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烦》 第 1 章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飞鸟集 烧毁记忆》 —————— 单舒带着人到机场时,许晏和小助理正被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摄像机,手机高举如云,甚至还有直播的。 “许晏,你为什么要打石邵华?” “视屏上看起来是你单方面在攻击他,是有什么原因吗?” “你要给我们粉丝一个交代!我们不粉失德艺人!” 群情激愤,尽管小助理非常勇猛的将许晏保护在身后,仍然挡不住人群的恶意冲击,机场保安被挡在外面挤不进来。 许晏戴着口罩从始至终低垂着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也没有看镜头。 事情的起因是两天前,社交平台上出现一段关于,刚出道一年的三人团体senit成员之间内讧的视屏。 爆料者称团队成员石邵华遭队长许晏霸凌殴打,重伤住院。 得到消息赶来机场的人越来越多,场面逐渐失控。 小助理吓得都快哭了,抱着许晏推开那些挤过来推攘的人,“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啊?” “让我们走!我们要报警了!” 但是那群人就是堵着路不肯让开。 “他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为什么警察没有把他抓起来?要报警的应该是我们吧?” 不知道是谁带头扔了一杯果汁进来,小助理被塑料杯子砸中,惨叫一声,果汁从头淋到脚。 开了这个头,陆陆续续又有人往人群中央扔东西。 单舒带着保镖强行分开拥挤的人群,挤进去时,许晏正好被一个人故意推了一把,抱着助理往地上倒。 一些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粉丝吓得尖叫起来,单舒和另一个保镖眼疾手快,一个抓住倒地的许晏,一个拉住往人身上扑的助理。 片刻后,七八个保镖迅速将挤作一团的人群分开。 拥挤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就连旁边路过的路人也不由得慢下脚步,被这从天而降的英俊男人吸引住目光。 标准的西装三件套,领口是规规矩矩的丝带十字结,面容端丽,气质凛冽冷清如高山冰雪。 许晏脸上的口罩在混乱中被扯掉,一脸懵,,逼抬头望着半搂着自己的单舒,惊讶道:“单舒,你怎么来了?” 单舒护着他,脸色凝重看周围,冷淡说:“宋先生要见你,我过来接你。” 许晏从他怀里退出来,讪讪用手指勾了勾嘴角,“那个,我刚从国外回来。” 有个团体综艺节目在国外取景,他刚结束拍摄回来,这才刚下飞机,宋荣瑾就迫不及待要见他。 这,老男人都是这么急,色的吗? 对他的态度,单舒未做回应,问:“有受伤吗?” 许晏摇头,尴尬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啊,让你看到这种情况。” 单舒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抬头面对人群和镜头,“许先生的事公司上层已经知晓,正在展开调查,请各位回去等待官方消息,不要在这里扰乱公共秩序。” “你说调查就调查,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趁机泼脏水抹黑。你谁啊,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人群之中有人借着掩护再次意欲煽,,动大家的情绪。 单舒目光如电一眼锁定躲在人群中央举着摄像机的一个矮个子男人,态度从容地回答,“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这件事公司会从头到尾捋清楚,给公众一个交代。” “相信颂雅娱乐不至于仅仅因为这件事就毁掉自己经营多年的信誉,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senit不过是个刚刚出道一年的小团体,目前还没产生实质性的经济利益,与公司的口碑和信誉相比,孰轻孰重只要是脑子没问题的,都清楚。 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单舒再次环视一圈人群,冷清持重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刚才有人意欲攻击伤害许先生,请推他的人,和扔这瓶果汁的人站出来道歉。” 刚刚还嘈杂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一般明星碰到这种事,吃了亏也就吃了,谁也不会真的去追究,把肇事者揪出来以正典型,那样太败坏路人缘。 许晏扯了扯单舒的衣袖,小声说:“算了吧,单舒,这样,不太好。” 单舒没有理会他,而是抬手指了一圈机场大厅,说:“这里,三百六十度监控,是谁做的很容易就能找到,希望这两个人自觉一点,自己站出来向许先生赔罪,不要等到事后我们报警,警察上门。” 过了一会儿,从人群中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二十几岁,女孩十七八。 女孩子捏紧衣角,低着头小声说:“是我。” 男孩子涨红脸,硬着脖子狡辩说:“他又没有受伤,凭什么要我们道歉?” 单舒看着他,开口说:“我们可以告你,蓄意伤害未遂。即便不能关你几年,相信也可以在你的人生履历中留下不光彩的一页。” 男孩仍旧不服气,嘴巴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单舒冷冷看他一眼,继续说:“刚才那么多人,许先生一旦倒地,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踩踏致人死亡的新闻,相信诸位不是没看过。” 男孩脸色一白,不敢再说什么低下头。 旁边的许晏也是感觉脖子一凉,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啊,如果不是单舒出现,他和助理现在估计已经躺地上去了。 教训完那个男孩子,单舒扭头看面前十七八岁的小女孩,看样子高中都还没毕业。 小女孩胆怯抬头看他一眼,被他威严冰冷的目光吓得抽抽噎噎哭起来,“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 单舒抬手指许晏的小助理,说:“你应该向这个姐姐道歉。” “啧啧,欺负小姑娘,有必要吗?” 人群之中有人抱不平,仍旧用包含恶意的语气鼓动大家。 但是这一次,没人理他。 小助理额头上一个红印子,现在都还没消,衣服上的果汁发出黏腻的香味。 小女孩不情不愿转身面对小助理,一边抽噎,一边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脸涨得通红,低头捂住眼睛哭出声。 单舒脸色微微缓和,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很漂亮的丝绸手帕递给她,“这位姐姐从来没伤害过你,我相信你的本意也并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对吗?” 小姑娘接过手帕,再次抬头看他,面前的英俊男人眼神温柔,目光仿佛能看进人的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在他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见状,面前的男人对她微微一笑,说:“所以请不要随意释放自己的恶意,因为你不知道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小姑娘止了眼泪,对小助理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这一次的道歉,倒是真心实意的了。 “啊没关系没关系,这么晚了,小妹妹早点回家吧。继续关注我们许晏哦,打架的事我们也会尽快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快速而敷衍的说完,小助理抱着手星星眼地看单舒,这什么神仙男人,什么神仙魅力啊,到场不到十分钟,就用强大的气场,调理分明有条不紊的处事方式将混乱的现场完完全全控制住! 我要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男性女性都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人群中游刃有余指挥机场保安和保镖疏散人群的男人。 第 2 章 许晏适时拉了拉自家花痴的小助理,说:“梨子,你等会自己回家,我要跟单舒去别的地方。” 小助理张嘴想回答,单舒这时走过来,对他们说:“待会林森会送你的助理回家,许先生,我们走吧,宋先生已经等很久了。” 许晏被噎了一下,缩着头小声问:“宋先生也来接我了?” 有这么急吗? 老男人! 单舒看一眼睁大眼睛望着他们的小助理,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许晏。 机场外,去德国出差半个月的宋荣瑾也刚下飞机不久。 公司一批重要的货物到德国后被政府扣押,宋荣瑾先派了一个经常到那边协调的高管过去,谁知道那人过去后不仅事情没办好还把自己送进了德国的大牢。 事情搞得比较僵,不得已,宋荣瑾只能自己亲自跑一趟,过去捞人捞货。 在德国时宋荣瑾一直忍着没发作,若无其事带着人回国。 等到飞机一落地,刚走下飞机,宋荣瑾就一脚踹了那个人模狗样的执行总监,让他麻溜滚蛋! 简直是梁静茹给的狗胆子!到德国两三天,天天泡吧,买违禁品被警察抓住还跟人家狡辩,牛皮哄哄跟警察打架! 这是一个正常的,爬到这么高位置的公司高管能干出来的事吗?!! 估计公司这种鸟蛋子不少,这次回来得大规模清理才行,不然宋家再家大业大,也经不住这么糟践! 单舒带着许晏来到这辆停在机场酒店停车场的加长林肯外,打开门,车里面宋荣瑾正在跟属下开视屏电话会议。 平板电脑中同时传出德语法语意大利语,偶尔夹杂一些带口音的英语,三方通话正吵得昏天暗地。 宋荣瑾沉着脸安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开会的人都是语言通,几国语言交替上场也没什么沟通障碍。 许晏上车悄悄跟宋荣瑾打了个招呼,之后乖乖坐在一旁玩手机。 宋荣瑾那边会议进入尾声,交代了几句后结束会议关掉视屏。 车门外,单舒恭谨弯腰对他说:“宋先生,酒店那边的房间唐逸已经布置好,我就不过去了。明天早上八点我会准时到达酒店为您准备早餐。” 宋荣瑾一把将正在打游戏的许晏拉进怀里,捏了捏他水嫩的脸,“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许晏收起手机,俏皮地对他吐吐舌头,说:“在机场被堵了。幸好有单舒,不然说不定今晚你就见不着我了。” 说着低头勾宋荣瑾西装上面的扣子玩。 “哦,是吗?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宋荣瑾挥了挥手,随口吩咐车门外站着的单舒,“明天一早有个重要会议,你七点半来酒店。” “是。宋先生,许先生,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宋荣瑾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车门关上,将管家先生那古板而无趣的脸挡在夜色之中。 即便已经三十二岁,中年老男人的宋荣瑾,还是很有些资本的。 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身形修长匀称,没有一丝赘肉,年轻的时候在英国留学时曾做了两年模特,宋老爷子把他召回国之前,他已经在时尚界有不小的名气,手上一家投资公司当时估值三亿欧元,成为当时华人留学生之中白手起家创业者的典范。 回国之后从头开始做实业,一步一个脚印,仅用了十年,不仅让宋氏股份有限公司这家曾经亏损到快要破产的公司扭亏为盈,而且体量膨胀上千倍,去年宋氏集团市值已经超过五千亿,今年势头更猛。 有钱有闲,英俊潇洒的唐僧肉宋荣瑾宋老板,唯一让家人不满,世人诟病的就是感情生活的不稳定。 倒也不是像其他流连花丛的花花公子富二代,搞些什么多人运动派对,这样那样的盛宴,就是由着性子挑挑捡捡,情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任,也没见有定下来的打算。 