苹果好难吃。” 两个小鬼头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喂她喝水:“姑姑别吃苹果了,我们去给你买小蛋糕!” “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我。” 她晃了晃手里的苹果,“我也不喜欢吃,但是姑姑容易生病呀,这是你们黑泽哥哥让我吃的。” “……哦。” 提到他,两个男孩都显得异常乖巧,然后他们说爸爸要去隔壁的城市出差。 “爸爸说家里出了内鬼,这一次好像就能把内鬼揪出来。” 第138章 “嗯?”绘梨瞪大眼睛:“内鬼?” “嗯嗯!”小侄子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这件事,据说这个内鬼很难抓到,爸爸和妈妈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听见的——好像这个内鬼来自家里。 “家里?”绘梨一愣,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可能。家里怎么会有内鬼? “不要偷听爸爸说这些事,也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哦……”他们说早上还告诉了黑泽哥哥,问她这样算不算泄密,绘梨笑了笑,说当然不算,“但是从这里出去以后,就要把这件事情忘记哦。” “嗯嗯!”他们抱着她的手,接着问她想不想吃小蛋糕,她点点脑袋,然后他们说会带着小蛋糕过来看她。 但绘梨等了一整天,一直等到太阳坠落,两个小家伙还是没有过来。 不讲信用的小混蛋们。绘梨鼓着脸,闷闷地啃起苹果来,但想到昨天他们用屁股把对方撞飞的样子,又很快就消了气。 外面传来喧闹声,她知道是有人回来了,连忙有点期待地坐直身体,等着小家伙推开自己的门,带他们买的玩具和小蛋糕。 但是等了很久,没有人过来。 她感觉有点累,弯着腰,摇了摇床头柜上的铃铛。 女仆开门进来,脸上写满了惊恐和慌乱。 “怎么了?” 她看过去,攥紧被子,问:“怎么了?” 女仆没敢说话,绘梨深吸口气,掀起被子从床上爬起来,她是摔破了脑袋,没有摔坏腿,所以也没理会后面阻拦的女仆,一口气跑下了楼。 先是下了三层楼梯,再经过转角,穿过客厅,踩上花园的石板路,她看见了染着血的担架,一共有三个。 女仆提着裙子追上来,正在朝这边走的男人们看见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她穿着白色的碎花小裙子,光着脚,黑色的头发像是绸缎一样垂落,在金黄灿烂的斜阳之下,明媚的花园之中,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掀开担架上盖着的布。 弗洛德。合格的哥哥,合格的足球教练,也在努力成为一个合格教父的男人。她的大哥。 再抬眸看,后面的两个担架,装着小小的身体,一只扭曲的手垂落在外面,上面还沾着一点奶油。 他们爬进了父亲的后备箱,想偷偷给姑姑带回来小蛋糕。 这是一个惊喜,一个秘密,所以顽皮的小混蛋们第一次学会了守口如瓶。 第42章 小熊宝宝 爱尔兰种植了很多芒草。 这是她在书上知道的, 小时候缠着大哥想看,第二天就被抱着飞去了爱尔兰。 美国的足球实在很烂,大哥一去欧洲, 就忍不住到处看球, 小小的她缩在哥哥的怀里, 球场里人声鼎沸, 她也并不害怕, 反而还会跟着人们的欢呼挥舞拍掌机, 啊呀啊呀跟着唱队歌。 大哥说她是最勇敢的小熊宝宝。 她攥了攥手下的布料,然后又颤抖着松开,用白布重新盖住大哥的脸, 抬眸看着领头的人, 问:“请入殓师了吗?” “还没来得及……” “现在去请。” 她擦了擦眼泪, 然后说:“让拉里叔叔过来。” 顿了顿,她补充道:“来书房。” 说完, 她慢吞吞一步一步往上走,一直爬上二楼, 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抽屉里放着枪, 父亲送的那一把, 大哥和阿阵教过她怎么用,她想她应该还记得。 或许在家里用不到这个, 但是握住这个东西, 她感到了一种力量。 右手边是大哥的雪茄盒, 左边的小台灯, 从有记忆起就一直摆在这里, 绘梨想了想,站起来, 从衣架上拿下大哥的风衣,披在自己身上。 这对她而言太大太长了,但总比睡衣好。 她接着把头发扎起来,接过女仆递来的热毛巾,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走到那张高背椅上坐下。 这张椅子对她而言太大了,她的脚放不到地上,这让她有点心慌,紧接着,书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咽着口水握紧枪,抬眸紧紧盯着那一扇门。 门打开了,是黑泽阵。 他显然是赶回来的,衣服有点乱,额头上带着汗水,第一次显得有些狼狈。 绘梨松了口气,只感觉找到了支柱,立即呜咽地哭出声来。 少年关上门,快步走到她的身边,跪在她的脚边,用双手垫住她落不到实处的脚。 她没有说话,黑泽阵也没有说话,像是两只在黑暗里彼此依靠,沉默陪伴的小兽。 一直到父亲的得力干将进来,她才强打起精神,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大哥是在回来的路上忽然遇刺的,这说明家里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出发前应该检查过汽车,但两个小鬼藏在后备箱里,竟然没人发现,这件事也十分蹊跷。 叔叔像是没有看见写字桌下的阿阵,冷声说道:“早上我们检查过一遍,但后来黑泽阵又去了一遍,检查完汽车以后,他去见了弗洛德,会面以后,弗洛德更换了司机,我可怜的孩子,他真的在学着信任他的朋友,可惜他早已经失去了这一段友谊!” 大哥和阿阵不和,这一点好像所有人都知道。 绘梨低头看了阿阵一眼,银发少年面色平静,就好像没听见叔叔的那些话。 “我知道了。” 家里出了内鬼,大哥已经调查了一段时间,就临近收尾了,这件事她知道,两个小家伙也告诉过阿阵。 第139章 她握紧手里的枪,完全不敢再往下想,控制不住开始发起抖来,阿阵看了她一眼,轻轻扣住了她的一只手。 十指紧扣。 这是她的手套。父亲的礼物。她生命中最亲密的人。 如果连他也不能信任,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去怀疑他,那这个世界就太可怕了。 她不想要永无止境的漆黑,她想要一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永远都会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所以她要信任他。 想到这里,她慢慢回握住他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叔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好好调查的,但是现在说这样的话,只会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哭腔,露出了软弱的表情:“叔叔,您觉得呢?” 但现在的软弱恰到好处,因为对面站着的是看她长大的叔叔。 “噢,我想您说得对,我亲爱的小天使。” 叔叔脱下帽子行了个道歉礼以示尊敬,然后走过来,像是想要亲吻她的手背。 结果一低头,他就看见了跪在她脚边的银发少年。 男人脸色一滞,显然是有点忌惮和防备,但少年却友好地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就又低下脑袋。 他看起来像是本来就存在于这里的一个摆件,一条忠诚到不能再忠诚的银色犬。 叔叔愣了一下,然后收回了目光。 “我永远效忠于卢西安诺,我亲爱的聪慧的小姐。” 叔叔弯腰吻在她的手背上:“您远比我想象中坚强,教父一定会为您感到骄傲。电话铃会一直持续到明天下午,您需要告诉我们的朋友,卢西安诺还没有倒下,我相信您可以做到。” 接着,他看了看黑泽阵,低头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里卡多,我亲爱的小姐,他今天走了另外一条路,现在下落不明。我会将他带回来,如果他没死的话。” 说完,男人直起身子,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然后戴上帽子,快速地离开了。 书房的门又重新被合上,开合的间隙,她听见了大嫂的哭声。 绘梨低着头,眼泪砸在大哥的风衣上面,声音很轻。 “有一天我也会死,或许那就是明天。” 脚踝被攥紧,他抬眸看着她:“不会。” 少年墨绿色的瞳孔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他轻轻吻她的脚背,神情像是一个正在做祷告的、虔诚的信徒。 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个坚定的承诺。 “您会长命百岁。” 她好好地泡了个澡,阿阵找来了最舒服的黑色睡裙,她一愣,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准备的。 但生在黑手党的家庭,或许这种衣物是必需品。 他给她吹头发,手指搭在她的脑袋上轻按,她依旧忍不住哭,伏在他的肩膀上,感到冰凉的听筒搭上耳朵,里面是三哥的声音。 “我亲爱的。” 他的声音很颓丧,很虚弱,像是病了。“发生什么事了?” “哥哥。” 绘梨想了想,不知道到底是在这时候告诉三哥比较好,还是让他在报纸上看见新闻比较好。 但阿阵把电话给她,意思就是这个时候说比较好对吧? “大哥死了。”她哭着说。 那边沉默了一会,“二哥不在家里,对吗?” “嗯。”她点点脑袋,迷茫又无助:“里卡多也不在,二哥去英国出差了,现在大约还在飞机上,哥哥,我该怎么办?你会回来吗?” 三哥没回答她的问题。 “但愿他能平安落地。” 这句话完全把绘梨吓坏了,她从来没想过二哥也会出事:“怎么会?哥哥,怎么会?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别哭,小亲爱的,你才14岁,你不该承担这些。” 三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打起了一些精神:“现在把电话挂掉,打开我房间床头柜的抽屉,随便拿上两张机票,然后带上你的手套,去机场,坐上飞机,以后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要快。” “怎么可能?” 她不敢置信地说:“大哥还没有一个葬礼,拉里叔叔刚刚才离开,嫂嫂们和我们的小侄女还在家里,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她们逃跑?!” “亲爱的,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柜子里有你们所有人的票,拿上它们,逃走吧,别去同一个地方。” “为什么?”她哭着追问道。 “父亲死了。因为他不愿意贩卖du品,也不想做侮辱女人的色//情生意。弗洛德虽然是个烂脾气的混球,但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面妥协。” 三哥说:“我最亲爱的,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因为他们很清楚,卢西安诺家的人不会做这种事,所以我们都得死。” 她只感觉浑身冰冷。 明明昨天还一切正常,怎么今天就忽然到了需要逃跑的地步了呢? 是因为那个叛徒吗……因为他掌握着很多权利,掌握着哥哥们的行踪,带着这些信息叛变了,所以才会让局面一下子崩溃吗? “哥哥,家里有叛徒。” 她说:“大哥说他在家里……” “别在意这个。” 三哥打断了她的话:“有没有叛徒,也只是早晚而已。” 接着,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像是在回忆。 “弗洛德曾经和我说,小时候他想喝家里的私酿酒,那违反了禁酒令,父亲觉得无伤大雅。但长大以后他被邀请去了舞厅,父亲差点砍断他的一根手指。” 第140章 他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怀念和哀伤:“父亲那样的绅士们,已经退出这个时代了。” “逃走吧,用你们另外的身份。” 三哥咳嗽起来,声音变得虚弱:“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为难女人和孩子,因为绅士已经死了。” 她眨着眼睛,说不出来话。 “我最可爱的小公主,别惦记复仇的事,去阳光下行走,丢掉卢西安诺,但请别忘了我们,这是哥哥们的遗愿。” 他又咳嗽了两声,语气柔和下来,看着眼前的故乡:“如果有一天你不知道去往何处,回巴勒莫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那边传来一声枪响,把她吓了一跳,接着,听见三哥一声很轻的笑。 “但不是这两年,我的小熊宝宝,等你长大了再回来,来为我们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电话被挂断了。 她睫毛快速颤抖着,但是哭不出来声音,难以接受这一切,只想逃避这个世界,所以把脑袋拼命往他怀里钻,哀哀哭叫着,像是忽然没有了翅膀的小鸟。 “阿阵……阿阵……”她哭着喊他的名字,完全还是一个茫然无措的孩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惊吓过度,情绪起伏过大,身体又开始冒红灯了。 少女感觉呼吸不畅,意识模糊,于是紧紧揪着他的头发,用尽力气,说自己不要逃跑。 黑泽阵没说话,抱起她快步走上三楼,打开床头柜里的抽屉。 过去几年的每一天,三哥都在帮她们买票,附近城市的所有航班,一张张机票堆满了整个柜子。 黑泽阵闭了闭眼。 这个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情绪起伏不大的少年,此时此刻显得那样哀伤,因为他眼睫湿润,手掌颤抖。 但只是短暂的呼吸了几次,他就迅速恢复了冷静。 这个时候的机票并不是这么好买,需要预约排队,等待审核和出票,谁都知道大哥是多么傲慢的一个人,不会提前做这种狼狈逃跑的准备。 所以要快,要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离开。 但是也要隐蔽,要在眼睛少的深夜。 她身体弱,此时此刻烧得厉害,医生进进出出,给了遮掩视线的机会。 意识模模糊糊的,听见阿阵说二嫂和小侄女已经上了飞机,听见说三嫂嫂带着很多珠宝首饰离开了,没有拿机票,听见大嫂坚持留在家里,说要给大哥办葬礼。 每次生病,世界都会变得五彩斑斓,光怪陆离,就好像灵魂不属于这个身体,唯一能够让她确认自己存在的,她精神的锚点,是一抹漂亮的银白。 她紧紧捉住他银色的、漂亮的头发。 “阿阵……阿阵……” 他俯下身,侧耳去听,听见她哭着说:“让她走、我、我留在家里……我会、我来……” “我、父亲,我是父亲的孩子,是、卢西安诺家的小女儿。”她用低微的、模糊的气音说道:“我、不要,像,丧家之犬一样奔逃。” 少年看了她很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脸上的泪痕,和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身体。 矮小的骨架里,装着一颗金子般的心。 “好。” 他低头亲吻她的手背,像是中世纪最忠诚的骑士。 “我在您身边。” 第43章 看门的狗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 卢西安诺的几个儿子都不在, 只剩下一个小女儿。 她今年才14岁,个子并不太高,脸色苍白, 眉宇间带着浓郁的病气。 她穿着黑色的丧服, 带着头纱, 就算戴上了黑色手套,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 那是一双握不稳枪的手。 但在这种时候, 她的脊背不曾弯折一丝一毫,就算是敌人站在她面前,她也能给出微笑, 没有显露出一丝狼狈, 实在是叫人有些感慨。 ——卢西安诺家的孩子们, 是真正的绅士和淑女,有着足够优雅的身骨。 可惜那块刻着鸢尾花的家徽还是逐渐蒙上了灰尘。 这是车轮往前行驶的必然, 西西里人曾经统治着大半个美国,但现在, 那一套老旧、苛刻的规则已经不适用了。 绅士已死。 但面前好像还有一个——少年穿着黑色西装, 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 半长的银发扎起来,从一侧的肩膀垂落到胸口, 一个标准的中世纪绅士。 卢西安诺小姐的下属, 掌管着家族的宝石生意, 一年前他刚露面的时候, 谁都以为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 但很快,他就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代号。 他们管他叫手套先生。 这几天里, 许多人对他抛去了橄榄枝,但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西西里男人那样,他展示了绝对的忠诚。 真可惜。 谁都知道卢西安诺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撕咬这块巨兽,等着分食这个庞大的尸体。 但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做出最后一击。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去承受这个家族凶猛的反扑,就像他们会让老教父安然在家里病死一样,用家族顾问的话来说,这叫做规避风险。 “请您节哀,我亲爱的小姐。” 绘梨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亲吻自己手背的人了。 她的病还没有好,看东西有点模糊,听声音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了阿阵,她只是站在这里,给哥哥一个葬礼。 第141章 给他父亲没有用上的漂亮黑金马车,直升机,一整个城市的花瓣雨。 她撑着墙,站在圣堂恢弘的大门前,看着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看着浪漫的、满目的嫣红,心里清楚地知道,卢西安诺家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个葬礼,告别大哥,也告别那一面家旗。 巨兽的崩溃或许就在下一刹那,她无意将其再次拼凑起来,也知晓自己没有能力做到那样的事,她有自知之明,也绝不愿意和那些下贱的人为伍。 她摘掉被亲吻过很多次的手套,将其丢进垃圾桶,然后抬眸看向夜晚之前,将要落下的太阳。 风将花瓣带进小花园里,少年为她披上外套,她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 “阿阵。” 她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不管以后去哪里,我们会一起流浪吗?” “不会让您流浪。” 他帮她把风衣拢紧,说:“我会在您身边,小姐,无论明天的太阳是否升起。” 她感到安心了许多,父亲的眼光很好,阿阵或许比她的哥哥们还要出色,因为他现在才16岁,就拥有了让人惊讶的沉稳。 在离开之前,她想尽最大的努力,让父亲忠心的骑士们安然退场。 但他们好像并不愿意这么做。 就像大嫂那晚执意不肯离开一样,谁都知道,家里需要一个守门人。 他们想留下来,留在这里,为他们效忠的家族做最后一件事。 “我们已经回不去西西里了,小姐。” 拉里叔叔摘下帽子,挂上风衣,坐在书房的单人椅上,神色怀念:“当年我13岁,就和您差不多大。在巴勒莫最西边的酒馆门口踢球,看不惯教父那副小少爷的模样,于是把球踢到了他的身上。” “教父看过来,笑着说我的球技很好,那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后来他请我喝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白兰地,4欧元。” 他因此将友谊和性命献给他。 绘梨捂住脸,她一整天都没有哭,但是现在,听着拉里叔叔怀念的话,又想到了不论什么时候,当她走进来,总是会第一时间把百叶窗拉开,不让她瞧见一丝黑暗的父亲,眼泪就不断从指缝中坠落出来。 她弯着腰,感觉苍白而又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做什么。 “除了送您安全地离开,小姐。除了这个,我们还想留下来清理叛徒。” 拉里站起来,冷冷地说道:“里卡多,那个畜生。我可怜的两个小少爷,躲在后备箱里,女仆到处找他们,远远看见他从车库里走出来,问他有没有见过孩子们,他说没有!我亲爱的小姐,他已经被魔鬼夺走了躯壳。” 里卡多…… 即使早有猜测,但真正听见的那一刻,绘梨还是感到无法接受。 为什么? 家族的顾问,父亲的养子,她的家人,他为什么要背叛父亲?难道就因为大哥的那些话吗? 她脑袋眩晕,感到快要不能呼吸,滔天的恨意几乎将她小小的身体彻底掩埋。银发少年在这时候握紧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给她人类的温度。 “我会杀了他。”他说。 “那是只足够狡猾的泥鳅。” 拉里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情,走吧,小姐,离开这里,别在意我们这群看门狗。” 接着,他重新戴上帽子,握紧手里的枪,露出一种兴奋,叫人悲哀的兴奋,像是一只准备咬人的老疯狗。 “小姐不在这里,我们就不必畏手畏脚了,来吧,来吧!该死的美国杂碎,我已经忍他们够久了!” 绘梨被塞进了车里。 隔着车窗,她哭着拼命伸手去捉拉里叔叔的衣角,被阿阵抱了回去。 车子启动了,她哭着回头看,车轮带起尘土,叔叔摘下帽子,给她行了最后一个告别礼。 家养的狗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汪汪叫着来追赶车辆,不肯放弃,却离后视镜越来越远。 少女捂住脸,崩溃地,像是孩子那样大声哭出来。 ** 坐了很久的车,坐了很久的飞机,后来又上了船,三个月之后,他们来到了横滨港。 这里是一座漂亮的城市,有着叫人眼花缭乱的炫目灯光,租界里的房子很有欧洲风格,文化交汇且包容,她穿着小洋裙走在街道上,并不显得突兀。 少年带她去吃了正宗的意大利菜,据说店主来自西西里。 她兴致不太高,在她心里,家里的西西里口味才是最正宗的。 “抱歉,小姐。” 少年点了很多甜品,一道道推到她面前:“我只是觉得这些小点心或许在思念您。” “……” 她看了看面前的点心,又看看他,低下头:“好吧,我想你说的对。” 坐了好久好久的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橘子和海鱼了。 吃过饭,在附近随便逛了一会,购买了一些必需品,他们就来到了酒店。 新格兰德,很多日式西餐的发源地,是奢华的西洋风格,又巧妙地融合了许多东方元素,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看漂亮的壁画,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 阿阵在船上学了一点日语,但也许听起来很别扭,服务员直接换了英文和他们交流。 第142章 谢天谢地,她终于听得懂阿阵在叽里呱啦什么了。 服务员把他们当成了情侣,阿阵没反驳,她知道这是他不想节外生枝,但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小姐,我们可能要在日本待上一段时间。” 这是一间双床房,有一个很漂亮的落地窗可以欣赏夜景,绘梨坐在单人椅上,黑泽阵开了一瓶甜汽水给她。 “您喜欢这里吗?” “不太喜欢。” 她躲进他的衣服里,像是找不到家,所以胡乱往人怀里钻的小动物。 “我只喜欢家里,我想家里的飘窗了,你还记得吗?我们总是在上面一起看书,你给我削讨厌的苹果。” “当然记得,我的小姐,那些事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少年将她抱起来,走进浴室给浴缸放水。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掌握了单手抱着她,单手做其他事情的技巧,包括剥橘子,也包括杀人。 “但那已经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她,显得有点温柔:“小姐,您以后将要行走在阳光下,安稳地长大,这是您哥哥们的遗愿,他们只希望那是美好的回忆,并不愿意为您的天空带来阴霾。” 她抱紧他的脖子,蹭蹭他的脸颊,小声说自己知道了,说自己会努力的,但脸上没一会就挂满了泪水。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抬指抚上她的脸颊。 “请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拭去您的泪水?” “我也不知道。” 她哭着说:“我只是好难过,阿阵。” 他想了想,最近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里卡多也在这里。” “……什么?” 她一下子不哭了,露出惊讶的表情:“阿阵,你、你怎么知道?你要去捉他吗?那会不会很危险……” “这些事情不必您操心,我的小姐。” 他看了一眼浴缸快要放满的水,语气平静,像是在谈论明天会是什么天气:“我会将他的头颅献给您。” 那是一个热闹的夜晚。 繁华都市的最深处,灯红酒绿,地下室里藏着一只老鼠。 夜深人静,小姐已经安稳地睡着了,黑泽阵一步一步往下走,听不见窃听器那头她的呼吸声,只感觉周围喧闹得令人作呕。 地下室里面的男人正在酗酒,但喝得烂醉也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听见脚步声,他眼神瞬间清明了许多,拿起了藏在茶几底下的枪。 门被敲响了。 男人吞咽口水,走到一个最容易射击的位置,高声问:“是谁?” 那边的声音有点小声,人的惯性——下意识弯腰凑近去听。 就在这个时候,一枚子弹从他身后射了过来,打断了他握枪的手。 里卡多瞳孔紧缩,回头看,银发少年正站在客厅里,身影高大,完全遮住了落地灯的光,显得像是从地狱上面爬上来的修罗。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颤抖着问。 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趁他惊讶的时候,又冷静地补了两枪,击中了他的两边膝盖。 接着,他大步走过来,先是用力踹了他一脚,然后脱下皮质手套,扯住他的头发,用力将他的脑袋往墙上砸,直砸了好几下,才将他松开。 “理由。” 枪口抵着他的脑袋,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冰冷至极:“虽然我不在意老鼠的遗言,但小姐需要你背叛的理由。” 理由…… 里卡多眨了眨眼睛。 他背叛了他的一切。 这几个月,他到处躲藏,整日里喝得烂醉,既不敢回去认罪,也不敢看任何的新闻和报纸。 “没有什么理由。” 他说。 被用力扇了两巴掌。 “我审讯的手段是教父亲自教导的。” 那个和蔼的,一直以来带着浅浅笑意的男人。 少年问:“想体会一下我学到了什么吗?” 听见这句话,里卡多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是一个组织。” 血液滴进眼睛里,男人费力地眨着眼睛。 “一个神秘的组织,里面的成员都用酒做代号。家族的药厂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个组织非常强大,就算整个美国的黑手党加起来都不足以与之匹敌。我也不想的,但是那太可怕了!他们给我吃了一种药,那太可怕了!!!” 说到最后,他用力发起抖来,像是完完全全陷入了恐惧里。 黑泽阵冷着脸把他拽到卫生间里,看了一眼马桶,最后还是耐心地等洗手台放满水,然后一次一次将他的脑袋按下去。 反复多次,男人终于从那种状态脱离出来。 “线索。” 黑泽阵说:“你是教父的养子,应该能记得住这些。” “是……我记得。” 他哭着说了一会,接着又颤抖起来:“小阵,他们太强大了,不是人类的能力足以对抗的……你带着小姐逃走吧,只要家族覆灭,他们拿到药厂,剩下的人就都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闭嘴。” 少年用他的脑袋撞碎墙上的镜子,冷酷地说道:“没种的懦夫、杂碎,恶心的老鼠,除了线索,我不想从你肮脏的嘴里听见第二种话。” 他看着破碎镜片里自己的样子,眼泪掉下来,说了很久,每一次联络,他都拼命记下能够记住的东西,或许他也想过复仇,但就像黑泽阵说的那样,他是个懦夫。 第143章 说完了,这里安静下来。 黑泽阵关掉录音笔,看着他。 家族的顾问,教父的养子,小姐亲爱的哥哥。 小时候,他抱小姐的时间最多,他们一起待在书房里,像是两个横在那里,亘古不变的摆件。 他曾经教导他怎么用枪,如何将子弹上膛。 现在,他用从家里带出来的枪抵住他的额头。 “小少爷们在后备箱,你看见了吗?” 今夜第一次,男人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他可爱的小侄子们,虽然喜欢胡闹,但有着漂亮的心,他们躲在后备箱里,看见他,露出慌乱又亲昵的神色,朝他做出噤声的手势,说他们要给姑姑买小蛋糕回来,央求他不要告诉爸爸,别把他们送回去。 他并不知道那个组织计划在那一天动手。他以为教父好歹还能留下两个孙子。 “我看见了。” 他大声哭嚎着:“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少年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第44章 第 44 章 清晨, 气温不太高,酒店里非常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绘梨一觉醒来, 感觉自己又生病了。 少年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探了探, 皱起眉, 她有点贪恋他的体温, 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 配合着他的捣鼓。 大约是没什么事, 因为她很快就被抱起来洗漱了。 黑泽阵把她放到洗手台上,给她扎好头发以免待会被水打湿,拿起热毛巾给她擦脸颊, 然后仔仔细细给她刷牙。 她困呼呼的, 一不小心就把泡沫吃了进去。 这个酒店的牙膏竟然是桃子味的。 过了好一会, 绘梨才昏昏沉沉地想起来,因为自己总是生病, 刷牙这种事假手于人又很容易出现意外,所以家里的药厂给她做了甜味的牙膏。 她垂下眸, 感觉胸口酸酸涩涩的, 但这次没再哭了。 亲人的离世会在心里打上一个很大的结, 因为离开的人都很爱她,所以这个结显得温柔、并不具备攻击性。 但在这种时候, 那些结包裹着的哀伤, 就会像是泉水一样缓慢地在身上流淌。 她抱住他的腰, 揪揪他的头发, 把银发缠绕在指尖玩, 然后迷迷糊糊问他:“阿阵,你为什么要留长发呀, 这样打起架来多不方便。” 少年看了一眼正被她捉在手里的头发,没说话。 他的话总是不多。 绘梨已经习惯了,乖乖配合他洗漱,没一会就被抱到了餐桌上。 酒店的西式早餐应该很好吃,上面是手绘的各种餐点,她看了好一会,每一个都想要,但是抱着她的少年却轻轻攥了攥她的手,以表示提醒。 “小姐,您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早上最好喝粥。” “哦……” 她有点失落,鼓着脸看了看他,黑泽阵没有吃独食的意思,表示要陪她一起喝粥。 绘梨想了想,又固执地一口气点了很多好吃的。 “我吃不了,阿阵帮我尝一尝呀。” 说不定她还能蹭上一小口,就一小口,只要抱住阿阵的脖子蹭他,阿阵不会拒绝的。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假装没发现她的小算盘。 过去十多年,他们很少在外面吃饭,所以酒店的早餐不是很合口味。但黑泽阵正在长身体,食量很大,离开家以后的几个月一直处在高压状态下,吃早餐的速度也很快。 对座的少女在他的保护之下,显得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危机意识,吃东西依旧慢吞吞的,细嚼慢咽,如果眼前的食物不合口味,她总会吃一会停一会,眼巴巴去看别人餐盘里的东西。 “阿阵阿阵。” 在心里数到三,整个人被抱住,她转过身体,抱着他的脖子,轻轻用脸颊蹭他,像是一只乞食的小猫。 “我也想吃那个……” 吃一点点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他的小姐天然掌握着得寸进尺的技巧,如果现在答应,她想要的就不只是一点点了。 所以黑泽阵没说话,无声地表示自己拒绝的态度。 “好不好呀,我就吃一口,不会有事的。” 她埋在他的颈侧蹭来蹭去,直到黑泽阵觉得差不多了,才用勺子舀了一点递到她的嘴边。 她露出惊喜的表情,珍惜地对待着这一口来之不易的“违.禁食物”,眯起眼睛,露出短暂的幸福笑颜。 他多希望这样的神情能够永远刻在她的脸上。 “我还想吃那个……可以吗?” 少年沉默地把那个盘子移近了一点。 她每样都尝了一点,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慢吞吞地吃过早餐,外面的阳光也已经洒满了房间。 窗户打开,风好像带着大海的味道,她躺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晒太阳,少年跪在她的身边,慢慢帮她按摩脑袋。 好舒服。 所以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她感觉好受了很多,一边看着午餐的菜单,一边在床上打滚,把这个当做运动项目。 阿阵端来一杯盐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弯腰看着她。 “小姐。” 他说:“我昨晚去见了里卡多。” 少女脸上的表情一顿,慢吞吞坐起来,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表情忐忑。 第144章 黑泽阵想了想,先把结果告诉了她。 “我杀了他。” 她低下头,露出难过的表情。 黑泽阵安静地看着她,知道她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拥抱。但他是手套,不可以做出主动拥抱这样僭越的事情。 所以他坐下来,找到一个她能最轻松抱住他的位置。 很快,她钻进怀里,又扯开他的外套,一直往最里面躲。 衣服被泪水打湿,银发少年沉默地等待着她的问题,同时在脑袋里思索,要怎么样温柔地将真相谈露出来,让她脸上的泪水少上一些。 “为什么……?” 过了一会,她果然问:“他是爸爸的养子,是家族最重要的顾问,连大哥都要听他的话,他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或许您已经知道,因为教父不愿意参与du品和色/情生意,不愿意将保护伞借给那群贩子,让他们在这附近寸步难行,我们拥有了许多敌人。” 他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缓慢地说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因为家族的药厂里有一个组织需要的东西,他们也加入了进来,和我们的敌人达成了合作。” “教父死后,那个组织盯上了顾问,他们给他吃了一种药物,这可以在极大程度上摧毁他的意志,在那之后,他通过联络,意识到那个组织对于我们而言是一个无法抗衡的庞然大物,他们甚至不屑于和我们交涉,而是选择了最野蛮、最原始的掠夺方式。”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问认为这已经是一个必死之局,他想到的方法,就是牺牲教父的三个儿子,从而保全其他的家人。” 她安静地听完,沉默了好久,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比起纯粹的背叛,这样的理由显然让她好受很多,她抹抹眼泪,问道:“那是一个什么组织?” “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集团,势力遍布全球,里面的成员都用酒来做代号,负责和顾问接头的人很傲慢,所以在联络的时候露出了不少的尾巴。” 黑泽阵低头帮她擦眼泪,很平静地说道:“除了您的三个哥哥,顾问没有上交我们任何人的真实资料,所以您和黛西小姐都会平安地长大。” 黛西,她可爱的小侄女。 想到她,心里就会浮现出无限柔软的感情,毛茸茸的小动物,可爱的小女孩,她多么希望笑容永远留在她的脸上,多么希望她有家人陪伴在身旁。 她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是最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少女伏在肩头,脸颊柔软,身上带着浅浅的香味,圈住他的脖子,哽咽地说道:“我想看家里的报纸了。” “好。” 报纸很快就买了回来,但她发现家里的这几个媒体都不再报导家族相关的事情,整个版面上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少年低头,修长的手指点在一个新的板块上,那里很小很隐蔽,只有一句西西里语: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盯着看了一会,开始往回翻看,过往的每一天,报纸上都没有再报导相关的事情,只有这句话,每天都会出现。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攥紧报纸,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上面,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意识到: 她真的没有家了。 “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脸颊被轻柔地擦拭,少年像是在说一句誓言:“倾尽一切,以血还血。” 她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没有说话,又听见他说:“但您不必操心这些事情。” 她哭着躲进他的怀里,连午餐都不肯吃。 黑泽阵没有强迫她,只是把她抱到落地窗前,让她再太阳底下待着。 她很喜欢晒太阳,不爱擦防晒,但皮肤依旧是清透的白,抬起手指去捉太阳的时候,指尖露出一抹透明的绯色。 一直到下午,她才皱起眉,她伏在他的胸口,脸颊圆圆的,像是她哥哥们常说的小熊宝宝。 “我饿了。” 少年把她抱到餐桌上,一点一点喂她吃东西,稍微填饱肚子,她就不想吃了,黑泽阵又叫人送了点水果上来,她低头啃着蜜瓜,不断偷看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黑泽阵不着急。 仔细给她擦拭好手指,然后又把她抱去看夕阳,绮丽的晚霞大片大片灼烧着天空,近在眼前,好像抬指就能触碰。 她缩在他的怀里,看了很久。 “阿阵。” 直到太阳彻底落山,她才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嗅嗅他的味道,声音很轻:“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不会。”他扣紧她的手指。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复仇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用操心?” “您不可以再陷入危险,您要安稳长大,这是您兄长们的遗愿。” 他看了一眼窗外,此时此刻,正是黄昏和黑夜的交点。 “漂亮的房子,供您晒太阳的飘窗,精心打理的花园,这些很快都会回来,您该行走在阳光之下,我不会再让您触及阴暗的任何一角。” 她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哭着说道:“难道我不可以,阿阵就可以吗?我要安稳长大,难道阿阵就不用长大吗?你只比我大两岁……” 爸爸和哥哥走了,其他的家人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家族的荣光燃尽,她孑然一身,身上连一块钱都没有,身体还这样孱弱,变成了毫无生存技能的流浪小孩。 第145章 就连给服务员的小费,都是阿阵付的钱。 她不再是卢西安诺家族的大小姐了,她剩下的只有一双手套。如果那个组织真的有那么强大,她用什么去复仇? 把她的手套也丢进火焰里,眼睁睁看着他化成灰烬吗? “我不要为了仇恨,让阿阵也付出生命。” 她说:“如果要死,我们就死在一起。” 少年一愣,罕见地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抿紧唇看着她。 他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只是感觉心脏被一箭穿透了,很严重的致命伤,但流出来的血液是甜的。 “您不会死。” 想了想,他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认真地说道:“您会长命百岁。” “嗯……” 她用力抱着他的腰:“我们一起长命百岁。” 月亮慢慢升起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了想,牵起她的手,一根一根,缠绕住她的手指。 “小姐。” 他说:“您无法忘记的仇恨,就由我来替您背负。” 第45章 第 45 章 小姐在他怀里睡着了。 临睡前还在说着不要复仇的事情。 但是怎么可能呢? 黑泽阵把她抱到床上, 盖好被子,然后走到阳台,看着横滨的夜景。 教父。她的兄长。那个家。 客厅挂着的家旗, 刻着鸢尾花的家徽, 过去十几年的一点一滴, 那些人摧毁了他们的一切。 他的血不是冷的。 每时每刻, 复仇的火焰灼烧着他。 银发少年站了半夜, 直到灯火也燃尽, 才缓慢地走进房间。 第二天她又病了。 大概是受了心情影响,又或者是晚上喜欢踢被子的缘故,她流着鼻涕, 呜呜咽咽地哭着说冷。 黑泽阵用毯子把她裹起来, 把空调的温度开高, 抱她在怀里,任由她用脸颊蹭自己。 她的身体很弱, 所以能不吃药就尽量不吃,少年捂着她, 直到她出了一身的汗, 才把她带进浴室, 放了满浴缸的热水,把她的衣服一点一点褪掉, 把她放进水里, 然后托着她的脑袋, 免得她昏昏沉沉又溺进去。 “阿阵……” 她一生病, 就显得尤其离不开他, 揪着他的头发,小声呜咽着喊他的名字。 “我在您身边。” 少年垂眸, 等到她脸颊和肩膀的肌肤变成绯色,大约是泡舒服了,眯着眼睛打盹的时候才把她抱起来,给她擦干身体,换上漂亮的裙子,然后帮她洗漱,抱到餐桌前,一口一口喂她吃早餐。 她没嫌弃白粥,小口小口地喝掉了,显得很乖,黑泽阵却知道这是她有话要说的前兆。 他把她抱到落地窗前等着她开口,少女缩在他的怀里晒了好一会太阳,才恢复了一点活力。 “我昨晚梦见爸爸了。” 她伏在他的胸口,带着浓浓的鼻音:“他说,他希望我开心。” 黑泽阵低头看她,听见她说:“我也希望阿阵可以开心,所以、所以我觉得你昨晚说得不对,虽然仇恨无法忘记,但是我们可以放下。” 放下吗? 这样的深仇血恨,真的可以放下吗? “小姐,您现在还小,如果过两年,等您再长大一些,您想要复仇的时候,顾问留下来的线索就失去作用了。” “我不会的,现在不会想,长大了也不会想的。” 她慢慢圈住他的脖子,看着墨绿色的眼睛,轻轻说道:“我不想要你帮我背负仇恨,我只想你陪在我的身边,陪我长大。” 黑泽阵没说话。 “这个世界好大。” “只有阿阵抱着我,牵着我的手,我才敢迈出脚步。” 少年呼吸一顿,感受到柔软的脸颊蹭上来,因为在发热,她的体温显得比平时更加烫一点。 “永远牵着我,好不好?” 感觉胸口有什么陌生的东西流过去了。 黑泽阵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暖阳。 那种陌生的、滚烫的东西从心口喷涌而出,荡呀荡,不知道荡去了哪里。 “好。”他说。 * 这时候正是四月。 是樱花的季节。 她休息了一整天,今天就恢复了一些精神,说想要去看日本的樱花。 黑泽阵给她穿好针织衫,把她抱起来,带着她一点点往外走。 “出来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大海呢。” 她坐在小凳子上,不远处是金黄灿烂的沙滩,湛蓝平静的海,近处是高大的樱花,轻轻舞动的树叶,和缓慢飘落的粉色花瓣。 “我希望嫂嫂们和小侄女也和我们一样,放下仇恨,好好长大,不要再陷入危险。”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她一样宽容的。 黑泽阵站在她的身边,没觉得大海和樱花有多么好看,而是握紧口袋里的枪,警惕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不知不觉,没人再敢从这边路过了。 “好安静。” 她捡起落在凳子上的花瓣,一点一点地捡,然后蹲在地上收集更多,慢吞吞用衣服全都包裹起来。 “从八岁以后,每当家里这么安静,我总是会害怕,下一秒从哪里听见一声枪响。” 她抬眸朝他笑:“但我知道,现在不会了,对吧?顾问哥哥没有给出我们的信息,那些糟糕的美国人也不会追到这里来,没人再认识我们了。” 第146章 “嗯。” 黑泽阵松开口袋里的枪。 “不会了。” “阿阵。” 过了一会,她像是捡够了花瓣,站起来,踩在小木桩上,看着他:“过来一点。” 黑泽阵听话地走过去。 “低头哦。” 他弯腰,低下头颅。 满天的樱花花瓣从头顶洒下来,像是一场浪漫、绮丽的小雪。 少年穿着黑西装,粉色花瓣落满了肩膀,抬眸看,她露出孩子般的笑颜。 “我们重新去拥抱这个世界吧。” 重新去拥抱这个世界吗? 黑泽阵看着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只是感觉今天的阳光好像比昨天的暖和一些。 横滨是个很好玩的城市。 少女趴在他的背上,指挥他逛来逛去。 “港口是个好地方呀,很适合黑手党当驻地,怎么会这么和平呢?” “嗯……小姐想要在这里组建势力吗?” “当然不是呀。” 她凑近他的耳边,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阿阵,你忘了吗?我们要平平安安地长大,以后就是两个普通的小孩了哦。” 耳朵有点痒。 黑泽阵依旧没有放松对四周的警惕,发现不远处两个男生朝他们走过来。 他眯着眼睛打量过去,那两个男生像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即跑走了。 “好想吃烧烤呀。” 她看着那两个逃跑的男生,笑了一下,问:“之前那些傻蛋来找我说话,总是没多久就满脸害怕地跑了,是不是也是阿阵在吓唬人呀?” “我没有吓唬他们。” 黑泽阵平静地说道:“我只是在评估他们的价值,小姐。意志软弱的人,没有资格站在您的身边。” “嗯。”她赞同地点点脑袋:“只有家里的男人才是最好的。之前有个傻蛋喊我小甜心,大哥说要打断他的腿呢。” “那只是气话,小姐。”不过那个轻浮的家伙的确挨了几拳,黑泽阵打的。 触及回忆,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然后她蹭蹭他的背,小声说:“我们吃烧烤好不好,阿阵。” 少年看了烧烤摊一眼,这里是码头,来来往往的人里有很多都是干体力活的搬运工,烧烤摊的环境不怎么样,但是很香。 “那太脏了。” “哦……”她有点遗憾地看了看不远处的烧烤摊,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 才十六岁,这家伙已经有185了。 她有点羡慕地说道:“我也想长得像阿阵一样高。” “如果您多喝牛奶的话。” “可是阿阵明明从来不喝牛奶。” 她鼓起脸:“我长大了,别想再糊弄我喝牛奶。” 少年眨眨眼睛,没想到小姐竟然变聪明了一点,于是哑口无言,沉默下来。 “三哥说身高是由基因决定的。” 绘梨看了看他的头顶,看看他的手,又看看自己小树枝一样的手臂,瘪起嘴:“可是明明爸爸和哥哥们都很高,难道我基因变异了吗?” 黑泽阵没说话,背着小姐往前走,在人来人往的繁华都市之内,耳边是她叽叽喳喳,像是小百灵鸟一样的絮叨。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或许这样下去也很好,放下仇恨,守护他的主人,让她安稳长大,月升日落,谁也别再来打扰。 但现实一种。他们需要钱。 既然要开始新的生活,那么之前那些账户里不安全的钱就不能再去取用,可她过去十多年被奢华地供养着,还有一具绝对不能吃苦的身体。 住在三十万日元一晚的酒店都让她生了两场病,黑泽阵不敢想象如果让她和顾问一样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过去他替她打理宝石生意,但没有从利益链里拿走一分一厘,加上平日里没有花钱的机会,他更是没有一美刀的私房钱。 少年打开箱子——他从家里带走的大多数都是枪械。 人生第一次,黑泽阵为钱发愁。 两个人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得上心意相通,她眨动一下漂亮的眼睛,黑泽阵就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在琢磨些什么,与此相对的,他的一些状态,也逃不过她小动物般天然敏锐的触角。 “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她抱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其实、其实我也觉得这个酒店太贵了,我们住便宜一点的吧?” 少年没说话,被她拉着去退房,走在横滨的街头,听她一点一点算账。 “住酒店的话太不划算了,我们买个房子吧,而且以后我们还要上学呀,不能这样坐吃山空,我们去东京怎么样?” 东京离这里很近,他们很快就到了,买房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好的事情,他们依旧需要住酒店,黑泽阵懒得去仔细检查酒店的安全和卫生程度,朴素地遵循着贵有贵的道理这个原则,所以还是订了最贵的那一家。 这个逻辑也把绘梨说服了,她躺在酒店的沙发上,小声嘟囔着要去哪里赚钱,黑泽阵安静地站在旁边听。 其实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只要手里有枪,最不会缺的就是钱。黑泽阵前几天已经差不多摸到了横滨的渠道,但今天就被善解人意的小姐拽来了东京。 接下来的几天,少女缠着他去看各种房子,想要快点从酒店里搬出去,完全没有给他出去赚钱的机会。 第147章 黑泽阵不着急。 陪着好心的小姐东看西看,从十几亿的大平层一直看到了几千万的蜗牛壳小公寓。 看来看去,好像哪一套都没法让她满意。 她背开中介,朝他招招手,黑泽阵走过去,弯腰把耳朵凑过去。 “要不然、要不然我们租一个吧?” 少女悄咪.咪小声说:“反正我们身份是假的,买了也不是自己的,至于、至于辛苦带我们看房子的中介先生,我们给他一些礼金就好了吧?” 黑泽阵看了看她,没说话,当晚就趁她睡觉的时候去了一趟横滨。 几天以后,绘梨揉着眼睛从酒店的床上爬起来,就看见地上摆着好几个打开的手提箱。 里面装满了钱。 她有点惊讶,揉了揉眼睛,又看向旁边站着的阿阵。 “……这里是多少钱?” “五百万。”像是不太满意,黑泽阵抿抿唇,补充道:“日元。” 日元? 换成美金的话的确不多,但这些钱是哪里来的呢? 因为在黑手党家庭长大,绘梨知道,没什么比干坏事来钱更快。 她低头搅着手指,有点难过地说道:“阿阵,其实、其实我们租一个很小的房子,然后每天自己做饭吃也很好。” 就像拿回了礼物,却得不到主人奖励的犬类动物那样,黑泽阵抿抿唇,看向她。 “您喜欢的那间房子需要七亿日元,我很快就能拿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陷入危险之中了。” 她扯扯他的衣角,抱住他:“我不喜欢住大酒店,也不想要大房子,我只想和你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四万美金的报酬而已。 动动手指头的事情,远远谈不上什么危险。 但的确不能再让她接触这些阴暗的事情,让主人担心是不合格的表现。 黑泽阵思索了一会,对她说了人生中第一个谎言。 “这是您账户里的钱。” “……是吗?” “是的,小姐,您的父亲和哥哥给您留下了足以挥霍一生的财富。” 他轻轻吻她的手背,垂下眸,以压下朝她撒谎的慌张和愧疚感:“只是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取款的手续会有些麻烦。” 真的吗? 绘梨完全不懂这些事,从小到大她都是甩手掌柜。 她只是低下头,仔仔细细去看他的脸。 “阿阵,你知道吗,你刚刚手在发抖,就像是我每次和你说谎的时候一样,声音也很紧张。” …… 黑泽阵眨了眨眼睛,平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因为再开口恐怕就要被小姐拆穿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没从他那张脸上找到什么破绽,才轻轻哼了一声,重新钻进他的怀里,有点遗憾地说道:“可惜阿阵不能再用自己的香水了。” 对于杀手来说,有着独特的味道并不是一件好事。 黑泽阵一边这么想,一边在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够叫人调制一样的香水,闻着她的味道,听她的碎碎念,知道她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谎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慌乱感也从心底翻涌上来。 当他为了她的心情,开始选择隐瞒、说谎的时候,是否代表着一种越界? 教导他的教父已经离世,没人能够告诉他这个答案。 少年感到不安,又有一种奇妙的新奇感,好像终于稍微碰到了深深埋藏在心底某一条线。 他下意识去摸她的脑袋——用杀了人的手去触碰她的头发,这让黑泽阵感到一种罪恶感,就好像自己污染了一种纯白。 不知道究竟是愧疚、不安,还是出于那种陌生的兴奋,他感到头晕目眩,耳朵也传来轰鸣声,在杀人的时候睫毛都不会抖一下的少年,对她说完谎以后,却陷入了身体机能的完全紊乱之中。 他收回手,看着怀里小小的,团子一样的小姐,没太听清楚她在说什么,胡乱地点了点脑袋。 “真的吗?” 她不敢置信地抱住他的手臂,小猫一样的眼睛闪闪发亮,眨巴眨巴地抬眸盯着他:“那我们一起去超市打工吧!” ……? 有的时候没办法理解小姐脑袋里装着什么。 就像现在,她穿着超市的工作服,一点一点摆上饮料,明明累得鼻尖都沁出汗水了,但脸上竟然还能露出笑容。 “我还是第一次用自己的能力拿到薪水呢。” 她掀起衣服胡乱地抹抹汗水,把脸颊抹得一片通红,看得黑泽阵眉头紧皱。 “阿阵,既然拿账户里的钱这么危险,我们以后就不要再去动用那些钱了吧。” 她看着他,对未来抱着无限的期许:“就像正常的孩子那样,上学,打工,然后回家做饭,阿阵这么聪明,做饭一定也会很好吃的!” …… 黑泽阵只能加快动作,抢在她的前面把所有工作完成。 一直到下午四点才下班。 拿到了日结的薪水,微薄的几张日元,放在桌子上黑泽阵都懒得伸手捡起来。 打工比杀人还累。得到的报酬却根本不成正比。 在黑手党家族长大的少年完全没有正确的价值观,相反旁边这个正正经经黑手党家的大小姐却高兴得几乎快要跳起来了。 第148章 “刚刚有前辈介绍我们去买打折的蔬菜和肉呢。” 她把小纸币揣兜里,然后又看看他手里的钱,自然地伸出手:“上交哦。” 黑泽阵一愣,把钱递过去,看着她脸上的笑,他忽然也有了一种那些纸币很珍贵的错觉。 两个人一起去了打折区,这里的东西虽然是被挑剩下的,但还都很新鲜,她完全不懂怎么分辨好坏,专门挑合眼缘的、好看的买。 黑泽阵跟在她身后,思索着这些东西究竟能不能吃,得到的答案是绝对不能。 但看着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这么有活力的样子,他没有开口阻拦。 酒店里有简易的厨房,她瘫倒在沙发上,一边喊累,一边眼巴巴地看着他:“阿阵阿阵,我想喝鱼汤。” “小姐。” 黑泽阵诚实地说道:“我不会做。” 她露出‘天底下竟然还有阿阵不会做的事’这种表情,确认般问道:“真的吗?” “……我可以试一下,您先去洗澡怎么样?” “嗯嗯!”她用力点头。 该死的鱼。 跟着手机里的教程处理鱼鳞的时候,那只看起来已经死了的鱼忽然跳了起来,溅了他满身的水。 黑泽阵黑着脸,差点给它脑门上来一枪。 少年看着地上翻滚扑腾的鱼,又看看浴室,再看看扑腾的鱼,冷着脸,轻轻关上厨房的门,然后拿起旁边的砧板,直接快准狠地砸了上去。 下面没听到动静,鱼应该死了。 黑泽阵松了口气,移开砧板看,这条可怜的鱼已经被砸成了肉泥。 “……” 他走出厨房,叫了酒店送餐,顺便让人来打扫一下卫生,清洁人员看看他,又看看地上诡异的肉泥,没敢说话,快速地把厨房打扫干净。 黑泽阵给了清洁人员不菲的小费,下意识朝他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手势,以表示这是封口费。 清洁人员一愣,立即明白这家伙是个黑/涩会,点点脑袋,拿着钱逃一样地离开了。 黑泽阵在厨房站了好一会,想了想,还是用那些蔬菜做了一碗蔬菜沙拉,这道菜没什么难度,很快就做好了。 他特地多放了很多甜甜的酱。 绘梨洗好澡出来,看见桌子上摆满了酒店的晚餐,就知道阿阵的第一次下厨失败了。 “没关系啦。” 她坐在餐桌前,朝他笑了笑:“阿阵这么厉害,熟练以后肯定会成功的。” 黑泽阵没说话,把自己做的蔬菜沙拉往她面前推了推。 但她饿坏了,现在才不想啃蔬菜呢,酒店的晚餐非常非常好吃,不过她胃口很小,一样吃一点就吃撑了,趴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滚来滚去消食。 “今天的运动量绝对超标了。” 她满怀期待、毫无自知之明地说道:“说不定我每天打工,身体也会变好呢。” “……”黑泽阵看了一眼动都没动的蔬菜沙拉,抿紧唇,轻轻应了一声,在心里想着要怎么让那家超市暂停营业,又或者解雇他们。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打工的第二天,绘梨刚醒来,身体就又亮起了红灯。 “呜呜……” 她趴在床上,感觉全身都在痛,少年拧着眉头给她按摩,听她小声呜咽,嘟囔着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继续去打工。 他按摩她小腿的手一顿。 “小姐。”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黑泽阵第二次再撒谎的时候显得极其流畅:“您的身体完全承受不起打工的强度,需要付出的医药费是薪水的很多倍,所以您休息就好,我会尽快找到安全、稳定的工作。” “可是那样的话,我不就变成小米虫了吗?” 她抱着枕头,小声说:“唔,我说不定可以去给人做家教……日语已经差不多掌握了,去教小孩子学英语的话,应该也会有报酬吧?” 黑泽阵没说话。 看着她细瘦的,好像稍微用力就可以捏碎的小腿,忍耐了好一会,才把她抱起来。 “您和从前一样上课,交际,参加舞会,等着我把报酬带回家就好。” 他低头看着她,用从前强迫她吃蔬菜、喝牛奶、按时睡觉、不许胡闹的口吻。 “恳请您,做一只平安长大的小米虫。” 第46章 第 46 章 东京的夜晚很漂亮。 落地窗前, 少女正低头擦拭着一枚家徽,深紫色,上面刻着优雅的鸢尾花, 霓虹灯光从玻璃窗里折射进来, 在家徽上映出漂亮的色彩, 她把它举起来, 放在灯光底下, 仔仔细细地凝视。 好一会以后, 她沉默地钻进他的怀里。 少年没说话,安静地分享着她的情绪,给她温暖熟悉的怀抱。 她像是好受了很多, 蹭蹭他, 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开始睡觉, 黑泽阵一动不动,直到她陷入深睡, 才站起来,把她放到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 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这里。 他穿着黑西装, 戴着帽子,是很绅士的装扮, 长长的银发也很是惹眼, 但却像是一滴黑色的水那样, 很快就彻底融入了夜色里, 不见任何踪迹。 第二天早晨, 又看见她的笑颜。 黑泽阵垂下眸,把她抱起来洗漱, 看着她慢吞吞吃早餐,然后吃掉她剩下来的东西,带着她去看新学校和新房子。 第149章 一间温馨的两居室,并不算大,好处是有阳台落地窗和大厨房,还带着小餐厅,格局很好,而且距离她喜欢的那个学校,步程只有十分钟,上下学十分方便。 缺点是没有房子里没有任何家具和电器,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添置,而且房屋的主人不接受任何贷款的方式,需要一次性支付全款,这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中介走到阳台,给他们两个人自己商谈的机会,绘梨看了看房子,有点犹豫,凑到他耳边小声嘟囔。 “自己买家具的话,会不会很麻烦呀?但是就可以把家布置成我们喜欢的样子了……” “这里离学校很近,到时候走路上学很方便……” “但是另外一个卧室好小……阿阵阿阵,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 “您喜欢吗?” 他只是弯下腰,小声问她。 她眨眨眼睛,摸了摸发烫的耳朵,低下头:“嗯,我喜欢。” 少年的行动一向不会拖泥带水,立即付了款,以黑泽绘梨这个名字购买了这间房子。 她第一次正式地使用这个名字,像是有点好奇,又像是感知到自己即将陷入那种无法摆脱的哀伤,所以自救般没话找话地笑起来。 “为什么父亲和哥哥都没有日本身份,但是我却有呢?” 黑泽阵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抱着她去了东京最大的电器城。对比起房子来说,这些小家电的价格称得上是十分便宜,他依旧信任着‘最贵就是最好’这个朴素的原则,但也给了她在最贵的里面挑最好看、最合眼缘的那一个的权利。 仅仅只是一个下午,他们就把家里需要的东西都买完了。 两个人坐在家里,看着空荡荡的小家一点一点被塞进他们一起挑选的东西,晚风从阳台穿进来,显得惬意又温馨。 逃亡几个月以后,绘梨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个新的家。 她低下头,感到一种悲伤的情绪蔓延到了整个身体,于是茫然地哭着,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哭。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跪在她的面前,像是一直等待着主人爱.抚的狗。 很快,她圈住他的脖子,钻进他的怀里,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 “阿阵。” 她说:“我只有你了。” 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以后,少年把她抱起来,坐在新房子的落地窗前,带着她看月亮。 “请向前看,小姐。” 他扣住她的手,怀抱、手掌、呼吸、心跳,构成了很多很多的温暖。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雾蒙蒙的。都市里好像从来没有星星。 “嗯。” 她努力笑了笑,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阿阵阿阵,我们都要开心呀。” 他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给她倚靠,安静等了很久,她在他怀里睡着了。 少年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穿上风衣,戴上帽子,继续走进夜色里。 很快,黑泽阵弄到了那所学校的插班资格。入学前需要进行一场考试,绘梨以前从来没有进行过程序化的学习,但那些题目对她而言称得上简单,因此她好像考了一个让老师们有点震惊的成绩。 “你之前都是在家里上课,是吗?” 他们捏着她的试卷,看起来有点激动。 “是的……” 她低头搅着手指,有点不安地看了看窗户外面的阿阵,银发少年接收到她的目光,立即推开门走了进来。 后面的事情都是阿阵在和老师交涉,绘梨又做了好多张卷子,然后就发现老师的态度从‘好烦怎么又来关系户’的公事公办变成了‘啊呀捡到大宝贝了’的满脸笑容。 “这样,我建议先读一个学期的高一,下个学期直升高二,再进行一个学期的学习,刚好就到了高考的时候,这样从高一开始入学,档案也相对比较完整。” 到时候母校就是他们啦。 黑泽阵看向她,询问她的意见。 绘梨哪里能有什么意见,既然阿阵不反对,那么她点头也就完全没问题。 新的学校好大,也很多人,黑泽阵牵着她的手,带她一起走进了班级。 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们也依旧十指紧扣,没有松开对方,班主任笑眯眯地想,虽然看起来很像是谈恋爱,但这两个小家伙一定是关系亲密的兄妹吧。 毕竟姓氏一样——虽然从发色瞳色到身高体型差距都不是一般的大,但一定是兄妹吧。 同学们也全都这么想。 虽然身高差这么多,但妹妹还是坚持要陪哥哥坐在最后一排——感情真好啊。 听课的时候,桌子底下的手竟然牵在一起——感情真好啊。 妹妹打瞌睡的时候会钻进哥哥怀里旁若无人地睡觉——感、感情真好啊。 放学以后哥哥背着妹妹回家,妹妹把脑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还会圈着他的脖子说悄悄话——感情、真!好!啊! 早上来学校,看见妹妹抽屉里的情书,哥哥立即冷下脸,把它们全都丢进垃圾桶,并且在别人来和妹妹搭讪的时候,会用那种真的杀过人一样的眼神盯着对方看——感情真……这tm绝对哪里不对劲吧?! [如果是兄妹,我把手机吃了!] 班级群里,因为迟迟要不到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所以大家还处在畅所欲言的阶段。 第150章 [黑泽阵的眼神绝对不对劲,刚刚试图去和绘梨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再多待一秒钟就会立刻死掉’的恐怖感,我后背都出汗了,而且我还看见他偷偷亲绘梨的手了,大家,我们要不要报警??!] [该被捉起来的是你吧,混蛋,绘梨连话都没和你说过,谁允许你喊她名字的?] [说实话我也觉得很不对劲……他们两个,不会是在……可是他们是兄妹没错吧?] [我说你们啊!别太龌龊了!别人是正正经经的兄妹好吗!不说了,磕骨科的拉小群,我们加密通话。] 绘梨发现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劲。 有一些神情复杂,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过来,还有一些会捂住嘴,露出可疑的笑容。 “……” 她伏在阿阵的肩膀上,有点担心:“阿阵,你觉不觉得同学们很奇怪?” “嗯。” 黑泽阵掀眸看了不远处的男同学们一眼,心里满是烦躁。 弱小的鸡崽子,一根指头就能捏死的废物,竟然也敢情书里对她说什么喜欢、爱之类的话,黑泽阵真担心那些脏字玷污了小姐的眼睛。 他们眼睛里的爱慕和蠢蠢欲动令他烦躁至极。 像是一群不自量力的虫子。他想,他的小姐绝不可能与这些生物约会,这对她而言是一种侮辱。 “篮球比赛吗?” 但总有虫子胆子更大,跳得更高,然后蹦到他们面前。 少女低着头,看着男同学手里的票,有点好奇地接了过去:“嗯……我还没有看过篮球比赛呢,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不用!” 见她答应了,少年露出一个惊喜的笑来:“学妹只需要到场就可以了!!!” 接着,他挠挠脑袋,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对着心上人的‘哥哥’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黑泽阵冷着脸,也回了一个‘你马上就会死’的眼神。 “哈哈,那我就先走了。” 男同学快速地逃跑了,绘梨圈住阿阵的脖子,小声笑:“你不要吓唬人家呀,这样子我们很难交到朋友的。” “他们都是没有价值的人。” 黑泽阵说。 “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她看看他,想了好一会:“说不定同学们那样看着我们,就是因为我们很不合群呢,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试着融入校园吧?” “……”黑泽阵没说话,他真的没办法理解小姐脑袋里装着什么。 星期六,他陪她一起去看男同学打篮球。 露天的场地,挥洒汗水的少年,肆意明媚的青春,这些没有触动他一丝半点。 他一边想着晚上的任务,一边给她撑伞,旁边小个子的小姐有点兴奋,学着其他女生一起大声喊进球男生的名字。 黑泽阵攥紧伞柄,看了进球的那个家伙一眼,球场上的少年后背一凉,下意识摸了摸后脖子,感觉忽然冷冷的。 见她和她们一起喊加油,女生们很快凑了过来,黑泽阵皱起眉,下意识和别的女生拉开距离,然后就被挤到了一边。 他眉头紧蹙,握紧口袋里的枪。 “黑泽同学私底下竟然穿西装吗?” 少年身高优越,皮相绝佳,还是罕见的银发绿瞳,放在哪里都是绝杀,爱慕者自然也不少。 见他一个人落单了,立即有女生过来搭话。 黑泽阵懒得搭理她们,看也不想看一眼。 女孩们见他这样,很快就离开了,接着又有男生凑上来。 “黑泽同学,没想到你私底下穿得这么正式啊,哈哈。” 比起女孩子,男的总是讨人嫌得多,在他耳边一直聒噪。 “头发这么长,很不方便吧?” “关你什么事。” 黑泽阵冷冷说道:“滚远点。” 男生一愣,挠挠脑袋跑走了,黑泽阵有点烦躁,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只是轻咬。 小姐从来不搜查他的口袋,所以也不知道他染上了抽烟这种陋习,在她转头看他之前,黑泽阵把烟丢进垃圾桶,然后撑着伞走向她。 “真好玩。” 她伸着懒腰,和他一起慢吞吞往家里走:“以前和哥哥一起看球赛的时候……” 她的话说一半就顿住,笑容也凝固在脸上,黑泽阵低头看她,攥紧了她的手。 他的小姐,远比他想象中宽容,但又时常看不清自己,总是替别人着想,完全忘了她也需要发泄。 要怎样才能让她真心实意地笑出来呢? 深仇血恨背负着肩膀上,将她压得那样痛苦。他没办法视而不见。 只是这一次,他想,他不必告诉她。 直到将他们的敌人尽数摧毁,把仇敌的头颅捧在她的面前,使她展露笑颜。 家里的餐桌上多了好看的桌布,落地窗前铺上了好看的地毯,阿阵的卧室太小了,他又那么高,挤在小小的床上显得好委屈,绘梨想把自己的卧室给他住,但他坚持那是一种僭越,所以他们只好睡在一起了。 小卧室被改成了书房,她拥有了第一台电脑,阿阵不喜欢学习,但成绩还算过得去,老师知道她身体不好,所以特许她不做作业,于是放学以后的时间,她都用来游览网络了。 两个月以后,暑假到来,她彻底瘫倒在家里,半步也不想出门,黑泽阵找到一家公司,给他开了正式的入职证明,然后也有了光明正大出门的理由。 第151章 窃听器里的少女很乖,每天除了看书,在落地窗前打滚,就是敲电脑。 在高强度的捣鼓之下,她把电脑玩坏了。 “阿阵阿阵。” 下午四点,黑泽阵正执行着刺杀任务,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前面的司机一言难尽地从后视镜里看他。 怎么有人出来杀人,手机还不开静音的啊。太不专业了吧。 黑泽阵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开车,然后把食指搭在嘴唇上,做了个“安静点”的手势,才接起电话。 “怎么了?” “我的电脑坏掉了。” 那边像是失去了生命能量一样:“怎么办,阿阵,我的boss才打到一半呢,马上就要通关了。” 断在这里,就好比阿阵做了满桌子好吃的,但她却把自己关在家门外了一样叫人着急。 “要不然我找一个修电脑的上门看看吧?” “哈。” 和日本人相处了半年,少年也多了一些日本人的语气词。 叫修电脑的恶心虫子上门。他的小姐还真是敢想。 “等我回去。”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接着说道:“你先用手机游览一下狗的信息。” “欸?阿阵同意我接狗狗回家了吗!” “嗯。” 前面的司机皱着眉,疯狂打手势示意目的地快到了,黑泽阵抿紧唇,对电话那边说:“好好待着,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我很快回去。” “哦……”总感觉自己变成了小宝宝。 她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最大程度上逃避现实。 她乖乖挂断电话,开始在手机上和狗舍的主人沟通。 半个小时以后,他赶回家,开门的第一时间,少女就扑进怀里。 “阿阵阿阵。” 她埋头在他的身上嗅嗅,这家伙即使大夏天也穿着风衣,但竟然不会热出汗,身上依旧香香的。 但今天好像带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埋进更深处仔细嗅嗅。 “你抽烟了吗?” “……” 回来得有点着急,忘记先去另外一个房子换身衣服了。 “烟味是别的地方染上的。”他熟练地说着谎。 她显然是不太相信,开始翻他的口袋,少年举起手随她搜查,他的藏枪手段可以应付警察,对付他家小姐就更不在话下了。 她只在他口袋里翻出来几颗她爱吃的糖果,一个钱包,以及一部手机。 少女拆开糖纸含进去,他脱掉风衣,摘掉帽子,走进书房开始替她修电脑。 修好以后,打开游览器试了试,然后没忍住翻了一下她的游览记录,想要知道她每天都在家里做些什么。 除了一些大学的资料,家里人不让养狗狗怎么办,游戏要怎么通关,做饭难吃还有救吗……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其他的。 【黑衣组织】、【用酒做代号的组织】、【卢西安诺家族】、【美国黑手党内战】…… 一千多遍。 她每天缩在家里,游览这些信息,但却一字不提。 黑泽阵闭上眼,感到身体里某种情绪剧烈地翻涌,像是漆黑的浪潮。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东西不会发布在网络上广而告之,但她依旧每天都在搜索。 一千多遍。 该用什么抚平她心中的痛楚? 除了仇敌的血,除了仇敌的头颅。他想不到第二种疗伤的方式。 “阿阵阿阵。” 网页关闭,女孩笑着扑进他的怀里:“我们去接狗狗吧,狗舍的主人说,养狗狗要看眼缘呢,所以我们过去了再看,好不好?” “好。” 他关掉电脑,把她抱起来。 带着她走出门,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看着这双澄澈的,好像装不下任何哀痛的眼睛,黑泽阵感到双手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像她的父亲、兄长那样,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一双手套。 最后接回来的是一只金毛。 她很喜欢,每天的任务又多了一项——遛狗狗。 家里的小区不大,她总是会牵着狗狗跑到外面去,顺带买一点好吃的。 狗狗很乖,家里的传统是不给宠物取名字,所以绘梨总是叫它宝宝,乖乖,它好像把这两个词汇当成了它的名字,每次一这么叫,就会朝她摇着尾巴跑过来。 好聪明的狗狗。 她力气小,但是狗狗还小,在外面也从来不会乱跑,所以遛狗不会出什么差错,阿阵也惯着她,希望她多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天绘梨带着狗狗出去逛,偷偷买了一杯冰奶茶,坐在台阶上悄悄喝,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下来一个黑头发小妹妹。 “狗狗、好可爱。” 她脸颊圆乎乎的,肉肉的,看起来很好捏,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小狗:“姐姐,想摸。” “可以摸呀。” 绘梨把小金毛抱到她面前,朝她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宫野。” 她结结巴巴的说着自己的名字:“明、明美。” 她伸出小小的、肉乎乎的手伸出来,试探着摸了一下狗狗,然后就立即缩了回去。 第152章 “谢谢。姐节。” 她指了指马路对面,磕磕绊绊地说道:“诊所、家。那里,爸爸妈妈。” “嗯?” 绘梨想了想:“你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要不要姐姐带你过马路,送你回家呀?” 宫野明美看看她,又看看趴着的狗狗,点头:“狗狗、妈咪,喜欢,明美,喜欢。” 绘梨牵起她的手,另外一只手拽着狗狗的绳子,带着两个小家伙慢吞吞过了马路,然后跟着她一步一步走回了家。 这间诊所不大,一进门,看见的是一个淡金色头发,墨绿色眼睛,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医生。 她看见小明美进来,又看了看牵着小明美的绘梨,立即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妈咪。” 小明美跑过去抱住她的腿,又仰头看向绘梨:“姐姐,好。狗狗,可爱,明美喜欢。” “嗯……” 女人笑了笑,然后看向绘梨:“谢谢你送我的女儿回来,我有的时候忙于工作,经常不知道小家伙又跑哪里去了。” 绘梨也笑了笑,说这没什么。 本来对日本人而言,这段交情就到此为止了。 但或许是诊所对小孩子实在太无聊了的缘故,后来小明美又经常跑到马路对面来找她。 她们一起遛狗,买好吃的,逗狗狗玩,然后绘梨又牵着她把她送回诊所,一来二去,她和宫野家也就熟悉了起来。 小明美的爸爸名叫宫野厚司,有着厚厚的胡子,为人很是随和直爽,妈妈名叫宫野艾莲娜,非常温柔,有点不爱说话。 他们经营着一家诊所,两个人都是工作狂,所以小明美常常自己跑出去玩。 绘梨认为这样有点危险,加上阿阵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白天很少回家,所以她干脆每天都带着狗狗主动来诊所找她。 除了给病人看病疗伤以外,这家诊所好像还有几个特殊的、神秘的房间。 小明美说爸爸妈妈经常待在里面很久很久都不出来。 绘梨对这些房间没什么好奇的,也从来不靠近,只是每天和小明美玩。 看着小女孩脸上的笑,她总是会想到自己的小侄女。 黛西,姑姑多么希望这样的笑容也会出现在你的脸上。 宫野夫妇经常在她面前处理病人,绘梨看着看着,就学会了一点处理病人的方式,这天宫野夫妇又泡进了那几个房间里,绘梨感觉自己有点感冒,想了想,根据记忆试探着给自己开了药。 她没开错,吃完药以后困困的,被小明美牵进了那些神秘房间中的一个。 是他们的家。 很简洁的风格,只摆着一张双人床和婴儿床,里面带着一个浴室,还有一张小沙发,上面堆了一些衣服和很多小孩的玩具,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那两个家伙起床洗漱以后就开始工作,绘梨对这样的叙利亚装修风格也就毫不感到意外了。 “姐姐,睡。” 小明美指了指中间的大床。 绘梨揉揉眼睛,走到沙发上,找了个还算能睡觉的地方困呼呼把自己团了起来。 那天之后,宫野夫妇对她的态度好像转变了,那个被他们称之为“家”的房间不再对她大门紧闭,他们还给她穿上了白大褂,说要教她给病人治病。 “……我可以吗?” 她和小明美一起吸着果冻,听见这样的话差点没被果冻卡死:“我我我没有行医资格证,这样是不行的吧。” “治点感冒发烧之类的完全没问题。” 有着大胡子的宫野厚司对她比赞:“有了你以后,我们就可以一整天泡在研究室里了。” “……”真实的目的竟然是这个吗。 绘梨迷迷糊糊学着,在宫野夫妇的轮流带领下,竟然很快就真的上手了,他们对她也很放心,开始把女儿和诊所都丢给她,真的一整天都泡进了那几个小房间。 “……” 还好来这里的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绘梨学得也很快,甚至生意竟然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 她打了一整个暑假的白工,直到开学,才找到了一起吃晚餐的机会,说自己要开学了,不能再来帮忙看诊所了。 “啊……?” 宫野夫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了不舍的表情。 “师父们。” 她其实也有点不舍得最近充实的生活。 “我也很喜欢给病人治病,看着他们的病一点点好起来,会让我有一种成就感,但是我真的要开学了,等我下次放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你喊我们什么?” “……师父?” 宫野夫妇看了她一会,没说话,然后又跑到了阳台窃窃私语。 绘梨满脸习惯地等着,和小明美一起比谁的泡泡糖吹得更大。 “嗯,其实我们在东大挂着名字。” 几分钟以后,两个人回来,宫野厚司对她说:“如果你能在下一次高考考上东大,并且半年之内修完大学的课程,我们就收你为真正的徒弟,教授你真正的、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 泡泡被吹破,黏在脸上,绘梨满脸茫然。 什么叫做真正、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 她好像没有说自己想学那种东西吧…… 第47章 第 47 章 第153章 小狗的窝在客厅的沙发角。 每天牵着它回去, 它总是会乖乖趴在上面,和她一起看动漫,等阿阵回家。 他最近的工作很忙, 但最迟十点钟也就回来了。 少年穿着藏青色风衣, 半边脸被帽檐遮住, 藏匿在阴影里, 在楼下打了一会电话, 才解决完今天的‘工作’, 上楼回家。 打开门,就立即有两个小家伙扑过来,少女仰着脑袋看他, 脑袋埋进他胸口蹭, 狗叼来拖鞋, 安静地伏在他的脚边。 客厅点着暖黄色的灯,黑泽阵摘掉帽子, 反手关上身后的门,把她抱起来。 “小姐今天开心吗?” “嗯!” 她点点脑袋, 抱住他的脖子:“我和师父们说了要开学的事情, 他们让我抓紧考东大, 说要收我做真正的徒弟呢。” 黑泽阵没说话。他并不喜欢宫野一家——一个没断奶的小鬼,要小姐费心照顾, 再加上两个研究狂大人, 心思都在实验室里, 让小姐打了一整个暑假的白工。 “阿阵阿阵, 你说我以后做医生怎么样呀?” 但有了那些事情做, 有了小孩和狗的陪伴之后,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好多了, 至少晚上不会再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也很少在梦里哭泣。 黑泽阵从冰箱里拿出来饮料,和她一起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幼稚无趣的动画片。 “医生的工作强度很高。” “我知道。” 她把脑袋枕在他的怀里,慢吞吞地说道:“但是阿阵,我喜欢当医生,喜欢治疗病人的过程。虽然爸爸和哥哥还有阿阵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我们家是黑手党,一定杀了很多很多的人吧?” “如果、如果我可以救很多很多人的话……” 她顿了顿,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阿阵,我想爸爸和哥哥在天上看着,也希望我会开心的。所以我要救赎别人,然后救赎自己。” “您还小。” 一个14岁的孩子。 黑泽阵说:“您还有至少六年的时间去决定自己的职业,等到您大学毕业,再思考这一件事情会更加合适。” “哦……”她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花一样,焉哒哒的,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旦沉默下来,就显得这个家太小,也太安静了。 习惯了十几个人住在一起,吵吵闹闹的大家庭,现在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即使拥抱在一起,即使电视里播放着搞笑的动画片,但还是装满了寂寥。 “阿阵……” 绘梨感到眼眶发热,又要掉金豆豆了。 “我是不是好没用?” “明明整天都在说要开心,明明已经说好了不要再想之前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哭……” 她羞愧极了,抹着自己的眼泪,但是眼睛一点也不听她的指挥,擦一滴眼泪就又掉一滴新的,她扁起嘴,无助极了。 “明明爸爸和哥哥从来不会哭,阿阵也不会哭的……只有我、只有我……” “您很坚强,小姐。” 黑泽阵低头看着她,捉住她胡乱抹自己脸颊的手。 “您的情绪需要发泄,掉眼泪并不是坏事。” “哦……” 她乖乖抱住他的脖子,哭了好一会,嗅嗅他身上的味道,好像好受了很多,用脸颊蹭蹭他,把他的脖子蹭得湿漉漉的,又关心起他来。 “那阿阵呢,阿阵用什么发泄情绪呀?” 杀人。 黑泽阵扣住她的手,缓慢平静地说道:“我还在寻找发泄的方法。” “哦……阿阵从来不哭,也不会发脾气,好像一个冷冰冰的大冰块。” 接着,她有点委屈地问:“阿阵总是对我凶巴巴的,那算是一种发泄吗?” “……我想那大概不算。” 他只是脸色稍微冷一点,语气稍微重一点,他的小姐就像是小动物一样发起抖来,好像这种程度就快将她吓坏了。 她没见过他真正凶起来的样子。 “哦。” 她皱了皱鼻子,接着又嗅嗅他:“好讨厌,是谁一直在阿阵面前抽烟呀。” 黑泽阵没说话。 换了衣服、洗过澡,还用了香水,竟然还留着烟味吗? “烟臭臭的。” 她像是一只小熊,咕哝着抽烟的人真讨厌,黑泽阵平静地点点头,附和着她,并且在她的要求下,承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抽烟。 如果对小姐说谎是一种罪行的话,地狱十八层大概不够将他处决。 把她哄睡着以后,黑泽阵站起来,跑到阳台上点起一根烟。 黑衣组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那些人太傲慢了,而且好像有点缺乏人手,黑泽阵很轻易就获得了一次临时的招揽。 少年将脸藏在阴影里,只有烟头的丁点火星在燎动。 他站了一整夜,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直到凌晨五点,才散掉阳台的烟味,洗了两次澡,走到卧室里面。 她睡相很不好,喜欢夹被子,黑泽阵努力了几年也没纠正过来。没有家以后,她变得更加缺乏安全感,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是紧紧蜷缩起来,像是一只可怜的猫宝宝。 黑泽阵把她抱起来。 睡梦中的少女好像意识到自己彻底安全了,蹭蹭他的胸口,眉头舒展开来,呼吸声也变得平稳、均匀。 少年低头,凝视着她小小的脸庞。 第154章 从下一次任务开始,他将彻彻底底陷入黑暗,潜入那个组织里,化作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影。 她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道路。 通过治疗病人来洗涤他们手上沾染的血液,救赎别人,也救赎她自己。 那是一个光明灿烂,与他无关的世界。 ** 那之后的日子过得非常规律。 白天在学校上课,下课以后先去老师们那里带上小明美,然后两个人一起回到家把狗狗带出来,遛遛狗,买点小零食,再回到诊所。 她的身体不好,点了一次不太干净的外送拉了好几天的肚子,从那以后,老师们就轮流出来给她和明美做晚餐。 诊所多了一块小黑板,上面是她和小明美一起写的每日菜单,宫野厚司拍拍她们的脑袋,一边佯装生气说‘竟然还点上菜了’,一边又贴心地把小黑板换成了大黑板,给了她们更多的提要求的空间。 阿阵赚钱回来给她挥霍,老师们负责给她做饭,学校提供好吃的午餐,绘梨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多方共同饲养的小米虫。 小米虫的时间消磨得好快好快,好像只是吃了几顿饭,眨了眨眼睛,就到了一年的尾声。 从圣诞节开始,诊所就暂时对外关闭了,宫野夫妇难得停止了小房间里面的事情,因为她和小明美想吃一顿圣诞大餐。 绘梨好心去帮老师们的忙,很快就因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被赶了出来,她擦了擦脸上的面粉,朝阿阵傻乎乎地笑,然后和小明美一起围着狗狗转圈圈。 被叫去厨房帮忙的是黑泽阵。 不知道怎么回事,宫野厚司好像看他很不爽,用一种考核的态度对待他,黑泽阵抿紧唇,忍了又忍,才没有一子弹打在他脑门上。 她和小明美点了大餐,但都高估了自己的胃口,很快就吃撑了。 绘梨钻进阿阵的怀里让他揉肚子,小明美趴在狗狗的肚子里,看姐姐被揉得眯起眼睛,好像很舒服,爬起来想要过去找她玩,宫野厚司连忙把小女儿拉走了。 除夕这天,小明美穿着漂亮的裙子,戴着亮闪闪的公主王冠,从下午就开始兴奋地跑来跑去。 她说过去爸爸妈妈总是忙工作,这还是家里第一次过新年,一定要好好布置一番,绘梨深表赞同。 诊所刚刚过了圣诞节,里面被她和小明美布置得花里胡哨、张灯结彩,像是一个童话世界,两个人拆拆改改,想要把圣诞主题变成除夕限定,宫野夫妇笑着看她们胡闹,黑泽阵担心她累坏了,沉默地在旁边帮忙。 后来一起放了烟花。 她戴着艾莲娜织的围巾,倚靠在阿阵的怀里看天上的星星,小明美拿着仙女棒朝她跑过来,对她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牵起她和艾莲娜的手,一起在院子里转圈圈。 绘梨久违地变成了小傻蛋。 闭上眼,就好像回到了家里的花园,两个小混蛋拔着她的芒草想尝尝味道,小侄女和狗狗一起跌跌撞撞地走过来,阳光洒在脸上,好像湿漉漉的。 直到少年温热的手掌搭上来,轻轻给她擦眼泪,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哭了。 “怎么了呀。” 小明美抱住她的腿,满脸担心地看着她:“姐姐在难过吗?” 接着,小孩朝她举高高手臂,说要抱抱,抱抱就不难过了。 “嗯。” 绘梨弯下腰,想要把她抱起来,结果小家伙最近伙食太好,长胖了,她一下子没抱动,差点和她一起摔倒在花园里,还好阿阵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们。 “你太胖了。” 少年撇撇嘴,对小孩也是无差别的攻击:“从她身上下去,小肉球。” 小明美看看凶巴巴的大哥哥,又看看自己肉乎乎的肚子,愣了两秒。 “呜哇哇哇!” 她扯开嗓子哭,宫野艾莲娜在一旁捂嘴笑,绘梨也笑弯了腰,小明美看着这一屋子的大人,瘪瘪嘴,打算自己维护自己。 “我不是小肉球!” 她用脑袋去撞大哥哥,黑泽阵轻轻松松按住她的脑袋,有点烦躁,只想捏死这个愚蠢又聒噪的生物,但看了一眼小姐脸上久违的、灿烂的笑容,还是松开了手。 他理解不了小姐那个世界。 从黑暗里爬出来的人,学不会宽容,对待感情也很吝啬,不会像她一样慷慨。 但他会守护这一切。 “好啦好啦。” 绘梨把小明美抱回来,亲亲她的脸颊:“我们家明美最可爱了,才不是小肉球哦。” “嗯嗯。” 小家伙很宽容,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又毫无芥蒂地笑起来,在院子里和狗狗疯玩,直到钟声敲响,他们一起跟随习俗去神社初诣。 绘梨不知道该许什么心愿。 她合起手掌,想了很久,还是想哥哥,想爸爸。 会在天上看着我吗? 我今天也有好好笑着哦。 哥哥说过,他们这样的人,死掉以后是要去地狱赎罪的。 所以她会变成很厉害的医生,救很多很多的人,和他们一起赎罪,然后真心实意地拥抱这个世界。 明天,明年,接下来的每一天,绘梨都会很开心很开心,像是爸爸和哥哥期待的那样,好好长大,成为一只坚强的、强大的熊宝宝。 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西西里,为他们拂去墓碑上的尘土,献上漂亮的、纯白的花束。 第155章 但在那之前,去飞吧。 第48章 第 48 章 从神社回来, 宫野厚司拿出相机,笑着说要拍一张全家福。 绘梨也被他算在了家人里面,黑泽阵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有点警觉, 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大胡子男人, 绘梨却信任着自己的老师, 拉着阿阵一起拍了大合照。 后来绘梨又让老师们帮她和阿阵拍了双人合影。 此时此刻烟花还没有燃尽, 少女戴着漂亮的红围巾, 将皮肤衬得很白, 他也是冷白的皮肤,两个人站在一起,在漫天烟火之下, 像是两个雪娃娃。 少年很难信任别人拿着东西对着他, 哪怕只是一个照相机, 所以一只手插进来口袋,随时准备掏枪, 眼睛稍稍眯起来,显得冷酷极了。 他旁边的矮个子少女却弯着眼睛, 露出拍照特供的笑容, 脸颊圆乎乎, 比着耶,显得有点傻里傻气。 照片很快就洗了出来。 绘梨拉开衣柜里的行李箱, 慢吞吞打开一本相册, 把她和阿阵的合影放了新的格子里。 好大好大的相册。 从1岁到14岁, 每一年, 她都会和家人一起拍全家福。 五岁以后, 她的身边多了阿阵。 14岁以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了阿阵。 她低头看了一会, 摸摸从前的照片,然后抱着相册跑出去,钻进阿阵的怀里。 “时间过得好快。” 她一张一张翻着相册给他看:“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阿阵的样子呢,凶巴巴的,好吓人。” 黑泽阵知道她此时此刻只需要人聆听,不需要安慰和回应,所以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照片里她小小的脸。 “以后每一年我们也还是要照相。”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说:“等老了我们就一起坐在摇椅上,坐在葡萄架子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翻相册,看我们年轻时候的模样。” “好。” 他答应,接着手里被塞了一张照片。 是他们的合照。 “怎么我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戳了戳照片里的自己。 是吗? 黑泽阵看了好一会,没觉得她和从前有什么分别。 把照片收进口袋,又听见她说:“但是阿阵为什么这么帅呀?” “感觉阿阵越长大就越帅了。”多了一种从父亲身上才能看见的气质。 她蹭蹭他的脸颊:“我要把这张照片放进钱包好好珍藏起来。” 少年又拿出照片看了看,也没发现自己和从前有什么区别。 听她的碎碎念,哄她睡觉,然后趁着夜色去做任务,谁也想不到在日本声名鹊起的新晋杀手,竟然过着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很快就跳级到了高三,顺利考上了东大,她对老师们口中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没有什么兴趣,打算好好上完大学,然后申请研究生,再进入医院实习。 未来好多年的规划都已经定下来,这让她感到安心许多,黑泽阵也迎来了他的18岁。 小姐有点兴奋,好像成年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要好好给他庆祝,黑泽阵却不觉得进入这种年龄阶段有什么好值得庆祝。 老实说,他11岁的时候就觉得那些18、9岁的青少年和没长脑子没什么区别,称得上是男人最蠢的年纪之一。 第一次知道了世界有多大,又因为被冠上了“成人”这个称号,所以扩大了自己的野心,但却根本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 尤其对于异性来说,这些家伙和随时随地发.情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背地里开下流的玩笑,用恶心的目光看女人,进行无意义的sex幻想,好像脑子里就只装着那点事。 大学里就满是这种野狗。 “绘梨同学。” 这次的任务稍微有点棘手,身后跟着尾巴,所以黑泽阵好几天都没来学校接她。 刚过来就看见一个男生缠着她不放。 “周末要和我一起去看画展吗?” “欸?”她礼貌性地犹豫了几秒,还没找到合适的拒绝理由,就听见了脚步声。 接近一米九的少年,银发已经长到腰间,穿着西装,戴着礼帽,打扮得极其绅士,偏偏那双眼睛冷得吓人。 黑泽阵眯起眼睛,近距离打量这个男生。 一米八都不到的残废,随手就能捏死的虫子。 还不等他说话,这家伙就灰溜溜地滚了。 “阿阵好凶。” 少女笑着扑进他的怀里,埋头嗅嗅,像是贪恋主人味道的小猫。 “我好想你呀。” “嗯。” 他问:“想吃什么?” 少女抬眸看他,开始报菜名,说得多了,她自己都记不住,开始重复,黑泽阵也不纠正她,两个人一起逛了超市,买好食材回来,久违地在家里吃了丰盛的晚餐。 “吃不下了。” 她有点遗憾地看着桌子上的剩菜,掀起上衣看了看自己的小肚子,然后又眼巴巴看向他。 黑泽阵走过来给她揉肚子,少女眯起眼睛,像是幸福到呼噜呼噜的猫。 太容易满足的,他的小姐。 黑泽阵轻轻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接着和她一起下楼遛了狗,上楼之前,少年按照习惯扫了周围几眼,然后眯起眼睛。 有尾巴。 竟然跟到这里来了。 第156章 他把她哄上楼,假装自己只是想在楼下偷偷抽根烟。 冷静地思索几秒以后,黑泽阵否认了自己暴露的可能性,他现在还没触碰到那个组织的核心,和他接头的成员远远没有那么聪明。 这可能只是一场考核,是那个组织对他进行的一次深入调查。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有了招揽他的打算。 黑泽阵知道,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什么也不做,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但那个人看见了她的脸,也知道了这个住址。 他无法容忍那个人活着,他做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所以更不可能为了获取信任,让她来替自己承担一丝一毫的风险。 一个小时以后,东京的一间小公寓里,男人刚刚回来,正把今天看见的所见所闻汇报给自己的上司。 黑泽阵,那个小毛崽子,竟然还养了一个女人。 门忽然被敲响了。 他叼着烟,骂骂咧咧地去开门,然后就看见银发少年站在门外。 “嘿。” 男人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不意外,毕竟他只是一个底层成员。 他邀请他进来,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接头人。 “别误会,自己人自己人,我只是奉命调查你一下,进来坐,我们刚好在说你的事呢。” “说什么。” 黑泽阵反手关上门,手插进口袋里面,冷冷看着他。 “说你养了个女人啊。” 调查员笑嘻嘻的,低头准备给新的伙伴倒酒,在黑色的丛林里,一切都以实力为尊,组织想要在日本拓展势力,这个银发杀手马上就能混进高层了。 “长得好嫩啊。” 他讨好地说道:“未成年吧?啧啧,在床上估计……” 男人的话没说完。 一声枪响,他的额头出现了一个血洞,然后倒在了地上。 谁都没有想到黑泽阵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包括黑泽阵自己。 他原本的计划是先确认一下情况。 但无所谓,杀就杀了。 这个接头人也是废物中的废物,黑泽阵杀他都用不到第二颗子弹。 接头人瞪大眼睛,从沙发上跳起来,拿枪指着他:“你你你、你疯了?他是自己人!” 少年转头看向他,没说话。 对上他墨绿色的眼睛,接头人瞬间就想起了过去一年多以来,这个银发杀手恐怖的战绩。 没几秒,他就颤抖着丢了枪,举起双手,表明自己的立场。 “组织已经决定正式将你收为成员了。” 接头人颤颤巍巍地说道:“所以才会让人去调查你的,调查结果没什么问题,以后我们就是同伙、不对,你、你就是我们的老大了。” “哦。” 少年点起一根烟,显得淡漠极了,就好像刚刚只是打死了一只苍蝇,对他的话也不怎么感兴趣。 接头人咽了咽口水。 “组织想要在日本扩大势力,已经考察你很久了,你很快就能获得进入高层,获得代号,有用不完的子弹和钱,你养的那个女人……” 他一顿,改口道:“嫂嫂嫂子也可以有挥霍不完的钱财和珠宝了。” “但是……”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有点紧张地说道:“你无缘无故杀了人,这件事情我总得报上去,我、我该用什么理由?” 烟雾缭绕间,黑泽阵瞥了他一眼,像是在思索这个人该不该死,直到接头人满身冷汗,快要跪下来保证自己会编造一个完美借口的时候,他才慢悠悠开了口。 “想杀就杀了。” 第49章 第 49 章 一个年轻的顶尖杀手, 没有反骨反而会叫人起疑。 在得知黑泽阵有女人,并且还疑似为了女人而冲动杀人以后,组织反而对他更加放心了。 毕竟人有了弱点, 就代表了有被击溃的空间, 当然, 在他们和黑泽阵没有产生冲突的时候, 没人会去触他的霉头。 黑泽阵有了自己的代号。 ——gin, 琴酒。 在日语里, gin和阵同音。 他需要做的工作有很多,但第一重要的事情就是回家。 他制造了一场‘瓦斯爆炸’,趁着她在外面上课, 提前把重要的行李和狗带出去, 然后将这个房子弄成不能再住人的样子, 带着她搬到了东大附近。 绘梨半点也没有发觉其中的不对劲,圈着他的脖子庆幸地说道:“还好阿阵在家里, 不然狗狗和我的行李箱都要遭殃了。” 新房子特别大,离学校也很近, 就是空空荡荡的, 和他们刚搬进之前那个家一样。 绘梨决定一边念书, 一边慢慢给家里添置东西,她的学业不算繁忙, 但阿阵的工作却变得忙碌起来, 总是要出差, 不能回家。 她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房子有点害怕, 也有点孤单, 所以就经常跑去诊所和小明美待在一起。 小明美长大了,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 绘梨每天都会给她辅导作业,诊所现在也多了一个属于她和小明美的房间,在阿阵不回家的时候,她就睡在这里。 可是这次阿阵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来了。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工作,竟然需要他出差这么久。 绘梨有点无精打采地瘫倒在沙发上,像是久久晒不到太阳,得不到阳光和雨露的小花,所有触角都焉哒哒的。 第157章 “闹矛盾啦?” 宫野厚司笑眯眯地坐在她身边。 “没有。” 绘梨把脑袋埋进抱枕里。 她不想学习那些改变世界的知识。 艾莲娜的话不多,得知她的志向以后,只是有点可惜地摸摸她的脑袋,没有再坚持,但宫野厚司却一直没有放弃拐她进实验室的打算。 “要不要和我出去散散心?”他问。 散心? 绘梨有点困惑地看着他。 这好像还是老师第一次邀请她单独出行呢。 她有点好奇老师会带她去什么地方,所以没有拒绝,车子一路往前开,越开越偏僻,她困呼呼打起了瞌睡,一觉睡醒,就到了目的地。 是阿笠博士的新发明发表大会。 “怎么样。” 宫野厚司好像和阿笠博士有点交情,在台下很是捧场地鼓着掌,笑眯眯看向她:“这些小研究还不错吧?” 她点点脑袋,她很喜欢阿笠博士的小发明,更喜欢他对自己发明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热爱他所做的事情。 “我们的研究,远比这些更加伟大。” 宫野厚司凑过来,压低声音:“一旦成功,我们将改变世界,推动人类文明往前行进一大步。” 绘梨鼓鼓脸颊,搞了半天,原来老师还是想把她拐进实验室里。 “可是老师。” 她把脸搭在椅子上,显得脸颊肉乎乎的,像是一个初中生:“您口中那一项伟大的研究,对我而言有点可怕。” “可怕?” 宫野厚司一愣:“为什么会觉得可怕呢?” “嗯……因为那种研究既然能改变世界,也就代表着可以毁灭世界吧。” 她小声说。 宫野厚司沉吟了一会。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那么人类的科技将无法发展。” “同一项研究,可以用来升级武器,引发战争,但同时又可以升级基建,使得社会迈进新的时代。” 他看着她,说:“我们的使命只是将成果研发出来,至于谁要使用,又会被怎样使用,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果顾及‘后果’,那么人类最好连电都不要有,也不要有远程通讯,这样就只会爆发小规模的武斗,用木棍打架,那样很安全。” “你有才能,如果不能好好发挥出来的话也太可惜了。哪怕不是参与我的研究,我也无法眼睁睁看着金子被埋没在沙砾里面,被掩盖光芒,却视而不见。” 绘梨沉默地听着,直到他说完,才低下头,认认真真思考着他的话。 “可是老师,如果我原本就不想发光呢?” 她说:“我是一只缩头乌龟,不像老师们那样勇敢,也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更不想为人类做出什么贡献,我只想保护龟壳里藏着的宝贝,做一个平凡、普通的人,过安稳平静的生活。” 说到最后,她也变得有点羞愧。 “这样很自私吧?但是对不起,因为我的乌龟壳子里面藏着非常非常在意的人,所以我不想再经历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了。” 她搅弄着手指,有点怕他伤心,愧疚地补充道:“对不起。” “小家伙。” 脑袋这轻轻摸了摸,老师对她说:“既然你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就坚定地朝那个方向走下去吧。” 她有点意外地抬起头,看见宫野厚司朝她笑。 “做乌龟没什么不好,因为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是一只乌龟。” 他说:“我们只是龟壳里面装着的东西不一样而已,我将你的才能视作了最重要的宝藏,因为那可以帮助我实现我的理想。” “但我却没有考虑到你的理想,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他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对不起,绘梨,我向你道歉。” “我的龟壳里装着我的理想,忽视了小明美,对于她来说,我一定是一个糟糕的爸爸。” “但对于小明美来说,你绝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她呆呆地看着他。 “请不要用自私来形容自己,也不要觉得自己是缩头乌龟。你能看清楚自己在意的东西,去守护重要的宝贝,恰恰说明了,你是一只聪明又勇敢的小乌龟。” 聪明又勇敢…… 绘梨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说不出来话,好半天才消化了他的话,问道:“真的吗?乌龟也可以、可以用这样的形容词吗?” “为什么不行?” 宫野厚司挑挑眉,显得有点张狂:“只要在你认定的道路上前进。你就是正确的、勇敢的、积极的,一切褒义词都可以用在你的身上。” 只要在认定的道路上前进,那么她就是正确的、勇敢的、积极的。 绘梨把这句话写在便利贴上面,然后贴到了自己的床头。 阿阵变成了工作狂,早出晚归,但现在每晚都会回来,老师们也不再对她提研究的事情,但又开始整天泡进实验室里,绘梨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虚度光阴,要和他们齐头并进,于是也加快了学业的进修。 第二年,阿阵好像变得自由了一点,有的时候可以待在家里陪她一整天,她提前从大学毕业,又在宫野厚司的帮助下提前考取了行医资格证。 她可以光明正大穿上白大褂了。 第158章 作为毕业礼物,宫野夫妇把诊所送给了她。 他们觉得诊所的收入已经不够支撑他们的梦想,想要去寻找一个稳定大方的投资人,再加上绘梨现在年纪还小,没有医院愿意冒险聘用她,所以就干脆把诊所给她当做第一个梦想启动基地了。 绘梨兢兢业业上着班,没过多久,就听见了两个好消息。 ——艾莲娜怀孕了,几个月后,家里就会新增一个小天使;老师们也找到了愿意支持他们梦想的组织。 “就是那个组织名声不怎么好。” 宫野厚司喝着酒,叹气:“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是以我们的能力,实在支撑不起庞大的支出,所以思索再三,我们还是答应了。” “哦……” 绘梨不太关心这个,她只关心艾莲娜肚子里的小宝宝:“你们想好给宝宝取什么名字了吗?” “志保,宫野志保。” 宫野厚司抬眸看看她,然后站起来:“绘梨,这次过来,是特地来和你告别的。” “……欸?” “那个组织……” 男人挠了挠头,像是不愿意把她牵扯进来,含糊其辞:“总之加入那个组织以后,我和艾莲娜,甚至还有明美,都会收到严密的监控,你再和我们接触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好吧,类似于保密研究?” 她很能理解地点点脑袋:“那可以写信吗?” “嗯……最好不要。” 宫野厚司朝她笑了笑:“你依旧是我们的家人,绘梨,羁绊不会因为离别而斩断,一起向着理想前进吧,很多年以后,我们会再次相遇的。” 接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些东西。 “她们现在不方便出门,所以我来充当运货员。” “这是艾莲娜给你买的首饰,还有今年圣诞节的围巾和手套,和我们两个人为你准备的成人礼。” “明美给你买了很多礼物,那些小女孩的东西我怕弄坏,放在背包里面,你自己看吧。” “那、那老师等等我!” 绘梨打车回家,把衣柜最深处的行李箱拖出来。 里面都是爸爸和哥哥送给她的首饰,她平时用不到,偶尔会拖出来看看。 她把最喜欢的两个手镯拿出来,然后又找了一条看起来很适合艾莲娜的项链,至于宫野厚司……她手头暂时没有能充当礼物的东西,就拿起了自己最喜欢的仙人掌盆栽。 她抱着礼物回去,宫野厚司正等在诊所门口,看着她抱着的仙人掌盆栽,笑了一下:“这个一定是给我的吧。” “……嗯。”绘梨有点心虚,接着把给艾莲娜和两个小家伙的礼物也递了过去。 “小家伙。” 男人抬眸,看了看诊所的门牌,又看看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走了,以后如果觉得寂寞的话,就多去周围的学校逛一逛吧,捡一点受伤的孩子回来,不要一个人缩在沙发里发呆哦,孤单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绘梨一愣,含着眼泪点头。 “嗯!” 她朝他挥挥手:“我会好好经营这间诊所,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 他笑了笑,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 一个月后,宫野夫妇正式加入了黑衣组织。 组织非常重视他们的研究,因此派出了日本分部最能干的一个成员负责和他们交涉,以及他们的安保工作。 宫野厚司给妻子倒了一杯热牛奶,抱着小明美,坐在沙发上等着那个成员的到来。 代号gin。 据说是杀人如麻的冷酷杀手,脾气很差,没有人性,为了维护组织的利益,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人,就连内部的成员都不会手软。 派这种人过来,除了名义上的保护,还有一层威慑的意味在吧。 宫野厚司十分警惕地盯着那一扇木门,听见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愧是恐怖的杀手,就连脚步声都透着极强的压迫感。 他挺直脊背,告诉自己不能在这种人面前露怯,然后木门推开,银发杀手冷着脸,叼着烟,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双方对视,琴酒面无表情,显得十分平静,显然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宫野厚司完全没有准备,震惊之下,完全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怎么会在这里? 黑泽阵,那孩子旁边的守护神,虽然平时看起来凶戾了一点,但却会温柔地亲吻她的指尖。 他怎么会是黑衣组织的成员? 陪着琴酒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看了看琴酒,又看看宫野一家,眯起眼睛:“你们认识?” 第50章 第 50 章 这是一个非常欧式的房间。 银发杀手高大得过了头, 还戴着帽子,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听见这样的问题,他瞥过来, 没说话, 满脸写着坦荡和不耐。 问问题的人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气焰矮了一截——也是, 没人规定顶尖杀手和疯狂科学家私底下不能有交情。 “我们会负责你的安全。” 琴酒接着看向宫野厚司, 语气没什么起伏:“一年之内, boss要看见你研究的进展。” “一年之内?” 宫野厚司皱起眉, 没接着说话,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悦,小明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抬头看向黑泽哥哥, 刚想说话, 就被妈妈捂住了嘴。 第159章 她有点困惑,看着爸爸和黑泽哥哥争执起来, 接着妈妈好像有点肚子疼,拉着她去了厕所。 “明美。” 妈妈蹲下来, 凑到她耳边, 小声而又郑重地说道:“不能说你认识哥哥, 知道吗?” “知道了。” 她有点困惑,但乖乖点了点脑袋, 出去之后, 黑泽哥哥已经走了, 只留下一个陌生的叔叔。 “刚刚那个银色头发的哥哥。” 陌生的叔叔朝她笑, 问:“你认识吗?” 小明美摇摇脑袋, 然后被妈妈牵着写作业,宫野厚司搞不清楚情况, 所以对这种话题采取了和琴酒一样的“不屑一顾”、“不耐烦”的态度。 那个人见他这样,也没有继续追问,很快也跟着走了。 琴酒,只是短短和组织接触了三年,就一跃成为了他的上司。 凭什么,他想,他一定要找出琴酒的弱点,听说他还养了个女人,说不定就和宫野一家有什么联系…… 他没机会了。 东京湾很快多了一具尸体,少年摘掉被鲜血染红的手套,银发被风吹得飞舞,他叼着烟,脸上不再是游刃有余的淡漠表情,而是阴沉地看着面前漆黑的海水。 宫野夫妇加入组织——继承了他们诊所的小姐一定也会进入他们的视野。 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朝着光明温暖的世界前行了。 黑泽阵看着平静的海面,期望未来不要降雨。 树叶从红变成青色,报纸上开始报道着楼市大跌、中年夫妇卧轨的新闻,偶像剧的主场不再是伦敦或者巴黎,朝着狗血婆媳剧和无暇的青春校园发展,天空中好像洒满了纸币,仔细一看,又像是白花花的泡沫。 高压之下,病菌肆虐,各种疾病开始蔓延,但同时也有更多人看不起病,在米花町,一家诊所开始了免费的爱心医疗,诊所主人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她长长的头发扎成低马尾,代表着医生的白大褂披在身上,将她勾勒得十分矮小、纤细,她低着头,正在给病人处理伤口。 听见记者的拍照声,她看了镜头一眼,眼眸清澈,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懵懂的孩子。 被记者拍照,上了报纸以后,诊所的病人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她一个人有点支撑不住,东大的同学过来帮忙,练习包扎伤口,怎么给病人开合适剂量的药。 隔壁学校的小学生们也在放学以后过来帮忙,负责登记客人、整理卫生、搬运小东西之类的杂事。 晚餐时间,小学生们都回了家,很快同学们也都下了班,后来全都是绘梨一个人在忙碌。 一直忙到半夜十二点,外面的患者才全部接收完毕,绘梨松懈下来,才发现还有两个小孩留在这里。 她站起来,脑袋有点晕,晃了晃,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吃晚餐。 “对不起,你们吃过饭了吗?” “没有。” 绘梨眨眨眼睛,感到有点抱歉。 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的名字,两个人比一般的小学生要高一些,其中一个有着金头发和深色皮肤,给人印象深刻。 她回忆了一下,其他的同学好像叫他“降谷”。 但为了避免喊错,还是别叫名字了吧。 留下来的另外一个男孩看着她,适时介绍:“我叫诸伏景光,他是降谷零。” “嗯……黑泽绘梨。” 绘梨想了想,问:“要吃面条吗?” 他们点点脑袋,跟着她来到了诊所的三楼,她之前常常看师父们和阿阵做饭,操作的流程已经刻在了脑海,但大脑学会了是一回事,真正用手去实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是我来吧。” 那双属于医生的手在厨房里胡乱捣鼓,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诸伏景光走过去,说:“我会下面条。” “……谢谢。” 绘梨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这才感到松懈下来。 好累。 她抱住抱枕,用脸颊在上面蹭了蹭,然后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对面的小降谷一直盯着她看。 绘梨有点困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医生。” 他问:“你多大了?” “下个月就18岁了。” 未成年人竟然开诊所,这让她有点心虚,补充道:“在我的故乡,18岁就是成年人了。” “哦。”比他大六岁。 “你呢?” “1、14岁。” “欸?” 绘梨有点惊讶,这两个孩子比其他人都高,原来是比他们大了这么多。 “怎么14岁还在上小学呀?” “……”降谷零眨眨眼睛,低着头:“我留级了。” “……”少女没忍住笑了笑,笑出来才发现这样不太好,于是努力找补:“没关系,小学很重要,多学几年可以打好基础呢。” “嗯。” 他想到报纸上关于她的报导,里面说她16岁就考上了东大,然后一年就毕业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说谎了,因为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很笨。 “你们这么晚回家没关系吗?” 面条端上来,香香的,让小学生下厨给自己吃,这让绘梨有点羞愧,急于承担大人的责任:“待会我送你们回家吧?” 第160章 “没关系。” 降谷零看了她一眼,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hiro借宿在亲戚家,也很自由。” 绘梨愣了一下,没有多问,诸伏景光也不说话,反倒是降谷零好像很开朗很健谈的样子,一直问她各种问题。 “报纸上现在的药物很贵,说这样需要很多钱。” 降谷零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瘦瘦的手:“医生还有钱吗?” “嗯。” 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医生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哥,大哥哥很厉害,可以通过工作赚到超级多的钱。” “……哦。” 降谷零垂眸,把面条吃完,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磨磨蹭蹭,慢吞吞吃着面条,门忽然被打开了。 少年穿着黑色风衣,踩着夜色进来,看见家里多了两只小鸡崽子,眯起眼睛,打量起他们。 降谷零攥紧筷子,抿唇看着他。 他就是医生口中,很能赚钱的大哥哥吗? 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第51章 第 51 章 不像好人的黑泽阵把两个小鬼送了回去。 送完小孩回家, 再次回到诊所的时候,看见半夜有人悄悄过来送花。 随处可见的野花,没有漂亮精致的包装, 只是用麻绳和布料包裹, 扎成了简单的花束。 送花的人是个老奶奶, 安安静静把花束放在了诊所门前, 又悄悄走了, 走路的速度很慢, 好像还留着昭和时代的优雅。 黑泽阵慢慢走过去,低头看了这束花一会,弯腰把它拿起来, 仔细小心地护在怀里, 推开门, 看见她在沙发上打滚。 她已经洗过澡,穿上了鹅黄色的睡衣, 小小一只,像个初中生。 但她下个月就要成年了, 也一直在做成年人做的事。 黑泽阵走到她身边, 把花递给她, 她眼睛亮起来,嗅了嗅, 说好香, 然后跑下去很认真地插进了花瓶里。 “那个奶奶每天都会来送花。” 绘梨笑了笑:“诊所还会经常收到一些鸡蛋、果子之类的礼物, 阿阵,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虽然有点累……但是好充实,而且也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回报。” “嗯。” 他扣住她的手, 慢慢摩挲,问:“是什么?” “是快乐哦!” 她钻进怀里,像是暖洋洋的太阳。 “帮助别人,看见别人脸上的笑,自己也会得到治愈,会变得很开心很开心。阿阵阿阵,我感觉我越来越可以放下从前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回西西里定居好不好?” 回去吗? 黑泽阵想起了那天夜色中,平静的海水,和缓慢涌动的浪潮,层层叠叠的潮汐声,轻轻闭上眼睛。 “我们去巴勒莫,我经营一家诊所,阿阵可以开酒馆……唔,现在应该叫酒吧?或者射击俱乐部之类的,我们两家店连在一起,下班以后阿阵就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餐,遛狗狗,再养小猫怎么样?我们的家庭会越来越大的!” 黑泽阵没说话。 因为不方便回家,她干脆住在了诊所,狗狗也自然跟着过来了,它很粘人,但是也很乖,这时候趴在两个主人的脚边,明明没人抚摸,却依旧开心地摇着尾巴。 小姐在怀里,用柔软的脸颊蹭他,就像地上的小狗一样,得不到回应也丝毫不觉得气馁,依旧叽叽喳喳分享着最近的心情,像是一只小百灵鸟。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将她哄睡着,把她抱到床上,仔仔细细地盖好被子,然后走下楼,给狗喂了点东西,完成任务般抚摸了它一会,然后拉上诊所的卷帘门,从后门离开了。 黑衣组织是一个大型的跨国犯罪组织。 宫野夫妇加入之后才知道这一点——在接触之前,黑衣组织一直以乌丸财团的身份和他们交涉。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宫野夫妇想,至少有源源不断、花不完的钱来供他研究。 只要他们的研究出了成果,只要把这样的东西研发出来,那么世界都将改变,他们的名字将永载史册,没有人能拒绝这个——至少他们不行。 直到亲眼目睹了自己帮黑衣组织研发的其他药物,被他们如何使用,清楚知道了他们害死了多少条人命。 直到小女儿出生。 看着婴儿纯真、清澈的眼眸,艾莲娜忽然感觉手上沾满了罪孽,感到自己并不拥有拥抱一个纯白生命的资格。 或许是产后的激素影响,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她开始抗拒那一项研究,宫野厚司加入组织原本就是受她劝导,现在妻子出现了疑似产后抑郁的症状,他当然也将研究搁置了下来,专注于妻子的精神状态。 黑衣组织对他们的行为很不满。 在他们几次三番的催促以后,宫野夫妇清醒地认识到了他们的冷酷,也彻彻底底意识到,他们的研究在推动人类前进之前,一定会被这个组织的人用来制造一场席卷全人类的灾难。 那是一种不该诞生的药物。 “那两个人太傲慢了。” 那边的声音经过特殊的处理,听不出来年纪,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正隔着电话发布新的命令: “gin,去给他们一些教训。” 黑泽阵挂断电话,看向面前的男人。 “老大老大。” 男人身材魁梧,有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蠢脸。 第161章 是他以前的接头人。 琴酒总是无缘无故杀人,不仅杀任务目标和敌人,就连自己人也说杀就杀,好像这是他发泄情绪和获取乐趣的一个方式,没人敢说什么。 他的助手总是换来换去,最后那边的人没办法了,只能派他过来。 “我说我和老大您的关系好,上头就立即让我加入高层了,说是专门协助老大行动。” 琴酒垂着眸,懒得理他。 “托老大的福,我也有了代号,嘿嘿,伏特加。” 伏特加狗腿地拉开车门:“现在要出发吗?我车技很好,可以给老大当司机。” 琴酒没说话,倚着车抽烟,一根又一根,一直到一包烟全都抽完,才弯腰坐进车里。 研究所离市区有点距离,琴酒又点起烟,安静地等着音乐,伏特加从后视镜看了看他,又听了听厚重优雅的古典乐,试探着搭话。 “大哥你听的是古典乐啊?” 后座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不想死就闭嘴。 伏特加连忙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沉默地开着车,一路到了研究所,琴酒走下来,看见这里已经站了不少黑衣组织的人。 他叼着烟,快步走进去,踹开宫野厚司的家门,扫了一眼正在做作业的小明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小孩先带走,然后走进卧室,把宫野厚司拖进了洗手间。 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下去,接着男人的脑袋被按进马桶里,直到他快窒息,琴酒才把他扯起来,拽着他的脑袋去撞淋浴间的玻璃。 他的动作很快,狠戾而又毫不留情,像是要把人往死里打,下面的人见他有点打嗨了的架势,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劝,说大哥手下留情,搞科研的经不起他这么打,别真的把人打死了。 琴酒这才把人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进了组织,就得服从命令,违抗组织意志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宫野厚司满脸是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他,嘴唇蠕动着,好一会才问: “你们会杀了我们吗?” 听见这样的话,琴酒笑了一声,弯下腰,扣住他的下巴,凑近他的耳朵,用和几乎听不见的德语说道:“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说完,他站起来,满脸嫌恶地摘掉手上的黑色皮革手套。 “你们的脑袋很聪明,那位先生非常器重你们——前提是,你们足够听话。” 宫野厚司吃力地眨着眼睛,躲避从额头往下流的血液,没有说话。 在黑衣组织里,有一万种叫人听话的方式。 打一顿是最轻的那一种。 谁都清楚这一点,但打人的是黑泽阵,一个阴晴不定敌我不分的疯子,被打的那个好像也真的吸取了教训,不再囔囔着他们是一群杀人魔,绝对不会替他们办事这种话,于是也没人敢说这样有什么不好。 宫野厚司很快得到了治疗,紧接着,琴酒大摇大摆地带着人安装了窃.听器,就连研究室也想放进去,宫野厚司捂着自己受伤的脸,费力地说道: “里面不能接触任何细菌。” 琴酒看了他一会:“我需要检查一下。” 宫野厚司攥紧拳头,做出犹豫屈辱的样子,然后拉开门,看着琴酒:“那你只能一个人进来。” “哈?”伏特加挑起眉,刚想帮大哥开麦冲刺,就被琴酒冷冷扫了一眼。 他悻悻然闭了嘴,看着大哥和宫野厚司单独进了实验室。 那家伙不会在里面安插什么毒药和炸/弹,想要炸死大哥吧。 伏特加很担心,紧张地盯着紧闭的门。 实验室里很安静。 琴酒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监听的设备,才看向他:“你们要逃,只能伪造死亡。” “那个人很有耐心。” 提到黑衣组织的boss,琴酒的话里带上了一点嫌恶:“只要你们不死,他会用一万种方式使你们屈服。别忘了,你们还有两个小女儿。” 人都是有短板的,醉心实验的科学家搞不来这些阴谋诡计,能忍得住一年多没有暴露之前和琴酒的私交,全靠了他们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没人接触。 宫野厚司选择信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你有计划吗?我们听你安排。” “听我的安排,你们可以离开日本。” 琴酒看着他,冷冷地说:“但是你们的女儿必须死。” 宫野厚司一愣,看着他脸上冷酷的、淡漠的表情,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琴酒瞥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屑和不耐。 他最讨厌看不清楚形势,既要又要的虫子。 “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宫野厚司沉默了好一会,走投无路般小声说道:“她们也是……的妹妹。” 琴酒脸上的表情一顿,看着他,眼里多了一些厌恶。 “一家四口,连婴儿在内同时死亡,尸首不明,这件事太过可疑。”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抬眸看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当然,你也可以把那个人想要的东西研究出来,那样的话,你不仅不会死,还会成为世界闻名的,大科学家。” 宫野厚司没说话。 好一会以后,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眼泪混着伤口的血液一同下坠,显得有点诡异、渗人。 第162章 “谢谢你。” 他说:“请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第52章 第 52 章 一直到冬天, 诊所的病人才开始变少。 绘梨闲下来,看着外面的薄雪,才终于体会到了时间的变化。 小志保应该出生有几个月了吧? 她核算着最近的支出, 想着闲事, 走了神, 再回神没找到计算器, 小降谷一直站在她旁边, 见她低头找东西, 立即把计算器递到了她的手里。 “谢谢。” 放了寒假,病人也变少了,来帮忙的同学和小学生们都去做了自己的事情, 只有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还是像之前那样每天都会过来。 她忙起来不太有时间和他们交流, 就连自己的成人礼也是匆匆过去的, 吃过蛋糕,久违地回了一躺家, 打开行李箱,从一堆首饰里找出一个公主王冠, 戴在脑袋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久很久。 我长大了, 你们会看得见吗? 她已经不是那个会对着蛋糕上的蜡烛虔诚许愿的小孩子了,从很久以前开始, 也不再向上帝祈祷。 偶尔路过教堂, 听着里面唱诗班孩子的稚嫩纯真的童声, 她也会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穿着洁白的小公主裙, 抱着洋娃娃,被父亲牵着双手, 走进教堂,双手合十,感谢上帝对家族的恩赐。 那时候盘桓在教堂尖顶屋檐上的鸽子,如今飞往何处去了呢? 闭上眼,仿佛那群白鸽还栖息在自己心里。 报纸上依旧全都是坏新闻,自尽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冬天都显得冷暗、潮湿,东京远处的郊区,熊熊烈火燃了起来。 宫野厚司和妻子一起坐在实验室里,看着大火将他们的成果焚烧殆尽,将那些重要的文件和资料一点点吞没,然后火舌蔓延,再燎烧自己。 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 这样的代价,不应该由别人替他们承担。 教堂的祷告声停下了。 唱诗班的孩子们追着彼此奔跑,风车在孩子们手上转动,远处火星吞没天空,他们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听见轰鸣的爆炸声。 天上下起雨。 银发男人快步从车上走下来,身后伏特加着急追上来给他打伞,他脸色阴沉,踩进实验室,看见一片被灼烧以后留下的灰烬,和许多焦炭一样的残留物。 “下雨了。” 诊所后面的小花园,小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正在遛狗狗,雨水毫无预兆地滴落下来,他们看了看彼此肩膀上的小雨点,又看看地上的金毛狗,不约而同地脱下外衣,扯住衣物的四角给狗狗挡雨。 雨砸在羽绒服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他们把狗狗送回家,医生正在送病人出去,弯着腰,无偿送了病人一把雨伞。 听见动静,她回过头,看见他们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没淋到雨的狗狗,眼睛弯起来,好漂亮好漂亮。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医生的家。 她带他们上楼,走进房间,然后找出干净的毛巾和自己的衣服,让他们快点去洗热水澡,说这个天气感冒不太容易好。 他们听话地钻进浴室,这个时候差不多是朦胧的觉醒期,他们红着脸,哪里都不敢看,低着头闭上眼,匆匆用热水冲洗了自己,然后套上医生姐姐的衣服,背对着对方,悄悄扯起衣领嗅了一下。 “胆大包天的老鼠们。” 电话那头,男人的语气里满是怒意:“gin,你对他们太过宽容,这可不像是你。” 琴酒穿着湿透的衣服,握紧电话,没说话。 “我能理解,毕竟你和他们有点私交。” 那边的男人语气低下来。 “你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 琴酒抿起唇,思索了一会。 “说不定他们的孩子能够继承他们的天赋。”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让那两只小老鼠活下来?然后让她们继承父辈的研究?” 琴酒没说话。 那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索:“好吧,你说的有道理,研究的人死了,但是项目还在那里,我应该换一个更加听话的人来代替。” 琴酒垂下眸,湿漉漉的睫毛抖落两滴雨水,然后听见boss说: “据我所知,这两只老鼠,有一个足够聪明的学生。” 他瞳孔紧缩,听见电话那边的男人笑了一声。 “把她带回来,gin。” “这一次,我不希望看见你再展露半点宽容。” 电话被挂断了。 琴酒从口袋里拿出烟,手指颤抖,点了两次,火机迟迟对不准烟头。 外面的雨声很大,好像听见了无数声枪响,子弹飞驰,一颗一颗穿透他的胸口。 诊所里很安静,只有一下一下按计算机的声音。 今年的支出很大,社会乱象丛生,药物的价格水涨船高,几乎快要变成昂贵的奢侈品,绘梨算着账,看着上面越来越多的数字,感觉眼皮跳得越来越厉害。 过去忙碌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庞大的数字,阿阵要怎么赚回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龟壳之中蜷缩起来,好像不伸手触碰这些危险的话题,这个世界就不会再起丝毫波澜。 眼皮一直跳,绘梨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感觉好像有什么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163章 她索性放弃了算账,强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两个小孩很快就洗好了澡,吹风机轰轰作响,他们轮流给自己吹头发,她坐在旁边,把室内的温度又调高了一点。 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小,小狗围着电视机团团转,两个小家伙也看着她。 绘梨笑了笑,打开电视,找到上次没来得及一起看完的电影,三个人靠着沙发背一起坐下来,分享同一包薯片。 影片接近尾声,主人公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最后攀上山顶,看见了漂亮的彩虹。 医生摸摸他们的脑袋,说今天没什么事情要做了,让他们早点回家。 雨停了,阳光出现,他们接过医生手里的伞,朝她挥挥手,说明天见。 “嗯!” 她眼睛弯起来,好漂亮。 诊所的沙发很柔软,送走两个小家伙,又送走两个病人,绘梨一整个埋进沙发里,抱着有阿阵味道的抱枕蹭来蹭去。 门忽然被推开,听见脚步声,少女抬眸看过来,看见他,露出惊喜又开心的表情,像是看见主人提前下班回来的小狗。 黑泽阵低头看着她,在她站起来,扑进自己怀里之前,开枪击中她脚边的地板。 她愣住,看着他,没说话。 “初次见面。” 他表情冷漠、不耐,像是在通知一个陌生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的老师,宫野夫妇,在实验室火灾中不幸丧生。” “作为他们得意的好学生,我们充满诚意地邀请您,继承他们的研究。” 他的语速刻意放得很慢,充满了压迫感。 少女低下头,睫毛快速颤抖起来,紧紧掐住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拒绝。 “你最好别矫情!” 伏特加拿枪指着她,没什么耐心。 “你的老师已经死了,不听组织的话,结果就是死路一条!” 听见这样的话,她颤抖起来,抬眸盯着黑泽阵。 “你……” 她问:“是你杀的吗?” “别忘了。” 他语气几乎没有起伏。 “你的老师们还有两个小女儿。” 绘梨一愣,深呼吸了几下,但是好像不太顺畅,感觉好想吐,从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于是她用手扶着沙发,干呕起来。 地板上出现小小一团的血花,她愣愣地看着自己吐出来的血,感到大脑眩晕,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站了起来。 瓶子里插着漂亮的野花,门口还摆着他们一起购买的小不倒翁,推开门,外面阳光很暖,下过雪的空气清澈,年轻瘦小的医生走出诊所,像是被太阳刺伤,脚步踉跄了一下,往地上栽去。 他下意识抬手搀扶她。 旁边的人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这个魔头竟然也会有绅士的一天。 少女眨了眨眼睛,睫毛颤抖,用力将他推开。 “别碰我……” 她失去支撑,跪倒在地上,像是摔得痛极了,发出小声的悲鸣,像是断了翅膀、濒死的鸟。 这只鸟撑着地面,慢吞吞、一点一点爬起来。 风吹起白大褂的一角,她抹掉眼泪,把双手插进口袋里,朝他们指的那辆车走去,脸颊上满是血和泪,但脊背挺得笔直。 “这妞真辣。” 手下咂了咂舌,忍不住小声感慨一句,然后就被一枪崩了脑袋。 琴酒看着他们,冷冷说道:“放尊重点。” 这才是大哥啊。 伏特加擦了擦额头的汗,摆摆手叫人赶紧收拾尸体。 ——被女人拂了面子就随便杀个人出气,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琴酒,刚刚那个会扶女人的琴酒简直绅士到叫他陌生。 她走到了车前,回头看着他,脸颊红红的,那是血。 十三年前,女孩抱着一个兔子形状的布娃娃,被教父牵着手走进来,懵懂而又好奇地看向他,然后被他吓了一跳,躲到了教父的身后。 他睡在她的床边,女孩一边怕他,一边又有点耐不住寂寞,从被子里偷偷看他。 对上他的视线,她又立即缩回了被子里,像是一只小乌龟。 现在,她的龟壳终于全部碎掉了。 乌龟被扯到阳光下暴晒,没有保护的肌肤一寸一寸往外渗出血液,但是她没有哭,也没有大吵大闹。 她只是看着他,用冷漠的、防备的、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黑泽阵知道她在发抖,知道她这时候或许没有半点力气,于是走过去,冷着脸,帮她拉开车门,然后粗暴地把她塞了进去。 听见一声呜咽,像是小动物骤然被主人惩罚,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委屈。 他闭上眼坐在前面,感觉胸口被撒了很多很多的盐。 第53章 第 53 章 新的实验室还没有建好。 她被带到了组织的据点里。 下车的时候, 因为她有点晕,所以动作慢吞吞的,琴酒像是很不耐烦, 直接把她提了起来。 衣领被拽住, 勒住脖子, 好痛。 她低着头, 发出小声的哀鸣声。 男人表现得不为所动, 一路将她拖到了自己的安全屋, 然后用力把她丢在沙发上,点起烟,看着她。 “因为你的老师们惹恼了那位先生, 所以现在, 你不会拥有一个身为科学家的特权。” 第164章 她不说话, 只是蜷缩在沙发上艰难地咳嗽,咳了好一会, 然后攥着沙发垫上的流苏,小声地、呜咽地哭着, 像是垂死的猫。 手下看她这样, 有点想说话, 但看了一眼琴酒脸上冷漠的表情,就立即打消了念头, 全都退到了门外。 她孤零零地哭着, 琴酒倚在墙上, 一根一根抽着烟, 低头摆弄手机, 显得淡漠而又懒散。 “好冷……” 好一会以后,她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力气, 看向房间里的壁炉,用微弱的气音说道:“好冷……” 琴酒瞥了她一眼,像是担心她真的就这么死了,于是弯腰,随便放了一些柴火,将壁炉点燃。 火焰烧起来,房间里很快多了些热度,她像是好受了很多,眼神也不再涣散,吃力地爬起来,一点点挪动,到了壁炉旁边才蜷缩着停下,像是真的冷极了。 房间的门没有关,琴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见她双手颤抖,从口袋里面掏东西。 他朝她走了两步,完全遮掩住她的身体。 少女低着头,拿出一个鹅黄色的皮卡丘钱包,然后在钱包的夹层里找到他们的合照,看了一眼,快速地、悄悄地丢进了壁炉里。 琴酒瞳孔微缩,拿起手边的东西也丢了进去,以此来掩饰照片被火舌吞没的动静和气味。 “你想做什么?” 接着,他弯腰掐住她的下巴,冷戾、凶狠地说:“别耍花招。” 她生理性地发起抖来,眼泪掉个不停,脸上写满了害怕,还有极力掩藏,但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委屈。 “我要尊重。”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恨他、厌恶他一点,但说出口的话,无论如何也像是在朝主人撒娇的小狗。 “你们必须给我尊严……” “尊严?” 他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事,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她把手凑到壁炉旁边。 “我想要的是平等的合作,不然的话,我宁愿把这双手烧掉也不会……唔!” 她被用力拽起来,男人把她压在墙上,扣着她的下巴,语气压低,慢悠悠的,显得恶劣极了。 “手没了,可以装义肢,腿被打断,还能接起来,你敢自尽,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给你陪葬。” “劝你别耍这种小花招。” 黑泽阵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 掐着她的脸,压着她,冷漠地看着她,贴在她的耳边,居高临下,语气轻佻而又轻蔑。 “我可不会对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心软。” 在手下看得见的视角里,被大哥压着的女人害怕地发着抖,纤细的手腕不断颤动,白得晃眼,于是平白无故添了几分暧昧,叫人浮想联翩。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视角里,少女另一只手攥住他胸口的衣服,一边害怕,一边不争气地红了脸颊。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来。 他瞥她一眼,随手把她丢到沙发上,然后按着她的脑袋不许她挣扎,坐在扶手上接起了电话。 “gin,你该对我们的客人尊重一些。” 电话那头都先生像是很满意他的表现,对于黑泽医生口中的‘合作’更是满意。 “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识时务的人,我们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在她违背我们的意志之前,给予她一个伟大的科学家应有的尊严。” “派别人来交涉。”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将她松开,语气不耐:“我懒得应付矫情的女人。” “不,gin,相信我,你会做得很好。” 那边轻轻敲了敲桌子:“这孩子有着一张摄人心魄的脸,只有交给你,我才能够放心。” 电话被挂断了。 琴酒低头看着她,又往外面扫了一眼。 “叫医生过来。” 黑衣组织的医生擅长处理外伤,也不知道要开什么药给她,少女坐起来,自己写了一个单子,让医生去买,像是知道琴酒不会好好说话,那边的人立即派来了一个态度更好的成员。 是一个很和蔼的中年人,代号皮克斯。 黑泽医生吃过药,先去洗手间将自己梳洗了一下,然后坐在单人高背椅上。 这种椅子像是能够给她一种力量,皮克斯看见她在坐上去的一瞬间,颤抖的睫毛停了下来,表情也变得平静而又淡漠,像是他曾经见过的、意大利的黑手党。 他有点恍惚,凝视了她好一会,才开始说话。 宫野夫妇的研究对于组织来说十分重要,但是他们‘意外’遭遇了实验室火灾,他们不幸丧生的同时,大部分的重要资料都被烧毁了。 组织希望她做的事情,一个是继承并且重建研究所,继续研发那个项目,同时也和宫野夫妇一样,为组织研发一些更方便行动的药物。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在宫野夫妇加入组织之前,黑衣组织就已经把她纳入了视野,一直以来相安无事,是因为她那边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没和宫野夫妇联系,甚至都没有离开过东京,十分安静。 但是现在,宫野夫妇死了,所以哪怕不确定黑泽医生的究竟有没有研发药物的本领,他们也不会放她离开。 “如您所言。” 组织里全都是窃听器,她和琴酒的对话全都被录了进去,皮克斯朝她笑,递来一支签字笔。 “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您一切的合理要求,我们都会积极响应。” 第165章 “是吗。” 黑泽医生扫了茶几上的文件一眼,没有接过签字笔。“对你们这种组织来说,这种文件是无效的吧。” 皮克斯笑了笑,把笔收回来:“黑泽医生,请相信,只要您将忠诚献与组织,组织给您的回馈,绝对比世界上任何一家公司更加慷慨。” 她瞥了他一眼,接着又看向琴酒。 “我不想同时和两个人沟通。” 少女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种黏糊糊的尾音,“你们的脸让我恶心,能少出现在我面前吗?” “当然,当然。” 皮克斯站起来,举起手,又无奈地笑了笑:“确认过合作关系以后,我就退场了,医生,您的安全会由琴酒负责。” 接着,他站起来,看了看琴酒,又看看她和事佬般说道:“请相信,在必要的时候,琴酒可以扮演好一个绅士——他具有良好的礼仪。” “滚。”回应他的是银发杀手毫不留情的斥骂。 皮克斯滚了。 房间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黑泽医生看了敞开的门一眼:“关门,我不喜欢被人窥视。” 琴酒没动作,外面的人像是接收到了皮克斯的信息,立即听话地关上了门。 她一下子松懈下来,脑袋变得晕乎乎的,像是要往地上栽去。 行动远比大脑快,回过神的时候,黑泽阵已经挡在她面前了。 她没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扯开他的风衣,把脑袋埋了进去。 黑泽阵低头看,看见她肩膀颤抖,听见她哽咽的、压抑的哭声。 腰被环绕住,她用力抱着他,抱得好紧好紧。 琴酒闭上眼,轻轻把手搭在她的头顶。 他一边抚摸她的头发,一边用冷漠、恶劣的语气说道:“别弄脏了我的地毯。” 她抬眸瞪了他一眼,这时候像是真真正正生气了,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所以湿漉漉的眼睛里装满了心疼,所以捉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所以用脸颊蹭他的手背,所以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索,看他这些年究竟有没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过伤。 他站着不动,任她动作。 过了好一会,在沉默的时长超出节点,叫人怀疑之前,他掐起她的下巴,说:“滚出去哭。” “行李……” 她哽咽一声,像是疲惫极了,看着他,一字一顿:“我的行李、带过来……你亲自去,一件……都不能少。” 他脸上的表情一顿,没说话,快步离开了这里。 东京,他们曾经的住所。 琴酒反锁门,检查了一遍房子,接着从衣柜的最深处,拖出来两个行李箱。 大大的相册被拿出来,放到厨房的灶台上燃烧,火舌一寸一寸吞没她的脸,他点燃一根烟,低头看,看女孩脸上的笑颜变成灿烂的橘色,接着转瞬即逝,变成黑色的余烬。 用吸尘器把这些东西吸掉。 她总是会从身后抱过来,喊他的名字,笑着说我们家阿阵最好了,是天底下最会做家务的男人。 打开洗碗池的水龙头,让水流把这些东西冲进下水道,和厨余垃圾待在一起,变成再也没人可以提取、分析的垃圾。 能毁掉的就毁掉。 那些兄长父亲送的昂贵首饰,全部都被沉进了深海。 接着去了一趟诊所,等了主人一晚上的狗狗见他回来,高兴地摇着尾巴,亲昵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汪汪兴奋地叫着,吐着舌头,乖巧地趴在他的身边。 黑泽阵闭上眼,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用枪抵着它的眉心。 狗狗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以为这是一个新游戏,用信赖的、眷恋的目光看着他。 黑泽阵颤抖着扣动扳机。 没有扣动,他感觉自己手指变得麻木,失去了力气。 一个可以毫不犹豫杀死任何人的杀手,现在舍不得杀一只狗。 他一边觉得荒谬极了,一边把狗抱起来,带上车,在它身上捆了很多钱,然后把它拴在横滨一家宠物救助站的门口。 狗狗汪汪大叫着,拼命想要挣脱脖颈上的锁链,黑泽阵脚步踉跄,坐上车,逃一样地踩下了油门。 她的行李全部都摧毁了,一件也没有少。 半夜,车子很少,黑泽阵盯着面前漆黑的路,恍惚地想:还有一件。 她还有一件残留的行李,从家里带出来,被她塞进小龟壳里,蜷缩着小尾巴,拼尽全力保护着的东西。 一双手套。 腹部升起滚烫的热意,几个小时之前,她的手曾经抚摸过这里,小乌龟的壳碎掉了,所以她用她的手来拥抱他,来确认他有没有和她一样受伤,会不会和她一样痛。 黑泽阵低下头,看见方向盘上出现空白的一滴雨水。 他下意识看向车窗,外面没有下雨。 于是他意识到,那是一滴从他眼睛里砸下去的水。 第54章 第 54 章 昨天下过雨, 天空呈现出一种很清澈的碧蓝,穿过两条长长的马路,远远就看见了诊所。 降谷零怀里捧着路上买的早餐, 加快脚步往那边走, 差点被路上的薄雪滑倒, 诸伏景光笑了笑, 锤了他肩膀一拳, 降谷零也锤回去, 两个人吵吵闹闹就走到了诊所门口。 门关着。 黑泽医生还没醒吗? 第166章 他们安静地蹲下来,讨论最近看的侦探小说,然后看向对方提着的袋子——那是她借给他们穿的衣服, 回去以后好好洗过, 被装进了家里最好看的手提袋里。 “我还放了柔顺剂和留香丸哦。” 小诸伏笑眯眯的。 可恶。 金色头发的那个鼓了鼓脸颊, 感觉自己莫名矮了一头。 但这两件衣服回不到主人手里了。 他们这时不知道,所以一直在等。 昨晚睡得不是太好, 反反复复的,一直到了中午, 绘梨才有力气从床上爬起来。 组织的据点很大, 早晨非常非常安静, 她倚着床发呆,昨晚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梦里全都是阿阵这些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伤。 gin, 琴酒, 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 眼睛发热, 又要没出息地掉眼泪了, 绘梨连忙捂住眼睛,揉揉脸颊, 强迫自己什么也别去想。 二哥曾经说过,在不受控制的危险环境里,想得越多,越会让人失去理智,从而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更多的危机。 她看着窗外的太阳,想到了家里的报纸。 不管怎样。 她爬起来,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打湿自己的脸颊,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轻轻揉了揉。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组织里的人对她很尊敬,大概是听从了那位先生的吩咐,他们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绘梨泡了澡,换上新衣服,把头发仔仔细细扎起来,坐在餐桌上用早餐。 她不想再让这些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所以早餐要吃得饱吃得好,要好好吃药,再到楼下去散步消食晒晒太阳,表现得就好像一点也不害怕一样。 下午,她的行李被人送了过来,因为重建研究所需要一段时间,所以组织对于黑泽医生的要求只是让她在这段时间之内,用他们已知的情报,和宫野夫妇留下来的少量资料认识、理解这一项研究。 正如他们所说,只要她展现出配合的态度,他们的确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机构都要慷慨。 绘梨对于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并不陌生——她的父亲把每一个人都当做朋友,不管他们能否在未来派上用场。 毕竟做某些事需要更加坚决的决心。 她垂眸看着资料,哪怕老师们留下来的东西很少,但其中的内容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手指控制不住颤抖起来,下意识抬头找阿阵,好半天才想起来,哪怕他现在就在身边,自己也不能躲进他怀里了。 这也是……长大的一种吗? 她怔怔地出着神,抬头看着天花板的灯,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老师们口中的伟大研究,竟然是这种东西。 这是绝对不该被制作出来的存在。 至少不应该诞生于一个犯罪集团的研究所里。 她没心思再看,于是扶着脑袋,做出很疲惫的样子,过了一会,她抬头看向跟着她的组织成员:“那两个孩子呢?” 小明美和几个月大的小志保,从老师们死后就一直被关在房子里,女孩锤着门,哭嚎了好几个小时,累到睡着,又继续哭着求救,说妹妹要被饿死了,也没有人理会。 她只好找到爸爸妈妈留下来的奶粉,踩在凳子上,胡乱地冲了水然后喂给妹妹吃,绘梨过去的时候,两个小家伙已经连哭都没有力气了,小明美蜷缩在婴儿床旁边,像是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猫。 听见脚步声,小明美睁开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呜咽着小声喊姐姐,挪动身体往她这边蹭过来。 绘梨弯腰把她抱起来,又看了看婴儿床里的小志保,小小一团,让她想到了刚出生的黛西。 小家伙一点也不怕人,伸出手指去逗她,总会咯咯笑着捉住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捏着玩。 黛西,姑姑长大了,才知道长大不是想象中那样美好。 她垂下眸,摸了摸小明美的脑袋。 她希望她的小侄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正绽放灿烂的笑颜,不要触碰一丝灰暗。 把两个小家伙带回了组织给她安排的住所,又叫人帮她们洗过澡,喂过食物,两个小家伙都很坚强,身体没有出什么大事,小志保很乖,很少哭,绘梨坐在婴儿床旁边,撑着脸看她。 她有很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好半天以后,像是知道这个大人不会伤害自己,于是伸出小手手来摸她的脸。 被婴儿触碰,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绘梨弯起眼睛把她抱起来,耳边传来二嫂嫂的声音,她说抱小孩的时候要轻,说不能晃来晃去,不然的话可怜的小黛西会被姑姑玩到吐奶。 绘梨现在已经可以很正确地抱起一个婴儿了。 低头看,小志保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个红宝石手镯,维多利亚时期法国工匠精心打造的首饰,世界上只有一对,另外一只被她送给了黛西。 “姐姐。” 小明美很乖,没有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也没有哭,只是抱着她的腿,小声说:“我好想你。” “我也想小明美啦。” 她笑了笑,戳了戳小志保肥嘟嘟的脸颊,然后把她放下,将小明美带到了卫生间里面。 不确定这里有没有窃听器。 所以她拿起小明美的手,在她的手上一下一下写字: 不要让人知道你认识黑泽哥哥。 第167章 “嗯!” 小明美点点头,然后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满脸凝重地继续用力点头,也拿起她的手,在上面磕磕绊绊地写: 爸爸妈妈、说过,明美,记得。 乖孩子。 在她额头亲了亲,然后小声说:“以后……就和姐姐生活好不好?” 小明美看了她好一会,抱住她的脖子,哭着喊她:“姐姐。” 她问:“爸爸妈妈,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绘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小明美哭了好一会,跟在工作狂的爸爸妈妈身边,她一直以来都很独立,也比别的小朋友懂事得更早,知道爸爸妈妈身边的人全部都是坏人。 “谢谢姐姐来救我们。” 她抹抹眼泪,说:“姐姐千万不要留在这里,这里一点也不好。” 姐姐笑了笑,看着她,用柔软的毛巾给她擦脸,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小明美很难过,但因为姐姐来救她们了,所以也变得没有这么难过了。 但是姐姐脸上的笑越来越少,变得像是和以前的黑泽哥哥一样,像是冰块。 小明美总是去抱她,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给她讲自己绞尽脑汁想的新笑话,她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但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大人,从来不会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分心,也从来不会像爸爸妈妈那样敷衍她。 小明美多希望姐姐脸上的笑容能多一点,多希望她可以和从前一样,如果人长大以后会变得这么难过,她希望姐姐和她一样做一个小孩子,虽然小孩也会难过,但至少可以掉眼泪。 小志保长大了一点,会叽里呱啦地说胡话了,学会的第一个单词是姐姐,每天在床上爬来爬去,姐姐一回家就找她要抱抱。 只有回到家,姐姐才会显得放松一点。 这天深夜,小明美起床上厕所,发现姐姐蜷缩在沙发上睡觉。 她知道姐姐很累,所以不敢叫醒她,只是抱着毯子悄悄走过来,不想叫她着凉。 但一听见动静,姐姐立刻就醒了。 明明之前在她脸上画小乌龟都不会把她吵醒的。 小明美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事情,只是感觉好难过,她抹着眼泪,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然后被姐姐抱进了怀里。 “哭什么呀?” 她身上有很温暖的香味,一种花香,秋天才会有,在凉爽的、代表着收获和喜悦的秋天,小明美经常会闻到这种味道。 “我会快点长大的。” 她用力抱住姐姐,用力地说:“会帮上姐姐的忙,变成坚强的大人。” “我们家明美是最坚强的孩子哦。” 姐姐亲亲她的脸颊,朝她笑:“长大一点也不好,我呀,希望我们家明美和志保长得慢一些。” 她给她擦眼泪,手指上多了几道疤痕,小明美皱起眉,抱住她的手指,问实验是不是好危险,可不可以逃走。 少女笑了一下,没说话。 要逃到哪里去呢? 天涯海角,没有她和阿阵的容身之所,就算逃去再偏僻的地方,也无法过上理想中那样安稳、平静的生活。 而她也不再像是小时候那样天真了。 再厚的壳,也总有碎裂的那一天,用鲜血凝成的愤怒和仇恨,并不能通过逃避来解决。 唯有以血还血。 地中海风格的客厅里点着壁炉,火焰和干柴碰撞,发出一种很治愈的声响,她闭上眼,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父亲总是牵着她的手,带她穿过长长的石板路,穿过花园,穿过客厅,路过绣着鸢尾花的家旗,陪她做一切事情。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记忆里父亲宽大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家徽,告诉她,她是卢西安诺家的小公主,所有的绅士和淑女都会学着如何对她表达尊敬。 父亲的时代已经过去,黑暗国度不再有绅士和淑女,优雅变成了古板,礼仪被野蛮人污蔑为傲慢,规则被利益打破,毒.贩和皮条客成为了新时代的主导者。 她不能阻拦滚滚向前的车轮,但至少可以毁掉自己最厌恶的那一节轨道。 第55章 第 55 章 小鱼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 东京的夜晚很漂亮, 繁华的都市,行人匆匆,就连来教堂祷告的人, 也缺乏必要的耐心, 好像这是一个任务, 需要赶时间做完, 然后赶紧参与下一个活动。 她穿着白大褂, 看起来像是一位医生, 每个星期天,她都会过来坐一下午,什么也不做, 只是坐在长凳上面, 不和人说话, 也不祈祷,好像只是想找一个能让自己安静下来的地方。 这样的人在鱼群里显得那样特别, 因此大人们很喜欢她,孩子们也总是偷看她, 因为她和神父一样, 都像是一个大人, 身上有一种温柔的、悲悯的气质,像是蓝色的大海。 已经两年了。 她从来不向上帝祈祷, 但是出手非常大方, 教堂里的每一个人都记得她的脸, 记得她穿的衣服, 她的乌发, 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没有光亮。 到傍晚,斜阳透过玻璃花窗, 她会站起来,走到花园里发一会呆,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等到下个星期日再来。 在宫野志保的记忆里,姐姐的味道和明美所描述的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消毒水的味道,每次姐姐抚摸她的脸颊,拥抱她的时候,那种味道会更加浓郁,像是用这种化学药剂清洗过很多很多遍双手,才会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记。 第168章 她的话很少,偶尔会坐在飘窗前,看着外面的太阳发呆,金色的阳光扫在她的脸上,让她显得比平时更有温度一些。 宫野志保的童年里,装满了这样的画面。 后来,她连太阳也不看了。 “黑泽医生。” 黑衣组织很满意这两年来她的表现,因此对她也愈发有求必应,在得知她需要去美国获取研究资料的时候,也很痛快地放了行,还特地找了组织里最忠诚、最能干的琴酒保护她的安全。 “您可以去环球旅行,放松一阵子,将研究稍微缓缓,那位先生很担心您的身体。” 女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讽刺的笑,没有说话。 她的话总是很少,显得冷冰冰的,有点像是琴酒。 但谁都知道,这个被那位先生极其重视的天才科学家,和组织里最忠诚、最能干的银发杀手不太对付。 毕竟当初是琴酒用了粗鲁的手段把人‘请’回来的。 但正因如此,那位先生才如此放心让他们接触,尽管两个人相看生厌,偶尔碰面甚至连话都不想和对方讲。 他们刚到美国就出了事。 美国的黑手党还留有余孽,这些野蛮的家伙竟然敢对组织最重要的科学家下手,她手上多了一道伤口,那位先生很是愤怒,琴酒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全都清除了。 “小姐。” 她的身体很不好,这些年总是因为高强度的工作病倒,现在又受了伤,为了安抚她的情绪,那位先生决定给她一定程度上的自由,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窃听器暂时退出了她的生活,但取而代之的,是银发杀手寸步不离的保护和监视。 “您不必这样。” 黑泽阵握着她受伤的手臂,嘴唇紧紧抿起来,这两年,他只能远远看着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真正触碰到他的小姐了。 她好像变成了隔着乌云的月亮,依旧皎洁、美好,只是那些柔软朦胧的东西藏了起来,卷进了灰色的阴影里,黑泽阵感觉自己也被隔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很想抱她,想让她像是从前那样埋进自己的胸口,想用力抱住她,想亲吻她的眼睛,她的额头,她消瘦的脸颊。 但是他不敢。 他不是一双合格的手套,而现在他的主人,好像一轮一伸手就会碎掉的月亮。 他只敢虚虚握住她的手臂,说一些绝对不会出错的话。 在宫野夫妇加入组织的时候,黑泽阵就想过让她离开日本,脱离黑衣组织的视野。 但他们加入得太过突然,他那时候在组织里的地位还远远不如现在,直到他们正式加入,他才得知消息,那时候再轻举妄动,反而会叫她陷入危险。 那对夫妇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就像黑泽阵见过的很多人一样,嘴上说着绝对不会背叛,不惧怕任何刑罚,但当那些东西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 还好这两年,随着他的权利越来越大,他能够做的准备更多了。 “小姐。” 他看着她,慢慢说道:“不论您想离开还是复仇,都不需要您弄伤自己,您只需要耐心地等待,我会把他们的头颅一颗一颗砍下来献给您,一个也不会少。” “嗯……”她垂下眸,小声说自己知道了。 黑泽阵于是沉默下来,他不擅长安慰人,和她的父亲兄长对比起来,他称得上是不解人意,所以他沉默地坐在她的身边,用从前那样的方式陪伴她。 但是他现在不确定,他的主人,是否还需要他这样的陪伴。 “阿阵。” 很久很久以后,她蜷缩起来,像是之前那样躲进他的怀里。 “我感觉世界像是一片深海,我们都是海水里的鱼,被洋流推着迁徙,永远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黑泽阵感到一种安心,就好像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固定体。 然后听见她说:“你说,会不会,其实有些鱼早就已经死了呢?” 她握住他的手,抚摸他手指上的茧,轻轻说道:“早就已经死去,只是洋流在动,庞大的鱼群也在动,所以那一只已经死掉的小鱼,也跟着麻木地被推动前行。” “就像我和你。” 她抬眸看着他:“阿阵,我觉得我已经死掉了,死在14岁那一年。” 黑泽阵抱紧她,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来半句话。 “我的灵魂已经不在躯壳里面了,变成了一只随波逐流的小鱼,所以有人靠近,我就和他们做朋友,有人指引方向,我就把那个当做未来的道路,麻木地往前走。” 放弃复仇也好,上学也好,和同学做朋友,养狗狗、和小明美玩、去师父们那里打工、当医生……一切的一切,都是挣扎着努力着想要继续呼吸下去的自救。 因为想要找到自己还能继续好好生活下去,想要找到自己可以像是父亲和哥哥们期待的那样好好长大的证据。 “我最近总是做一个梦。” 她抱住他的脖子,轻轻说:“阿阵,在梦里我们没有留在日本,我们过了很久的流浪生活,然后回到了西西里,我开了一家宠物护理店,阿阵是我的员工,每天都会被顾客送来的猫猫狗狗欺负。” 属于他们的唯一一只狗狗不见了,绘梨不敢问阿阵到底是杀了它,还是把它送到了别人家里去,就像她从来不打听家人的踪迹一样,就好像这么做,他们就能拥有一个最好最好的结局。 第169章 不知道是谁的肩膀先颤抖起来,不知道是谁的睫毛先眨落泪水,两个人的额头紧紧贴在一起,紧紧握着彼此的手,感觉到这个世界,残忍到叫人无法呼吸。 “阿阵阿阵,我们说一点开心的事情好不好?” “好。” “其实我会让女仆姐姐帮我偷偷带零食进来,那种垃圾食品,上面裹满了廉价辣椒油的那种,背着阿阵偷偷吃了好多次。” “我知道。” “我还会让女仆姐姐帮我吃蔬菜,还有不甜的甜瓜、老师罚的抄书作业、早上的牛奶……反正阿阵不在家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女仆姐姐帮我解决的。” “我知道。” “……你怎么什么也知道呀。” 她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小声说:“那爸爸去世之前,我跟他说,我以后不会有丈夫,如果要嫁人,我就要嫁给阿阵,阿阵也知道吗?” 他沉默了好一会。 “我不知道。” “谁让阿阵这么酷,和周围的小傻蛋都不一样。” 她扯开他的衣服,往里面钻:“吓坏了吧……但是拒绝也没有用,因为阿阵从七岁开始就是我的东西了。”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任由她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直到她抬起头偷看他的反应,才轻轻捉住她的下巴,用一种她只需要轻轻扭头就能挣脱的力道。 “没有吓坏。”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也不想拒绝。”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又把脸往他的怀里藏,过了好半天,才小声抱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亲亲我呀……阿阵是个笨蛋。” 他一顿,握住她的手,低头在她指尖吻了两下,克制而又珍重。 眼眶发热,她又想哭了。 “阿阵这么好,万一我下辈子都没办法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 他蹙眉,又亲亲她的指尖,“小姐,您这辈子还很长很长。” 她没接话,只是问:“下辈子阿阵还会在我身边吗?” “会的。”他说:“哪怕没有双腿,也会爬到您的身边。” “嗯。” 她抱紧他,过了好久,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 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叫她的脸烧得通红了,像是一只小鹌鹑一样躲进他的怀里,男人喉结滚动,低头看她,几秒钟之后,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 绘梨闭着眼睛,紧张地攥住被子,感受到他弯下腰,感受到他凑近自己,感受到灼热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她睫毛颤抖着,又期待又害羞,只感觉心脏都快怦怦跳出来了。 他的吻落在额头。 “睡吧。” 他长大了,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抓人耳朵,语速放缓的时候,有一种缱绻的温柔。 “我亲爱的……小姐。” 他从来没有喊过她亲爱的。 她只感觉小尾巴都快翘了起来,就好像空气里装满了甜丝丝的热火球,马上就要被烧掉眉毛了,于是躲在被窝里面,把自己团团藏起来。 过了好一会,没有听见动静,她又悄悄把脑袋探出被子偷看,就像五岁初见的那一晚一样,像是可怜可爱的小动物。 黑泽阵恍惚间感到一种沉痛的悲哀。 如果小姐安安稳稳长大,是不是每天都会像这个时候这样可爱、阳光? “你、你真的不亲亲我吗?” 她红着脸,小声问。 第56章 说谎 酒店的被子很柔软, 但是有点重。 悄悄掀开被子,钻进阿阵的怀里,感受热乎乎的体温, 和淡淡的烟草味道。 他已经不用之前那一款香水了, 但闭上眼, 好像还是小时候, 阿阵总是出门帮她处理事情, 她就留在家里, 把他的味道喷满整个被子,浓郁到呛鼻子也不在乎。 喜欢阿阵。 她蜷缩着他的怀里,悄悄抬起脑袋看他。 男人眉目深邃, 睫毛很长, 身上有一种冷峻的质感, 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显得那样特别。 她环抱住他的腰, 深深埋进他的胸口,说:“过几天, 我想去见怀特叔叔。” 那曾经是父亲的朋友, 经营和管理着家里的报纸媒体, 她不确定现在他们的友谊还是否坚固,毕竟父亲已经离开很久了。 “等我死掉以后, 阿阵就把我送回西西里吧, 我想回家。” 她小小一只, 缩在自己的怀里, 黑泽阵闭着眼睛, 还能想到小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生这么久的病,整天要他抱, 要晒太阳,脸上满是生机勃勃的怒意,抱怨着浴缸太大,抱怨着医生好麻烦,抱怨着自己是个笨蛋,担心赶不上哥哥的婚礼,说她好想做哥哥的小花童。 “墓碑上如果能够刻花的话,我想要鸢尾花。” 他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窗户,在黑暗中轻轻嗅闻她的头发,张开嘴,努力了好几次,才给出她想要的答复。 “好。” 四天以后,西部的一个农场,她见到了怀特叔叔。 那是一个战地记者,一个英国人,在拍摄途中,他失去了他的双腿,但脸上一直有着轻松的笑容,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带妻子做的食物——印象很深刻,因为那并不怎么好吃。 此时此刻,这个人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已经是一根腐朽的木头。 “我尊敬的小姐,您长大了。” 第170章 他朝她弯腰,摘下帽子,尊敬地亲吻她的手背,“请原谅,我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站着和您说早安了。” 绘梨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半截裤子,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多年未见,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小时候就不太擅长和人交际,长大以后已经失去了自己大半的灵魂,在组织这几年,她很少说话,于是交际技能甚至倒退了。 但对于父亲生前的朋友,她总是有一种强烈的亲切和信任感,所以她低下头,表现得像是一个孩子。 “对不起,怀特叔叔,我虚长了很多岁,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怀特看着她,慢慢说道:“当年,我是一个失去了双腿的记者,他们拿着我拍下来的照片,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照片太残暴,不适宜再刊登出去。” “教父路过这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孩子,个子不高,踮起脚看了看我手里的照片,说他们家的报纸刚好缺新闻,问我想不想要一份新工作。” “我当时的上司指着我的裤子,说我是个连拍照场地都不会选择的蠢货。教父没有和他争吵,只是笑了笑,说他的眼光很好。” “小姐,我是教父最忠诚的朋友,您不需要顾虑那些。” 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以后,他又对她说:“有一个年轻人对着绑匪侃侃而谈,将他们策反,并捉到了背后的指使人。小姐,那是您的父亲,您有着这样的血脉。” 她有着这样的血脉…… 学医以后,绘梨愈发清楚一件事:自己并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但从小到大,周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直到现在,怀特叔叔还温柔地用这样的谎言给她安慰。 眼眶发热,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胡乱地开口:“我想要摧毁一个很强大的组织。” 没有人是这样做交易的,但坐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是父亲生前的朋友,所以怀特坐直身体,面色凝重而又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个势力遍布全球的犯罪组织,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手,大概他们在政界也有很多很多朋友……我需要媒体曝光他们的罪行,曝光我现在正在做的研究。” 她低下头,说:“大约没有媒体敢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来找您帮忙。” “我尊敬的小姐。” 老人向后仰了仰,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问她:“这个决定,发自您的内心吗?” “是的。” 她看着他,说:“发自我内心。” 他笑了一下,重新戴上帽子。 “遵从您的意愿。” 他摇着轮椅,将她送到了门口,一直到两个人快要走出家里的小花园,靠近最外面的铁门,他才停下来,像是踌躇了很久那样,小声说自己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的孙女已经两岁了,请您成为她在洗礼仪式中的作保人,她的教母。” 两岁还没有受礼吗? 她愣了一下,看向怀特叔叔,老人也正看着她,神情殷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希望她不要拒绝。 于是她明白过来,他一直在等她,等老教父的孩子们回来。 眼泪掉出来,她捂住眼睛,感到身体好冷,浓重的苦味从喉咙往上蔓延。 被塞进车里,离家远去的那一天,压抑在心底不曾宣泄的痛苦,终于还是翻涌了上来。 黑泽阵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给她心灵增添力量。 “手套先生。” 看见他,怀特很高兴:“教父的眼光很好。” 黑泽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回到了酒店。 日落了。 她留在这边的酒店里,等待着怀特叔叔的邀请,月亮很高,很漂亮,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缩在阿阵的怀里,小声问: “阿阵,这双沾满罪孽的手,还有资格点在孩子们的额头上吗?” “当然,小姐。” 他握住她的双手,认真地说道:“教父的教子比您想象中要多。” “……”她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爸爸是黑手党的首领,但是教子也同样多。 坏心情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她抬眸看看他:“你竟然敢这么说爸爸。” “嗯。”他也低头看她。 绘梨红着脸,把脑袋钻进他的胸口,小声说我要罚你。 他应了一声,说随便她怎么惩罚。 “那……”她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本来想让他亲亲自己的,但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一次探出脑袋要亲亲,这家伙竟然跑了,宁愿去冲冷水澡,出来以后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都不愿意让她看一下腹肌,明明小时候她就被他看光光了。 臭阿阵。 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接着,手被捉住,他细细地不断啄吻她的手指。 他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但是她刚刚才说自己的手沾满了罪孽,他就一寸一寸来吻她双手的肌肤。 “阿阵……” 她圈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小声问:“如果下辈子遇不到阿阵怎么办?” “我会找到您。” “如果阿阵忘了我怎么办?” 他从来不说浪漫好听的谎话,只是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如果忘掉您,那我就不再是我,那样的我,也不再有资格得到您的任何眷顾。” 第171章 “哦……”听着这样的话,她感觉心慌慌的,抱紧他,不安地问:“那如果、如果我忘了阿阵呢?” 他思索了一会。 “我不知道。” 哪怕是虚无缥缈的话,他也愿意陪她一起想,认真地对待这种小孩子一样的话题。 “我希望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黑泽阵诚实地说道:“但如果您真的将我忘记,而我没有忘记您,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哦。”她鼓着脸盯着他看:“阿阵是傻蛋,都不知道讲好听的话哄我。” “您想听什么?”他问。 “比如我们下辈子会当邻居,我们两个人的阳台连在一起,一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你,那样的话,你晚上就可以背着大哥来找我了,因为他大概还是会讨厌你,不让你和我见面。” 她抱紧他,嗅嗅他的味道:“比如我们会一起上幼儿园,如果有别的小孩子欺负我,阿阵就会把他揍趴下,我们会一起长大,你不是我的手套,而是邻居家的哥哥,到初中我们就开始早恋,然后你会被大哥打断腿。” 黑泽阵笑了一下。“他不会真的动手。” 所以阿阵是同意和她早恋了吗?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存在的下辈子,明明知道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还是感觉好幸福,眼眶红红的,又要哭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用力抱着她,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和您早恋的,小姐。” “我会等到您真正明白爱情的含义,能够凭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的时候,再向您告白。” 告白……? 阿阵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我才不要等。” 她伏在他的肩头,气鼓鼓地说:“要是你不和我早恋,我就去跟别人早恋好了。” “……那样不太好,您觉得呢?” “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会打断那个人的腿。”他说。 “好凶。”她抱住他的脖子,“阿阵又不向我告白,又不许别人和我早恋,怎么这么坏呀。” 黑泽阵顿了顿,扣住她的腰。 “爱着您。”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捧起她的脸,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语气平静,不带丝毫羞涩和慌张,好像不是在告白,而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从很久之前开始,您拿走了我的心。” 她一边抽泣,一边害羞,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往他的怀里躲,黑泽阵摸摸她的头发,又攥住她的手腕,细细吻她的手指。 洗礼仪式很快就准备好了。 圣洁的教堂里,唱诗班的孩子们在一旁歌唱,纯洁的女孩被牵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点一点被清水浸染。 “快乐日!快乐日!” 几家老报纸刊登了关于黑衣组织的新闻,并向政府发去了公开信,曝光了黑衣组织的罪行,和许多极其恐怖、超乎普通人想象的研究。 美国政府的回应极其迅速,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为了安抚人心,他们将这些事情定义为谣言,说那些报纸和媒体往来密切,一切都是他们为了博取关注度所编排的恐怖故事。 直到他们收到匿名寄来的包裹,那里面是她这些年的研究成果。 “耶稣救我,使我欢乐!” 唱诗班的孩子们高声歌唱着,女孩泡在清水里,眨动着纯洁的双眸,好奇地看向她。 所有的媒体和报纸不再发声,只有最初的几家还在坚持不懈地刊登各种事件,但他们的报纸卖不出去,就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东西。 但天上多了许多直升机,就像多年前那场葬礼一样,从天空中飘下来许多东西,那一次是红色的玫瑰花瓣,这一次是印刷清晰的报纸。 “赎罪宝血洗我罪恶!生命活水解我干渴!” 女孩被抱起来,洁白的布料将她裹住,绘梨用清水沾湿自己的手指,在她额头画上十字。 父亲从来不苛待任何一个朋友,不论你是面包师,殡仪馆的敛尸人,还是下水道的清洁工,他给他们同等的尊重。 几座城市开始爆发游行,参与游行的全都是中年人,还有很多已经满头白发,他们记得这是谁家的报纸,他们记得是谁在混乱的时代在这里建立了秩序,他们记得是谁把毒.贩和罪恶挡在了门外,他们记得是谁给城市修了路,捐款让教堂重建。 他们记得那两场葬礼,记得那一天,满天都是红色,记得自己也曾经跟在黑金马车的后头,送走了他们的教父。 他们过去骂过他,惧怕他,觉得他是个压在头顶的魔头,但是当他离开,当新的人闯进他们的大门,当绅士们从街头消失,他们才记起了他的脸,想起了报纸上他的姓氏——卢西安诺。 他们不知道现在他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虽然他已经死了,虽然他们什么也不是,但还能像葬礼上那一次一样,用双脚穿过这座城市。 葬礼送行的人会得到一粒金子。 现在他们没有礼物,也比从前苍老,但谁也没办法将他们阻拦。 “快乐日!快乐日!耶稣救我,使我欢乐!” 副歌临近尾声,小女孩抱着她的腿,满脸仰慕地看着她,甜甜地喊她教母。 事态严重,美国率先公开了fbi卧底在黑衣组织获得的情报和信息,并向国民承诺一定会让这样的犯罪组织彻底灭亡,随后各国政府也立即公开表示,一定会将这样的犯罪组织彻底摧毁。 第172章 整个城市都喧闹起来,她低下头,看了看刚刚受洗的稚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快乐日!快乐日!耶稣救我,使我欢乐!” 唱诗班的孩子们停下,银发男人走进来,她朝他笑,牵起他的手,慢慢走出了教堂,走向了阳光灿烂的方向。 谁也想不到琴酒竟然会背叛组织,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但伏特加却恍然大悟——说不定大哥一开始就是卧底,怪不得总是偷偷去看黑泽医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这么绅士,伸手去扶她,说不定那原本就是他的大嫂呀。 大哥提前让他从组织里带走了那两个女孩,说到时候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伏特加想了想,立即就反水了,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警察局。 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大哥是最强的,大哥的敌人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在各国政府全力合作之下,就算是再强大的黑衣组织,也只不过撑了两年。 这两年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最常待的就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和绿洲,还有被冰雪覆盖的冻土,所幸组织自顾不暇,只能分出很少的人手来追踪、报复他们。 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越来越憔悴,像是一朵慢慢枯萎的花,连头发都开始干枯,泛出不健康的黄色。 “不要乱忙啦。” 绘梨捉住他的手,伏在他的肩膀上。 “阿阵,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活不久了,就算吃药,也只是再多活几年而已……在组织里……我做了那样多的坏事……多一天对我来说都只是折磨。” 黑泽阵攥紧药瓶,抱紧她,没有说话。 “阿阵阿阵,我想回家。” “好。” 先去了日本。 关门许多年的诊所重新开了张,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听见消息就赶了过来,医生姐姐真的回来了,穿着白大褂,牵着一只金毛犬,降谷零走到她身边,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琴酒,又看看她。 “姐姐走了以后,乖乖有一天忽然回来了,身上全都是伤,差点死掉了,我和hiro吓了一跳,就把它捡回家照顾了。” 他低着头,摸了摸狗狗,金毛狗狗已经把他当做了主人之一,亲昵地蹭着他。 “乖乖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因为姐姐之前好像没有给它取名字,总是叫它乖乖,我就擅自这么做了,对不起。” “谢谢你。” 又当了一天普通的医生,她像是有点累,倚在收银台前朝他笑,看看他,又看看诸伏景光:“你们长大了呢。” “学习成绩怎么样?还留过级吗?”她问。 “……很好。”降谷零挠挠头发,虽然夸自己有点害羞,但扭转姐姐心里糟糕留级生的印象才是最重要的事:“我现在已经上高中了,并且很有把握能考上东大。” “好厉害。”她弯弯眼睛。 当初她借给他们的衣服,一直被珍惜地保存着,因为听见消息赶来地太快,所以没有带过来。 但她根本不记得了。 就好像他们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无关紧要的存在,就好像她太累太累,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一件事,再也不能分心看别的。 她把狗狗牵过来,说以后还是要拜托他们照顾了,接着又给了他们一张卡,说不知道买什么当做礼物,只好用俗气的金钱来做谢礼了,希望他们不要拒绝。 降谷零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诸伏景光接过银行卡,看看她,这次好好说了再见。 “再见。”她挥挥手笑了笑,和记忆里一样漂亮。 后来这家诊所被叫宫野的两姐妹继承了,还有一个姓鱼冢的保镖,有着憨厚傻傻的一张国字脸,阿姨大妈们都很喜欢逗他。 西西里,一家射击俱乐部的老板忽然停止了营业,百年的老酒馆也在这一天提前打烊,距离巴勒莫非常远的郊外,农场的瓜果长得非常漂亮,小羊在山坡上吃草,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抚过墓碑,捧上了漂亮的鸢尾花、一颗足球、一束玫瑰,和一套古典诗歌集。 风吹过来,卷着麦草和水果的香气,她在葡萄架的摇椅上乘凉,阿阵坐在旁边,喝着酒馆主人珍藏的葡萄酒。 过了一会,她像是有点好奇,也跟着尝了几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不仅酒喝个不停,她还想抽烟抽雪茄,想学怎么开枪。 黑泽阵没有拦着她,让她玩了个够,她喝得微醺,舒服得眯起眼睛,他拿起烟,给她点火,然后递到她的嘴边。 “咳、咳咳。” 只是抽了一口,她就蹙起眉咳个不停,说烟一点也不好抽,让他以后把这个东西戒掉。 黑泽阵把她抽过的烟咬在嘴里,眯着眼睛说好。 接着教她怎么开枪,小醉鬼学不明白,于是他省略了所有的前置条件,只带着她扣动扳机,近处的一串葡萄被打了下来,她笑嘻嘻地去捡,捡起葡萄朝他笑,明媚得好像夏天的太阳。 回了美国。 在他们离开以后,这里还是被人好好地打理着,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坐了一路的车,有点累,于是黑泽阵将她抱起来,听她的指使,先是在客厅逛了一圈,看以前的壁炉沙发和电话,然后又穿过客厅,走廊,上三层楼,来到她的房间。 推开门,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她几乎用不到这里,总是看也不看地往里面跑,里面是一个很大的书房,有一个很漂亮的大飘窗,坐下来,可以看见花园里灿烂的阳光,她最喜欢在这里滚来滚去晒太阳。 第173章 两个人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她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个透明的脆弱感。 “阿阵,你要好好活下去,代替我们所有人过上平静的生活,把我送回西西里,和父亲哥哥们葬在一起。” “好。” “我联络过东京的警察,你可以选择回去,去帮助别人,也可以去西西里,经营一个小店,也可以到处旅行散心……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要开心。” “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快,绘梨有点不高兴,抬眸看他:“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她太了解他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就像瞒着我进组织一样,你是不是打算我死了以后,你就立马跟着一起死掉?” “没有。”他也看着她,“我不会那样做。” “真的吗?” 她握住他的手:“如果你说谎的话,我下辈子就忘掉你,我要和别人做邻居,和别人早恋,嫁给别人,再也不要记得你,更加不会喜欢你。” 他看了她很久,“好。” 见他连这个都答应,绘梨松了口气,抱住他的脖子。 “阿阵阿阵,你好好活着呀,我唯一在意的人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死掉,世界上就没人爱我了,我不想变得这么可怜,你要记得我,要一直喜欢我,不许喜欢别人,知道吗?” “小姐。” 他看着她,说:“以人性和大数据来分析,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会在妻子死后的十年内再婚。您最好死得晚一点,如果您今天就死去,我不能保证十年后世界上会不会多一个黑泽太太。”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敢用我给你的姓氏去娶别人?你混蛋……”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好吧。” 她抱住他的脖子:“如果你真的再遇见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一定很好很好,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对待……唔。” 嘴巴被捂住,他像是听不下去,盯着她,一有点生气,他又好像变得像在组织里那样凶狠了,充满了锋利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她生理性地发着抖,面色苍白,听见他深呼吸了几下,妥协般松开她,把她按进胸口。 “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说:“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心,都已经刻上了您的名字,就算您真的要将我抛弃,离我而去,这件事也永远不会更改。” “嗯……” 她抱紧他,在他的胸口哭了很久很久。 晒了一整个下午的太阳,她好好地睡了一觉,然后说想去餐厅看看。 餐厅很大,但以前全家人坐在一起,这里总是显得十分拥挤。 她像是不太适应空荡荡的餐厅,缩在他的怀里,小声说:“如果我们有小孩的话,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男孩最好长得像阿阵,这样从小就会有很多女生喜欢,女孩也要像阿阵,那样肯定很可爱……” 她抬眸看他,问:“阿阵觉得呢?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呀。” “我喜欢您,小姐。” 他亲亲她的额头:“您的身体不好,在我不能代替你承受痛苦和风险之前,那些小畜生还是别出生的好。” “……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宝宝?”她皱着眉瞪他。 “……”他不说话,一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的样子。 她鼓鼓脸颊,看着空空荡荡的餐厅,又躲进他的怀里。 “那两个小混蛋已经长大了,变成哥哥以后肯定会很可靠,带着我们的小孩玩,黛西也变成了姐姐,不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了,我想要一男孩,一个女孩,这样家里就会超级热闹,阿阵,你说好不好呀?” “不好。” 她有点气闷地蹭他,不肯说话了。 黑泽阵拖延着时间,但太阳还没落山,她就抱住他的脖子,说想去书房看看。 他沉默了一会,把她抱起来,走到二楼,把她抱到那张高背椅上。 听她的话打开百叶窗,外面斜阳如火,小花园的芒草正在野蛮生长,蝴蝶乱飞,鸽子进来觅食,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她拿出口袋里藏着的药,说她准备好了。 “这个药不会让我痛,也不会让我难受,比安乐死还要快。” 她捏着掌心的小药丸,低着头,让他给自己倒水。 黑泽阵闭上眼,感到一种被凌迟的残忍。 听见她爬起来的动静,他还是转过身,遵从她的意愿,从酒柜里拿出了教父生前珍藏的酒,和她以前最喜欢的那个杯子。 “竟然还在这里。” 她有点惊喜地摸了摸,露出一个小孩子般的笑容,黑泽阵给她倒酒,然后站在边上,看着她把手心摊开,把小小的药丸夹在指尖。 “阿阵阿阵。” 她说:“你答应我的,不许做傻事,不可以殉情,殉情是超级笨蛋才会做的事,我们家阿阵最聪明了哦。” “嗯。” “你发誓,在父亲的书房,对着我,对着死去的父亲发誓,用你的灵魂和一切起誓。” “我发誓。” 黑泽阵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用我的灵魂、我的一切起誓,在您死去之后,我会遵从您的意志,将您好好安葬,然后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帮助他人,洗清您手上的鲜血。” 第174章 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那、那我吃了哦?” “嗯。” “……从来没吃过呢,有点害怕。” 她的话里带上浓郁的哭腔。 “阿阵转过身好不好?”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听见酒杯被拿起来的动静,听见吞咽的声音,听见她伏在桌子上,小声对他说再见。 “再见。” 他的背影那样高大,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显得那样可靠、坚不可摧。 她看着他长长的银发,忽然想起来这样长的头发是为她留的,但她在死掉之前,还没有来得及再好好摸一摸,她还没有抱够他,还没有和他亲亲,还没有向他认真地告一次白。 她怎么能在今天就死去? 海浪拍打到了脸上才知道究竟有多痛,从天台跳下去才开始后悔,这是人性,是求生的本能,是对这个世界对在意之人的羁绊在发挥作用,告诉她这个世界还很好,告诉她不要死。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喉咙,忽然好想从肚子里把药扣出来。 但是她做不到,她只能在有意识的时候,做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事。 “我、我好喜欢……” 告白的话没有说完。 她的脑袋磕在桌子上,弄出很大的声响。 他皱起眉,回过头,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小姐。” 他摸摸她额头的伤口,“你痛不痛?”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黑泽阵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然后走下二楼,穿过客厅和走廊,再上三层楼,来到她的房间。 把她放到床上,她最喜欢在上面打滚,床底下还铺着被子,这是给他留的位置。 黑泽阵给她盖好被子,打开手机,又一次确认了葬礼的各项事宜。 “您真的……” 那边的老人声音颤抖,哭着问:“不和小姐葬在一起吗?” “不必了。” 他是个到她临死前还在说谎的人。 打完电话,从枕头底下找出刻着鸢尾花的家徽,塞进她的掌心。 花园里的芒草随风摆动,进来觅食的鸽子惊叫着飞走,夕阳洒进来,给房间染上温柔的金色,她掌心的鸢尾花反射出漂亮的光芒,风带来晚餐的香气,意大利人喜爱的西西里菜肴已经离美国远去,一个时代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黑泽阵跪在她的床前,拿出枪,抵住自己的下颚,为了防止意外,快速地扣动了三次扳机。 第57章 二周目 今天要和幼稚园的小朋友们去远足, 绘梨非常期待。 昨晚妈妈提前给她准备好了便当,但是她还想要吃一个煎蛋,爸爸妈妈天不亮就去店里忙活了, 作为厨师家的小宝宝, 绘梨决定自己来。 从冰箱里拿出鸡蛋, 再把小板凳搬到灶台前面, 踩上去, 开火, 倒一点点油,用力把鸡蛋打破放进去,等一会再翻一个面, 倒上一点点酱油, 一个煎蛋就做好了。 好像有很多蛋壳磕在里面了, 但是没有关系,等吃的时候再挑出来就好了! 绘梨满意地把煎蛋装进便当盒里, 发现自己捣鼓了一会就快要迟到了,连忙冲到门口换鞋, 大步跑了出去。 对面的门也在这个时候打开, 金发男孩背着书包火急火燎地冲出来, 东京寸土寸金,走廊窄小, 两个小家伙就这样撞到了一起。 她摔到地上, 还来不及哭, 就看着便当盒从自己怀里掉了下去。 绘梨眼睛瞪大, 眼睁睁看着早上辛苦煎好的鸡蛋掉在地上, 一瞬间沾满了尘土,粉色的啵啵糖也从盒子里跑出来, 顺着楼梯一直往下滚。 跑掉了……啵啵糖跑掉了。 她愣了一下,连忙爬起来去追。 一定要把啵啵糖找回来……她长了蛀牙,爸爸妈妈已经不许她吃糖了,这一颗糖是她从家里的零食罐里偷偷拿的! “喂……” 男孩把地上的便当盒捡起来,追上去,看看慢吞吞的她,又看看速度很快的糖球球,想了想,决定加快脚步帮她把糖捡回来。 但刚刚要追上,三楼的一个社畜打工人刚好打开门,满脸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一脚踩在了糖球球上。 两个小团子的眼睛同时睁大,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糖……啵啵糖……” 社畜大叔无情地离开了,留下了两个心碎的幼稚园学生。 啵啵糖被踩扁了。 时隔半年才吃到一颗的啵啵糖,就这样没有了……还是桃子口味的……怎么会这样…… 女孩蹭到被踩扁的糖球旁边,一边伸出小手手试图把球球扣起来,一边哽咽地哭着,像是被人踩断了尾巴的小猫咪,可怜极了。 怎么一颗糖就哭成这样啊,男孩挠挠脑袋,有点无措地蹲在她的身边。 “你别哭啊。” 他捉住她扣糖的手,“掉在地上就不能吃了,会生病的。” “……真的吗?” “真的。” 绘梨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糖,想起自己还要上学,只能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然后接过他手里的便当盒,揪着书包带子走了。 她走路慢吞吞的,一边走还一边抹着眼泪,像是一只心碎的小企鹅。 “……” 降谷零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她刚刚掉金豆豆的样子,顿时有种自己犯下了十恶不赦罪行的感觉。 第175章 他不会被警察捉走吧? 想到这里,降谷零连忙追上去。 “喂,我叫降谷零。” “哦……” 是生气了还会给人回应的好孩子。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不要告诉你。” “……好吧,不过我弄坏了你的糖,可以买一个新的赔给你。” “真的吗?” “嗯。”他挠挠头,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闻言,女孩停下脚步,看看他,又看看地面,像是有点纠结,搅着手指说道:“可是、可是爸爸妈妈说了,不可以吃陌生人的东西。” 原来是因为这个理由拒绝的吗? 降谷零松了口气,朝她笑:“我叫降谷零,住在你对面。” 男孩有着金色的头发,深色的皮肤,但长得很好看,眼睛是漂亮的紫灰色,显得特别聪明。 “你把你的名字也告诉我,我们两个就是朋友,不再是陌生人了。” “哦……” 她觉得降谷零说的非常有道理,于是点点脑袋:“我、我叫绘梨,齐木绘梨。” 吃到了降谷哥哥给的糖。 是超大的棒棒糖,比她的脸还要大,看起来可以吃一整个星期。 绘梨很高兴,小口小口咬着糖果,从上面咬下来一点点,就可以含很久很久,好厉害,比啵啵糖厉害多了。 整个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羡慕她的! 像是摇着尾巴的小猫。 降谷零偷偷看她,已经快到了上课时间了,他是小学生,和她不是同路。 但他舍不得和她分开。 因为这是他搬到东京以后,第一个对他友善的小孩。 没有因为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发色和肤色露出异样的表情,哪怕他撞到她,把她的鸡蛋和糖果弄丢了,她也还愿意相信自己,吃自己的糖,甚至还接受了“做朋友”这样的话,叫自己哥哥。 学校里那群莫名其妙的坏小孩实在是没什么好接触的,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但不管怎样还是要分开的。 他把她送到学校,女孩朝他挥挥,说降谷哥哥再见,他愣了一下,这才有一种自己真的交到朋友了的实感,即使对面还是一个幼儿园学生。 “嗯,再见。”他也学着她挥挥手,朝她笑。 这是一个非常重视群体和谐度的国度,重视到已经有点极端的程度,因此看见一个深色皮肤、金色头发,一看就是混血的人,哪怕还在幼儿园,她的同学们也露出了异样的表情。 降谷零脸上的笑僵了僵,快速转过身往回走,隐隐约约听见她的同学问她:“绘梨怎么和这种家伙混在一起……”、“他没欺负你吧?”之类的话。 他深呼吸一下,快步跑走了。 绘梨的爸爸妈妈经营着一家餐馆,是非常天然粗神经的笨蛋,绘梨常常听见客人吐槽他们“白痴得过了头但食物意外地好吃”、“像是从搞笑番里穿过来的”…… 在回到家,看见小小的女儿坐在沙发上啃咬大大的糖果,第一反应不是‘小家伙怎么偷偷吃糖’,而是‘天呐我女儿好可爱。’ “太可爱了,孩子爸爸!” 齐木妈妈流着热泪拍了拍丈夫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快,快,快拍照留念!!” “收到!” 爸爸立即拿出随身携带的拍立得相机按下拍照键——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啊喂! “我要把这张照片贴在我的墓碑上!!”看着照片里可爱的女儿,他泪流满面地说道。 另外一个天然的笨蛋还没意识到自己偷吃糖果的事情即将被发现了,傻乎乎地朝爸爸妈妈笑了笑。 一家三口欣赏了好一会照片,妈妈才像是发现了虫子那样大叫起来,把爸爸和绘梨都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孩子妈妈!”爸爸如临大敌。 “孩子爸爸!”妈妈指着绘梨手里的糖果,捂着心口:“宝宝她她她,她偷吃糖了!怎么办,蛀牙加重不会被发病危通知书吧,应该不会吧!” “……” 绘梨有点心虚地悄悄把糖果藏在身后,但她太小,糖果太大,她又看不见后面,因此还是露出了彩虹一样五颜六色的尾巴。 “爸爸妈妈。”她抬头看看他们,小声问:“可不可以当做没看见呀?” 爸爸咔擦咔擦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满脸严肃地坐在她的身边。 “据我所知,这个糖果售价高昂,而我们给宝贝你的零用钱加起来都买不到一颗……” 爸爸分析得头头是道:“真相只有一个!绘梨你中彩票了对不对!” “……” 妈妈的注意力瞬间被带跑,另外一个小笨蛋愣了一下,心态也从‘偷偷吃糖被发现了怎么办’变成了‘我什么时候买过彩票’,最后定格为‘我的彩票去哪里了’…… 在全家出动一起翻找不存在的彩票之时,门铃按响了,对面刚搬过来的降谷夫妇带着降谷零前来道歉,解开了这个惊天大谜团。 “原来如此。” 一家三口同时露出了非常遗憾的表情。 过来道歉并且被儿子重点强调要好好打好关系的降谷夫妇:“……?”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毕竟现在应该是准备晚餐的时间,如果不是儿子缠着要过来,他们是打算晚一点再来拜访的。 第176章 “不不不,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毕竟他们再不过来的话,他们可能真的会翻彩票把家里翻得乱糟糟然后……彻底错过今晚的电视魔术表演!! 那边的降谷夫妇被非常热情地邀请到了沙发上并且一起看魔术表演,降谷零试探着朝背对着大家偷偷吃糖的女孩走过去。 “哥哥。” 看见他,女孩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见她没有被那些同学的话影响,还愿意朝自己笑,降谷零悄悄松了口气。 “今天上学开心吗?”他找着无聊的话题。 “嗯嗯!” 女孩非常开心地点点头,伸出小手手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鹅黄色的墙纸,浅绿色的小床,床上有一个小窗户,被刷成了浅浅的粉色,灯是云朵的形状,床边摆着一直比她还高的大熊熊,还有一个小书桌。 拼拼凑凑、花里胡哨的房间,但是好可爱。 “你看。” 她拿出小书包,给他看自己的涂鸦,上面是绿色的青草地和大树,还有好多小人,天空上飘着糖果,太阳是彩虹形状的圆球,降谷零看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他给她买的糖。 胸口暖暖的,他看了好一会,问:“把这幅画卖给我怎么样?我、我可以把零花钱都给你。” “欸?” 她笑了笑:“哥哥喜欢的话绘梨就送给你呀,才不要钱呢。” 她把画拿起来递给他,眼睛弯弯的,眼前是五颜六色的房间,手里是五彩缤纷的画,在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他看见一颗和之前见过的小朋友都不同的——纯白的心。 “这是我们友谊的证明哦!” 她说。 第58章 第 58 章 两个小家伙的阳台几乎是连在一起的。 第二天, 降谷零走到阳台上的洗漱台刷牙,就看见旁边的阳台上多了一个小盆栽。 ……上面插着他买的那个超大号棒棒糖。 “哇,降谷哥哥!” 日本人把面积利用到了极致, 因此绘梨的小阳台上也有一个专属于她的洗漱区域, 她打湿牙刷, 挤上牙膏, 然后看向右边的降谷零, 露出有点惊喜的表情。 “早上好呀!” “早上好。” 降谷零洗过脸, 看着她慢吞吞刷牙,等她差不多洗漱完,才指了指小盆栽里的糖果, 问:“你为什么要把糖插在里面?” “爸爸妈妈说把它种在泥巴里面, 明年的春天就会长出更多的糖。” “……是吗?” “嗯嗯。” 她用力点头:“这个糖好大, 绘梨吃不完,所以只能拜托泥巴婆婆帮绘梨保管了。” “最重要的是我长蛀牙了, 要等到明年的春天才能吃糖。” 说着,圆乎乎的脸蛋又委屈地耷拉下去, 像是一只挨饿了的小熊, 好可怜。 小降谷零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明年的春天很快就会来了。” “可是现在还是秋天。” 她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数, 一、二、三、四……还要过好多好多天呢。 竟然连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够。 她有点丧气地低下头,用小毛巾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 然后就背上自己的小书包, 迈着忧伤的脚步去上学了。 降谷零跟在她后面。 因为这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所以沉默了很久, 像是一条缀在她身后的大尾巴。 绘梨抬头看了看他,又看看和他一样的小学生。 “哥哥。” “嗯?” “你不上学吗?” 她指指另外一条路:“和哥哥一样的小学生都是往那边走的。” 小降谷看了看去学校的路, 又看看她圆乎乎的手掌,眨着眼睛撒谎:“我走这边更快。” “哦……” 把她送到学校,她抬手朝他挥挥,降谷零也挥挥手,然后快步地离开了。 一路跑回学校,还是迟到了,降谷零气喘吁吁地停下,被老师批评以后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听见了“果然是这种家伙”、“看他那副样子就知道……”之类的话。 他低下头,紧紧攥住课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第二天,第三天,乃至后面的几个月,降谷零都会和绘梨一起上学,把她送到幼儿园门口,然后再自己跑回学校。 得益于这样的活动,他的体力提升了很多,跑步的速度也变快了,但依旧总是迟到。 学校叫了几次家长,但降谷爸妈的工作越来越忙,从来没有时间出席,所以小降谷在学校的日子愈发难过起来,小朋友们的霸凌也从漠视升级到了主动攻击。 他常常会发现自己的桌子上多了很多恶心的涂鸦,课本也会被丢进垃圾桶里,交上去的作业经常会丢失,但因为找不到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他只能咽着这口气。 总不能报复整个班吧。 “等到明年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我就和降谷哥哥一样,是一个小学生了哦。” 她并不知道他在学校被人欺负,也并不知道那些人会说多么过分的话污蔑他,只是有点不舍地说道:“我好喜欢吃幼稚园的糖拌番茄呢,小学会有糖拌番茄吃吗?” “我不知道。”他厌恶学校,所以也从来没注意过学校的午餐。 第177章 “哦……” 她有点气馁地鼓鼓脸颊:“但是爸爸妈妈说了,成为小学生是很光荣的事情,到时候会给我做大蛋糕庆祝呢,所以绘梨应该还是要上小学的吧。” 降谷零不说话。 他之前非常期待她上小学,期待她来到自己的学校,但是现在,他却有点害怕。 害怕她来了小学以后,被那些人影响,也变得排挤他,讨厌他,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了。 但春天总是会来的。 经历了一个暖洋洋的冬天,降谷夫妇难得休假,被齐木夫妇邀请一起过新年,两家人坐在一起,吃着年夜饭,聊着乱七八糟的话题,齐木夫妇经营着一家小餐馆,厨艺很好,就是思想实在是太跳脱了,还总是旁若无人地亲亲抱抱,弄得降谷夫妇有点脸红。 莫名其妙就定下了明年两家人一起去国外跨年的约定…… 两个小孩凑在被炉边上,她正缠着他玩拍纸牌的游戏,她手很小,圆乎乎的,也没什么力气,没办法把纸牌拍翻面,降谷零觉得她红红的小手手有点可怜,于是总让着她。 莫名其妙就把明年一整年的零用钱都输了出去…… 但还没等到樱花盛开,齐木家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动静,降谷夫妇连忙带着小孩前来敲门,一进去就看见绘梨抱着一个小盆栽,心如死灰地坐在地上,上面是发霉了的棒棒糖。 “泥巴婆婆没有帮绘梨保管棒棒糖、” 见他们来了,女孩呜呜咽咽哭诉起来:“因为绘梨是个不乖的坏孩子,绘梨偷偷吃了降谷哥哥给的糖……呜呜……” 降谷爸妈:瞪—— “你什么时候妹妹给偷吃糖了,她长蛀牙了不知道吗,作案的时间地点手段通通交代出来!” 降谷零:…… “这不是他的错!” 齐木爸爸进行了一个保护的大动作,把降谷零抱在怀里:“是我的错!其实罪孽深重的人是我!每隔一个星期,我都会往宝宝的枕头底下放一颗糖,我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蛀牙不会发现的!!” “不,孩子爸爸,其实犯法的人是我!” 齐木妈妈哭得撕心裂肺,抱着沙发嗷嗷大叫:“是我每天都会给宝宝的便当最底下塞一颗糖,我以为我做得足够隐蔽,蛀牙不会察觉的!” “什么?” 绘梨哭着抬起头来:“原来那些糖不是圣诞老人给的,是爸爸妈妈你们给的吗……呜呜……绘梨通通吃掉了,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警察捉走……” “不会的!” 齐木妈妈满脸坚决:“就算吃牢饭,妈妈也会帮你偷渡糖果的,我可怜的宝宝!” “……好了。” 降谷妈妈不得不出来稳住局面:“以法律的角度来说,偷吃糖是不犯法的,还有,降谷零你究竟什么时候给妹妹吃糖了,快点认罪。” “我认罪。” 降谷零蹭到妹妹身边,看看她,又看看她怀里发霉的小盆栽,抿紧唇:“其实我每天都会给妹妹买糖,我以为一颗不会影响什么的。” “……”所以到底多少人偷偷给她投喂违禁糖果啊!怪不得小小蛀牙半年过后情况没有丝毫好转。 降谷妈妈扶额,就看见自己的丈夫也举起手,“那个……我看小绘梨太可怜了,想着吃一颗也不碍事,所以也……” “……事已至此。” 降谷妈妈满脸沉重地说道:“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类似行为了。” 于是最后小绘梨又被拖去了牙科诊所。 家长在和医生交流,绘梨什么也听不懂,只能凑到降谷哥哥旁边,用脸颊蹭他,像是一只害怕的小猫。 “补牙,补牙会不会很痛?” “应该不会吧……” 降谷零很愧疚,他没想到偷偷给她吃糖的人这么多,要是自己能够坚持一下,不要每次绘梨妹妹扁扁嘴巴,他就把糖递过去的话,说不定情况根本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那哥哥还会给我吃糖吗?” 她搅着手指,满脸担心地问。 “会的。” 降谷零咳嗽一声,没什么原则地说道。 补好了牙,试图偷偷给可怜宝宝继续投喂糖果的齐木夫妇被隔离了。 物理意义上的隔离——绘梨暂时搬到了降谷家里。 枕头底下没有糖了,便当盒最底下也没有糖了,朝叔叔阿姨眨眼睛撒娇卖萌也得不到糖了,就连降谷哥哥也在叔叔阿姨的严重警告之下,中止了给她吃糖的行为。 她感觉当小朋友一点也不好。 “如果我长大了,我要住在全部都是糖果和巧克力的房子里面。” 晚上,她和降谷哥哥盖着一床小被子聊天,咽着口水畅想未来:“睡觉之前先啃一口枕头,再啃一口被子,太幸福了!” ……降谷零忽然感觉身上的被子变得很重,很奇怪。 “那样不太卫生吧。” “……也是哦。” 她想了想,又蹭过来,看着他说道:“哥哥的眼睛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呢?好特别呀。” 降谷零心里拉响警报,连忙反射性地闭上眼睛,有点慌乱地说道:“是吗……其实也还好吧,和我一样长相的日本人还是很多的,真的……” “哦,可是绘梨从来没有见过呢。” 他有点绝望地攥紧拳头,问:“所以、所以呢?如果绘梨上了小学,发现我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大家都说我是异类,让你离我远一点,……你还会和我玩吗?” 第178章 没有得到回应。 他的心沉了又沉,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下垂的狗狗眼差点就要掉出金豆豆了,然后就听见旁边女孩轻轻的鼾声。 ……她睡着了。 睡梦中还咬着自己的手指,脸颊的肉被挤得圆乎乎的,像是一只饿坏了的小猪。 降谷零眨眨眼睛,抹掉自己的金豆豆,然后轻轻把她的手指拿出来。 她像是有点不高兴,往他这边蹭了蹭,好香。 女孩子都是这么香的吗? 他悄悄闻了闻她的头发,感觉绘梨妹妹家里的沐浴露好好闻,打算明天也让爸爸妈妈买同款回来,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想起来,今天绘梨妹妹是在自己家里洗的澡。 所以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香味呢? 小降谷零困惑了很久,直到她正式成为一个小学生,渡过了艰难的禁糖期,搬回了她的家里,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能在半夜,一边害怕地发着抖,担心自己从高空中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一边又鼓起勇气,抱着重新买回来的超大号棒棒糖,一点一点,从自己的阳台挪到她的阳台。 安全降落以后,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双腿都在发抖,休息了好一会,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把发霉的棒棒糖扯了出来。 “哇!!” 成为小学生的第一天,绘梨推开门,看见自己的小盆栽上面真的结出了新的果实。 她激动地看向旁边,发现降谷哥哥也起来了,于是捧着自己的小盆栽分享:“哥哥快看,绘梨的糖长出来了!!” 男孩正在刷牙,听见动静,回头就看见了她灿烂的笑颜。 所以做一晚上高空坠落的噩梦也是值得的。 泥土婆婆没有帮她保管棒棒糖,但是她有邻居家的降谷哥哥。 第59章 第 59 章 降谷零从来没觉得去学校的路这么好看。 马路、汽车、电线杆上的鸟、石缝里的花朵……从前匆匆跑过, 从来不去注意的小细节现在清晰起来,脚步也变得慢吞吞的,因为绘梨妹妹正走在自己身边。 她也和他一样, 是一个小学生了。 真好。 但是临近学校, 他又变得有点恐慌, 虽然知道绘梨妹妹是个好孩子, 绝对不会和别人一样莫名其妙欺负他, 但他还是害怕她被同学们的话影响——毕竟她笨呼呼的, 别人说什么她都会相信。 “绘梨。” 想到这里,降谷零决定先下手为强:“我的同学都是坏家伙,你不要和他们玩好不好?” “嗯嗯。” 她正小口小口啃着包子, 脸蛋圆乎乎的, 吃东西也慢吞吞, 像是一只小橘猫。 听见他的话,她用力点点脑袋:“绘梨不和坏家伙玩。” 还好她是一年级, 自己是二年级,进了学校就要分开了, 她大概也遇不到自己的同学。 降谷零松了口气, 坐到自己的课桌里, 没在意桌子上多出来的涂鸦,熟练地从垃圾桶里把自己的书捡回来, 准备上课。 成为小学生的第一天, 绘梨发现自己可能是个小天才。 老师讲的题目一眼就能看懂, 并且书上的试验题也一秒钟就能看出答案。 但与此同时, 她开始觉得衣服穿的不够, 天气好像变得有点冷,打了好几个喷嚏, 早上吃饱饱的肚子也开始难受,明明已经补好的牙又开始痛了。 呜呜…… 她捂着自己的脸,撑到了中午午休,本来想去找降谷哥哥的,但是在半路撞见了自己的同学。 诸伏景光。 绘梨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因为自我介绍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是老师帮他做的介绍,而且老师说他的情况有点特殊,要同学们多多关爱他。 嗯……‘关爱’是什么意思呢? 小绘梨不太明白,但是里面‘爱’这个字她并不陌生,爸爸妈妈很爱她,她也爱爸爸妈妈,所以这一定是个好词汇。 而且男同学一个人缩在墙角的样子有点可怜,像是没地方去的大猫猫。 她想了想,凑到他的身边。 “你要不要吃糖?” 男孩上挑的猫猫瞳瞪大,警惕地打量着她,像是应激的猫,在衡量她的危险性。 大概是她从口袋里翻找糖果,念叨着糖糖去哪里了的模样实在太过呆头呆脑了,所以男孩只是抿着唇保持警惕,没有第一时间逃跑。 绘梨努力了好一会,才从口袋最里面抠出两个剩下的糖果,一个粉色,一个黄色,她犹豫了好几秒,还是把自己最爱的桃子口味递了过去。 “这是我最喜欢的哦。” 诸伏同学看看她,又看看她的糖,摇摇脑袋,示意自己不要。 “真的不吃吗?” 女孩有点震惊地瞪大眼睛,看了看手里的糖,像是没办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抗拒糖果的魅力。 “很好吃的。” 像是为了证明糖果有多么美味,她剥开柠檬味的糖含进嘴里,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酸酸的,让她的牙齿更痛了。 她一边捂住自己的脸,一边慢吞吞地扭开粉色的糖纸,又一次递到他的嘴边。 “我这个是酸的,你的是甜的呢,你、你真的不吃吗?” 他不吃的话,绘梨就只好勉为其难帮他吃掉了…… 第179章 刚这么想着,手指就被嘴唇碰了一下,他把糖果含了进去,又对她做了一个手势。 绘梨看不懂,于是笑了一下,蹲在他的身边。 “你觉不觉得今天好冷?” 诸伏同学摇摇脑袋。 “好吧,那你有没有长过蛀牙?” 诸伏同学思考了一会,还是摇摇脑袋。 “哦……那你要不要和我做朋友?” 她像是又被柠檬糖酸了一下,小声嘶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我有很多糖给你吃的。” 诸伏同学看了她一会,还是摇摇脑袋,然后站起来逃一样地跑走了。 怎么这样…… 绘梨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家伙……竟然吃了她的糖就跑了…… 她在原地蹲了好一会,想起老师说的要多多关爱这个同学,还是鼓着脸拍拍自己小膝盖,决定不和他计较。 放学回家,她和降谷哥哥说了新同学的事情,降谷零垂下狗狗眼,有点不安地抿紧唇。 她和自己不在一个年级,又这么可爱,一定很快就会被新朋友包围了……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都焉哒哒的,绘梨没发现降谷哥哥的小情绪,因为她好像感冒了。 她很少生病,一下子忽然发热,伏在沙发上像是病歪歪的小猫,把爸爸妈妈吓了一大跳。 “坚持住!!” 齐木夫妇泪流满面地把她送到医院,“如果宝宝有什么事情爸爸妈妈也不活了啊啊啊啊啊!!” 医生见这架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件,结果一检查就是普通的风寒感冒而已,最后还是降谷夫妇百忙之中赶过来,才把场面给稳定住。 见惯了她元气满满睁着大眼睛到处翻吃的样子,现在神色恹恹,面色苍白地缩在沙发上,两家的大人都感到很揪心。 更糟糕的是,这一场医生口中的简单感冒,断断续续反反复复,怎么样也好不了。 降谷零也没心思吃其他同学的醋了,每天都盯着她多加衣服,中午也会打了热水送过来,但情况还是没有好转。 大人们决定带她去神社祈福。 “绘梨。” 现在已经临近夏天了,爸爸妈妈给绘梨妹妹买的漂亮小裙子却没机会出场,可怜的小猫一样的妹妹还在生病。 降谷零每天晚上都会折很多千纸鹤给她祈福,但千纸鹤装满了好几个罐子,妹妹却好像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蹦蹦跳跳的了。 他好难过,总会偷偷从自己的阳台爬到她的阳台去看她,可怜的绘梨,躺在床上,小小一只,脸蛋白白的,好可怜…… 他好想替她生病。 大家都希望她有健康的身体,还能像以前那样做一只元气满满的小熊宝宝,所以许愿的时候也格外认真,绘梨被大家感染,也向神明许下了不要生病的愿望。 然后脑袋里就听见了叽里呱啦的声音,说什么金手指更改,绝对幸运之类的……她听不太懂,回去以后睡了好长时间的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病竟然真的已经好了。 但隔壁的降谷哥哥生病了。 他总是喜欢穿着单薄的睡衣翻两家的阳台,衣服被冷汗打湿,被夜晚的风吹得很冷,还常常做从阳台掉下去摔死的噩梦,白天又要担心可怜的绘梨妹妹,几重高压之下,他发起了高烧。 “降谷哥哥。” 绘梨抱着自己的小熊,坐在降谷哥哥的床头,牵起他的手:“绘梨的病已经好啦,哥哥也要快点好起来喔。” “不行……” 男孩烧得迷迷糊糊,听见这样的话,用力攥住她的手:“我不能好……我不要好……” 他觉得是他许下的愿望成真了,是他在代替绘梨妹妹生病,所以他不能好,他的病要是好了,可怜的妹妹就又要脸蛋白白,委屈巴巴了。 完蛋了。 哥哥烧成小傻子,开始说胡话了。 绘梨有点担心地叫了大人进来,最后的结果就是又跑了几趟医院,两个小家伙才终于都恢复了健康。 但绘梨惊喜地发现自己变笨了。 教科书不再一眼就能看懂,上面的知识像是天书一样难以理解,甚至就连自己以前做的作业在写什么,她也全都忘了。 因为之前不用听就能看懂,所以她根本没有认真上课,老师在讲台上讲知识,她在讲台下面想吃的。 现在好了,她的小脑袋瓜里日餐中餐法餐意大利菜倒是装了不少,但十以内的加减法都能把她难倒。 “6、6+3等于……” 她掰着自己的小指头,艰难地一个一个数过去,好不容易算出来了这一道题目的答案,就看见作业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类似的题。 她感觉脑袋晕晕的,也没办法接受自己不再是小天才这个事实,哭着去找爸爸妈妈,然后被抱在怀里安慰。 “宝宝不需要做一个聪明的宝宝!” 齐木夫妇采取全然溺爱派教育:“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是天底下最好最棒的小天使!” 他们挨个亲亲她的脸颊,又给她吃好吃的糖果,女孩脸颊圆乎乎的,抹掉眼泪,把糖果含进去,没一会心情又变好了。 “那我可以不写作业吗?”她小声问。 “当然可以!”齐木夫妇点点头:“毕竟宝宝你病了这么久,老师也会理解你的!” 第180章 好快乐。 不写作业的假期就是最棒的。 为了庆祝他们康复,两家大人带着他们出去野餐了一次,绘梨在野餐垫子上打滚,滚了一身的草,然后笑着把草蹭到降谷零身上,降谷零看着好不容易又活泼起来的妹妹,也跟着傻笑。 降谷夫妇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在他身边蹭来蹭去,像是一只快乐猫咪的绘梨,感叹道:“两个小家伙玩得真好啊。” “嗯嗯!” 齐木爸妈正在疯狂给女儿拍照,并决定待会把旁边的金发小子从照片里裁掉。 “要是能真的变成一家人就好了呢。”降谷妈妈意有所指地接着说道。 “嗯嗯!”齐木爸妈用力点头:“要是能变成一家人该有多好!” “啊呀,那这么说,久留美也觉得我们家zero会是个好女婿吧?” “嗯嗯!” 齐木妈妈沉迷吸女儿,处在不管对方说什么嗯嗯点头就对了的社交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东西。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啊?”齐木爸妈看过来,短暂思考了一秒,说定了什么呢?不记得了,总之“嗯嗯”就对了。 降谷零支着耳朵偷偷听,又看了看在自己旁边扒蚂蚁的绘梨妹妹,悄悄红了脸颊。 “降谷哥哥。” 扒不到蚂蚁,绘梨有点失落地抬起头,然后看着他,戳戳他的脸颊:“你的脸怎么黑乎乎又红彤彤的呀,好奇怪,是不是又要生病了?” “……黑乎乎?”降谷零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也、也不能是黑乎乎吧。” 说着,他看了看她白皙的手臂,两个人的肤色放在一起,对比实在是有点明显了。 她好白,像是雪做的一样,每次牵着她的手,降谷零都有一种害怕把她弄脏,好像再多牵一会,就会把她染成自己颜色的恐慌感。 “电视上说,说这个是小麦色,很性感的。”他眨眨眼睛,有点害羞地推销着自己。 “哦……”这个词汇对她来说显然太过超前了,“性感是什么?小麦色……哥哥是小麦做的吗?” 她有点好奇地咬了咬他的手腕,味道大概不怎么样,女孩皱着脸,很快又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提起裙摆,从他身边跑走了。 降谷零下意识站起来追上她,两个人在草地上玩了一会,她忽然停下来,朝一边打招呼。 “呀,诸伏同学!” 说着,她蹭蹭蹭跑了过去,蹲在了那个诸伏同学的身边。 降谷零抿抿唇,有点失落,又有点吃醋,慢吞吞挪过去,看见自己的绘梨妹妹竟然在给别人吃糖。 他都没有吃过呢。 有一种自己投喂的小猫竟然在外面偷偷养别的小动物的感觉。 降谷零赌气一样也和他们一起坐了下来,接着就发现这个诸伏同学好像是个小哑巴,不会说话,他心里那些不高兴顿时就消散了,转化成了另外一种情绪。 “那个……” 他想了想,把口袋里藏着的巧克力拿出来,绘梨妹妹点那一份递给绘梨妹妹,自己的那一份分成两半,掰开递给诸伏景光。 “要吃吗?” 诸伏景光看看他,又看看旁边已经在小口小口啃咬巧克力的绘梨同学,也把巧克力接了过来。 过了一会,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纸条。 绘梨迷迷糊糊拆开看,原来是她这段时间生病没有去上学,诸伏同学很担心她。 “我好了哦。” 绘梨把他的纸条仔细叠起来揣进口袋里,还用小手手拍了拍,然后朝他笑:“诸伏同学会担心我,说明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 诸伏景光思考了很久,然后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那样点了点头。 “好耶!” 听见一声欢呼,然后手臂被抱住,女孩圆乎乎的小脸蛋凑过来,嘴角还沾着巧克力,像是一只小花猫。 她用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可怜兮兮地问:“那、那你的巧克力可以分绘梨一口吗?就一口……” 他刚刚抬起手,想要把全部的巧克力都给他,就听见旁边的男孩叫她。 “……绘梨。” 降谷零把自己的巧克力递过去,语气有点着急:“我的都给你吃。” “欸?” 绘梨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巧克力,笑起来:“谢谢降谷哥哥。” 她不是贪心的坏孩子,所以只从上面掰下来一点点,就又把巧克力还了回来。 诸伏景光想了想,也把自己的巧克力递了过去。她愣了一下,也从他这里掰下来一点点,然后露出幸福的笑容,瘫倒在草地上。 “等我长大以后,我要买一个巧克力做的房子,到那个时候,我们就会有吃不完的巧克力了……” 她身体舒展,畅快地在草地上滚来滚去,身上沾满了草再笑嘻嘻朝他们跑回来,像是在阳光底下打滚的漂亮小狗狗。 “你们要一直和绘梨在一起,不要走丢哦。” 她顶着满脸的草扑过来,让阳光也显得活泼明媚、生机勃勃。 “好不好呀?” 第60章 第 60 章 小学生的生活过得非常快乐。 爸爸妈妈是厨师, 做的饭菜很好吃,虽然经常会因为太过粗线条导致餐厅发生一些事故,但最后都是以搞笑轻松的方式结尾。 第181章 隔壁家的叔叔阿姨总是给她买漂亮的小裙子, 比起爸爸妈妈的各种马卡龙色系, 叔叔阿姨送的小裙子大多是浅浅淡淡的颜色, 绘梨穿上去以后, 感觉自己像是小仙子。 降谷夫妇买衣服的时候会买两件, 一件给她, 一件给自己的儿子,所以一年下来,降谷零衣柜里已经塞满了她的同款, 他认为这个是情侣装, 但穿着情侣装的另外一个人毫不知情。 现在正是新年, 雪天,本来齐木夫妇打算带宝宝们去非洲大草原探险, 降谷夫妇一边哈哈笑着一边擦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频道从荒野求生拉到了瑞士滑雪。 “好多雪呀。” 她穿着厚厚的棉服, 一头栽进雪里面, 像是被冰到了, 她爬起来摇头晃脑抖着脸上的雪,像是雪间的小精灵。 好可爱。 降谷零戴着手套尝试帮她拍雪, 但她的脸白白嫩嫩的, 他好怕手套把她弄不舒服, 所以就摘掉了手套, 忍着严寒的气温, 咬着牙发着抖轻轻帮她抹去脸颊上的雪花。 睫毛好长好浓密,上面挂了好多雪, 降谷零小心翼翼用指尖拂去,生怕戳到她的眼睛,她仰起脸配合着,好乖好乖。 但没一小会,就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往高高的雪堆上面扑,降谷零把手套戴好,追上去,就看见她攥了一把雪,像是要往嘴巴里面塞。 “别吃这个……” 他连忙从后面抱住她的腰,把她抱回来:“雪里面很脏的,爸爸妈妈特地叮嘱我,要看着你,不许你吃雪。” “哦……” 她有点不甘心,还试图偷偷抓雪往嘴里塞,降谷零只能像是运送一个小团子那样,抱着她的腰,一直拖着她往后退,她的小短腿在雪地里留下长长的痕迹,像是一条小路。 “哥哥你看。” 她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感觉哥哥拖着自己走像是在做滑雪游戏,新奇又有趣。 “我们留下来的路好长好长呀。” “呼……” 见她不再想着吃雪了,降谷零擦了擦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小团子本来就不轻,还穿上了厚厚的棉服,降谷零只比她大一岁,能抱着她走这么久已经堪称小超人了。 他本来想带妹妹去吃甜点,但绘梨像是被他启发,很快就报名参加了雪橇犬游戏。 她坐在黄色的小盆里面,狗狗在前面拖着她往前跑,对于小孩子来说很吃力的重量,在大型雪橇犬面前根本不够看,狗狗跑得又快又稳,她一下子就把降谷哥哥忘记了。 “……”降谷零有点不爽,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手,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锻炼,绝对要比狗狗跑得更快,能够抱她更久才行。 一直玩到下午,她才觉得累了,困呼呼地打起哈欠,降谷零和她一起回到酒店休息,这次的行程是降谷夫妇付账,因为考虑到他们是第一次来瑞士,酒店定的是比较高端的那一家,位置很好,风景也很不错,公共区域还有可以看雪景的躺椅。 她缩在上面睡觉,因为酒店里的暖气给的很足,所以小棉服也脱掉了,盖着毯子,像是一只可爱的熊宝宝。 降谷零坐在她身边盯着看,下垂的狗狗眼里满是喜欢。 好可爱。 醒着的时候好可爱,睡着的时候也好可爱,像是小团子,好想装进口袋里面,想一整天都黏在一起。 雪山的冷空气缓慢而温柔地渗透进来,与科技生产的温暖融合成一种特殊静谧的氛围,他趴在小桌子上看着她,感觉自己也快要睡着了。 忽然听见了脚步声。 回头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整齐的黑西装,接着是长长的银发,中间的那个少年长得很高,神情冷峻,仿佛比山顶的皑皑白雪还要更加不可触碰。 降谷零看向他们的腰间,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家伙身上有一种不容冒犯的危险气场,所以立即把头转了回去。 少年叼着烟,与她熟睡的躺椅擦身而过,只留下淡淡的烟草气息。 明明酒店是不允许抽烟的,真讨厌。 降谷零悄悄捂住妹妹的脸,然后用力扇着风,不希望妹妹闻到不健康的二手烟的味道。 在瑞士玩了四天。 直到降谷夫妇的假期告罄,他们才打算回去。 绘梨有点舍不得这个地方,对比起日本来说,瑞士的风景实在是太好乱,而且她还惦记着雪地味道呢。 白白的雪,像是软绵绵的云朵小蛋糕一样,看起来就很好吃。 于是吃过晚饭以后,她就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 刚走到外面,天上就又下起了雪,她有点兴奋地跑来跑去,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忽然看见了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大哥哥。 他们像是在说很重要的事情,见她从角落里跑出来,脸色一下子全都变了,下意识噤声,看向最中间的那个大哥哥。 大哥哥有着长长的银色头发,在月光下显得好看极了,好帅好帅,但是看起来好凶。 “先生。” 其中一个男人看向坐在中间的银发少年,做了个要不要清理的手势,那个少年没说话,而是眯着眼睛瞥向她,一寸一寸凝视、打量。 绘梨被这样的目光吓坏了。 小动物都有天然的求生直觉,她立即低头道歉:“对不起,绘梨不是故意闯进来的……下雪了、绘梨想捉雪花……” 第182章 “小鬼。” 银发大哥哥收回目光,抖了抖烟灰,语气冷漠、轻蔑,又带着高高在上的怜悯,好像在施舍路边看见的可怜小动物。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从这里消失。” 她愣了一下,完全听不懂英语,但是能够大概分辨出驱赶的眼神和语气,于是迷迷糊糊地撒腿就跑,小笨蛋根本记不清楚路,又吓坏了,没几步就摔倒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 “绘梨?!” 出来找她的降谷零刚好看见她摔跤,连忙把她抱起来,有点生气:“怎么偷偷跑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就一分钟没看着你……” “对不起……” 她往他怀里钻,扯开他的外套一直想要钻到最里面:“好可怕,不要杀掉绘梨……呜呜……” 降谷零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可能是遇见下午那群黑衣人了。 回去以后他也查了一下资料——穿着黑色西装、说英语、看起来凶神恶煞、不守规矩……这种人很有可能是杀人如麻的黑手党。 想到要是自己没有找出来,又或者绘梨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降谷零就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赶紧背着她往回跑,肩膀上的笨蛋家伙根本记不住事情,没多久就又傻乎乎笑出来,抱着他的脖子,说在哥哥背上好好玩。 降谷零没说话,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房间,把门反锁,才松了口气,看着她。 “一点也不好玩。” 降谷哥哥第一次生她的气,牵手手也不管用了。 他臭着脸,把窗帘拉起来,又让她乖乖在儿童椅上坐好,开始了长达五分钟的安全教育。 “……呜。” 女孩低着头,圆乎乎的脸上满是委屈,玩着自己的手指,乖乖点头:“绘梨知道了,下次不会一个人乱跑了。” 她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洗过澡以后就全当做没事发生了,眼巴巴地悄悄揭开窗帘去看外面的雪。 降谷零不放心她,更不放心齐木夫妇看孩子的手段,所以今晚决定在这个房间留宿,睡觉都在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秒钟不看着她,她又跑去危险的地方了。 还好安全地上了飞机。 因为害怕她被家长训,所以这件事情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准确来说大概只有降谷零还记得这一件事。 回到日本以后,他就开始上跆拳道的课,并且向父母正式提出了想要留级的要求。 “留级?” 降谷爸妈看着他,又看看不远处正组装玩具小火车的绘梨,“就算是想要和绘梨妹妹黏在一起,也不能做出留级这种事情哦,zero,正确的事情应该是两个人一起成长,变得更好,而不是向下行走,那样的话,绘梨妹妹总有一天会瞧不起你的哦。” “……不是因为这个。” 他必须时时刻刻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她才行。 绘梨傻乎乎的,她的爸爸妈妈看起来也不太聪明,可怜的绘梨,现在还遇见过黑手党,万一这种事情再发生一遍怎么办? 而且、而且降谷零才不想看着她和hiro每天在一个班级,她对hiro说班级里面的趣事、说他们的老师、说各种活动,他却参与不进去,那种感觉糟透了。 “因为班上的同学都不理我,歧视我。” 降谷零握紧小拳头,第一次通过展露自己的伤口,来达成目的。 “他们会在我的课桌上涂鸦,会说我是奇怪的外国杂种,会把我的书丢进垃圾桶,没人和我说话……只有绘梨妹妹和hiro,我想和他们在一个班。” 降谷夫妇愣了好一会,仔仔细细问清楚了学校里发生的事,趁着现在还没完全放假,特地去了一趟学校,把老师校长还有他之前同学的家长通通都挨个打电话过去骂了一通,才态度强硬地让他转到了绘梨的班级。 在开学前一天,降谷零兴奋地睡不着觉,经过一整年的训练,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出色的爬阳台小能手,再也不会感到害怕紧张了。 他偷偷爬到绘梨的阳台,这时候绘梨刚刚钻进被子里,看见他来了,有点开心。 两家大人都不知道降谷零在做这么危险的事,而唯一一个知情的小笨蛋完全没意识到这样很危险,只觉得降谷哥哥好酷,像是小蜘蛛侠。 “绘梨。” 降谷零蹲在她的床前,牵起她的手,有点紧张,也有点害羞:“明天我们就能一起去上学了。” “嗯嗯。” 她爬起来,和他一起坐在小床的边上。 “但是绘梨不想开学。” “为什么?” “因为学校一点也不好玩,要上课,还要写作业。” 女孩气鼓鼓的:“而且我的同桌一点也不好,总是揪我的小辫子。” 降谷零皱起眉:“我帮你揍他。” 刻苦学习了几个月跆拳道的他,应该已经可以打遍二年级无敌手了。 “不要不要,打架的话会被老师骂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想着晚上吃的好吃的,心情又好起来。 “下个学期我就是二年级了,可以换一个新的同桌,我和hiro已经说好了,我们要一整个小学都坐在一起,他保护我,这样就没人揪我的辫子了。” “……什么?”降谷零有点惊讶:“你们、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第183章 “上课偷偷传纸条的时候呀。”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想到一整个小学她和hiro都要坐在一起,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心里就好难过,感觉努力全都白费了。 好想和绘梨妹妹坐同桌,好想上课的时候可以看见她,好想坐在她的身边。 所以,对不起了,hiro。 “我也想和你坐在一起……” “欸?可是哥哥你是三年级的小朋友呀。” “我不是。”降谷零快速地说道:“我留级了……以后就和绘梨是同班同学了。” “啊……?”她呆头呆脑的,看着他,像是在问:然后嘞? “之前我的同学都欺负我,没人愿意和我坐同桌……” 通过父母那里的成功案例,降谷零觉得利用伤口这件事情非常有效,于是低下头,有点愧疚地说道:“虽然这样很对不起hiro,但是……绘梨愿意成为我的第一个同桌吗?” 第61章 第 61 章 为什么和降谷哥哥坐同桌, 就会对不起hiro呢? 绘梨不理解,绘梨不明白,绘梨答应以后呼呼大睡。 绘梨和降谷零住在对门, 诸伏景光住在亲戚家里, 住址离他们也非常近, 所以三个小家伙每天都是一起上下学。 今天是开学日, 诸伏景光照例从家里给她带了草莓牛奶, 当然也没有忘记给降谷零买三明治。 “早上好, hiro。” 降谷零接过三明治,低着头,明明昨晚高兴了一整夜, 但今天见到hiro, 他又有点心虚。 毕竟是他们先说好的。 “对不起, 我留级了,因为之前一直被人欺负, 所以昨晚请求绘梨成为我的同桌。”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看向他, 露出询问的神色, 像是在困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像是在问他,那结果呢, 她答应了吗? “……她答应了。” 女孩正叼着吸管喝牛奶, 满脸坦然地点点脑袋:“嗯嗯, 我答应了哦。” 黑发男孩没说话, 低下头继续走路,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多么失落。 降谷零眨眨眼睛,凑过来小声说:“我把我这个月的零用钱都给你, 再存钱送你一个高达……” 诸伏景光摇摇脑袋,看了看她,没说话。 她专心享用早餐,降谷零有点着急,对于成为绘梨同桌这件事,他势在必行,所以一路上都在思考要怎么补偿hiro,诸伏景光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学校,作为留级插班生,降谷零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看见他特殊的样子,讲台底下的学生们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降谷零下意识看向她。 女孩见他看过来,知道他说完了,立即用力拍着小手手给他鼓掌表示热烈欢迎。 她在班级里人气很高,她一带头,其他的同学也跟着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降谷零松了口气,也笑起来,先听老师的话坐在了最后面。 接着,老师又磨蹭了很久,才终于到了重新排列座位的环节。 诸伏景光低着头,把脸埋进书包里,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和绘梨坐在一起这件事情,他期待了整整半年,zero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呢? 虽然他留级了,但是……明明他和绘梨已经说好了的。 他从书包里拿出之前上课时候传的纸条,很多很多张,都被他好好保存在了一个铁盒子里面,他拿出压在最底下的那一张,仔仔细细看了一会,然后拿起笔,在纸条的最末尾添上了一句话。 纸条很快传到了绘梨的课桌上。 她把它打开,发现是自己之前和诸伏哥哥传过的纸条,上面是他们的约定。 现在,下面有了一句新的话: [我也……很需要你呢。] 唔……这是什么意思呀? 绘梨看不懂,于是回了一颗小爱心过去,见老师走进教室来了,连忙跑过去抱住她的小腿。 “老师老师。” 她和大人讲话的时候总是会把尾音拖长,黏糊糊撒娇,像是在喵喵叫。 “绘梨想有两个同桌,可以吗?” “嗯?” 班主任先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又蹲下来耐心地和她了解情况。因为降谷零父母狂打电话无差别攻击的行为,他已经被学校老师们视作了一个不能招惹、要好好对待的小麻烦精,现在听见绘梨和他是好朋友,老师当然非常乐意让他们坐在一起,再加上诸伏景光的情况也有点特殊……老师想了想,就允许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了。 绝对不是因为抱着自己小腿仰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的小朋友太可爱了喔,她可是公事公办呢。 “但是你们三个人只能坐在最后一排哦。” 刚好有三个女孩子也玩得特别好,听见老师和绘梨的交谈以后,立即举手表示她们也想三人同桌。 这样子班级里就没有落单的小朋友了。 《同桌の争夺,无法退让の残酷战争》完美谢幕! 绘梨从书包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把它掰成三份,左边分一块,右边分一块,最后一块留给自己。 “这是降谷叔叔在瑞士买的,超好吃!。”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接过她的巧克力,看看她,又隔着她的小脑袋看看对方。 怪不得早上她这么平静,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要三个人坐在一起。 第184章 他们垂眸看着手里的巧克力,谁都没有开动,果然没过多久,中间的小同桌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圆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我都吃完了,你们怎么还不吃’、‘快吃呀,这个超好吃的。’ 降谷零看不下去,立即把自己的那份塞过去:“我不爱吃巧克力。” 诸伏景光也跟着塞过来,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和zero一样不喜欢吃甜食。 “呼!” 拥有不爱吃甜食的两个好朋友,绘梨简直太幸运了! 她开开心心啃着朋友们退回来的巧克力,过着被双份投喂的幸福生活,感觉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没多久,绘梨被全票推选成为了班长,她晕晕乎乎的,完全不知道班长要做什么事情,被同学们热情地开启了班干部培训会议,和两个同桌一起玩的时间就变少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只能在班级里等待会议结束,然后再和她一起回家。 今天的会议稍微有点久,他们打算去活动室外面等她,结果刚一靠近,就听见了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绘梨就是太善良了。” “是啊是啊,降谷零看起来就很奇怪吧?感觉脏兮兮的……那种肤色……从来没见过……” “我讨厌外国人。” “还有诸伏景光……他总是躲躲闪闪的,还不会说话,好奇怪,一点也不合群……” “讲实话,这样的人应该去残疾人学校才对吧?” 门外的两个男孩不可置信地愣住。 所谓的班干部培训会议……竟然就是在她面前,说这些糟糕的话吗? 她已经听了多久? 最近……和他们一起玩的时间变少了,是不是……已经被这些话影响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降谷零就感觉身体都冷掉了,他想要把门踢开,告诉她他们在胡说八道,诸伏景光抿紧唇拉住他的肩膀,做了个手势,示意先听听她的回答再说。 降谷零攥紧拳头,不知道她会给出什么回应。 会觉得那些家伙说的对吗?绝对不会的吧。 她这么好,连路边的小猫小狗都会帮助,他们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她一定会生气的。 会帮他们说话,反驳这些坏家伙,然后和这些坏家伙绝交。 降谷零期待着她发怒,为他们反驳,但是好半天都没有听见她说话。 “绘梨绘梨,你说话呀,不要光顾着吃东西!” “对呀,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把你带来开会的……” “嗯嗯。” 小家伙一心一意蹭着零食,和爸妈一样,奉行不管对方说什么‘嗯嗯’点头就对了的社交原则。 “那干脆从明天开始就离他们远一点吧?” “嗯嗯。” ……她答应了? “那你这是同意和他们绝交了吗?” “嗯嗯。” 她答应了。 门外的两个男孩听得清清楚楚。 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好失望……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他们丢掉,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说绝交这种可怕的事情,好可怕,她难道从来不把他们之间的友谊当成珍贵的存在吗? 见她答应,门里面的小朋友们发出了胜利一般的欢呼声,听见这样的声音,降谷零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都是这群坏家伙的错!都是他们的错! 他只感觉满腔的愤怒从心底一直涌到了大脑,想也不想地踹开门,冲进去和那群挑拨他们关系的坏家伙打在了一起,一边哭着嘶吼,一边挥舞拳头,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的小兽。 诸伏景光慢了一秒,也跟着冲了进来。 绘梨正专心啃着薯片,就发现自己的两个小同桌像是发狂的小狗那样冲了进来,和同学们扭打成了一团。 她被吓了一跳,旁边反应速度快的同学连忙去叫了老师过来,老师很快就赶过来,用力把他们拉开,愤怒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打起群架来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受了伤,但因为降谷零学了跆拳道,其他的同学受伤更加严重一点,痛得嚎啕大哭,说这两个家伙莫名其妙冲进来打人。 “老师,让他们再留级吧!” “对啊对啊!不要和这样的人做同学,感觉好好可怕……” 小孩子们的恶意没有理由,但正因为这样,才更显得固执恐怖。 “是你们先骂我们的!” 降谷零抹着眼泪,紧紧攥着拳头,大声说:“我不脏,我也不是外国人!” “我也……” 旁边的诸伏景光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指,想到他们刚刚的话,想到她因为那些话竟然要和他绝交,眼睛就也变得湿漉漉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我、不是,哑巴。” “……?” 绘梨被同学们环绕在中间,因为个子矮小,踮起脚也看不见他们的情况,又听见了他们的哭声,顿时着急起来,伸手用力推着身边的同学:“走开、走开、让我出去……” 老师把她抱起来,解救了她,她低头看,发现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竟然都被欺负哭了。 “太可恶了!” 她皱起眉看着同学们:“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人!” 她跳到地板上,鼓着脸颊把他们扯到自己身后,又看向老师:“不是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打人,是他们在打人,应该留级的是这些坏家伙才对。” 第185章 “哈?绘梨你在说什么……明明是他们先冲进来打人的!” “绘梨不可以背叛我们!明明我们也是朋友,还每天给你买那么贵的零食吃……” “好了,不要吵了,绘梨,你是班长,你来说。” 老师皱着眉,看看两个小朋友,又看看那边乌泱泱围成一团的小同学们,心里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在欺负人,绘梨你说。” 她指了指旁边的同学们。 “降谷哥哥和诸伏哥哥根本就没有打人,是他们在打人才对。” 降谷零一愣,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下意识反过来把她的手腕攥紧。 她在维护他们,还帮他们说谎了…… 这说明比起那些同学,她还是更加在意他们的,也没有下定决心要和他们绝交,对吧? 如果打架和哭可以让她回心转意的话,他每天都可以打架,每天都可以哭。 老师让最后各自教育了一顿,就把他们全都赶出了活动室。 走到外面,好几个小朋友都忍不住委屈哭了,又想上来找绘梨,问她为什么要说谎,降谷零凶巴巴地挡在她面前,把人全都用力推开。 “滚开!” 因为害怕她又被那些话影响,他扯着绘梨的手臂就跑了。 放学回家的路不是不长,但是两个男孩走得都很慢,低着头,脸上还留着泪和伤口,像是湿漉漉的流浪小狗。 降谷零走到一半,想到一回到家,就要和她分开,说不定明天她就会和自己绝交,再也不理会自己,就感觉一点也不想回家了。 于是他左拐,走到了小公园坐下,把脑袋埋进膝盖里,肩膀颤抖起来,像是在哭。 旁边的诸伏景光也跟着坐下,用水汪汪的蓝眼睛看她。 “怎么了?” 绘梨眨眨眼睛,坐在他们面前:“是不是伤口很痛呀?我们快点回家,去找爸爸妈妈……” “才不是……” 听见她想要快点回家,降谷零立即抬起头,拼命瞪着她:“我不脏,也不是外国人……绘梨为什么要听他们说这种话,为什么要和我们绝交?!” “为什么要和我们绝交?” 降谷零一边抹掉自己的金豆豆,一边凶巴巴地警告她:“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 “……我没有要绝交呀。” “我们都听见你答应了。” “……?”回应他的是一个超级困惑的表情,“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在活动室……他们说让你和我们绝交,你答应了!” “哦……可是他们说话我根本没有听呀。” “那你为什么今天在那里待了这么久?!都快把我和hiro甩掉了!”他像是应激的小猫,情绪处在非常极端的状态,然后就看见面前的小团子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说: “因为有限定口味的薯片呀。” “……什么?” “限定口味的薯片!” 她重复一遍,用很重要的语气:“要一千日元一包呢。” 说完,她从小书包里把薯片掏出来,像是一只邀功的小狗狗。 “我还留了一半给你们,悄悄带出来的!” 她超棒! “……?”降谷零瞪大眼睛,看着她怀里的薯片,又看着她满脸‘快夸我快夸我’,只感觉所有的情绪都卡在了喉咙里面。 “你、所以你去开会,是为了蹭吃的?” “对呀。”她拿起一片薯片,悄悄看看他,想着他们在生气,所以这次先往他们嘴里塞。 “有免费零食不吃的话,绘梨岂不是变成小傻蛋了吗?” “所以他们说的话你全都没有听?” 降谷零下意识叼住薯片,诸伏景光愣了一下,也把她递过来的薯片吃掉。 ……味道确实很不错。 “他们好吵,每天叽里呱啦的。” 她摇摇薯片,朝他们笑:“下次我再偷偷带给你们吃呀。” “才不要。” 降谷零臭着脸,攥住她的手腕:“不许再吃他们给你买的东西,还有,你最近都吃了他们多少零食,我明天让他们算一下账,我要全都还给他们。” “哥哥的零花钱不够的吧。”她的关注点总是这么特别。 “我、我也。” 诸伏景光在旁边举了举小手手,抿着唇:“和zero,一起。” 她眨眨眼睛,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薯片还剩下这么多呢。 “那、那以后不能吃,以前的可以吃吗?”她晃了晃薯片袋子,有点不舍地问。 两个男孩看着她的表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半天还是没舍得让她丢掉。 “太好了。” 她又问:“那你们要吃吗?” 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家伙。 降谷零臭着脸说自己不想吃,诸伏景光脸色也不太好看,别过头表示自己才不要吃那些坏家伙的零食。 “好叭……”那她只能勉为其难吃独食了喔。 两个男孩沉默地看着她吃薯片,想到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为了蹭零食吃酒把他们卖掉,什么话也敢答应,心里就又生气又无奈。 到底拿这家伙怎么办啊。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小降谷零为刚刚自己掉金豆豆的行为感到非常羞耻,因为爸爸妈妈从小就告诉他,轻易掉眼泪是软弱的行为。 第186章 但想到同学们的话,他还是非常非常在意,忍不住小声问:“绘梨也好,hiro也好,对我的长相,有什么看法呢?” “不管是什么也好,请将真相告诉我……” 三个人这时候已经被她拖到了草地上坐着,临近黄昏,太阳将落未落,三个小小只的家伙靠着同一颗大树,风轻轻把青草和花香带过来,显得非常惬意。 降谷零忐忑地等待着他们的答案,就像是等待被审判的罪人。 “不、不在意。” 第一次开口以后,就像是突破了一层障碍那样,被诊断为暂时性失语症的小景光,发现自己又拥有了语言的能力。 他想了想,这种话不能通过手势来传达,只有语言,人与人之间的语言,才可以准确传递自己的心情。 “zero,是我的好朋友,肤色和发色,不会影响我,看待你。” “zero一直以来,都用善意,对待我。” “我,和zero是,好朋友。” 顿了顿,他为了维护好朋友的自尊心,补充道:“zero,很帅。”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用力点头,抬起拳头和他轻轻撞了一下:“hiro也是我的好朋友。” 接着,两个人都看向她。 她正在草坪上打滚,忽然被捉起来回答问题,满脸迷糊,回忆了一下就开始抄答案:“降谷哥哥很帅。” “那我和别人不一样的长相,绘梨真的也……不介意吗?” “唔?” 她皱起眉,仔仔细细盯着他看。 降谷零下意识挺直了背,还微微低下头,找了一个书上说显得比较好看的角度,过了好一会,她低下头,皱起眉,圆圆的脸颊也鼓了起来。 “……怎么了?”降谷零非常忐忑。 “为什么大家都说降谷哥哥长得不一样呢?” 她撇起嘴巴:“难道哥哥多了一只眼睛,但是绘梨没发现吗?” 降谷零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原来……从头到尾,就没有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不是宽容地对你的缺陷表示不在意,而是……她根本没有将之视作一种特殊,一种缺陷,一种异常。 眼睛酸酸涩涩的,又要掉金豆豆了,降谷零感觉自己在今天哭光了一辈子的眼泪,诸伏景光抿抿唇,看看她,像是想说话,好半天以后还是选择了先安慰哭泣的好朋友。 绘梨凑到他面前,用小手手接住他的眼泪,有点好奇地尝了尝味道。 “咸咸的。”她皱起脸,说眼泪一点也不好吃,让降谷哥哥快别哭啦。 好幸福。 降谷零哭得更凶了。 被两个好朋友环绕的感觉好幸福,像是掉进了温温柔柔的海水里面,过去那些糟糕的话留下来的伤痕,也被这样的海水慢慢抚平了。 “所以到底有哪里不一样呀。” 小笨蛋还在黏糊糊地问。 降谷零低头看她,第一次不带自卑和抗拒地正视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金色的。” 接着,他又指指自己的手臂,说:“绘梨也说过的吧,黑·乎·乎。”最后那个词汇咬得有点重,像是十分介怀。 “可是哥哥不是说这是,呃,面包色吗?” “……那是小麦色!” “哦……”她笑了笑,蹭蹭蹭蹭钻进怀里,“但是这样很方便呀。” “方便什么?” “我在同学们里面,一眼就可以看见哥哥哦,因为哥哥的头发很耀眼,像是太阳一样。” 心脏软软的,像是被小猫戳了一下,听见她说:“哥哥再长高高,绘梨就不会迷路啦。” ……所以把他的金发当成导路牌了么,这笨家伙。 降谷零摸了摸头发,一边有点生气,一边又想,吃什么能够长得更高一点。 “绘梨今天为什么要帮我们说谎呢?” 他低头看着她,摸摸她的脸颊,有点担心地说道:“虽然你这么做,我很开心,但说谎不是一个好习惯。” 诸伏景光也沉默地看过来,像是非常非常在意她的答案。 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是一个超级好孩子,愿意为了他们说谎,欺骗老师,污蔑同学,这说明她最在乎他们。 虽然这么做不对,但是…… “我没有说谎呀。” “哈啊?”降谷零眨眨眼睛,下意识追问:“可是绘梨明明说了我们没有打人,打人的是他们,不是吗?” “本来就是这样呀。” 她坐起来,鼓着脸颊,一副分享知识的智慧小表情:“你们两个人,他们这么多人,电视上说,这叫群殴。” 自我脑补还感动了一整路的两个男孩:“……”彳亍。 从那天以后,降谷零——小学二年级生(留级版),深切体会到了和他定下娃娃亲的未来老婆(齐木夫妇打问号版)究竟是何种生物。 用一般人的思维去理解她、揣度她的心理是不行的,这家伙的世界好像从基础构造就和别人不同,再加上…… “岂有此理!” 齐木妈妈愤怒地拍着桌子:“孩子的小学毕业庆祝日,当爸爸妈妈的竟然在国外出差,简直是不合格,我打0分!” “孩子妈妈说的对!” 齐木爸爸也愤怒地拍着桌子:“滔天之罪不可饶恕!我要和他们绝交一整天!我们绝对不和0分父母做朋友!” 第187章 ——她还有一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像是搞笑番夫妻搭档的父母。 小学生涯已经结束,今天是毕业的日子,降谷夫妇工作好像陷入了一点麻烦,正在国外出差。 降谷零的爸妈一直都很忙,他们家甚至连过生日的传统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毕业庆祝日了,所以降谷零现在也没有什么缺失感。 第一次上门的诸伏景光看着快要被拍坏的桌子,又看看习以为常的降谷零,递去一个眼神: 他们平时都是这样的吗? 降谷零摸摸鼻子,点头: 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笑了一下。 难怪绘梨会是这种性格,原来是上梁不正、不正经,下梁也跟着不正经了呀。 “呜呜……” 旁边的小团子已经长成了稍微大一点的团子,圆乎乎的身体苗条了许多,但脸颊上依旧留着可爱婴儿肥。 “叔叔阿姨不给降谷哥哥买毕业蛋糕的话,绘梨岂不是蹭不到了吗……” “我可怜的宝宝!” 听见她的话,齐木爸妈顿时流泪满面,抱着她亲来亲去:“既然如此,为了让我们宝宝蹭到毕业蛋糕,我们决定了,小降谷爸爸妈妈的责任,就由我们来背负!” “没错!我们来背负!小降谷,你同意吗!