家里面他老爹宋宜显因为十年前的私生子事件夹着尾巴在做人,说不上话;宋老爷子那边,只要宋荣瑾没耽搁正事,宋氏集团蒸蒸日上欣欣向荣,其他的就随他高兴。 其他叔叔伯伯什么的,哼!只要他不主动上门找他们麻烦,他们就烧高香了。 许是年纪越来越大,宋荣瑾这几年越来越喜欢二十岁左右的小鲜肉,将熟未熟,有些娇憨任性,但是不会不识趣到让人厌烦,可人而贴心。 只要熨帖着他的心意走,被捧在手心一两年,分手了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分手费。 所以,做宋荣瑾的情人,其实是一件享受的事,不仅能享受上流社会奢华的生活,还能得到如此英俊男人的温言软语,何乐而不为呢? 不用说,这个夜晚宋荣瑾是过得极其愉快的。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单舒因为路上堵车晚了半个小时到酒店,他都保持着愉快心情没有发火。 换上衣服打理整齐后,宋荣瑾给秘书办公室发了条信息,通知会议延迟到上午十点。 反正现在外面大堵车,不如坐下来好好享受这顿难得的安静早餐,之后再去公司不迟。 在餐桌旁坐下来,宋荣瑾打开大理石餐桌上镶嵌的平板看时事新闻,手机上也开着邮件和社交软件处理公事。 他忙得很,就算吃早餐也不肯闲下来。 单舒将食盒打开,目光一怔,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正好宋荣瑾抬头看到,问:“怎么了?” 单舒向他行礼,“抱歉,宋先生,食盒中的早点打翻了。” 宋荣瑾看了一眼,不在意说:“看看还有哪些能吃,不够的话,让酒店送早餐进来。” “是,抱歉,是我的疏忽。” 单舒再次低垂眉眼道歉。 宋荣瑾关上平板,抬眼带了些兴味看眼前这一板一眼的年轻管家,手支下巴,含笑说:“倒是难得看到舒舒这么大意的时候。” 单舒取食物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淡漠,用雪白的毛巾将小瓷碗外面擦干净,放在他面前,“宋先生,您刚回来,我让厨房给炖的燕窝粥,调理肠胃。” 见他并不理会自己的挑逗,宋荣瑾撇撇嘴,顿觉无趣,低头再次打开平板看财经新闻。 第 3 章 等他不再看自己后,单舒的目光才小心翼翼落在他身上,平静之中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突然,一双雪白的手伸过来捂住宋荣瑾的双眼,“猜猜我是谁?” 少年的声音还带着昨夜一晚后的沙哑低沉。 宋荣瑾含笑抓住他的手拉下来,“这么早就醒了?” 许晏身上的睡袍松松垮垮,露出里面暧昧的痕迹,尤其是雪白的脖子上,种满紫红色的草莓。 “肚子饿了嘛。”许晏嘟着嘴在他身边坐下来,抬头对单舒说:“我嗓子痛,有粥吗?” 单舒将食盒中剩下的东西摆出来,“抱歉,许先生,另一碗燕窝粥在路上打翻了,我另外让酒店厨房送上来。” “啊,不用了,宋先生不是有吗?我和宋先生一起吃。可以吗,宋先生?” 少年眨眨眼,于阳光之中,雪白的肌肤泛着光,如一只可爱俏皮的雪燕,灵动而乖巧。 宋荣瑾被他勾得眸光一沉,心甘情愿端起小瓷碗,喂了他一口。 “谢谢宋先生。”乖巧的少年嬉笑着吧唧亲了一口宋荣瑾。 个老男人还装模作样,低咳一声,看一眼旁边低头收拾食盒的单舒,说:“注意点啊,还有外人在呢。” 许晏抢走他手上的碗,蹲在椅子上,“那我自己吃,不打扰你。” 对他的小任性,宋荣瑾自然是纵容的,拍拍他的屁股问,“身体没事了?” 昨晚可是到最后他都哭着求饶了的。 许晏羞红脸放下腿坐好,“没事啦,我毕竟是艺人嘛,这点恢复能力还是有的。” 宋荣瑾摩挲两下下巴,沉吟片刻道:“听你的意思,倒是显得我不够努力。” 许晏被他噎住,含着勺子锤了他一下,红着脸说:“你最厉害啦。” 单舒收捡干净食盒,没有打扰这两人荤素不忌的打情骂俏,转身出去叫酒店房间服务。 餐厅里宋荣瑾看完财经新闻,正好画面上跳出当天的娱乐头条推送,点开来看。 却是关于昨晚许晏被堵机场的详细报道。 不仅配有视屏,还有高清照片。 整篇报道将许晏和小助理当时的窘境,狼狈,单舒及时出现时混乱场面的突然转折,以及漂亮且干净利落的处事手法展现得淋漓尽致,最后以一张画报般的,单舒半搂着许晏的照片结尾,附上小编癫狂般的尖叫,“这对cp我磕了,求更多高清□□组图!!” 下面一流水跟着尖叫的同好。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蝶飞飞飞:在现场,我是小妹妹手里的手帕!神秘小哥哥太飒了,谁有他微博账号? 虞姬娇妻:在现场,我是地上那瓶无辜的果汁!此时正躺在小哥哥的床上。 不及54548:@虞姬娇妻嘿!醒醒嘿!集美!但凡有粒花生米。。。 小鸟依依:我还以为是关于打架事件的澄清,这算什么,转移话题,变相洗白? 好咕咚冬冬:不用洗,许小晏都白得反光了。年轻就是好啊,看看这没有打光没有修图的照片,口水口水。。。 6526wee:洗白不洗白我不知道。但是集美,我真感觉没有比他们更适合abo设定的了。 天上的云:+1,许小晏皮肤太白了,眉目间清纯而且有股天真感,他身边的神秘小哥哥真的太帅了!真的,比我所有磕过的真人颜都好看!有人知道他是哪家公司的艺人嘛? 桥头堡:+10086,@6526wee已经有人连夜加班写他们的小短篇了,附上地址,记得收藏留言哦。 呵呵不是哦哦:楼上集美,我这里已经有人连夜加班剪出他们的视频,虽然不到十秒,但是真是阿伟乱葬岗,神仙一对不解释!!! 卡克尔:舔屏!楼上所有照片图片视频我已经收藏,还有没有?不要吝啬直接砸过来! 宋荣瑾皱着眉,滑动屏幕最后停在单舒的一张单人侧面照上,看得出他身上那股冷静从容,临危不乱的魄力。 看了一会儿,扭头问拿着糕点吃得不亦乐乎的许晏,“abo是什么?” “嗯?”许晏愣了一下,随即被点心噎住,“咳咳咳!什,什么?” 宋荣瑾用手指敲了敲平板上的画面,“这个,说是你们适合这个设定。” 许晏喝了一口水凑过来看。 不等看完脸就红得滴血,连忙帮宋荣瑾退出来,说:“宋先生不用理他们啦,就是大家说来玩的。” “是吗?” 这时单舒和酒店客房服务员一起推着餐车回到餐厅,“宋先生,许先生,早餐到了。” 许晏这时看到他,心虚得不行,说:“我,我吃饱了,还很困,宋先生,我回去再睡一会儿,您慢慢吃。” 宋荣瑾漫不经心点点头,目光落在单舒身上。 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骨骼已经完全张开,再无二十岁时的稚气和天真烂漫。 曾经还会在他怀里撒娇的少年,就仿佛,在他没注意的时间里,突然长大了,过去那种纯真也丢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单舒将十几样早点小吃摆放在宋荣瑾面前,见他心不在焉,不由得出声叫他:“宋先生?” 宋荣瑾回过神来,突然问了一句,“你吃过了吗?” 单舒脸上闪过些许惊讶,随即掩饰起来,低头对他行礼:“来之前已经在厨房餐厅和张婶他们一起吃过了。谢谢宋先生关心。” 宋荣瑾点点头,抬手指对面椅子,说:“坐下来,陪我吃点吧。” 明明告诉他自己吃过了啊? 单舒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没推辞,到餐桌对面坐下来。 抬头就可以看到宋荣瑾英俊的面孔,这样的场景已经很多年不曾出现过,单舒有些恍惚。 宋荣瑾将面包篮递给他,“好像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大多数时候,宋荣瑾只是把他当做家里行走的家具,如非必要,根本都懒得看他一眼。 单舒用小餐夹夹了一片烤得金黄的面包,拿起黄油刀在上面涂上黄油,神色淡漠,口气冷清,“宋先生太忙。我们只是家里的佣人而已。” 宋荣瑾涂了一片蓝莓果酱面包,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或许的确太久没有交谈,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可以沟通的话题,各自埋头吃饭而已。 单舒本就吃过了,再加上没什么胃口,吃了两片小面包后便没再动,安静坐在桌后看着宋荣瑾吃。 听说长着桃花眼的人大多风流多情。 宋荣瑾就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当他看着你时,即便不说话,眼里也带着三分笑意三分柔情。 能轻易动摇人的心境。 以前做过模特,尽管宋荣瑾有节食的习惯,但是毕竟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需要足够的能量支撑,因此他一个人不紧不慢用餐,吃了大约半个多小时。 用完餐重新漱口,单舒帮他戴上他自己挑选的手表和领带,之后到房间去看许晏,他已经再次睡着。 叮嘱单舒将房间时间延长后便带着他从酒店出来。 第 4 章 司机已经得到单舒的通知提前将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宋荣瑾临上车前,对单舒说:“许晏的事,尽快让颂雅娱乐查清楚。把他那个团队解散了,给他找些资源。” “事情不要炒得太热,他还太年轻,突然红起来会被捧杀。” “是,宋先生。”单舒提着装着他换下来衣物的箱子,以标准的执事礼仪躬身送他离开。 等车离开后才抬头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些微感慨。 宋荣瑾,对每一任情人,都十分用心,想得也周到。 当然,除了对他。 照例是忙得昏天暗地的一天,上午开完会,有一个大的投资项目在公司谈判,一谈就是五个小时,结束之后是各个部门在他出差半个月期间的工作汇报,又是三个小时。 到了晚上,国外公司的工作会议,项目讨论审议,直忙到晚上十点,才稍微松口气。 等会还有个跟国外政府官员的安全会议,趁休息的间隙里,宋荣瑾让秘书出去煮咖啡,自己鬼使神差的,打开某浪app找到早上看到的那篇报道,翻出单舒的那张侧面照。 看着这样成熟的单舒,心里面奇怪的有些闷。 手指划过屏幕上照片中男人的眉眼,自言自语,“越长越像了。” 也许是刻意忽略,也可能是内心深处对那件事的排斥。 这几年他其实已经很少想起那件事,早上突然看到单舒的这张照片,其实刚开始他并没有立刻想起来,只是有些怀念。 离开酒店后,在车上某个瞬间,脑子里突然浮现那个人的脸。 果然这世上,时间是最具魔力,最有效的疗伤神药。 开完会下班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今天没有其他的约会,司机直接开车送他回宅邸。 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十年前归国后搬出来自己掏钱修建的,带着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单舒,宋晓,海欣和海琳两姐妹。 刚开始只买了一个山头,将周围推平,请国外的同学帮忙设计,花了两年才完全建好。后来慢慢向外扩展,买下周围的地和山头。 如今的宋家宅邸,已经完全形成自己的一个独立的庄园,基本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当然从外面看,是标准的欧式城堡建筑和园林设计,走进内部,却是偏中式的设计装修,中西结合倒没显得不伦不类,反而有种上个世纪初中西方文化融合时的风味,像一位风韵独特的深闺贵妇。 刚走进大厅,旁边小茶厅里的人迅速出来迎接,“宋先生,您回来了。” 宋荣瑾脱下西装外套扔给他,“今天是你值班?” 单舒收好衣服跟着他走进电梯上三楼。 没有交谈。 宋荣瑾今天奇怪的注意到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抱着手靠在电梯墙面上,看着单舒的背影。 腰背挺得笔直,目光非常标准的正视正前方,侧脸看起来十分禁欲高冷。 这样拘谨严肃的体态,大约是几年前严格的执事训练留下的后遗症,也可能是遗传自他的父亲。 想起本家老宅中老管家那张严肃古板的脸,宋荣瑾微微蹙眉。 单舒还这么年轻,就变得这么老气横秋的了? 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悄无声息停下来,门打开。 单舒先走出去站在门口手挡住电梯门,微微躬身等他出来。 见他这般循规蹈矩,宋荣瑾心里越发不舒服。 没察觉他的情绪变化,单舒跟着宋荣瑾走进卧房后,说:“宵夜宋先生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送上来。” 无非就是那几样易消化的粥和面食糕点类,每天都会备着。 宋荣瑾下班晚,平日里在公司忙得脚不沾地,让人十分担心他的日常饮食,是以,只要他回到家里来,单舒必求做到万无一失。 