还有旁边的黑发小宝宝,绘梨说你借宿在亲戚家里,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今天我们也一起背负了!” ……他们到底要背负什么啊,还有他已经长大了不是黑发小宝宝了…… 作为正常健全人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莫名有点怕怕的。 但是为了她能蹭到蛋糕,让这对父母背负就背负一下吧……反正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应该做不出什么离谱的事情……的吧…… 所以到底为什么小学毕业要打横幅挂在餐厅门口然后还要他们穿上热带风格的裙子在外面跳草裙舞啊! 喇叭里放的还是叽里呱啦的非洲歌,这主意到底和小学毕业有什么关联!路人看见跑回家以后都要去神社祈福,请求神明庇护自己眼睛的吧喂! “不仅如此哦!” 齐木夫妇非常骄傲地表示自己还购买了魔术表演的植入广告,等到晚上八点半,大家一起打开电视机,就可以看见伟大的魔术师一边变魔术,一边祝贺齐木绘梨降谷零诸伏景光三个小朋友顺利从小学毕业了呢。 ……那种搞笑节目该不会把他和hiro的大头照片p到香肠身上,然后让盯着他们脸的香肠大跳草裙舞吧。 陪着这家人看了几年节目的降谷零对节目风格有着深入了解,已经在思考怎么改名字。 他不想叫降谷零了,谢谢。 诸伏景光感觉后背凉凉的,看了挚友一眼,下定决心要共同作战。 在他们的据理力争之下,餐厅门口的草裙舞环节总算是被省略掉了,两个男孩不情不愿地穿着鲜艳的热带草裙出来,头上还戴着花环,脸色臭臭的,看见对方的滑稽样子,又没忍住想笑,互相挖苦。 直到她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 她和他们穿着一样的裙子,布料有点少,整天晒太阳,但皮肤还是白得让人晃神,在灯光下显得漂亮极了。 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出来,肩膀、锁骨、手臂、胸.前微微的起伏,都昭示着这是一具已经开始发育的少女的身体。 已经初步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们立即红了脸,低头盯地板的盯地板,抬头看天花板的看看天花板,好像瞬间就得了颈椎病一样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怎么了呀?” 绘梨有点困惑地走过去。 降谷零羞得话都说不好了,我我我你你你结结巴巴的,诸伏景光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睛躲闪,在她走到近点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脚步踉跄,显得有点狼狈。 ……什么呀。 明明诸伏哥哥和降谷哥哥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就显得聪明极了,现在怎么又好像笨呼呼的狗狗了? 绘梨鼓着脸,拍了拍自己的小裙子:“不好看吗?” “好好好好看的。” 降谷零看着窗户:“就是、上上上面,真的不多穿一件外套吗?会会会冷的吧。” “裙子、裙子也有点太短了吧。”诸伏景光看着另外一边的墙壁,小声说:“会,会冷的。” “才不冷呢。” 她根本不理会他们奇怪的话,朝他走过来,盯着降谷零的小腹看了一眼,然后“哇”一声,伸手摸了上来。 “??” 降谷零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跳着跑开的,撞到墙壁上脑袋痛死了,但这都比不上刚刚那个接触带来的冲击力大。 他的脸颊黑红黑红的:“你你你你你干什么!” “哥哥竟然有腹肌!” “我只在电视上看过腹肌呢。” 她像是又发现了新东西的小动物,小声问:“让绘梨戳戳好不好?” “……” 降谷零睫毛疯狂抖着:“别别别胡说八道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戳的,快,快快点出去,爸爸妈妈还在等我们。” “好吧。” 她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又看看诸伏景光的小腹:“hiro没有呢。” ……诸伏景光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zero的腹肌,抿起唇。 才13岁就有腹肌了吗,这家伙也太过分了吧。 第188章 少年景光看看挚友黑红黑红的脸,又看看她的手指,下定决心从明天开始也要锻炼,至少……不能被她用那种语气说‘hiro没有呢’。 他会有的! 走到外面,迎面而来的是三个大到有点夸张的蛋糕,接着听见夫妇俩“登登——”的声音,他们立即被礼花洒了满头。 诸伏景光第一次和绘梨的爸爸妈妈接触,起初觉得有点奇怪,不太能适应这种热情,但很快就发现——她的爸爸妈妈是真的把小学毕业这一天当成了他们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他们保留这一份珍贵的回忆。 明明已经进入了少年时期,诸伏景光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是个小孩。 就像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那样。 可以肆意欢笑,犯傻,说一些傻话,做傻傻的动作,一起切蛋糕许愿,一起用玩具枪进行莫名其妙的大战,一起发布初中阶段的理想,一起拉响礼炮,和小学时候的自己大声说再见。 “好哟!” 两个大人举着相机,对准他们:“现在,留下你们珍贵的毕业日合影吧!一、二、三,茄子——!” 第62章 第 62 章 初中的课程比小学困难得多, 为了让她跟上进度,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开始给她补习,地点是她家里。 补习完以后, 三个人总是会留在她家里吃饭, 齐木夫妇的厨艺很好, 非常热情, 完全不像是大人, 诸伏景光也很快就和他们熟络了起来。 “感觉这样才是我们一家五口应有的样子呢。” 齐木妈妈坐在沙发上, 感叹道:“孩子爸爸,其实绘梨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我总感觉她应该还有两个哥哥才对呢。” “是啊是啊, 孩子妈妈, 我也有一样的感觉。” 齐木爸爸一边拖地, 一边深有同感地点头:“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一个叫空助, 一个叫楠雄,可是我们的儿子去哪里了?” “是啊, 去哪里了呢……” 齐木夫妇深度思考了很久, 然后盯着角落里正在陪她拼图的两个男生看。 “小降谷小诸伏, 快听叔叔阿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们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儿子呢?” 降谷零&诸伏景光:……“不太可能?” 齐木夫妇又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 看得两个人都感觉后背有点凉凉的, 下意识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绘梨, 她正专心致志地思考着手上这块拼图应该放在哪里, 完全听不见爸爸妈妈的话。 最后花了好多天的时间,他们才让父母两个接受了他们不可能是绘梨异父异母的亲兄妹这个事实。 “真遗憾啊爸爸。”妈妈泪流满面地表示今天不想做饭。 “是啊妈妈。”爸爸痛哭流涕地表示丧子之痛无法缓解, 要和妈妈去非洲蜜月旅行。 ……你们只是想找借口去非洲荒野求生才对吧,还有这都结婚多久了怎么还在蜜月啊! 正常人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心里吐槽着,绘梨却非常支持父母的非洲探险大决定,并且遗憾地表示可惜她还没有放假,不然的话就能一起去了。 ……该说还好没有放假吗?想到她白白嫩嫩的手可能要去捡什么牛屎,两个少年就感觉世界都快崩塌了。 总之这对夫妇还是买了机票出发了,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早餐可以买三明治和牛奶,午餐可以在学校解决,但回来补习完以后的晚餐,就得他们自己解决了。 先是吃了几天炸鸡披萨汉堡之类的垃圾食品,然后诸伏景光出来制止,说不能这样下去了,于是三个人一起去逛了超市,买了食材回来做饭。 虽然爸妈是厨师,但绘梨掌握的技能只有煎蛋这一项,降谷零完全没进入过厨房,连菜都不知道怎么洗,但诸伏景光却显得有些经验,成为了三人之间的总指挥。 “hiro好厉害!” 她听话地掐掉蔬菜上面不要的头头,看着他:“平时完全不知道hiro还会做饭呢。” “其实……是我的母亲教我的。” 他垂着头,睫毛颤抖着,像是被关进了不好的回忆牢笼,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被抱住了。 温热的体温紧紧贴着后背,一直流淌进心里,她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支撑他走出回忆的力量。 诸伏景光下意识攥紧她的手,通过肌肤的短暂相触,他回过神,下意识看了挚友一眼。 虽然平时不说,但两个人其实一直很在意她的关注和目光。 她看谁的时间比较多一点,今天又对谁多笑了一下,谁更多地得到了她的崇拜和夸奖……这种事情,在三个人的关系里面,绝对没法不去在意、不去争夺。 一直以来非常小气,会把情绪表达在脸上的挚友朝他笑,没有在这个时候吃醋,而是用拳头轻轻撞了撞他的肩膀。 “虽然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hiro,现在和以后,我们都会在你身边。” “谢谢……” 诸伏景光垂眸,感觉眼睛有点酸涩,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抬起脑袋。 “料理其实并不困难,我教你们吧?” 自己劳动所得的成果永远是最美味的,不过绘梨学习已经很累了,对于做饭这回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反倒是降谷零学得很认真,因为…… ——“爸爸说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 第189章 她有一次这样夸hiro。 两个少年的厨艺突飞猛进,已经可以接受她的点餐了,绘梨坦然地接受着他们的投喂,降谷爸妈的工作好像越来越忙,连电话都没有打回来,齐木夫妇倒是经常发回来明信片,看起来在外面玩得很开心。 “马上就要期末了。” 吃过饭,降谷零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看向她:“绘梨要不要再学习一会?” “啊?”她皱起脸,“可以不要吗?” “再巩固一下吧。” 旁边的诸伏景光也跟着搭腔,并甩出惊天大消息:“老师说为了提高升学率,从下个学期开始,就要按照学习成绩分班了。” “什、什么?” 她睁大眼睛,连饭后甜点也没心思惦记了。 “那我们岂不是就要分开了吗?” zero和hiro都非常非常聪明,属于学霸中的学霸,但是她全靠了他们的补习,才能勉强掌握知识。 要考试的话,她和他们的分数一定会差距非常大的…… “不会和你分开的。” 看着她委屈巴巴的小圆脸,他们也顾不上洗碗了,把她带进小房间,让她坐在书桌上,认认真真安慰她。 “我们先模拟几场考试,测验出你大概的分数,我们会把分数控制到和你差不多的区间,这样子就不会分开了。” “哦……” 绘梨认认真真做了好几次模拟测试,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边对答案,一边安抚她,保证他们绝对不会和她分开。 “其实分开也没有关系的吧。” 她正在玩一个养小鸡的掌机,最近这个电子设备在学生中很流行,三个人凑了好久的零用钱才买回来,绘梨爱不释手,每天都要和自己的电子宠物贴贴。 往好处想,如果和他们分开,自己一个人和小鸡玩的时间就更久了呢! “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降谷零抿紧唇,怎么可能没关系。 那些刚上初一就敢给她写情书,说什么喜不喜欢结不结婚的轻浮家伙,违反校规道德败坏的轻浮男…… 一想到和她分班,她有可能会被那些人包围,降谷零就感觉浑身冒火。 所以哪怕是交白卷不及格,也不要和她分开。 没办法想象同桌不是她的校园生活。诸伏景光捏紧卷子。 如果分开,谁会在她困呼呼打瞌睡的时候,防止她的脑袋撞到课桌呢?谁会给她打掩护,让她安安心心补昨天的作业呢?谁会把小零食塞满她的课桌,对她说好好上课的话就可以得到奖励呢? 害怕没有人再这样对待她,也害怕分班以后,真的还有别人这样对待她。 所以分班是不可能的,哪怕交白卷也无所谓。 抱着这样的心思,三个人参加了期末考试,能够轻易考满分的两个少年故意做错很多题目,使得自己的分数也和她一样堪堪及格。 然后她考了全校前40。 ……全校前40。 尖子生班级的名额刚好40个。 她下个学期要去最好的班级念书了。 而他们因为乱写试卷,被分到了普通的吊车尾班级。 “你这家伙,倒是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啊!” 降谷零坐在沙发上,臭着脸,像是瞪一个负心汉一样瞪着她:“为什么模拟考试的时候每科都是刚及格,但期末考分数会上去这么多?” 早知道是这样,他们就好好写试卷了!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她正小口小口喝着奶茶,下意识往看起来更加平静的诸伏景光那边躲。 “就是、就是这次考试的题目我刚好都做过……” “呵。”降谷零才不信她会有这么好运,因为无法接受下个学期要分开这个事实,他已经陷入了整个世界都是阴暗扭曲黑白没有色彩的状态。 “你这家伙,明明就是故意的吧,模拟考试随便乱写,就想甩开我和hiro,和那些轻浮的家伙逍遥自在。” “什么呀。”她听不懂zero的怪话,求助般看向诸伏景光,后者瞥了她一眼,抿紧唇,破天荒地没有说话。 唔,所以是因为要分班,他们不开心了吗? 小笨蛋想了想,小声安抚道:“我觉得分班蛮好的呀。” 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哈,我看你根本就是迫不及待了吧。” 降谷零站起来,本来还想说一点更加过分的话,但是看着她圆乎乎可爱的小脸蛋,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原本还想摔门就走的,但现在鞋子好像也被胶水黏住了,动也动不了。 “反正分班是下个学期的事情呢。” 下个学期的事情=不是事情。 她转头就忘,充满期待地说道:“我们还是好好规划一下暑假的蜜月旅行吧!” “什么、什么蜜月旅行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差点被她吓得跳起来。 “爸爸妈妈都去蜜月旅行了,绘梨也想去。想去伦敦,想去纽约,想去巴黎……” 她不理解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应,可怜巴巴地问:“zero和hiro……不想和绘梨去蜜月旅行吗?” “……”拿她完全没办法。 诸伏景光第一个缴械投降,举起双手:“愿意哦。” 降谷零维持着臭脸,偏过脑袋:“不要学会一个词汇就随便乱用啊,你这家伙。” 第190章 就算是蜜月旅行,也得是自己和她单独去才能算吧,三个人算什么蜜月旅行啊。 在她的努力之下,话题成功跑偏,最后三个人计算了一下现有的金钱,发现他们的钱只够在五百米外的街区吃一顿关东煮。 “……怎么会没有钱了?” 她倒了倒自己的存钱罐,有点不可置信地问:“被老鼠偷走了吗?” ……所以到底是谁要吃昂贵的零食买玩具买裙子买游戏机啊。 其实降谷零的零用钱不少,在学生中处于小富豪级别,但她还总是接受别人的投喂。 降谷零哪里受得了这个,一边跟人打架,警告别人不许‘不怀好意’地接近她,一边把钱还回去,零花钱每个月都会花个精光。 但是她想出国旅行欸。 她说这是蜜月旅行欸。 虽然还带着一个多余的hiro,但是她说这是蜜月欸。 降谷零想了想,走到楼下的电话亭,久违地给父母打去了电话。 因为他们的工作忙碌,总是接不到电话,而且他主动打过去也害怕打扰到他们,所以降谷零从来没有主动联系父母的习惯。 这次的电话也没人接。 他并不失落,习以为常地回到家,等了一个小时,又再次下楼打电话。 天气很热,他从早上一直打到晚上,那边终于打通了。 “您好,请问您是……?”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降谷零抿紧唇,确认自己没有打错。 “我是降谷零,这个电话主人的儿子。” 那边沉默了一会,说很抱歉,说您父母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了,昨晚警察找到了两具遗体,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认尸。 第63章 小熊宝宝 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了。 电话挂断的提示音还残留着脑海之中, 降谷零靠着门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脑袋,意识浮浮沉沉, 感官也跟着模糊不清, 感觉这个世界都不太真实。 说不定在做梦。他想, 不然的话怎么会呢?虽然爸爸妈妈的确很久没有和他联系过了, 虽然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收到过他们的电话, 但是怎么会呢? 死亡, 无可挽回的失去。这件事情以前从来没有清晰明确地出现在他的世界,现在却像是飞速疾驰的列车那样,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和准备的时间, 就这么忽然到来了。 外面是白天和黄昏的交界, 天空雾蒙蒙的, 屋子里没有开灯,呈现出一种宁静的灰暗。 这层灰色笼罩着他的整个眼球, 使得他看什么都没有色彩,他眼中浮现出可怖的青灰色, 那是爸爸妈妈的脸。 好想吐。不是恶心也不是害怕, 只是情绪处于极端状态之下, 生理性的反胃,降谷零撑着地板, 痛苦地干呕着, 看着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地板上, 大脑指挥胃袋拼命呕吐, 想要吐掉什么东西以此自救, 但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昏昏沉沉间,鹅黄色的裙角钻进他的世界, 接着是温暖的、柔软的双手,她抱住他,圈着他的脖子,哭着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降谷零抱紧她,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她,让她有一种胸口的骨头都要被抱碎了的错觉。 “绘梨,绘梨。” 他发着抖,以一种从来没有展现过的破碎和依赖的姿态,祈求着她的回应,想听见她的声音。 “绘梨……绘梨……” “我在呀。” 她皱着脸,一边张开嘴巴努力汲取空气,一边也会抱住他,蹭蹭他的脖子。 “绘梨在和哥哥抱抱哦。” 他哽咽了几声,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然后分出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扣,肩膀剧烈颤抖起来,咬着牙吞咽哭泣的声音,但还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很重的呜咽,像是一只身负重伤的小狗,光是听着就让人感觉好痛。 “哥哥在难过吗?还是生病了?” 她动用自己所有的脑细胞,也只能搜索到分班这一个让他伤心的理由。 于是她环住他的腰,认真地说道:“我们不分开好不好?开学之后一起去求老师吧,如果不行的话,再留级也没关系……绘梨会一直和哥哥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降谷零没说话。 他把她压倒在地上,扣着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腰,闭上眼睛,睡着了。 好重…… 绘梨鼓起脸,先是用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然后试探性地想把他推开,将他搬运到床上去。 睡梦中的降谷零像是少年期的金毛小狗,一察觉到主人有抛弃他的意图和动作,就立即用四肢把她紧紧缠绕了起来。 “唔、!” 抱得好紧…… 她看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然后用圆乎乎的脸蛋蹭了蹭降谷哥哥,决定遇见困难先睡个大觉。 降谷零其实是晕过去的。 在她找过来之前,他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就连水分都没有摄入,情绪起伏过大,意识陷入黑暗之前,只记得要紧紧捉住她,不可以让她也离开自己。 醒来以后她还在睡,脸蛋被压出红红的印子,降谷零有点头晕,摸索着墙壁站起来,本来想把她抱到床上去,但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晃了晃又跪倒在了地上。 这家伙睡觉一向很沉,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把她吵醒,降谷零深呼吸了几下,又站起来,去冰箱随便找了点吃的补充了体力,然后又回到客厅盯着她看。 第191章 她睡觉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像是一只猫,脸蛋圆圆的,好可爱,不管是醒来还是睡着的时候,都一直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凝视了好一会,才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床上。 他的房间是冷淡的黑白灰风格,但墙上贴满了绘梨从小到大都涂鸦画,这些画被画框仔细地框了起来,然后挂在墙上,像是贫瘠土地里开出来的鲜艳、生机勃勃的花。 门铃响起来,通过猫眼看,是诸伏景光。 他手里拿着关东煮,一进门,先是弯腰换鞋,然后把关东煮摆在客厅上——为了方便给她补习,诸伏景光经常在他家里借宿,现在显得非常熟门熟路。 “zero。” 诸伏景光看了看房间里熟睡的绘梨,又看向降谷零,盯着他红彤彤的眼睛看:“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今天一整天都找不到你们。” 降谷零抿唇,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坐在茶几前,把装着关东煮的袋子打开。 五百米之外的关东煮,店主是两个年迈的老人,汤底非常浓郁,他们三个人非常喜欢吃,一打开袋子,熟悉的香味就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房间里,门铃都吵不醒的少女很快就爬了起来,光着脚跑到他们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降谷零手里的鱼籽福袋。 金发少年习以为常地喂到她嘴边。 “好好吃。”她眯着眼睛,像是把尾巴都翘了起来。 诸伏景光揉揉她的脑袋,拿起萝卜递到她嘴边,然后看向降谷零:“zero,你还是先喂饱你自己吧,这是你的肚子第五次发出抗议了。” “……”降谷零抿抿唇,埋头慢吞吞吃了起来。 汤是热的,食物也很美味,两个最好的朋友都陪在身边,这让他觉得自己好了一点,世界也好像变得没那么灰暗、糟糕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心里的难过反而更加汹涌地冒了出来。 两个朋友看着他哭,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安安静静陪着他。 外面月亮高高挂,三个人靠在一起,屋子里只有落地灯柔和昏暗的光线,肩膀挨着肩膀,听见彼此都呼吸,和外面飞驰而过的摩托声。 树叶随着风沙沙摆动,诸伏景光说:“八年前,也是这样安静的夜晚,我和爸爸妈妈正在吃晚餐,门外忽然来了一个客人。”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睫毛剧烈地颤抖起来,但还是接着说道:“后来,后来我的爸爸妈妈都被……都、都被、我躲在壁柜里面……闻见了好多铁锈味……那之后,我,我有了失语症和失忆症……被亲戚接到了东京……直到遇见了你们,才慢慢从噩梦里走出来。” 说完,感受到两个好朋友都靠得更近了,少年闭上眼,笑了一下,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看向降谷零。 “zero,我想朋友之间,不仅可以分享零食和快乐,也可以分担伤口和难过,就像你们治疗了我的伤口一样,现在,我也希望你不要一个人忍耐痛苦。” 降谷零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她。 女孩正用力点着脑袋,表示大力赞同诸伏景光的话,见他看过来,头点得更加用力了,还把三个人的手放在一起。 “就像是受伤的小猫会互相舔伤口那样,让我们也成为那样的好朋友吧,期限是永远。” 互相……舔舐伤口吗? 莫名的,降谷零感到很安心,他深深吸气,然后再慢慢吐出来,这样深呼吸了几下,然后才开口说道:“爸爸妈妈……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绘梨瞪大眼睛,用力攥紧他的手,满脸担心地看过来,降谷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偏过头,慢慢说道:“昨天,我打电话给他们,但是接电话的人是警察。” 为了给她缓冲的时间,降谷零特地把话说得很慢。 “我去辨认了他们的尸体。” 辨认了……尸体? 她低下头,缓了好久,才慢吞吞回过神——这种话的意思,是叔叔阿姨,已经死掉了吗? 死亡,原来是这么突然的事情吗? 不想电视剧里那样交代遗言,没有给亲人打去最后一个电话,更加没有留下遗书,而是悄无声息的,在他们还在畅想要去哪里旅行,快乐度过这个暑假的时候,忽然就死掉了。 那不只是邻居家的叔叔阿姨。 对于绘梨而言,那更像是第二个爸爸和妈妈。 他们会给她买精致的玩具,好看的裙子,会在危急时刻过来处理各种事情,会做很多决策,像是两家人里面真正的大家长。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视线变得模糊,心脏好痛……但绘梨此时此刻,却更加担心降谷零。 她这么难过,降谷哥哥是不是,还要比她难过一千倍,一万倍? “呜……” 她扑过去,像他之前扑倒她那样,把他扑倒在地上,用力抱着他,和路边看见的流浪猫咪一样紧紧贴在一起,好像互相蹭蹭对方的毛发,舔舔对方的伤口,就可以让痛苦变得更少。 降谷零闭上眼,感觉到自己正拥抱着他仅存的全世界。 “绘梨会一直留在我身边吗?” “嗯!”她用力点头,抱紧他的腰,“哥哥没有了爸爸妈妈,但是还有绘梨,绘梨有爸爸妈妈,还有hiro……绘梨把爸爸妈妈分给你们,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192章 他们没有说话,安静地感受着静谧的夜晚,听她小声的抽泣,然后三个人靠在一起,在客厅看了很久很久的电影,一直到睡着,都紧紧倚靠着彼此。 第二天早上,房门被粗暴地敲响了,说敲或许不太确切,外面的人听起来像是在用棍棒之类的东西砸门。 哪怕是绘梨也瞬间就醒了过来。 明明摆着门铃,但是外面的人根本不按,而是用力砸着门,更不说话,这动静听起来吓人极了。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决定先带着她离开这里,于是三个人跑到了他房间的阳台上。 这里很高,降谷零已经十分熟练了,他打头阵,做完示范以后,就抿紧唇,紧张地盯着绘梨看。 绘梨慢吞吞往那边爬,昨天她也是一个人爬过来找降谷哥哥的,今天前面降谷零的接应,后面还有诸伏景光给她安全感,她爬得更加顺利了。 诸伏景光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现在情况危急,没有这么多时间让他做心理准备,他也锻炼了很久,所以在大门被砸开之前,他一鼓作气跳了过来。 三个孩子惊魂未定地听着对门的动静,诸伏景光深呼吸了几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三个孩子坐在门口小口小口喝着水,慢慢冷静下来。 降谷零用家里的座机拨通了报警电话,详细描述了发生的事情,警察很快就过来了。 降谷零这才知道,父母在死前留下了巨额的债务,过来砸门的大叔们是黑涩会,因为爸爸妈妈向他们借了很多钱,按照合同,现在对面的房子已经归他们所有了。 警察表示他们没有权利管这种事情,并且也通知了他父母的死因:他们是因为承担不了巨额债务所带来的压力,而选择投湖自尽的。 “……怎么可能?” 爸爸妈妈的工作虽然忙碌,但一直都很稳定、收入非常高,家里也并没有需要用上巨额债务的地方,更何况他们都是有名的律师,就算是经济状况出现了危机,也绝对不可能去找什么黑涩会去借钱。 他绝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缠着警察不让他们走,警察叔叔们看了他几眼,有点不耐烦地让他保持冷静,说这是结合证据和法医鉴定所推理出来的结果,让他不要妨碍公务。 门被用力关上了。 三个人呆滞地看着禁闭的门,不敢相信自己就被警察这样敷衍对待了。 “太可恶了……”这和她想象中的,电视上的警察叔叔完全不一样…… 降谷零紧紧攥着拳头,还会想着警察刚刚的话——他可以接受意外,但绝对无法接受这样荒谬的死因。 对面传来巨响,门被砸开了。 降谷零猛然抬起头,扭开这边的门,想也不想地冲回了自己的家。 另外两个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也跟着跑了进来。 “喂!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忽然冲进来,像是几个劫匪,就连黑涩会的大叔们都愣住了,看着这几个小毛孩子,皱着眉,挥舞起手里的棍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爸爸妈妈已经把房子抵押给我们了……” 降谷零根本不听他们说话,但也没有像是他们想象中那样找出什么保险柜之类的东西,而是跑回自己的房间,把墙上挂着的那些不值钱的画取下来,抱进自己的怀里。 绘梨愣了一下,也连忙过来帮忙,诸伏景光抿紧唇,告诉几个大叔这都是不值钱的手绘,尝试好好交涉,几个大叔皱着眉,过来检查了几幅画,确认真的是普通的小孩涂鸦以后,也就松了口。 “行吧,但是除了这个,你们什么也不能再带走了。” 降谷零满怀恨意地瞪了他们几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画都搬了回来。 锁上门,又把餐桌搬过来抵在门背后,三个人才瘫倒在地上,绘梨家里现在也被堆得乱七八糟的,他们完全没有心思收拾,感觉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感觉像是在做噩梦。” 她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用尽自己的小脑瓜,也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打电话呼唤爸爸妈妈。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降谷零又还是一个13岁的孩子,父母死亡以后,按理说应该交给亲戚照顾,但降谷夫妇都是独生子女,和亲戚都非常疏远,在听说他们背上了巨额债务,甚至还沾染上了黑涩会以后,几乎没有人愿意照顾他。 “绝对不能让小降谷和小绘梨分开!” 从非洲赶回来的齐木夫妇惊闻噩耗,抱着警察的大腿嗷嗷大哭:“你们这样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神明会降下神罚,接下来的一辈子都赚不到钱永远走霉运……” “……搞搞清楚好不好,这种事不归我们管啊!” 警察被烦得无奈极了,但这对夫妇完全无法正常交流,就算好几个人也无法把他们从大腿上扯开,齐木爸爸甚至还泪流满面的表示愿意诚心诚意地给他们每个人舔鞋子,实在不行也能出卖自己的身.体…… 警察被这句话吓得五雷轰顶,刚好实在找不到愿意接受降谷零的亲戚,于是就让齐木夫妇把降谷零带回家照顾了。 但作为交换,降谷零以后不能再来找他们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个还在念初中的小屁孩,还总跑过来说他们的案件判断有误,真是荒谬,难不成他以为日本的警察都是废物吗。 第193章 “可怜的宝宝们。” 齐木夫妇做了一桌子的菜,把他们三个人都叫到了餐桌上,还特地买了酒回来,说一醉解千愁,让他们多喝点酒。 “……” 有他们在,氛围怎么样都忧郁不起来,一会抱着对方嗷嗷大哭,说小降谷太可怜了怎么办,一下子又猛捶桌子,热血上头大声说小降谷小诸伏以后你们父母的责任就由我们来背负,没多久像是真的喝醉了,抄出家里的拖把和扫帚就要去跟对面的黑涩会拼命。 降谷零只感觉被吵得耳朵疼。 但脑子里乱糟糟的,被这些嘈杂的声音塞满,必须要用力抱住齐木爸妈的腿才能阻拦他们去找黑涩会的脚步,没心情想那些事情,心情反而慢慢好起来。 回头看,脸蛋圆圆的小家伙已经喝醉了,正抱着hiro嗷嗷大哭,根本认不清人,抱着hiro喊zero,还问zero的头发为什么变成黑色了感觉好奇怪。 所以到底为什么死命抱着这对热血中年夫妇的腿不让他们出门的人是自己,但被她抱着安慰的人是hiro啊。 降谷零臭着脸,很快又被这对夫妇抱了起来,他们喊他可怜的降谷宝宝,一会又变成了可怜的金毛小狗狗,对着他的脸颊亲来亲去。 他就连和父母都没有这么亲近过。 那之后,生活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轨道上。 他不再试图去找那些警察索要事件的真相,打算自己暗中搜索证据调查,绘梨把房间分了他一半,因为齐木夫妇太过粗线条,所以降谷零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但他家里欠了很多很多钱,那些黑涩会隔三差五上门过来讨债,甚至还追去了齐木夫妇开的餐厅,导致他们家的生意也变差了。 降谷零没办法接受这个,他不想成为连累他们的累赘,于是找了一份能够解决住宿的工作,在家里三个粗线条笨蛋反应过来之前,干净迅速地搬了出去。 工作的地点是一家酒吧。 他年纪小,但个子高,因为常年锻炼,身材也不错,金发黑皮,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看起来和十七八岁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他负责的工作是维护治安,说得难听一点就是酒吧雇的打手,工资很高,但对于欠款来说仅仅只是九牛一毛。 为了尽快还清欠款,也为了自己下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降谷零拜托酒吧的雇主帮自己伪造了一个假身份,然后拿着身份又找了其他的正式工作。 酒吧那种地方经常打架,除非受伤,否则他一天也不能缺席,要在安保室里待到三四点才能下班回宿舍,然后早上六点又要起来去便利店打工,一直到下午四点半,再打一点发传单之类的散工。 为了不让绘梨和hiro担心,也因为不想再连累他们,降谷零一直不愿意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住址,他们的见面大多时候都是在他打工的便利店。 降谷哥哥看起来好累。 不仅脸上越来越多疲惫的神色,整个人好像也变得深沉起来,不再是从前那样把情绪写在脸上了,提起爸爸妈妈的事情,他也没有再哭过。 “我会自己调查清楚爸爸妈妈的事。” 降谷零下班以后,三个人坐在台阶上,一起吃着三明治:“我不会放弃的。” 诸伏景光看着他,像是有所触动,低着头,没有说话,绘梨抱着他的手臂,满脸担心地看着他:“可是要调查的话,也要先好好长大呀。” “没关系,我有在好好长大喔。” 降谷零揉揉她的脑袋,“hiro也好,绘梨也好,不要再担心我,如果我实在支撑不住,会向你们求援的。” “真的吗……” 她看着他脸上的创可贴,垂下眸,不知道降谷哥哥是从哪里受的伤,但是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愿意说。 “爸爸妈妈说了,学费和生活费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而且他们很担心哥哥你的居住环境,在家附近租一个房子好不好?房租的话也不用担心……哥哥现在还是学生呢,根本不需要工作。” “但现在是暑假。” 降谷零笑了笑:“而且我真的不累哦,只是从早上到下午而已,就当做锻炼了。” 绘梨盯着他看了一会。 “好吧……” 一起吃过三明治,又在马路上走了一会,直到太阳快要落山,诸伏景光才送她回家。 降谷零擦了擦额头的汗,飞奔赶往下一个打工的地点。 今天的任务是穿上玩偶服发传单。 现在正是夏天,厚厚的玩偶服里面几乎热得可以将人闷死,东京的街头出现了这样的玩偶,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让路人心疼、可怜玩偶服里的人,从而不好意思拒绝他们递过来的传单,这正是商家这么设计的目的。 街头人来人往,玩偶们被人潮淹没,穿着熊宝宝玩偶的人好像迷了路,迷迷糊糊掉了队,离开自己负责的区域,走到马路边上,慢吞吞地朝路人伸出自己的熊爪爪。 价值一亿多的保时捷正在减速行驶,等待着下个路口的红绿灯,车上播放着优雅的古典音乐,冷气充足,银发男人叼着烟,眯着眼睛,因为刚刚杀过人,心情十分闲散舒适,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瞥了一眼。 一只笨呼呼的小熊宝宝从车窗走过,被几个孩子恶劣地推了几下,没有掌握好平衡,栽倒在地上,手里的传单散落了一地。 第194章 这是一个非常冷漠的社会,风吹起传单,路人为了避免麻烦,甚至选择了绕行。 熊宝宝跪在地上,用玩偶服的爪爪笨拙地去挽救那些传单。 绿灯亮起,前座的伏特加踩下油门。 “刹车。” 听见后座的男人命令道。 他下意识执行命令,然后就看见大哥打开车门,在后面车不满的喇叭声中,横穿马路,走到了一只熊宝宝的面前。 冷白、修长、带着厚厚的茧,这是用来握枪和杀人的手。 此时此刻,这双手一张一张帮她捡起地上的传单。 “谢、谢谢您。” 小熊重新站稳,试探着用熊爪爪递过来一张传单。 “我们店正在做活动,您、您来看看吗?” 这种东西,哪怕是跪在地上求他,他都懒得施舍一眼。 但黑泽阵把传单接了过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人拿过她手里厚厚的传单,然后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的现金,从熊宝宝嘴巴的缝隙里塞了进去,然后转身就走。 “欸??”玩偶服里面的女孩吓了一跳,连忙扯住他的衣角:“大哥哥、不行,不可以这样的……” “就当做是施舍乞丐。” 黑泽阵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冷冷地瞥着她,语气不耐:“我的善心不多,你最好接受。” 施、施舍乞丐……? 熊宝宝呆呆地站在原地,她个子矮,只能隔着玩偶服嘴巴小小的缝隙里面去看他,因为刚刚摔倒,慌慌张张捡不起来传单,急哭了,又满脸都是汗水,所以视线模糊,不知道对面的大哥哥是什么样子的人。 但是……他帮助了自己。 “大哥哥。” 她朝着他模糊的背影喊道:“谢谢您!您是一个善良的好人,一定会有超级多的好运的!” 黑泽阵脚步一顿,略感讽刺地勾起唇,随手把那叠传单丢进垃圾桶,然后坐回自己的车里。 太阳慢慢落下,在漂亮的车身上折射出耀眼的光,新的绿灯亮起,这辆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街区。 降谷零摘掉玩偶服的头套,靠着墙疲惫地喘着气,看见一只小熊宝宝。 它走路慢吞吞的,熊爪爪上面还握着两个甜筒,走到他的身边,把甜筒塞进他手里,然后摘掉头套,露出被汗水打湿的、圆乎乎的小脸。 “我是一只魔法小熊。” 她脸颊红扑扑的,拍了拍自己的熊肚子,朝他笑:“疲惫的时候请靠着我休息吧,说不定会有充电魔法哦。” 风带来暑热,带来远处的花香,降谷零坐在墙角,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夕阳。 第64章 他们已经成年了 不管怎么样,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从第一次绘梨偷偷找过来,陪他一起打工以后,三个人就经常一起打工, 有了朋友长时间的陪伴, 有人和自己并肩行走, 降谷零感觉自己的伤口好像真的在慢慢愈合。 要先好好长大, 有了足够丰满的羽翼, 才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 并且保护生命中重要的存在。 所以不管再怎么忙碌、辛苦,降谷零都没有落下自己的功课。初中三年弹指而过,两个少年像是柳枝一样抽条地长, 绘梨却还是一个小矮子, 这让她很不高兴, 再加上高中的功课压力很大,她开始写日记解压。 隔壁搬来了新的邻居, 绘梨从来没见过新邻居,但是邻居会委托家里的保姆送来很符合她喜好的见面礼, 并且在新的邻居搬过来以后, 那些喜欢上门找麻烦的黑涩会也不见了, 因此绘梨对这个邻居抱着天然的好感。 很偶然的一次机会,绘梨抱怨压力太大的纸条被风吹到了对面的阳台, 两天之后, 她竟然收到了一封‘回信’。 信封上印着漂亮的火漆和一只红玫瑰, 署名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像是意大利语, 整个信封都泛着好闻的香气,可以看出来信件的主人是一个非常优雅的人。 绘梨抱着期待拆开, 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按摩店的会员卡,和几颗小熊软糖。 粗神经的少女并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什么危险隐患,第二天就顺着新邻居给的卡,找到了那家按摩店。 这是一家只服务于女性的店,店里面的姐姐们又温柔又漂亮,按摩的手法也极其娴熟的按摩,里面还有一个超大的自助餐厅,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舒服的地方,也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奢侈的服务。 回来以后,绘梨满怀感激地把卡装进自己亲手绘制的信封里,里面写了长长的感谢词,还有自己对于那家店的体验感言,和自己的回礼,丢到了隔壁的阳台。 几天之后,那边又把卡送了回来,跟她说不客气,并且送了一件新的礼物。 那之后,阳台通信也变得频繁、固定起来,除了hiro和zero以外,她又多了一个神秘的新朋友。 “但是很可疑吧。” 降谷零抿紧唇,递来冰奶茶,又擦擦她额头的汗:“爸爸妈妈死因不明,那个房子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找到买家,忽然就有了新的主人,在他搬过来以后,那些可恶的家伙也不再出现……” “这些因素加起来,我实在没有办法把他当成一个从天而降,不抱有特殊目的的绅士。” 降谷零接着把邻居送的那些礼物都说成了糖衣炮弹,“绘梨总是太容易交付自己的信任,这样很危险,万一被骗的话就不太好了,所以还是得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第195章 “可是我有什么好骗的呀。” 她小口小口喝着奶茶,长到了高中,她的脸蛋还是圆滚滚的,个子矮小,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再加上这家伙越长大就越天然,别人给她递情书,她问别人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关东煮,那家伙说是,笑眯眯地说如果答应和我交往就立刻带你去吃,这家伙竟然就这么点头了。 ——还是当着他们的面。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差点心脏骤停,连忙按住她往下点的脑袋捂住她跃跃欲试的嘴,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把她扯走。 “不可以随便答应这种事啊,你这家伙!”降谷零气得脑袋都要冒火。 “可是他身上的味道闻起来真的好好吃……”她委屈巴巴地低着头,甚至还回头找男同学的身影,满脸都是遗憾,在他们答应带她去吃一百顿之后,又扭头就把人忘记了。 ——这是刚上高中第二天发生的事。 那之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对周围提起了高度警惕,因为这没心没肺的笨蛋大概一天不见就会被人拐走。 但这次和吃醋还有青春期的那些严防死守的小心思完全没关系。 诸伏景光也觉得那个新邻居非常可疑,光是从来不露面这一点,就已经极其不正常了,更别提那家伙还隔三岔五就送礼物过来。 “不可以这么说。” 她鼓起脸,像是有点生气,慢吞吞地说道:“那是绘梨的新朋友,在他真的骗我之前,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去怀疑他,才不要一边接受别人的好意,一边觉得那是坏家伙。” “没有让你觉得那是坏家伙。” 诸伏景光有点无奈,揉揉她的脑袋:“只是让绘梨稍微注意一点距离而已,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分享出去,好不好?” “好吧。”她看起来更加能接受这种说法,乖乖点头答应:“我不会把我们的秘密告诉别人的。” “我决定要成为警察!” 没多久,绘梨正式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台手机,和邻居大哥哥的交流也变得更加方便了。 大哥哥好像和小时候的hiro一样患有失语症,从来不说话,一直都是她打电话讲话,大哥哥发文字信息给她。 [为什么?]他问。 “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因为一些秘密,决定要成为警察。” 绘梨还记得答应hiro的话,所以没有把他们要调查父母死因这件事说出去,而是专注于自己身上:“我想了想,帮助别人是非常酷的事情,所以就决定和他们一起去啦。” [是么。] “嗯嗯。” 她点点脑袋,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接着叹气,分享着自己的烦恼。 “但是我们都没有背景和人脉呢,zero说,我们要努力考上东大,用名校做我们的敲门砖,没想到当警察也需要看身世背景,好复杂……” [我以为你会去一个风景好的国家留学。] “欸……” 绘梨愣了一下,最近爸爸妈妈也一直在说这件事,因为他们总会在手机上和日常生活之中,看见听见出国留学以后的美好生活之类的事情。 他们是非常容易被鼓动的人,但也很尊重她的意见。 “我不想和他们分开。” 她裹紧小被子,在床上滚了滚:“zero和hiro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初中就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那边沉默了好久,没有再发信息过来。 掌握了有效的学习方法,再加上还有两个超级学霸给她补习,绘梨非常幸运地贴底考上了东大。 这可是日本的第一学府。 齐木夫妇激动得不得了,抱着她哭着说家里笨蛋了一百代终于出现了一个聪明宝宝,说她是上天派下来光宗耀祖的天使,并且举办了一系列夸张的庆祝活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社死了一整晚,才来到了最期待的合影留念环节。 高大的金发少年站在左边,有着特殊的深色皮肤,眼睛是神秘漂亮的紫灰色,有点下垂,显得清澈又无害,但却紧紧扣着她的手。 另外一个黑发站在右边,比起挚友带着占有欲和侵略性的动作,他显得更加内敛、沉静,笑容浅浅的,只是站得离她非常近,已经完全超出了朋友的距离。 17岁的少女穿着漂亮的白裙子,带着羽毛发饰,抱着花站在他们中间,露出安心的笑颜。 拍完照以后,他们自觉地弯下腰开始收拾残局,少女心安理得地窝在沙发上滚来滚去,裙子的肩带被蹭下来,她盯着电视上的魔术表演,好像没发现。 十几分钟以后,他们把凌乱的桌子收拾干净,在她的身边坐下。 两只手同时伸向她滑落的肩带,在空中碰到一起,紫灰色和蓝色的眼睛对视着,好几秒都没有动作。 “欸?”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以为他们要牵手手,于是就把两只手都抱进了自己怀里。 发育了几年的身体,胸口的弧度已经不像是从前那样平坦了。 这家伙…… 他们红着脸,急匆匆地把手抽回来,降谷零盯着电视屏幕,手指都在发抖,诸伏景光下意识站起来,感觉暂时离开这里,跑到阳台才能呼吸畅快。 后来的气氛一直都怪怪的,连绘梨都感觉出来了。 好像越长大,hiro和zero拌嘴的次数就更多了,但他们明明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196章 她不明白,但是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酒后吐真言! 半个小时以后,溺爱无度的齐木夫妇把酒送到了门口。 “……真的要喝酒吗?” 看着她跃跃欲试开酒瓶的样子,降谷零皱起眉,按住她的手:“不然等爸爸妈妈回来再喝吧。” “为什么呀?” 她抬眸看过来:“今天我们都要喝醉才行哦。” ……都要喝醉?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又听见她说:“我特地让爸爸妈妈晚上不要回来了呢。” ? 他们愣了一下,看向她,虽然知道她没有那种暗示的意思,但是……这个笨蛋家伙是真的认为和思春期的少年一起喝得醉醺醺,然后还说‘今天晚上爸爸妈妈不会回来’这种话是没关系的事情吗? 倒是也稍微怀疑一下他们的人品和自制力啊。 “我想起来和hiro还有一点事情没有解决。” 降谷零站起来,看了一眼诸伏景光,后者立即跟着站起来,配合说道:“啊,的确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么绘梨,你先自己喝好不好?我们会打电话让爸爸妈妈早点回家。” 她盯着他们看,小脸蛋上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 “真的吗?hiro说谎的时候永远都是‘啊’开头。” “……” 根本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 但他们没有喝过酒,谁知道会不会喝醉,喝醉以后又会做什么事情,会不会把她吓坏。 如果因为喝醉了做点什么混蛋的事情,会忍不住杀了自己的。 少年的爱是纯真的炙热的美好的,是纯白的无瑕的,容不得一点沙砾,哪怕是在深夜,生理冲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让她出现在自己的脑海。 那毫无疑问是一种亵渎。 所以硬着心肠站起来,逃一样地跑到玄关换鞋。 “好吧。” 她伏在沙发背上,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们:“真的不愿意陪绘梨一起喝酒吗?” “那样不太好。” “好吧……” 她有点失落地说道:“好吧,原来zero和hiro是两个大骗子。” “……为什么这么说?” “这是绘梨第一次喝酒,说不定也是第一次喝醉,都是第一次呢。” 她搅着手指,越想越是委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绘梨全部的第一次,都想有zero和hiro陪着我。” ……拜托别说这种话啊。 明明不是第一次吧,这家伙是把几年前喝醉以后抱着hiro喊zero的事情全忘了么。 降谷零有点苦恼地皱起眉。 本来还能尝试一下,但她说过这种话以后,今晚是无论如何不能留下来了。 全部的第一次。 这种话要让思春期的少年怎么做才不会想歪,要怎么清空自己的大脑才能把那些下流的东西丢出去啊。 “阳台的门要锁好。” 诸伏景光叮嘱道:“我们会把爸爸妈妈叫回来。” “哦……” 见他们真的要走,少女感到困惑又失落,她回过头,看了看桌子上自己求了爸爸妈妈好久才讨来的酒,又看看无情无义,因为一点小事就要离开自己的两个少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好吧……” 她哽咽地说:“那我去找邻居家的大哥哥陪我一起喝。” 酒都要来了,不能浪费。 “……?”他们停下动作,看着她:“你再说一遍?” 少女缩了缩脖子,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家伙忽然变得凶巴巴的,她躲回沙发里,找到自己的手机,这就打算给大哥哥拨号了。 手腕被攥住,降谷零臭着脸,见她还真的敢做这样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自找的。”他凶巴巴地把她的手机关了机。 诸伏景光想了想,走过去反锁了阳台的门,又拉上了窗帘。 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不能让她这么没防备地去找别人而已。 或许脑子里曾经闪过一两个不正确的想法,比如在她蹭过来的时候亲亲她的脸颊,比如抱抱她,扣住她的腰,把脑袋埋进她的颈窝嗅闻她的味道,用那种男人抱女人的方式。 但还是什么都没做。 坐在她身边,听她喝醉以后的胡言乱语,听她畅想大学生活,和她一起期待东大的食堂到底有多么好吃。 看她在地板上蹭来蹭去,降谷零皱起眉,把她抱进怀里,看向挚友:“hiro……去拖地。” “……为什么。” 诸伏景光脸喝得通红,也没了平时的谦和和温柔,寸步不让地说道:“我去给浴缸,放水,找衣服,zero,拖地。” “想打架吗?” 降谷零臭着脸:“明明桌子是我收拾的。” “可是碗是我的洗的吧,早就想说了。” 诸伏景光没有拉扯她,而是自己靠过来,滚烫的脸颊紧紧贴着她的颈侧:“凭什么都是我洗碗,不公平……” 他像是委屈的大猫,倾诉着平时自己的失落,比如她早上多看了zero几眼,比如她三天之前和zero一起去打工没有叫上他,比如她放学的时候一直让zero帮她拿书包。 “不公平……”诸伏景光蹭她的锁骨,完完全全进入了酒后吐真言状态。 绘梨迷迷糊糊摸摸他的脑袋,抬眸看向抱着她的降谷零。 第197章 这家伙也喝醉了,咬牙切齿地推开挚友的脑袋,瞪着她,也开始酒后吐真言。 比如她早上一直喝hiro买的牛奶,比如她补课的时候更加依赖hiro,比如明明自己的厨艺也已经磨炼好了为什么她还一直找hiro点菜…… “呜呜……” 她抹抹眼睛,感觉他们真的委屈极了,哭着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 “好喜欢、喜欢zero。” 她啾啾他的脸颊。 “也、也好喜欢hiro。” 说完,她又低头,在另外一个的脸颊上也啾了一口。 像是对待猫咪朋友那样,她抱住他们的手臂,把三个人的手紧紧叠在一起。 “要、永远,在一起。” 他们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眼神莫名让她有点害怕,她醉醺醺的触角后知后觉地提醒她逃跑,于是慢吞吞往后爬,念叨着要睡觉了,然后被两只手掌一起攥住腰肢。 他们已经成年了。 但她好像不知道。 她轻轻颤起来,是懵懂又初步成熟的身体对待某些事情天然产生的反应。 可两个少年将她捉回来的初心,只是地板还没有擦而已。 “那边很脏。” 他们摸摸她的头发,满心爱怜。 “不要乱跑好不好?” 第65章 第 65 章 他们都不是把家务堆积到第二天的性格。 所以桌子上的空酒瓶要收拾, 地板上面的灰尘要擦干净,她的书包里多了情书会及时清理。 总体来说,上大学以后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三个人依旧每天都腻在一起, 只不过大学多了更多的空闲时间, 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社团。 绘梨加了超多社团,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 正埋头打工赚钱。有了名校学生的身份以后, 他们的工作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光是家教这一项就收入不少。 不过降谷零依旧过得紧巴巴的。 除了要还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等到明年的夏天, 她的18岁生日就要来了。 虽然这边的成人礼是统一在20岁那天庆祝, 但18岁就已经意味着成年了。想要送她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礼物, 所以提前一年开始攒钱,到处挑选礼物, 把她可能会喜欢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最后在春天到来之前, 选中了一条项链。 闪闪发光的东西很衬她, 因为她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龙, 而她从女孩变成女人以后拥有的第一件首饰,他也希望由他付款。 挚友的默契总是会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撞在一起。 十八岁, 绘梨收到了爸爸妈妈攒着的一张银行卡, 收到了邻居哥哥送来的一整套红宝石首饰, 还收到了来自zero和hiro的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两个少年的脸色从对方拿出一样的包装袋就已经不好看了起来, 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拆开, 果不其然看见挚友的首饰盒里装着的是一样的项链。 空气寂静了几秒,她像是觉得有点好笑, 撩起头发,让他们帮她戴上去。 一次性戴两条相同的项链会显得奇怪吗? 至少在她身上不会。 “礼物是什么都无所谓的哦。” 她笑了笑,或许是知道她成年了,有了一种心理暗示的缘故,总觉得她脸颊上稚嫩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漂亮的眼睛弯起来的时候,多了几分和从前不一样的意味,叫他们不敢多看。 “送礼物的人是谁,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呢。” 太逊了。 刚见过一面的男大学生敢上前索要联系方式,认识一星期不到的男同学敢捧着玫瑰朝她告白,相处一年的异性朋友也敢死缠烂打说出这辈子除了她谁也不会娶这样的话。 但是牵手了十几年的幼驯染,不敢对她说一句喜欢。 因为他们的人生中,还有一团阴霾没有驱散,因为还有危险的谜团没有解开,因为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给她最好的生活,所以一边藏着心底的喜欢,一边又忍不住对所有想要靠近她的异性进行驱赶。 这样太自私了,不是吗? 但好像没有办法,因为她已经成为了赖以生存的氧气,已经掌控了他们的全部呼吸,以友人的身份存在也没有关系,但如果失去她的目光和注视,如果她的爱被别的男人夺走的话,那一定会疯掉的。 所幸比起恋爱,她对美食和风景更感兴趣。 大一大二念叨着食堂好吃,被美食和烹饪相关的社团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精力,大三开始,他们的经济变得充裕了许多,可以一直旅行看风景,品尝世界各地的美食,有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怀疑她脑子里根本没有恋爱这个区域。 最后一年,除了要忙毕业,他们还要提前为就读警校做准备,最后降谷零以警校第一,全a评级的传说级成绩被录取,诸伏景光成绩也非常出色,绘梨……绘梨是倒数第一。 “排在我前面的那个同学,忽然觉得当警察一点也不好,打算从事更加安稳的工作呢。” 于是机会就这样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觉得自己超级幸运,所以牵着他们去了神社还愿,顺便带回来几个平安御守,被她塞进了行李箱的最深处,还说住在警校的时候,要把它们都放在枕头底下。 降谷零独自去了一趟父母的墓地,献上花束,坐在那里很久,一整个下午都没有说话,只是在回家之前站起来,轻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告诉他们他长大了。 第198章 警校第一天,绘梨穿着深蓝色的警校制.服,站在一群高高壮壮的男生中间,哪怕还戴着帽子,个子也显得娇小极了,像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妹妹。 “喂。” 她被人戳了一下。 回头看,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小卷毛。 他皮肤很白,站姿随意,有一种散漫随意的不羁感,他看了她圆乎乎的小脸蛋一眼,接着用挑衅的口吻说道:“没搞错吧?现在小学生也能当警察了么,门槛还真是有够低的。” “什么?” 她眨眨眼睛,根本不知道这家伙在说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哪里有小学生?” “……喂,我说的就是你啊。” “可是我不是小学生呀,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哈?我的意思是你这家伙看起来和小学生差不多,一拳就能打死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太聪明,所以警察的门槛果然是太低了吧,怪不得里面一群废物。” “好吧。” “……喂?” 见她是这种反应,小卷毛愣了愣:“我在攻击你啊,你这家伙……现在的警察都这么没有血性了么,还真是完蛋。” “欸?” 她露出困惑茫然的表情,这让她的年纪显得更小了,松田阵平甚至怀疑她真的还是未成年。 这家伙迷迷糊糊地问:“你哪里攻击我了?” 他瞪圆眼睛:“我说你不太聪明啊!” “可是这不是实话吗。” 她抬起手正了正帽檐,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热血口吻,毫不自卑地说道:“我是倒数第一哒!” 第66章 第 66 章 她看起来真的呆头呆脑。 倒数第一这个身份让她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傻呆呆的, 卷毛小帅哥显然是被她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显得有点烦躁。 “你……” 然后说悄悄话的两个人被上面的教官捉住了。 教官看见个子小小, 脸蛋圆圆的她, 有点不忍心骂, 所以骂完松田阵平, 接着又骂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他臭着脸, 刚想和教官顶嘴, 就发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小矮子正冲他慢吞吞地摇头,小声说待会请他吃冰淇淋。 “嘁……”他撇撇嘴,把袖子扯回来, 然后满脸不爽地东张西望去了。 绘梨没有来得及请新朋友吃冰淇淋, 因为马上就到了分班的时候。得知她和降谷零还有诸伏景光是好朋友, 所以教官贴心地把他们分到了同一个班。 绘梨惊喜地发现卷毛小帅哥也在这里。 “哇!” 她连忙买了冰淇淋跑过去:“我们好有缘呀!” 小卷毛瞪圆猫猫瞳,双手插在口袋里, 不屑地切了一声:“谁要和你有缘啊。” “好了,小阵平, 对可爱的女孩子可不能这么无礼哦。” 小卷毛旁边的男生笑了笑, 弯腰看她, 发型有点随意,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招人极了。 “嘛, 既然小阵平不愿意吃冰淇淋的话, 这位可爱的小姐能不能勉为其难把冰淇淋赏赐给我呢?” “愿、愿意的。” 她迷迷糊糊地把冰淇淋递过去, 手刚伸到一半, 掌心的冰淇淋就被粗鲁地抢走了。 小卷毛臭着脸拆开包装袋,还瞪了她一眼。 绘梨:ovo?不是说不吃咩? 肩膀被按住, 降谷零把她带回自己身边,朝对面的两人伸出手。 “降谷零。” “萩原研二。” 接着,他拍了拍小卷毛,帮他介绍道:“这家伙名叫松田阵平,是个傲娇啦。” “我才不是。”啃着冰淇淋的松田阵平臭着脸反驳。 “哈哈,好热闹啊。” 班上一共六个人,班长名叫伊达航,是长相老成的高壮男人,看起来就很能打此时此刻挠头走过来的样子显得有点憨厚。 “以后就拜托大家好好相处了!”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在班长之后做自我介绍,同样也很简短,但带上了一句礼貌的初见语:“请多多指教。” 然后就轮到了班里的唯一一个小矮子。 她的身高大概只到他们胸口的程度,站在他们中间,把他们衬托得像是超能打的大猩猩,叫人有点难以想象格斗擒拿课上要怎么和她对打。 “齐木绘梨。” 她拍拍自己的小帽子。 “目前是倒数第一,正在努力变成倒数第二哦!” “嘁。” 松田阵平是第一个给反馈的:“跳起来都打不到人吧,你这家伙。” “以貌取人的家伙,还真是肤浅。” 降谷零扫了他一眼,反应像是自己被人攻击了一样,冷声道:“竟然一边吃着别人送的冰淇淋,一边打击他人,想挨揍么?” “哈?”松田阵平大口咬了一口冰淇淋,笑眯眯的:“我就吃。” “再说了,到底是谁挨揍还不一定呢。”松田阵平强撑着把一大口冰淇淋全都咽下,做出牙齿一点也没有被冰到的样子,感觉自己酷酷的。 “要试试吗?”降谷零一向很较真。 “来就来啊。”松田阵平撇撇嘴,他可是连面试的主考官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伙,才不会被这个金发小子吓到。 “好啦好啦。” 第199章 见两个人一见面就差点打起来,萩原研二连忙把自己的幼驯染扯回来,笑眯眯地看向她:“加油哦,小齐木,超期待你成为倒数第二呢。” “嗯嗯!” 这话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但她好像完全没有体会到,用力点着脑袋:“我会努力的!” 萩原研二愣了愣,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你真的很可爱哦。” 降谷零看了看目中无人,十分欠扁的松田阵平,又看了看笑得非常招摇的萩原研二,感觉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臭着脸把她扯回了宿舍。 大家都是成年人,警校又都是单人间,所以宿舍也是男女混住的模式,三个人的宿舍挨在一起,她坐在地板上,念叨着警察学校好好玩,不知道食堂的饭菜怎么样。 “……”这家伙除了食堂以外能不能关心点别的东西啊。 降谷零有点无奈地拍拍她的额头:“你这家伙,倒是别什么人都给笑脸啊。” “倒数第一的事情最好也不要挂在嘴边。” 诸伏景光一边给她铺床,一边叮嘱道:“这里大概是以实力为尊的世界,绘梨这样,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目光。” “hiro说的没错,虽然这里都是警察预备役,但就算正式的警察里面都掺杂着沙砾,更何况是警察学校。” 降谷零把她从地板上扯起来,拍了拍她背后蹭到的灰:“但是不管怎么样,没人有资格欺负你,所以生气就要说出来,被欺负了就要及时还击,别傻乎乎地对别人笑。” “嗯嗯!” 她看起来完全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推开窗户打算看看窗外的小鸟,结果又不知道被谁吸引了目光,笑嘻嘻地挥挥手和人打招呼。 “……”降谷零臭着脸,把她的裙子一件一件从行李箱拿出来,挂在衣柜里,然后又翻到最底下的御守,放到她的枕头底下,这个御守的期限是半年,刚好到他们毕业的时候。 那时候她会是什么样子呢? 还会像现在一样傻乎乎吗,又或者长大了一些,变成可爱的警官小姐了呢? 在这半年,也可以利用警校的资源和信息来源,好好调查关于父母的事了。 他希望在半年之内解决这些事情,真正安定下来,然后在她参加工作之前,正式向她告白。 降谷零一边盘算着,一边帮她的宿舍搞卫生,笨蛋家伙没心没肺的,一直站在窗户面前和人打招呼,他三次故意从她身后走过,都没有引起她的半点注意力。 “……” 他忍着气走到她旁边,倒是要看看这家伙到底在和谁聊得火热。 结果低头往下看,底下乌泱泱站了一大群男生,男人这种生物不管哪个年纪都是一样讨人厌,初中高中会挤在走廊上看她,大学时候加满社团,现在就连读了警校,这群没脑子的大猩猩还是会站在女生的宿舍楼底下骚扰别人。 告白的事要抓紧了。 必须要在这家伙觉醒恋爱这个区域之前,和她正式登记结婚。 降谷零把她的手抓回来,用力关上了窗,可怜的小窗户震了震,好像要从这里掉下去砸在那些人都脑袋上。 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接着看了看他手里的水盆,恍然大悟,撸起袖子表示自己这就来参与家庭劳动。 所以乱用词汇总要承担后果的吧。 想出国玩的时候扯着袖子说想要蜜月旅行;钱不够花的时候把人抱住说想要一点共同财产;做家务的时候把这称为家庭劳动;她也好,她的父母也好,动不动就把他称作“家里的男人”…… 这种话,可不是她随口说说他随口听听就能算了的啊。 半夜,心情不太好的降谷零出来散步,正好遇见了出来瞎晃悠的松田阵平。 “哟。” 小卷毛开口就是嘲讽拉满:“来找揍的?” “哈。” 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就是打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报到的时候,绘梨发现zero和那个小卷毛脸上都带了不轻的伤,他们的教官名叫鬼冢八藏,是个非常不苟言笑的人,看见他们脸上的伤口,立即就把他们叫出来盘问。 “哈哈,这个啊……” 班长伊达航尽职尽责地编着理由:“昨天晚上,我的房间忽然出现了超多蟑螂,降谷和松田好心过来帮忙,结果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上……” 鬼冢教官黑着脸盯着他看,示意你编,你继续编。 松田阵平笑了笑,完全没把教官的怒火当回事,反而还看了伊达航一眼,一脸‘这种傻子理由谁会信’的表情。 “什、什么?!宿舍竟然有蟑螂!!!” 旁边的小矮子大惊失色,抱着降谷零哇哇大哭:“zero脸上的伤口不会是蟑螂咬的吧?会不会有蟑螂病毒……怎么办,要叫救护车吗?” 鬼冢班其他五人:“……” 鬼冢教官本人:“……” “呜呜呜教官,zero和松田同学都被蟑螂咬了您就好心放过他们吧呜呜……” 她哭得有模有样,就连鬼冢教官都用怀疑的眼神看过来:“难道你们……真的被蟑螂……?” “才没有那回事啊!!” 松田阵平有点崩溃地把人扯回来,刚想叫她不要胡说八道,就被人给抱住了。 松田阵平,22岁,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没有碰过女孩子的一根手指头。 第200章 现在被一个女生用力抱住了。 桂花味,香香的,女孩子……原来这么软的吗? “呜呜呜松田,你会不会已经中了蟑螂病毒……” 是个傻子。 松田阵平立即回过神,红着脸瞪圆眼睛,捂住她的嘴:“我根本没有被蟑螂咬到啊!被咬的人是那个金发混蛋!” 降谷零:? 所以这件事的真相难道不是根本没有蟑螂这回事吗?松田倒是坚持住,别被这笨蛋带到搞笑番里面去了啊…… 最后两个人被抬进了医务室。 大概医生也是第一次听说被蟑螂咬到的人,一时间看他们的眼神都变得古怪了起来,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被齐木夫妇多年摧残,现在已经可以完全适应这样的目光了,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不行。 “那个,我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一步了,抱歉抱歉。” 萩原研二溜得比谁都快,只剩下松田阵平攥着拳头无助地澄清自己没有被蟑螂咬到。 “班长你说句话啊班长!” 还没从绘梨惊天动地的脑回路中反应过来的伊达航挠了挠脑袋:“啊……?” 第67章 第 67 章 经历一番毫无意义的大检查以后, 松田阵平非常艰难地从医生那里洗清了和蟑螂病毒的关系,然后从医务室里逃了出来。 结果全校都知道他们被蟑螂咬了。 “……都怪你!” 松田阵平捂着半边脸颊,凶巴巴地瞪着她, 口齿不清地说道:“说了一万遍根本没有蟑螂这回事, 你还非要、非要哭哭啼啼的, 现在好了, 谣言遍布全校了!” “……”她躲在降谷零身后, 知道是自己闹了乌龙, 也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 这家伙刚刚露出一点愧疚害怕,想要道歉的表情, 旁边的金发混蛋就瞥过来, 不管不顾地帮她说话。 “要怪也只能怪你人缘太差了, 所以大家都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传播。” “哈?搞搞清楚,你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松田阵平瞪着猫猫瞳, 看看可恶的金发混蛋,又看看躲在金发混蛋身后, 怂兮兮小动物一样满脸依恋的少女, 思索几秒, 然后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 “你们两个,该不会是可恶的臭情侣吧!” “这不关你的事吧。” 降谷零捂住她想要反驳的嘴, 单手把她拽走了。 松田阵平捂着脸, 看着可恶的臭情侣离他而去, 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后来, 在几个人配合解救了鬼冢教官,松田阵平以优秀的学科实战技术和专业知识获得了尊重, 降谷零也以始终保持第一的可怕成绩让人敬畏,并且相处之间发现对方其实没有这么坏,总算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好好吃饭以后,松田阵平报复般发布惊天消息: “zero和绘梨是臭情侣来哒!” 萩原研二看了一眼诸伏景光,笑笑没说话,诸伏景光抿紧唇,攥紧筷子,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挚友,好像在质问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偷跑的,降谷零有点心虚,看向旁边的绘梨。 小矮子正埋头苦吃。 其实警校的食堂不如东大的质量高,但是非常下饭,而且她每天训练量实在是太大了,一到饭点就超饿的。 “喂,小矮子。” 松田阵平没忍住戳戳她圆滚滚的脸:“我揭露了你和zero的地下恋情!” “啊?什么地下?” 她回过神,慢吞吞地说道:“我和zero一直都很光明正大呀。” 诸伏景光一看就知道松田阵平误会了——这家伙阅读缺斤少两是经常的事,于是放心下来继续吃饭。 降谷零没说话,悄悄摸摸她的脑袋以示鼓励,这笨蛋朝受用的,用力把他抱住,黏黏糊糊用脸颊蹭他,看得对面的松田阵平咬牙切齿:“快把这两个可恶的现充打一顿!” “可是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伊达航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也有女朋友啊。” “?” 剩下的五个人立即都抬头看了过来。 “怎么了……” 伊达航被看得有点毛毛的:“你们……没有吗?” 坐在他旁边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立即一左一右钳住他的脖子,伊达航咳嗽两声,看向对面,诸伏景光眯着眼睛笑,降谷零满脸跃跃欲试,只有可爱的女同学继续埋头苦吃,没有加入他们的霸凌大军。 “绘梨……你说句话啊绘梨!” 班长是真的在谈恋爱,会定时和女朋友打电话,露出蜂蜜大熊一样的表情。 班上的四个男生总是会表现出对可恶的现充非常羡慕嫉妒恨的模样。 但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只是说说而已,前者还处在‘哥是帅哥,没人配得上我的’阶段,后者虽然最喜欢和女性相处,看起来非常风流随便,但对恋爱却意外抱着十分谨慎、敬而远之的态度。 诸伏景光感觉也还好,大多数时候只是在配合气氛。 真正羡慕的人只有降谷零。 说到底喜欢的人已经22岁了但整天脑子里还是塞满了吃的,这件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办啊! 比起之前距离恋人一步之遥的挚友,降谷零感觉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了师生关系。 “zerozero,快教我这个……” “zero教我这个……” 第201章 “呜呜我这里也没学会……” 整天除了这个,好像听不见她对自己说别的话了。 但她真的很努力。 摔倒了会自己拍拍灰站起来,射击靶打不中会一直练,直到手腕被后坐力震麻也不停下,每天五点就起来跑步,格斗和擒拿对练的时候及时被打趴在地上也会笑着摘掉头盔,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然后在下课以后说再来。 这样的态度激励了他们,也把原本对警察这个职业并没有多么有归属感的几个人慢慢凝聚在了一起。 “你这家伙,多多少少也注意点啊。”松田阵平会买冰淇淋给她吃,教她怎么组装枪械、带她认识炸弹的内部构造,用力搓她的脑袋让她注意休息。 “唔,换一个角度去思考会不会更好呢?”萩原研二经常给她做心理辅导,教她怎么更好地拆除炸弹,怎么和犯人交涉谈判,带她注意更多细节的地方,还会经常用诱哄的口吻拐她出去逛街放松,和超多女孩子待在一起。 “想吃辣咖喱的话,明天就买来给你做吧。”hiro会教她怎么更好地使用枪械,如何更加精确地瞄准,要怎么在特殊情况下保持冷静,在她疲惫的时候,会给她弹吉他唱歌,也会做超级好吃的料理安抚辛苦训练的她。 “过来、不够、再用力。”对比起其他三个人,降谷零更像是一个冷面教官。 他是非常认真的性格,一旦进入了训练模式,就会变得超级较真,对练的时候也毫不留情,只有在训练完以后,她呜呜咽咽钻进他怀里撒娇,他才会亲亲她的额头,说你今天也做得很棒,以后一定会是最出色的警官小姐。 班长会在旁边用力点头——为什么他在旁边看着呢?因为降谷零抢走了他的全部工作啊! 明明格斗这一块应该是他来辅导的说! 在这样充实的生活之下,绘梨的成绩总算……提高了整整10名! 她现在不是倒数第一了! 其他的五个人都为此感到愤愤不平,觉得这样的成绩配不上她辛苦付出的汗水,但是绘梨本人对此非常满意。 “我的目标本来是倒数第三呢!” 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那边又哭得惊天动地夸赞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夫妇俩的词汇量都用光了,才小声地、哽咽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离别的愁绪好像在这一句话中翻涌上来,绘梨握着手机,想到爸爸妈妈在餐厅忙碌的样子,想到他们回到家,第一时间冲过来抱抱她,说抱住她亲亲她就可以充电,可以去除一整天疲惫的样子,眼睛就开始发酸。 “我现在就回去!” 这次放了三天的假期,本来绘梨打算明天再回去的,但是现在她好想爸爸妈妈,一秒钟都等不了了。 “呜呜呜我的宝宝。” 回家的时候,齐木夫妇正在餐厅忙碌,接待完这批客人以后就立即打了烊,抱着她左看右看,说她瘦了憔悴了是不是吃苦了,她摇摇脑袋,诚实地说因为在警校吃太多,体重不降反升了。 “是吗?一定是宝宝有了肌肉的原因!但象征着幸福的肥肉没有了!!” 齐木妈妈掀起她的上衣,绝望地看着女儿腹部的马甲线,哭得惊天动地:“天啊!可爱的小肚皮没有了——!” “天啊——!”齐木爸爸一副悲伤到快要昏厥的样子,用力拍打着桌子,宣布要在三天之内把她圆滚滚的小肚皮召唤回来。 “……” 松田阵平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小声问:“他们平时就这样吗?”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习以为常地点点脑袋:“他们从小到大都这样。” “怪不得。”萩原研二笑了笑,“小绘梨这么可爱的性格,果然是言传身教呀。” 一家三口哭了好一会,齐木夫妇才发现女儿这次带回来了四个高个子大帅哥。 “这是我的同学!” 绘梨这才想起来介绍,除了要和女朋友约会的班长,他们整个班都在这里了,松田阵平戴着墨镜,显得有点酷酷的,萩原研二笑眯眯的,和齐木夫妇相处得很好,加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四个池面大帅哥站在一起,显得养眼极了。 “好帅啊,孩子爸爸。” 齐木妈妈盯着他们犯花痴:“完全没有注意到呢,小降谷和小诸伏已经长大了,还有新来的两个宝宝也好帅……” 松田阵平抬了抬墨镜,有点傲娇地扬了扬下巴,就听见齐木妈妈说:“如果站在门口跳热舞的话能拉来很多客人吧……” 松田阵平:?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来不及了。 得知他们两个在学校非常照顾绘梨,齐木夫妇热情地把松田和萩原都留下来吃饭,味道真的很不错,怪不得这种让日本人不安加倍的性格还能将餐馆生意经营得这么红火……松田阵平像是一只警惕的猫,一边进食,一边提防着之前齐木妈妈口中的“拉客”。 “最近客人越来越奇怪了呢。” 吃饭的时候,齐木爸爸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抱怨道:“总是奇形怪状。” “不要这么说啦,孩子爸爸。” 齐木妈妈笑眯眯的:“虽然那个客人有长长的银色头发,在大夏天也穿着风衣,但是非常帅气哦,而且非常礼貌,给的小费也超多,妈妈我啊,一见就觉得超级亲切呢!” 第202章 “妈妈你是对所有帅哥都感到亲切吧!”齐木爸爸非常吃醋,“那家伙看起来像是杀人如麻的黑..道大哥,结果却对妈妈你莫名其妙的热情,怎么看都不安好心!” “哎呀哎呀,爸爸总是这样乱吃飞醋呢。”齐木妈妈笑了笑,露出花痴的表情:“可惜银发先生不让我们拍照,不然的话也能给绘梨欣赏一下了,那可是完全不逊色于降谷宝宝和松田宝宝的超级大帅哥哦~” 松田宝宝差点把饮料喷出来。 他看了一眼降谷零,发现这家伙对这个称呼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也强撑着羞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继续埋头吃饭。 “好了孩子妈妈,不要再说他了!” 齐木爸爸非常生硬地终结了帅哥话题,“除了那个银发怪人,还有很多其他的怪人呢,昨天就有个身上纹了高脚杯的家伙进来,凶神恶煞的,看起来就不像是好人……” 诸伏景光手里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大家一起看过去,发现他脸色变得苍白,紧紧盯着齐木爸爸,问:“身上纹着高脚杯的……怪人?” 齐木爸爸点头,还详细描述了一下那个人的相貌,诸伏景光抿紧唇不说话,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把他扯进了休息室里面。 “你和zero一直都在追查杀了你们父母的凶手吧。”松田阵平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话,绘梨就替他们承认了:“你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她不小心说漏嘴了吗…… “我又不是瞎子,怎么样都没法视而不见啊!”松田阵平臭着脸,看着他们两个:“好了,现在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把线索说出来,我们一起追查。” “我们……?”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摇摇脑袋:“这件事情很危险,我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卷进来……” “没什么危不危险的吧。” 松田阵平笑了笑,习惯性地搓搓她的脑袋:“那群废物警察调查不出来的事情,我们一定能行,让罪犯逍遥法外才算危险吧,安心啦,我们鬼冢班,一个都不会死。” “松田说得没错!” 脑袋被搓得乱糟糟的女孩用力点点脑袋:“我们一起合作,一定可以把坏人捉到的!” ……于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被迫分享了自己目前调查到的所有线索,因为诸伏景光的事情看起来进展更大,所以几个人打算分头行动,先从几个锁定的嫌疑人身上下手。 刚刚回家就又要离开了。 绘梨有点抱歉,抱了抱爸爸妈妈,但齐木夫妇比她还要热血,正义感满满地让她放心去捉坏人,说爸爸妈妈永远在她身后支持她。 绘梨有点想哭,抹着眼泪前往调查,因为在专心掉眼泪,没有仔细看路,她迎面撞上一个小老头。 “对……”她刚刚弯下腰,想要对他道歉,就发现小老头竟然想趁她不备攻击她。 绘梨条件反射地躲过攻击,因为第一次遇见坏人,太害怕了,所以哭着一手刀把他打晕了。 小老头摔倒在地上,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她愣了愣,把它们捡起来。 看起来是一个炸.弹引.爆装置,和一张小男孩和小女孩的合照。 她擦擦眼泪,辨认了好几秒,才确定合照上面的那个小男孩是诸伏景光。 “hiro……” 她脑袋晕晕乎乎的,拍了小老头、合照、和炸.弹引.爆装置发送到调查小群: [我好像抓到犯人了(☉o☉)?] 第68章 第 68 章 才走出门, 走路不看路,然后撞到了疑似罪犯的家伙,并且这个人还和诸伏景光的童年有所关联。 【早说了……小绘梨应该去买彩票的吧, 中奖以后就不用工作了。】是初心想要一份稳定赚钱的工作才来当警察的萩原研二。 【哈?你这家伙竟然是我们里面的第一个吗, 稍微有点不爽。地址?我骑摩托过来。】是口是心非想要过来帮忙的松田阵平。 【这个女孩, 我好像记得……但那个东西是炸.弹引.爆装置吧?绘梨还是先把他送到附近的警局去吧……】诸伏景光这么回复。 【哈?】 松田阵平:【那这样的话, 我们可就没资格审讯了啊?】 诸伏景光:【但比起我自己的事, 还是其他人的安危更加重要, 拜托了,绘梨。】 【好的!】 绘梨立即把人扛起来,骑上小摩托送到了最近的警局, 这之后的事情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从警局出来, 最先看见的人是降谷零。 “zero。” 她扑进他的怀里, 脸上满是兴奋:“群里的消息你看到了吗?我捉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坏人了哦。” “看见了。” 降谷零摸摸她的额头,轻声问:“没受伤吧?” “没有。”她笑嘻嘻的:“一开始真的很害怕呢, 还好他个子不高,我都用不上zero教我的技巧, 一个手刀……” 她比划了两下, 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就这样, 就把他打晕了!” “嗯。” 他像是有点不放心,非得亲自过来好好检查几遍才肯松懈下来, 牵起她的手, 带着她慢慢往家里走。 夕阳洒在石板路上, 把这一条回家的路照得很长很长。 那之后, 虽然诸伏景光没有正式审讯的资格, 但是拜托了警校的教官让他们过去探视,犯人的心理并不强大, 精神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交流变得有点困难,但诸伏景光只是见过他一面,就确认了这个人就是杀害了他父母的凶手。 第203章 后来,几个人轮番上阵,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一直到那边的警察都觉得他们很烦,才撬开了犯人的嘴。 原来这个人无法接受女儿的意外离世,将一切罪责都怪罪到了诸伏景光父母的身上,所以选择了残忍的报复,这么多年以来也一直在暗中跟踪诸伏景光,还会绑架和他女儿长相相似的小女孩。 最后,诸伏景光和他说了他女儿最后留给他的话,犯人声泪俱下地认了罪,并和他道了歉。 “感觉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萦绕在心头这么多年的阴影,竟然就这么顺利地结束了。 诸伏景光有点茫然,坐在阳台小口喝着酒,对面是他的同学,还有他喜欢的女孩。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交给法官吧。”他笑了一下,忽然很想弹吉他,于是看向她,问她想听什么。 她已经喝醉了,趴在地毯上玩积木游戏,这样的场景、神态都叫人万般熟悉,恍惚间看过去,只感觉和初中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她像是一颗永恒不变的星星。 青年慢悠悠的弹唱声响起,她睫毛一颤一颤,看着他笑。 如果不是其他人还在这里,诸伏景光想,光是这样的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他告白了。 降谷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hiro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他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开朗,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告白的感觉,但自己的事情还只是稍微有点眉目而已。 “hiro,来帮帮我吧。” “难得听见zero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呢,就这么担心我走在你前面吗?” “没错,所以要来帮我吗?”降谷零问。 “……好吧,作为挚友。”诸伏景光笑了笑,没说自己根本没想好要怎么告白。 接下来的两个月,几个人齐心协力搜集着关于降谷零父母的一切线索,因为他们是警校生,可以接触到的资料更多了,并且在某些事情上也可以走走后门,事情渐渐浮出水面。 身为律师的降谷夫妇应该是因为一起案子,卷入了本地两个黑..道组织的争斗之中,然后被其中一个残忍地灭了口。 当年处理案件的警察不知道是太过疏忽,还是收受了贿赂的缘故,将他们草率地定义成了自尽。 可是现在想要将犯人绳之以法,还缺乏关键的证据,没有证据的话,一切都推断都只是无从佐证的臆想罢了。 进度卡在这里。 绘梨有点苦恼,趁着放假又回了一趟家,现在爸爸妈妈就是她的充电站,不管外面怎么变化,爸爸妈妈的脸上始终是活力满满,充满快乐的笑容,每次她回家,他们就会抱抱她,亲亲她,就算泪流满面说一些粗神经的话,也显得非常非常灿烂,像是太阳,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得到夸赞。 就连她乱七八糟的样子,他们也觉得颇有美感,不止一次夸赞过这是大艺术家的房间。 绘梨在床上滚来滚去,感觉有点羞愧,于是打算亲自动手搞一次卫生。 收拾好了画架,收拾好了小书桌,把散落的各种玩具和洋娃娃也装进玩具箱里……但是搞卫生的时候好像把房间的水汽弄得太多了,她一挪桌子,墙上的那些涂鸦画就零零散散都掉了下来。 完蛋了。 这可是zero小时候冒着被黑涩会叔叔暴打的风险,从他房间抢救回来的贵重物品! 绘梨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些画,画框年久失修,碰起来感觉摇摇欲坠,她颤抖着小心脏小心翼翼地拎起来,就看见一个信封从画框的背面,慢慢飘落在了地上。 “欸……?” 她愣了一下,把信封捡起来,没有贸然拆开,而是拍照发到了调查小群里面。 【zero,你的信掉出来了(☉o☉)?】 那些不是降谷零藏的信。 而是降谷夫妇收集的,关于黑..道组织的罪证。 他们卷入这起事件已经很久,在危机的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还有那些黑..道组织做的事情都收集了起来,藏在了儿子房间墙上、看起来毫不之前的小画框里。 这些画框是特殊定制,如果不是年久失修,就算拿起来仔细检查,也发现不了特别之处,所以降谷零和之前的黑涩会叔叔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如果不是绘梨这次心血来潮搞大扫除,又因为不熟练,把整个房间弄得满是水汽,这些画也不会摔在地上,给脆弱的画框最后一击。 有了这些证据,尘封的案件终于又再次启动了调查,当年的组织头目势力已经大不如前,很快就被绳之以法。 一切顺利得就像是梦一样。 天气慢慢转凉了,降谷零站在父母的墓地面前,低着头,把事情慢慢说出来,绘梨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听着,直到听到最后,zero把功劳都堆到了她身上,不断说她有多好多好,对他来说多么多么重要,把她听得脸都红了。 “zero要感谢的是自己才对!” “如果不是zero当初这么珍惜我的涂鸦,冲回家里把这些画拿出来的话,那些证据,说不定早就被丢进垃圾站销毁了。” 他看向她,轻轻嗯了一声,牵起她的手,语气很慢,显得非常郑重。 “关于绘梨的一切,我都很珍惜。” “我也是哦。” 她笑了笑:“我也珍惜关于zero的一切。” 第204章 天上下起小雨,从墓园回家,路上泛着厚重的泥土气味。 据说雨里面有一种微生物,能够让下过雨的气味变得很好闻,降谷零不太清楚这个说法有没有科学依据,但是自从将父母的死因调查清楚,让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以后,他感觉世界和从前都不相同了。 藏在心里很多年的喜欢,就像雨一样,越下越大,从心底宣泄出来。 “感觉zero和hiro最近变得怪怪的。” 便利店外面,绘梨和松田阵平一起啃着冰淇淋,小卷毛听她这么说,立即瞪圆眼睛看过来:“哪里奇怪?” 那两个胆小鬼终于采取行动了么。 “就是、就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感觉脸颊有点热:“射击补习的时候,zero会摸我的手指,痒痒的,还喜欢凑到我耳朵边上讲话,感觉脸颊也变得热乎乎的,像是感冒了一样。” “哈。”松田阵平看了看她:“那个不叫感冒啊,笨蛋。” “……那叫什么?” “我哪知道那叫什么。” 松田阵平才不敢贸然搅合那两个家伙的战局,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对待这件事情非常认真。 这是赌上了一辈子幸福的战争。 他还是不乱说话的好。 “总之这样很正常,不算奇怪啦。” “哦……”她点点头:“所以zero也会摸你吗?” “咳——”松田阵平差点被冰淇淋呛死。 “他摸我干什么啊!你个笨蛋!” “哦……那hiro会不会晚上过来,一边弹吉他,一边看着你的眼睛,牵你的手看星星?” “不会啊!笨蛋!他们对我做这种事干什么啊!” “那为什么要对我做这样的事呢?” 她小口小口啃着冰淇淋,圆乎乎的脸颊鼓起来。 “最近一看见他们,就心跳加快,脑袋热乎乎的,感觉他们身上携带了感冒病毒……” 说到一半,她眼睛忽然瞪圆:“会不会是之前的蟑螂病毒过了潜伏期,开始传染了?” “……都说了没有蟑螂那回事啊!” 松田阵平没忍住弹了她额头一下:“再说了,就算有那什么蟑螂病毒,也是被咬了的我和zero有吧,你这家伙对我也不‘感冒’啊。” “也、也有的。” 她眼泪汪汪捂着额头,小声说。 “……哈?” 松田阵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以后一下子从脸颊红到耳尖,瞪着她:“你这家伙……对我也??什么时候?、!” “就是、就是上次。” 她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上次抱抱的时候,松田同学的腹肌贴着我,那个时候好想戳戳,脸颊也热乎乎的。” “你你你你你!”松田阵平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从脑袋里回想了一下,那天自己刚刚飙车回来,感觉很热就把外套脱掉了,这家伙看见自己就黏黏糊糊抱上来,吵着要吃冰淇淋。 看不出来这这家伙还是个小色鬼。 “那个……不一样啦!”他红着脸,费劲挤出来一句话。 “为什么不一样?” “你对我的感冒是生理性的,对他们两个好歹是出自内心的……吧?” 看着她迷迷糊糊的表情,松田阵平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不确定。 她有点困惑:“发自内心?” “对。” “嗯……”绘梨啃了一口,思考几秒:“我发自内心地不想感冒。” 松田阵平:“……彳亍。” 那两个家伙向萩原请教了100节撩妹课,认认真真地做着循序渐进的计划,搞了半天,结果是在对瞎子抛媚眼。 绘梨最近在躲着他们走。 不管是zero那种慢条斯理的接触,轻轻凑在耳边说话的语调,还是hiro温柔的眼神,抚摸头顶的手掌,都让她变得奇怪极了。 心脏砰砰、脸颊红红,脑袋晕乎乎,像是重感冒的症状。 她有点苦恼,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办法坦然地和他们抱抱蹭蹭了,晚上也会做奇怪的梦,醒来以后身体热乎乎的,但是什么细节都不记得,只是下意识躲在被子里,要缓好久才敢钻出来,像是悄悄摸摸做了坏事一样。 她向关系除了他们两个以外最亲近的松田阵平请教,却得到了这样非常正常的结论,于是她又不死心地在网上搜索了自己的异常症状。 结果网络上的医生说她没有生病,她大概是喜欢上了对方。 喜欢…… 但是、但是对象有两个啊!! 这怎么说都不对劲吧!她还是警察,她怎么能这么道德败坏! 因此,绘梨下定决心要躲着他们走,把自己邪恶的喜欢掐断在土壤里面,对面的两个看着她每天像是小乌龟一样躲来躲去,也舍不得把她逼得太紧。 绘梨每天都躲躲藏藏的,感觉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了,每天都找情感大师萩原研二诉苦。 萩原研二被三个人同时请教,和女生社交的时间大幅度缩短,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不如直接告白吧。” “啊……?”绘梨眼睛瞪得滚远:“告、告白?” “对呀。” 指望那两个胆小鬼提前告白是不可能的了,毕竟喜欢就会珍重,太过喜欢,就会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生怕一步走不对,就把她推得更远。 第205章 而正相反,眼前的这个家伙连喜欢的含义都不太明白,只是在网上随便问了几句,懵懵懂懂觉醒了和小动物差不多的感情,所以也就胆大包天,连同时向两个人告白这种事,也可以纳入考虑。 “我已经帮你问过了,他们两个都不介意恋爱哦,所以绘梨只需要找个时间告白,让他们自己挑一个人出来和你恋爱就好。” 萩原研二顺着她的脑回路讲:“至于剩下的那个,就还和从前一样做好朋友,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好、好有道理!” 她果然被忽悠成功,完全没想过如果两个人都答应了她的告白,又该怎么收场。 萩原研二笑了笑,揉揉她的小脑瓜,其实三个人……如果是这三个人的话,家庭应该会很和谐的吧? 但还不等她买酒回来,借着酒劲向他们告白,让他们随机挑选一个倒霉蛋做自己的男朋友,就到了从警校结业的时候。 原本要经过漫长的实习期,然后再学习,再实习差不多半年,大家才会被分配到各个警署,但她的同期都优秀得太过bug了。 降谷零不仅是警校第一,还是全a的传说级成绩,警校第一每一届都有,但全a的成绩前所未有。 所以他一结业就考了职业组。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的专业才能太过优秀,一结业就被爆炸处理科要走了,诸伏景光也被警视厅提前要走,所以老老实实去实习的人只有绘梨和班长两个人。 实习生活非常忙碌,绘梨应付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很快就把心底的那些小火苗抛到了脑后,三个月以后,实习生涯暂时告一段落,应该回去继续接受培养的她,被提前调到了警视厅。 她穿着崭新的警官服,有点激动地向上级敬礼,不敢相信身为笨蛋的自己,也能向优秀的他们一样,提前被要过来。 “谢谢您的赏识……” 她抹着眼泪,像是说获奖感言一样说着自己提前上任的感想,上级看了她很久,耐心地听着她迷迷糊糊的话,最后站起来,跑到阳台抽了三根烟。 “你的成绩怎么样?” 回来以后,上级示意她坐下,先是了解了一会她的情况,又开始问她的家庭、感情生活,她有什么就答什么,脸颊圆圆的,眼睛刚刚哭过,所以还泛着微微的红。 “齐木警官。” 上级又点起一根烟,别开眼,脸上有点困惑,又有些不忍心。 “我们调查的一个组织出现了缺口,需要一个卧底,我们接到上级的通知,上面指名要你过去。” “卧、卧底?”她吓得直接跳起来:“我我我我我,我去卧底吗?” 她去卧底的话,不到半天就会凭本事暴露吧! “是的,这是命令。” 本来警视厅已经有了人选,也已经对他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培训,但是上级却忽然要求换人,而且她的成绩并不出色,见面以后,发现这孩子也并不是适合卧底的性格。 但不管怎样,命令是需要被绝对服从的。 绘梨脱掉了刚刚穿上不久的警官服,身上的物品都被收走,手里被塞了很多资料,开车的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向她介绍她的身份背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和保持联络的方式。 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涌过,每个人都过着普通而又平凡的一天,一个刚上任、没有经过任何培训的警官小姐开始了自己的卧底生涯。 她仔仔细细记下重要信息,直到车内陷入沉默,司机问她记住了吗,她条件反射地回答自己记住了,但大脑恍恍惚惚,好像有一段电波飞驰而过,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给爸爸妈妈打一个电话。 “我,我来卧底了。那我的家人和朋友……你们要怎么说?”她小声问。 “放心,我们会处理妥当。”司机显得极其不近人情:“记住,卧底之后,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你身边人的安全着想,你不再会收到他们的消息,就算在街头相遇,也请当做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哦。”她楞楞地消化着这些可怕的话。 卧底意味着什么,绘梨其实没有多少实感,但手机被收走,身上全都是不属于自己的物品,下车以后,又自己一个人走了很久,一直到上级指示的地点,坐在昏暗的小房间里面,感受着周围寂静的一切,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回家了。 一种巨大的恐慌感攥住了她的心脏,很快,屋子外面传来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来人脚步很慢,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散步,又给人一种极其可怕的压迫感,仿佛一切事情都尽在他掌控之中。 档案里说,这是一个可以毫不犹豫杀死任何人、没有软肋和感情的杀手,现如今这个人正朝自己走来。 绘梨不知道上级为什么要派她来执行这样的任务,她很清楚自己的本领,别说欺瞒和卧底了,光是在这样的人手底下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天大的难题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后背发凉,绘梨在心里背诵着自己这个身份的所有信息,力求不要一眼就被看穿,警视厅给的人设不太符合她原本的性格,要如何伪装成那个并不存在的女孩,这对她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大脑每一根弦都紧紧绷着,她快速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强迫自己把一切都忘掉,沉浸在虚假的人设里。 第206章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来。 她的呼吸下意识停顿,看见一只冷白、修长,漂亮到晃眼的手把门推开,接着是长长的银发,男人穿着白西装,背着光,明明是冷酷的银发杀手,但他却给人一种前来迎接自己新娘的错觉。 他抬手打开灯,冷翡翠似的眼眸打量她。 绘梨不明白他在审视什么。 是发现哪里不对劲了吗?要发现她的卧底身份了吗? 她大脑里胡乱想着可怕的事,在这样的目光下发起抖来,满心恐惧,只感觉快要不能呼吸了。 直到她眼睛里浸满泪水,鼓起勇气抬起头和他对视,银发杀手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知道你的任务吗?” 她摇着头,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 “我只知道,要协助您接近任务目标,但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 他随意应了一声,然后走过来,戴上黑色手套,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脸,像是在评估她是否合格。 绘梨看向他,像是人设里非常渴望地位的女生那样,对他露出讨好的模样,希望他能选中自己,让她获得这份在组织内晋升的机会。 “扮演好你的角色。”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慵懒,用带着手套的手随意轻拍两下她的脸颊,意味轻佻。 “我的小金丝雀。” 第69章 第 69 章 已经是冬天了。 街道上多了许多关于圣诞的装饰, 店家为了吸引顾客,花样百出地设计着广告招牌,青年从甜品店走出来, 戴着围巾, 手里还拿着许多礼物, 黑发蓝眼, 被孩子撞了也会露出浅浅的笑容, 在黄昏时候显得尤其温柔。 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她了。之前一直在接受保密训练, 连通话都少得可怜,训练的那段时间,诸伏景光差不多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性质, 因此在遗憾的同时又有一点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把心意说出来, 这样子忽然消失,去做什么保密工作, 对她来说也不会太过残忍。 毕竟她粗神经傻乎乎的,而且身边还有zero陪她嘛。 但两天前忽然被通知上级有了更好的人选, 他可以在警视厅担任比较常规的工作, 那一刻诸伏景光还是十分开心的, 因此在稍微收拾好后续以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她。 买了她很喜欢的点心, 还带了一个很大的八音盒——她在夏天的时候念叨着想买, 但这是圣诞限定, 诸伏景光蹲守了半年, 终于在凌晨三点半过来排队买到了这一款。提着礼品袋一步一步过去找她, 想象她打开礼物开心的笑颜,感觉就连气温都变得没这么寒冷了。 这时候她应该已经实习完毕, 回来继续上课了。实习了几个月,应该变得干练一些了吧?诸伏景光不是会刻意制造惊喜的性格,因此快走到学校就给她打去了电话,但那边没人接听。 应该在忙?没有了他们的课后辅导,一个人上课很辛苦吧。想到个子小小的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锻炼的样子,心就快要软成一团,想直接进去找他,但哪怕身为已经进入警视厅的优秀毕业生,警卫也没有轻易放行。 “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找一个朋友,她可能在训练,现在没有接电话。” “姓名?我让人过去问问。” “齐木绘梨。” “稍等。” 鹅毛般的雪片在窗外飞舞,警卫员查着资料,确认了好几遍以后慢慢摇头:“对不起,先生,我没有搜索到相关的资料。” “啊,抱歉。” 大约是那家伙在实习期又创造了什么好运奇迹,然后被哪一科提前要走了。这么想着,嘴角慢慢酝出一个笑来,然后给班长打去了电话。 “绘梨啊?那家伙前几天被警视厅要走了呢。应该是执行任务去了,我还等着她的入职宴啊,哈哈。” “警视厅吗。” “是啊是啊,说起来,这一期就我还在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吧,想起来稍微有点寂寞啊。” “没有松田和zero怨念的目光,班长的二人世界明明更加轻松了才对吧。” 虽然流畅地寒暄着,但诸伏景光的心思却不在电话上,去了警视厅,但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哪怕时间错开没有遇见,但以她的长相和性格,按理说应该人气不低,总该听见些和她相关的消息才对。 提着八音盒,没有管落在肩头的雪花,慢慢往回走,去了警视厅一趟。训练三个月,也不是完全没有交到朋友,依靠人脉查了一下,那边显示根本没有和她相关的档案,就连就读于警校的履历也查不出来了。 “谢谢。” 走出警视厅的时候,天空黑沉沉的,只有绚烂的霓虹灯兀自闪烁着,不论行人的心情如何。 雪越下越大了。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降谷零刚训练完不久,洗了澡,穿着单薄的衬衫,从冰箱里给他找饮料。 “忽然打电话过来差点被你吓了一跳呢。” 降谷零问他要喝什么。 诸伏景光没说话,坐在餐桌前,看着慢慢烧开的寿喜锅,明明哪里都显得很温暖,但是他却感觉身上很冷,血液正在缓慢冻结,不到一天就要死去。 “出什么事了吗?” 降谷零拿了两罐冰可乐过来,往锅里加了点东西,抬眸看向他:“hiro?” 第207章 “我原本要去一个强大的组织进行卧底工作。”诸伏景光是这么开场的。 “等等,hiro……”降谷零睁大眼睛:“这种事告诉我没问题吗?你应该看了保密条款的吧,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进监狱……” “是的,zero,我清楚里面的每一条规则,但现在我必须要把事情告诉你,哪怕我们两个会因此被逮捕入狱。” 降谷零轻轻“唔”了一声,看着挚友熟悉的脸,确认了好几遍他不是易容,才点头:“好吧。”他有点紧张地拉开易拉罐。 “两天前,我的训练被中止了,上级通知我,这项任务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我可以正常地参加工作,我很高兴,处理完收尾的事项以后,第一时间就买了礼物打算去找她。” 见这件事情和她有所关联,降谷零立即坐直了身体。 “但是她没有回去学习,学校里没有她的资料。我打了电话问班长,班长说她前几天被警视厅要走了。” 降谷零捏紧易拉罐,或许是窗户没有关紧的缘故,他觉得室内的温度下降得很快。 “在开圣诞节玩笑吗?hiro?” “我拜托了警视厅的朋友帮我查一下她的去向,那边答应得很轻易。然后发现齐木绘梨这个人的档案从世界上消失了,不仅是警官小姐,就连我们所在的小学,都已经查找不到她的就读记录。” 死一样的寂静。 桌子上的寿喜烧还在咕噜咕噜冒着充满香味的泡泡,滚水翻来翻去,洒出来,发出“刺啦——”一声,刺耳至极。 “所以hiro想说什么?哈?不可能的吧!”降谷零站起来,因为动作太快,把桌子带倒,可乐和火锅里的汤汤水水渗透地毯,这些液体给他一种血的错觉,是人类的血,任务失败后的血。 降谷零瞳孔紧缩,仓惶退后了几步,撞在墙上。 “这不可能。” 以她的履历和性格,不可能会被派去执行这种任务,因为这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理由,这世界上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合适的理由,支撑上级下达这样的命令。 “哪怕是我,在面对模拟审讯的时候,还是会被找出内心的深处的恐惧。” 诸伏景光捂着脸,声音颤抖起来:“zero,我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人去确认这件事,所以无论如何,哪怕这样的猜想十分荒谬、不切实际,我也必须来寻求你的帮助,哪怕是乌龙事件也好,哪怕会让我进监狱也好……能够得到否定的答案就太好了。” 要怎么否定一件事? 档案被‘保密’了,以他们现在的级别查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资料,齐木夫妇说家里前几天有人来了一趟,销毁了她过去的很多照片,说她要出国执行秘密任务,不方便和家里联系,让他们不要担心。 缺心眼的夫妇两个好像意识不到这件事情很危险,满脸写着我女儿真棒。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一切的线索都已经指名一件事——她去卧底了。 “但卧底的第一原则不是自愿吗……” 降谷零感觉这个世界已经疯了,荒谬得不像话,或许自己在做噩梦。 “别告诉我她是自愿的,这不可能……她从来不做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从来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她知道有多少人依赖她,她从来不想做什么大英雄,她当警察也只是因为不想和他们分开而已,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 “hiro还清楚相关负责人的资料吗?无论如何,哪怕成为罪犯也好,我要弄清楚这件事,上级也好高官也好,我要把相关的人物通通绑过来,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行!!” “冷静一点?!!” 诸伏景光拽住他的肩膀:“这样做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怎么冷静?” 降谷零甩开他:“这种事情怎么冷静?!她很有可能还在接受训练,哪怕他们再残忍,也不至于不让她好好接受训练吧?所以她一定还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接受训练,戴着测谎仪器,进行各种药物测试,一遍又一遍被人刺探心理底线……hiro,你也是接受过训练的,你知道她要面临什么!” 像是被子弹击中那样,诸伏景光不说话了。 “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过了很久,他攥紧拳头:“哪怕成为罪犯也无所谓,只要能让上级撤销这个荒谬至极的决定,对吧?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我和你一起。” “这个国度,已经从上到下烂掉了,你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审讯室内,银发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监控屏幕,里面是一个刚被捕获的,新鲜出炉的卧底。 黑衣组织将这种人称之为老鼠。 “你所效忠的上级,只是一些披着人类皮囊的禽兽。在这样寂静的深夜,你忍受酷刑,他们却如同猪狗一般在女人身上耸动,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绘梨坐在他的身边,紧紧攥着拳头。 那是她的同僚,来自日本公安部,已经被审讯了一天一.夜,但依旧没有交代出任何有效的信息。 属下一筹莫展,只好向琴酒求援。因此,原本在执行另外一个任务的琴酒回到了这里,还带着她一起。 “我不是为了那些官员,而是为了,被你们残害的所有无辜的人。” 第208章 监控屏幕里,卧底的脸被血污侵染,但眼眸依旧璀璨、明亮。 琴酒笑了一声,抬起手,慢悠悠地鼓了鼓掌。 “不错,你的骨头很硬,希望待会被碾碎的时候,它们发出的声响依旧动听。” 他站起来,接着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一起进去。 绘梨只感觉浑身发凉,但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低着头,和他一起走进了审讯室里面。 鼻腔溢满了血腥味。 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和她一样的人在惨叫着,她靠着墙,浑身发抖,强撑着没有倒下,如果现在身上有枪的话,她相信自己会毫不犹豫地击穿琴酒的头颅,哪怕结局是和她的同僚一同死去。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只能听着,等视觉和听觉积攒到极限,等脑海中的理智告罄,她忍耐着恐惧,刚想为这个卧底做些什么,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事,哪怕是和他一起去死,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老人的哭声。 一对老年夫妇被拖了进来。 “还认识吧?你可怜的父母亲。” 他们是昏迷的状态,看起来身上没有受任何伤,看不见儿子此时此刻的惨状,对他们来说是唯一一件值得安慰的事了。 绘梨愣住,忽然想起妈妈说,她说有个留着长长银发的帅哥,总是来光顾她家的餐厅。 所有的愤怒和冲动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极度的恐惧,她安静下来,一动也不敢动,像是被扼住了咽喉的猫。 “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他们不仅可以全身而退,还能收到一大笔抚恤金,那可以给你的妹妹购买一间足够宽敞的房屋,让他们安享晚年。” “但如果你执意要表演这出为了大义舍弃家人的戏码。” 明亮的灯光下,银发男人将手掌缓慢搭上老爷爷的头颅,姿态优雅,语调缓慢,像是掌管着地狱的恶魔。 “我由衷地祝愿他的头骨和你同样坚硬。” “不!不!”犯人声嘶力竭地嘶吼着:“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了……求您了,看在您也曾经有过家人的份上!!!” 这句话像是踩中了琴酒的死穴。 空气凝结了几秒,琴酒轻轻“哈”了一声,抬眸看向他:“是的,我曾经有过家人,因此,我知道没什么比团圆更重要的事情。” “你大可以继续坚持。” 他冷笑一声:“我会将你的所有家人,都送到地底与你相聚。” “我说!我说!求您了!我什么都说!” 犯人跪在地上开始交代情报,绘梨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还会有两个新人过来,警视厅和公安部各派一个,但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两个新人?” 琴酒看向她,露出有点玩味的笑容:“过来。” 绘梨急促地呼吸着,扶着墙,慢吞吞挪到了他的身边。 他在怀疑自己吗?他想做什么?他是不是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如果自己身份暴露的话,爸爸妈妈会不会也被这样捉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交不出任何有效的情报,爸爸妈妈是不是会和自己一起死? 嘈杂的念头让她脑子乱糟糟的,完全没有办法进行思考。 “你很害怕?” 冰凉的手搭在脸颊上,绘梨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摘掉了手套。 “是、是的,我很害怕。”她为自己的表现找着蹩脚的借口:“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对不起……先生。” “嗯。”他随意应了一声,掰过她的下巴,让她看着那个卧底,接着扣动了扳机。 人类的额头出现一个深深的洞口,血液溅到她的裙角,绘梨忽然明白了他带自己过来,让自己亲眼目睹这场酷刑的用意。 是震慑是威胁,是站在云端的魔鬼高高在上向下随意一瞥、无关紧要的一场测试,代价是一个人类的生命。 “不听话的老鼠就是这种下场。” 她发着抖,听见他问:“看清楚了吗?” 东京的另外一个角落,两个青年开着车,看着他们能追查到的,最高级别的负责人拉上了情.妇卧室的窗帘。 看着里面纠缠在窗前的人影,他们冷静了下来。 就算把他绑架,逼问出了事情的始末,又能怎么样呢?这种人……会在意一个毫无背景、成绩普通的下属的生命吗? 更何况他之后还有别人,上级一层接一层,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洋,他们只是两只无关紧要的小虾米,想要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撤销他们所做的决定,除非站在他们头顶,否则一切的挣扎都毫无意义。 “hiro,我们回去吧。” 降谷零握紧方向盘,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虽然还没有接到任务相关的细节,但我大约也会去一个组织进行卧底。” 诸伏景光愣了一下,看向他。 “如果她真的像我们猜测的那样。那我们只能祈祷我和她会前往同一个组织。” 他看着外面漆黑的夜,想到了那一条回家的、长长的雪路,这让他感到无比痛苦。 “hiro,拼尽全力地向上走吧。现在如此弱小的你和我,就连保护心爱的人都没有资格,这样的我们,在上层眼里,和天空中的雪片没什么区别。” 第209章 车窗前的雪花融化,前往黑衣组织卧底的一条生命消逝,那个官员心满意足地从别墅里走出来,开着免提,毫无敬畏地听完了殉职报告,冷着脸骂了一声晦气,好像一只肥头大耳的猪。 他忽然被黑袋子罩住,接着是两个人的拳头砸下来,他惊叫着求饶,接着被打掉了全部的牙齿。 失去意识的官员被随意丢弃在后院的垃圾桶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冷静地把尾巴清理干净,然后开车离开了这里。 大雪掩埋了一切的痕迹,等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冻僵了。 “真可怕啊,这种大人物,也是说死就死吗?现在的罪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据说是为了夜会情.妇,特地遣散了所有护卫,最后还爆出来他被一个犯罪组织收买了,他的秘书在他死了以后才敢举报他。” “zero?”见金发青年盯着报纸上的新闻,公安部的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觉得很荒谬吧?还好这是警视厅的丑闻,这种人也是罪有应得。” “是啊。” 青年收起报纸,小声附和道:“罪有应得。” 但无辜的其他人,会得到好的结局吗? 天气预报会告诉人们这场雪还会持续多久,但每个人生命的结局,谁也无法预料。 美国,昏暗的休息室内,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冷绿色的眼眸看着她,命令道: “坐上来。” 第70章 第 70 章 皮靴踩在地毯上, 发出轻柔的声响,留声机播放着热情洋溢的音乐,外面的人在宴会厅中央舞蹈, 一切都显得那样轻快、美妙,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奢华的休息室里, 只有燃烧的壁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男人盯着她, 像是一只正在狩猎的狼, 仿佛只要猎物展露出一丝反抗和逃跑的意图,就会立即被拧断喉咙。 于是在听见他命令的第一秒,她就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但这是一张单人沙发, 她并没有在上面看见属于自己的位置, 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 “外面有人盯着你。” 他半撑着下巴,姿态闲散, 表现得像是一个真正的黑手党,优雅之中又透露着危险和散漫。 “坐在我的腿上, 然后吻我。” 什、什么东西? 她愣了一下, 下意识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满是不容拒绝的含义。 好、好吧, 为了卧底任务……亲一下也没什么的吧? 绘梨深呼吸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钻进他的怀里, 动作缓慢, 像是一只犹犹豫豫的小猫。 琴酒轻轻“啧”了一声, 像是对她磨磨蹭蹭的态度很不满意。 她抖了抖, 完完全全抱住他。 他今天用了香水, 是一种很独特的冷香,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说实话并不难闻,但这属于一个冷酷的杀手,让她害怕又憎恶的人。 体温好热……这样的人,血也是热的吗? 陌生的冲击感让她的大脑开始有点眩晕,心脏出于恐惧和紧张疯狂跳动起来,他对她而言有些太过高大了,灼热的呼吸扫在脸颊上,让她感到不能呼吸。 那双可怕、淡漠、足以叫任何人感到恐惧的眼眸,此时此刻正盯着她,等待着她的亲吻。 感知到他的不耐,绘梨屏住呼吸,抬起手,出于求生的本能,轻轻圈住他的脖子。 “你、你等一等好不好?” 没有听见回应,她把脑袋埋进他的脖颈,想象这是zero或是hiro,手指颤抖起来,一边为他们感到抱歉,一边快速地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初吻就这样失去了。 没有绯色的天空,没有新鲜的花束和露水,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她亲吻了她生命中见过的、最坏最可恶的人。 这让她感到无比难过,也深切地意识到她现在的处境,她是一个卧底,一个没有自我和自尊,只为了任务活着的人,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为了获得信任,为了完成任务,她必须要献出一切。 下巴被攥住,他的手掌现在烫得不像话。 “躲什么?” “还是说……” 他扣着她的下巴,声音低沉:“你更喜欢强迫的戏码?” “不、不是的。” 耳朵酥酥麻麻,大脑一片空白,连伤心都忘了,脸颊不合时宜地烧红,她闭上眼睛,下意识说道:“我、这是我的初吻……” 扣着她的手掌一顿。 她感知到他错愕的情绪,以及紊乱了一秒的呼吸,这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很重要的话。 “没谈过恋爱吗?” “没、没有。” 他睫毛颤了颤,在这一瞬间,竟然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错觉,但只是眨眨眼睛,他又变回了那个淡漠的杀手。 脑袋被按住,她不得已埋进他的胸膛,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听见他说:“睡吧。” “……欸?” 绘梨有点不敢相信今晚的劫难就这么轻易地渡过了,抱着她的可怕的杀手没有再说话,好像做这样的动作只是为了在盯梢的人眼中显得亲昵,欺瞒对方,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私心。 可是躲在这种人的怀里,嗅着这种冰冷、充满攻击性的味道,她怎么可能睡得着……绘梨悄悄在心里抱怨着,打算把琴酒骂一万遍,但她或许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累,因为只是骂到第三句,困意就席卷而上,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第210章 味道……好熟悉,怀抱好温暖…… 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体会到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谁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头发,她感到更加安心,于是很快就睡着了。 休息室的墙壁上映照着火焰和男人漆黑的影子,两个小时之后,这道影子低下头颅,专注而又虔诚地吻了吻绕在指尖的乌发。 ** 今天也是大雪。 沿着长长的雪路一直往前,那就是绘梨的家。 青年有着漂亮的金发,和十分性.感的深色皮肤,在愈发开放的现代,人们好像越来越能接受这样的差异,更何况他还有一张足以叫任何人倾心的帅气脸庞。 他穿着简单,戴着深蓝色史迪仔主题的幼稚围巾,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很好接近的高中生,但那双紫灰色的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里面蕴含的意味足以叫任何想要前来搭讪的人止住脚步。 一直到绘梨的家门口,他才收起脸上冷漠、尖锐的表情。 转动钥匙,打开门,齐木夫妇做生意很任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是从来不会开门营业的,此刻两个人正缩在沙发上看电视,上面播放着幼稚的魔术表演,已经十多年过去,电视上的魔术先生换了一个又一个,降谷零已经认不出来了。 “呀,降谷宝宝来了!” 他被热情地款待了。 起初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被暖气温暖着的他们有着足够融化冰雪的体温,接着是一杯姜茶,齐木妈妈念叨着在这样的天气还出门乱跑万一被雪怪叼去怎么办,齐木爸爸给他扫落肩膀上和头顶的雪片,哈哈大笑说孩子已经长大了,你这一套吓唬不到他了。 降谷零低下头,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哎呀,眼睛红彤彤的呢!” 夫妇两个凑过来看着他,降谷零注意到他们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耳朵旁边的头发也开始发白,这是人类变老的前奏,再过一些年头,他们就到了需要子女照顾的时候了。 但他们的女儿去哪里了?给予了所有的爱,倾尽一切保护着长大的女儿,因为不想和他们分开,所以选择了警察这一条道路,就因为这样的原因,轻易地离开了,不知道去向,也不知道归期。 “对不起……” 他捂住脸,感到前所未有的崩溃,不管是出于何种角度,他都不能将她被派去卧底这件事情说出来,但是内心的愧疚并没有因此而变少一分一毫:“对不起……叔叔阿姨,对不起。” “欸?这孩子竟然又喊我们叔叔阿姨了吗?孩子爸爸,我们还真是失败啊!” “哈?小降谷不是早就成为我们的家人了吗?难道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要离开我们,飞向更高的蓝天了吗——这种事情绝对不要啊!” 他被拽到沙发上,看弱智的魔术表演,吃已经吃了十几年的,夫妻两个的手作小饼干,味道很好,数量有限,爱吃的人不止他一个,所以从前他和hiro都会偷偷藏起来,拿去哄她开心。 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享用。 “话说啊,孩子爸爸,宝宝有一个星期没给我们打电话了吧?一个星期了吧!” 齐木妈妈哎呀哎呀叹着气:“打过去也不接呢,小宝宝长大了要忙工作,这种事也能理解啦,孩子爸爸也就算了,但绝对不能把我抛弃在家里啊!” “呜呜呜呜是哇!”齐木爸爸捂着心口,哇哇大哭:“不管是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宝宝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小降谷,快把她的位置信息发过来,我们要坐飞机去找她!!没有宝宝陪伴的圣诞节会死掉的!!” 降谷零低着头,想到这一次来这里的目的,只好撒谎说道:“她去非洲了,一个没有信号的部落,她在那里执行秘密任务,大概需要很多年才能回来。” “什么?非洲?” 夫妇两个站起来:“神秘部落……难道是食人族吗?” 降谷零:“……我不知道。”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看见他们两个飞快地跑进自己的卧室,降谷零愣了一下,跟上去,看见他们在收拾行李。 “小降谷,谢谢你啊!” 齐木妈妈朝他笑:“哪怕是非洲的食人部落,我们也要跟过去,在那里开餐厅!” “对!宝宝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齐木爸爸满脸热血:“为了保护家里最可爱的宝宝,我们一定会让食人族改邪归正的!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小降谷!” “不是……等等!” 降谷零有点凌乱,连忙关上门想要把他们拦住,但是这两个热血笨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能力,以风一样的速度卷着行李跑了。 ……应该不会被吃了吧?这两个家伙……之前也荒野求生大成功了不是吗。 降谷零给夫妇两个打去电话,那边已经坐上了前往机场的车。 “有事情要说的话最好快一点哦,因为我们不确定到时候那边还有没有信号!” “……我,叔叔阿姨,我是说,绘梨有可能不在非洲。” “那她去哪里了?”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在国外执行秘密任务,很安全,但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也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要回来销毁她的照片……之前她同事找过来的时候,你们一定把照片藏起来了吧?” 第211章 “那是当然!” 齐木妈妈气鼓鼓的:“那可是我们拍了22年的照片,整整22年!我们必须要拼尽全力保护这一切!” “可是……留着的话可能会给她带去危险。”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 “……好吧。”妈妈像是哭了,“好吧,既然是小降谷这么说的话,在我们房间衣柜夹层有很多相册……为了宝宝的安全,就随你处置吧!” “随我处置……?” 降谷零攥紧手机:“那你们呢?” “我们要去找她!” 夫妇两个抹着眼泪,语气显得比以往沉落,好像实实在在的大人。 “不管她在哪里,就算不能和我们相认也好,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也好,我们不能……让她孤独地过新年啊。” 电话被挂断了。 降谷零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一直从下午站到了黄昏,外面的落日金灿灿的,好漂亮,他慢吞吞地走进齐木夫妇的房间,找了很久,才找到衣柜的夹层。 里面的相册很重。 重到给他一种无法将其拿起来的错觉,降谷零感到大脑眩晕,血液急速地流失着,过了好久,才有力气把它们双手抱起。 翻开看,最新的一张是两个月之前的她,穿着深蓝色的警官服,圆圆的脸笑起来,朝爸爸妈妈敬礼,下面写着‘第一次实习回家的宝宝’。 再往前翻,是警校毕业的合影,她站在最中间,左右是他和hiro,松田阵平第一次被拉来合照,表情有点别扭,萩原研二笑眯眯的,前面蹲着班长和他的女朋友。 降谷零看了很久,表情是一种死寂一般的平静,他走到厨房点燃灶台的火,比起马桶,这些灰烬从厨房的水槽里被冲下去,会更不容易惹人怀疑。 把相册放进火焰里的时候,这些照片又显得很轻,很轻易地被火舌吞没,带走了他们的一切。 美味的晚餐,笨蛋的庆祝仪式,留下合影的日子。 那样的时光,还会再有吧? 一起许愿过的未来,也一定……会有的吧? 照片被灼烧,发出难闻的气味,降谷零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全部的照片都被烧毁。 一定会有的。 他想,烧掉的是照片,而不是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未来不会停在这里。 路边的行人神色匆匆,不被店家张灯结彩的圣诞活动吸引,平凡而又普通的傍晚,一只白色的小鸟踩在电线杆上,抖落漫天细雪。 沿着长长的雪路一直向前,他要带她回家。 第71章 第 71 章 或许是昨天情绪波动太大的缘故, 这一觉睡得比想象中更沉。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还在壁炉燃烧,就好像谁在夜里贴心地添了柴火, 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浅黄色的窗帘被风卷起一个角。 这里很高, 看不见雪, 只看得见温暖的太阳, 绘梨呆呆地坐起来, 看着窗户外面的小鸟,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家里。 她爬起来洗漱。马上就是圣诞节了,这是美国人最重视的节日之一, 这里到处都散发着喜悦的节日气氛, 就连送上来的早餐都用起了红绿经典配色的餐盘。 这让她想起了爸爸妈妈的餐厅。 每年的圣诞节, 爸爸妈妈都会给她买超多炸鸡,坐在餐厅里, 捧着脸颊看她吃,zero和hiro也会坐在她身边, 一步也不离开。 从圣诞节到新年结束, 这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间之一, 大街小巷都洋溢着幸福和欢乐的笑容,她和重要的人一直待在一起。 今年爸爸妈妈还会买炸鸡吗? 没有她的圣诞节, 他们会怎么过呢? 既然上级说了会‘处理妥当’, 那爸爸妈妈应该不会太替她担心的吧。 不管是爸爸妈妈也好, 还是zero和hiro也好, 虽然她不在身边, 但是他们都还有彼此,所以应该也不会太寂寞的吧? 日本也在下雪吗? 她打开天气预报, 看了看东京今天的天气,屏幕上显示那边已经放晴。 太阳出来了就好。 妈妈说过,晒晒太阳,心情也会好起来。 绘梨松了口气,转头到处找了找,没有找到琴酒的身影。 唔…… 她看了看以前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式早餐,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餐桌,慢慢捏起了刀叉。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直到下午,琴酒才回来。外面气温很低,他身上也带着寒气,一靠近就把她冻了一哆嗦。 她正在午睡,看起来和高中生没什么分别,见她因为他身上的冷气而皱眉,琴酒抿抿唇,无声地退后,直到她的眉头重新舒展,才停下来,安静地看着她。 她像是睡得不太好,没多久就醒了,慢吞吞地揉着眼睛,像是一只困倦的猫。看见不远处的他,她圆滚滚的眼睛瞪大,立即变得警惕起来,叫人几乎可以瞧见她往后竖起的耳朵。 “您、您回来了。”她攥着毯子干巴巴地说道。 “嗯。” 琴酒坐下,把烟捏在手里,没有点燃,看向她,开始说这次任务的具体信息。 他们的任务目标是一个美国黑手党的首领,虽然这些组织已经式微,但仍有不小的力量,就连琴酒这样的顶尖杀手,都不得不找个人来和他一起演戏,才能接近他。 这个首领犯下了许多十恶不赦的罪行,让很多无辜的人丧命,和黑衣组织也只是利益冲突,无关善恶的立场。 第212章 即使自己不得不配合琴酒,那也没有帮着一起杀害好人。 这个消息让绘梨好受了许多,她悄悄松了口气,脑袋里那些复杂纷呈的情绪消散了很多,才感觉肚子饿了。 但是大魔头还在这里呢。 绘梨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想着再忍一忍,因为她实在没胆子在说正事的时候提吃饭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琴酒看她一眼,住了口,叫人送了两份午餐过来。 欸……他没有吃午饭吗? 绘梨见他说到一半就停下,猜他一定是饿急了,所以坐在原地不敢动作,生怕触他的霉头。 看见银发男人站起来。 他朝她走过来,弯下腰,单手把她揽进怀里。 “从现在开始。” 呼吸洒在耳边,他说:“请依赖我、使用我、爱上我,我不情不愿的小女朋友。” 什、什么…… 忽然说这种话,是又有人在盯梢吗?还是刚刚送午餐的人放了窃听器在房子里面? 脑袋热乎乎的,从耳朵到肩膀酥酥麻麻投降了一大片,她下意识把脸埋进他的颈侧,圈住他的脖子,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话,也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以恋人的身份相处、接触,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有些太超过了,让她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接下来的美食好像也没有了味道,唯一的感觉就是房间里好热,她从来不知道男人的眼神可以这么有进攻性和侵略性,仅仅只是坐在他对面,被他那双冷绿色的眼睛看着,绘梨就感觉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琴酒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把目光移开了。 这让绘梨有点不敢相信,看着他脸上淡漠的表情,她又觉得这家伙或许只是觉得盯着她看太无聊了。 临近黄昏,琴酒才带她出门。又是一场宴会,她没有特意打扮,琴酒的着装显得有点随性,这显然比昨晚的性质要亲近一些,绘梨大脑极速运转着,分析着宴会上的每一个人,和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 琴酒扣着她的腰,不急不缓地和人说着话,显得散漫而又随意,他使用的假身份名叫黑泽阵,好像地位很高,是众人簇拥的对象。 “晚上好,黑泽先生。” 绘梨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上来恭维的人了,他们表现得就好像真的有黑泽阵这个人存在,并且声名赫赫那样。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请代我问教父安……” 听见‘教父’这个词汇的时候,她的腰被攥得更紧了些。 来人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袖子就被扯了一下,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旁边的人,中止了自己的话,而是和琴酒说了声抱歉,然后离开了自己。 绘梨悄悄看了他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好像那一瞬间的加重力道的手掌只是她的错觉。 真奇怪。 她好歹也是警察学校的毕业生,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在宴会的间隙,她从洗手间出来,看见那个向琴酒搭话的人被朋友拉向小花园的时候,自己也跟了上去。 远处的银发男人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唇角轻轻翘起,举起酒杯,慢悠悠地享用着美酒,就像是等待着猎物主动坠入掌心的猎人,给人一种游刃有余、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 “你没听说吗……黑泽阵已经和卢西安诺决裂了!你怎么还敢在他面前提起老教父的!” “什、什么?” 男人惊叫道:“他可是教父养子里最出色的那一个,怎么会……究竟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这件事已经大概七八年了,你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听说?” “上帝……”男人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架:“我才从监狱里出来,只知道老教父隐居到了西西里,这里归他所有,那之后所有人都叫他黑泽先生,难道、难道十几年前那场……” 他们不约而同地住了嘴,不再说话,就好像想起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绘梨等了一会,见他们还傻乎乎站着不继续说话,只能猫着手脚溜了回去。 琴酒既然借用黑泽阵这个身份,就说明他们之间一定有联系,毕竟他甚至没有易容,性格看起来也没有丝毫改变。 长长的银发、暗绿色的眼睛,再加上深邃的眉眼……虽然很不想这么形容,但绘梨不得不承认,琴酒也非常帅气,而且身上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质。 既然他不用易容就可以扮演这个人,那会不会……这个所谓的黑泽阵,其实就是琴酒呢? 比起别的侦探,绘梨的推理少了缜密的逻辑和谨慎的思考,往往有种听风就是雨、直接从开头跳到结尾的感觉,因此也一直被警校的其他人教导要多些耐心。 好吧……自己扮演自己什么的,想想就不太可能,琴酒可是黑衣组织的头号杀手,通缉令叠起来估计能堆满这整个房间,他还没有傻到把自己的过去暴露在她这个还没认识几天的临时搭档面前,要是那样的话,他早就被人逮捕了。 所以,这个黑泽阵和琴酒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口中的老教父又是谁?七年前决裂,十几年前那场可怕的事件,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于卧底而言,除了要听上级的指示配合行动以外,任何疑似有价值的风吹草动也不能放过,但又没有任何能够记忆的安全工具,除了他们的大脑。 第213章 因此在回去的路上,绘梨努力地把今天看见的东西都刻在脑子里,力求自己不要遗忘任何一个细节,分着神慢吞吞地走着,前面的琴酒忽然停下来,她撞在他的背上,感觉额头红了一片。 完、完蛋了!!刚刚的东西全忘了!!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焦急地从脑袋里搜索今天相关的记忆,先跳出来的是早上花花绿绿的盘子,然后是美味的早餐和午餐,宴会上的各种小点心味道也不错……琴酒和人交际的时候,她在旁边偷偷啃了很多种点心,还认认真真揣摩了好多配方来着…… 现在那些配方倒是老老实实刻在脑子里了。 “在想什么?” 大概因为现在还在外面,琴酒被她撞了也没有凶她,反倒回头看她,讲话慢慢的,竟然显得温柔:“撞疼了?” 她眨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男人弯下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短促的吻,像是羽毛拂过。 接着,琴酒单手把她抱起来,带着她往回走。 小小的雪径上,点着柔和的小夜灯,雪花慢慢飘落,沐浴在灯光下,像是翩跹的蝶,她伏在他的肩膀上,有一种时光温柔、隽永,本该如此的错觉。 第72章 第 72 章 这里商铺的营业时间非常短, 不到入夜就都关了门,就连兽医也天还没黑就下班了。 真是一群懒鬼。安德鲁一边抱怨,一边牵着生病的大狗往回走, 这只可怜的畜生一直都有专属于它的宠物医生, 但前几天弗洛德先生正在执教的球队升入了意甲, 正是举家欢庆的好时候, 先生是非常随性大方的人, 和宠物医生一时喝多了酒, 就给医生放了半个月的假期,让他去带薪旅行了。 安德鲁真后悔没有在那个时候凑到先生面前去。他闷闷不乐地带着大狗往回走,穿过大大的花园, 安德鲁从后门回到了厨房。 屋子里很安静, 安静得不同寻常。 他有点紧张, 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木仓,然后瞟向客厅——里面不像前几天那样洋溢着喜悦欢庆的氛围, 客人们像是被匆匆赶走,酒瓶和食物摆在一旁无人问津, 几位先生沉默地坐在客厅那张大沙发上面, 天空阴沉沉的, 就连圣诞彩灯都好像变得黯淡,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发生什么事了?” 安德鲁轻声问旁边的人。 “听说是美国那边……”厨房工作的仆人轻轻摇着脑袋回答, 声音极小, 讳莫如深。 “美国?!” 安德鲁皱起眉, 一边给生病的狗喂食物, 一边在心里祈祷。 上帝, 可千万别是关于黑泽先生的事情。 “我就知道。” 隔着厨房小小的花窗,安德鲁看见弗洛德先生站起来踹了茶几一脚。他可好多年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了, 上次先生这么发火,还是他手底下的球员去花场睡女人耽误重要比赛的时候。 “父亲太纵容他了,就好像他弯弯脊背,在胸前的口袋插上玫瑰,随口说几句场面话,就能变成一个真正的绅士。连下水道的老鼠都不会信他的承诺,我早就知道!” “行了,停下你喋喋不休的抱怨吧,弗洛德。” 说话的人是教父的第三个儿子,安德鲁对他不太熟悉,因为他在何种场合都显得非常冷静、淡漠,让安德鲁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和黑泽先生一样,他们的身上好像总是带着雪一样冰冷、神秘,不可触碰的禁区。 “他和父亲的约定在妹妹大学毕业的那一刻就结束了,更何况,我认为比起别人,他更值得信赖。要知道,你上一次的表现可不怎么好。” 妹妹? 安德鲁瞪大眼睛,凝神仔细去听——大约是七年多之前,家里忽然多了一位小姐,卢西安诺家唯一的女儿,先生们捧在掌心的妹妹,他们常常轮流坐上飞机去日本看她,但迄今为止,她从未露面过。 许多人都猜测小姐大概和教父有着深厚的隔阂,以至于一次家都不愿意回。 先生们很少在家里谈论关于小姐的事情,有一次安德鲁还听见喝醉的弗洛德先生哭着和太太说怕打扰到小姐崭新的人生。 ——听起来小姐好像已经和他们斩断了关系,这在西西里人看来是无法想象的事。 大狗扭扭身子换了个位置,安德鲁跟着它走,这让他的视野变得更好了。 他看见弗洛德先生气得脸色涨红,绕着沙发转了几圈,像是一只暴怒的雄狮。 “可恶的小牲口,他连你也收买了!” “看来你还是没有掌握说话的艺术,难怪你的球员总是三天两头把你骂上报纸,我亲爱的。这里可不是英超,但愿妹妹回来以后,关于你的更衣室丑闻能少上那么一些。” “我又不是那些卖屁.股的——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谈话声戛然而止了。因为坐在中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看了过来。 教父的第二个孩子,有着意大利男人的一切特质,风.流散漫,平时总显得不着调,就连发现他偷听的时候,他的脸上也挂着浅浅的笑意。 “嗨,安德鲁。我可怜的金毛宝宝治好了吗?我想进展一定很不错,不然的话你也没有时间在这里偷听我们吵架,对吧?” 三少爷的眼睛像是冰锥一样刺过来,安德鲁后背发凉,匆匆逃离了这里。 黑泽阵……教父……十多年前,还有七八年前,这两个节点,分别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第214章 这段时间绘梨一直都非常努力,希望能够收集到更多关于这件事情的线索,但很可惜,除了一嘴的风.流韵事,她什么都没再打听到。 那个黑手党的首领死了,这件事让很多人惶惶不安,源源不断的宴会变少了,她的信息渠道也随之变少,这让她有点灰心,成日里缩在酒店没心思出去。 虽然任务目标死掉了,但琴酒还是没有回去的迹象,他好像被什么麻烦缠住了。 一个很平凡的深夜,绘梨这几天都和琴酒这个大魔头睡在一起,虽然她讨厌他,又非常害怕他,但是在他身边,自己竟然睡得非常好,而且早上一醒来,她总会发现自己缩在他的怀抱里。 她不认为琴酒是个会在她睡着以后偷偷把她抱进怀里的人,所以一定是她主动钻进去的。 这件事情让她觉得古怪又苦恼,虽然在异国他乡也缺乏安全感,但她也不能这么没出息吧。 于是她常常在睡觉之前警告自己很多次,或者干脆用被子悄悄把自己裹起来,让自己没办法再翻滚自如,这样的工程会耗费她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今天晚上,酒店的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 绘梨已经把自己一整个裹了起来,再下床太麻烦了,而且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来找自己的,所以决定不予理会。 门铃响了好一会,琴酒才从阳台回来。 他演戏演得非常逼真,甚至连抽烟都会跑到阳台躲着她抽,就好像一个真正体贴的男朋友。 “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叫人感觉很冷。 “那边上钩了。”来人声音压得很低。 上钩了?哪边? 绘梨悄悄志气耳朵听。 “嗯。”琴酒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并不意外,“资料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像是顾及到她还在房间里,谈话很快就结束了,绘梨睁着大眼睛,苦思冥想,想要参破他们都谜语,但很可惜,想了半天,谜团还未消散,她的肚子饿了。 在警校的那段时间,她的训练量很大,因此食量也变大了,每天要吃超多好吃的,经常被松田阵平说是一只小猪,看起来个子小小但实际肚子超能装的那种。 想到他,就会想到zero和hiro,眼睛就变得酸酸的。 他们在做什么呢? 这么久没有联系,有没有想念她……?她每天都想家,想他们,想爸爸妈妈。 宽大的手掌搭上来,轻轻按了按她空空的小肚皮。 “饿了?” 这是一个已经熟透了的男人,举手投足都带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但冷酷、阴戾的气质中和了那种成熟,给他添了几分冷澈的少年感,这让他显得神秘而又危险。 这种人做出现在这样关心的举动,足以叫任何一个小女孩感到小鹿乱撞,怦然心动。 还好她已经不是傻乎乎的高中生了。 绘梨揉了揉酥酥麻麻的耳朵,在心里回想他杀害卧底的场面,慢吞吞点头。 她被抱了起来,琴酒让她坐在他腿上,拿着酒店的宵夜菜单,问她要吃什么。 很难想象这样的温柔出自一种表演。绘梨抿抿唇,把想吃的都点了一遍。 他没问她吃不吃得完,只是目光在几道不太健康的菜品上面停顿了一会,像是下意识想说话,接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看了看她圆滚滚的脸颊,把话咽了回去。 绘梨没发觉他的异样,毕竟在挑选美味食物的时候,她还记得面前的人是谁,就已经非常值得称赞了。 点完餐,琴酒圈上她的手腕,像是很细致地在丈量着什么。 分明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但是绘梨就是感到一种恐惧。 因为她想到了琴酒审讯别人时那种残忍的手段,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小羊羔,总有一天会被眼前这个人残暴地撕碎。 但愿那一天来得晚一点,卧底身份曝光的时候,也不要牵连到爸爸妈妈。 她这么想着,但身体却在害怕的时候,下意识往他那边靠近,脑袋埋进了他的颈侧,就好像嗅闻他的味道,可以使她感到安心。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这是一双杀人的手。绘梨不明白这种安心感从何而来,困惑地抬头看他。 壁炉燃烧着,房间里很安静,那双冷绿色的眼眸和她对视着,几秒之后,腰被扣住,他膝盖顶起,让她陷入一个无法逃脱的处境,然后吻下来。 又、又有人来盯梢了吗?绘梨皱起眉,猜想着这一个吻的动机,因为他吻得很慢,显得非常生涩,舔舐她嘴唇的时候也显得有点过于温柔,像是在收集她的反馈。 一种荒谬的猜想在她心底蔓延。 这家伙……不会也是初吻吧? 她很快就没办法思考了,因为上颚被轻轻舔了一下,一种陌生的快.感俘获了她。 和想象中霸道野蛮的掠夺不同,她真正的,和漫画里电视上一样的初吻,比想象中还要舒服一万倍,这让她甚至有一种正被服务的错觉。 可他是琴酒。几天前还轻佻地拍着她的脸颊,评估她是否合格,淡漠地杀人、冷戾地对待周遭一切的人。 这种反差感让她的大脑感到兴奋,不受控制地衍生出了别的生理反应,这让她感到心虚而又羞愧,想要从他身上逃走。 “不、哈啊、不要亲了……呜呜……” 第215章 她被迫承受着过.激的快.感,晕晕乎乎地在脑子里想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察觉到她的走神,正和她十指紧扣的男人,也打算给她一点惩罚。 第73章 第 73 章 圣诞过后, 很快就是新年,往年这个时候,她已经和爸爸妈妈一起坐在暖炉前吃烤橘子了, 但卧底没有节日, 也没有假期, 她有很多很多社交活动要参与——琴酒不管去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 真讨厌。 绘梨坐在花园的小椅子上, 掀开裙摆看了看自己酸胀的小腿, 又左右环顾, 确认没有人以后,才悄悄把裙子卷上来一点点,然后给自己按摩。 琴酒假冒的“黑泽阵”好像和当地的很多黑手党都有关联, 他们害怕他, 也敬畏他, 好像还有很多人受他的恩情……总之地位很高。 因此,只要有社交活动, 就绝对不会漏了给他的请柬,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了, 竟然每一个邀请都答应, 也不怕活动多了暴露身份。 累死了……她在心里悄悄抱怨琴酒, 还没来得及骂他什么,就听见石墙后面来了几个人。 绘梨捶腿的动作立即停了下来, 支起耳朵去听。 频繁的社交活动也并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获取消息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她现在知道了美国黑手党的大概势力图, 又知道了这里从前有个十分受人敬仰的老教父, 而黑泽阵就是老教父的养子。 十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老教父一家全都回了西西里, 只剩下黑泽阵一个掌权人在这里,有许多人猜测这是黑泽阵的一场篡位,但也有人猜测那时候大概是卢西安诺家族遇见了什么困难,急流勇退了。 据说黑泽阵以前用的是一个意大利名字,七年多之前忽然改成了日本名,谁也不知道原因,那之后,老教父一家又来了美国一趟,有许多人曾经看见老教父的大儿子和黑泽阵发生激烈的争执。 这就是绘梨目前掌握的全部信息了。 说实话,要把这些事情记下来真的有点困难,还好人类到哪里都喜欢八卦,一些事情反复在她耳边说来说去,就是傻瓜也能记得住。 “你听说没有。” 但是今天,讲话的那几个人又给她透露了一个新信息:“据说老教父还有个小女儿。” “啊?从来没听说过……” “据说失散多年,最近才有消息,这也是黑泽阵突然回来,这么活跃的理由……” “你是说……那个女人,就是……” 哪个女人? 就是什么呢? 绘梨睁大眼睛,悄悄咪咪听了好半天,直到脚步声远去,皱着脸苦思冥想了好一会,也没意识到这两个家伙在说自己。 哎,当卧底实在是太难了,要是zero在这里,肯定可以一秒钟就把事情想明白。 绘梨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些信息交给上级,自从来了美国以后,上级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现在她整天配合琴酒演戏,都有一种自己本来就是黑衣组织成员的错觉了。 演戏这种费脑子的技术活不适合她,非要说的话,为了避免穿帮,她是沉浸式体验派,时间越久,她愈发有一种真的在和琴酒谈恋爱,这家伙真的是自己的好好男友的可怕错觉。 绝对不行。 琴酒看起来就是那种小肚鸡肠,非常记仇,今天惹到他,十年以后他不经意想起来,还会把人脖子拧断的阴险家伙。 她要端正自己的态度,时时刻刻记得这是一个冷漠的杀手,是她的头头,她绝对不可以…… “要吃那个。” 趴在琴酒的背上,她说。 今天是元旦前一天,唐人街人山人海,热闹非凡,银发男人背着她慢悠悠地逛街,仿佛漫无目的,只是一场单纯的约会而已。 听见她的话,琴酒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在评估什么。 “想吃!”她圈住他的脖子,一有吃的就把警惕心抛到脑后了。 琴酒低头看了看她的手,然后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走到烧烤摊前面,老老实实排了很久的队,轮到他们的时候,背上的少女兴奋地点菜,这个也想要那个也不能放弃,老板看她的样子顶多念高中,而背着她的这个看起来至少已经参加工作了。 “你哥哥真疼你啊。” 他笑了笑,用生意人特有的拍马屁口吻:“两个人买这么多吃不完哦,小妹妹。” ‘哥哥’抿抿唇,扫了老板一眼,老板咳嗽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低头专心烧烤,绘梨没发现这些小动静,她正在掏他口袋里的钱包。 打开钱包,首先是满满的现金,把现金抽出来一些以后,就看见夹层夹了几张照片。 她看得有点眼熟,凑近仔细端详,被吓了一跳——脸颊被压得圆滚滚,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样子,这不是她吗? 这家伙……把她缩在沙发上睡觉的样子拍下来干什么? 如果是演戏的话,真的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他还和她接吻了……每天和她抱抱睡,对她慢慢地说话,也不凶了,现在看,私底下更是做到了这种程度。 还、还真是敬业啊。绘梨关上钱包,低头看了看他长长的银发,心想可惜这家伙的努力和勤奋用错了地方,以他的天赋,如果去当警察的话,一定又是一个警校传说吧? 她小脑袋里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事,吃完烧烤,没多久又被精品店吸引了目光,虽然现在买的礼物家人都收不到,但她还是习惯性地买了许多,想起现在自己还在演戏,她又随手给琴酒挑了一个钥匙链,完全没有注意过他根本没有钥匙。 第216章 琴酒沉默了一会,接过她手里两美元的钥匙链,装进口袋里,然后牵着她往回走。 长长的雪路尽头,是漂亮的温泉酒店。 这一晚,绘梨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依旧趴在琴酒的背上,但是脸色苍白,手腕细了好多好多,他背着她慢吞吞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这家伙像是一只沉默的大狗狗。 她听不清楚交谈的声音,只听见她最后喊他阿阵,用那种充满信赖的语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让她感觉有点哀伤,醒来之后的情绪一直不高,迷迷糊糊看着琴酒。 银发男人一顿,像是习惯那样,伸手探了探她的体温。 谁也没有说话,一种陌生的氛围笼罩了他们。直到绘梨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她饿了。 吃着美味的早餐,她的情绪总算好了很多,琴酒等她吃完饭,才慢悠悠地开口,告诉她,他们要去做下一个任务了。 下一个任务地点是在西西里。 她要冒充老教父失散多年的女儿,取得他们一家的信任,帮助琴酒窃取核心资料。 “啊……”她捧着牛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喝,“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不行的吧……我一定会穿帮的。” “这个任务很重要。” 他只是看她一眼:“服从命令。” “……好吧。”她怂兮兮地点头。 但是她是日本人欸。 老教父一家,没打听错的话,应该全都是意大利人吧? 就算是笨蛋也不会相信……等等,为什么亲子鉴定上面会显示她和老教父有99.99%的亲子关系啊! 难道、难道她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小孩,难道当年是爸爸妈妈漂洋过海把她捡了回来……? 她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亲子鉴定报告,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拽着坐上了前往意大利的飞机。 西西里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如果你来过这里,你一定忘不掉这里的风情。 虽然是冬天,但这里没有下雪,阳光明媚,羊群在草地上随意地散着步,漂亮的房子上面攀满了花,地砖是小孩子涂出来,为了庆祝新年的色彩。 路边的棉花糖铺子装修得十分复古,像是已经开了不少年头,高个子男人穿着西装,肤色苍白,弯腰找店主要了两个棉花糖,然后朝他们走过来。 “那是你的三哥。” 琴酒说。 “哦……”不知道为什么,回来总感觉这个男人身上有和琴酒一样的气质,深沉、冰冷、危险,哪怕现在手上拿着棉花糖,也显得那像是一把凶器。 这让绘梨感觉有点害怕,有点胆怯,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躲在琴酒身后看他。 三哥的脚步停顿下来,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只心爱的小动物,弯着腰,晃了晃手里的棉花糖。 “小亲爱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这么叫自己,绘梨一瞬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泪巴巴再看过去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没有这么可怕了。 他走到她身边,把糖递过来,牵起她的手,说:“欢迎回到西西里,你的家。” 琴酒跟在他们后面。 这是绘梨第一次让他走在自己身后,把后背暴露给他,这让她下意识有点不安,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他。 此时此刻,琴酒的身上有一种恍惚的满足感,就好像终于做到了他一件期待多年的事情,终于完成了他日思夜想的一个计划。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晚霞和夕阳非常温柔,轻轻拂过脸颊的风也非常温柔,周围的一切都非常非常温柔,所以让他看过来的这个眼神也变得非常温柔。 她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杀人魔。她的任务是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摧毁他。 第74章 第 74 章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家庭。 老教父有三个儿子, 除了没结婚的三哥,其他两个哥哥也有了家庭,大哥有两个男孩, 二哥有一个女孩, 一家十几口人都住在一起, 对于绘梨而言是没办法想象的事情。 房子很大, 还有一个超大的花园, 一打开花园的门, 就看见一只狗狗朝她扑过来。 是金毛犬,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了,奔跑起来不像年轻狗狗那样迅速敏捷, 坐在她面前吐着舌头看她, 像是一个小孩。 绘梨试探着摸摸它的头, 得到了摇来摇去的尾巴,和围在脚边, 兴奋的汪汪大叫。 接着是两个少年,他们明显是双胞胎, 穿着白衬衣, 黑色背带裤, 头发是梳理整齐的大背头,看得出来精心捯饬了一番, 也是风流倜傥的小帅哥两枚, 但脸上的表情莫名显得有点憨。 见她朝自己走过来, 他们愣愣地张大嘴, 互相肘击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才磕磕绊绊地喊她姑姑。 这、这么高的吗?绘梨瞪圆眼睛,她还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两个小侄子呢。 “姑姑……” 后面是一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 眼眶红红的,把手里的兔子玩.偶递给她,跟她说欢迎回家。 “嗯……”绘梨接过玩.偶,避开他们的目光,尤其是小侄女红红的眼睛。 毕竟自己不是他们走丢多年的姑姑,过去的这么多年也一直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现在对于他们的心情,也有点不能体会。 第217章 而且她所谓的回家,只是和黑衣组织的杀手一起扮演夫妻,让他通过教父女婿的这个角色,顺理成章地加入这个家庭,取得信任而已。 想到这里,绘梨就变得有点心虚,低着头什么也不敢看,一路被三哥牵进了屋子。 屋子里人很多,像是为了避免给她压力,大家没有正襟危坐地看着她,和她谈话,而是让琴酒带她去她的房间先休息。 这让绘梨感到轻松了许多。 她的房间在三楼,推开门首先是一间书房,靠着墙打了两面书柜,还有一张非常大的书桌,上面空空如也,他们并没有为了好看,就买一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填充进去。 侧面是一个超大的飘窗,上面垫着垫子和几个抱枕,现在是冬天,但窗外的太阳还是透过百叶窗洒了进来,折射出油画般的光影,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无比舒适。 恍惚间,绘梨好像看见一个小女孩蹬蹬蹬跑进来,看也不看最前面的会客区域,一股脑往飘窗上面瘫,嘴里碎碎念着什么,然后银发男孩追过来,半跪着脱掉她的鞋子,沉默地当她唯一的听众。 胸口发涩,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流淌出来,一种陌生的情绪攥住了她的心绪,让她停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是……幻觉吗?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幻觉呢? 腰被扣住,接着他把她抱起来,带她走到飘窗前面,问她要不要泡澡。 绘梨揪紧袖子,抬眸看他,没说要还是不要,琴酒像是很了解她的生活习惯,把她放在飘窗上,然后沉默地走进了浴室。 来到西西里,他身上那种骑士的特质好像更明显了。 绘梨趴在飘窗上,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想,说不定很久以前,琴酒也谈过一个真正的女朋友,真正地爱上过一个人,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这么了解女孩子的心思,那些温柔的眼神又怎么会这么真实,叫人找不到一丝破绽呢? 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 琴酒这个人,现在对于警方来说实在是太过神秘了一点,就连他的年纪,他们都不太能够确定,如果能够从琴酒的过去着手,收集到足够信息的话,她就已经做到非常有价值的事情了。 没多久,琴酒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见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他没说话,坐在她的身边,好像并没有发觉身边的人在想着要怎么收集资料,逮捕自己。 下午的阳光非常暖和,因为太舒服了,她想着想着就打起了瞌睡,眼皮打架,满脸困意,个子小小,像是一只可爱的圆滚滚。 银发男人凝视着她,一动不动,像是摆在这里的,亘古不变的一个摆件。 半夜,屋子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 绘梨来到了陌生的新环境,根本睡不着,左右看了看,没看见琴酒,于是悄悄掀开被子,凑到门口偷听。虽然感觉这样有点像是一个小贼,但她经过一段时间的卧底生涯,已经适应良好,黑暗视觉和听力也已经被磨炼了起来。 “你吓唬她了?” 首先听见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绘梨回想了一下,这大概是教父的第一个孩子,她的大哥。 “是。” 琴酒好像又变得欠揍了起来。 “谁允许你这么做了?” 大哥显然被他激怒了:“卑鄙无耻的小崽子,我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你要记得,你只是一双手套而已,绝对不会成为她的丈夫。” “是吗。” 琴酒的回应很冷漠,就好像站在面前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我已经是她的丈夫。” 像是很重要那样,他补充道:“她认可的丈夫。” “你明明知道,上一次你们只有两个人,那只是她迫不得已的选择而已!她已经有了新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家,你不应该再打扰她。” “迫不得已?” 像是被这个词汇戳伤了,琴酒的语气也变得更有攻击性:“是啊,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尊敬的弗洛德先生,她怎么会落到迫不得已,被我胁迫的境地呢?” 听见了一句西西里语,她听不懂,然后是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绘梨皱起眉,不知道挨打的人是哪一个。 琴酒……看起来根本不是那种会乖乖站在原地挨打的人。 所以是刚刚接近任务目标,他就把教父的长子揍了吗?这样也根本不符合他任务至上,连初吻都可以卖掉的个性…… 绘梨思考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纠结这种完全不重要的小事,有用的信息反倒一个也没注意。 真是一块当卧底的坏料子。她有点丧气地揉了揉脸颊。 很快,外面又传来了其他人的脚步声,声音吵吵闹闹的,又加上了很多西西里语,绘梨听不太懂,皱着眉贴在门上仔细努力地听,然后门忽然被拉开,她跌进三哥的怀里。 三哥身上是很淡的茉莉花香,非常好闻,但还没来得及埋头嗅嗅,绘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味。 看起来大哥着实喝了不少,现在还挥舞着拳头想要揍人。 而琴酒脸上挨了一拳,平静地站在原地。 ……真的是琴酒挨打了,他甚至没有还手。 绘梨不敢置信地盯着他看,为了情报,黑衣组织的头号杀手,竟然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可爱的小宝宝。” 第218章 看见她,二哥立即丢掉了醉醺醺的大哥,弯着腰凑到她面前。 “请原谅,看着小小的、可爱的我的公主,我的心已经不受我的控制。所以,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你想看哥哥变个魔术吗?” “啊……?”她看了看晃晃悠悠自己站不稳的大哥,又看看面前等着她答案的两个哥哥,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几只大熊熊。 有点、有点可爱。 她盯着二哥的手,配合他变魔术,然后听见了哄小孩子一样的咒语,接着,二哥掌心摊开,里面是五颜六色的糖。 “哇……”她睁大眼睛,电视上的魔术表演可从来不会变出糖果。“哥哥好厉害。” “天啊,洛卡,拿开你的脏手,不许用这种烂俗的把戏哄妹妹!” 大哥真的喝醉了,187的大块头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我可怜的熊宝宝,你不知道后来他用这种幼稚的把戏变出玫瑰哄了多少女人,离他远一点,他是个风流成性的肮脏小子。” “嘿,弗洛德,你真的喝醉了。” 二哥连忙捂住他的嘴,看向绘梨:“小亲爱的,请相信,哥哥的魔术糖果只给过你一个人,当然,我是说当然,我心里的女人也只有你,你亲爱的嫂嫂,还有你可爱的小侄女黛西,请相信西西里男人的忠诚,自从和你嫂嫂结婚以后,我连餐桌上的母鸡汤都敬而远之!” “母鸡汤?” 她含着糖问:“好喝吗?” 家里半夜开小灶为哪般,为了满足妹妹对于老母鸡汤的好奇心。 喝过醒酒茶,又休息了一会,大哥显然已经清醒了许多,对于在刚回家的妹妹面前像个野蛮人一样打架这回事,他看起来暂时不太能够接受,正处在自闭状态中。 绘梨下午睡了很长的觉,现在还完全不困,三个哥哥在厨房忙碌,她凑过去看了看,被他们赶了出来,刚摸摸鼻子走出厨房门,就冷不丁看见身边站着一个黑漆漆的大块头。 她吓了一跳,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琴酒,自从来到西西里,他就一直这样跟在她的身边,像是一只大狗狗,让她非常非常不习惯。 “你……” 两个人走到客厅,琴酒的肤色是极致的冷白,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左脸上面的伤口看起来骇人极了。 绘梨完全没觉得心疼,甚至还觉得有点解气,但碍于任务资料上写着的‘已婚夫妻’这种角色,还是问道:“你痛不痛?” “痛。” “啊?”她愣住,显然没有料到琴酒会是这种回应。 琴酒抬眸看向她,用那双冷绿色的眼睛,就好像在催促她完成她的任务,好好扮演她妻子的角色。 绘梨抿着唇,不情不愿地问:“那我、那我帮你擦擦药好不好?” “好。” 他好像就等这一句似的。 第75章 第 75 章 天空好蓝, 云朵走得很慢,这里的生活节奏也非常慢,人也大多随性懒散, 躺在花园里, 晒着太阳, 和狗狗玩耍, 一整天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用做, 好像和东京不在一个世界。 她好想家。 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 绘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新年已经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爸爸妈妈陪伴的新年,没有他们的笑容, 没有拍合影, 没有手作蛋糕, 没有爸爸妈妈充满爱意的美食,也没有爸爸妈妈的拥抱, 这让她难过极了。 除此之外,和琴酒的“夫妻生活”也让她非常非常不适应。 她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现在却要扮演别人的妻子, 这让她感到迷茫又委屈, 她其实对日本这个国家没有太强烈的贡献心理,当警察最重要的原因也只是不想和青梅竹马分开而已。 明明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 她都不能胜任卧底的工作, 也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来承担这样的责任, 为什么上级会把自己派过来呢? 虽然心里很不赞同, 但绘梨还是在好好执行自己的任务, 并且开始尝试去了解黑泽阵,挖掘这个人和琴酒的联系, 从而获取有效的、可以让她快点回家的信息。 卢西安诺家族从前是黑手党,居住在美国,按理说这样的家族应该会对忽然出现的外来人士有所防备,但绘梨在收集信息的路上却始终畅通无阻。 这几个哥哥好像真的把她当成了失散多年、毫无恶意的亲生妹妹,对她毫无防备,因此,她非常轻松地知道了关于黑泽阵的许多事情。 黑泽阵是老教父的养子,据说是从海里捡回来的,他没有父母,看起来像是一个混血儿,很多人对于自己的起点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黑泽阵不是这样。 