宋荣瑾深吸一口气,抓乱头上一丝不苟的头发,松开领带,“不用了,去准备洗澡水吧,我躺一下。” 单舒将他刚脱下的外套放好,见宋荣瑾当真要躺下,他嘴唇颜色看起来不太正常,怕是根本没吃晚餐。 连忙扶住他,“宋先生,您先坐会养神,夜宵给您热着的呢,端上来就两分钟的时间。” 宋荣瑾此时已经累得双眼布满血丝,闻言看他一眼,没反对,由得他扶自己到床边的沙发上坐下。 有的时候在家里,宋荣瑾有种被单舒当做小孩子对待的错觉,很耐心地哄他做每一件事。 单舒等他坐好,按下厨房那边的通知铃声后,回头给宋荣瑾做放松按摩。 宋荣瑾舒服地叹口气,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闭目享受单舒轻重合适的按摩手法。 单舒人安静,话不多,宋荣瑾一时间想开口跟他说句话但是找不到话头,内心便有些躁动,睁开眼,正看到上方单舒认真严肃的面孔,于是,心里那刚刚被抚平了点的不舒服又再次升腾起来。 想到再过个十七八年,估计单舒能把他老爹单承那张古板克制且隐忍的脸十乘十地复制过来,再想到往后的几十年都要面对这样的面孔,就觉得有些可怕。 想到这里宋荣瑾张口,单舒给他按压的手却突然停下来,之后离开窗边到门口打开门。 海欣端着餐盘睡眼惺忪走进来,“单舒,宵夜。宋先生回来了?” “嗯。”单舒接过餐盘,对她说:“盘子和碗我会收拾,你先去睡吧,不用等了。” 海欣打了个哈切,连招呼都忘记跟宋荣瑾打就转身走了。 单舒关上门,走回来将夜宵摆放在宋荣瑾面前,轻声叫闭目养神的男人,“宋先生,您请用。” 宋荣瑾睁开眼,有些怔怔的,他实在是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搞不懂单舒为什么仍旧不准他睡。 将勺子放在他手里,单舒柔声劝说,“您没吃晚餐,好歹吃点再睡,不然身体会吃不消。” 被他轻言软语地哄着,宋荣瑾抹了一把脸,振作精神,吃了两口,对他说:“你去准备洗澡水吧。” “不急,等您吃完后休息时,我再去。” 他事事想得周到贴心,宋荣瑾也习惯了,没再说别的,低头吃东西。 考虑到他的胃和身体,夜宵准备得不多,堪堪吃得半饱。 等他吃完了,单舒收拾好碗筷餐盘拿到隔壁小房间放好,才回来去浴室给他放洗澡水。 宋荣瑾呢,吃完还没歇口气,国外公司的几条最新信息让他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处理。 简单处理完刚发过来的事情,宋荣瑾起身走到浴室。 单舒正在往洗澡水里调精油,清心凝神的香味渐渐弥漫整间浴室,宋荣瑾比刚才清醒了些,主动脱下衣物先做淋浴。 等宋荣瑾躺进浴缸后,单舒将脱在门口的衣物捡起来放进洗衣篮。 浴缸本身附带按摩保温功能,用不着他再动手。 宋荣瑾仰头靠在浴缸边缘,扭头看浴室大玻璃窗外的夜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得到院子里树叶攒动的沙沙声。 突然之间,一股寂寥之情涌上心头,宋荣瑾扭头对旁边忙着帮他准备浴巾和浴袍的单舒说:“这个家还是太冷清啊。” 单舒将叠好的浴巾放在木台上,闻言抬头看他一眼,听到他再次感叹,“冷冷清清的,也没个贴心人。” “……”单舒安静站在浴缸边,并没有搭话。 宋荣瑾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许晏这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脑中浮现今日清晨少年俊秀的笑脸,长长的睫毛迎着阳光抖动,美好柔软。 “……”单舒还是没回答。 宋荣瑾叹口气,有些气馁,“就是太小,才二十岁,放在身边养几年,不知道能否养得熟。” 单舒垂下眼睑,将满腔心事遮掩起来,低声问:“那我明天便安排为许先生准备房间?” 宋荣瑾有些举棋不定。 以往他从没往家里带过人,养得再久,不过就是个玩意儿,另外置套房子,当个金丝雀子养养,要是养叼了,反口咬人,也伤不着家里的人不是? 而且,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酒店过夜。 保持新鲜感,事后还免去收拾的麻烦。 就是单舒和唐逸他们要来回跟着跑。 宋老板是个讲究人,在外面过夜养小情人,吃穿用度仍然是要用家里的。 宋老板还有一点讲究,就是不去夜店消费,不去娱乐场所酒吧闲逛。 养小情儿,从来都是一对一,不左拥右抱朝三暮四。 腻了的话,要断得干干净净明明白白了再找下一个。 是以,回国来这十年,他满打满算,加上留在身边的单舒,也就谈了六个男朋友,跟其他玩得很开,一个晚上能睡这么多的有钱人比起来,宋老板算得上是清心寡欲了。 而且,中间还有两个是因为他太忙受不了冷落,自己爬墙被发现分的手。 即使这样,宋荣瑾也没亏待那两位,好好地分了手给了分手费。 虽然事后他自己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但并不影响后面继续谈恋爱。 真要仔细算,单舒其实算是跟他最久的人,从热恋到最终冷淡,断断续续,大概持续了八年,两年前,宋荣瑾才彻底不再碰单舒,让他清清静静留在自己身边当管家。 至于许晏之前的那个,就有点闹心。 宋荣瑾不太愿意想起来。 “唔,先准备吧。”最近他对在外面过夜也有点厌了,房间先准备着,许晏要是用不上,后面总会有人用得上的。 宋荣瑾也没打算一辈子单身,遇着合适的当然是要定下来的,他本来也不算花心。(给爷整笑了,哈哈哈。。。) “好的,宋先生,您如果有什么特殊的要求,请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单舒口气漠然,仍然微微低头对他躬身恭谨道。 宋荣瑾看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心里莫名的,闪过一阵心虚。 大概是泡澡泡久了,有些上头吧。 宋荣瑾从浴缸里站起来。 单舒用浴巾帮他包裹好,递给他浴袍和毛巾,自己先一步出去帮他准备等会睡觉要换的睡衣。 第 5 章 宋荣瑾擦干身上的水,将毛巾搭在脖子上回到卧室。 走进房间便看见单舒手里拿着睡衣站在床边,脸色发白,眼神也直愣愣的,似乎,盯着墙上的油画在发呆? “单舒?”宋荣瑾走过去叫他。 单舒手抖了一下,连忙回神,看到他滴着水的头发,有些无奈,“宋先生,现在天气还有些凉,您应该在浴室吹干头发再出来。” 宋荣瑾敷衍点点头,在床边坐下来,打了个哈切,开始脱浴袍换睡衣。 单舒拿起他脖子上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宋荣瑾套上上衣后低头穿裤子。 他不爱睡袍,喜欢丝绸和纯棉的睡衣。 看着他俊郎的侧脸,单舒有些魔怔,突然冲口而出:“宋先生,我想辞职。” “嗯?”宋荣瑾扣扣子的手停下来,扭头抬起目光看他,“你说什么?” 单舒控制不住情绪,捏紧手中的毛巾,看着他困顿的双眼,再次重复:“我想辞职。” 他已经找到可以彻底取代他的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他已经等不到他了。 想到这里,单舒心如刀绞,不知不觉红了眼睛。 宋荣瑾的反应很奇怪,他嘴角勾起,用了然的洞穿一切的目光看着他,含笑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问:“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生气?” 对他的温柔,单舒从来就毫无抵抗力,当即收了声,只用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当然,宋荣瑾其实不需要他的辩解,他太了解单舒了,轻声反问:“我刚才说要带许晏回来,吓着你了?” 说着抬手摸单舒的眼角,那里似乎随时会有泪珠滚落下来。 滚烫的肌肤乍然触摸上来,单舒被烫得浑身一抖,松开手里的毛巾,往后退。 但是他后面就是床头柜,根本无路可退,只能腿软的坐在床沿,茫然看向如同看小丑一样看着他的宋荣瑾。 嘴角仍旧是那样戏谑的满不在乎的笑,宋荣瑾靠过来,低头伸手轻轻拥抱他,柔声安慰,“舒舒别怕,我说来玩的。没人能取代你,别怕啊,我的舒舒。” 有一瞬间,宋荣瑾以为怀里拥抱着的,还是当年那个透明懵懂的少年,情不自禁偏头想吻上去。 单舒却突然清醒,从他怀里挣脱站起来,“抱歉,宋先生,我刚才糊涂了。”说完快步转身去浴室拿吹风机。 看着那慌张的背影,宋荣瑾嘴角那一丝笑意慢慢扩大,随后轻笑出声,低声道:“这孩子——” 还以为长大了呢,装得这么成熟。 结果仍旧是—— 过了好一会儿,单舒才拿着吹风机回来,脸上的神色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波澜不惊。 宋荣瑾翘着腿,手半捂着嘴撑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单舒打开吹风机帮他吹头发。 宋荣瑾连打几个哈切,眼角泪花滚滚,已经困得不行。 看了一眼时间,深夜一点多了。 男人头发短,花了两三分钟便将头发吹干,发丝蓬松炸开。 宋荣瑾的头发在自然状态下,有些微卷,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年轻了几分。 遮住额头后,还能看得出年少时残留的几分灵气,当然,整理好头发后就只剩现在的观若洞火和雷厉风行。 面前睡眼朦胧的男人,双眼迷迷瞪瞪的,有些可爱,单舒关掉吹风机后没忍住悄悄揉了揉那蓬松的黑发。 有点硬,但是摸起来很舒服。 将吹风机放在床边,单舒蹲下来,仰头望着宋荣瑾。 十年了,他们两个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而他,也再等不到他回心转意。 抬起手,颤抖着靠近他的脸。 然而在雪白冰凉的指尖快要贴上他的皮肤时,打着瞌睡的宋荣瑾突然醒来,单舒连忙垂下眼眸,收起手,站起来微微后退,退回到他该站的位置,“宋先生,您该休息了。” “嗯。”宋荣瑾揉揉眼睛,躺下来,单舒拉开被子帮他盖好,“宋先生,晚安。” “晚安,舒舒。” 单舒顿了一下,脸上再次浮现无法抑制的痛苦表情,拿起吹风机关好灯出门。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宋荣瑾都给了单舒一种错觉。 那就是,他是喜欢他的。 无论他谈了几个情人,包养过几个人,他对他,始终有一份挂念。 然而,错觉就是错觉。 无法成真。 单舒也知道自己早该梦醒。 只是—— 第二天宋荣瑾睡到早上八点,神清气爽。 单舒走进房间给他端来红茶甜点,告诉他,宋荣简过来了,正在餐厅等他下去用餐。 宋荣瑾撇了撇嘴,“他来干什么?” 对这个私生子弟弟,他可不怎么待见。 他那个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爸爸,装了十几年,等到宋荣简的母亲病逝,才顶着风险把人带回宋家,要认祖归宗。 辛家宋家当时被闹得天翻地覆。 但架不住宋宜显认错诚恳,在老婆辛敏娘家的闺门外跪了大半天。 辛敏哭得死去活来,打骂都舍不得,活生生被气病了好几年,现在都还有胸口痛的老毛病。 可想而知,整个宋家对宋荣简的态度。 当初入族谱的时候,老爷子等到辛家那边同意之后才点头,心里面到底不舒服,另外取本家的名字时,就点了一个简字。 算是对宋荣简的告诫。 宋荣简呢,倒是个能忍的,借着老爹暗地里的帮衬,大学毕业直接就进了颂雅娱乐董事局。 不过五年时间,已经成为颂雅娱乐的掌权人,大大小小的投资也获得不小的回报,慢慢入了大哥宋荣瑾的眼。 第 6 章 单舒拿出衣服给他穿上,微笑着说:“怕是来邀功的。” “邀功?” 单舒点头,“许晏的事公司那边已经处理妥当。” 宋荣瑾讽刺冷笑,“邀功是假,要钱才是真。” 对此,单舒作为一个下人,自然不好对主人家评头论足,便默默不语帮他换衣服。 宋荣瑾洗漱穿戴好下楼来,餐厅里宋荣简正在和宋晓说话。 宋晓是宋氏集团总裁办秘书处秘书长,全权负责宋荣瑾在公司的日程安排。 当然,这个人也是宋家的,是宋荣瑾小时候从孤儿院领出来的,受宋家恩惠培养成才,如今为宋家所用,算是报恩。 餐厅这边唐逸已经安排布置好。 宋荣瑾一坐下,海欣和海琳带着佣人就开始陆续将早点端上桌。 并非是什么山珍海味,和普通人家一样的早餐,无非是种类多一些。 宋荣瑾在外留学几年,西式早点自然是不排斥的,但是回到家里,还是喜欢中式早餐多一些。 单舒盛了一碗粥放在宋荣瑾面前,然后夹了一只汤包放在碟子里。 宋荣瑾指餐桌另一边的位置,对宋晓说:“你也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今天上午有一上午的项目谈判,别给我掉链子。” 宋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得斯文儒雅,目光掠过站在他身后的单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坐下来,“谢谢宋先生。” “大哥,你什么时候换人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半抱怨的,宋荣简笑着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宋荣瑾喝了一口粥,冷冷淡淡看他一眼,不疾不徐说,“难道我谈个恋爱还要跟你报备不成?” 宋荣简嬉笑摆摆手,“哪能啊,我的意思说,人是我公司旗下的艺人,要是你跟我说一声,我好照顾他啊。” “照顾倒不必,管好媒体不要骚扰他就成。我的人难道还能亏待他?”对宋荣简,宋荣瑾从来都是不假辞色。 这人要是没点本事,能哄得宋宜显无缘无故白给他宋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权? 呵呵! 宋氏集团百分之一的股权,听起来少得可怜,可是价值几十近百亿。 现在全球经济都不好,一家能存活下来的公司,一年能有一两个亿的销售额就不错了。 他倒好,从他们的老爹宋宜显手上先是哄到颂雅娱乐董事局的位置,再用手腕掌控整个颂雅娱乐,现在直接将手伸到集团内部这边来了。 再不敲打敲打,怕是以为自己能上天! 宋荣简被连怼两次,察觉到宋荣瑾的意思,不敢再给自己挖坑。 吃了个小酥饼,宋荣简抬头看到站在宋荣瑾身后的单舒,再次提起话头,问:“单舒昨晚没睡好吗?眼睛下面有黑眼圈。”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单舒面不改色,微笑回答:“多谢二少爷关心。睡得很好。” 宋荣简点点头,“你可要注意身体啊,我大哥这里可全靠你撑着的。要是没了你,这个家非得乱套不可。” 对这番话,宋荣瑾没再跟宋荣简对线。 见他往自己这里拱火,单舒照样不接招,微笑道:“二少爷言重了,单舒不过是个下人。” 坐在主位上的宋荣瑾多看了两眼单舒,见他笑意未达眼底,脸上的表情即便是笑着,仍旧显得僵硬严肃,如同戴了面具在脸上。 目光微微一闪,昨天晚上出现的原本快被遗忘的那种不快感再次出现。 宋荣瑾夹了一只春卷咔嚓咬了一口,看向宋荣简,“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单舒好久没放假了。” 宋荣简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敢接话。 接下来的宋荣瑾的话让整个中餐厅的人都一瞬间傻了。 他说:“这样吧,我给单舒放半个月的假,荣简你给他找个剧组,让他过去练练面部表情管理。” 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这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情绪和表情。 而这个人,似乎正在丧失这些功能。 “……”原本以为躲过一劫的单舒有种窒息感,为什么这把无妄之火会莫名其妙烧到他身上来? “……”宋荣简一脸呆滞,筷子上夹的虾饺啪嗒一声掉回盘子。 对面宋晓噗嗤一声笑出声,打破餐厅凝滞的气氛,“抱歉,失礼了。宋先生,您不是认真的吧?” 宋荣瑾冷眼看他,问:“我看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饶是宋荣简这种人精,一时间对他的操作也有点迷,小心翼翼问:“大哥,你,想让单舒去当演员?” “我对他有什么安排轮得到你来置喙?让你干嘛你就干嘛,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宋荣瑾不快地一拍筷子。 他也是突然心血来潮提起,见大家拿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他,让他一时间有点下不来台,面上过不去。 单舒见他只吃了一点,这一搁筷子,怕是会发脾气不再吃,连忙盛了一小碗鸡蛋粥放到他面前,斟酌道:“宋先生,最近家里房屋要进行例行修缮维护,车库中有几辆车也需要安排返回原厂做保养,后山您之前提过的想再修一座藏酒窖,也正在计划动工。因此我最近——” 宋荣瑾接了他递过来的勺子,对他的熨帖和服从很是满意,说:“这些事,往后挪一挪也并不影响什么。” “况且,家里不是还有唐逸在?难道离了你,他们一个个就什么都做不了吗?那我养他们来做什么?” 这席话,宋荣瑾本意倒是并无指责的意思,不过还是把唐逸和海欣他们给吓了一跳,个个噤声低头,盼着单舒帮忙说两句好话。 单舒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起这个念头,说:“唐逸他们自然是将家中打理得很好的。只是,宋先生,您若是认为我于礼仪规范上有问题,我可以另外在外面报一个学习班,重头开始学,没必要——” “学什么学!”宋荣瑾听着他这规规矩矩如同打了草稿一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打断他的话,“你就是那些死东西学太多,现在一点活人样儿都没了。去给我学学怎么当个正常人!” “荣简,你给他安排一个喜剧的角色,越夸张越好。” 说完宋荣瑾指单舒对宋荣简和宋晓说:“你们看看他的样子,面部表情匮乏,双眼无神,是不是像根木头?” 当着本人的面如此斥责,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那规矩而恭谨站在他身边的那人啊! 宋荣简夹了一块千层饼放在盘子里,点头,“好的,大哥,我这就回去安排。单舒,你安排好家里的事,明天来公司找我。” 单舒脸色僵硬,眼中闪过些许狼狈之色,没有应声。 宋晓老神在在喝完一碗粥,对宋荣瑾说:“宋先生,要单舒学面部表情管理,为什么不让他去学戏剧表演,那个更有张力。学演戏,说实话现在的演员,木着一张脸照样能演完一部电影。” 宋荣瑾不以为然,“那东西花里胡哨的,单舒又不是戏子,学那东西做什么?” 那你就有理由莫名其妙打发人去学当演员。 宋老板这逻辑真是感人! 第 7 章 早餐快到尾声,宋荣简喝掉杯子里的牛奶,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大哥,那个,说起演戏,正好我这里刚买了两部剧本,一本电影一部电视剧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做投资?” 宋荣瑾很不给面子地嘲笑他,“都拿到我面前来了,就是来问我要投资的,做什么扭捏姿态?!真想知道我有没有兴趣?” 宋荣简此时很想做一个抹脸的动作,看来他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他大哥今儿早上跟吃了子,,弹似的,嘭嘭嘭不停朝他开,枪。 他现在真感觉有点招架不住他的火力了。 宋荣瑾不等他回答,嗤笑一声,放下勺子,拿起餐巾擦干净嘴角,说:“算了,看在你处理干净许晏的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扯那么多了。回头把投标申请发过来,详细点!” 事情峰回路转,宋荣简那颗悬着的心嘭的一声落在地上,不停点头,“好的好的。许晏那边我也给他多安排一些通告吧。这孩子挺可怜也挺乖的。” 宋荣瑾将餐巾布扔在桌子上,宋晓也跟着站起来,宋荣瑾对他还算和颜悦色,说:“你去车上等我。” “单舒你替我送送荣简。” 唐逸自觉跟上宋荣瑾的脚步,往楼上去,海欣海琳带着其他佣人开始收拾餐桌。 单舒送宋荣简和宋晓出来。 宋荣简走在单舒身边,对他大哥的神操作也有点一言难尽,不自在道:“单舒,不好意思啊,没想到连累了你。” 淡淡看他一眼,单舒神色平静说:“不关二少爷的事。宋先生既然起了念头,便是谁起的头都一样。” 宋荣简叹口气,感慨看着他,“你啊,就是太善解人意了。这一点对别人来说或许很有用,但是对我大哥,说实话,你要真对他还有念想,就不要太顺着他,得有自己的脾气。” 单舒自嘲地勾起嘴角,“二少爷说笑了,我只是个下人而已!” 什么念想,早该断了! 宋荣简看看身后抱着手在看花园的宋晓,没再说什么,自己去车库取车。 等他人走了,宋晓走到单舒身边,含笑看他,“说实话,我有点同情你。” 单舒并不打算搭理他,低头看着脚下盛开的美女樱。 宋晓也不在乎他的态度。 “当初你要不和我争,乖乖到他身边当个秘书,没准现在和我一样能得到他的正眼相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摆布。 话没说完,但是未尽之言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那样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成功爬上宋先生的床了吗?”单舒掀起眼皮,眼神凉薄看向他,嘴角浮现一丝嘲讽笑意。 “我倒觉得,无论我怎么选择,都不影响你根本入不了宋先生的眼这件事本身!” 宋晓眼中戾气爆出,愤恨瞪着他,“得意什么?不过是个被玩烂了的!单舒,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像一条狗!一条打了败仗的丧家之犬!” “是吗?那至少我曾经得到过,争取过。而你呢?连资格都没有!” 在外人面前,单舒是不会轻易吃亏的,他手中权利大得很。 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也就宋晓这样眼界狭窄的人,真把他当一个佣人。 无论宋晓怎么攻击他,他只要盯着一点打就可以了。 那就是,不管宋晓算不算半个宋家人,他在宋荣瑾面前,连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从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外人! 宋晓气得咬牙切齿,疯狗一样看着单舒。 这时宋荣瑾换好衣服出来看到他们,“在说什么?” 单舒侧身微微对他躬身,道:“在说两个月后夫人生日的事。” 宋晓僵硬点点头,附和道:“我们在商量送什么礼物给夫人。” “这有什么好操心的。”宋荣瑾奇怪看他们,对单舒说:“去荣简公司当临时演员的事,你不要有负担,就当是给自己放假。家里面应该是最放松的地方,你最近有点太紧绷了。” 无论单舒在外面表现得多咄咄逼人,在宋荣瑾面前永远都是温顺的,他必须得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给他,这样才能多留住一些他的目光。 “是,宋先生。这段时间,我可以回自己家住吗?” 宋荣瑾知道他自己有在外面买一套房子。 闻言,皱眉,显然不太愿意。 唐逸做事不如他细心,有他在旁边看着,多少能让他放心些。 不过—— 抬眼看面前恭谨顺从的男人,虽然极力掩饰,他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苍白的脸,无色的嘴唇,都显示出他的疲惫不堪。 “好吧。”最终,宋荣瑾松口。 还是不要逼得太狠,总该让他有自己的空间。 “谢谢宋先生。” 又是那刻板而不带任何语言色彩的回话。 宋荣瑾脑门上的青筋一跳,说话严厉了些:“好好去学。把现在这一身毛病给改了!” “回来你要还这副模样,我还不如去买一台家政机器人!” 宋晓冷眼旁观,眼神恶毒而充满嫉妒。 送走宋荣瑾,宋荣简他们,单舒站在花园里,抬头用寂寥的目光仰望天空。 蔚蓝色的天空下,白云悠悠。 现在这样,不是当初宋荣瑾要求的吗? 他已经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宋荣瑾满意。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疲惫、不堪重负。 宋荣瑾对他早就没有半分情意。 可他就是不甘,不肯放弃。 许晏的事,当天上午颂雅娱乐发布正式通告,公布事情真相。 之前有人上传的那段视频被掐头去尾,故意扭曲事实,这一次颂雅娱乐公关,直接放出完整的视频。 却是石邵华故意挑衅辱骂许晏,不止对他,对他的母亲和唯一的弟弟也再三出言侮辱。 许晏忍无可忍出手把他打趴下。 整段视频放出后,作为senit三人团体的另一人,韩潇,立刻转发公告和视频,并附上留言,“真相总算大白了。许小晏是个很好的队长。” 紧接着,有人开始爆料石邵华的黑历史,他是网红出身,仗着自己有粉丝底子,一直在团队里作威作福,队长许晏也压不住他,而且,做网红时就有过煽,,动粉丝网,暴他人的历史。 陆陆续续,曾经的受害者开始在网上发言。 石邵华这边墙倒众人推,许晏这边却是有人爆出他当初退学做练习生,是因为弟弟得了白血病,需要很多钱治疗,父母因为车祸,父亲去世,母亲瘫痪在床,他不得不十六岁就辍学加入颂雅娱乐成为里面最底层的练习生。 网上同情声一片,都在号召给他捐款。 