他从来不好奇自己的身世,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为什么会被丢弃在大海里,他像是一个只往前看,不会回头的人。 黑泽阵也有罕见的银色头发和冷绿色的瞳孔,他的话不多,上学的时候表现得非常冷漠,几乎不与任何人社交,回家以后也不会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大哥说他小时候看起来像是一个冰娃娃…… 越了解,绘梨就觉得黑泽阵和琴酒越是相像,说不定他们是双胞胎,或者本身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想法冒出来,直接吓了绘梨一跳,但越是顺着这个方向思考,她就觉得越是可能。 虽然琴酒不太有理由把自己的身份直接暴露给她这个刚见面的任务搭档,但如果他就是这么做了呢? 第219章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她不就立大功了吗?立下这样前所未有的功劳,让警察知道了琴酒的这么多信息,那她想回家这种小要求,上级也一定会答应的吧? 想到这里,她又变得有干劲了起来。 “那,那阿阵……” 听琴酒的命令,绘梨开始这样叫他。 “他谈过恋爱吗?” “怎么可能。” “虽然很不想赞同,但是小亲爱的,他的世界里只出现过你一个人,关于洁净和忠诚度这一点,他的确无可指摘。” “是的。” 二哥给自己倒了杯酒,佐证其他两个哥哥说的话:“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我亲爱的,有个女孩故意在他面前摔倒,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金发姑娘,她没有任何坏心思,只是想制造一场美妙的邂逅,但你的小手套一脚就把她踹开了。” “……踹、踹开的吗?” “是的,老天,那时候他才十三岁,那样粗鲁的姿态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所以我亲爱的小宝宝,答应我,如果他对你暴露野蛮的一面——哪怕只是一句粗话,也请立即告诉我们,好吗?” “哦……” 绘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哥哥们好像对她和琴酒新婚夫妇的人设非常不满,拽着琴酒出去了好多天,回来以后算是勉强承认了她和琴酒的恋爱关系,代价就是她给琴酒擦了好多天好多天的药。 没多久,和哥哥们看了会电视,顺带着问了一点问题,太阳下班,又要到晚上了。 绘梨有点不想回房间,绞尽脑汁在外面多待了一会,但很快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连大狗狗都甩着尾巴去了自己的狗窝,她总得回房间了。 磨磨蹭蹭地上楼,轻轻推开门,琴酒坐在飘窗前面,好像正在看月亮。 窗帘被风卷起,他的银发也跟着慢慢荡,月光照耀着他的侧脸,将他整个人显得柔和而又美好。 光是这样看着,他其实是非常养眼的一个大帅哥。 但是一想到他以前做过的事情,心里就会对自己竟然被这样的人的外貌打动这一件事感到不寒而栗,再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绘梨就恨不得关上门,迅速地远离这里。 可惜她没有那个胆子。 所以在他侧眸看过来的时候,怂兮兮地低着小脑袋,磨磨蹭蹭,还是凑到了他的身边。 他不知道在这里吹了多久的夜风,抚摸脸颊的手是凉的。琴酒不爱说话,只会非常直接地做事,他喜欢看她,也很喜欢抱她,会摸她的脸颊和眼睛。 在这种时候,绘梨感觉不到旖旎的情愫,她只觉得很奇怪。 她永远也忘不了琴酒处决卧底的场面,那让她知道了暴露的后果,让她会好好听他的话,不敢消极怠工,但也让她排斥、厌恶、恐惧他。 她好想他快点完成任务,快点回到日本,快点解除夫妻的这个身份。 但现在,她只能每天晚上都扮演着小妻子的人设,尽职尽责地给他擦药。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看起来是很正常的伤口,但半个月过去了也依旧没有好转……她苦恼地皱着眉,慢吞吞地拿起棉签。 黑泽阵凝视着她的脸。 从这一张熟悉的脸上,他找不到任何一点心疼的神情。 他现在受了伤。 很多很多的伤。 但那天那个哪怕忽然遭受了隐瞒,还是会一边掉眼泪,一边颤抖着手指,从他身上翻找伤口的小姐,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任务快要完成了吗?”她没有遭受过多少挫折,所以也变得藏不住心思,这几天总是这么问。 黑泽阵看见她迫不及待地把棉签丢进垃圾桶。 “嗯。” 他轻轻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吗?” “哦……” 她像是觉得有点奇怪,又像是不太适应,轻轻别过脸不看他。“那、那你加油叭。” 说完,她就从身边离开了。背影像是一只惊慌逃窜的兔子。 黑泽阵安静地捂住自己的伤口,慢慢用力,把那里捏得重新渗出血液来,一个人坐在这里,直到天明。 那之后,绘梨重复着每一天,除了黑泽阵,她还知道了一些关于老教父和哥哥们的事。据说老教父年轻的时候非常帅气,比他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帅,哪怕到了中年,也常常会叫女仆泛起花痴,忘记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绘梨有点不太能够想象。 哥哥们本身就已经非常帅气了,再加起来的话,那得有多帅呢?受妈妈的影响,她也非常爱看帅哥,所以对于老教父的年轻时候的长相非常好奇,但可惜的就是那时候的他没有留下任何一张照片。 她只能通过报纸认识他,从他年轻时候第一次崭露头角,到后来逐步建立自己的黑手党帝国,最后去世,有多少多少人悼念…… 看见他关于他去世的报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忽然空了一块。 阳光也变得冷冷的,让她有点无所适从,哥哥们过来抱住她,见她在看这些报纸,笑着说如果想了解父亲的话他们说给她听,揉揉她的脑袋,说父亲去世了但没关系,他永远爱着你。 可是她甚至没有见过他。眼泪莫名其妙掉下来,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客厅,感觉这里空空荡荡的,让她觉得好冷,所以埋头钻进了哥哥的怀里。 第220章 “小亲爱的,父亲不会愿意看见你这样伤心。” 哥哥们围绕在身边哄着她,两个小侄子也跑过来,说着青春期男孩自以为很酷但实际很笨的笨蛋笑话,然后被大哥抽着脑袋撵得满屋子跑,小侄女钻进怀里,二嫂嫂低头亲亲她的额头,接着亲吻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他们说爸爸去世了但没关系,她还有很多家人,他们会陪在她的身边,这一次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她是个可恶的骗子。 绘梨抹着眼泪,又愧疚又无措,哭得伤心极了,直到琴酒走过来,把她从三哥的怀里抢走。 一靠近他,就感觉被恶魔盯上了。绘梨打着嗝,再不敢哭了。 她圈着他的脖子,报复般把眼泪都往他身上抹,琴酒的演技比她精湛许多,在应付哥哥们盘问的时候,也不忘抚摸着她的脑袋安抚她,就好像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 回到房间,他抱着她,让她在他怀里晒太阳,即使独处的时候,他也没有松懈,而或许是任务快要完成,他的心情好了很多,这些天也愈发温柔了。 他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哪怕手指上有着厚厚的茧,但却没有让她的皮肤感到半点不适。 “即使没有见过一面,你也会为他伤心吗?” 看着她很久,他忽然问。 绘梨愣了一下,低下头,鼓着圆圆的脸颊。这家伙是在说她是爱心泛滥的笨蛋吗? “我只是……”她搅弄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又不敢不搭理他。“我只是忽然很伤心。” 他没说话,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琴酒意外地是个非常守信的人。不管什么事情,好像他说了,就一定会履行承诺。 一个月以后,她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明明之前每天都在期待着离开,但时间越来越近,她反而却感觉到一种不舍,尤其是离别之前的夜晚,她有点伤感,也有点睡不着觉。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应该不会再相遇了吧……她不敢去打扰哥哥们,只敢偷偷下楼,去撸金毛狗狗。 哥哥们没给它取名字,但对它非常好,它还有一个专门的负责人,名叫安德鲁,见有人这么晚了还溜过来,安德鲁尽职尽责地过来查看情况。 看见是她,安德鲁挠了挠头,变得有点手足无措,绘梨偷偷把眼泪抹掉,问他有没有给狗狗吃的零食,大个子的少年抱着一堆零食蹲在她身边,两个人很快聊了起来。 他年纪不大,好奇心好像也比别人旺盛,看了几眼她红红的眼睛,问:“小姐是在为离家而难过吗?” “唔……”她点点头:“稍微有一点吧。” “那您离开家要去哪里呢?” 继续去做卧底。 想到这里,绘梨就变得焉嗒嗒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见她默不作声,安德鲁挠挠头,找着安慰的词汇:“先生们每年都会飞去日本看您,所以就算您离开也没关系……” “欸欸欸?”绘梨有点震惊,瞪大眼睛:“哥哥们,每年都会去日本?” “是啊,因为小姐之前居住在日本,所以先生们每年都会轮流过去,之前虽然我们都知道先生们还有一个妹妹,家里还有一个大小姐,但从来没见过,还担心过你们的感情呢,这次您回来,才知道……” 安德鲁还在说着其他的事情,但绘梨完全没有心思听了,她打断了他的话,确认了好几遍,才知道哥哥们八年前就找回了那个失散多年的妹妹,并且每年都会去日本看“她”。 但既然如此,既然他们已经见过那个妹妹,为什么又会被她和琴酒的假身份欺骗呢?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复杂,太耗费脑容量了,绘梨呆呆地蹲在原地,只感觉大脑完全宕机,完全空白一片,什么结论都想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坐上了离家的飞机,绘梨还是晕乎乎的,她看了看旁边的琴酒,又看看自己手上哥哥们送的首饰,只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她苦着脸,完完全全想不出来。 难道哥哥们是在将计就计,就像她和琴酒一样,也、也在演戏吗? 但是……现在的黑手党,为了达成目的,牺牲都这么大的吗?琴酒屈尊降贵亲自和她扮演情侣,到了西西里还扮演她的手套,甚至在半夜跪着给她换鞋,哥哥们半夜给她熬汤,满足她的一切小要求,永远耐心回答她全部的问题,还会抱着她亲吻她哄她…… 这些真的是演的吗?如果可以表演到这种程度,那都可以直接去影帝的颁奖典礼了吧……她揉揉自己的脸颊,只觉得困惑苦恼极了。 还好到了日本,她终于有了一个汇报任务的机会。 街头的餐厅很小,在包厢里,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全部事情——她记得的那些。 接头人也非常认真负责地记下了她所有的话,包括美国的东西其实也根本不难吃,意大利菜原来也可以很好吃,西西里人竟然会吃中餐之类的全部信息。 但见面的时长只有半个小时。 所以最后,接头人不得不引导她加快速度,挑一些重点来说,绘梨有点不好意思地喝了口咖啡,一边皱着脸感受着苦味,一边把关于黑泽阵的一切,和她的困惑全都说了出来。 第221章 “我知道了。” 但很可惜,时间紧凑,接头人根本来不及和她一起推理解开谜团,他只是说她做得非常好,让她再接再厉。 再接再厉…… 听着这样的话,绘梨只感觉世界都变得灰暗了,但还是抱着希望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回家?”接头人露出一种了困惑的表情,就好像在他看来,一个卧底想要回家,这是非常不合常理,以至于叫人感到十分困惑的事。 绘梨楞楞地看着他的脸。 “等一切都结束,你会成为英雄,踩着阳光回家,但不是现在,请继续前行吧。” “哦……”她捧着咖啡点头。 接头人走了。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身上带着一种特殊的气息,一看就是公职人员。 绘梨看着他的背影,趴在桌子上面,没有着急回到黑衣组织,而是慢吞吞地盯着咖啡杯上面的花纹出神。 hiro和zero,现在也一定变成这样子的警察了吧? 冒着浓浓的正义感,穿着好看的警官服,惩恶扬善,逮捕坏人……她曾经很多次想象过那样的场景,但现在,好像没机会再看见了。 过了好一会,她站起来,因为不想让自己喝咖啡显得很奇怪,她还点了非常多的小点心。 绘梨不知道琴酒接下来对自己有什么安排,她目前住在琴酒在组织据点的房子里,那里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因为多年无人居住,显得十分没有人气。 绘梨没心情吃甜点,也不敢把这些甜点送给路边的小孩,所以提着东西回了据点,组织成员不多,待在据点里的人就更少了,但这里隐在繁华都市的深处,一家俱乐部的后面,所以非常热闹。 穿过隐秘的道路,刷卡进了电梯,上到她也不知道的楼层,再穿过长长的路,七拐八拐,前面才豁然开朗。 这里非常大,所有的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个小型公园,琴酒的屋子是一栋两层的一户建,这时候正是黄昏,他很反常地等在楼下。 因为扮演情侣的任务还没终止,所以在他拥抱自己的时候,绘梨没有躲开。 然后抬眸就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深皮肤,金头发,漂亮的紫灰色眼眸。 他穿着英制风衣,站在夕阳底下,看着她和别人拥抱。 第76章 第 76 章 比起接吻和性.爱, 大多数人实际上更喜欢拥抱。 互相环抱,感受对方的气息和心跳,不带丝毫锋利的入侵感, 也没有任何攻击性, 只是单纯地靠近对方, 感觉灵魂也交织在一起。 她的脸颊很软, 身上有很浅的花香气, 总是会缠着人的腰不放, 大多数时候会把脑袋埋进胸口,像是小动物一样埋头嗅嗅,很可爱, 一旦抱住就感觉好治愈, 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起来。 降谷零太熟悉那样的感觉了。 但他不会扣住她的腰不让她逃开。不会在她露出不安神色的时候一言不发。不会在有陌生人的地方用这种充满占有欲的方式拥抱她。 琴酒——黑衣组织里那个冷血的杀手, 毫无人性的可怕生物,此时此刻, 正用不容拒绝的姿势,拥抱着他的幼驯染。 有那么一个瞬间, 降谷零下意识去握口袋里的枪。 但他在组织的级别很低, 进入据点之前, 就已经被收缴了武器。于是他的手掌只能保持着虚握的姿势,然后站在原地, 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彻骨的疼痛。 他的幼驯染, 一直以来像是太阳般明媚, 温暖着他世界的好孩子, 不该陷入这样的处境。 她显然并不享受这个怀抱, 并没有给出任何依赖、安心的反馈,反而像是警惕的小动物那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然后看了过来。 漂亮的、猫咪一样的眼睛睁大,里面装满了玻璃一样,好像下一秒就要碎掉的东西,降谷零感觉被人剥夺了呼吸的权利,不受控制往她那边走去,直到看见她露出惊吓的表情,才如梦方醒般停下脚步,沉默地看着她。 隔着一道黑色的衣角,两个人看着彼此,像是天地之间,被迫分离的两株藤蔓。 “呵。”听见一声冷笑。 接着,一只冷白、指节宽大的手掌以侵入的姿态扣住她的手腕,然后蔓延向下,与她十指紧扣。 “认识?” 琴酒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兴致盎然。 “不认识。” 她低着头,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已经让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泪砸下来,她慌乱地抹着脸颊,拙劣地找补道:“我、我今天遇见了好多不开心的事情,所以很难过……我们回去好不好?” 琴酒抿紧唇,没说话,任由她牵着自己往前走,好像没有发觉她的异常表现,绘梨松了口气,拽着他往房子里面走,两个人和降谷零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也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天空黑沉沉的,晚霞也变得像是雾霭,太阳落山之后,月亮迟迟不愿意出来,绘梨在床上翻来覆去,提心吊胆地睡不着觉。 zero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组织里面……?难道也和她一样被派过来卧底了吗?也对,他这么厉害,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上级不会埋没他这样的人才。 但是、但是她也在这里,她这么笨,会不会连累zero?今天她哭得这么莫名其妙,表现得这么慌张,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第222章 琴酒是不是已经怀疑她了,是不是已经猜到她是卧底,会不会发现她和zero认识,会不会把她的爸爸妈妈绑过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她越想越是害怕,感觉自己离大难临头不远了,但她是个爱哭的胆小鬼,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只敢偷偷在被子里哭湿枕头。 外面传来脚步声,她一愣,连忙用小被子把自己团团裹住,在琴酒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她甚至吓得连哭得不敢哭了。 没多久,身上的被子被掀开,琴酒盯着她的眼泪看了一会,问:“你很难过?” 他冷着脸,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不、呜、不难过的。”她慌乱地抹着眼泪,低着脑袋,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他没说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更冷了几分,或许是太害怕了,绘梨感觉房间的气温也跟着降低了许多,出于某种直觉,她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喊他阿阵。 琴酒没说话,而是把手掌搭在了她的脑袋上慢慢抚摸,像是出于习惯性的一种安抚。 过去几个月,他们经常这么抱抱,绘梨对此已经习惯了,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嗅嗅味道,莫名其妙感觉到一种安心。 应该、应该是因为他现在看不见自己的脸,她不用再伪装表情的缘故吧? 这么想着,绘梨悄悄把眼泪往他身上抹,想要把他干净昂贵的衣服弄脏。 琴酒一顿,低头看她,看了好一会,才终于愿意相信,她这样亲昵的举动,不是和从前一般汲取安全感、表达喜欢的方式,而是一种小孩子般的报复。 在台灯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清晰的痛苦。 但这样的脆弱转瞬即逝,快到让人以为这是一种错觉。他松开她,走到阳台点起烟,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再也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比起胡思乱想,担心自己暴露,所以什么事情都不敢做,甚至连门也不愿意迈出一步的绘梨来说,降谷零这段时间做的事情显然更多。 琴酒前段时间杀害了一个身份暴露的卧底,也是因为这样,降谷零才争取到了提前结束训练,潜入组织的机会。 见到她,确认她还活着,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带她回家,再把她的笑容找回来。 有了坚定的信念,组织里糟糕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那样难以忍受,降谷零忍耐着关注她的欲望,也不打听和琴酒相关的事情,表现得就像是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但在每一个深夜,当小鸟停在窗沿,他还是会站在窗前,凝视着她所在的方向,仿佛一只无法归巢的鸟。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 身为一个出色的成员,降谷零得到了许多机会,而绘梨也要出发前往新的任务地点了。 “新来的那个黑皮小子不太好惹。” 开车的司机代号是伏特加,有一张宽宽正正的国字脸,表情凶狠,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好人,绘梨不喜欢他,因此一路上都在闷头看窗外的风景,这会听见他这么说,脑袋一下子转了过来。 新来的黑皮小子……是zero吗? 她盯着伏特加的后背看,眼睛眨也不眨,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听见更多关于zero的事情。 而伏特加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开始滔滔不绝聊起组织里的那些小道消息,什么那家伙很神秘,像是有靠山啦,什么不近人情,非常冷酷,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获得提拔的速度遭人嫉妒啦…… 果然zero到哪里都是最厉害的。绘梨垂着眸,感觉有点心酸,如果zero没有来卧底的话,现在一定是非常耀眼的警界新星了吧……她和zero都过来了,hiro还好吗? 一想到这些,心情就变得乱糟糟的,眼睛发酸,又想哭了。 听见了两下敲击窗沿的声音,琴酒夹着没有点燃的烟,冷着脸看向伏特加:“你很闲?” 前座的伏特加神色一敛,立即噤声。 后来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这次的任务地点在法国,她心情不太美妙,完全没心思欣赏这里的日落和街道,焉嗒嗒地低着头,被琴酒带到了非常偏僻的小仓库里面。 这里关押着几个人。他们好像也是叛徒,这样的人被组织内部称为老鼠,琴酒好像专门负责这一块,处置起叛徒来毫不留情。 是为了别的利益背叛了组织的叛徒,本质上还是坏人。绘梨对坏家伙没有什么同情心,抱着膝盖看泥巴地里钻出来的小花,伸出手指轻轻戳它,看它晃来晃去,一回头,就看见琴酒站在自己身后。 他穿着深蓝色风衣,戴着围巾和圆顶礼帽,手套已经被扔掉,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但没有点燃,就这么站在风里,挺拔得像是一棵树。 往常这样的情况,琴酒总会再多审讯一会,但今天很快就结束了,这代表他的心情很不好。 这样的人,也会有不开心的事情吗?绘梨鼓着脸,因为琴酒没说话,于是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转头戳地上的野花。 沉默了好久,听见打火机的声音。接着空气里传来淡淡的烟味,虽然背对着他,但绘梨却察觉到了一种不同寻常、山雨欲来的危机感,这使得她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像是冰冷的翡翠,漂亮,但不蕴含意思情绪。他低头看着她,一根一根地抽烟,两个人之间有一段距离,隔着薄薄的烟雾,他的脸被遮挡住,没有了英俊的脸庞,他整个人都气质是那样令人恐惧。 第223章 “我们、”她深呼吸几下,往他那边凑了一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阿阵。” 黑泽阵看着她,没说话。即使没有经历教父的教导,他的小姐也还是这样聪明。她总是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喊他的名字,给点甜头,拽拽他的狗绳,好叫他听话。 “那些人,那些叛徒真可恶。” 察觉到氛围愈发不对劲,绘梨费劲地找到一个能说的话题,干巴巴表忠心:“组织对他们这么好,让他们赚到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要背叛组织呢?太可恶了。” “因为他们有更想要的东西。” 他掐灭烟,蹲下来,凝视着她的脸。 “像我们这种人,没有折中的办法。伸手拿不到的,就去偷;偷不到,就去抢。付出全部,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哦……”什么歪脑筋。绘梨心里不是很赞同,扁着嘴巴恭维道:“大哥和他们才不一样,天底下就没有大哥得不到的东西。” 他没说话,站起来,又点了一根烟。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绘梨有点不安,慌不择路地找着话题。 “大哥也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嗯。” 绘梨没料到他会回答,愣了一下,下意识问:“是什么?” 他没说话,绘梨抬起头,发现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一种很荒谬的念头从脑袋里快速划过,快到她来不及去捕捉,接着,他朝她走过来,弯腰,近距离凝视着她的脸。 她屏住呼吸,蹭过去抱住他的小腿:“我,我我饿了。” “……”琴酒没说话,单手把她拎了起来。 这里是不起眼的小镇,非常漂亮,但餐馆不多,味道也不怎么样,绘梨很珍惜食物,因此费力地咬着硬邦邦的餐前点心,但琴酒显然不是一个有公德心的人,瞥了她一眼,见她眉头紧皱,吃得并不开心,就又把她拎了起来。 “我还没有吃完呢……” 她个子矮,在他手里像是一个年幼的小朋友,短手短脚挥来挥去也不管用,还被拎到了大街上。 填饱肚子是绘梨人生中第一大事,现在小肚皮里空空如也,这让她的心情非常不好,再加上一个成年人在大街上被人拎着走,再怎么样也太丢人了,于是一路上绘梨都小声嘟囔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琴酒没说话,直到听见她哭哭啼啼开始掉眼泪,才脚步一转,快速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她还没有发现危险来临,抹着眼泪控诉着琴酒的行为,“就算是奴隶也要吃饱饭叭……唔唔。” 整个人被抵到墙上,没有任何征兆,他吻下来。 刚刚的点心虽然质量不佳,但好歹出自法国人之手,甜腻得不像话,连带着这个吻也甜甜的,绘梨经验不多,进步缓慢,但琴酒这家伙明明第一次也像是初吻,但现在却会得不像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的,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面忽然钻出来两个人,绘梨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过去,爸爸和妈妈正满脸怒容地朝她跑过来…… 不、等等,他们怎么会在法国,怎么会从灌木丛里冒出来,还有、啊啊啊啊啊她和别人亲亲被爸爸妈妈看见了!!! 羞耻心爆炸,绘梨一时间甚至忘了这是在琴酒面前,直到爸爸英勇无畏地举起平底锅一把砸在了琴酒的脑袋上。 “臭流氓啊啊啊啊啊啊啊报警把你捉起来!!” “……”完、蛋、了。 在黑衣组织当卧底,任务中途遇见了爸爸妈妈。 然后爸爸妈妈用平底锅袭击了黑衣组织的头号杀手。 绘梨只感觉小脑瓜嗡嗡的,世界都灰暗了,心脏像是被丢进了冰水里,全身的血液也凝结了起来,脑海中装满了爸爸妈妈被她连累惨死的画面,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这一下砸得确实不轻。 琴酒的额头很快流下鲜血,他瞥了齐木夫妇一眼,然后抬指抚了抚滑落到脸颊的血,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用力抱住了。 “你们误会了,他不是流氓!” 绘梨用力抱着琴酒,现在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就是用力抱住他,以免他一怒之下掏枪出来一枪打在爸爸脑门上。 “这是我的男朋友!你们,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快点离开吧……” 她第一次对爸爸妈妈这么说话,心里又着急又愧疚,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男朋友?” 齐木夫妇瞪大眼睛,看了看琴酒,又看看抱着琴酒的女儿,好歹还记得降谷零说过的话,没有和她相认,而是委屈巴巴地转身离开,绘梨悄悄看,他们脚步慢吞吞的,满脸不舍,一步三回头——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和她关系匪浅。 但琴酒好像真的被砸晕了,不仅没有报复爸爸妈妈,甚至还真的放任他们离开,这让绘梨甚至有点愧疚……不对,这家伙是个魔头,她愧疚什么呢? 等到爸爸妈妈真的消失在视野里,她才松了口气,慢吞吞地把琴酒松开,看着他脑袋上的伤口,欲言又止。 “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两个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琴酒好像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他只是弯腰看着她,问刚刚接吻的感觉怎么样。 第224章 绘梨一愣,完全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把话题转到这里,傻乎乎地说自己忘了。 然后腰被扣住,他把她抵在墙上,继续刚刚被打断的那个吻。 琴酒在生活方面,其实是个很绅士的人。在扮演情侣的时候,几乎会体贴她的全部心思,不会在她面前抽烟,亲密接触也仅限于拥抱和牵手,接吻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使睡在一张床上,也没有做过分的事情。 人性好像就是这样,当对一些糟糕的事情有了预想,但反而获得了意料之外的优待后,即使是在不理想的环境之中,也会产生感激的情绪。 绘梨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产生这样的心理反应,但现在看来,她的努力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尤其是在他没有追究爸爸妈妈的责任以后,这种不正确的感激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和他亲亲真的好舒服……她现在内心的情绪是不正确的,但是、但是真的很舒服…… 她被亲得迷迷糊糊,就连什么时候被他抱进怀里了也不知道,她喘着气伏在他的肩膀,感受着他的手指在自己的颈后流连,酥酥麻麻的感官传递过来,延续、承接、安抚着她刚才的快.感,有那么一个瞬间,绘梨几乎以为自己是被服务的那一方。 但是怎么可能呢……琴酒可是、他,他…… 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绘梨发现,自己越来越搞不懂琴酒了。 “大哥……” “嗯?” “你,你该不会被人附体了吧?” “……”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不像以往的冷笑和讽刺的笑,这样的笑容好像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他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绘梨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她只是埋进他的胸口,回想着刚刚爸爸妈妈忽然出现的情景,有一种劫后余生,又惊魂未定的不安感。 她和爸爸妈妈从来没有分开过……她忽然消失,爸爸妈妈是不是找了她很久,才会在法国出现?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就像是粘人精一样,就连她去夏令营都要开车远远跟着她,现在、现在几个月没见面了,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自己,肯定会继续偷偷跟上来的……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馅。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脑袋乱糟糟的,加上今天没吃晚饭,心情又变得超级差劲,不过还来不及等她消沉几秒,藏在旁边树后面的爸爸妈妈就因为体型太大而被人挤了出来。 他们被吓了一跳,连忙又往旁边躲,像是两只挂念宝宝的大熊。 没什么比这个更加崩溃的事情了。绘梨捂着脸,竟然有种带着爸爸妈妈一起逃跑的冲动,不管什么日本什么组织,她只想和家人快快乐乐地待在一起……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如果逃跑的话,她就是一个失联的逃兵,不管是警察还是组织,都会派人追捕她的…… 看见她哭得这么伤心,齐木夫妇皱着眉,挥舞着旁边的小树叶子,像是在给她加油打气,这让反而让她哭得更厉害了,她希望爸爸妈妈现在就走,离开这里,去安全的地方,但是又好舍不得他们……她是个自私的粘人精…… “在哭什么?” 温热的手指搭上来,琴酒看着她,缓慢地替她拂去泪水,又看向不远处的齐木夫妇。 “我的女朋友今晚没有吃饱,你们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吗?” 没什么比自家宝宝吃不饱饭更叫齐木夫妇心疼的了。从小到大,在吃的这一方面,他们就没有饿过她,不管是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要是绘梨想吃的,就算是花光手里的钱也要买回来。 因此,在听见琴酒这么说,他们立即就拍着胸口表示自己就是厨师,可以免费上门帮忙做饭。 绘梨吓了一跳,连连摇头,虽然想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但是这样也太冒险了…… 而且琴酒根本就不是那种会让陌生人随便上门的性格……“好。” 她一愣,不敢相信琴酒就这么答应了,接着,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琴酒将她抱起来,带着爸爸妈妈往安全屋走,甚至还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 绘梨皱着眉,趴在他的肩膀上往后看,不靠谱的妈妈捂着脸,一脸磕到了磕到了的表情,所以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啊现在不是观赏你女儿恋情的时候啊!爸爸倒是没有表现出喜悦……不过“区区这小子也敢亲我女儿”的气势是怎么回事啊,好像下一秒平底锅就又要砸在琴酒脑袋上了…… 而且琴酒,琴酒这家伙,不会真的被人附体了吧!不仅把用平底锅砸了他的陌生人带进了安全屋,甚至还讲文明懂礼貌,弯腰给他们准备拖鞋……该不会是想拐进来秋后算账就地埋尸吧? 绘梨打了个冷颤,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有点痛,不是在做梦。 所以这样的剧情展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爸爸你倒是不要一副审视女婿的样子啊!妈妈好歹也收敛点把花痴样子收一收呜呜呜算了饭好香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离开家这么久,又吃到了爸爸妈妈做的饭,果然带着爱意的食物就是最美味的,绘梨眼泪汪汪地埋头苦吃,齐木夫妇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满眼都是心疼。 可怜的宝宝,不知道在外面饿了多久……狗屎的日本狗屎的任务,把她派到外国来做任务竟然不包饭吃,甚至还让她在外面交了个男朋友,不是降谷零也不是诸伏景光,更不是小卷毛松田田,而是这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银发小子! 第225章 齐木爸爸瞪着黑泽阵,他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女儿……只能一边给她夹菜,叮嘱她多吃点,一边防备旁边的银毛大个子抢女儿的食物。 长这么高,看起来就很能吃,不会就是他把女儿的饭都抢走了,才让宝宝饿肚子的吧? 绘梨不知道爸爸的心思已经飘到哪里去了,吃完饭,她的理智稍微回来了一点,就绞尽脑汁想把他们赶走。 “好吧,那我们走了。” 爸爸妈妈一步三回头,和她说了再见以后也不走远,就近在旁边的小草地上蹲了下来,看样子是想在那边守着她睡一晚上。 “不要担心哦!” 他们扯出野餐垫和小毯子放在草地上,表示自己又睡觉的地方,甚至还在草地上打了个滚,然后做起来朝她笑,一起给她鼓掌。 在她学走路的时候,第一次学会说话的时候,第一次自己去幼儿园的时候,学会煎蛋的时候……爸爸妈妈总是会这样给她鼓掌,说她是天底下最好最厉害的宝贝,以后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棒的小宝宝。 风卷着花香飞过来,晚霞如火,绘梨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不远处欢笑着,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法将笑容从他们脸上夺去,泛着蓬勃旺盛,无穷无尽生命力的爸爸妈妈,疲惫的心灵好像又充满了力量。 她会努力,成为一个很棒很棒的小孩。 身后传来脚步声,琴酒站在她身侧,看着坐在草地上,像是小孩子一样的夫妇,又低头看看她,没说话,而是夹起烟,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 “欸?”这几天都不会回来吗? 绘梨愣了愣,看着他头顶的伤口,只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就好像琴酒是为了给她和爸爸妈妈留出相处的时间,才特地离开一样……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看着他沉默离去的背影,绘梨只感觉满头雾水,心里装满了疑惑,她站在原地,动用了所有的小脑瓜,都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坐在草地上的齐木夫妇见琴酒离开了好一会都没有回来,怕绘梨一个人睡觉怕黑,所以又抱着野餐垫和小毯子蹭蹭蹭跑了过来。 “我们,外面太冷了,你收留我们一晚上吧!”他们还牢牢记着‘我们是陌生人’的游戏扮演规则。 绘梨只觉得鼻子酸酸的,说不出拒绝的话,打开门和爸爸妈妈一起走了进去,她在房子里找来找去,担心里面会不会装着窃听器,其实琴酒就在另一边窃听,一旦察觉到他们的身份,就立刻带着人和枪过来把他们捉住…… “宝宝!” 她战战兢兢,但齐木夫妇直接一开口就来了个大的,他们见房子里没有人,立即就过来把她抱住了,开始呜哇呜哇诉苦。 “呜呜呜呜爸爸妈妈找了你好久啊!就连非洲的食人部落都去过了!降谷那个臭小子说你在非洲,还是爸爸妈妈我们急中生智想着换个地方才把你找到……” 绘梨:“……” 她提心吊胆等了好一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呼……”她松了口气,埋进妈妈的怀里,只感觉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宝宝,扁着嘴巴刚想开始诉苦,就听见爸爸气冲冲地开始骂琴酒。 “那个银发小子竟然敢亲你!我下次就在他的饭菜里下毒!他经常光顾餐厅的时候我就猜到他不是好人,现在好了吧,孩子妈妈你看,那小子果然就是图谋不轨!” “经常,光顾餐厅?” 绘梨楞楞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听见爸爸这么说,缓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之前好像就听见爸爸妈妈说有个银发大帅哥经常来餐厅。 所以那个人真的是琴酒吗? “没记错的话,餐厅里有很多我的照片吧?” “对呀宝宝!” “那、那他也看见了我的照片?” “当然呀宝宝!” “……?” 看着满脸‘原来大帅哥竟是我女婿’的花痴妈妈,和旁边怒气冲冲用手机搜索着如何网购毒药的爸爸,绘梨感觉事情复杂的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 所以,琴酒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和爸爸妈妈的关系吗? “那他……知道我读警校吗?” 两只可爱的大熊宝宝骄傲点头,拍着胸口表示女儿考上了东大又进了警校这么骄傲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昭告天下。 所以,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警察??? 不可能……的吧……? 绘梨大脑彻底宕机,琴酒是恐怖杀手,但他知道她的警察身份却一直没有拆穿她,琴酒是冷酷杀手,但看见她想和爸爸妈妈待在一起,还会主动离开给他们空间…… 该不会……这个琴酒,其实根本不是琴酒,而是黑泽阵吧? 不是说黑泽阵和琴酒长得一模一样吗……有没有一种可能,琴酒和黑泽阵轮流出现,不对……黑泽阵杀了琴酒,顶替了他的身份,然后……他说不定也是一个卧底! 这样一来,他在背后默默帮助自己,去了美国以后还能用黑泽阵的身份做事,她还总是能在他身上获得安心感,这些事情就都说得通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好人! 他也是卧底,知道卧底有多么辛苦,为了保护她的身份,他竟然,竟然还大义献身,在伪装成一个冷酷杀手的情况下,又和她伪装情侣保护她! 第226章 这是一个多么无私奉献的人……想到这里,绘梨几乎快哭了。 “爸爸,你不许说他的坏话了,他其实是一个大好人!!!” “什么?”齐木爸爸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心肝小棉袄就这样背叛了自己。 “事情是这样的!” 绘梨咳嗽一声,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不能把卧底的事情告诉家人,于是只能编造了一个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她在非洲部落被食人族抓走,然后黑泽阵从天而降抱着加特林机枪突突突把她救下来,接着他们又在西西里遭遇邪恶黑手党的绑架(三哥:?),黑泽阵又这样那样把她救下来之类的感天动地大事件,成功……成功把爸爸妈妈弄崩溃了。 “你的任务竟然这么危险!狗屎的日本!狗屎的警视厅!宝宝我们辞职不干了!什么都没有你的生命重要!”齐木妈妈蹭地站起来——她一发火就显得非常可怕,冒着直接飞去日本把所有人直接撕碎的恐怖气息。 “是啊呜呜呜哇……”齐木爸爸抱着妈妈的大腿哭:“孩子妈妈你冷静点我们不能变成杀人犯,我们还是让宝宝先提交辞职报告吧呜呜呜实在不行我去舔警视厅高层的鞋子……” “……” 还是熟悉的爸爸妈妈呢。绘梨摸了摸小脑瓜,把他们先哄去洗澡,叮嘱他们不要乱跑,以免弄坏了琴酒的东西,然后自己也钻进浴缸里面。 热乎乎的……好舒服……本来还想再思考整理一下黑泽阵和琴酒的事情,但一泡进浴缸里面,就困呼呼地打起了瞌睡。 直到躺进香香的被子里,她还是没有找回思考的力气,接下来的几天又一直都在被当成小宝宝照顾,感觉自己甚至回到了初中生活,直到琴酒回来。 绘梨悄咪咪盯着他看,像是小尾巴一样跟着他,琴酒看了她一眼,走进地下室,把门反锁,然后扯开衣服,绘梨这才发现他受了伤。 “是枪伤吗?” 她皱着眉,凑到旁边仔细看:“子弹拔出来了没有?” “嗯。”琴酒低着头,找到镊子,开始在伤口里翻找子弹碎片。 他连麻药都不打。 绘梨皱起眉,之前觉得这个人是大魔头的时候,她明明很讨厌他的,但现在觉得他是个好人以后,她就开始把他往好的那一面想。 杀死那个卧底,其实……其实那个卧底暴露了身份的话,谁去杀都是一样的……反而如果琴酒也是卧底,那他要承受的心理压力就会变得更大吧? 就像zero……他现在也加入了黑衣组织,为了取得晋升和信任,肯定也要做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她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琴酒是对她好的人。 所以她凑过去,有点心疼地问:“要不要先打麻药呀?”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 刚刚杀过人,肾上腺素处在极端旺盛状态,再加上承受着枪伤的痛苦,神经也极度活跃,她呼吸很浅,扫在胸口,没感觉痛,反而带来一种痒。 他呼吸一顿,往后退了一些,但这家伙傻乎乎地又凑了过来。 灯光下,她的脸庞白皙、洁净,还带着从前不曾有过的红润,那是属于健康的色泽,她被照顾得很好,很少生病。 她终于可以吃掉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可以肆意欢笑奔跑,和狗狗追逐嬉戏,可以上普通人的学校,行走在太阳之下,过着她想要的生活。 与他无关的生活。 “你、要不然我来帮你吧?” 看着他粗暴、毫不在意自己的动作,绘梨鼓着脸,大着胆子提议。 琴酒像是在出神想着别的事情,灯光下,他的额头渗着薄薄的汗,在他安静思考的时候,墨绿色的眼眸像是冷冷的一汪潭水,有很多时候,绘梨都觉得这个人像是一只狗。 察觉到她的凝视,男人条件反射般回看过来,绘梨连忙收起乱七八糟的思绪,认认真真给他处理伤口。 “怎么会中枪的呀……”一旦把这家伙纳入‘对她好’的范围之内,绘梨就忍不住关心他,在意他,小声碎碎念起来。 黑泽阵闭上眼睛,露出怀念的神色,就好像现在还是黄昏,他和他的小姐一同坐在落地窗前。 渐渐的,呼吸声变得平稳,他睡了十多年来的第一个好觉。 绘梨小声叽叽喳喳了一大堆,一直到处理完伤口,才意识到琴酒这家伙根本没有搭理她,她鼓着脸抬眸看,却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感觉胸口酸酸的,好想哭,就好像找回了失去很久的一件东西。 但那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那之后,琴酒又在法国养了一段时间的伤,期间绘梨一直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经过各种试探,绘梨已经确定这家伙早就知道她是卧底,并且也知道她和爸爸妈妈的关系。 感觉就很安心……因为就连黑衣组织的头号杀手都帮笨蛋卧底打掩护的话,摧毁组织不是指日可待吗? 她哄好爸爸妈妈以后,就满怀希望地回到日本,完全把自己当成了琴酒的跟屁虫,他走到哪,自己就跟到哪,在琴酒身边什么事情也不用想,他也不会强迫她去做杀人之类的事情,有些任务她不方便去,他就会把她留在家里。 琴酒在据点的房子是一栋小别墅,一楼是客厅厨房和餐厅,还有一个小书房,二楼有两个卧室,还有一个很小的阁楼,以前他好像不住在这里,空空荡荡的,绘梨这段时间都任务就是好好布置这个家,把这里填满,让自己住得更加舒服。 第227章 在家的时候和以前没有区别,有网络有游戏机,不想做饭的话楼下就有餐厅,附近还有超市,各种俱乐部一应俱全,有困难就打电话给伏特加,他是琴酒的手下,会帮她处理一切难题。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琴酒都是一个完美的超级大腿。 不过只有一点:他从来不和她商量摧毁组织的大计划。 应该是怕她泄露出去吧。 绘梨复盘了一下,感觉自己从见到琴酒开始就破绽百出,如果不是他帮忙隐瞒身份,早就暴露八百次了,所以不和她透露是应该的,就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保守秘密! “大哥真好。” 今天琴酒难得回来,绘梨已经默认把他当成可怜的卧底了,一边想象着他去做坏事内心的挣扎和折磨,一边又为自己待在家里当咸鱼感到有点羞愧,所以她黏黏糊糊地抱住他,想要报答他。 “我今天晚上让伏特加买了超多好吃的,家里还新装了投影仪,待会我们就可以一起看电影了!” 黑泽阵没说话,揉揉她的脑袋,然后瞥向另外一边。 那个金发黑皮,晋升速度远超旁人,遭受嫉妒以后又用实力让所有人闭嘴的家伙,正拿着两瓶啤酒,笑眯眯地看着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总之两辆购物车在逛零食区的时候撞到了一起。 “呀,真不巧。” 金发黑皮的那个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薯片,笑眯眯的:“这个口味的薯片好像是最后一包了呢,小姐能不能忍痛割爱,把它让给我呢?作为谢礼,我明晚请您吃饭怎么样?” “好呀。” 她已经等zero好久了,之前两个人偶尔遇见,他们都不敢和对方说话,总是看对方一眼就匆匆离开,现在他主动过来搭话,说明他那边的情况也变松弛了吧? 想到这里,绘梨有点激动,有了超厉害的大哥,和超厉害的zero,卧底阵营真的蒸蒸日上啦,那离她回家的日子也就越来越近了! 不过zero看起来好累……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浓得都快变成熊猫了,最近一定非常辛苦吧?她刚想把薯片递给zero,然后顺理成章地交换联系方式,再找个地方好好抱抱贴贴哭一会,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黑泽阵低头看着她,明明没说话,但眼神里写满了压迫感,绘梨愣了一下,下意识把手缩回来。 唔……大哥一定是把zero当成黑衣组织里的坏人了,所以阻止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反正后面时间还多着呢,找个大哥不在的时候,她再和zero偷偷来往吧。 她这么想,但降谷零却不这样想。他迫切需要一个和她相处的机会,他已经无法忍受这么长时间的分离,甚至已经躯体化地表现出了丧偶综合症的症状。 于是他弯腰凑得更近,用漂亮的紫灰色眼睛看着她。 “好了,我坦白,薯片无关紧要。我只是想找个借口获得您的联系方式而已,亲爱的小姐,我对你一见倾心,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接着,他抬眸看向琴酒,“组织里好像没有规定,成员之间不能谈恋爱吧?” 第77章 第 77 章 零食区不太宽敞。 身后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 即使背对着他,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绘梨也能感知到一种十分可怕的杀气。 而前面, 正站着警校创立以来成绩最好的第一人, 她的幼驯染。 青年那双下垂的狗狗眼不同以往, 显露出了极强的侵略性和攻击性, 和她印象中的降谷零完全判若两人。 小矮子被夹在中间,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敢说。 怎么办…… 大哥和zero都是好人, 但是现在好像一副要杀了对方的样子……不过、zero也开始用香水了吗? 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 她的大脑最先关注的, 竟然幼驯染的味道。 zero的味道闻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忍不住靠近嗅嗅,想要把他新的味道记在心里, 然后立刻就被揪住了领子。 琴酒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但谁都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绘梨缩缩脖子, 怂兮兮地低下脑袋,琴酒这才收回目光, 单手把她拎了起来, 干脆利落地推着购物车转向, 一句话都欠奉。 “……”绘梨趴在琴酒的肩膀上, 悄咪咪去看降谷零, 示意下次再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金发黑皮的青年站在原地,看着她在别人怀里, 离自己越来越远,嘴角的笑意慢慢消散。 因为在她的脸上,他找不到和从前那样反感、抗拒的神色,反倒是另外一种……安心感。 只会在他和hiro面前给予的,那种依赖信任的神色,像是小花朵依靠着大树,安心梳理自己的小叶子,等待绽放的可爱表情……现在竟然也同样给予琴酒了吗? 不安感随着她的远去渐渐扩大,降谷零紧紧攥着购物车的推手,用光了全部的理智,才没有追上去。 不能着急。他这么告诉自己:至少他的小幼驯染看起来心情很好,没有受伤,他担心的那些糟糕情况好像也没有发生。 这值得他付出全部的耐心去守护。 再次见面是三个星期之后了。 琴酒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毫无疑问,他不在日本,这才是他们见面的好时机。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选择,但降谷零依旧对于她受制于人,甚至见面都要背着另外一个男人过来的情况十分不爽。 第228章 而这家伙好像并不能体会他的心情,跑到上次和他见面的超市里面探头探脑,满脸期待,像是趁家长不在家,偷偷做坏事的、没心没肺的小朋友。 搞得好像他是想要拐小孩的坏人一样。 明明从小学到大学,甚至是警校时期,他才是站在她身边,驱赶所有追逐者的那个人。 见她朝自己眨眼睛,降谷零抿紧唇,插着兜,脸色臭臭地跟在她的后面。 这家伙根本不知道据点里装满了眼线,并不存在安全隐蔽的地方,傻乎乎地带着他七拐八拐,因为好不容易来超市一趟,小贪吃鬼还买了不少零食,超规格的购物袋把她的手掌都勒红了。 降谷零看不下去,追上前把她手里的购物袋接过来,也不说话,只是走到了她的前面。 欸? 绘梨低头看了看被解放的双手,又看看zero高大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小跑着追上去,跟在他后面傻乐。 ……在笑什么啊。 他很担心,很难过,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睁开眼闭上眼全都是她,还吃醋还生气,都快哭出来了,她在后面傻里傻气笑什么啊。 降谷零加快脚步往自己现在的住处走,听着她小声的笑,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软弱的巧克力小哭包,被人欺负和人打架都没所谓,但是会因为被邻居家妹妹忽视而掉金豆豆,希望用眼泪博取她的同情和关注。 但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才对。 “你走的好快呀。” 小短腿长大了还是小短腿,小跑着追在他后面,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羡慕地说道:“腿长长的,好方便……唔!” 她被抱住了。 现在还在外面,在非常安静的小公园,旁边栽种着漂亮的日本枫,天空是澄澈的蓝色,她被紧紧拥抱着,以一种想要融入骨血的力道,使得她几乎闻不到空气的味道。 绘梨愣了一下,抬起手,也慢慢环抱住他,抱得很紧,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嗅闻他的味道,听他的心跳。 好像有风吹过来,听见眼泪掉下的声音。 zero……在哭吗? 感受着他颤抖的肩膀,绘梨的眼睛也跟着红了起来,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带着对未来的彷徨和不安走下车,一个人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离开家和朋友,去做一个不知道归期的卧底。 这里没人经过,安静得只有小鸟鸣叫的声音,两个人拥抱着彼此,像是在汲取赖以生存的氧气。接着,降谷零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绘梨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闻到很冷的烟草香气,有种沉郁孤寂的暗黑感,和印象里的zero完全不一样。 她对于香水没有什么研究,也不懂得欣赏,所以悄悄扯开他的外套,把脑袋埋进更里面,想要闻到属于zero本身的味道。 降谷零呼吸一顿,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满足,接着加快脚步,像是真正的小偷那样,把她抱回了家。 这里是一个临时的、不被喜欢的家,虽然格局很好,客厅卧室书房小厨房一应俱全,但里面却空空荡荡,看得出来主人没有耗费一丝一毫的心意。 为了最大程度减少窃听器的藏身之所,降谷零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安装。 zero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想到琴酒那一间被自己塞得满满当当,布置得非常温馨的小别墅,绘梨就莫名有种心虚感和愧疚感,她圈住降谷零的脖子,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他压在了沙发里面。 沙发不太宽敞,容纳两个人显得有些勉强,于是他们只能紧紧靠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脸颊贴着脸颊,呼吸缠着呼吸。 “好担心你。” 他压着她,看着她,两只手紧紧扣着她,是完完全全不容许逃离的侵略姿态,但他眼尾还留着微微的湿润,漂亮的眼睛弧度天然下垂,还有着一张看不出年纪的娃娃脸,显得无辜极了。 “好想你。”他贴在耳边,声音很轻。 绘梨只感觉脸颊一瞬间变得热乎乎的,脑袋好像要被烧化了,两只手抵在他的胸口,刚想让他稍微离远一点,就看见降谷零神色一敛,两根手指抵住她的嘴唇,然后眯起眼睛往门外看去。 她下意识噤声,有点紧张地屏住呼吸。 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降谷零一边和门口的人讲话,一边低头看着她,紫灰色的眼睛一刻也不从她身上移开。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她……绘梨感觉有点奇怪,心脏像是被羽毛扫了一下,痒痒的酥酥的,紧接着脖子也热了起来,她闭上眼睛,试图逃避他的目光。 但这里很小。 在狭窄的空间里,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灼热的呼吸,他的心跳,一切的感官都被放大了,绘梨不由自主盯着他看。 他有一张很吸引人的脸,眼睛很大,娃娃脸,像是少年,但手臂上的肌肉不是这么说的——他有一具成熟男人的身体,和非常性感的肤色。 而在扮演组织成员的时候,他的嗓音会压低,显得冷酷、不好接近,语调又会慢悠悠的,给人一种危险的神秘感。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红,接着脖颈和胸前也泛起可爱的粉色,只是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好像有什么即将失去控制,有什么小怪兽要从心里跳出来,这让她有点恐慌,下意识想要逃跑。 第229章 降谷零扣住她的手腕,随便打发了门外的家伙,然后低头凝视着她。 “刚刚在看我吧?” “是的……” “你的脸好红,心跳好快。”他把脸凑得更近,几乎和她贴在一起。“所以……绘梨也喜欢我,对吧?” 什、什么喜欢……哪怕是笨蛋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接这种话,她低下头不看他的脸,但却从衬衣里看见了他胸前的肌肉,非常漂亮的蜜色胸肌,去拍广告的话一定会变成现象级。 但此时此刻,这样的美色只在这一片狭小的空间,供她一个人独享。 脸颊蹭地烧起来,脑袋变得晕晕乎乎,于是他低头的时候,温柔地捧住她的脸颊的时候,鼻尖相触,呼吸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起来拒绝。 一起长大的幼驯染,在未成年的时候一起喝醉,成人礼穿着和服手牵手逛街的男生,现在正在吻她。 “喜欢你。” 并没有缺少告白。 “好喜欢。” 声音像是粘着糖丝,没有太多的侵略性,声音模模糊糊,从吻的间隙透过来,钻进耳朵,跑进她的心里。 “喜欢。” 说一口就亲一下,像是捧着最最心爱的珍宝。 “超级喜欢。”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天底下最最最喜欢。 第78章 第 78 章 这一条路是松柏味的。 十一岁那年圣诞节的味道。 刚修的沥青路旁边栽满了松树, 树上挂满小夜灯,背着小姐夜游。 那天的雪很厚,就着长长的雪路往前走, 一起去买她想要的圣诞彩纸。 她难得在这么冷的天气出来, 兴奋地左看右看, 贪恋沿路的风景, 所以黑泽阵走得很慢。 “阿阵, 有你真好。” 她的脸颊蹭上来, 是凉的。 把小姐的披风拢好,又把她的帽子按严实,感受到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 手指很冰。 黑泽阵停下来, 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面, 骤然被凉意袭击,皮肤起了很多小疙瘩, 他没在意这些,继续背着她往前走。 她笑, 说我们家阿阵最好了。 那个时候十一岁, 以为这一条路永远不会有尽头。 车轮碾过道路, 前座的伏特加为了缓解开车的疲惫,随意哼起歌, 琴酒回过神, 将烟掐灭, 关上车窗, 打开车载音响。 悠扬的古典乐响起来, 墨西哥城的风把树上的叶子吹得沙沙作响,十分钟之后, 鲜血洒在这条新修的道路上,一名大名鼎鼎的毒.枭陨落了。 任务要求是活捉目标来着……尽管如此,伏特加却不敢提醒什么,因为他从琴酒的脸上看见了明晃晃的不耐。 十个小时以后,东京,银发杀手穿着薄薄的西装回到了组织的据点。 出来这么多天,天气好像变凉了一点,黑泽阵习惯性地带着小披肩和帽子,因为他的小姐在这样的天气里最容易感冒。 打开门,这个曾经冰冷、毫无生气的地方已经被她布置得很像样子,沙发换成了嫩嫩的鹅黄,是云朵款式,上面摆着她喜欢的毛绒玩具,茶几底下铺好了地毯,拖鞋成对,粉红和蓝色。 黑泽阵低头看了几眼,才换好鞋走进屋子里。 餐桌上摆放着刚送来的向日葵,鲜艳明媚,好像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有人从二楼跑下来,探出脑袋看他。 “你回来啦?” 她的脸上,再也不是那样苍白虚弱的颜色。 黑泽阵就这样看着她的脸,凝视着她跑过来的动作,慢慢把手里的小披肩和帽子放在沙发上,垂着眸,一言不发。 “大哥给我带了礼物吗?” 绘梨从沙发上把东西捡起来,是卡其色的披肩,和米黄色的毛线帽,上面绣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小花,很可爱,完全不是琴酒的风格。 他大概放在怀里捂了很久,现在摸起来还是暖乎乎的,放在鼻子底下嗅一嗅,能闻到大哥身上的香味。 “好好看。” 她把帽子戴在脑袋上,仰起脸看他,露出一个灿烂满足的笑脸。“谢谢大哥!” “嗯。”琴酒看向她,没讲话,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她耳边的碎发。 她依旧傻傻地笑着,仰着脸,像从前那样看他。 在这样的黄昏,阳光柔和温暖的傍晚,黑泽阵感受到一种难以扼制的痛苦,这种痛从心底涌上来,一直向上,仿佛要冲破喉咙,使他无法呼吸。 他拿起烟,跑到阳台点燃。 尼古丁刺激感官,逃离那一双眼睛,他终于又能呼吸。 外面的夕阳很美,黑泽阵抬眸看了一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那样,银色的睫毛快速颤抖起来。 ——小姐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黄昏。 那天晚上,黑泽阵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餐桌上的向日葵,对着外面洒进来的月光,安安静静坐了一夜。 绘梨起床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 琴酒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身上穿着灰蓝色的长风衣,甚至没有摘掉帽子,不知道坐了多久,脊背挺直,像是一把冷掉的枪,面无表情。 “大哥?”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绘梨有点担心,凑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琴酒好像这才回过神。 “大哥心情不好吗?”她问。 “……心情?”男人看了她一眼,轻扯嘴角,接着不再讲话,琴酒笑起来总是显得冰冷而又讽刺,绘梨抿了抿唇,忽然想起来,自从认识琴酒以来,他好像就没有真正地笑过。 第230章 “是任务不太顺利吗?还是……天气太冷了?又或者……大哥你饿了吧?” 她叽叽喳喳地蹲在旁边,没有得到回应也毫不气馁,捧着脸颊看他:“我刚学会了超好吃版三明治的做法哦,吃到美味的食物心情说不定会好一点,嗯……大哥不说话的话我就去给你做了喔?” 说完,她像是怕被拒绝那样,立刻跑进了厨房。 那边传来煤气灶点燃的动静,琴酒看过去,从前连做一碗面条都困难的人,现在在厨房忙碌得有模有样,一边做她的三明治,一边还和他碎碎念,说着他不在家的这些天,她的所见所闻。 “我觉得组织里人也太少了一点……平时出去就只能碰见z、咳咳,只能碰见那几个人,大哥,组织是不是特别缺乏人手啊?” 那天zero和她见面,中途就被紧急叫走了,之后的每天好像都非常忙碌,组织好像在把他一个人当成十个人在使用。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绘梨连忙转移了话题。 “不过那家超市售卖的商品种类真的好多,餐厅的饭也超好吃的,不过信号好像不太好,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就会有网络波动,大哥你一定不知道这个吧?” “嗯,还有这些天东京的天气变凉了,前几天我还发现有小鸟在屋檐底下筑巢呢……” 琴酒闭上眼,好像一只终于归家的倦鸟。 “就是好久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 因为上次和爸爸妈妈相遇的经历,绘梨觉得琴酒也是和她一样的人,至少不会伤害她,所以也毫无防备,没有保留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情。 “上次他们好像真的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清楚呢,大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上没有任务,可以随便和家人见面的日子呢?” 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烟雾缭绕,刘海和礼帽遮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那一天的三明治最后还是进了绘梨的肚子,琴酒对这种食物并不感兴趣,他像是一个不需要进食也不需要休息的铁人,等她吃完早餐,就拽着她前往下一次任务的地点。 “大哥真的不吃饭吗?唔,要不然吃点巧克力吧……” 绘梨系好安全带,从口袋里左扣右扣,拿出两块巧克力出来,低头一看,这是zero送的,上面还黏着他贴上去的小爱心。 不知道为什么,她顿时有点心虚,手忙脚乱地把巧克力塞回口袋里,扭过圆滚滚的脸看着车窗,不敢讲话了。 琴酒看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两个人沉默了一路,直到上飞机之前,琴酒才把她拽进更衣室里。 他准备了一件新的大衣,蓝灰色的,和他身上是情侣款,还有一双长靴,这么一穿,显得她成熟了一点,走在琴酒身边,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但是旧外套怎么办?” “扔掉。”他冷着脸。 “可是……”里面还有zero送的巧克力呢。 话没来得及讲完,琴酒瞥了她一眼,绘梨立即噤声,乖乖把衣服丢进了垃圾桶,本来还想悄悄把口袋里的巧克力拿出来的,但大哥的表情实在是太吓人了。 可能这次的任务很棘手吧……仔细想想,大哥一直都很忙碌,好像从来没有时间休息,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如果他是卧底的话,那些任务带给他的就是身体和精神上面的双重折磨……他要承担这么多东西,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要不扯后腿,让大哥开心一些。 这么想着,绘梨连忙追上去,黏糊糊地挽着琴酒的手臂,认真地扮演他的新婚妻子。 “好冷呀。” 多洛米蒂,位于意大利北部,被誉为阿尔卑斯最美的山脉之一,这里到处都是青草和牛群,即使在冬天,空气里也泛着青草的香味,绘梨被这样养眼的绿意所迷惑,今天穿得少了一些。 这次的任务是来商谈违..禁.品交易,掌权人是个喜欢抽雪茄的中年男人,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来这边度假,琴酒伪装成他的朋友和他商谈具体事宜。 绘梨听不太明白意大利的乡音,所以就自己悄悄跑了出来,蹲在家养的奶牛身边。 奶牛埋头吃草,她盯着它身上的斑纹发呆,没过多久,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外套,抬头看,是琴酒过来了。 他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是一侧的单马尾,一会像是要去骑马,现在穿着很规矩的冬季骑装,戴着黑色的手套,加上银发小辫子,像是中世纪的贵族,规规矩矩、绅士极了。 美□□人,绘梨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直到被他牵起来,眼神还黏在他的身上没办法分开。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大哥出任务的时候好像开心一些,比起在日本和其他的地方,他在意大利又显得更加自在、轻松,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也消散了许多。 “大哥的故乡是这里吗?” 晚上,交易对象请他们一起来泡温泉。 池子里只有两个人,琴酒坐着也比她高了许多,会露出肩膀和大半胸膛,漂亮的肌肉、蒸腾的雾气、水珠、他肩膀上面的银发……一切的一切都让绘梨觉得太热了一些,她必须要找到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感觉大哥在意大利的时候最开心了。”她低头看着水面,小声说。 琴酒半低着头,听见她的小声嘀咕,偏头看了她一眼,问:“很热?” 第231章 “嗯……有点热。” 然后被抱了起来。 在温温热热的水流里,他抱着她,肌肤只隔着薄薄的一层泳衣,能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和他炙热的体温。 没有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琴酒低头吻下来。 这是他们之间最温柔、最旖旎的一个吻,她感到灵魂颤栗,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底涌出来,汹涌澎湃,好像要将她吞噬。 “意大利。” 朦胧雾气之间,他轻轻说:“我们的故乡。” 第79章 第 79 章 我们的, 故乡……? 琴酒的肩膀宽阔、锁骨很深,绘梨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感觉大脑快要被热气熏化了。意识模模糊糊之间, 听见他这样的话, 迟钝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下意识小声追问了两句。 琴酒没有再继续说话。 “大哥……?”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绘梨抬头看, 琴酒正盯着远处的石山, 墨绿色的眼睛里好像什么也没有,表情冰冷、淡漠。 但他的手还在抚摸着她的脑袋,就好像这样的场景从前经历过千千万万次, 自然而又熟练。 即使有些困惑, 即使心中充满了。陌生的、澎湃的情绪, 但是在他的怀里,被他这样抚摸着脑袋, 安心感和舒适感慢慢就席卷了全身,她很快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屋子里有一个很大的露台, 透过露台的门往外看, 远处的雪山和近处的青草连成一片, 还带着漂亮朦胧的晨雾,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仔细看, 向往外面干净清新的味道。 绘梨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阳台, 看见琴酒站在那里。 他今天穿着深蓝色的风衣, 没有戴帽子, 银发披散,但并没有被风吹乱, 听见脚步,回头看她,脸上是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冷漠,看起来冷透了。 “大哥……” 绘梨被外面的风吹得冻了一下,迷迷糊糊往他怀里钻,琴酒低头看她,扯开自己的风衣外套,让她钻进来。 就这样,躲在琴酒的风衣里,嗅着他的味道,和他一起看带着晨雾的雪山。 太阳慢慢出来,给世界洒上温暖的金色,恍惚间,有一种他们本就定居于此,与世隔绝、平静安然的错觉。 绘梨有点恍惚,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自己的记忆里破芽而出,但是她努力去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下意识抱紧琴酒的手,抬头看着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说什么。 “冷?” 琴酒挑眉,伸出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又把风衣拢紧了一些。 她晃了晃脑袋,困惑地皱起眉,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她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 楼下,交易对象的小孩子们也醒来了,跑到外面嬉闹,抬头和她打招呼,绘梨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也挥挥手回应他们。 琴酒把她松开,站在阳台,看她和楼下的小朋友们玩闹,沉默着点燃一根烟。 意大利男人大多十分重视家庭,即使大.毒.枭也不例外。交易对象的妻子热情开朗,孩子们也都无忧无虑,脸上是不谙世事的纯然天真,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和父亲在做什么生意。 但看着孩子们脸上灿烂的笑容,绘梨忽然感到有点难过。她想起了新闻上那些被违.禁.品毁掉的家庭,想起了那些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小孩,一下子就感觉自己失去了和他们相处的能力,匆匆逃回自己的房间里。 琴酒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仿佛对她的去而复返并不意外。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心情远不如第一天的时候放松,即使知道自己是卧底,即使知道大哥也许也是一个卧底,他们做的事情都不是出自本意,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确在进行这种黑暗的交易,的确在为肮脏淤泥的涌动推波助澜。 站在边上旁观,和亲自经历,带来的冲击和震撼终究是不一样的,即使有心想做点什么,但绘梨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心情于是越发低落。 回到日本以后,她暂时没有了任务,但琴酒还是每天都要出去,zero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麻烦,连简讯都发得很少,所以大部分时间就只有她一个人待着。 绘梨每天都看着窗户外面的夕阳发呆。 落日熔金,风卷起地上的黄叶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美丽的黄昏,却给她一种苍白的伤感。 她低下头,有点想哭,却不知道最近越来越低落的心情究竟是因为什么,如果只是参与了那种交易,还不至于让她这么伤心吧……明明做卧底已经这么久了。 难道是因为在大哥身边,被他保护着,她变得越来越不坚强了吗?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杀过人,但不知道多久以后,也许就是明天,她可能就要和琴酒一样,被迫杀害自己的战友了…… 想到这里,绘梨就觉得天气变得好冷,她想大哥了。 琴酒这几天一直都非常忙,但总是会在黄昏时分出现,今天也是一样。 晚霞如火,他从外面回来,坐在她的身边,问她以后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 “什么样子的生活?” 绘梨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老老实实回答:“就是安安稳稳,有家人和朋友陪伴在身边……那样平凡普通的生活吧。” 第232章 说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对不起,大哥,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 琴酒沉默着没说话。 绘梨偷偷抬眸看他,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眼下泛着微微的青色,像是一.夜未眠,皱起鼻子嗅嗅,闻到了非常浓郁的烟味和酒味。 “大哥抽了很多烟吗?” “嗯。” “哦……大哥身上的酒味也很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琴酒低着头,说他在考虑一些东西。 “考虑什么?” 琴酒又不说话了。 好吧,大哥就是个闷葫芦。绘梨低下头,又问:“那大哥考虑好了吗?” “还没有。”他说。 琴酒是个非常果决、行动力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到底是什么问题,能够让他举棋不定呢? 绘梨有点担心,蹲下来凑到他的脚边,捧起脸看他。 走到近处,失去了帽檐的遮挡,绘梨才看见他红红的脸颊。 “大哥,你喝醉啦?” “或许吧。” 琴酒低头看她,眼神比平时的时候显得要迷蒙一些。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清醒的时候锋利得像一把刀,现在,却隐隐有些温柔的水色。 绘梨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像是被蛊惑的信徒那样,她悄悄又凑近了几步,小心抱住他的手。 “大哥……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虽然、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拼尽全力的。” “拼尽全力?”他看着她,像是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容在他脸上好像是第一次出现,显得少年气十足。 “做什么?” “拼尽全力让大哥开心呀。” 她蹭蹭他的手掌,想了想,又从茶几下面拿出几瓶酒来,这是伏特加摆在这里的。 “我也来陪大哥喝酒吧?两个人都喝醉以后,就可以敞开心扉说话了呢。” “哦。” 琴酒好像真的喝醉了,慢吞吞地点了点脑袋,显得像是一只沉默的狼犬。 于是两个人真的坐在阳台喝了起来,虽然经过训练,但绘梨的酒量还是敌不过琴酒。 她已经快要不省人事了,但琴酒一杯接一杯,好像和刚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 她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吃抬头看,橘红色的落日快要消失在地平线,天光暗了下来。 随着夕阳的陷落,琴酒好像一下子又变得疲惫了很多,叼着没有点燃的烟,竟然显出一些颓丧和脆弱。 这是绘梨第一次在他身上读取到这些情绪。 “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琴酒低头看她,过了一会,慢吞吞地问:“你以为,什么程度的欺骗可以获得原谅?” “欸……?” 大哥问这个问题,难道是他欺骗了别人,现在担心不被原谅吗? 绘梨用仅剩的理智思考了一会,决定不管不顾先把情况往好的方面说。 “如果是善意的谎言和必要的谎言,还有一些情势所迫,不得已的谎言……这些肯定都会被原谅的。” “总之,不论是什么样子的欺骗,大哥一定有大哥的苦衷,所以也一定会获得原谅的。” 琴酒扯了扯嘴角,好像并不太相信。 “是么。” “嗯!”她用力点头,拍拍自己的胸口保证:“别人我不敢说,但如果是绘梨的话,就算大哥把我的命都骗走,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琴酒低头,慢慢攥住她的下巴,大拇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挲,好半天以后,在绘梨以为两个人又要接吻的时候,琴酒忽然直起了身子,眼神好像也变得清明了一些。 冰冷的警惕又回到他的脸上,十几秒之后,房门被敲响,琴酒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她待在这里,自己穿好外套走了出去。 现在就连在组织的据点里,大哥也需要这么小心了吗? 难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绘梨有点困惑,又有点担心,但想到琴酒刚刚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待在了这里没有出声。 她醉醺醺地爬上他刚刚坐过的单人沙发,蜷缩起来嗅嗅他的味道,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到了床上,绘梨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从枕头底下找木仓,但今天除了木仓以外,枕头下面还多了一个文件袋。 这个房间没人能够进来,所以一定是琴酒放的。 绘梨慢吞吞打开看,琴酒将上一次的交易和任务目标的信息整理成了一整份资料。 只要交给警方,他们就能够通过琴酒透露的线索,轻易地将整个交易链摧毁,给组织带来不小的打击。 现在,这份关于到无数人身家性命的东西,被琴酒随意地放在了她的枕头底下。 他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留,就好像随便她怎么处置。 绘梨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在做梦,然后又晃了晃宿醉之后阵痛的脑袋,小心仔细地收好文件。 她慢吞吞爬起来,看见床头摆了一杯蜂蜜水。 热的,温度刚刚好,一饮而尽,好像一直甜到了心里。 第80章 二周目end 琴酒, 黑衣组织最锋利、最忠诚的一把刀。 谁也无法想象,这把刀会悬挂在组织的顶上。 第233章 那些文件被绘梨上交给了警视厅,但也许是因为规模太过庞大的缘故, 她等了很久, 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一直等到美国和英国的介入, 日本这边才慢吞吞地开始了行动, 这让绘梨觉得讽刺又滑稽。 “还要为这样的政府效命吗。” 琴酒问。 他们等了很久, 现在已经是冬天, 皑皑白雪覆盖了东京,两个人刚刚完成了一个任务,正在琴酒的安全屋里休息。 她将文件袋上交给上级之后, 琴酒就再也没有带她回过组织的据点, 因为那里对他们而言, 已经不再安全。 只是没想到一直等到大雪,政府才有所行动……仿佛在这之前, 被害死的人只是自愿牺牲、毫不值得在意的雪片罢了。 “嗯……我不是为了这样的政府效命。” 绘梨坐在地毯上,正在慢吞吞地织围巾——休息的时候她不训练, 也不擦拭枪械, 只有用这个来打发时间了。 “大哥, 既然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那我也、我也和你实话实说吧, 当卧底不是我的本意, 我知道自己的实力, 能够当好一个警察就已经很勉强了……我是被硬塞过来的。” 她皱着眉, 一点一点将缠起来的毛线解开, 低着头小声说:“其实……我也没有为政府效命的心情,我完全没有那样的信念感和使命感, 只是、只是……既然已经身在其中,我就对这些事情感到无法视而不见。” “我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 整理好毛线团,她看向琴酒,又看看壁炉燃烧着的火焰,因为琴酒的低气压而感到有点不安。 “但是就像大哥把那些文件交给我,我一定会交给上级一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尽力阻止无辜的人死去。” “那些人对待下属,还不如工匠对待一件工具。” 琴酒坐在壁炉旁边,手里拿着一罐乌苏啤酒,语气有点讽刺。 “拿到至关紧要情报的你,好像并没有获得奖励。” “嗯……这个没关系的,我不在意。” 她蹭过来,把脑袋伏在他的肩膀上,半眯着眼睛看他,像一只猫。 “我不在乎会不会被奖励,对我来说,得到了大哥的信任,和大哥一起完成了一件正义的、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最好的奖励了。” 琴酒没说话,只是慢慢又抿了一口酒。 对于熟练的人而言,织好一条围巾也许只需要两三天,但是对于绘梨来说,时间乘以十倍也许还不太够。 而想要摧毁黑衣组织,是比织围巾要困难一亿倍的事情。 那项交易只是一个开始。 在那之后,琴酒常常给她类似的文件袋,甚至有时候在出发之前,琴酒就会给她详细的信息,让警视厅去把他要暗杀的任务目标救下来。 当了一段时间琴酒和上级之间的传声筒以后,绘梨的功劳很快就累积到上级也无法忽视的地步。 她的级别好像涨了很多,派来和她见面的线人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恭敬,但这些对她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能和大哥做这么厉害的事情,她感觉真的很开心。 雨夜,爱丁堡的窗外,哥特式的建筑在雨的洗刷下变得十分漂亮。 绘梨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悄悄爬起来,看见琴酒站在阳台抽烟。 他站得笔直,面对着夜雨,侧脸上神情依旧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显得冷静镇定,就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足为虑。 每次看见他,不用说话,哪怕只是一个背影,绘梨就会有一种极其笃定的安心感。 她慢吞吞蹭过去,还来不及说话,琴酒就迅速把烟掐灭了。 “不睡觉?”他语气显得有点冷。 “外面下雨了……睡不着。” 绘梨仰着脑袋看他,又看看窗外的挂饰,“很快就又要圣诞节了。” 圣诞节相当于西方的春节,在这个日子,家人们都会聚在一起,日本受到西方文化影响深重,在成为卧底之前,绘梨每一年都是和家人一起度过这个节日的。 “想家?”他问。 她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脑袋,明明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但她的脸依旧圆乎乎的,表情也显得天真,好像还和十几岁一样。黑泽阵情不自禁地将手搭上她的脸颊,听见她喊他大哥,说今年和大哥一起过也很开心。 手指颤抖了一下,看见她弯起眼睛,说大哥你笑啦,你笑起来好好看。 是么。 他抬头看着窗外,看着沿着窗户慢慢下坠的雨滴,有点陌生地摸了摸唇角。 “雨停了!” 她手里拿着机票,蹦蹦跳跳跑在前面——自从听见今年最后一个任务是去西西里过新年,她脸上的笑容就一直都没停下来过。 “大哥,你说哥哥们还记得我吗?” 她一件一件数着礼物,就连那个负责遛狗的男生也没落下,黑泽阵在后面听着,看着她的笑颜,安安静静拉着行李箱。 “阿阵阿阵,欧洲好小呀。” 飞机很快就落了地,自从进入西西里的地界,她又开始叫他阿阵了。 这次来接机的是二哥,他穿着一身深蓝色西装,袖口很闪,还做了发型,很像是杂志上会出现的顶级男模。 “好久不见,我的小甜心。” 二哥带了一大捧向日葵,一见面就给了她大大的拥抱,然后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接着看了一眼黑泽阵,略显冷淡地点头打了个招呼。 第234章 黑泽阵没理他。 绘梨笑笑,一只手扯着这个,一只手扯着那个,把他们都塞进了车子里面。 开车的是一个大胡子大肚腩叔叔,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但开车很快,也很稳,下车之前,他摘下帽子给她行了个礼。 绘梨觉得非常新鲜,像个真正的小淑女那样,她被亲吻了手背。 西西里,绘梨真的很喜欢这里,每次回到这里,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样,在踏进客厅的一瞬间,漂泊感和疲惫感就魔法般地一扫而空了。 她挨个和哥哥们拥抱,接着又是嫂子们和侄子侄女,吃过丰盛的晚餐,就打开行李箱介绍自己的礼物。 大人和小孩围坐在一起,就好像岁岁年年一直这样,从来没有分开。 圣诞节,吃了非常美味的圣诞大餐,和侄女们一起做了火鸡,卖相不太好,味道也很差劲,但被哥哥们吃光了,阿阵也吃了几口,大约真的是很难吃,后来他一直在喝酒。 晚上去外面放烟花,阿阵不喜欢仙女棒,但硬塞过去的话,他也会冷着脸好好举在手里,就是脸色太冷了,看起来烟花都没这么暖和了。 合照的时候阿阵站在旁边,长长的银发扎在后面,衣服被侄子侄女们弄乱了,皱巴巴的,不像平时那样一丝不苟,脸色臭臭,看起来像个不大的少年。 回到这个家,阿阵好像变得温暖、放松了很多,竟然也开始和哥哥们斗嘴了。 新年的第一天,大哥把蛋糕扣在阿阵脸上,说早就看你这臭崽子很不爽了,阿阵摸了摸脸上的蛋糕,拿起桌上另外一个扔了回去。 结果就是都没有蛋糕吃了。 侄子侄女们哭得很伤心,尤其是露卡,她是二哥的孩子,年纪还不大,正是嘴馋的时候,没吃到蛋糕气愤极了,夜里写了小卡片塞进房间里,上面写着:讨厌你。 阿阵冷着脸把卡片丢进了垃圾桶。 绘梨这时候差不多快要睡着了,在床上看见他丢东西,慢吞吞爬下去,把卡片捡了回来,看见上面的字笑了笑,一边塞进抽屉里,一边看向黑泽阵。 “小的时候,我也写过这样的卡片,上面写着讨厌阿阵。” 话脱口而出,黑泽阵倏地抬眸看她,像是一只猛兽盯住了观察已久的猎物,又像是一个干旱的人终于得到了梦寐已久的雨露,像是一个……终于快要碰到心爱糖果罐的孩子。 那个糖果罐被放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记忆里不爱讲话的小男孩爬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在高处踮起脚,以生命为代价,获得了去触碰的资格。 绘梨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低下头,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样说。 难道是一直扮演虚假的身份……脑子里也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困惑间,脸颊被捧起来。 很轻、很轻的吻落在额头,他没说话,只是和她十指紧扣,然后慢慢吻她。 视野被银发占据,绘梨感到心潮澎湃,不能自持,她抬眸看向他,相视间,泪水夺满眼眶。 “我一定忘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她在日记里这么写,对哥哥们也这么说,甚至会觉得脑子里那些偶尔出现的不属于她的幻觉是真的,认为那些她脱口而出的话是本应如此。 但是她太笨了,笨到开始完全没办法分辨现实和幻想的区别,笨到甚至没办法分辨清楚……那些从心底里蔓延而上的,叫她感到陌生的情绪叫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她找不到答案,于是变得非常焦躁不安,连觉也睡不安稳。 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哥哥们就爆发了。 凌晨三点半,听见楼下有争吵声。 绘梨悄悄爬起来,把耳朵贴到门后面听,可惜隔音太好了,她对意大利语又不精通,完全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大概知道是阿阵和哥哥们在吵架。 是因为她吗? 绘梨皱着眉,有点担心,听了好久,慢慢蜷缩在地板上睡着了。 她不知道那一架究竟是谁吵赢了,但阿阵接下来几天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没过两天,绘梨又坐上了前往东京的飞机。 东京也是她的家,这里有她的爸爸妈妈,可惜她现在是卧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绘梨静静凝视着窗外的云朵,黑泽阵坐在她的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后来,绘梨继续当起了传声筒,情报获取的速度太快,就连上级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已经被策反了,zero也一直给她发邮箱信息,但可惜阿阵管得太严,她完全没机会和zero当面交谈。 琴酒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 但作为一个很知道自己能耐的小废物,绘梨一直都没敢做什么事情去添乱,只是乖乖在旁边待着,出于无聊,为了打发时间,她又捡起那一条没织完的围巾。 灰蓝色的,很衬阿阵的颜色。 他穿这个颜色的风衣最好看,他很高,所以要织得长一些,他对衣食住行都非常非常挑剔,所以要仔仔细细认真地织,不能把它织丑了。 黑泽阵并不知道这条围巾是织给谁的。 大多数时候坐在旁边开着电脑处理各种各样的信息,少数时候会拎着酒杯,坐得远远的看她,在极少数的雨雪交加的夜晚,他会站在阳台,沉默地看着外面的世界,灰暗的一切。 第235章 织围巾是一件熟能生巧的事情,她的围巾好像越来越好看了。 摧毁黑衣组织好像也没有想象中这么难,在琴酒的帮助下,绘梨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级别,拥有调度很多人的权利。 在很平常的一天,东京郊外燃起很大的火光,与此同时,美国的一家报纸……很老很老的报纸,刊登了黑衣组织的相关信息。 接着,就像雪片那样,漫天的报纸飞了出来,塞满了政府的信箱,塞满了人们的眼球。 就是这样平常的一天,冬雪初融,泥土里钻出嫩芽,在一片生机勃勃的春色里,绘梨的卧底生涯结束了。 她受到了很多表彰,没有人怀疑她的情报是从何而来,当初的上级笑眯眯地说自己有眼光,绘梨看着这一切,只感觉隔着一层玻璃。 她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忘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于是用最快的速度应付完了同事,然后赶回了家。 沿着长长的雪路往前走,就是她的家。 爸爸妈妈在家里等她。 她已经是个合格的大人了,在外面游历了一圈回来,爸爸妈妈依旧把她当成小孩。 抱着她亲亲她,给她温暖的体温,抚摸她的脑袋,给她投喂各种神奇小点心。 啃着饼干,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和zero坐在一起,抬眸看,hiro推门进来,手里提着新鲜的关东煮。 但这次是四个人。 “绘梨爱吃的那家已经关门了哦。” 好久不见,hiro脸上已经有了小胡茬,弯腰换鞋,眉眼温柔。 绘梨好久没有看见他了,有点贪恋地盯着他的脸看,诸伏景光有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抱歉,过来得太着急,忘记刮胡子了。” “嘁。” 松田阵平走在后面,叼着没点燃的烟,只是过个嘴瘾。 他好像和读警校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说是这么说,但来得太急还带了关东煮是么?有够心机的啊你。” “好了好了。”萩原笑眯眯地搭上他的肩膀,“小阵平不要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嘛,这样弄得空手过来的我们很笨蛋欸。” “哈?谁说我是空手了。” 松田阵平切了一声,表情有点小骄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她面前摊开。 绘梨低头看,是一串皮卡丘的钥匙扣。 “说好的啦,买了房子要给你留钥匙,嘛……你这家伙还记得吧?我可是在港区买了房哦——大名鼎鼎的港区……” “这种事不要一直拿出来说吧,zero会嫉妒的。” “哈——”一直没说话的降谷零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开口:“我嫉妒这种事情做什么,我的薪水又不是……话说松田你哪来这么高的薪水?” “秘密啦、秘密——欸,你怎么哭了?” 听见哭鼻子的动静,四个人一齐看着她,就好像在读警校的时候那样,松田阵平用力搓搓她的脑袋,笑起来:“哭什么啊?这么开心的日子,我们绘梨可不能哭哦。” “我、我就是……”她钻进松田阵平的怀里,呜咽着嗅他的味道:“我就是太开心……嗝、松田你也用香水了么?” “是哦,有家伙说这是男人成熟的标志来着。” 松田阵平笑笑,把她按怀里,“味道如何?” “很呛鼻子。”她如实点评道。 “那是烟味啦,笨蛋。” 五个人吃了很慢很慢的一餐饭,互相说着彼此的经历,绘梨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在听,因为她掉了好多好多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晚上,哭累了,她洗过热水澡,出来就看见zero等在她的房间。 两个人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谁先有动作,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抱在一起了。 就像小时候那样,两只小动物贴在一起,挤在小小的床上,看着彼此的眼睛。 小的时候会谈天说地胡言乱语,但现在,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彼此。 降谷零的眼睛是紫灰色的,在夜晚,会发出比星空更流丽的光,绘梨总是舍不得移开眼睛。 直到他温热的手掌搭上来。 “睡吧。” 降谷零没有问她是如何获得那些情报,也没有问她以后的安排,更没有问她组织和警视厅的任何事情,就好像他们只是单纯地、一眨眼就从小孩子长大了那样。 他轻轻盖住她的眼睛,对她说他在这里,请她安心睡觉。 她下意识看了看阳台,小时候泥土婆婆结出来的大大棒棒糖,好像一直留在那里,留在她的心里,直到现在,结出了更大、更甜蜜的果实。 睡了很长,很好的一觉。 降谷零大概是帮她处理了很多事情,起来以后,绘梨完全不用再应付警视厅的同事们了,甚至连工作都不用处理。 她当起了无所事事的一只小米虫,总是一个人在东京街头乱逛,然后总会偶遇到他们四个。 这次是松田阵平。 这家伙开着机车飙到她身边,摘下头盔的那瞬间,头发扬起来,脸上带着少年感满满的笑,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街上的人都看着他,绘梨感觉脸颊有点热——这家伙自己是警察,竟然还超速驾驶。 “走啦走啦。” 她被拦腰提溜起来,晒到了很好很暖的太阳,眯着眼睛趴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很幸福。 第236章 接着一起吃了冰淇淋,她有点困惑,记忆里,好像昨天才刚刚开春,怎么今天就到了盛夏。 太阳高挂,像是一个喷火的热球,气温高得吓人,绘梨低头看,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了短袖。 什么时候到了夏天呢?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松田阵平往她的脑袋上扣了一顶黄色渔夫帽,摸着下巴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 “这样果然完全还是个小学生呢,长高了么?你这家伙……” 在她气鼓鼓看过来的时候,松田阵平笑了笑,做了一个一眯眯的手势。 “好啦好啦,长高了……一厘米?” 她气得追着松田打,松田在前面笑,回头看她,还要骂她是小短腿,她气得脸颊通红,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感觉脑袋有点晕。 眼前红通通一片,好像是血。 耳朵轰鸣,看见松田阵平跑到她身边,神色焦急地把她抱起来,按住她的脑袋,叫她不要去想。 啊,不要去想……不能去想,不能去想什么呢? 她不知道,呆呆地看着他的脸,抬起手指去抹他的脸颊。 “你的脸上……”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着抖:“脸上都是血,全部都是血。” 那些血好像越抹越多了。 绘梨慢吞吞地去摸自己的心脏,好像看见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再握住了枪…… 那只手好眼熟……是谁的? 呼吸间,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想起来了那只手的主人。 是她不能忘记的人……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忘记的人。他有着很长很漂亮的银发,言语和笑容都很少,穿蓝灰色风衣的样子特别好看,她的怀里,抱着要送给他的礼物,那是一条织了很久很久的围巾。 他握着她的手,说她离光明的前路只差一步,让她杀了他。 他是谁? “绘梨,绘梨?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没有血,你看,这里只有小草和小花,用力呼吸、深呼吸,闻到了吗?是花的香气。” 她听话地闭上眼,用力闻,却只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手腕扭曲起来,她看见自己站在漂亮的安全屋里,想和阿阵一起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 阿阵轻轻念了念这几个字,然后笑起来。 接着,听见三声枪响,血液溅射在她的脸上,染红了她的脸,染红了长长的银发,也染红了怀里那一抹蓝灰色。 那是她还没有送出去的围巾,和一封长长的情书一起,被血液淹没在了她的怀里。 “绘梨……吃药好不好?我们吃药……把这些事情全都忘记……” 全部都忘掉吗? 眼泪掉下来,混杂一片红色里,像是在下雨。 记忆里,那也是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她抱着阿阵走了很久很久,想求人救救他,摔倒了很多很多次,终于看见了亮着的车灯。 穿着警察制服的人走下来,看见阿阵的尸体,露出很可怕很可怕的笑容,说她是击杀了最后boss的大英雄。 第81章 兄妹 今天齐木楠雄不在家。 他被那几个朋友缠着去露营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齐木空助怎么可能错过。 他走进妹妹的房间,把目光艰难地从内.裤小内.衣和妹妹的私人日记上面移开,走到床头柜前面翻翻找找, 终于找到了游戏的弹出装置。 拿到这个, 就可以把妹妹带回来了。 自从楠雄做出这个游戏, 妹妹整个暑假都沉迷在里面, 不仅心里装进了那些肮脏的野猴子, 甚至还为那些野猴子掉过眼泪。 这实在是, 不能忍受。 空助轻轻靠近游戏仓,原本打算慢慢叫醒妹妹,减少她被忽然打断游戏的不适感, 可是一靠近, 就听见了妹妹的哭声。 ……她在哭? 妹妹, 又在哭。 就像是即将溺水的人一样,齐木空助大口呼吸了好几下, 快步走过去,就看见妹妹的脸上全是眼泪和泪痕, 不知道哭了多久。 绘梨……世界上最珍贵最可爱的绘梨, 他最可爱的妹妹……现在竟然哭得这么伤心。 他要杀了所有人……! “妹妹……妹妹!” 看见她的眼泪, 愤怒的空助像是被点燃的火球那样,脸都气得红透了, 明明是个天才科学家, 但现在完全没有风度可言。 他先是使用了游戏的弹出装置, 然后又急又气地抱住她, 哭着嚎叫着他的妹妹又在为乱七八糟的野猴子掉眼泪。 “妹妹, 妹妹!” 怀里的少女很快就被这样可怕的动静吵醒,但是呆呆的, 好像灵魂还停在游戏世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睫毛一眨一眨,又掉下几滴眼泪。 齐木空助只感觉氧气都被夺走了。 他急切捧起她的脸,一边在心里怒骂齐木楠雄做的好事,一边骂那些让妹妹掉眼泪的野猴子,一边又骂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 包括他自己,全部都该死! “妹妹……妹妹。”他看着妹妹的眼睛,这双漂亮的让他心折的眼睛,此时此刻蓄满了泪水,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空助认为自己的心脏都快碎掉了,连忙凑过去舔舐她的脸颊,想要把妹妹掉出来的眼泪都吃进肚子里。 或许是被这样的触感吸引,她渐渐回过神来,却不像是从前那样嫌弃地推开他,而是哭着往他怀里钻。 第237章 “哥哥……”她像是受了伤的幼鸟,圈住他的脖子,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还带着细碎的哭腔。 空助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又惊喜又心疼。 自从折断了妹妹幼儿园同学的手臂以后,妹妹就再也没有像这样亲近过他了。 于是他暂时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只是红着脸,笨拙地,学着齐木楠雄安抚她的样子,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 可怜可爱的妹妹……被他抚摸以后,就好像找到了临时的避风港,将他抱得更紧了。 齐木空助呼吸停滞了一秒,甚至还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喘.息.声。 妹妹……妹妹又像小时候那样粘着他了。 可一想到她现在掉的眼泪都是因为别人……因为齐木楠雄弄出来的垃圾游戏,空助就恨不得马上穿进那个游戏里,把宇宙都炸掉,把那些人全都炸成粉末。 “哥哥……我好害怕……” 妹妹,绘梨,身上香香的,头发好软,脸颊圆圆的,也软乎乎,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哭着喊他。 “唔、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齐木空助从来没有这么轻声细语过,他生怕自己大声一点,就会把她吓跑。 “我杀人了……” 她呜咽着、不断重复着这些话:“我杀人了……哥哥,我杀了阿阵……我、我杀了他!” 原来是因为杀人才会哭的吗? 齐木空助松了口气。 “没关系,只是杀个人而已。” 别说是在游戏里了,就算现实中做了这种事也没关系,她的两个哥哥都有能力替她处理好一切后续。 所以她根本不用害怕,更不用哭。 他摸摸妹妹的脸颊,语气轻轻的:“没事的,就像在无双里砍小怪一样,玩游戏的时候杀多少人都没关系,不会有警察来捉绘梨的,好不好?” 空助只以为妹妹害怕被警察捉走,毕竟她是个绝对的好孩子,直到现在还坚定地相信着只要不做坏事,就可以得到圣诞老公公的礼物这一套观念。 但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不是小怪……” 妹妹哽咽地、用几乎将他心脏哭碎的声音说道:“阿阵不是小怪……是我,是我最重要的人,但是我杀了他……” “哦……” 虽然知道在现在这种时候吃醋不合时宜。 但是,阿阵是谁? 除了那个什么狗.屎的神子大人,她嘴巴里又多了一个猴子的名字。 真是刺耳。 嫉妒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喉咙——齐木空助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毕竟她有两个哥哥,但从来都只粘着齐木楠雄,对他这个大哥始终抱着惧怕和逃避的态度,除了节日和他的生日,空助几乎没有得到她主动亲近的机会。 但是,现在,除了楠雄以外…… “别哭了吧,绘梨?” 很少的时候,空助会喊她的名字。齐木楠雄最喜欢这样叫她,空助为了和弟弟较劲,从进入初中开始,就不叫她的名字了。 所以,条件反射的,绘梨一听见大哥喊自己的名字,就知道大事不妙,他的心情很糟糕,即将做出一些极端的、让她害怕的事情了。 “哥哥……”空助生气时候的那些行为在绘梨心里留下了阴影,这让她稍微找回来一点点理智。 不能惹空助生气,不然会有无辜的人遭殃。 她把脑袋埋进他的颈侧,乖乖说道:“我,我不哭了的……你不要生气。” 好可怜,好可爱。 齐木空助怜惜的同时又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他捧起她的脸,凑过去轻轻舔舐她的脸颊,眼尾,接着是眼球……可惜妹妹在他伸出舌头的时候就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 但没关系……能够这样……安安静静……一个人抱着她……舔舐她……吃掉她的眼泪……已经是梦中才会有的事情了。 一个人……只属于他的时光……他的妹妹…… [停下。] 被朋友们缠着在外露营,没有一个星期回不来的齐木楠雄,此时此刻出现在了妹妹的房间,而距离她醒来,还不到五分钟。 真可恶……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的话,为什么要给了他智慧的头脑以后,又给他的弟弟如此可怕的能力。 齐木空助只能看着他把妹妹抱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进行安抚,而刚刚还在他怀里不安哭泣的妹妹,一进入楠雄的怀抱,就像是进入了温暖巢穴的小猫,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安心和依赖。 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大哥,但不管是弟弟也好,妹妹也好……都不依赖他,甚至还常常忽视他。 但齐木空助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被自己的弟弟妹妹忽视,哪怕只是坐在一边,像是一只阴暗的虫子那样看着他们,他也会感到一种欣慰和快.感。 看吧,这才是他们的相处之道,也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所以……这样的净土,绝对不可以被家人以外的人打扰。 抱着这样的想法,空助站了起来,打算趁妹妹正在和楠雄贴贴,没空注意这里的时候,把这个破游戏毁掉。 但是他才刚有所动作,齐木楠雄的眼睛就看了过来。 虽然空助带着心声屏蔽装置,齐木楠雄听不到哥哥的心音,却也知道他想做些什么。 第238章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对兄弟看着彼此,沉默地对峙着,过了一会,齐木空助举起自己的双手,示意他现在什么都不会做。 但只是现在。 等到齐木楠雄稍有松懈,让他得到可乘之机的时候,齐木空助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空助认为这是兄弟之间的较量,是关于绘梨注意力的争夺战。 但齐木楠雄认为,从小到大,他所进行的,都是关于绘梨心意的保卫战。 因为眼前的孩子,是实实在在因为他的幻想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这个世界……简直像是一个为他制造的厚厚的茧。 那些别人梦寐以求的超能力却像是单独对他设下的诅咒,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孤独。 只要有一个人和他说说话就好,他想,这个人只存在于他的幻想,并不在现实之中,不会给他惹来任何的麻烦。 一开始,只是这样模糊自私的幻想而已,到后来,绘梨却因为他的思念和渴望而真正降临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他的身边。 绘梨,他想触碰到真实的她。 动用全部的力量,他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她究竟应该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呢? 齐木楠雄想象不出来,也不愿意去想象。 他不想拥有一个受他操控的洋娃娃,所以比起能力、相貌和性格……他最先给她的,是尊重和自由。 但是绘梨,她好像一出现就是他最喜欢的样子,站在床边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眼睛眨一眨,他的心脏就要化掉了。 他想给她很长、很好的生命。 所以他回溯了时光,把还是婴儿的她抱回了家里,那时候完全没有抱着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念头,只是想和她一起长大,不想错过她成长的一分一秒,仅此而已。 她很可爱,在婴儿时期就超受欢迎,粗线条的笨蛋父母经常推着她出去乱逛,家里也总是挤满了人……全部都是想要抱她的大人和小孩。 烦人的家伙们。 他嗦着手指(这种事情没必要写出来),动用能力把大人们一个一个赶跑,家里的门被他弄坏了好几次,妈妈气得让他自己换尿布(都说了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写)…… 总之,从小到大,他是她的守护者。 守护她的生命,她的人生,她的笑容,她的一切。 他努力让自己将她视作平等、又或者比他更高一等的存在,因为齐木楠雄知道她很弱小。 [绘梨。]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防止她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而喘不过气,怀里的少女好像还沉浸在悲伤里,完全没有回应。 这是齐木楠雄第一次被她忽视。 但这是绘梨。 绘梨,因为他而诞生的人类,有一颗透明的心脏,和完全不设防的、无害的眼睛。 因为这样,因为这种诞生之始的不公平,他每时每刻都在对她感到愧疚。 所以即使现在,她抱着自己,为另外一个人悲伤哭泣,因为另外的人而忽视自己,他也不会生气。 即使现在……她脑袋里好像装满了其他的人,就连被他亲吻额头,也还沉浸在别人带给她的悲伤里,他也……绝对……不会……感到嫉妒。 他不允许自己产生这种情绪。 因为他的内心有一座关押着全部阴暗蛀虫的塔。 那座高高筑起的塔,里面藏着很多可怕的念头,越垒越高,看起来坚不可摧。 但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放任塔上面出现一只白蚁,那么很快,这座塔会全数崩塌。 占有、侵略、不由分说地把她吞进肚子里。 他不会那样做。 齐木楠雄低下头,轻轻抚摸她被泪水打湿的双眸。 [要再去游戏那边玩一玩吗?如果这一次的结局让绘梨很伤心的话。] 因为如果连他也那样做的话,他的绘梨就实在是,太可怜了。 第82章 第 82 章 要再去游戏那边玩一玩吗? ——如果这一次的结局让绘梨很伤心的话。 从小到大, 绘梨一直以为自己的哥哥无所不能。 所以当她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顿时就顾不上哭了,紧紧揪住哥哥的袖子, 用力点头。 “要, 要去……” 就像她死掉以后可以复活, 能够开启二周目那样, 如果再来一个周目, 阿阵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她不想要执行正义, 也不想当一个好孩子了,不管是和他一起做坏事也好,逃到天涯海角也好, 又或者……从来不会遇见他也好。 她只要阿阵好好活着。 [游戏世界会限制我的力量……] 哥哥这么说着, 对她露出满是歉意的表情:[对不起, 绘梨……我只能让时光回溯一次,前面的结局已经无法更改了, 送你去另外的世界旅行好不好?] ……什么意思? 绘梨呆呆地看着他,原来无所不能、最最最可靠的哥哥, 原来也会有做不到的事情吗? [抱歉……绘梨。] 哥哥抚摸着她的头发, 语气很轻:[请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我不好。] 哥哥在因为她的难过和失落而道歉。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 哥哥,是她来到这个世界, 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 是牵着她学走路, 在摔倒的时候会垫在她下面的人, 是她张开嘴巴, 吐出的第一个词汇。 第239章 ——哥哥。 “没关系的……” 绘梨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绘梨不要哥哥道歉,绘梨没关系的, 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有一点点伤心。” 为了虚拟的游戏,为了不存在的人物而伤心,这样会很像笨蛋吗?绘梨不太清楚这件事,但是……她的经历、她所体会到的情感,都是真实的吧? 所以,为了那些经历而掉眼泪,而难过,应该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可是从另一种方面来说,为了一个游戏而让家人担心,不是一个好孩子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绘梨抹了抹眼泪,努力抑制住喉咙的哽咽,低头说道:“绘梨会很快开心起来的,哥哥们不要担心……” “至于游戏……”顿了顿,她说:“就,就先不玩了吧。” 齐木楠雄看了她一会,轻轻叹气,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夹心巧克力,递到她的眼前。 [想哭的话就继续大声哭出来吧。] 他慢慢拆开糖纸:[情绪不好好宣泄的话,会在心里留下伤口的。绘梨,我不希望你的心受伤。] “嗯……”她低头把巧克力含进嘴里,甜味蔓延开来,是橙子的味道。 她抱住哥哥,钻进他的外套里面,也闻到了淡淡的橙子香味。 那是妈妈买的沐浴露,因为超市打折,一口气买了十多箱,那段时间哥哥一边抱怨着妈妈不计后果的大手笔,一边被妈妈命令着一天洗三次澡。 是哥哥,全世界最好的人。 “绘梨不想哭了。” 在哥哥的怀里,含着甜甜的糖果,就一点一点也不想哭了。 …… 游戏被锁进了最下层的那个抽屉。 开学了,秋天也准时入场,枫叶染上热烈的火红,风也变得飒爽起来,好像夏天的一切都慢慢退出舞台,只有夕阳。 夕阳和黄昏,无论四季变换,它们永远是这般坠落的金色。 齐木家的院子里栽种着很多秋樱,这是绘梨去年的家庭作业,日本人管它们叫秋樱,实际上它们更普遍的名字是波斯菊。 红、白、黄,多种颜色的花瓣盛开在院子里,小小一朵团结起来,一簇一簇聚在院子里,迎着风摇曳身体,像是在开舞会的小精灵。 绘梨最近很喜欢待在院子里,一边啃着爸爸妈妈投喂的下午茶和各种小点心,一边看着小花们发呆,等哥哥回家。 从小到大,她的世界一直都是这么简单——妈妈今天做了很好吃的牛排饭,爸爸又被上司骂了,回来抱着妈妈和哥哥的腿哭,空助回到英国上学,每天都会打视频电话,哥哥今天也很帅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初那个在院子里跌跌撞撞捉蝴蝶的小豆芽已经比栅栏更高,心里也装了很多秘密。 每当看见街道上有人穿着漂亮和服经过的时候,每当看见有人撑着蛇目伞,挂着古典香袋的时候,她就会想起一个人,想起一座大大的庭院,春花秋月,她曾经和那个人一起长大。 每当遇见留长发、戴耳钉的男生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这是一个极度追求和谐的社会,留长发的男生实在是太少了。 在看见医生的时候会想到硝子,在电视上看见东京的冰淇淋广告,会想到小惠,偶尔爸爸观看赌马频道,妈妈用拖鞋追着爸爸打的间隙,她会想到甚尔哥哥。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绘梨不知道,也不敢再碰那个游戏,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可是…… 每当看见穿着警察制服的人,每当看见有关意大利的讯息,她还是会想起西西里。 笔尖停顿在纸张上,晕出好大一片墨迹,绘梨盯着自己的日记本看,发现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上了意大利字。 这个月第七次,她想起西西里。 想起黛西,她可爱的小侄女,想起爸爸,哥哥,她的另一个家。 她的意大利字写得很漂亮,比日文要漂亮得多,因为在小时候,有个人会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纠正她的字形,不讲话,不厌其烦地教她,一遍又一遍,从来没对她说过一个笨字。 想到他,心里就好像有一群白鸽要飞出来,飞到家后面那座教堂,她喜欢跑到里面和鸽子们玩耍,他就站在她的身边,替她拿着鸽子爱吃的饲料、 偶尔三两只白鸽停在他的肩头,也不叫,和他一样沉默。 那个时候七八岁,不知道原来鸽子已经悄悄飞进她心里。 黄昏陷落,鸟儿低空飞行,天幕降下,慢慢遮住洁白的云朵,齐木楠雄推门走进院子里,看见她低着头,背着爸爸妈妈偷偷哭泣。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装作没有回来过的样子,过了好一会以后,再次推开门,她已经没在哭了。 “哥哥。” 小笨蛋还不知道自己眼睛湿漉漉、眼眶鼻尖也哭得红红的,努力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那样,朝他跑过来,抱住他的手臂。 “你今天回家好晚。” [抱歉,遇见一点事情。] 齐木楠雄摸摸她的头发,一起推开门,闻到饭菜的香气,像是发觉了她的心情不好,最近爸爸请了长假,一直都待在家里。 温馨简单的饭菜,父母日复一日的吵吵闹闹,齐木楠雄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 但是……如果这种平静并不能治愈她的伤口,他是不是该用一些别的方法呢? 第240章 享用晚餐的绘梨,脸颊鼓鼓的,像是小仓鼠一样,她理应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 守护她的笑颜是他的责任,齐木楠雄想——他不可以拜托时间替他去治疗。 周六,绘梨和爸爸妈妈一起等待着电视上的魔术表演,但到了魔术师本该出场的时候,却忽然插播了一条东京的新闻。 是关于最近东京忽然出现大量罪犯导致频繁发生的各种案件的报导,主持人表情严肃,传达着大家出门要小心、看护好自己的财物、不要和陌生人讲话、老师不要让学生单独掉队之类的话…… 爸爸妈妈皱着眉,听得非常认真,然后看向她,告诉她待会出门要小心,因为罪犯说不定会翻山越岭跑到他们这里来。 绘梨乖乖点头,其实经过警察学校培训的她,现在看见这种新闻已经没有这么害怕了,只是有点困惑。 东京的犯罪率怎么会忽然提高呢? 难道是因为新年快要到了吗? 还好米花町只是游戏虚构出来的地点,现实生活中并不存在,不然的话,以那边超高的犯罪率,电视上应该每天都会挂满了新闻吧? 绘梨一边庆幸游戏只是游戏,现实生活中才没有这么多罪犯,一边换好鞋子,背上自己的采购包包出门了。 她这趟出去是为了买年节的贺卡和礼物,顺带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哥哥囤一些咖啡果冻。 最近哥哥不知道在忙什么,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零用钱也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绘梨偷偷观察,注意到哥哥好像很久都没有吃咖啡果冻了。 唔……连咖啡果冻都顾不得吃了,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吧? 哥哥是情绪非常稳定的人,大多数时候会被朋友弄得有点小烦恼,不过在绘梨看来,那一种烦恼应该被称为幸福的烦恼。 哥哥也总是会找到各种理由去帮助别人,是非常非常善良的人……所以不管他在忙什么事情,一定也是对大家都好的事。 所以,绘梨也要来帮帮忙! 给哥哥买超多超多的咖啡果冻回去,就是绘梨能想到的,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最大的帮助了。 她认真地挑选着圣诞和新年的贺卡,爸爸妈妈要选情侣款,就挑有两个雪人吧,空助的话买深红色的贺卡,用金色的笔写上去,再盖上火漆,是他会喜欢的款式,哥哥的话……买什么样子的好呢? 世界上好像没有咖啡果冻的贺卡,不过今年是特别的一年,因为到了明年,她和哥哥就要成年了。 虽然绘梨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小孩,但是爸爸妈妈和空助好像并不清楚这一点。 妈妈坚定不移地认为绘梨是她亲生的(这种事情到底是怎么认为的啊喂!),爸爸因为妈妈的坚定而确定她是亲生的,至于空助…… 不知道为什么,空助总是会对她说“如果妹妹不是亲生的妹妹就好了”、“那样的话妹妹就会更容易接受吧”、“不过才不要妹妹身上流着野猴子的血液”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奉行着听不懂的话就忘掉的原则,绘梨好好长到了现在,总之,在他们的眼里,绘梨和楠雄就是一对双胞胎兄妹,长相完全不一样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是异卵双胞胎。 整个家除了绘梨自己,唯一清醒的大概就只有哥哥一个人了。 这也足以显示哥哥的聪明了! 绘梨一边把货架上的咖啡果冻都扒拉进自己的购物车里,一边想,聪明的人都喜欢吃甜食,哥哥是这样,神子大人也是这样,但她明明也很喜欢吃甜的,为什么考试却总是很难及格呢…… 因为纠结着这样的事情,加上新年礼物要送的人实在是有点多,里面包含了爸爸妈妈两个哥哥,班上的同学和哥哥的好朋友们,绘梨一不小心就把预算超标了。 她的零用钱不够付账。 但是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很重要,都不能舍弃怎么办…… 绘梨盯着自己的钱包发愁。 虽然空助好几年前就赚到了几亿美金,还给了她和哥哥一人一张无限额的卡,但因为哥哥把他这种行为称为金钱腐蚀,说他更想过平常人的生活,把卡放到了一边,所以绘梨也有学有样地把卡闲置了起来,从来没有花过。 爸爸妈妈平时给的零用钱很多,哥哥经常也会支援一点,所以这还是绘梨第一次为钱苦恼。 怎么办呢? 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超市的人不多,所以收银台很清闲,少女孤零零地站在收银台前面,看着自己的小钱包,圆乎乎的脸上满是难过和纠结,看得人心都要碎了。 究竟是何种定价不合理的超市,才会让她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就说了资本家都是奸商没一个好东…… 正在心里怒骂超市的人转过视线,就看见了她旁边几乎堆成小山的高档咖啡果冻。 正想上去英雄救美帮忙付账顺便留下好印象的善良路人:“……” 正打算咬咬牙跺跺脚使用权限给她稍微免单的导购员:“……” 扫咖啡果冻的商标扫到满脸麻木手指发抖的收银员:“……那个,要不然……您把咖啡果冻退一点?” 只能这样了吗? 但哥哥的咖啡果冻……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个也不能少。 绘梨抿抿唇,满脸失落地把她想吃的零食挑出来,又十分抱歉地挑出来很多礼物,打算把这些东西都先退掉,等她攒够了零用钱再看看能不能买回来。 第241章 “把这些都退掉……”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出现了一只少年的手,手指纤长、白皙,拿着一张卡。 一张非常非常眼熟的卡。 在东京生活的时候,神子大人给过她一张银行卡,上面塞满了为她特别定制的各种娃娃,非常好看,她每一次打开钱包,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我来付账吧。” 少年站在她身后,按住她想要退回的商品,语气礼貌之余又带着些许的疏离感,却并不令人讨厌。 “按照原来的商品,请结账。”他说。 第83章 第 83 章 绘梨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但是黑色的炸毛海胆头, 水绿色的漂亮眼睛,脸上那种小大人一样的沉稳表情,以及帮她刷卡的时候, 那种“姑姑又买了什么没用的小东西”的无奈感, 都叫她熟悉得不得了。 意识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谁的那瞬间, 绘梨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和惊喜, 而是害怕。 莫名其妙的害怕, 一种面对无法理解事物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慌张席卷了她的身体。 她想逃跑, 但刚刚迈开脚步就被捉住了手腕。 “又想逃到哪里去呢,姑姑。” 伏黑惠攥着她的手,语气很轻:“被我先捉住, 总比其他人要好一些, 对吧?” 什、什么捉不捉住的……绘梨缩了缩脖子, 鼓起勇气去看他,真的是小惠, 脸上的表情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小的时候他脸颊圆滚滚, 做什么表情都看起来很可爱, 但是现在, 他长大了。 长大以后的小惠看起来好可怕……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伏黑惠看着收银员把她买的东西装进购物袋,那些大号的袋子加起来足足有十多个。 如果不是他在这里, 她要怎么把这些拿回家? 做事情总是不考虑后果, 这样可不行。 伏黑惠一边攥住她的手腕, 防止胆小鬼姑姑又想逃跑, 一边把十几个超大型购物袋都提起来, 即使身为咒术师,他要一只手提这么重的东西还是稍微有点吃力, 手指一下子就被勒红了。 “小惠……我也来提一些吧?” 绘梨看了看他红红的手指,有点心疼,本来她还有点害怕,小动物的触角下意识察觉到了危险,但小惠毕竟是自己养过这么多年的好孩子,现在还帮她提东西,就算危险又能危险到哪里去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就迷迷糊糊被他牵着走了。 “姑姑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路上,伏黑惠一边带她躲开在外面横冲直撞玩闹的熊孩子,一边替她遮挡路人打量凝视的目光,虽然现在绘梨好像没有逃跑的意思了,但他还是不想把她的手松开。 这双手曾经牵过很多次。 他那个时候很小,只能攥紧她的手指,那些被她牵着到处乱跑的日子,那些傻乎乎又暖洋洋的照顾,把整个世界都照亮的柔和的温暖,他曾经失去过一次。 失而复得以后,伏黑惠只敢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尾指,生怕再次把她弄丢。 但还是不见了。 在最灿烂的烟火燃尽以后,天色暗下来,伏黑惠看见姑姑又一次消失了。 这次还会走吗? 像是夏油先生说的那样,她会不断在世界里穿梭旅行,然后把他们像是垃圾一样丢掉,会这么做吗? 伏黑惠情不自禁去握她的手,不像是从前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十指紧扣,用力地、全部攥住。 不能再来一次了,他想,如果那样的话,就连他也会疯掉的。 “问、问什么?” 绘梨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又或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进了一次游戏,不然为什么会看见小惠出现在她身边,还是长大了的版本呢? “既然姑姑不知道问什么,那就由我来提问吧。” 伏黑惠的话让绘梨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会问什么? 会问她为什么离开,把他们丢在游戏里不管不顾吗?会问她有没有忘记他们,离开他们之后有没有遇见更重要、更有意思的人吗?会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吗? 这些伏黑惠都想问。 但是在那之前。 “姑姑……现在过得开心吗?”他还是,最想知道这个啊。 眼眶一下子湿了,心脏和鼻子都变得酸酸的,绘梨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我很开心的。”过了好一会,她哽咽着说。 “是吗。” 伏黑惠停下来,松开她的手,拿出湿巾给她擦眼泪。 姑姑刚刚在一个货架前面停留了很久,露出了很可怜的表情。 那一瞬间,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了那样。 可是上面摆着的是乌苏啤酒。 五条悟不喝酒,夏油杰也喝得少,甚尔喜欢奢侈昂贵的洋酒,所以乌苏啤酒究竟是谁喜欢喝呢? 又为什么,姑姑看着它们,会露出那样可怜的样子呢?就好像一只被人扔在了原地的小狗。 是谁舍得这样对待她? “……”绘梨低着头,脑子乱糟糟的,根本没办法理解小惠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这件事,因为从小到大,这种重要的大事都有哥哥替她操心。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哥哥都会提前告诉她,并且询问她的意见,但现在,游戏里的角色真实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像是天那么大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无法瞒过哥哥,但他却根本没有告诉自己。 第242章 好想哥哥。 绘梨迫切地想要回到家里,想要找到哥哥,躲在他的身后,钻进他的怀里,听他给自己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哥哥一定可以替她想明白,她无法解决的事情,哥哥一定可以替她解决。 哥哥就是这样无所不能。 但是小惠……小惠现在还在她的身边,帮她提着重重的大购物袋,手指被勒得涨红,却半点抱怨都没有,见面的第一个问题,是问她开不开心。 她不能把小惠丢在这里……可是把他带回家的话,空助会气坏的,绘梨不想空助生气,更不想小惠被空助攻击。 纠纠结结之间,竟然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 这下子犹豫也没有用了,绘梨想了想,干脆把小惠也一起带回家算了,反正这不是和她早恋过的神子大人,也不是被她喊过哥哥的杰和甚尔,只是小惠,空助应该不会对小惠怎么样的吧…… “小惠……” 绘梨摸了摸跳得超快的心脏,在家门口停下来,看向伏黑惠,有点忐忑地说:“我的大哥脾气比较古怪,讲话有点……嗯,有点难听。” “虽然他现在不在家,但是声音有可能从任何一个角落忽然传出来,如果他骂你是野猴子叫你滚出去之类的,你不要理会他,就当做没有听见,好不好?” “好。”伏黑惠轻轻点头,显得很乖。 这让绘梨又找回了当姑姑时候的感觉,她松了口气,拿出钥匙开门。 门一推开,就看见哥哥坐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安安静静,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和过往的每一天都一样。 “哥哥!” 但就像是藤蔓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树,果实找到根茎,看见哥哥,她的心一瞬间就安定下来。 接着,绘梨又看了看旁边的伏黑惠,介绍道:“这是,唔……” 她不想让小惠知道他只是一个游戏里面的人物,她害怕小惠会因为这个而伤心,所以咽下后面的话,只是问齐木楠雄:“哥哥知道吗?” [嗯,我知道。] 齐木楠雄点头,看向伏黑惠:[欢迎来家里做客。] “谢谢。”伏黑惠低下头,声音有点颤抖。 此时此刻,在她哥哥的简短的一句话之中,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外来者,已经不再是她的家人。 第84章 绘梨 +咖啡果冻=无法拒绝。 齐木家是很典型的日式装修。 全屋通铺木地板、暖木色的开放式厨房, 黄色系的灯,地上摆着很多盆栽和花朵,还有手作的装饰品……如此种种, 让人感到极致的温馨。 这就是姑姑一直居住的地方吗? 在空气里, 还残留着姑姑的味道。 好久好久……在他梦里都不会出现的香气。 伏黑惠轻轻闭上眼睛, 哪怕这里是姑姑另外一个家, 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客人, 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暌违已久的满足。 能够再见到她就好, 伏黑惠想,咒术师的情感大多都以扭曲极端的方式呈现,但因为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遇见了姑姑, 体会到了很好的爱, 所以长大以后, 他也可以用姑姑教他的方式去爱她。 可爱的姑姑,虽然是个大人, 但总还是迷迷糊糊,就像现在这样, 把他这个客人单独留在客厅的话, 要他究竟和她的哥哥说什么好呢? 她总是没办法注意到这些细节, 但就是因为这样,因为明明是个大人但还需要他的照顾, 会好好听他的话, 所以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绘梨正在翻箱倒柜寻找符合小惠口味的东西。 他不喜欢甜食, 家里所有的点心和饮料都是甜的……拿这些他不喜欢的东西出去招待他的话, 小惠会伤心的吧。 这么想着, 绘梨踩上小凳子,把爸爸妈妈买的年货也翻了出来, 最后终于从袋子里找到了一些姜茶。 接着,她又忙忙碌碌地烧开水,洗杯子,冲泡姜茶,然后盯着一旁的水果看,思考着待会要不要来切上一点。 绘梨不想停下来,因为停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想很多事情,然后变得难过。 她害怕难过,更害怕家人因为她的难过而担心。 在厨房里磨磨蹭蹭,端着姜茶出去的时候,哥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客厅里只剩下了她和小惠。 “姑姑。” 伏黑惠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托盘,闻到了姜味,于是嘴角微微弯起来。 “是给我的吗?” “嗯……我特地找的,找了好久。”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想着要是爸爸妈妈在家就好了,有他们在,家里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 伏黑惠看了她好一会,然后把姜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绘梨意识到小惠真的已经长大了。 少年放下杯子,也盯着她看,目光并不强势霸道,却也有一种温和的压迫感,绘梨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伏黑惠顿了顿,体贴地退后一些,移开目光,看着茶几上面的涂鸦。 “这是姑姑画的吧?” “嗯……是的,小时候画的。” “很可爱。” “唔……”被小惠夸可爱什么的,绘梨脑袋乱糟糟的,一时半会没办法适应过来,埋头坐在沙发上,搅着手指,好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第243章 “京都的枫叶还没有完全凋谢。” 过了一会,伏黑惠抬眸看向她,问:“姑姑要去看一看吗?” ……京都。 听见这个词,绘梨呼吸一顿,下意识抬头看他。 对上这双水绿色的眼睛,她又想到甚尔,想到了自己又一次把甚尔丢掉了。 小惠有在一岁一岁长大,这说明她离开游戏以后,世界也还在继续运转的吧? 那么……被她丢在原地,眼看着她又一次消失的人,会怎么样呢? 绘梨不敢去想,更不敢答应这样的话,又是害怕又是羞愧,憋得脸都红了,在心里呼唤着哥哥,想着无所不能的哥哥这次怎么还不出现。 楼上,翻着书的齐木楠雄动作一顿,往客厅看了一眼,抿紧唇,忍耐着下楼的冲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蝴蝶破茧而出之前,也许会经历翅膀的阵痛,人类成长的途中,也可能需要面对风雨。 绘梨,他不想她一直被裹在茧里。 他想要看见好好长大的绘梨,想要看见能够听清楚自己的心意,然后完完全全凭心意做决定的绘梨。 那样,她所给出的答案才有意义。 “小惠……” 哥哥不在家里,爸爸妈妈也不在家里,能够依靠的人都不在身边,绘梨只能依靠自己。 她低着头,思考着要怎么措辞,伏黑惠抿紧唇,看了一眼手机,说道:“姑姑不想去也没关系。” 他又看一眼手机,接着把屏幕扣起来。 “反正他们现在也……姑姑过去的话,肯定会被吓到的。”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他们现在也……”,她过去的话会被吓到? 绘梨眉头紧紧皱起来,看向伏黑惠,希望他把话说清楚一点,但是伏黑惠好像并不想再提这些事,转头看向了电视机,看得专心致志,就好像上面滑稽幼稚的动画片真的十分吸引他。 “……小惠。” 一直快到晚饭时间,爸爸妈妈快要回来了,意识到待会可能没机会再说话,绘梨才又鼓起勇气开口。 “你刚刚说、说他们都……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姑姑不要担心。” 伏黑惠的表情很平静,就好像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但就是这种平静,让绘梨感觉更加不安了。 究竟怎么了……小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 是因为她不愿意去京都,小惠生气了吗? 绘梨低下脑袋,思考着要怎么让小惠消气,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爸爸妈妈回来了。 他们一回来,家里就瞬间变得热闹了很多,妈妈跑过来亲亲她,一边对着小惠惊叹“是小帅哥,是小帅哥啊!”,在得知这是绘梨带回来的朋友以后,妈妈就变得更加热情了。 “这还是绘梨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呢!” 妈妈撸起袖子说今天要大展身手,爸爸也进了厨房配合,很快,一桌丰盛的菜肴就准备好了。 没什么比在大冬天窝在家里,和家人一同享用晚餐更加治愈的事情了,尤其是对面还坐着超级健谈的爸爸妈妈。 但以往总是眼巴巴等着开饭的小家伙现在却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齐木楠雄看了她一眼,把面前的鸡翅夹到她的碗里,绘梨顿了顿,低头啃香香的鸡翅,注意力才稍微转移了一些。 “说起来,今天倒是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呢。” 妈妈拍了拍掌,语气激动:“走在路上,我和爸爸忽然一起停了下来,然后脑子里觉醒了异世界的记忆!” 绘梨差点被嘴里的骨头卡住,抬眸看去,就看见爸爸用力点头,说道:“在那个世界,没有老大也没有老二,我和妈妈只生了绘梨一个孩子。” “是呀是呀,而且绘梨竟然考上了东京大学!最后还成为了一名超级可靠的警官大人!” 妈妈捧着脸,星星眼看着她:“我就知道绘梨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这果然没有错!” 那都是因为哥哥给的金手指罢了……绘梨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紧接着又意识到,这么说的话,难道游戏里和爸爸妈妈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也差不多的爸爸妈妈……就是爸爸妈妈本人? 虽然有点拗口,但绘梨慢慢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情,毕竟哥哥能为她定制这个游戏,那再把爸爸妈妈一起塞进去玩一玩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 对面的爸爸妈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光辉大事迹,哥哥和小惠都听得很认真,这让绘梨有点害羞。 “哎呀,说起来,有点想念小降谷了呢。” 听见有个金发黑皮名叫降谷的小子从小到大追在我们绘梨后面跑这种话的时候,哥哥好像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哥哥那声笑,绘梨忽然感觉到一阵要命的心虚。 她连忙给哥哥倒了杯可乐,又从冰箱里拿出今天买的咖啡果冻放在他面前,像是一只在外面偷腥以后,回来眼巴巴讨好主人的小猫。 ……是咖啡果冻。 绘梨+咖啡果冻=无法拒绝。 齐木楠雄拿起咖啡果冻慢悠悠地拆开,接着,就又听见了“我们绘梨谈的男朋友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银发大帅哥”这种话。 “……”虽然某人满脸平静,还在有模有样地维持着拆咖啡果冻的动作,但是整栋楼的窗户都不小心全部碎掉了呢。 第244章 “呀,小楠,你怎么啦?” [没什么。] 齐木楠雄一边回答妈妈越来越离谱的问话,一边看向身旁的绘梨。 自从爸爸妈妈提到那个游戏的男朋友开始,她的表情就变得很不对劲。 所以,那个让她掉这么多眼泪,从游戏出来以后就一直伤心到现在的“阿阵”,就是她在游戏世界里的恋爱对象。 糟糕透顶的男人。齐木楠雄不带一丝私情地评价道:让自己的另一半掉眼泪,完完全全无能的家伙。 “哥哥?” 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家伙也凑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扯扯他的袖子:“你生气了吗……因为绘梨是个背着哥哥早恋的坏孩子。” [没有。] 会谈恋爱很正常,他想,绘梨这样可爱,会被人喜欢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她又这么不擅长拒绝别人,在众多追求者之中随便挑一个男人打发一下时间再是正常不过了,没什么好生气的。 但她挑选恋爱对象的眼光还有待改进。 ……明明就在生气吧。 绘梨从来没有见过哥哥这副样子,就连空助半夜钻进她被窝的时候,哥哥也没有气成这样。 “欸——听见我们绘梨谈了恋爱,小楠竟然这么生气吗?上次小楠这么生气好像还是因为我把属于你的咖啡果冻拿给爸爸了呢……” 说着说着,她的话停顿下来,瞪大眼睛:“难道小楠你……” 齐木楠雄掀起眸子看过去,大脑急速运转,思考着要是被妈妈发现了自己对绘梨的心意该怎么办,毕竟这个迷糊到家的妈妈到现在还认为绘梨是她亲生的小宝贝,这种事情绝对会让妈妈发火的,妈妈发起火来特别可怕……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完全不是表达揭露的好时机。 “难道小楠……”妈妈思考了两秒,恍然大悟道:“就是传说中的妹控?” 齐木楠雄:…… 朝夕相处十多年您终于察觉到这件事了么:-d 被这样一打岔,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家伙又慢吞吞蹭蹭蹭蹭钻进怀里来。 心里的乌云就这样被胡乱搅散,甚至不需要任何言语。 齐木楠雄,能轻易改变世界的超能力者,从各种方面来说,完全、拿他的绘梨没有办法。 迷糊的爸爸妈妈完全没有把晚餐时候的插曲放在心上,接着继续其乐融融地吃晚饭,伏黑惠吃饭的时候始终很沉默,一言不发,等到吃完饭就起身告辞,但被爸爸妈妈强行留在了家里过夜。 深夜,绘梨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她还在琢磨小惠那两句话背后的含义。 所以……一定是甚尔和杰,又或者是神子大人出现了什么问题,他才会那么说的吧? 可是小惠又叫她不要担心,小惠不是会撒谎的孩子,说不定是她胡思乱想了呢? 她在床上纠结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下楼找小惠说清楚。 但是刚走到一楼,就听见小惠在阳台和人打电话。 “姑姑很好,只是有点不开心。” 她的脚步一顿,又听见他说:“我知道了。” 接着,沉默了好几秒,就在绘梨以为电话已经挂断了的时候,伏黑惠又开口了。 “五条先生……还好吗?” 绘梨听不到那边在说什么,她只感觉心脏被这几个字攥住了。 什么叫做五条先生还好吗? 神子大人怎么了? 她支起耳朵,迫切想要听见对面的回答,又或者是小惠的反应,可惜阳台那边安静极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怎么忽然不讲话了? 这样的寂静让她愈发着急,她忍不住越靠越近,也完全学不会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所以伏黑惠一回头就看见了她。 “姑姑。”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朝她点了点头,说了句早点休息晚安这样的话,就径直往他的房间走。 “小惠。” 绘梨忍不住叫住他。 伏黑惠嘴角一弯,回头看她:“怎么了?” “刚刚……我听见你打电话了。” “姑姑不是说偷听人说话的行为很不好,都是不乖的坏孩子才会那样做吗?” “……是的,对不起。”绘梨羞红了脸,先是慢吞吞地道了歉,见伏黑惠完全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又忍不住问:“神子大人……他怎么了?” “你是说五条先生吗?” 伏黑惠看了她好一会,本来应该像夏油先生交代的那样,让她再熬一熬,替他们操操心,但……姑姑这样实在是有点可爱。 “电话里说不清楚。” 所以还是忍不住把陷阱明晃晃摆在她面前了。 “如果姑姑想知道的话,明天就和我一起回京都吧。” 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理由。 爸爸妈妈知道她要去京都旅行顺便探望“朋友”,给她塞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哥哥给了她一个即时呼叫的设备,说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按下去他就会来到她的身边,小惠陪着她去买了一些伴手礼。 一切都准备就绪,但绘梨还是感觉有点不安心。 京都,修学旅行的时候曾经来过,后来在游戏里,小小的绘梨在这里度过了很多个四季。 现在临近冬天,京都很少下雪,火车窗外还零星能够看见枫叶,她想起了游戏里第一次坐火车。 第245章 那时候是春天和夏天的交际线,她满脸新奇地看着窗外,神子大人就坐在她的身边,撑着下巴看她。 时过境迁,她已经不是那个和他一起被关在庭院里的小小玩伴,不是那个全世界只有神子大人一个人的绘梨了。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子的身份面对他们,也不知道见面以后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话说回来……他们现在又真的想要见到自己吗?会不会已经因为她的再次离开,而讨厌她,变得一点也不想看见她了呢?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伏黑惠没有第一时间带她去见别人,而是带她来了一家温泉旅馆,京都人重视传承,这家旅馆已经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她还从来没有来过。 不过……走在旅店的石板路上,看着廊外的庭院,和檐上的纸灯,绘梨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时候的京都。 那时候的京都没有高速列车,也没有这样的高楼,小时候和神子大人去逛百货商场,里面的电灯还是古典的款式。 想到从前的京都,就会想到立诚小学,那时候他们被久久地关在庭院里,第一次借着任务出去,做完任务以后,神子大人带她来了旁边的学校。 孩子们在操场上嬉戏打闹,无拘无束地到处乱跑,神子大人牵着她的手看了一会,转身去旁边的小卖部买糖。 劣质的、廉价的糖果,充满了香精的味道,那种甜味,好像现在还停留在她的口腔。 小惠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她一个人往前走,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一盆炭火。 细雪恰好落下来,落在红彤彤的火盆上,碰撞出微小的烟雾,男人站在雪里,慢悠悠地低头烤火,听见脚步声,抬眸朝她看来。 他没有戴眼罩,蓝眸璨若星火。 第85章 第 85 章 细雪, 回廊,风铃在檐下晃动,夹杂着雪落在炭炉上的声音, 灯火朦胧的夜晚, 经年不见, 相顾无言。 或许是近乡情怯, 她匆忙低下头, 不敢再抬起脑袋。 听见踩雪的声音, 轻轻的,慢慢的,他走到她面前。 屏住呼吸, 感受到一只手轻轻拂去她脑袋上的雪片, 五条悟弯腰看着她笑。 “谁家的小朋友呀, 走丢了?” “……”绘梨摇摇脑袋,不敢说话, 生怕一开口就是呜咽。 “外面冷吧?” 他把手递到她的面前。 “这就带你去温暖的地方,所以别哭哦, 能做到嘛?” “嗯……我、我不哭的。”嘴上这么说着, 也乖乖点着脑袋, 但是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又一次十指紧扣的时候, 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出来。 “啊呀, 稍微也努努力吧?话才刚说完呢。” 他停下来低头看她:“好啦好啦, 赠送免费的爱心抱抱哦, 试试看?” 绘梨愣了一下, 埋头躲进他的怀抱,嗅到了很熟悉的香气。 从小到大一直围绕在身边, 被仆人们仔细用心熏染过的衣物香,典雅、奢华,配在神子大人身上刚刚好。 好好闻。 好久都没有闻到了。 她像是嗅猫薄荷的小猫一样埋头嗅嗅,五条悟摸摸她的脑袋,“不哭了哦?” “嗯……” 长大以后的神子大人变得更大只了,这具身体已经褪去了少年特有的青涩和单薄,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力量。 有点陌生、有点可怕,但因为是神子大人,所以反而更叫人安心了。 她这么想着,脑袋也越埋越深。 “这不是都好好的嘛。” 他话里始终带着笑意:“话说回来,看见惠感觉如何?嗯?小家伙长得还蛮大只欸,没被吓到吧?” “一开始吓了一跳……”她老老实实回答,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一些羡慕:“小惠长这么高,每天都吃什么呢?” 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小矮子呢。 “差不多也就是那些东西嘛。” 五条悟低头给她擦眼泪,不同于少年时的粗暴笨拙,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因此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也没让你饿过肚子吧?” 纸巾轻轻擦在脸上,听见他笑着说:“小时候医生也请了五六次吧,三倍工资的营养师也一直在卖力工作,但你这家伙就是长不高呐,怎么办?” 听见这些话,想到那些年神子大人的照顾,她就又想哭了。 绘梨揉揉眼睛,好不容易才忍住眼泪,抬头看他,慢吞吞地问:“神子大人……您没事吗?” “呀,开始用敬语了。原因?” “我也不知道……对不起……” “比起道歉,你该喊我什么?” “……悟。” “这才对嘛。” 脑袋被摸了摸,神子大人把她牵起来,说要奖励好孩子吃好吃的。 雪天和烤肉最配了。 窗外是鹅毛般的大雪,地灯被掩埋,但依旧散发着朦胧的光,屋子里的烤炉滋滋冒着油,被炙烤的肉散发着浓郁的肉香,令人食指大动。 而正料理烤肉的,是极其养眼的一双手,指节白皙、修长,是一双极其熟悉的手。 这双手,小时候牵着她走,叛逆期的时候曾经按断她的电话、弹她的额头,后来更多的时候,他抱着她,说一些有趣或者无聊的话。 第246章 “嘛,火候应该刚刚好。” 现在,这双手替她夹起烤肉,沾好她喜欢的料汁,然后放进她的盘子里。 “尝尝看?你应该会喜欢。” 是神子大人。 但是已经不会一边说她是个笨蛋,一边臭着脸给她扣扣子了。 已经不会把脸凑过来要亲亲,然后因为真的被她亲了而脸红地转过头去了。 已经不会追着她问她到底在想什么,捧着她的脸命令她只能看他一个人了。 神子大人已经长大了。 绘梨也长大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过去的时光真的已经逝去,再也找不回来了。 眼泪吧嗒吧嗒砸在盘子里,砸在他帮她烤好的肉上,绘梨低着看着,只觉得心疼得要命,连忙抹抹眼泪,用筷子把烤肉夹起来。 “我说。” 手腕被扣住,男人唇角抿成一条线,“现在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偷偷掉眼泪的习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楞楞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神子大人忽然就生气了,睫毛颤抖着低下头去,好半天以后,才慢吞吞往他怀里钻。 “神子大人……” 她抱住他的腰,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哭的乱七八糟。 “扮可怜也没用哦,你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啊。说说看?” 没有得到回答,男人低头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小惠说他姑姑变得深沉了,听见这种话还真是吓了一跳呐,想象了很久,想象不出来……嗯。” 他笑了笑,把她捉出来:“说你啊,怎么到我这里还是一副呆头呆脑的笨蛋样子?哭成这样,想被亲么。” 什、什么…… “再哭就亲你了。做过预警了,所以不算强迫吧?” 这句话比什么安慰都管用。 她一下子就不敢哭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慢吞吞给自己抹眼泪,接着被抱起来,坐进了五条悟的怀里。 “本来想绅士一点来着。”男人一边把烤肉夹到她面前的盘子里,一边叹气:“自己把眼泪擦干净,能做到?” “嗯……”窝在神子大人怀里好幸福。 好像只要呆在他的身边,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用考虑复杂的大事,更不用在意别人的心情,只用安安心心做个笨蛋、把自己照顾好就好。 这是最让小乌龟舒适的心态——有的人生来就是英雄,身体里装满热血,一心要做改变世界的大事,而有的人胆子很小,只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 她拿起湿巾慢吞吞给自己擦眼泪,然后夹起面前的烤肉。 温度正好,上面沾满了她喜欢的调味料,她抬头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神子大人还记得她的口味。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甜甜的。 “呀,笑了?”一点点的情绪都能被捕捉到,这就是咒术师的五感。 绘梨抬起头,看见那双蓝眼睛弯起来,白雪深覆的冬天,神子大人的体温一如以往般炙热。 她忽然有点害羞,把脸往他怀里藏,然后听见他小声的、满足的叹息。 “别再来一次了吧?” 他用指尖圈起她的发丝,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生离和死别都经历过了,就别再创造新的分别方式了?” “嗯……”绘梨点点脑袋,“再也不会了。” “呀,再说一次?” “再也不会……和神子大人分开了。” 五条悟沉默了两秒,低头玩起她的手指。“本来应该趁这时候签订束缚的,但那样做也没意义吧,我不想诅咒你,那样并不是爱。” “爱?”听见这个词汇,她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哪怕去了不同的世界旅行,遇见了很多人,绘梨也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被称为“爱”。 如果想要占有、想要亲近、想要每天待在一起,再也不分离就是爱的话,那为什么,阿阵会丢下她一个人呢?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认为阿阵不爱她。 因为他付出的是他的生命。 但是,就像第一次听见神子大人的死讯,感觉全世界都崩塌了的那个绘梨一样……比起狭隘定义中的“爱情”,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共生。 两个生物体缠绕在一起,共同面对这个世界,如果有一方死去,那另外一方就会很快枯萎,就是这样的关系。 这样的关系,是爱情吗? 她不知道。 只是现在,有爸爸妈妈和哥哥的绘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做出殉情这样的事了。 想到这里,就从心底里泛起心虚和愧疚来,不论是阿阵也好,神子大人也好,她没办法再回馈给他们同等的感情。 “神子大人……”愧疚得要命,忍不住抱着神子大人,伏在他的肩膀道歉,眼泪落下来,让两个人相触的肌肤变得黏糊糊的,有点痒,她忍不住蹭了蹭。 “说你啊,也别太高估成年男人的自制力啊?” 听见神子大人轻轻叹气。 “姑且问一句,你这家伙……现在,成年?” “还有半个月就成年了的。”她乖乖回答。 “……哦,那绘梨也不想我被逮捕吧?” “不、不想。”她连忙摇摇脑袋。 “所以别再哭着蹭来蹭去了,嗯?” 绘梨眨眨眼睛,抬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正常的话,明明少年时候的神子大人也经常这么说,但是、但是…… 第247章 “脸红了欸。” 曾经那个被她亲一口就红着脸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的家伙,现在已经可以笑眯眯地凑过来盯着她的脸颊看了。 “怎么啦?屋子里太热了?” “嗯嗯。”她用力点点脑袋,然后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颊,又接着用力点点脑袋,头顶的五条悟笑了几声,被她听见,只觉得脸上更加烫了。 “小脑袋瓜本来就不大,再烫坏了可怎么办呐。”他牵起她的手,说出去吹吹冷空气的同时,带她回家。 回家。 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神子大人牵着她往前走,说要带她回家。 他们一起踩进雪地里,接着脚印被渐渐覆盖,只留朦胧的灯火。 绘梨回过头,怔怔地看着来路。 “想什么呐。”他问。 “这条路好长……” 她的声音很轻,低着头,说:“回家的时候,要走好久好久,所以再也不要离开神子大人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捧起她的脸,轻轻叹气。 “这时候亲你不算犯罪吧,应该?” 一个吻落在脸颊,轻得像是羽毛。 接着,被温暖的手掌牵起来,他说路很长也没关系,再走多少次也没关系,家永远都在那里,不论如何,他会带她回去。 第86章 第 86 章 植物的寿命有多长呢? 至少在记忆里, 大树是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的。 庭院里的那一棵桂花树依然挺立在那里,即使树叶凋零,枝干光秃秃的, 但却丝毫不显得疲老。 树枝上挂着好看的灯笼, 看起来和小时候没什么区别。 站在树底下抬头看, 小时候写过的许愿符还在上面。 ——这是属于麻瓜的魔法, 因为没有术式, 又因为咒灵的存在而相信鬼神之说, 所以她经常做这些傻里傻气的事。 把愿望写下来挂在树上,不过多久就会实现,绘梨因为这件神奇的事情而满心雀跃, 不止一次地抱着大树先生说长长的感谢词。 现在回想起来, 那些愿望大概是神子大人帮她达成的吧? 她小小的世界里, 有一个小小的神明。 眼睛酸酸的,感觉又想哭了。 她慢吞吞蹲下来, 把自己团成一个小球,蹲在桂花树底下, 看树上的灯笼和地上的落地灯交织而成的光影。 有那么一个瞬间, 绘梨想, 如果只有绘梨和神子大人就好了,没有后面发生的这么多事情, 安安稳稳地长大, 没有经历伤感的离别, 一直在一起, 直到老去。 五条悟站在旁边看她。 她总是喜欢观察这些细微的小事。对于咒术师而言, 短暂的生命之中要承受的太多,以至于他们无暇顾及沿路的风景, 只能抬手捉住最灿烂、美好的那几个光点。 只有在这种时候,在她的身边,五条悟才会感觉时间也慢下来,就好像自己不是什么最强咒术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从外面回到家,和家人一起看灯影,闲散,悠然。 “神子大人会不会觉得有点冷清?” 她蹲在他的脚边,抬头看着他:“这时候如果院子里有一个烧烤炉就好了,我们可以叫上朋友们一起烤肉,然后坐在院子里聊天,一定会很热闹的。” “是么。” 五条悟也蹲下来,环视着空荡荡的庭院。 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孤独,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沉淀得更加浓郁,但很多物件却和时光一同老去了。 院子里有很多花是他们小时候一起种的,后来全都枯萎了。 那时候没有挑选长寿的品种。 “嗯……感觉院子有点空荡荡的呢,虽然这么说显得很自以为是,不过……如果神子大人不反对的话,绘梨想在院子里种很多很多花。” 脸颊被捧起来,因为在外面吹着冷风,她的指尖有点冷,五条悟用无下限把她裹起来。 她眨眨眼睛,凑过来看着他。 “那样神子大人会开心些吗?可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有点累,五条悟想,这种心灵无处可归的疲惫感,在回到这里,又回到在她面前、被她注视的时候,变得尤其清楚。 他低头,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想思考,只想闭着眼睛。 她犹豫了一会,抬手轻轻摸摸他的脑袋。 “神子大人把后面的头发剃得好短呢。” “方便戴眼罩。” “唔,如果想要睡觉的话,我们去床上好不好呀?神子大人这样靠着绘梨,绘梨没多久就会摔倒的。” “不想动。”他的语气像只懒洋洋的猫。 但这只猫实在太大了一些。绘梨想,就算她愿意一直站在这里让神子大人好好睡上一觉,那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灰溜溜地被他碰倒的。 “那、那我背神子大人进去吧?”异想天开的小天才。 五条悟没说话,像是被她逗笑了。 京都的夜很宁静,连虫子也爬进石缝休息,冬天里没有属于夏天的萤火虫,只有一簇一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闪烁在灯光下,落在地上、树上、灯上,慢慢融化,像是扑火的飞蛾。 绘梨没再讲话,安安静静看着雪花,没过多久,感觉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 第248章 “竟然真的睡着了么。” 神子大人侧过头,靠近她的颈侧,呼吸之间带着灼热的气息,让她没忍住颤了颤。 “在发抖欸?说你啊,你这家伙就这样傻乎乎站着么,好歹也得把我喊醒吧……站这么久,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 她语气听起来呆呆的,像是又要哭。 “又怎么了欸。” 肩膀上的重量移开,五条悟捧起她的脸颊,“压疼你了?” 她摇摇脑袋。 “神子大人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过觉了,对不对?” “啊,这个。”五条悟扭了扭脖子,像是在活动筋骨:“睡眠对我来说也没这么重要。” “重要的。” 被一整个环抱住。 “哪怕摔倒也没有关系,想让神子大人好好睡一觉,这就是刚才绘梨的想法。”她说。 桂花树下,灯影婆娑,五条悟感到年少时着迷的那些糖果又回来了。 她给的甜,能够把整个世界变得可爱、明媚的甜。 “绘梨。” 或许少年时的五条悟会把她扣在怀里吻她,或许孩童时的五条悟会臭着脸说才不要她这种照顾,但此时此刻,28岁的五条悟已经学会了更加柔软的表达方式。 他把脸埋进她的怀抱,说辛苦了,这是他这些年睡过最好的一觉。 “神子大人这些年,都没有好好睡觉吗?” 她皱着脸,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欣喜,反而气鼓鼓地拉起他的手,带他往屋子里走去。 五条悟愣了一下,配合她的力道往前走。 他们的房间,格局还和从前一样。 坐在一起喝茶的小桌、存放着糖果零食的小斗柜、用灯芯草编制而成的榻榻米……越过这些,就是柔软、舒适的床铺。 在当时,小孩们睡在一起很常见,只不过不是盖着一床被子,但现在,五条悟一个人住,所以被子也只有一张。 她想把他推到床上,但力气小得可怜,五条悟装作被推倒了,坐在床上,笑着看她:“要做什么呀?” “神子大人和绘梨现在要睡觉了。”她鼓着脸说。 “呀,好像还没洗澡呢?” “……那、那就先去洗澡。” “走不动了哦。”五条悟笑眯眯的:“人家被绘梨推倒啦,站不起来了呢。” “怎么会……” 绘梨愣了一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神子大人在逗她,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苍天之瞳,她不知道为什么红透了脸,只能胡乱握住他的手,试图把他拽起来。 没拽动,反而被他扯进了怀里。 “好啦好啦。” 五条悟拍拍她的脑袋,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不闹了哦?旁边是你的房间,这就送你过去?” “不和神子大人一起睡吗……”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失落。 “不行呐,十多年没好好抱过你了,有点危险。稍微也理解一下?” “哦……”危险什么?什么危险?绘梨听不太明白,现在她的心里只有神子大人岌岌可危的睡眠。 就像好久好久之前,没有神子大人的怀抱,她根本睡不着觉一样,神子大人是不是也需要她呢? “不要赶绘梨走好不好。” 她靠在神子大人的肩膀上,抱住他,黏黏糊糊地说道:“绘梨想留在这里,想要抱抱睡。” 听见喉结滚动的声音。 接着,他轻轻叹气:“可饶了我吧?” 她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低下头,还没想好究竟是要继续说服神子大人,还是乖乖去另外的房间睡觉,就被一把抱了起来。 五条悟带她走进浴室,先是弯腰给浴缸放水,然后又低头拆开她的洗漱用品——这些东西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茬,好像还是两个人住在这里一样。 绘梨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抱住他:“神子大人最好了。” 五条悟没说话。 看着她慢吞吞地刷牙、洗脸,内心又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幸福。 她是很认真的孩子,从小到大,刷完牙的水杯总会仔细清理一遍,毛巾也会洗过然后整整齐齐挂好,这些并不是出于追求洁净的癖好,而是她对于生活里的每一件物品都很用心。 看着她这样做,会从微末的事物中感知到生活的美好。 时至今日感觉还是像梦一样。 镜子里的少女像是神明最钟爱的孩子,但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 正是对于这种事情一无所知,总是露出一副傻里傻气的样子往人怀里撞,才会轻而易举夺走别人心脏的吧。 “神子大人?” 绘梨正胡乱抹着护肤品,香香的,有橘子的味道,察觉到神子大人一直盯着自己看,她晃了晃手上的面霜。 “你也想要抹这个吗?香香的。” “……要哦。” 五条悟弯腰把脸凑到她面前,然后看见她皱皱鼻子,说您还没洗脸。 “说你啊。” 五条悟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这家伙的敬语系统是彻底纠正不过来了么?” 她抱抱他的腰,嗅嗅味道以后跑去浴缸那边挑泡澡球,为了让神子大人能睡个好觉,绘梨特地选了两个薰衣草的紫色球球。 结果反倒是她先睡着了。 今天坐了很久的车,最近两天情绪的起伏也很大,现在回到这座庭院,回到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泡在热乎乎又香香的温水里面,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第249章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听见神子大人叹气,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绘梨没听太清楚,抱着他的脖子蹭蹭,然后继续睡。 一觉睡醒,屋子里还暗着,窗帘拉得很严实,叫人分不清时辰。 绘梨下意识揉揉眼睛,发现神子大人好像还在睡,因此立即停下了动作,安安静静盯着漆画看。 日本的古建筑独爱制造阴翳,京都尤胜,在阴暗处,墙上的漆画会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可惜她看了好一会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只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自从离开游戏以后,绘梨还没有睡得这么久过,也一直都在做不好的梦。 她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让家人担心,也不能因为睡不好觉就缠着哥哥要抱抱睡,所以绘梨谁也没有告诉,只是自己偷偷消化这些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在神子大人这里好像没有这种困扰。 他好大一只,像是庇护着小乌龟的大猫猫,一整个窝在他的怀里,感觉被全天下最坚固的壁垒保护着。 好安心。 所以……再好好睡一会吧,到天黑也没有关系,这里不会有人打扰。 好长好长的觉。 做了久违的美梦,醒来以后感觉肚子好饿,抬头看,神子大人正摆弄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处理公务。 “下午了欸。” 发现她醒了,五条悟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脑袋,脸上冷淡的意味褪去,弯着眼睛。 “想吃什么?” “热汤面……” 说完,五条悟打电话叫餐,绘梨爬起来,慢吞吞地刷牙洗脸。 一次性睡得太久,脑袋会感觉昏昏沉沉的,不太舒服。 她在客厅发了好一会的呆,才想起来去昨天的衣服里找到手机,和哥哥说早安。 齐木楠雄早上七点就和她说过早安了。 他今天要和朋友们去滑雪,中午的时候,他给她拍了一张滑雪场的照片,里面的雪很厚,看起来像是人工造的。 绘梨把照片放大,看了好一会,都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心里感觉有点失落。 抛开游戏的经历,绘梨还从来没有超过一天不和哥哥见面呢。 [哥哥晚上会回家吗?] 她发了一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 [想和哥哥,还有爸爸妈妈视频。] [会的。] 齐木楠雄坐在滑雪场的休息厅里。 [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嗯!] 那边发来开心小花的表情:[谢谢哥哥!] 齐木楠雄合上手机。 不知道为什么,人生第一次,看着面前的咖啡果冻,他感到没有食欲。 他往后仰,听见朋友们的笑声,以及周围路人的心音。 还有源源不断、从他心底里冒出来的绘梨。 齐木楠雄拿起手机,打开她的社交媒体账号,上面发布的全都是生活里琐碎的小事,比如在路边遇见很好看的小花,一只忽然停在窗台的鸟,某天的暴雨,和暴雨之后的彩虹。 除此之外,她的世界就全是哥哥了。 [哥哥说爱因斯坦最喜欢吃煎蛋……绘梨也喜欢吃,所以绘梨一定可以变聪明。] [哥哥说长不高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吃青菜……所以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吃两根青菜!] …… [空助说圣诞老人根本不存在,每年的礼物都是哥哥们送的,好难过,怎么会这样……] [哥哥说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好开心!] …… [上高中了,哥哥有了好朋友。] 所有的动态在这一天戛然而止了,这个账号,直到现在都没有重新被她使用。 齐木楠雄扣上手机,盯着滑雪场里的一对小情侣。 时至今日,他所做的一切是对的吗? 