许晏这个时候站出来劝大家停止捐款,公司现在给了他很多通告,换了经纪人,对他的未来也重新做了规划,他已经可以负担起母亲和弟弟的药费和医疗费。 “无功不受禄。出来之后我才知道以前父母赚的每一分钱都不容易。请大家把这份爱心回报给自己的父母吧。回去对他们说一声,‘我爱你‘,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谢谢大家!” 微博上这段话之后附上一张有着灿烂笑容的照片。 半个小时之内就被顶上热搜,粉丝开始成指数级增长。 好多人为他制作小视屏和mv,为他打气。 这是许晏第一次见识到一个明星爆红的影响力,他所发的每一句话,每一张照片,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被传播出去。 甚至不少公共媒体都对他做了报道,更不要说那些私人营销号之间病毒式的传播了。 这也是许晏第一次见识到金钱的力量。 是的,他很清楚,目前自己得到的这一切,幕后推手是谁。 以前他一直都是懵懂的。 经纪人把他介绍给宋荣瑾时,他只知道这个人很有钱,可以给他很多钱,他弟弟和妈妈的医药费不用发愁了。 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太多概念。 毕竟他刚刚出道,没一点影响力,根本不知道娱乐圈一线演员的生活状态是怎么样的,更加不知道远离娱乐圈的富商圈,上流社会是怎么样的。 第 8 章 将单舒推出去当临时演员的事,宋荣瑾去美国出了一个星期的差之后就把这事忘了。 回来之后跟许晏约会的第二天早上,是唐逸提着衣帽箱过来伺候,他也没觉着奇怪。 直到再一天的早上,在家里床上醒来,没人及时推门问候,也没有热腾腾香气浓郁的红茶早点。 他气急败坏按下呼叫铃,对着喇叭吼:“人呢?都死了吗?单舒,单舒!都九点了为什么没人来叫我?” 昨天晚上回来唐逸伺候他睡的觉,下午根本没吃晚餐,晚上回来也没宵夜下肚,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过了一会儿,唐逸推着小餐车进来,来得匆忙,餐车上的茶壶盖子都没盖好。 “宋,宋先生,早!”悄悄喘了口气,唐逸稳住心神问候。 宋荣瑾抓着鸡窝头,看到他,满肚气立刻爆,炸,“怎么是你?单舒呢?死了吗?你把他叫过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为什么没人来叫我?” 对他的疯狗式叫法,唐逸还不太能应付,低着头说:“宋先生,单舒放假了啊。您忘了吗?” “您昨晚两点钟才睡,我和海欣他们就没提前来叫您,想让您多休息一会儿。” “什么放假?谁给他放的假?把他叫回来!”他才离开一个多星期,这群人都给自己放假了,这是要翻天吗? 唐逸惊讶抬头,“宋先生您给他放的假啊,您让他去二少爷的公司当临时演员。您忘了吗,宋先生?” 宋荣瑾抓狂的脸一僵,脑子里准备好的一大堆骂人的话突然腹泻似的被冲走了。 想了一会儿,放下抓着头发的手,脸色恢复正常,“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他才刚走,你看看你们怎么做事的?我早上睁开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们是在躲瘟神吗?” 宋老板气糊涂了,连自己骂了进去都不知道。 以往单舒轮休都是挑他出差的日子,所以这么多年来,宋荣瑾还真没怎么体会过失去这位贴身管家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唐逸回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冲了一杯红茶递给他,“抱歉,宋先生,以后我们会提前进来叫您的。” 宋荣瑾在床沿坐下来,接过红茶杯喝了一口,噗嗤喷出来,“你用什么泡的,为什么这么涩口?” 唐逸无辜看着他,“就是单舒教我泡的啊。” 宋荣瑾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洪荒之力,将茶杯塞回给唐逸,“太难喝了。下次注意泡茶时间。” “好的,宋先生。”唐逸放下茶杯,拿了一块蛋糕递给他,特地说明:“这是厨房刚做好的。”同一个厨师做的,他可没碰,总不会说这个难吃吧? 谁知宋荣瑾挥挥手,“不了,没胃口。” 唐逸乖乖把蛋糕放回去推着餐车离开。 早上一开始就兵荒马乱的,吃完饭坐车去公司的路上,宋荣瑾浑身不得劲,都快到公司了,仍旧吩咐司机调转方向去宋荣简的颂雅娱乐,给宋晓发信息让他把上午的行程往后推。 宋荣瑾带着保镖直接坐专用电梯到顶楼宋荣简的办公室。 门外秘书通知宋荣简的时候,他正在自己办公室的休息区戴着vr玩游戏。 听到消息后嘴角不易察觉的勾了勾,停下游戏,取下头盔,宋荣瑾已经站在他办公室门口。 “大哥,突然过来,有事?”宋荣简殷勤笑着递给他游戏公司送给他的新式头盔,“要不要试试,挺好玩的,还能健身。” 他知道宋荣瑾平时是玩击剑的,所以没怎么抱希望。 果然,宋荣瑾不感兴趣,摆了摆手,“带我去片场看看。” “大哥要去探许晏的班?”宋荣简装傻地问。 宋荣瑾微微皱眉,反问:“许晏?” 宋荣简立刻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大哥不是去给他探班的?那你是要去看——” 对他的浮夸,宋荣瑾很是看不惯,斥责了一句:“你一个大公司老总,平时跟人说话都是这么轻浮的吗?” 宋荣简知趣闭上嘴不敢再表演。 宋荣瑾顿了一下,说:“我当然是去探许晏的班的,顺便,咳,看一眼单舒,不知道他这几天怎么样?” 走到宋荣简的宽大红木办公桌边,伸手摸了摸上面一只很漂亮的玉石貔貅。 “哦,单舒啊,”宋荣简仿佛这时才明白他大哥的来意,连忙说:“我给他安排上了几天表演课,前天才和许晏一起进剧组。” “你也知道他们两个都没什么表演经验,估计会有点磋磨。” “嗯。你带我去剧组看看。” “好的,大哥,我安排一下。” “不必。”宋荣瑾按住他拿手机的手,“不用兴师动众,我只是过去看一眼,不打算打扰他们。” 宋荣简自然是听他大哥的,于是絮絮叨叨带着他大哥坐电梯下楼,去剧组。 这人啊,有劣根性。 喜欢对近在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 宋荣简并不着急,他还这么年轻,有的是时间跟他宋荣瑾慢慢耗。 许晏的第一部电视剧公司给他安排的是对演技不怎么苛刻的现代都市爱情剧,他在里面演男三号,一个在国外长大的富二代,角色设定就比较木讷,经常被两个主角逗。 单舒,也不知道宋荣简是故意还是真的听他大哥的话,给他接的是一个排不上号的小角色,而且是个丑角,让他演娘炮,一步三扭,说话行事极为夸张,性格也十分刻薄,牙尖嘴利,是个十分不讨喜的角色。 简直跟单舒本身的性格背道而驰。 可想而知,几场戏下来,单舒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整天整天灰头土脸,而且他不是圈子里的人,性格孤僻,无法与周围的同事打成一片,几天下来,简直成了剧组里的笑话,大家都在背地里笑他。 而且,很多人恶意猜测,前段时间媒体上爆出来的他在机场救许晏的新闻,是故意炒作,目的就是为了进演艺圈,给自己铺路。 几百号人的剧组,流言蜚语满天飞,单舒不是聋子瞎子,总会知道一二,他不是习惯辩解的人,便就只能默默受着。 心想着反正只有半个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这部都市剧的拍摄场地,是借租的窦氏集团旗下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一个别墅项目,也有为这个刚刚完成开发的别墅区打广告的意思,环境倒是不错。 宋荣瑾到的时候,正好碰到许晏在拍一场外景,他外出去玩,碰到两位主角,发生一点不大不小的摩擦。 站在人群外看了一阵,发现许晏演技虽然生涩,不过毕竟做了多年练习生,还是有些经验扬长避短,做不出丰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就用熟练的台词结合角色憨直的性格来表演。 导演没露出什么不满的表情。 宋荣瑾身高太高,很容易引人注意,没在这边逗留太久,就随着人流去内景拍摄场地。 一栋小别墅里。 里面的花草盆景都刚种下不久,参差不齐的,并不好看。 很奇怪的,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单舒。 他坐在一个巨大的生态鱼缸旁,身后一丛日本枫,鱼缸里睡莲绽放。 单舒腿上放着剧本,手撑着下巴望着鱼缸在发呆。 柔柔的阳光穿过枫叶洒落在他的黑发上,微风轻拂,让他看起来安静美好如一幅温柔的水粉画。 显然周围的人也都注意到了,悄悄观察着他。 似乎,他总是很善于将自己与人群隔离开来,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 宋荣瑾远远看着,心里涌起莫名的疼痛怜惜。 记忆中,这孩子,总是喜欢仰着头用灿烂的笑脸对着他,无所顾忌地唤他的名字。 而现在—— 听得最多的就是那没有感情的一遍又一遍宋先生。 怜惜之后,心里紧随而至的是不悦。 宋荣瑾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再次在意起他来。 十年了,他在他身边,就像空气一样,已经成为一种理所当然的存在。 第 9 章 看着那人群角落里自娱自乐的人,宋荣瑾有的没的的想着,这时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拿一瓶饮料走到单舒身边,递给他一瓶。 单舒被他打断沉思,抬头看到他,自然而然微笑,接过饮料,“谢谢。” 男人在他身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扭头看鱼缸里面,问:“你在看什么?” 单舒指躲在睡莲下面的一条鱼说:“你说这种红色金鱼是什么品种?” 男人低头凑过去看,摇头,“不认识。杂鱼小虾啦,哪有什么品种。” “你们这些人就是,活得太精致,什么东西都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多无趣啊。你看它这么活泼,能逗趣不就行了?” 宋荣瑾惊讶看着那两个相处自然的人,那个男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是现在滨海首富,房地产大鳄——窦家唯二的继承人之一,窦余青,听说是一个十分玩得开的人,交友面很广,黑的,白的都能说上话。 他怎么在这里? 还跟单舒认识? 对他的直男发言,单舒表示很无奈,“如果你觉得它很有趣,想养,总该弄清楚它是什么品种,有什么习性吧?” 窦余青立马嫌弃撇嘴,“我才不要养这种娇气的玩意儿。麻烦死了,跟伺候祖宗似的。” “不说这个了,下一场有我的戏份,帮我对对台词。”单舒将手里的台词本塞给他。 窦余青再次替他感到不平,“哪个变态给你挑的剧本?干嘛让你演这种人啊,分明就是为难你嘛。” 他人虽然已经二十五六岁,说话口气却还有些幼稚,相处起来感觉很轻松。 单舒没有回答,微微一笑,开始对着他背台词。 这个角色他根本没抱希望能演好,只求能在导演那里能过。 刚背两三句,就被窦余青打断,“不行不行,你这样背不行的,待会演的时候你打算怎么演?” 他可没忘记先前单舒被导演骂得有多惨。 单舒做了几个动作配合台词表演给他看,窦余青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扶额。 “我说真的,要不你来我的乐队当经纪人吧,我让编剧帮你重新帮你写个剧本。” 单舒叹口气,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吗?你可以去试试,看编剧答不答应。” 宋荣简给几位导演和编剧下了死命令,无论他演得多差,都不能换人不能改剧本。 单舒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机报复他的意思。 不过宋荣简过去在他这里确实没能讨到什么好处。 窦余青一听他的话,立刻不干了,这世界上,还真没有他窦余青不敢做的事,站起来当真要去找编剧。 门口那边这时却传来骚,,动。 原来是上面的大老板来探班了。 单舒看到人群中那高大得过分的男人,站起来,难得有些慌乱,宋荣瑾怎么来了? 以往他养的人里面,不是没有演员,但是从来没听说过他探谁的班。 待会就有自己的一场戏。 可是自己这个角色,实在是—— 宋荣简带着宋荣瑾大方走到单舒面前,打招呼,“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刚才导演说你演技进步很快。” 单舒看一眼一个小时前才骂他骂得唾沫飞溅的导演,尴尬向宋荣瑾行礼,“宋先生,您怎么来了?” 宋荣瑾态度倨傲,冷冷淡淡看一眼他和站在他身边的窦余青,说:“这部剧我投资的,过来看看怎么了?” 原来他与外人相处都比与自己相处来得自然随和。 这让宋荣瑾心里跟吃了鞭炮似的,直接噼里啪啦炸开。 单舒被他一堵,目光扫过宋荣简,他会意但是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炸膛。 宋荣瑾不耐烦被这么多人围着,挥手说:“你们都忙,我就看看。” 导演狗腿地推荐,“宋老板,现在两位主角正在外景那边拍戏,您要不要去看看?” 宋荣瑾刚从外面进来的自然是知道的,不悦看着单舒和窦余青,问:“他们没戏吗?刚才看他们一直在闲聊。” 窦余青闻言微微一挑眉,怎么这话里一股酸味? 对谁的? 应该不是我这里的吧? 窦余青目光落在身边低眉顺目的单舒身上。 怎么感觉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导演认得窦余青,知道他是窦家那个不成器的纨绔。 两边都是大佬,哪个都不能得罪,导演连忙打圆场,说:“窦先生带着他的乐队来客串的,要晚上才拍戏。他旁边这位下一场就上场,宋先生要不嫌弃,进去看看?” “好啊。”宋荣瑾表现得很感兴趣。 导演赶紧让人去准备安排,回头看到单舒对宋荣瑾毕恭毕敬,看不透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不管他们之间关系如何,能跟宋荣瑾认识还能搭上话的,身份都不一般,等会拍戏怕是不能再随便骂了。 不过,说实话,这有钱人玩的花样,还真他妈多! 等周围的人都一股脑挤进别墅后,宋荣瑾才抱着手敲了两下胳膊,刚还在为他心疼来着,结果这人过得滋润得很,身边还有俊男陪伴。 啧啧,看看刚才两人谈笑风生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 想到恋人两个字,宋荣瑾脸都黑了。 转身走进别墅。 里面拍摄场地和布景都已经完成,摄影师也已经架好机位,只等演员和导演就位。 宋荣简给宋荣瑾整了个vip位置,距离单舒表演的位置最近,还给他弄了杯鲜榨果汁。 整得跟度假似的。 宋荣瑾白了一眼宋荣简,在椅子上坐下,等着导演喊开始。 所有的演员都先出来走了一遍,定位后,导演才喊开始。 这一场是单舒跟男二和女二的冲突。 他在这部剧里算是人嫌狗厌,最不讨喜的角色。 单舒将女二的设计稿不小心放进碎纸机,女二找来男二给他撑腰,单舒跟这两位直接对线,撒泼打滚,诅咒发誓,直接把女二给气哭了。 公司的装修是家庭式氛围,还算温馨。 单舒换好衣服化好妆出来,刚走进表演场地时,宋荣瑾看到他那身装扮和脸上的妆,打了个寒噤。 虽然让宋荣简给他弄个喜剧角色,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这哪里是什么喜剧角色,活脱脱就是丑角吧? 单舒的表演也不顺利。 他本身没有表演底子,这几天全靠表演老师和导演生搬硬套强行推着他往前拍,不然整个进度早就被拉下去了。 今天宋荣瑾在,他更加放不开,光进场那几米远的路,导演就让他来回走了十来次才勉强抹了一把脸给过了。 接下来原本该撒泼打滚,尖酸刻薄的角色形象活脱脱让他演成了一个苦口婆心一本正经说教的大善人,配上他那一身服装和妆容,真的显得可笑又可悲。 宋荣简看导演一张脸憋成猪肝色,不停看宋荣瑾的脸色。他相信,如果不是宋荣瑾坐在这里,此时导演已经将单舒赶出摄影棚。 最后实在没办法,导演只好亲自上场,手把手教单舒怎么做兰花指,怎么扭腰,怎么提高声线嗓音捏着嗓子说话。 可惜,单舒还是放不开。 在宋荣瑾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取悦他的丑角。 那维持着他最后尊严的底线已经摇摇欲坠。 或许是注意到单舒越来越崩溃的情绪,宋荣瑾没有继续看下去,站起来跟宋荣简打了声招呼,便离开摄影棚。 出来正好碰到许晏结束拍摄,两个人照面,简单点头致意没有过多接触。 这一天后来的表演怎么样了,宋荣瑾没有问宋荣简。 晚上许晏小心翼翼打电话约他。 他以为宋荣瑾白天到剧组是专门过去探他的班的,有些感动,忍不住主动打电话过来。 宋荣瑾没解释,顺势就接了他的好意,两人到酒店过了一晚。 宋荣瑾还挺喜欢他的,最近经常一周有三四天都跟他一起过。 早上起来,是唐逸来酒店伺候和给他准备早餐。 宋荣瑾吃着早饭,忍不住问:“单舒昨天有打电话回来吗?” 昨天被他看到那么狼狈的一面,应该会来求饶了吧? 其实宋荣瑾也真不是想要折辱他,就是想挫挫他的心气。 当初他要留在宋家宅邸也不是宋荣瑾主动开的口,而是他自己跪在面前主动哀求的。 如今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显得是他要强留他似的。 摆什么架子?做什么姿态?装什么清高? 不觉得可笑吗? 唐逸莫名其妙看他,“没有。宋先生找他有事吗?您没有他的手机号码?” 宋荣瑾没好气瞪他,气鼓鼓低头吃饭。 不是都说人是越长越圆滑世故的吗? 他怎么越来越轴啊? 这件事,他如果一开始就对他说两句好话,或者撒两个娇,压根就不会发生。 不过,宋老板昨夜与他人一夜风流,身上还散发着他人的气味,实在是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埋怨单舒。 宋荣瑾其实不太愿意投入太多注意力在感情上。 谈情说爱本来就是件麻烦的事,他一个大公司的老总,哪来那么多精力。 而且就个人心里上的感情依赖,他也并没有觉得有特别的需求。 他不是在一个缺□□长大的。 宋宜显和辛敏只有他一个孩子,他又是家里的长孙,从小聪慧受长辈喜爱,长到三十几岁,宋荣瑾就没缺过什么。 第 10 章 吃过早饭,大张旗鼓送许晏去片场,中午还让人定了一束玫瑰花送过去。 偷摸了两个多月,宋荣瑾这才算是公开两人的关系,正式追求起来。 舆论方面,宋荣简那边知道怎么处理,宋荣瑾从来就没操心过。 心里面终究挂着事情,上班也上得不安稳,今天破天荒提前结束工作离开公司。 让习惯了他工作狂状态的秘书处办公室里的秘书助理们狠狠惊了一把,都在猜测老板这一任情人够厉害,勾得他魂不守舍。 没有提前通知许晏,宋荣瑾让司机把车停在片场外面,只带了一个保镖走进摄影棚。 今天晚上的戏,听许晏说有窦余青带的著名乐队的表演,单舒也有一场被主角团戏弄的戏。 想到昨天看到的窦余青和单舒相处和谐自然的画面,宋荣瑾心里不舒服极了。 他在感情方面豁达惯了,极少为什么人吃醋,是以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对单舒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主要也是因为十年来单舒很少离开他身边,他已经习惯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这突然之间被外人觊觎了,他就跟被抢了玩具的小孩一样,毛发直竖,一定要抢回来才罢休。 路上堵车,宋荣瑾到这边片场时已经晚上八点四十。 拍摄外景的摄影棚已经收工,别墅里面灯火通明。 宋荣瑾只带了一个保镖进去。 这次的拍摄场景是一家酒吧。 主角公司的同事到酒吧玩,单舒饰演的角色平时得罪的几个人打算乘机捉弄他,却不想女主角被酒吧的人戏弄,单舒挺身而出,救了女主,缓和了与主角团几个人的关系。 宋荣瑾昨天来过,门口的保安认识他,没有阻拦他进入片场。 找到许晏,他正带着小助理和几个配角演员在角落的沙发边组团打游戏。 “啊,宋先生!”许晏没想到这几天他这么热情,受宠若惊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机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您,您来接我?” 宋荣瑾不置可否,说:“过来看看。单舒呢?” 许晏接过助理帮忙捡起来的手机放进兜里,说:“正在拍戏呢,倒数第二场,拍完就收工。” “我们过去看看。” 宋荣瑾转身。 许晏跟几个玩在一起的人小声道别,走到他身边,小小声问:“宋先生不忙吗?” 哇,连续两天。 宋荣瑾在床上不知节制,每次都要把他做昏,许晏不知道自己连续两天能不能受得住。 “还好。”宋荣瑾心不在焉。 他身材高大,还没靠近拍摄场地,就看到人群之中,镜头前面的单舒。 他正在跟人打架,身上的衣服都被弄碎了,嘴角不知道是化妆化上去的还是被打破的。 他有基本的防身技能。 宋荣瑾平时练剑和其他防身武术时,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做陪练,因此他的身手是不错的。 靠近过去,一场闹剧已经结束,单舒制服骚..扰女主角的人后,其他几个人从后面赶过来。 导演喊卡,这一场便结束了。 之后大家聚到摄像机前面看回放。 这一场主要是动作戏,文戏台词不多,而且单舒没用替身自己上场打的,效果很不错,导演这几天来阴郁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下一场是主角团对单舒表示感谢,几个人和好的场景,戏不长。 单舒到场地边给化妆师补妆。 走过去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之后抱着手的高大男人,一脸冷淡。 单舒心脏微微一缩,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有没有看到自己之前丑态百出的表演。 刚想抬腿走过去问候,窦余青突然从后面挤过来,“哇,单舒,你刚才好厉害!专门练过的吗?” 单舒对这个刚认识几天性格跳脱的朋友还是比较喜欢的,停下脚步,和他说话,“练了一点。” “哪里是一点,简直帅呆了!”窦余青是自来熟的性格,跟着他绕过人群往前,结果抬头看到宋荣瑾那高大的身影,立刻嫌弃撇嘴,“哇,这个老色鬼又来了!” “嗯?”单舒惊讶扭头看他,想不到他这么不待见宋荣瑾,问:“你讨厌他?” “当然啊!”窦余青用鼻孔示意站在他身边的许晏,说:“他身边那个,听说是这次包养的。前段时间还在网上卖惨呢。恶心死了!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自甘堕落不肯努力!” “今天早上两人一起坐车来片场,中午许晏不是还收到一束花吗?我靠,明目张胆出柜,这娱乐圈真特么世风日下!” 听他的口气像个愤世嫉俗的小孩子一样,单舒无奈摇摇头,解释道:“你误会了。网上说的许晏的事,是真的。他爸爸因为车祸去世,妈妈瘫痪在床,弟弟也得了白血病。”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现在明星为了上位,简直不择手段,你不要太单纯啦。”窦余青不相信地说。 他们家有他哥帮忙顶着家族事业,他就没操心过,一天到晚搞东搞西,自己开了个音乐工作室,养了两支乐队,成天带着乐队满世界飞,听说还自己开酒吧会所。 这对窦家这个滨海首富家族来说,简直是太不着调了。 无奈有他哥护着,连他爹都奈何不了他。 也因为如此,窦余青到现在都还保持着天真的性格。 单舒仍旧微笑,说:“因为是我给他们牵的线啊。” 宋荣瑾要找新的情人,不知道从哪里一眼相中了许晏,他就负责调查安排。 这么多年来,他的几任情人,都是他安排处理的。 窦余青震惊得三观碎了一地,张着嘴目瞪口呆望着单舒走到宋荣瑾面前,眼角含笑对他行礼,毕恭毕敬,“宋先生。” “嗯。”宋荣瑾松开手,将手放进裤兜里,“什么时候收工?等会我顺带捎你一程。” “谢谢,宋先生。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这几天拍戏压力大,他并不想回宋家宅邸去面对宋荣瑾那无处不在的气息。 也顺便想趁这段时间想清楚一些事情。 宋荣瑾皱眉,看他一身戏服,脸上青紫,昏暗的灯光仍旧掩盖不了那双清亮透彻眼眸中的光芒。 精神倒是比之前在家里看起来好了一些。 看来把他放出来,并没有做错。 张嘴想说什么,片场那边场务开始招呼演员准备,要开始下一场。 于是宋荣瑾挥挥手,“去吧,我跟许晏在这里等你收工。” 单舒知道三言两语没办法让他改变主意,低头再次向他行礼后转身回片场。 窦余青这时才回过神,眼神复杂看着他们两个。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主仆?情侣? 都不太像。 站在宋荣瑾身边的许晏社会经历不多,倒是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甚至还盯着单舒出神。 这老男人身边的关系也太乱了。 窦余青暗自感叹一句,回头去跟自己的乐队交流下一场拍戏要演唱的歌曲。 今天的文戏,单舒似乎已经适应了宋荣瑾的目光,拍得还算顺利,只ng了三次就过了。 不过主要原因是最后一场很短没有太多戏份安排。 结束拍摄后,单舒换下戏服卸妆出来。 