在第一次发觉绘梨对他不正常的占有欲、过分的依赖之后,他常对此感到愧疚。 想要让她看清楚这个世界,看清楚自己的心,想让她尝试和别人交往,拥有更多的选择。 在上了高中,交往到能够称作朋友的人类以后,齐木楠雄心中这样的想法更加清晰了。 绘梨,这样纯净的孩子,不该拥有病态、扭曲的情感。 她应该在阳光下露出毫无阴霾的微笑,应该拥有健全的人格,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被很多很多人和很多很多爱环绕,不会再因为某一个人的离去而感到无法呼吸。 所以他制造了这一款游戏,可以连接异世界,越过空助和迷糊的爸爸妈妈,让她亲自去体会人生的道理。 但如果…… 爱本来就是病态扭曲的呢? 哪怕身为超能力者,对爱之一字,就敢说完全了解吗? 身边同学谈的恋爱,那种会因为分手季、相貌、语癖习惯种种原因就分开的恋爱,究竟有可供他参考的价值吗? 他和绘梨之间,从诞生之始,就源于他极端的、病态的绮念。 他要怎么让这一段感情变得正常。 所以时至今日,他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的吗。 如果在那个时候,捧着她的脸安抚她,告诉她哥哥的心里除了你不会有别人,谁也不会把哥哥抢走,结果会怎么样呢。 齐木楠雄用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然后拆开咖啡果冻,尝到了带着咖啡醇香的甜味。 第250章 他闭上眼睛。 * 今天京都依旧是小雪。 窝在暖炉里和神子大人一起吃热汤面,神子大人起床之后就戴上了眼罩,吃东西的时候很优雅,虽然没有戴墨镜的时候这么时髦,但也非常非常养眼。 绘梨吃饱了,就懒洋洋地窝在被炉上看电视,时不时看看他。 或许是无聊的电视节目太催眠,又或许是屋子里的熏香安神的作用太好,又或者是被炉暖乎乎的太舒服,待在神子大人身边太放松,绘梨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长。 醒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左看右看,没有看见神子大人。 外面已经是最后的黄昏,落日贴近地平线,只留下最后小小的一角,昭示着黑夜即将来临。 屋子里只有零星几盏小地灯,过时的老电视在地上折射出淡蓝色的光影,让整个房间显得非常阴暗、寂寥。 神子大人这些年,就是这样坐在这里的吗? 这种阴翳和有太阳时的阴翳不同,是一种直达人心的可怕感,绘梨只感觉心脏忽然被一只手攥住,不安极了。 尤其是神子大人竟然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他去哪里了? 绘梨等不到他,只好站起来在屋子里到处找,可是她就连洗手间的浴帘都拉开了,也没有看见人影。 难道……神子大人有急事出去了吗? 想到这里,她拿起手机看了看,没有看见神子大人的留言,桌子上也没有便利贴。 ……去哪里了? 从窗户透过来的光线看,外面已经黑了。绘梨一向是不敢在夜晚独自出门的,但房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也让她非常害怕。 外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动静,她支起耳朵听了听,还是打算出去看看。 推开面向院子的移门,看见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不该存在于这个季节的萤火虫,随呼吸的频率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和缓慢坠落的细雪交织在一起,仿佛间,像是来到了精灵的国度。 那棵桂花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挂了一只风铃,此时此刻正随风摇晃,发出悦耳动听的铃声,消散了她的很多不安。 ……在做梦吗? 她不太敢确定自己现在真的已经醒了,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前依旧是绮丽到梦幻的场景。 是神子大人做的吧。 想到这里,要见到他的心情就变得无比迫切,绘梨踩上石板路,没走几步,就听见讲话的声音。 “多放点甜椒好不好嘛。”是神子大人。 “不太好。”语气冷冷淡淡的,是小惠。 “可是你姑姑也很爱吃欸?”总是打着她的旗号哄骗小惠妥协的屑大人。 “……” “我说悟也差不多点,不干活就算了,至少别在旁边添乱吧。” 语调轻柔温和,但是讲话毫不客气,是夏油杰。 “要吵去外面吵。”另外一个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厌倦,像是下一秒就要和这个操蛋的世界说拜拜。 伏黑甚尔。 “呀,醒了?” 穿着白大褂的女生掐灭烟,看向她:“怎么样,对这群白痴策划的惊喜还满意吗?” 院子里的烧烤炉炭火正旺,肉在上面被烤得滋滋冒油,没多久就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杰和甚尔小惠一人一个烧烤架,神子大人和硝子坐在躺椅上,看起来完全是指挥派。 她像是被这一幕烫到了那般,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看见两只萤火虫停在自己的指尖。 昨晚她说想要大家在一起烧烤,今天,愿望就实现了。 不用她去超市购买食材,不用她策划邀请,甚至在看见之前,她都完全不知情——就像是圣诞老人的礼物一样。 如果愿望一直一直实现得这样快,她要怎么才能相信,世界上并没有神明,也没有圣诞老人呢。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绘梨慌忙地抬手抹去,她这时候应该说些很好听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开心和喜悦,但是、但是……她脑子乱糟糟的,感觉被泡进来糖果海里,要被甜得融化掉了,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就说了你们会把人弄哭吧。”家入硝子撇撇嘴:“都多大了还搞小孩子的把戏。” “这孩子现在正是吃这一套的时候呢。” 夏油杰笑了笑,朝她招手:“来我这里。” “……”绘梨慢吞吞走过去,有点紧张地揪着裙摆,还没想好要和杰说什么,就被投喂了一串小羊肉。 火候和温度刚刚好,杰在家里做了十多年的饭,对她的口味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 “怎么样?”青年偏头看她,深紫色的眼睛弯起来,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显得温柔极了。 “好、很好吃。”她一边啃羊肉一边点点脑袋,接着又被小惠叫走了。 是蜂蜜鸡翅和烤蘑菇串,蘑菇串上面洒了玫瑰盐和罗勒粉,组合起来很香。 “可以吗?” 长大以后的小惠比她高了一个头,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我第一次自己动手烤东西。”感觉比掌握咒力都要难。 “很好吃……” 说着,杰又塞过来几串羊肉,甚尔看见以后,黑着脸走过来,把她手里的羊肉串拿走,换成了孜然小羊排。 第251章 羊排的尾部用锡纸包好,握在手里一点也不会烫。 绘梨低着脑袋,给什么就吃什么,因为一边哭一边吃东西实在是有点难受,所以吃着吃着就不哭了。 “你这家伙……” 坐在一起的时候,家入硝子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他们给你什么都吃?一点该有的防范心都没有,要是我不在这里……” “真的很好吃。” 她像是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热情地推销着杰烤的小羊肉小牛肉和鸡肉鸡腿之类的东西、又说小惠的鸡翅和蘑菇也很好吃不过产量太低,还有甚尔那边的羊排烤虾和西葫芦烤玉米香菇芦笋蔬菜大军团…… “……”家入硝子被推销了一串烤鸡腿肉,吃过以后沉默了两秒:“确实还不错。” “嗯嗯,对吧!” 她笑起来,亲昵地靠在她身上:“硝子硝子,我好想你呀。” 家入硝子没讲话,低头喝了一口酒,听她说能够再重逢真的很开心。 “嗯。” 电话铃响起来,家入硝子看了看,是烦人的高层在向她确认这几个疯子都往京都跑到底是什么情况。 如果让高层看见他们现在岁月静好老老实实聚在一起为一个女生烧烤的场景,恐怕会吓得以为自身也患上精神病开始出现幻觉了吧?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点好笑,朝五条悟晃了晃手机屏幕,戴着眼罩的男人耸耸肩,示意她随便怎么回答。 家入硝子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站了起来。 旁边的小家伙还在专注啃着烤肉,完全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又多么匆忙而又沉默。 还有一大堆患者等着她去救呢。 硝子走之前顺了半瓶酒,一些烤串,然后麻溜地连人带酒消失在了他们视野里。 绘梨瞪大眼睛,好像这才发现硝子要走,并且连招呼都没有打。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脸上沾着胡椒粒,表情失落,像只忽然被抛弃的小花猫。 “好啦,别看了。” 五条悟拿起湿巾给她擦脸颊:“硝子就这样啦,能过来一趟就已经够呛了。再说了,我们四个在这里欸,晚上不会让你寂寞的,嗯?” “哦……”绘梨低下脑袋,直到手机上又加回来硝子的联系方式,心情才又重新变好。 和想象中的重逢不太一样。 没有惊心动魄的质问,不需要她哭着说对不起,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他们对她的离开一字不提。 过了一会,夏油杰召唤出咒灵出来帮忙烤肉,几个人正式解放,围着桂花树坐在一起。 甚尔和杰喝酒,五条悟喝儿童汽水,伏黑惠喝乌龙茶。 绘梨这里蹭一口,那里蹭一口,最喜欢儿童汽水和杰那边不知道名字的酒。 杰那边的酒快被喝完了,她想要再开一瓶,甚尔和五条悟没什么意见,夏油杰举双手赞成,只有伏黑惠投出反对票。 “姑姑已经喝醉了,再醉下去明天会不舒服。” “我哪有这么容易醉……” 她肚皮吃的圆滚滚,正趴在杰的怀里被摸脑袋,一边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边小口小口喝酒。 “我、我可是专项训练过的。”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很难过的事情。 接着,她把手指虚虚地握起来,却只捉到一些空气。 说是聚餐,其实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她以前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隐忍的哀伤一向只属于深沉的大人,不属于她这样把情绪都写在脸上,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孩子。 所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的哥哥……是个超能力者。” 夜晚的星星很亮,风却温柔,院子里满是烧烤的香气,萤火虫还慢悠悠地飞在半空,像是一闪一闪的星星。 这个世界,最最重要的人,都陪伴在自己身边。 绘梨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逃避下去。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两个哥哥照顾着我,和我做朋友,有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一点点寂寞,尤其是在哥哥也有了他自己的朋友以后。” “我很不安,因为我我不想哥哥有自己的朋友,我知道那样很不对,我不想做霸占哥哥的坏孩子。”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哽咽:“在那样的情况下,哥哥帮我做了一款游戏……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 没有她想象中的惊讶和指责,他们对她的话好像并不在意。 “绘梨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 夏油杰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在对待我们的时候,你也交出了你的真心不是吗?”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如果不是先感受到了她给予的真心,身为咒术师的他们,被阴暗情绪缠绕着的他们,又怎么会愿意交付自己的心脏呢? 不管是亲情也好,爱情也好,更加粘稠的情感也好,对于咒术师而言,感情本身就是极其昂贵的奢侈品。 “可是这样根本不公平……” 她坐起来,低着脑袋,害怕看见他们的目光,把脸埋进膝盖里。 “不管是神子大人也好,杰也好,还有甚尔和小惠,都把我当成了唯一的绘梨,但是、但是绘梨根本不是那个绘梨。” 第252章 她说得乱七八糟,但也依旧把内心的恐惧都说了出来。 “不是和神子大人一起长大的绘梨,也不是和杰一起长大的绘梨……我、我是个骗子……建立羁绊以后又把你们丢在这里,就连,就连重新打开游戏的勇气都没有,我是个胆小的坏孩子……惩罚我吧,把绘梨揍一顿好了……” “……怎么可能揍你啊。” 本来有点伤感的,差不多要被她逗笑了,五条悟看了伏黑惠一眼,示意后面的对话不太方便他听,伏黑惠抿抿唇,站起来,顺带把甚尔也一道带走了。 只剩下三个人,五条悟把她捉出来,让她看着自己。 “听好哦。” 五条悟指了指自己,“我啊,眼里就只有一个绘梨哦,灵魂是不会改变的,除此之外,别的我都不在乎。”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五条悟扣住她的手,“还是说,你要否认那些记忆?” 要否认那些记忆……? 怎么可能…… 她连忙摇摇脑袋,接着又低下头,“可是这样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夏油杰开口了。 “因为、因为神子大人的心里只有绘梨,但是绘梨的心里,现在却也装着别人……” “是这样吗?” 夏油杰偏头看过来,给她擦眼泪:“可是绘梨,感情原本就是不公平的。” “……”她呆呆地看着他,听见他说:“小时候,绘梨常常用一种很可爱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感到我很重要,我是世界上你最珍惜的东西。” 顿了顿,他说:“自从绘梨找回记忆以后,就再也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了。” 是这样吗? 绘梨楞楞地看着杰,努力回想着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但想到蛀牙,是神子大人臭着脸把手指塞进来,一颗一颗检查牙齿的触感,想到小学,是神子大人牵着她的手,站在围墙外面看里面的孩子嬉戏,然后给她买廉价糖果的味道,长大以后,脑子里全部都是神子大人死掉了,她听见消息的那一刻,心脏碎裂的声音。 “对不起……” 这个事实让她慌乱不已,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在这一瞬间,她好想按下哥哥给的按钮,从这里逃走,再也不要回来。 “都是我的错……我是说谎的坏孩子。” 她大声地哭着,像是被忽然摔碎了糖果罐的小孩,连声音都带着痛感。 “都是我不好……明明心脏已经被神子大人塞满了……为什么还要遇见杰……如果不开二周目的话就好了……” “都说了不用你道歉呀。” 夏油杰叹气,轻轻按住她的手,让她看着自己。 “听好哦,虽然一开始很不甘心,但是如果硬要说对不起,那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悟,是他抢先一步占据了绘梨的心,又或者是我,没能在悟之前见到你。无论如何,要道歉的人绝对不是绘梨。” “为什么……?”她抽泣着问。 “因为人的心脏是有限度的呀。” 夏油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笑着说:“就像现在,我的心已经被绘梨完完全全夺走了,再也拿不回来了,就算遇见再优秀的人又怎么样呢?” “难道我爱着绘梨,所以完完全全无法爱上别人,这是我的错吗?” 绘梨几乎要被他说服了,“可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夏油杰给她擦眼泪,“不哭了好不好?明天眼睛肿了的话,硝子会笑话我们的,多多少少可怜可怜我们吧,为你捉了一千只萤火虫呢。” “那样的话,不是很累吗?付出的感情和得到的回报,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低着头,听见夏油杰笑了笑。 “没什么。” 他说:“喜欢就甘愿。” 第87章 第 87 章 睡着了。 梦见好多好多的铃兰花。 八岁那年生日, 收到爸爸的礼物,是一个铃兰胸针。 阿阵说,铃兰是代表着纯洁和幸福的花。 绘梨……现在幸福吗? 被好多好多的铃兰花包围起来, 应该是幸福的吧? 可是为什么, 在纯白的海洋里, 闻见这么这么多好闻的香气, 却这么想哭呢? 抱着洋娃娃在花海里走了很久很久, 一直走到黄昏, 走到梦的尽头。 在太阳坠落之处,红霞的彼方,看见一个背影, 长长的银发被风吹得飞扬, 身姿却挺拔, 好像永远也不会倒下。 就在看见他的第一秒, 梦醒了。 阳光穿过纸窗洒进来, 洁白的纱帘被风卷起,被子暖洋洋的, 神子大人坐在床头, 正眯着眼睛小憩。 她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胆怯地往被子里钻了钻。 “呀,醒了?”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向她。 “做噩梦了?” 被抱进怀里, 闻到神子大人熟悉的味道, 绘梨蹭了蹭, 没说话, 把脑袋深深埋进他的胸口。 “睡迷糊了?头不疼吧?” 脑袋被搓了搓, 神子大人身上暖乎乎的,肌肉也比少年时候更加明显了, 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弹弹的胸肌,没忍住又蹭了蹭。 “喂……你这家伙……” 他笑了一声,敲敲她的脑袋:“乱蹭什么啊在,几天不见变小色鬼了么,也看得懂男人的胸肌了?嗯?” 第253章 “……”绘梨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把脑袋搭在神子大人的肩膀上,看见外面下了一整夜的雪,将庭院里的石板路尽数掩埋。 昨晚的萤火虫已经不见了,现在庭院白茫茫的一片,让人感觉有点怅然若失。 她抱住神子大人的脖子,抬头看看他,又蹭蹭他的脸颊,不讲话。 “倒是别来这一套啊。” 五条悟叹气,在她脸颊上亲了两口:“还没接过吻吧?‘游戏’之外。” 她慢吞吞地点头,然后脸颊又被亲了两下。 “不想现在被夺走初吻的话就稍微收一收这幅表情?要不然今天不出门也没关系?” “……” 不讲话,只黏黏糊糊地往人胸口躲,小小一只,用小猫一样亲昵信赖的表情蹭来蹭去,又不给亲,实在是要人命。 五条悟把她捉出来,捧着她的脸忽然逼近,绘梨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睛,睫毛颤呀颤,说不清楚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 脸颊被咬了一口,听见神子大人恶作剧得逞般轻松的笑意。 “起床啦,小鬼。” “……”被抱到了衣帽间。 这里西洋风格的衣服不多,衣柜里塞着的全是和服。 浅淡、挑不出错处的藤水竹空居多,紫色和粉绿很少见,仅有的几件都是十三四岁的时候,五条悟特地叫人给她做的。 “穿这件怎么样?” 他挑了一件浅绿色百合繁花纹的和服出来。 “这是春天的颜色……” “现在穿不是刚刚好嘛。” 神子大人笑了笑,没有戴眼罩的蓝眼睛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越是白雪深覆的时候,就越是说明春日即将抵达,穿这一件出去,我们家绘梨绝对人气超——高的。” 越是白雪深覆的时候,就越是说明春日即将抵达。 绘梨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地毯。 昨夜的雪好大。 所以,春天……也快来了吗? “又在发什么呆啊。” 她被放到地上,神子大人从背后抱住她。 “心里光想着哪只偷腥猫吧?” 他的语气带着笑,可是却叫人感觉压迫感十足。 “这样可不行哦,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呐。” 绘梨被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看见神子大人的手搭在了她睡裙的扣子上。 “神子大人……” 她被吓了一跳,红着脸往后躲:“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没生气呀。” 他的语气慢悠悠的:“别乱动,正要伺候你穿衣服呀,小家伙,别搞得好像这种和服你自己能搞定一样,欸——” 他弯腰凑过来,盯着她通红的脸颊看,笑起来:“脸怎么这么红啊,想到哪里去了?嗯?” ……总还是喜欢欺负人。 但也总还是这么值得依靠。 绘梨低下头,闭上眼睛,安心地把自己全部交付出去。 无论被怎样对待都没有关系,因为她知道,正在面前的这个人,会给她世界上最最最安稳的珍惜。 “好啦。” 额头被敲了敲,睁开眼睛,没有看自己身上漂亮的衣服,只看得见镜子里的神子大人。 好大好大一只,站在她身后,弯着腰,帅气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 悄悄退后几步,撞进他的胸口。 神子大人愣了一下,一整个环抱住她,然后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 镜子里,体型相差巨大的两个人紧紧嵌在一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抱抱,分享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绘梨闭上眼睛,感到一种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仓惶地转过身,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 “要抱……” “好嘛。” 五条悟抱她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然后笑:“杰和小惠还发短信让我不要缠着你耽误你出门,冤枉呐——” 他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到底是谁一会要哭哭一会要抱抱不让出去的呀?是谁呀?哪个小朋友?” “……是绘梨。” 她有点羞耻地低下脑袋,圆圆的脸颊鼓起来,过了好一会,又凑过来,悄悄亲一口他的下巴。 小猫喝水一样的力道,亲完就想跑,但是被捉住了下巴。 “你自找的哦。” 这么说着,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也没有了。 好奇怪。 明明在游戏里已经亲亲过了,可是、可是…… 脑袋晕晕乎乎的,被按到镜子前面,神子大人说要给她编头发。 她红着脸,不看镜子的自己,也不看他,只盯着和服上的小百合发呆。 五条悟慢悠悠哼着歌,极有耐心地给她梳头发,偶尔抬眸看向镜子,总有一瞬恍惚。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 像年少时的自己认为的那样,和她理所当然地结了婚,在无比寻常的冬日早晨,给最心爱的五条太太编头发。 没忍住抬起她的下巴吻她。 “唔、” 抬着头承受的姿势像是让她有点难受,伸手推着他,在呼吸交缠的间隙发出求饶的可爱声音。 五条悟于是又把她抱了起来,编到一半的头发彻底散开,成年男人的接吻可不是少年那样亲亲嘴巴吸吸舌头就满足了的小把戏,绘梨感觉脑子都要被神子大人亲坏了。 第254章 如果不是电话铃声像催命符一样不断响起来。 丢掉的是不是只有初吻就不好说了。 “什么事?” 五条悟把她按进怀里,摸着她的背安抚她,帮她消化过激的快.感,语气听起来散漫极了,完全听不出来上一秒还在和人接吻。 “休假时候打电话,扇你巴掌哦,伊地知?” 那边传来了战战兢兢的道歉,整通电话充满了社畜的无奈和生无可恋。 “知道了知道了。这种小事也需要我来做决定么,真是的……明明找杰更方便吧。” 五条悟一边说着,一边迅速给她编好头发,低头看她,小声问:“怎么样,满意吗?” 绘梨点点脑袋,听见五条悟笑了一声,“啊,正和我家太太说话呢,太太急着出门,这边就先不说了。” 他挂断电话,接着又亲过来。 …… 直到抵达餐厅,绘梨的脸颊还是烫乎乎的。 神子大人就是这样……行动力太超过了……明明重逢才两天,她还在慢吞吞适应他们的变化,脑袋就被亲得一塌糊涂,就连被服务生称呼为太太也迷迷糊糊地点着头。 “悟还真是。” 夏油杰再清楚她不过了——心软又好骗的家伙,谁在她身边就能得到最佳的优待,要是再给悟一个星期的时间,说不定已经哄着婚姻届都填好了。 “姑姑先喝点奶茶。” 伏黑惠闻不到夏油杰那边酸溜溜的醋味,只是把怀里的奶茶递过去,看见姑姑点头乖乖说谢谢,小口小口喝着他买的奶茶,内心就感到一阵满足。 虽然对长辈使用“可爱”、“好乖”之类的描述并不礼貌,但是姑姑真的好乖。 让她坐在身边,就会乖乖坐下,叫她不要理会五条悟和夏油杰争风吃醋的怪言怪语,她就露出可爱的笑容,一起看菜单。 真的好乖。 伏黑惠垂下眸,叫出脱兔陪她玩,她最喜欢这些毛绒绒的东西,把兔子抱在怀里,就更加没空理会旁边那两个聒噪的大人了。 “唔……” 过了一会,她撸够了小兔子,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又看向他:“甚尔呢?” “去给姑姑捉娃娃了。” “捉娃娃?” “嗯,说是十多年前那次没捉到。” “……”绘梨低下头,摸摸怀里的小兔子,感觉心里酸酸的。 对她来说,他们只是游戏里的角色,数十年匆匆而过,又经历了zero那个世界,对这些细节的事情就更加记不清楚了。 但是甚尔还记得,记得她十几年前想要却没有得到的某个娃娃。 “我们去找他吧?” 绘梨看了看已经停战,正在处理公务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小声凑到小惠耳边:“悄悄的,就我和小惠去。” 好可爱。 好像哪怕到了现在,她还是不清楚咒术师究竟有什么非凡之处,只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人类看待。 伏黑惠配合她悄悄地溜走,五条悟和夏油杰也配合地装作看不见,夹娃娃的游戏厅离这边有点距离,距离越近,绘梨的记忆也变得愈发清晰。 十几年前来京都旅行,她和甚尔小惠一起来了游戏厅。 那时候小惠还是个小豆丁,抱着一篮子的游戏币跟在他们后面,臭着脸,好像根本搞不懂这些游戏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甚尔玩惯了赌马赌游艇之类的大的,对游戏厅里这些小打小闹完全看不上眼。 只有她,兴奋地到处乱跑,后来被抓娃娃机吸引,不断丢硬币,可惜爪子总是在快要把娃娃送出来的时候松开,叫人抓狂极了。 后来神子大人过来,玩到一半的夹娃娃游戏也就跟着中止了。 “姑姑小心些。” 京都的路都很窄,并且临近圣诞节,街道上挤满了人,伏黑惠攥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伸手替她挡着旁边的路人,以免她被撞到。 “嗯……”绘梨抱着兔子,低下脑袋,好像在他们身边,连脚下的路都不用仔细看,可以安安心心发呆。 好可靠。 侧头看,少年皱着眉,显然不喜欢这么人多热闹的地方,高高瘦瘦的,身上还有很干净的皂角香。 小惠也变成可靠的大人了呢。 很快,两个人就走到了游戏厅,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伏黑惠召唤出式神,悄悄挤开一条路,两个人从人堆里钻进去,看见了甚尔。 高高壮壮的大块头,黑发凌乱,在这样冷的天气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神情倦怠之中又透露着极高的攻击性,就好像惹到他的话,下一秒就会拿起东西砸向别人的脑袋。 但就是这样的大块头,怀里堆着十几个毛绒娃娃。 粉色的小猪、紫色的猫咪、黄色的皮卡丘和红色的小章鱼……丑丑又萌萌的娃娃们堆积在他的胸口,再搭配着他厌烦而又专注夹娃娃的模样,叫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他怀里的娃娃究竟是抓给谁的。 “甚尔。” 伏黑惠喊了一声,伏黑甚尔愣了一下,看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刻,然后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好像在继续专心夹娃娃,但是动作不止慢了半拍。 “好多娃娃。” 绘梨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甚尔好厉害。” “……” 伏黑甚尔眨了眨眼睛,睫毛跟着颤抖了几下,然后低头看她,不讲话,只是把怀里最可爱的一个毛茸茸猫咪玩偶递给她。 第255章 甚尔就是这样呢。 绘梨笑着揉了揉猫咪玩偶的脑袋,虽然甚尔总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会讲好听的话,脸上也总是一副对什么都很厌烦的表情,但是其实……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接着,重新用力笑起来。 “好可爱。”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毛绒娃娃,重复道:“好可爱呀,甚尔,我很喜欢,谢谢你。” 脑袋被摸了摸。 伏黑甚尔问她是不是冷到了。 “嗯……有一点。” 她话音刚落,伏黑惠立刻脱下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接着看向自己的父亲:“姑姑起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于是伏黑甚尔找服务员要来一个超大的篮子,把夹来的娃娃都装进了篮子里,一行人又回到了餐厅。 “又怎么了嘛。” 接下来的吃饭时间,她都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有的时候还会看着窗外发呆,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的。 现在几个人正在去游乐园玩的路上。 五条悟买了三个冰淇淋,一个塞进她手里,另外两个归他自己。 “小鬼惹你不高兴了,还是伏黑?” “没有……” 绘梨下意识低头啃了一口冰淇淋,然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冰!” “冰淇淋不冰还怎么得了,说你啊,光想着乱七八糟的那点事根本就没注意我递过来什么了吧,毒药你也一口吃掉?” “神子大人才不会给我递毒药呢……” “这可说不好哦,哪天真的醋得受不了了,去找什么虫子给你下蛊也说不定。” 他搓搓她的头发,看着她手里的冰淇淋:“那,不吃了?” 绘梨摇摇脑袋,看见神子大人弯下腰,就着她的手,一口把大半个冰淇淋咬掉了。 “……” 好好看。 因为很少很少从这个角度俯视神子大人,所以这张脸实在是叫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眼睛。 “嘛,味道不错。” 他亲亲她的脸颊,带着冰淇淋的凉意:“别再开小差了哦?” 绘梨捂了捂脸颊,心虚地左看看右看看,夏油杰笑眯眯地走在前面装作看不见,伏黑惠臭着脸,伏黑甚尔抿着唇,但总体还算和谐。 呼…… 她悄悄松了口气,几个人很快到了游乐园,其实绘梨已经不是沉迷这些游乐设施的年纪了,但看着这几个大个子面无表情地陪她坐在旋转木马上,让她有点想笑。 “怪蜀黍……” 一起坐旋转木马的小孩被冷着脸的大块头甚尔和扮鬼脸的五条悟吓哭了。 小孩子哭起来简直是铁索连舟,一个小孩哭了,旁边的小孩不明所以也跟着哇哇大哭,最后他们几个只能灰溜溜地派小惠出去道歉然后逃出来。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伏黑惠臭着脸忍无可忍地说道:“要不然我带着姑姑单独玩。” “呀,小惠真是越来越有当家人的气质了呢。” 五条悟顺手买了四个棉花糖,一手两个,炫耀般朝路过的小孩晃了晃。 小孩哥眼睛一瞪,连忙扯着妈妈的袖子大喊“我也要我也要……”,旁边的家长无奈地瞧了五条悟一眼。 绘梨笑了笑,拉拉生气小惠的袖子。 “神子大人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有些孩子气呢。” “去玩过山车吧?” 夏油杰笑眯眯的从五条悟手里拿了一个棉花糖,后者不满地扁起嘴:“杰要吃自己买啊!” “我还以为悟买四个是刚好分给我们的呢,抱歉抱歉。”说着抱歉,实际上已经毫无顾忌地开啃了。 “——搞搞清楚这里有五个人吧,五个人!” “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甚尔和你关系不好大概分不到,所以你两个,我和绘梨一人一个,这样分也没问题吧。” “问题超~大好不好,本来是夫妻共同财产,杰插一脚算什么样子,小三进门了么。” “呀,既然这么说干脆就搬过去一起住吧,不仅方便办公还方便做些别的事呢,我想绘梨也不会介意的,对吧?” “喂——不许什么话都傻乎乎地点头啊!” 就这样,在吵吵闹闹之中,抵达了黄昏的尾声。 青春啊,好像时时刻刻放在那里,但只有这种时候,看着沉落的黄昏,回想着戴着墨镜、张狂不可一世的神子大人,才会意识到,那个十几岁的少年真的已经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又在想什么呐。” 被人从后面一整个抱住,他身上是熟悉的香味,和温暖的体温。 “在想神子大人。” 绘梨低着头,“如果没有离开就好了。” “好像一眨眼,神子大人就长大了。” “长大不好么?” 他把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陪她一起看落日。 “不长大哪有耐心这样哄你呀?早上哭完,下午又不高兴,好不容易逗笑没多久,看着夕阳又开始掉眼泪,说你啊,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不得了的难过大事件呀?” “也不是说不许你哭嘛。” 他的脸颊贴上来,像是小孩一样撒娇:“但好歹别躲起来偷偷哭?你的神子大人也不是白长了手脚嘛,要不要抱?” “要……” 第256章 被抱起来,埋进神子大人的胸口,感觉心情变得平静了许多。 “雪也很好看的嘛。” 神子大人把她的手摊开,接住天空中落下的雪片,笑嘻嘻地问:“冷冰冰的,对吧?但很快就融化了哦,大雪总是持续不久。” 说着,一枚带着热度的徽章被放进掌心。 上面写着五条老师。 曾经陪神子大人去幼儿园,后来他把带着她名字的徽章放进她手里,让她好好长大。 那枚徽章随着游戏二周目的开启,成为了永远消散的数据,但现在,另外一枚五条老师的教师徽章被放进她的掌心。 “打工十年才换来的优秀教师徽章哦。” 他笑着说:“这次可别再弄丢了。” “嗯!” 她用力攥紧徽章,也用力抱紧他。 春天总会来的。 在那之前,去捉空中飞舞的雪花吧。 第88章 第88章 [vip] 完结章(上) 炉火暖洋洋的。 窝在沙发上和家人视频。 哥哥坐在沙发后面不怎么讲话, 爸爸妈妈凑到手机屏幕面前,几乎把哥哥整个人都挡住了。 “绘梨在那边玩得开心吗?” “开心的。” 她点点头,按着爸爸妈妈的要求,翻转摄像头给他们看现在居处的环境。 “呀, 是木造的屋子呢, 装修也很典雅, 宝宝照温泉旅店吗?传承了几百年的那种?” “不是的……是、是……” 绘梨支支吾吾的,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爸爸妈妈介绍神子大人。 如果说是朋友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但要说是另外的身份, 又该怎么解释呢?爸爸妈妈一定会立刻买票过来京都的,空助知道的话肯定也会立刻飞过来……到时候就麻烦了。 “啊啊!!有帅哥,爸爸, 有帅哥啊!!” 思索的时候, 手机的摄像头扫到了正在旁边办公的五条悟, 妈妈立刻花痴地叫了起来。 “宝宝!镜头再挪过去——对对对, 帅哥,超级大帅哥啊, 爸爸快看,楠子快看!宝宝现在和宇宙级的大帅哥待在一块呢!” “……什么啊!” 吃醋的爸爸立即反驳:“脑袋像羽毛球的家伙,不是遮着眼睛吗,孩子她妈你是怎么看出来这家伙是帅哥的啊!” “虽然眼睛被遮住了但是这张脸一看就是超级大帅哥没错!” “这简直没有逻辑!” 爸爸妈妈在那边吵了起来, 虽然知道他们就像小孩子一样很快就会和好,绘梨还是感觉有点羞耻。 神子大人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她连忙说自己还有事然后就挂断了视频电话。 “呀,怎么挂了?” 五条悟单手撑着下巴,慢悠悠地笑道:“还没来得及和岳父岳母问好呢, 刚刚我是不是应该直接摘眼罩坐实宇宙级大帅哥的身份来着?” “……” 绘梨移开目光,低下头, 小声说:“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性格比较、比较,唔……” “这不是性格超好的嘛。” 五条悟站起来给她接了一杯温水,然后坐到她的身边。 “本来还有点担心呢,但既然岳母大人都亲自盖章我是超级大帅哥了,说明他们的审美绝对没问题。” “……”哪有人会这样评价自己的岳父岳母啊,再说了,她好像、好像也还没答应要和神子大人结婚吧。 绘梨不知道说什么好,低着头不看他,然后被他抱进怀里。 “别害羞嘛,早晚的事。” 神子大人讲话的吐息就在耳边,让耳朵变得痒痒的,脸颊也跟着烧起来。 绘梨发着颤,试图往后躲,又被轻轻松松捉回怀里。 “让我抱一会嘛~处理公务真的超——累的。” “神子大人……现在也很忙碌吗?” 听着他疲惫的语气,绘梨又感觉有点心疼。 在念高专的时候,神子大人就已经很忙了,总是要出差捉咒灵,有的时候半夜还要出紧急任务。 她抱住他的手,“神子大人的手都有点凉了呢,是不是坐在窗户底下的原因?” “是因为没有绘梨抱抱的原因啦。” 这个男人撒起娇来自然极了,就好像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她的抱抱,他就会慢慢失去温度,变成一个冰块。 “超~大号的人形冰块哦。” “不许这么说……” 绘梨皱起眉,捂住他的嘴,又忍不住有点害怕地用力抱住他。 “不会让神子大人变成冰块的。” “记得你说的话哦。” 五条悟搓搓她的脑袋:“去泡澡?” 浴缸的水已经放了有一会,现在温度正好,再把晚上买的浴球和泡澡玩具放进去,点好香薰蜡烛,打开墙壁上的小灯,一个昏暗又温馨的、完美泡澡场景。 好舒服。 泡在热乎乎的水里面,外面是神子大人打电话的声音,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在这样的氛围里,好像可以完全丢掉思考、什么也不去想,忘记一切的忧愁和烦恼。 绘梨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接着又被烘得干燥又温暖的浴巾裹住,走到浴室外面,冷风吹过来的前一秒,被神子大人的无下限完全包裹起来。 第257章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待在他的身边,安安心心做一只笨蛋乌龟。 五条悟把她抱到床上,给她套好睡裙,又在她怀里塞了个安抚娃娃,才把电脑放在膝盖上继续办公。 她抱紧娃娃,钻进他的怀里,感觉被完完全全保护了起来。 “怎么不睡呀?小朋友。” 脸颊被捏了捏:“我有事要出趟差,叫杰或者小惠来陪你?” “才不用……” 她抱着娃娃,蹭蹭他的手掌:“神子大人去工作吧,绘梨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嘛。” 五条悟想了想:“瞬移过去好了,东京那边实在是没人才啊。来回大概十多分钟,乖乖等我哦?” 或许是之前她总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忽然离开,五条悟也跟着变得黏糊糊了起来。 “嗯嗯。” 见她乖乖点头,五条悟又低头给伏黑惠发消息,他现在也住在五条家,只是和他们不在一个院子。 外面很快传来伏黑惠的脚步声,看见海胆脑袋出现在门口,五条悟低头搓搓她的脑袋。 “睡不着就和小惠一起玩一会,游戏机在电视柜里,电脑里没秘密,你随便用。” 说完,伏黑惠已经进来了,五条悟看他一眼,然后就瞬移走了。 “我刚好想过来看看,所以姑姑没有影响我的休息。”伏黑惠提前打断了她的话。 “……好吧。”一个两个的,都变得独..裁起来了。 “嗯。” 伏黑惠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垂眸看着她:“姑姑安心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嗯嗯。” 她看向神子大人放在旁边的电脑。 本来只是不想破坏神子大人的办公进程的。 本来只是……想把神子大人的电脑放到床头柜上。 但是在屏幕上看见了东京。 看见了黑衣组织。 看见了一份档案、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叼着烟,神色冷酷,帽檐压下来,给他的眉眼染上深黑色的阴影。 他有着长长的银发,代号为琴酒,状态是已死亡。 “这是前几天忽然出现的家伙们。” 见她看向电脑,伏黑惠解释道:“东京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叫米花町的地方,还有黑衣组织,和一系列的新闻,问了普通人说是本来就存在,但咒术师们都表示对他们毫无印象……” 姑姑没说话,大概是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伏黑惠关上电脑,看向她,看见姑姑钻进被子里,好像在轻微地发抖。 “姑姑?” 他皱起眉,喊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强硬地把人从被子里捉出来。 她小小的脸上满是泪水,脸色苍白,漂亮的眼睛里好像完全失去了神采。 “……姑姑?” 伏黑惠被吓了一跳,一边尽力用能想象到的最轻、最轻的力道安抚她,一边低头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发消息。 “血、” 她怔怔地看着他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好像又看见了那天漂亮的小夜灯。 她点起小夜灯,怀里抱着给他的围巾和礼物,想要对他说她不想做警察了,她想和他一起远走高飞。 “好多血……” 哪怕是在黑手党的家族里长大。 哪怕是去黑衣组织卧底。 绘梨也从来没有亲手杀死过任何一个人。 但是在最后,黎明破晓之前,她亲手杀死了喜欢的人。 蓝色的围巾变成了猩红的一团,血液染红了她的衣服,也染红了她的脸。 阿阵倒在地上,发出了好响好响的声音,就像现在一样,好像有人在喊她姑姑,但是什么也听不见了。 “下雨了……” 她呆呆地抱着怀里的毛绒娃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眼泪,轻轻说道:“神子大人,你看,下雨了……好大的雨,把绘梨淋湿了。” “……五条先生不在这里,他马上就回来了。” 听见有人在讲话,但是绘梨感觉身上好冷,即使被抱住,也还是还是好冷。 阿阵的身体也冷得好快啊……抱着他出去,黑漆漆的路,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久,走到阿阵的身体变得没有温度,才看见了亮着的车灯。 又听见了雨声和掌声。 他们笑着恭喜她,说她是个大英雄。 [绘梨。] 脑袋上多了一只手,温温热热的手,她愣了愣,抬头看见了哥哥。 “哥哥……” 看着他,看着这个无所不能的、宛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她忽然大声嚎哭起来,紧紧抱着怀里的毛绒娃娃,说你救救阿阵吧。 “求你了,哥哥、他不是坏人,求你了……哥哥……求求你……” 齐木楠雄闭上眼。 [抱歉,绘梨。] 绘梨是个好孩子。 每天都好好上学,认真听讲,回家和哥哥一起做作业,吃妈妈做的小点心。 在摇篮里的时候,妈妈会给她唱很好听的歌,哼着哄小孩子的旋律,用温暖的手掌把她抱起来,说我家绘梨真可爱。 后来慢慢长大,最喜欢的人是哥哥。 每天好好上学、认真听讲,回家钻进哥哥怀里,吃爸爸买的可乐和炸鸡。 在哥哥身边,绘梨从来都不哭,因为她的愿望从来都会被满足。 第258章 她的愿望很小很小,小到一些糖果就可以满足,哥哥的能力很大很大,大到可以拯救整个世界。 所以哥哥就像是绘梨的神明、绘梨的圣诞老人,对他许愿从来不用抛硬币。 朦朦胧胧的,听见有个声音说,绘梨,你现在很难过,她摇摇脑袋,问她绘梨为什么会难过? 在哥哥身边,才不会难过。 每天好好上学、认真听讲,和哥哥抱抱…… 怀里少女紧皱的眉头松开,心跳也变得平缓。 [抱歉。] 齐木楠雄看向伏黑惠。 [绘梨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家。] 伏黑惠伸出手,还没来得及阻拦,眼前人就消失在了房间里。 这里只剩下了空气。 他低头,看着不断震动的手机,感到一种世界将要毁灭的恐慌。 又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全都、会完全、疯掉的吧。 海浪拍打着沙滩,阳光灿烂而又温暖,齐木楠雄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最心爱的绘梨。 这里是他的岛屿。 世界上唯一一个的真正无人岛,除了他以外,谁都找不到这里。 绘梨。 他的脑海中,满是她刚才绝望的表情。 哭泣着、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又被人狠狠摔在地上,忍着痛苦和希冀等待着哥哥的救援,抬头却发现,原来扔掉她的,就是她最依赖、最无所不能的哥哥,所以心脏也跟着碎掉了。 那样的表情…… 齐木楠雄闭上眼,听见心底里自己的声音。 回去吧。 回到她接触那个游戏之前。 病态也好、不正常也好,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或者修改掉所有人的记忆。 让那些人忘记她,忘记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连同她也一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也可以单独剔除‘阿阵’。 销毁掉这个人相关的一切,抹除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接下来她是要继续和那些人接触也好,还是要偶尔出去旅行也好,都没什么所谓,只要她能开心。 一个又一个的想法像是海水一样涌出来,齐木楠雄不再是想从前那样全盘否定,将它们关进笼子里,而是认真、谨慎地思考起每一个方案的可行性。 论能力,无所不能的齐木君称得上普通人眼中的神明。 可他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 如果不好好控制自己的力量,滥用的话,会造成连他也无法估计的可怕后果。 可是如果克制着不去使用他的能力,他又该怎么抹去她的眼泪,叫她停止哭泣,让那张心爱的脸上重新浮现笑容? 他不知道。 现在可以用超能力让她陷入安眠,给她构筑美好安稳的梦境,但她醒来以后呢? 他究竟应该怎么做,才算是真正合格的守护者? 他不知道。 就这样坐了一天一夜。 手机没有信号,这里也寥无人烟,齐木楠雄抱着她,始终没有让她醒来。 不知不觉,这边又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太阳慢慢西行,像是神明陨落的痕迹。 神明会堕落吗? 应该也会的吧。 看着自己心爱的、想要守护一生的孩子陷入困境,如果只有堕落才能继续守护她的笑颜,那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呢? 在这一刻,齐木楠雄已经理解了那些神话传说中堕落的天神。 如果坠落是必要的话,如果坠落才能将她牢牢地保护在羽翼之下,那他的羽翼是黑和白,根本也毫无分别。 这个世界。 他想,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以外,他究竟需要在意什么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干脆把其他所有人都变成齐木楠雄呢? 如果全都是他的话。 如果全部都是发自内心爱着她、呵护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她笑颜的齐木楠雄的话。 这样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她所需要的世界吧。 因为全都是他的错。 没有把绘梨教成自私自利、完全不在意他人感受的坏孩子,这一点完完全全是他的错。 可是海风吹过来。 熟睡中的女孩伏在他的胸口,脸上满是熟悉的安心和依赖。 绘梨…… 他可以这样做吗? 齐木楠雄不知道。 又枯坐了一整个黑夜。 绘梨在最漂亮、最温柔的黄昏醒来。 晚霞铺满天空,海面也随之变成了梦幻的绯色,金灿灿的落日挂在海面上,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 她沉默了好久,抬眸看他:“哥哥。” 绘梨。 看着她的眼睛,齐木楠雄知道了答案。 他不可以那样做。 或许直到世界湮灭,她都不会发现这个世界哪里有问题,但是…… 她会坏掉的。 因为迈出罪恶的第一步,接下来就会有一万步等着他。 绘梨,天底下最脆弱、最胆小的孩子,也是天底下最勇敢、最坚强的孩子。 一个人的时候,她会躲起来偷偷哭,但是一旦知道有人看着她,担心她,就会把眼泪埋进肚皮里。 他不可以愚弄她的信赖。 “我有点饿……” 她不提之前的事情,也不好奇自己正身处哪里,只是抱着他的脖子,小声说自己想吃烤鱼。 第259章 “哥哥带我去捉鱼好不好?绘梨好久都没有来海边了……” [好。] 站起来,牵起她的手,带她一起走进海底。 “好漂亮……” 她从来没有潜过水,更别提这样用双脚走在海里了,绘梨有点新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又有点害怕地紧紧攥住哥哥的手。 “感觉像是小美人鱼一样……” [绘梨想要拥有吗?传说里的人鱼尾巴。] “不、不想。” 她低着头,这次再也没说哥哥什么都能做到。 齐木楠雄抿紧唇,那些黑暗粘稠的念头又裹满了他的身体,在这样的时刻,感受到了她手指的体温,和身上浅浅的桂花香。 他回过神,带着她在海底行走,不说话,也不指引目的地,只是用空气把她包裹起来,就好像一个安静的氧气瓶。 她沉默地走了一会,然后看向他,轻轻把他抱住。 “哥哥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她把脑袋伏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绘梨没关系的,绘梨只是、只是有一点伤心,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哥哥不要为我担心,好不好?” 不好。 一点也不好。 “谢谢哥哥带我来海底玩。”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哽咽着说:“我很快就会开心起来的……哥哥也和绘梨一起开心,大家谁也不要难过,好不好?” [绘梨。] 人生第一次,齐木楠雄感觉眼睛酸涩,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不要这么乖,好不好?] [用失望的眼神看着我,指责我,说我是个不称职的家伙,质问我,明明说过为了绘梨什么都可以做到的不是吗?像之前那样大声哭出来,不要像这样子安慰我……] 明明受到伤害的人,是你啊。 “不是哥哥的错……” 她抱着他的脖子哭,眼泪划过他的衣领,坠进海水里。 “谢谢哥哥给绘梨做了那样的游戏,让绘梨体会到了不一样的人生,让绘梨交到了很多好朋友……虽然、虽然,也有难过的事情,但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绘梨都很珍惜,也对遭遇的一切都心怀感激……” 别这样。 别这样啊。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他真的会疯掉的啊。 齐木楠雄弯下腰,感到全然无法呼吸。 绘梨,为什么是这样的孩子,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都是他的错,明明知道她是这样的好孩子…… “哥哥不要哭好不好……?哥哥也难过的话,绘梨的难过就会加倍的。” 被用力抱住,她捧起他的脸,像是从他的幻想中刚刚诞生那样,给他世界上最可爱的笑容。 哪怕那笑容还带着泪水。 “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她说:“绘梨,有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也有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妈妈,有天底下最好的神子大人,有天底下最好的小惠……” 她抹去脸上的泪水,说自己也要做天底下最好的绘梨。 第89章 第89章 [vip] 完结章(下) 海边的风吹得棕榈树沙沙作响, 潮汐裹着小鱼一同上岸,齐木楠雄坐在海滩上烤鱼。 他的动手能力其实很差。 生火的时候要很小心才不会一次性把木柴全都烧掉,处理鱼肉的时候也要拼命克制才不会直接让鱼肉粉碎,把鱼叉起来放在火焰上炙烤的时候、缓慢翻动着的时候……他不太擅长控制细微之处的力量。 但是她在旁边看他。 绘梨, 捧着脸颊, 像是小小的太阳花。 她刚刚才在沙子上涂涂画画, 写了[哥哥]、[绘梨]、[喜欢]……之类的词汇,像是小时候一样, 喜欢在文字的旁边画小爱心,画完以后满足地朝他笑笑,然后随便拍拍手上的沙子, 就坐了过来。 齐木楠雄轻轻叹气, 把烤鱼固定到一边, 让它自己翻滚, 又握住她的手,仔细给她清理手上和脸颊上的沙粒。 她仰着脸看他, 眼睛亮晶晶的,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她依旧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光是这么想着……就已经足够叫齐木楠雄指尖颤抖了。 是哥哥。 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捏泥巴、堆沙堡以后一样,绘梨跌跌撞撞地钻进哥哥怀里, 他从来不会嫌弃自己弄脏了他干净的衣服,只是沉默而又温柔地帮她把脏兮兮的小手和小脸擦干净。 抬头看, 粉色头发的少年并不像是游戏里的其他人那样,有着叫人惊艳到无法移开眼睛的脸,身型也并不高大壮硕, 甚至还有点纤瘦,但却是天底下最温柔、最可靠的哥哥。 “好幸福。” 她把脸颊埋进哥哥的掌心里蹭蹭。 “在哥哥身边, 绘梨感觉真的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哥哥有感觉到吗?绘梨的幸福。” 幸福吗…… 齐木楠雄顿了顿,她现在……是幸福的吗? [嗯。] 少年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绘梨幸福的话,我也会跟着幸福起来的。] 她弯起眼睛,把脑袋埋进他的膝盖,啃着他递过来的烤鱼。 明明是调味简单、还被烤焦了的鱼肉,但她的脸上却满是满足。 绘梨……只是这样就满足了的孩子。 他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抽紧,使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当初下定决心要让她好好长大的自己,时至今日会后悔吗? 第260章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哥哥一直都会陪着绘梨,想到这里,就什么也不怕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不好的情绪,少女把烤鱼递过来:“哥哥也吃。” 齐木楠雄低下头,慢吞吞咬了一口。 鱼肉新鲜细嫩,带着天然的甜味,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你一口,我一口,烤鱼很快就吃完了。 齐木楠雄用纸巾帮她擦脸颊,像是小猫一样,她弯起眼睛笑笑,又埋进他的手掌蹭蹭。 好喜欢…… 齐木楠雄好喜欢这个动作,从她在幻想中的第一刻起,每次他感到不开心的时候,她都会过来这样蹭蹭自己。 所以到了现在,就像是巴甫洛夫的狗那样,一被这样亲近,脸上下意识就有了笑容。 “好想把鱼骨头保存起来……叫它永远永远也不要坏掉。” 风轻轻地吹过来,像是要把他的心脏吹化掉。 绘梨,天底下最好的孩子。在他的怀里短暂地休息过后,她拍拍裙子站起来,说要鼓起勇气去面对那些难过的事情,说她不要再逃避。 “在那之前……” 她朝他张开手臂小声说:“哥哥再抱抱绘梨好不好?” 一个拥抱,埋头嗅嗅味道,她朝他笑,说绘梨现在是大孩子了,要自己独自出发。 …… 坐上了前往东京的火车。 哥哥把她旁边的座位也买了下来,这辆车厢很空,没有什么乘客。 她看了手机很久。 然后给神子大人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原本做的心理准备好像都化作了泡影,绘梨捏紧手机,有点慌张。 “呀。” 但神子大人的语气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和焦急,也没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哪里,只是轻轻笑了笑。 “离家出走的小朋友打电话回来,结果连招呼都不会打了么?” 他的语气十分轻松,绘梨却感觉鼻子变得酸酸的。 怎么会不担心呢? 她又一次忽然消失了,还在小惠面前哭得那样崩溃,他们怎么会不担心呢? 只是因为爱着她,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再接着难过了,所以才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讲话。 她啊……一直都在被好多好多的爱环绕着……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报才好了…… “好啦,可别又要哭啊?” 那边顿了顿,语气刻意变得更加没腔没调了点。 “也没要求你喊老公亲爱的什么的……但好歹也得说句话吧,不给个台阶的话,人家怎么顺着下去嘛。” “神子大人……” 她忍着哭腔:“我、我,” “好了哦,到这里就够了。” 五条悟打断她的话:“说过的吧,这辈子到死都不想再听见你的对不起。” “实在要说的话,就换成‘我爱你’好啦。” “……” 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天以后低下头,脸颊烫烫的,说不出口。 眼泪也全都被堵在了眼睛里,不论如何都掉不出来了。 “嘛,又害羞了么?老实交代,现在在哪?” “在去东京的火车上……” “哈?东京?” 那边的声调稍微拔高了一点,接着又用委屈的语气说道:“什么嘛,都坐火车了怎么不回京都啊,我还以为你会回来好好补偿我呢。” “可是,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去做……” “这样啊。” 他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思索什么,然后问:“那还会回来的吧?” “嗯……会回去的。” “哦,虽然人家现在是成熟的大人,不会再和你闹脾气了,但还是很不爽欸,怎么办?” “怎么办……?” “亲我一口啦,现在。” “……”绘梨下意识左看右看,虽然身边没人,但还是捂住了听筒。 “神子大人,绘梨在火车上呢。” “哈?在火车上就不能亲亲老公嘛。” 那边语调拖长:“真的会很伤心的欸,难不成你老公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偷腥猫嘛,明明是人家先来的……” 什么呀…… 怎么忽然就、忽然就变成老公了……? “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亲完人家不给名分的吗?哈——这样是真的要伤心了哦?不负责任的坏孩子,这样的话,我只好明天就上你家向岳父岳母控诉你的罪行……” “才没有那回事……” 绘梨感觉心情又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脑袋也跟着晕乎乎。 年少时候傲慢臭屁的神子大人,现在变成了撒起娇来没脸没皮的家伙,她根本招架不住,一不小心就又被哄着签订了好多不平等条约,比如一百个亲亲一万个抱抱之类的,那边才勉勉强强“原谅”了她。 “说起来,你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成年了吧?” “应该、应该是的吧。” “唔,这样的话,那就勉勉强强允许你开个小差好了。” 他笑了笑。 “不过,这段时间你老公所遭受到的伤心和难过,到时候都会、仔仔细细地从你身上讨要回来。” “这一条也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的。” 第261章 她低着头,只感觉被哥哥和神子大人支持着的自己很安心,满足地笑起来。 “谢谢神子大人。” “你这家伙……” 那边轻轻叹了口气:“在我这里也就算了,在外面多少长点心眼啊,别被卖掉还朝人道谢啊?” “哦……” 挂断电话以后,绘梨看着窗外的风景,把手机放在胸口,闭上眼睛,仿佛获得了无尽的勇气。 因为她身边环绕着很多很多的爱。 还有很多很多的人等着她回家。 ** 东京也在下雪。 绘梨穿着厚厚的棉服,慢吞吞走在街上,看了好一会手机,才鼓起勇气给zero打去了电话。 和小惠一起回到京都,和大家重逢以后,绘梨不像从前那样害怕面对游戏里的人了。 她知道自己被爱着,所以也不会再傻乎乎地觉得zero、hiro他们会讨厌自己了。 但可能因为是陌生号码的缘故,那边并没有接通。 唔…… 绘梨没有再打,而是打算先用短信说明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根据回忆往家里走。 只是……这样的短信该怎么措辞呢? 犹犹豫豫之间,下意识走回了爸爸妈妈在游戏里经营的小餐馆。 这里几乎还维持着从前的样子,就连傻乎乎的横幅也都挂在上面,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横幅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已经看不太清楚原来的内容,木制移门也被换成了布做的帘子。 绘梨愣愣地看着店面,过了好久,才掀起帘子走进去。 金发青年正低头做咖啡。 他很高,肩膀很宽,窄窄的腰被围裙的系带收紧,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店里,照在他的金发和侧脸,给他镀上柔和朦胧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眉目间的倦怠和冷淡。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只是恹恹说了声欢迎光临,像是久久不经阳光照射,快要枯死的草。 zero…… 绘梨捏紧手指,呆呆地站在门口,在来之前,她想好了解释和道歉,想好了见面之后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 但是,在真正看见他的这一刻,她还是感到头脑一片空白。 她是彻头彻尾的笨蛋胆小鬼。 绘梨低下头,沉默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等待着被人领回家的小朋友。 不可以这样…… 她深呼吸,正准备开口喊他的名字,就听见了药丸在瓶子里摇晃的声音。 那是她的药。 在这个游戏世界里最后的一段时间,她好像生病了,记忆断断续续的。 他们身上,总会携带着她需要的药物。 现在……不知道她已经离开多久了,zero……竟然还把药带在身上吗? “……绘梨?” 手腕被攥住,很轻很轻,像是在触碰一朵易碎的花。 没有想象中的疑问和激动,甚至连拥抱都没有。 他只是虚虚地攥着她的手腕,问她饿不饿。 “我……学着做了关东煮……绘梨还记得吗?关、东、煮,我们家附近的井上奶奶开的那一家。” “你从前很喜欢吃……很香,还有可乐鸡翅、荔枝虾球……我学了很多甜甜的菜,家里也、也养了很多花,要回家瞧一瞧吗?” 又哭了。 因为被这样珍惜着。 哪怕她莫名其妙地离开,又莫名其妙地回来,他也没有进行任何质问,只是问她饿不饿,说家里养了很多花,问她要不要回家。 “对不起……” 她哽咽着胡乱道歉,好像反倒把他吓了一跳。 青年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眼尾。 “不哭好不好?抱抱好不好?” 被抱进怀里。 “闻到了吗?是橘子沐浴露的香气,你喜欢这个,对不对?” “嗯……” 她愧疚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抱住他的腰,认真地说道:“喜欢橘子沐浴露的味道,也喜欢zero的味道,喜欢zero……” 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得到回应,降谷零愣了一下,然后下垂的狗狗眼弯起来,就好像这样就已经得到了满足。 从餐厅到家里,有一条长长的小径。 现在,这条路被雪覆盖,他担心她摔倒,于是把她背起来。 像是小时候那样。 沿着长长的雪路往前,他带她回家。 家里几乎和以前一模一样。 泡过澡,穿上初中时候的睡衣,zero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晚餐。 “松田和萩原刚刚升职,hiro在外地出差。” 降谷零把热牛奶端过来,“明天……明天再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好不好?” 今晚,就先让他自私一会吧。 “嗯……” 顿了顿,她说道:“我这次、我不会再消失了。” 降谷零脸上的笑容一顿。 其实不想提这些的。 因为感觉这像是一个梦。 所以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不敢过多得触碰她,生怕吹起一点点褶皱,这样美好的梦境就碎掉了。 “zero……对不起,我、我其实……” 如果没有见过神子大人,如果没有杰的那一番话,或许绘梨还会傻乎乎地一个劲胡思乱想,然后顺着胆小鬼的本性逃跑。 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虽然只是一点点。 第262章 “其实,之前我们的相遇,是因为一个游戏。”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还是完整地说了出来:“因为、因为绘梨想要朋友,所以哥哥帮我做了一款游戏……” …… 绘梨想象过他的很多种反应。 和原本就带着奇幻色彩的咒术师的世界不同,zero所在的世界,是完完全全没有异能力存在的世界。 他也许会困惑,也许会愤怒,也有可能会觉得她在说胡话。 但是她没有想过,在听完这一切以后,zero的第一句还,是问她: “那绘梨,现在是健健康康的,对吧?” “是的……” “那太好了。” 他坐过来,坐到她的身边,弯腰看着她,烟紫色的眼睛里,是真真切切的开心。 “太好了——听见这样的话,得知这样的事,我的内心完完全全只有这一种声音:太好了,绘梨现在能够健健康康的,实在是太好了。” 接着,他摸摸她的脸颊,看着她,问道: “请告诉我,绘梨,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为什么在哭呢?” “因为、因为感受到了zero的爱……” 她抽泣着、努力地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被这样爱着的绘梨,却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胆小鬼,只是因为游戏让我们在小时候相遇,才会被大家爱着的笨蛋……” “绘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大家的爱……” “绘梨,你知道吗?每当我听见这样的话,心脏就会感觉暖洋洋的,那是其他任何人都没办法带给我的感受。” 他带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感受到了吗?我的心脏,正在因为这样可爱的绘梨,在快速地跳动着,比起亲吻和拥抱,此时此刻,我更想亲吻你的脸颊,把你的眼泪舔走,可以吗?” 什、什么? 她哭得脑袋懵懵的,只觉得不管zero在这个时候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不舍得拒绝。 被舔了…… 脸颊…… 和被空助舔舐的时候不一样……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同,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走,她很快就把难过忘掉了。 “嗯?不哭了哦。” 青年抬眸看过来,这张脸和高中时候并没有什么分别。 “那要继续下去吗?” 继续……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见他握住自己的手,带着她钻进他衣服的下摆。 “之前不是一直想摸吗?我的腹肌。” 巧克力色的肌肤。 从初中,那种意识朦胧觉醒的第一时间,就觉得性.感的男人。 此时此刻,正带领着她抚摸他的身体。 “唔……” 被抱起来,走进她的房间,他烫烫的身体压下来。 “因为害怕绘梨再次把我丢下,所以现在,我把一切都献给你。” 他轻轻咬了咬她的耳朵,喘气声贴在耳边。 “绘梨会好好负责的,对吧?” “会、会负责的……” 绘梨只感觉自己的理智全都被看不见的东西吸走了,脑袋烫得要命,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她是笨蛋,每一个人都比她沉稳、聪明。 所以安心地信赖对方吧,比起她胡思乱想……他们才是会更好地保护她的存在。 “我记得的哦,绘梨每个年龄段的模样。” 警察的职业病,他问: “现在的绘梨,是刚刚成年,对吧?” 然后看见她傻乎乎地摇头。 “还、还差了一点呢。” “……” 还、差了一点? 降谷零表情空白了两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坐起来。 警察的职业病,他忍不住说道:“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要这样对你,你就应该直接勒住他的脖子用脚踹他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哦……” 她好像也慢慢回过神来了,慢吞吞地坐起来,脸颊红得要滴血。 “zero、zero也算别人吗?” “……当然,我也是男人啊。” “哦……那下次我就知道了。” “不是,下次,下次你就已经成年了啊?!” “欸?” “成年就、完全凭借你的心意就好了啊……你这家伙生理课怎么学的啊!” “因为、因为哥哥好像帮我模糊了记忆,我现在只记得和zero、阿阵有关的细节,其他的那些都只记得脉络,记不太清楚了。” 齐木楠雄模糊了那些在她潜意识里觉得不重要的记忆。 所以她知道自己上了课,但在课上学到的知识大部分都消失了,因为太多的细节刻在脑子里,有可能会造成认知混乱。 就像神子大人的领域一样,灌入过载的信息把人变成傻瓜之类的……如果她明明还是17岁的女生,却有着加起来好多好多岁的记忆,她绝对会搞不清楚的。 “这样吗……” 降谷零皱起眉,看着她圆滚滚的脸颊,轻轻叹气:“那你没稀里糊涂地答应别人什么奇怪的要求吧?” 她连忙摇摇头:“没有的。” “嗯……?” 降谷零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姑且先相信你好了,不过……这么说的话,爸爸妈妈也还记得我?” “嗯嗯!” 第263章 绘梨连忙点点脑袋:“不过他们以为,那是他们忽然觉醒了异世界的记忆,还一直都很想你和hiro呢。” “哦,这么说起来,我应该主动去拜访他们,告诉他们我们现在处在一个世界,随时都可以见面,不能让长辈失落,对不对?” “对……” “好哦。” 降谷零看向她,目光在她的睡裙上停留了一瞬,拉过被子把她裹好。 “反正hiro他们还在忙,干脆我们明天就出发吧,把事情处理好以后,再邀请他们来家里一起过新年……” “明、明天?” “不可以吗?新年也快到了,绘梨……不想带我回家吗?” “不是那样的……” 她低下头,脸颊上的绯色迅速消失,变成摇摇欲坠的苍白。 只是看着她这样的神情,降谷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想起了谁。 琴酒。 笼罩在天空上,无法拂去的一道阴影。 “绘梨。” 他弯腰凑过去,看着她的眼睛:“他后来,被西西里的家人安葬了,你……要去看看他吧?” 被安葬了。 明明前几分钟,心跳还那样快,脸颊还是羞红的滚烫,但是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刹那,她还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冷了,冷得像是冰。 裹紧被子。 房间里开了很足的暖气。 zero在身旁读着晚安故事。 一切都和小时候一样。 她想起小时候那一次的旅行,在酒店里,小小的自己见到了还是少年的阿阵,他凶巴巴的,根本没有认出自己,但还是把她放了回去。 后来,发传单的熊宝宝遇见了好心的银发大哥哥,好高好高,帮她一张张捡好散落在地上的传单。 是阿阵。 很可怕的手套先生,黑衣组织的琴酒,是哪怕没有想起记忆,还是会停下来照顾她的,她的阿阵。 “他将很多遗产在死前转移到了你的名下,使用的是你意大利的身份。” 在琴酒死后,负责料理这些事情的人就变成了降谷零。 按理说应该全部销毁的,以免成为他人无端指控她的罪证。 但降谷零还是全部都保留了下来。 哪怕这样做有些危险,哪怕她已经生病,完全不记得那些事情,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情敌。 “说不定……会有一些东西是他等着你去看的。” 遗产。 绘梨把这个词汇放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没说话,把脑袋躲进被子里。 明天会打起精神来的。 现在,先好好睡一觉吧。 昨天下过雪,晨间的空气很清新,打开窗,冷空气吹进来,叫人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平静。 从东京飞到美国需要十多个小时。 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样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好完备的心理建设,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打开黑色的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花园,比起日本小巧的庭院来说,这里的花园大得过了头,不仅可以容纳一家人在这里烧烤聚餐,甚至还可以举行一场婚礼。 降谷零站在门口,意识到这是完全没有自己参与的回忆,于是停下了脚步,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里是……我一周目长大的地方。” 她像是想起了温馨的回忆,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小时候爸爸和哥哥们总是抱着我在花园里玩,那时候狗狗也很小,我喜欢和狗狗赛跑,每一次都输,后来……” 后来阿阵来了。 银发男孩会冷着脸,堵在狗狗前进的路上,吓得它嗷呜嗷呜不敢继续往前跑,让她用这样的方式取得胜利。 小小的女孩穿着白裙子往前跑,回头看见狗狗不动了,露出困惑的神色,她想要的只是和狗狗赛跑的过程,但她的手套先生不想让她输。 阿阵从小就是这样。 他不是过程主义,一向只在乎最后的结果,所以总是不顾一切、不折手段地让她赢,就算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一切的苦果,在最开始就有了端倪。 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走进客厅,看见了墙上挂着的家徽,每一天,在长长的餐桌上,她和家人就着夕阳享用晚餐,阿阵坐在她的手边,会盯着她吃足够的蔬菜。 这里还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到了黄昏了黑夜的交界线,不再有人点灯。 屋子里一片昏暗,空空荡荡,和记忆里那样的暖黄色撞在一起,显得那样阴翳、落寞。 她沉默了好久,一个人走上二楼的书房。 百叶窗,高背椅,父亲总是坐在那里,油画一样的光影打在他的身上,听见脚步声,他会朝她笑,耐心地听她没意义的碎碎念,不管原本在和人讨论什么事情。 爸爸已经不在了。 从游戏里出来以后,从来没有哪一刻,绘梨像现在这样伤心,她弯下腰,感觉有什么东西想要从身体里逃出来,这让她的胃液翻涌,不住地干呕,可是除了眼泪,她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有灵魂的话。 爸爸在看着自己吗? 蜷缩在高背椅上,没有问道爸爸香水的味道,也没有闻见雪茄的味道,空气里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父亲。 像是山一样高大的意大利男人,优雅、浪漫,不是好人,但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来自西西里。 第264章 如果此时此刻,他还在的话,会对她说什么呢? 绘梨想象不出来,她只是想被拥抱,像是小时候那样,被可靠的爸爸抱进怀里,被亲吻面颊,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甜心。 在高背椅上坐了好久,恍惚间闻见了烟草的味道。家里的男人都喜欢抽烟,大哥会被大嫂赶去外面,二哥会避开小孩,父亲只在书房抽雪茄,她小时候一直以为香烟就是那样香香浅浅的味道,后来才知道,那种香味更多来自于他们身上的香水。 房间里黑沉沉的。 所有的物件都好像打上了一层黑色的漆影,有一种坠.落的感觉。 然后手机屏幕亮起来。 低头看,是神子大人的消息。 一张自拍,戴着墨镜,身后是正在清扫庭院的小惠和甚尔。 别人在忙,他在前头满脸轻松地比着耶,杰满脸无奈地看过来,像是在劝他一起参与劳动。 [昨晚下了好大的雪,整个院子都淹了欸。没办法,为了避免女主人回家的时候不慎滑倒,只能好好打扫一番啦~别在意后面的三个清洁工,专心看你老公就好^^] …… 她把手机收起来,没有回复。 走进自己的卧室,认真抽开每一个抽屉,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想象中留给她看的遗书,也没有任何一个礼物,阿阵干干净净地死掉了,什么也没有给她留下。 关掉灯,慢吞吞地走出去,天已经完全黑了,降谷零站在夜色里抽烟。 街灯胧胧,烟雾缭绕,他低着头,侧脸沉进阴影里,显露出一种绝对的冷,使人不敢上前搭话。 听见脚步声,他看过来,眼里好像即刻有了温度。 “zero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在组织里染上的陋习。”本来已经戒掉了,但后来她不在身边,烟和酒也就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了世界里。 “我会很快戒掉的。” “嗯……” 她拉开他的外套拉链,把脑袋装进去。 里面没有染上烟味,香香的。 “zero……” “怎么了?” 她沉默了一会,轻轻说:“我感觉自己好贪心……” “嗯?”青年停顿了两秒,思索着说道:“贪心吗?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追寻感官上的体验,有的人想要自己的灵魂变得丰满,有的人追求金钱和权力,有人想要达成自己的理想,还有的人,上述的全部都想做到。” “这样的人,被定义为成功的伟大的人。” 降谷零感觉自己正隔着岁月,和自己的小幼驯染对话。 他已经长大了,成为了合格的大人,而这家伙还在迷茫的青春期,会说一些可爱的傻乎乎的话。 而现在的自己能够容纳她的一切,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无能为力了。 这实在是太好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颈,感受着她可爱的颤栗,感觉到心里刚刚在黑暗里等待时滋生的阴暗情绪,平和、缓慢地消失了。 “绘梨想要的是什么,才会让你觉得自己很贪心呢?” 她沉默了一会,哽咽地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抱你去?” 莫名其妙被抱了起来,坐在他的臂弯,感觉世界忽然变得渺小了许多。 她看了看他的眼睛,不说话,闷头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 被摸了摸脑袋,听见他轻轻笑。 “小朋友想吃什么呀?” “关东煮。” 在美国吃了关东煮。 味道怪怪的,有点太甜了,夜间的冷空气灌进袖子里,她低下头,小声说自己什么都没找到。 降谷零沉默了一会,告诉她洛杉矶有一套房子,放在她哥哥的名下,实际上是黑泽阵给她准备的礼物,在进入组织之前,他经常过去住。 洛杉矶。 她和阿阵的一周目……两个人在逃亡的时候,曾经讨论过摧毁组织以后的生活,她那时候满心只想着怎么死掉,随便提了一句洛杉矶。 西部最大的城市,被称作天使之城的地方,好莱坞的所在地,在美国长大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向往这里。 那周目他们没有去。 洛杉矶不会下雪,半山上的空气很好闻,带着植物和泥土的自然香,阿阵给她的房子,漂亮得超乎她的想象。 哥哥虽然是超能力者,但从来没有用自己的能力获取什么资源,神子大人也不曾挥霍过自己的权力,阿阵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最会享受的那一个。 如果说成长是瞬间的事,如果说成长痛真的存在。那么长大,就需要很多很多个疼痛的瞬间。 整个房子呈现出一种暗调的氛围,穿过餐厅,自动门打开,是满墙的酒柜和一个半圆形吧台。 台面由一整块翡翠石打磨而成,在底下,藏着一些调酒的用具、一双手套,和一把手枪。 把枪握在手里,闭上眼,好像还能体会到他手指残留的温度。 用枪口抵着喉咙,感觉到一种期待和紧张。 你在那时候抱着什么样子的心情呢?也一样期待着吗? 开枪是一瞬间的事情,飞驰而出的子弹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死亡也是。 在等待死亡的时候,你有一点点后悔吗? 吃过药以后,心里好痛好痛,好后悔,好舍不得,所以不想死掉了,想要把药从喉咙里抠出来,想活下去,想抱你,想要更多、更多地和你在一起。 第265章 这种心情……你有体会到吗? 不会的吧。 阿阵的心这么硬。 不会和她这种胆小鬼一样懦弱的。 ‘砰’地一声,枪响了,里面没有子弹,只是轻轻地杀死了一些灵魂。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枪好久,没有像孩子那样大声嚎哭,而是沉默而又平静地把枪放回原位,站起来,找到了上楼的电梯。 主卧室的屋顶,可以打开看天上的星星,书架上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手链、发卡、弄丢的作业本和小裙子、纸笔橡皮,还有刚刚发育的少女时期,妈妈买的系带小里衣。 变态偷窥狂。 小偷。 坏阿阵。 她抹掉脸上的眼泪,把这些东西胡乱塞回去,黑泽阵从来不向她展露自己的需求,不管是情感上还是生理上,他从来不会对她提出任何索求,哪怕睡在一张床上,他甚至可以做到连拥抱都始终保持绅士手。 虚伪的家伙。 坏东西。 明明就喜欢她吧,明明就喜欢得不得了吧,所以死掉的时候,一定也后悔了吧。 一定、一定也写了好多好多的信,里面装着好多好多想要对她说的话吧。 从主卧室的楼梯走下去,是很大很大的一个衣帽间,她快速地打开每一个抽屉,一个又一个,什么都没有找到。 什么也没有。 她站在原地,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 从衣柜里抱出来阿阵的衣服,上面有他常用的香水,像是雪境的树,那样的树往往会长得又高又直,冷冷地向上长,高不可攀,从来不屑低头看这个凡俗的世界一眼。 阿阵就是这样的人。 她早知道的。 走回卧室,又走到和卧室连同的书房,书房好大好大,书桌也好大一个,阿阵是父亲为她挑选的手套,延续了很多父亲的习惯,书桌上的陈设和爸爸的书房类似,只不过那张椅子不是高背椅。 走过去,把衣服放在摇椅上,又一个一个开抽屉。 看见了笔和信纸,只不过上面什么也没有,绘梨不信邪地捣鼓了好久,才确认上面没有什么特殊的墨水,也没有装着需要机关才能看见的文字。 打开上锁的保险柜,里面放着一本相册。 拿起来看,全都是她的照片。 把每一张都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照片的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 她不相信。 明明知道自己要死掉,明明知道自己会死的人,怎么可能不留下遗书呢? 怎么可能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来呢? 不在这里,一定就在西西里,在西西里的家,他们曾经一起居住过的地方。 这么想着,还是不死心地翻箱倒柜,终于在二楼的起居室里看见了他留下来的一点东西。 戒指。 满墙的白裙子, 一展柜的戒指。 纯白的,梦境一样的国度。 这就是黑泽阵留给她的遗书。 他从来没有说过爱,仿佛这个字眼离他很远很远,遥不可及,但他为此付出生命。 看见了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穿过的戏服,那是她的少女时期,洁白的颜色,洛可可的风格,天真烂漫,衣柜里的裙子和婚纱,全都带着这样美好的色彩。 但首饰柜里的戒指,却大多都是维多利亚后期的珠宝,在丈夫离世之后的数十年间,女王郁郁寡欢,哀悼珠宝盛行,浪漫沉郁,只有依稀几件象征着幸福的铃兰首饰,被摆在最深处,像是触不可及的远方。 黑泽阵将它们从不同的拍卖会上带回来,直到死亡都没有送出去。 风渐渐停了。 黎明到来,太阳从山脚升起,给这个世界带来金灿灿的光亮,世界逐渐苏醒,降谷零又抽了很多支烟,看见她走出来。 她没有带任何东西,只是手上拿着一条项链。 白玉雕刻着带着翅膀的小天使,黑色珐琅雕刻出精致的纹路,将其环绕起来,精致小巧。 除此之外,上面还多了一枚戒指。 降谷零把目光从戒指上面移开。 “古董项链的锁扣有点复杂,我来帮你戴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看着他,低头撩起头发,小声对他说谢谢。 降谷零的手颤了颤,低头看,在这几个小时里,她好像长大了很多,眼里少了一些孩童般的天真。 “绘梨?” 他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你还好吗?” “我很难过,但是心脏和灵魂都好好的呢。” 少女握紧项链上的戒指。 戒圈雕刻着铃兰花的图案,象征着美好和幸福,父亲最喜欢送她带着铃兰元素的首饰。 “我只是记起了父亲的教导……我在游戏里的父亲。” 那一年她14岁,看见了一个时代最后的余晖。 “爸爸在去世之前告诉我,只要我还记得他,记得他的爱,爸爸就还住在我的心里,一直陪在我身边。” 从这个角度,能够完整地看完一整场日出,她俯瞰着这座城市,想象着银发男人站在这里的场景。 她不会忘记阿阵的爱。 所以……他也会一直住在她的心里,陪在她的身边。 “之前我说我是个贪心的人,zero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第266章 “因为我想要你们的爱。” “想要哥哥的爱,想要zero的爱,想要悟的爱,想要阿阵的爱,想要爸爸妈妈的爱……想要好多好多的爱。” “很自私吧?明明绘梨的心脏就只有一点点,明明绘梨只有一个,不管是朋友也好家人也好,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你们的心情,却贪婪地想要你们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永远都不离开。” 降谷零看着她。 那些慌张感在一瞬间消失了。 因为不管如何长大,不论如何变化,那个小女孩的灵魂始终坦诚而又直白。 好一会以后,他笑起来。 “我可以把这个当做邀请吗?” “嗯……” 她睫毛颤了颤,握紧项链,语气变得坚定。 “我不想再和你们分开了,一个人都不要。” “如果听完我贪婪的请求,知道我是这样贪心的坏孩子以后,你们还愿意永远永远爱着我的话,还愿意永远永远陪在我身边的话……” 她侧眸看过来,眼睛里盛满了太阳金灿灿的光芒,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 “如果愿意的话,就请和我一起回家,迎接接下来的每一个新年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