在门口碰到窦余青和他的乐队,问他要不要一起走,单舒看到已经在院子外面等着的宋荣瑾和许晏两人,摇头,笑着与他们作别,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喝酒。 从院子出来,一阵强劲的风突然平地而起,将单舒的头发和衬衣都卷了起来。 空气中有一丝潮湿的水汽,看来要下雨了。 看到他出来,宋荣瑾打开车门让许晏先坐进去,自己站在车门边等着他。 单舒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低头对他行礼,“宋先生,您请先走,我自己开了车过来。” “上车!”宋荣瑾没打算听他的话,带了些命令的口气道。 单舒脸上的淤青和嘴角的伤并没有因为卸妆而消失,看来是刚才拍戏时被打到的。 单舒抬头还想辩解,却看到宋荣瑾的目光。 他实在是已经习惯服从他,于是到嘴边的话被吞回肚子,低声对他说,“您请先坐进去,我坐车门边吧。” 和宋荣瑾的小情人并排坐,他还真没这个经验,宋荣瑾对此也比较忌讳。 单舒人长得好看,以往宋荣瑾养的人,不是没有看上他的,只是被宋荣瑾先发现苗头,给狠狠整治之后快速把人处理掉,弄得远远的。 宋荣瑾这次没再说什么,坐进去后等单舒坐进来才让司机开车。 “许晏,你家的地址给司机,先送你回去。” 汽车发动后,宋荣瑾再次开口。 “啊?”许晏惊讶扭头,还以为他会带自己回他家呢。 显然单舒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听到这句话,只是身体稍微顿了一下,之后仍旧看着车窗外,并没有其他表情。 宋荣瑾温柔揉揉许晏的头发,“昨天累了一晚,今晚还想要?” 许晏涨红脸,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摇头,“没。” 听说宋荣瑾从来不带情人回家过夜,看来传言是真的啊。 平时许晏住的是公司配给的公寓,距离颂雅娱乐比较近的一个住宅小区,安保条件不错。 将他送回去之后,宋荣瑾才带着单舒踏上归途。 单舒已经懒得开口问要去哪里。 反正,自己说什么,他都是不会听的。 后车座骤然变宽,宋荣瑾稍微往另一边挪动了些,单舒却仍是紧靠车窗没有放松身体。 一边拿着手机处理公事,一边暗中观察,车开了十来分钟,单舒看着车窗外的脸就没转过来过一次,身体也一直紧绷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 他们之间的话题还真是少啊。 即便是许晏,宋荣瑾都能随便问问他点什么,单舒却是,他想开口问,但是一想到得到的回答,就感觉没有任何意义。 ※※※※※※※※※※※※※※※※※※※※ 简单说明一下,两个主角的性格都不是一步到位,而是随着剧情发展逐渐展现出来的,宋荣瑾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霸道总裁,他性格中有着幼稚天真,软弱懦弱的一面也有成熟稳重的一面。当然单舒也不是逆来顺受的□□。 第 11 章 过了一会儿,车里实在沉闷,宋荣瑾挑了一个中性的话题说:“唐逸泡的红茶很难喝。” “……”片刻后,发呆的单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不过他并没有听到身边的男人说了什么,于是目光茫然落到他脸上。 见他这样,宋荣瑾心里一闷,以往单舒可不会这么怠慢他,可能是太累了吧。 于是装模作样咳嗽一声,问:“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今天看你的表演,似乎已经有点样子了,如果你有兴趣当演员的话,我让荣简帮你安排。” “……” 又是那种慢半拍的反应,宋荣瑾心里腾起一丝火气。 单舒茫然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脸上,反应迟钝,又好像是在思考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冷清,道:“不用了,谢谢宋先生。” 这下宋荣瑾心里的那丝火气噗嗤燃烧起来,他眉头狠狠一皱,突然伸手抓住单舒的手腕,“你——!” “嘶——” 单舒脸部一阵扭曲,轻呼一声一把挣脱宋荣瑾的手,快速用袖子将手腕遮掩起来。 “怎么了?”宋荣瑾没在意他的冒犯和排斥,紧张抓住他的手拉到面前,将袖子拉开,细瘦的手腕上几根青色的指印已经肿起来。 “刚才拍戏的时候弄伤的?” “嗯。” 单舒没有解释。 一般的打斗哪有人会用这么重的力道,估计是演员里面有谁串通了那几个临时演员,故意对他动手脚。 这几天上面大老板和导演对他的态度,确实惹恼了不少人。 也不是只有今天这一次,这几天剧组派送果汁饮料,宵夜什么的,总是会不小心漏掉他那一份。 他十八岁到宋荣瑾身边,什么牛鬼蛇神都是见过的,对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根本不屑放在眼里。 宋荣瑾当然不会关心他在剧组的境况,只是皱着眉头将他的手腕托到眼前,满眼心疼,小心吹了吹,“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有替身演员吗?下次还有这种戏,就不要自己上场了。” “你就是个临时的,犯不着这么拼命。” 单舒不语,正是因为是临时的,才不能用替身啊。 这个,说给宋老板听,他大概也不会理解吧。 对他莫名其妙的关心和突如其来的心疼,单舒不甚习惯,再次挣脱他的手,淡然说:“已经没事了。谢谢宋先生关心。” 可能最近宋荣瑾受了什么刺激吧,又像过去一样突然对他关心起来,反正也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并不会持续很久,单舒并不觉得有任何期待。 他对这个人,已经不抱任何期待。 对他的态度,宋荣瑾有些无奈,重新抓回他的手,柔声问:“怎么好端端的,又在生气了?” “嗯?” 在宋荣瑾看来,只要自己凡事不顺着他,就是在生气,在赌气。 单舒一时间觉得好气又悲哀。 他和他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张口想说,宋荣瑾却先一步将他拉入怀中搂住,拍拍他的肩膀,“好了,舒舒,不生气了,等你拍完这一段就回来吧。外面终究没有家里自在。” 这两天他神色间已经多了一丝生气,说明出去这一趟并非没有收获。 宋荣瑾身上沉稳的香味氤氲在鼻尖,让单舒坚硬许久的心有了一丝丝软化,却是满心酸楚寒凉。 很快,他迅速清醒振作过来,推开宋荣瑾,神色淡然,“好的,宋先生。” 宋荣瑾被他无言的排斥和疏离挠得心里骚,,动不止,原本冷淡许久的心绪再次起了征服欲。 于是便笑得越发温柔,拉着他的手不放,“好了,不许闹别扭了。” “嗯。”单舒眼神黯然看向窗外,那被他抓在手里的手始终僵硬着没有动弹。 回到家里,与两位保镖和司机道别后,单舒跟着宋荣瑾走进家里。 今天是海欣和海琳两姐妹值班。 看到宋荣瑾拉着单舒的手大步走进来,两姐妹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然,又来了! 以前也是,宋荣瑾对单舒冷淡一段时间,又会突然撩拨他,过了一阵,热情褪去后再次将他扔到一边。 从单舒二十二岁到二十六岁,那四年间,来来回回,好几次了。 这一次,间隔时间比较久,已经超过两年,原本以为宋荣瑾已经彻底放手,没想到—— 哎—— 不知道单舒到底怎么想的。 要这样任他为所欲为到什么时候。 “海欣,把家里的药箱拿过来,之前很有效的跌打损伤药看看在不在里面。” 吩咐两句,宋荣瑾直接拉着单舒走进电梯,直奔自己的房间。 “单舒受伤了吗?” 两人问。 自然是没得到回答。 没办法,海琳和海欣分工,海欣去拿药箱,海琳去厨房取夜宵。 夜色深沉,从电梯里出来后,穿过长长的走廊时,听到院中传来阵阵风声,路灯照耀下,花架和花藤上已经挂满花苞。 仲春时节,花朵是该开放了呢。 花园里西南角的梅花都快凋谢了。 被拉到宋荣瑾的房间,最后按住身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单舒安静看着蹲下来打量他的宋荣瑾。 灯光下,面前男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柔情蜜意,温柔看着他,“舒舒,我好久没好好看过你了。” “你瘦了。” 记得前几年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现在脸部轮廓已经全部被清晰拉扯出来,面部线条比过去更加冷硬利落。 “宋先生,很晚了,您该休息了。”宋荣瑾难得下个早班,单舒还是希望他能早点睡的。 宋荣瑾怜惜抚摸他嘴角的伤口,“不急,才十点。” 低头凑过去,滚烫的嘴唇贴上单舒嘴角的伤口,将那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吮吸破裂,流出鲜血来。 他喜欢让他痛,也喜欢看到他隐忍的表情。 那证明他对他是极为纵容的。 单舒身体抖了抖,没有反抗,只仰着头任他作为。 宋荣瑾尝到那冷清但柔软嘴唇的甘美,还想再进一步,门口传来海欣尴尬不失礼貌的低咳。 宋荣瑾停下来,看单舒,他眼神平静,神色淡漠,嘴角一缕鲜血让他在灯光下多了一份艳丽的风情。 再次低头将那嘴角的血液舔去,宋荣瑾起身。 海欣将药箱递给他,说:“跌打药油在里面,宋先生。” “嗯。出去吧。”宋荣瑾接了放在旁边的红木茶几上,海琳这时也将夜宵送上来,宋荣瑾同样让她放下,赶她和海欣离开。 两人走到门口不约而同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单舒,他脸色幽冷,神色平静,仿佛一座雕塑。 两姐妹同时打了个寒噤,轻轻关上房门,之后站在门口悠悠叹息,海琳咬着嘴唇低声说:“单舒为什么不拒绝啊?” 海欣眼中含泪,忍着哭声说:“你知道他拒绝不了宋先生的。” “哎,这样也太糟蹋人了!”海琳跺跺脚,只能干着急。 海欣眼中泪珠滚落,不愿意再在这里逗留,捂住嘴快步离去,留下海琳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心痛道:“姐,你也是!” 为什么要喜欢上单舒啊。 光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都理不清了,再加一个人,简直是一团乱麻! 屋里面,宋荣瑾倒出药油为单舒敷上,轻柔按摩,等待药效被吸收。 单舒面色苍白,直愣愣地坐着,玩偶一样随他摆弄。 宋荣瑾注意到他精神不太对,在身旁坐下来,拍拍他的脸,“舒舒,怎么了?” 单舒浑身一抖,慢慢回过神来,眼中渐渐浮现崩溃的绝望之色,“宋先生,您,您干脆杀了我吧!” 这样,反反复复,不断重复着,一次又一次糟蹋他的心意,践踏他的期望,他真的,受不了了,要疯了! 宋荣瑾眼中的温柔瞬间褪去,沉下脸色,“你什么意思?” 单舒激动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发狠看着他,“您杀了我吧!让我解脱!” 他已经不想再重复这样的日子,每次快要死心的时候,宋荣瑾就会回头,装作对他无法忘怀爱他入骨,但是过一段时间,他还是会去找别人。 “啪!” 宋荣瑾扬手给了他一巴掌,气得脸色铁青,站起来看瘫软在沙发上绝望而痛苦的男人,拉了拉身上被弄皱的西装,“宋家从来没有强留过你。我这里,你来去自由!” 不过是一个年华已去的男人。 惺惺作态,无趣至极! 没有心情再留在家里,宋荣瑾掏出手机给司机和保镖打电话,让唐逸起来给他订外面的酒店。 房间安静下来,墙上的古董闹钟在滴答滴答走动,单舒双眼干涸,无神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 终于,要结束了。 疲倦闭上眼。 宋荣瑾风风火火找了家五星酒店,唐逸跟着他到酒店重新布置房间,伺候他梳洗躺下,已经是后半夜。 怕这个祖宗醒过来再找他,唐逸当晚没敢再离开酒店,在客房睡了一晚。 宋荣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索性起来开了瓶酒店的劣质红酒坐到外面露台上去喝酒。 对单舒,宋荣瑾自认为从来没有亏待过。 虽然不像其他分手的情人,一次性付清分手费,但是这些年,该给的,他是一份没少,出差在外,偶尔也会给他带一份礼物。 却没想到,这孩子心里却怨恨起他来了。 诚然,自己这些年反复无常,对他出手后又总是会很快厌倦,做得不太厚道。 但到底留有几分情意在他身上,心里面也是拿他当自己人。 现在看来,他并不知足。 人心果然都是贪得无厌的。 宋荣瑾捶了捶胸口,单舒突然发作,他当时一瞬间气得肝都差点爆炸,现在胸口都还隐隐作痛。 再留在那个家里,说不定真的会出手掐死那个绝望看着自己的青年。 低头看手掌,宋荣瑾抿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单舒的体温。 冰凉的,颤抖着的。 真的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突然,一滴两滴水落在手掌心,宋荣瑾抬头,天上细雨纷飞。 滨海的雨季要来了。 起身回到屋里,看了一眼凌乱的床,仍旧没有睡意,宋荣瑾到落地窗边席地而坐,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发呆。 第 12 章 第二天直接去的公司。 但是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中午打电话回去问唐逸单舒在不在家里,海欣海琳告诉他一早就离开了。 “空手离开的吗?” “啊?”海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老实回答,“是啊,说是要坐公交车去片场呢。我们让司机送他,他都不愿意。” 宋荣瑾松了口气,还好没赌气当真离开。 顿了一下又问:“他离开时,精神怎么样?” “啊?”海琳比较迟钝,根本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用疑惑的口气说:“挺好的啊。宋先生,单舒他怎么了吗?” 听说昨晚宋荣瑾突然离开去住酒店,海琳不知道两个人是不是回来后吵过架。 宋荣瑾故作轻松说:“没什么,就是担心他没睡好而已。” “嗯,他挺好的。脸上的淤青也差不多散了。” 结束通话,宋荣瑾胸口大石落下,再次埋头工作。 但是,还是无法集中精神。 单舒苍白的脸,失去光彩的双眼,困兽一般的眼神,一直在眼前晃动。 宋晓在旁边给他作报告,说到一半,宋荣瑾突然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扣上西装纽扣,“公司这边你安排好,重要的事给我电话。” 反正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任何重要的事都能通过手机和平板看到,他突然离开,倒不用担心工作没办法处理。 “可是,宋先生,有些重要的文件需要您签字。” 宋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跟着往办公室外面走。 “扫描发给我,我看过之后会打印签字给你们。” 说完扔下宋晓,小跑走进电梯。 宋晓等电梯下行后,眼镜后面的双眼闪过一丝阴狠,拿起手机拨出号码,接通后,面无表情说:“人刚离开,送他过去吧。”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宋晓冷笑一声,“放心,一般人伤不到他。至于旁人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挂断电话,阴郁看着那不断变化最后停在负三楼的电梯数字。 宋荣瑾不敢打单舒的电话。 不知道对他说什么,也担心再次刺激到他。 不知道单舒是不是真的有乖乖去片场,即便知道他不是会随便撒谎的人,心里仍旧忐忑。 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年对单舒做了多过分的事。 但是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会安静接受。 昨晚那一出,让宋荣瑾接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让他感到心慌的讯息。 单舒他,已经到极限。 撑不住了。 外面下着雨,春日细雨,缠缠绵绵。 赶到片场,正好中午,剧组的内景和外景拍摄都已经收工,大家在排队领盒饭。 地方狭窄,人又多,宋荣瑾打着伞挤在人群中,着急寻找。 结果是许晏先看到他,挤到他身边,热情打招呼,“宋先生,您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雨已经慢慢停了,宋荣瑾收起雨伞,问:“单舒呢?” 许晏含着勺子左右看了看,抬手指西南边,“啊,那边他跟窦余青在一块吃饭。宋先生——” 宋荣瑾不等他说完就离开了。 许晏端着盒饭,看着他的背影,眨巴眨巴眼睛,迟钝如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宋先生对单舒—— 可是好奇怪。 那单舒为什么要帮他牵线找情人? 宋荣瑾推开挡路的路人,走向坐在角落和窦余青他们在一起吃饭的单舒。 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单舒笑得很开心,窦余青也是,期间顺便伸手把他把嘴角沾到的一粒饭粒擦掉。 单舒害羞向他道谢。 “单舒!” 宋荣瑾看得火冒三丈,忍不住高声叫他。 他什么意思? 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勾引别的男人了? 昨晚那一出是他故意演给自己看的吗? 他早就计划要离开了? 单舒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收敛,站起来。 阴沉的雨天,雨刚刚停,风中带着些许寒意。 单舒面无表情看着宋荣瑾走过来。 突然,一个柔柔弱弱的身影挡住宋荣瑾的去路,拦在他面前,抬头笑意盈盈望着他,叫,“荣瑾!” 宋荣瑾停下来,低头看到来人,脸色微微一变,本能后退一步,戒备看着面前笑得不太正常的男人,“邹云?” “是我!”邹云听到他叫自己,咧开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荣瑾,我回来了,你想我吗?” 说着扑过来,手中一把雪亮的匕首突然亮出。 宋荣瑾想避开,但是后背被什么人推了一把,让他一时没站稳,往前扑向邹云。 邹云满脸疯狂,眼神狠厉,表情扭曲,双手紧紧抓着匕首向他胸口刺过来。 千钧一发的时刻,宋荣瑾身边同时响起两声大喊。 “宋先生!” “荣瑾!” 单舒在叫他? 不,好像是邹云! 宋荣瑾不确定是不是单舒在叫自己的名字。 急切地想再次确认,甚至都没顾上扑倒他怀里帮他挡住匕首的人,抬头在混乱的人群中找到单舒着急飞奔过来的身影。 “啊!!” 耳边响起刺耳的惨叫,宋荣瑾回过神来,许晏挡在他面前,背上右肩甲处被邹云刺穿,鲜血喷溅而出! “荣瑾,我来带你走!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了!荣瑾,哈哈哈哈!!” 邹云刺了一刀后拔出匕首还想再刺,被周围反应过来的人拦下,制服趴在地上,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宋荣瑾脚边。 “宋先生!” 单舒跑到宋荣瑾身边,他已经打横抱起痛得快要昏迷的许晏,对他吼:“马上安排医生过来这里最近的人民医院!我先带人去急救室。” 他往这边来回跑了好几趟了,有留意到别墅区附近有一家三甲人民医院,此时抱着人飞奔去车上。 单舒跟着他一起往别墅区门口跑。 剧组其他的人,有的忙着报警,有的忙着安抚恐慌的人群。 许晏身上的血流了一地,搂着宋荣瑾的脖子痛得直哼哼,不停说:“宋,宋先生,我,我要是有个万一,您,请,请您帮我照顾我妈妈和弟弟。” “他们一点谋生的能力都没有,请,请宋先生一定一定要——” “放心!不会有事的!”抱着人坐进车里面,单舒跟着坐进来,关上车门。 司机已经事先得到消息,立刻发动车往医院飞奔。 单舒弯腰拿出车座下面的备用医疗箱,打开给宋荣瑾,自己这边忙着安排权威医生到医院这边来会诊。 宋荣瑾撕开许晏身上的衣服,熟练为他压迫住伤口,对单舒说:“应该有伤到肺部,让相关专家提前准备。” 许晏轻微咳嗽着,嘴角一缕鲜血流出,仍是不放心,虚弱望着宋荣瑾,“宋,宋,先生,答,答应我——” “好。你放心,你要是有个万一,你母亲和弟弟我会照顾一辈子。”宋荣瑾怜惜抱紧他,安慰,“别怕,不会有事。从你受伤后的反应来看,应该没有伤到要害。” “嗯。”许晏露出微笑,安静看着他,这个男人能让人轻易信服,没由来地去依靠。 单舒在不停打电话,急得额头不停冒冷汗。 许晏背上的鲜血已经将宋荣瑾手中压迫的止血纱布染透。 血流得很快! 他人也越来越虚弱,快要昏迷。 幸好这个时候是工作日的中午,车流量不大,司机将车速调到最高,不到十分钟就赶到附近医院。 急诊室这边单舒已经打电话事先通知,车刚进医院,那边就推着车过来接人。 许晏被送进急诊室,宋荣瑾满身鲜血,双手双腿都在发抖。 六年前被绑架那一次,都没有今天这么凶险。 要不是许晏,邹云刚才那一刀肯定会刺进他的心脏。 单舒走到他身边,想伸手扶他,“宋先生,你——” “怎么回事?!” 甩开靠过来的手,宋荣瑾满眼血丝愤怒看单舒,“邹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说处理好了吗?” 急诊室通道外忽然吹过来一阵冷风,豆大的雨点这时淅淅沥沥打落在还没有干的地面上,不过两三分钟,雨势陡然加大,暴雨呼呼而至。 单舒瑟缩了一下,白着脸说:“是的,我和他的父母一起把他送到国外疗养院去的,宋先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家疗养院的管理一直很严格。” “严格?”宋荣瑾冷笑,抬起滴着血的手指急诊室,问:“那现在躺在里面的人你怎么解释?” “……”单舒嗫喏着垂下眼眸小声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疏忽?!人命关天!单舒!我早就说过邹云精神已经不正常,极具攻击性,再三叮嘱你要处理好这件事,你就是这么办事情的?” “还是,这是你的报复?” 微微眯眼,宋荣瑾用猜忌的眼神盯着单舒,说:“就像六年前——” “我没有!”单舒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大声反驳,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灰败,“宋先生,我从来没有——” 那件原本以为已经被遗忘的往事再次被提起来,让单舒一瞬间陷入仓惶与绝望之中。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任何解释!” 宋荣瑾暴怒打断他的话,一把抓住他的手拖着他往通道外面走,“单舒,我警告过你,我的宽容是有限度的。六年前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不代表你能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还是那样,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擅自就把那样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单舒微弱挣扎着,不肯往外挪动,哀求,“不,宋先生!求你!那时我,我只是想——” 急诊室靠近医院东南门,专门劈出一块空地,人流车流都很少。 雨水稀里哗啦灌进嘴里,两个人走出急诊通道的一瞬间就被大雨淋湿透! 宋荣瑾将单舒扔出大门,用力推开,看着他踉跄跌倒在地,抹掉脸上的雨水,冷笑,“你不是觉得委屈,不是想走吗,单舒?我现在放你走!” 果然,放一颗□□在身边是不行的,早该处理了! “不,宋先生!!”单舒慌了神,屏住呼吸爬起来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连声哀求,“我错了,我错了!宋先生,求你,别赶我走!” 宋荣瑾居高临下用冷漠的眼神凝视面前狼狈的男人。 哗啦啦的雨声将他极力压抑的哭声和哀求声打碎,听在耳中模糊而遥远。 一根一根掰开单舒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指,“单舒,你的梦早该醒了,长大吧,我们早就完了!” 单舒脸上浮现崩溃疯狂之色,想伸手抱他,不肯相信地摇头,“没有!宋先生,没有!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为你做好每一件事!宋先生,我爱你,我爱你啊!这一生除了你,我再也不可能爱另一个人,求你,不要扔下我!” 令人心碎的,杜鹃泣血一般,剖心挖肺地哭诉哀求。 什么脸面,什么尊严,这些,他早就没有了! 否则怎么能在他身边默默忍受这么多年。 他只是在等他回心转意而已! 第 13 章 在完全推开单舒之前宋荣瑾有那么一刻犹豫,眼前浮现的是十年前第一次见面时这人懵懂青涩的羞怯目光。 然而六年前被绑架时这人扔下他头也不回逃走的背影一瞬间将过去所有的美好与欢愉打散。 人到生死关头都是自私的。 宋荣瑾觉得自己能理解。 彼时单舒还只是一个二十二岁涉世未深的孩子,碰到那种事会吓得逃走是理所当然的。 宋荣瑾对自己都从未要求过什么,更遑论苛刻他人。 即便后来宋晓查到单舒曾经与策划绑架他的人有过接触,似乎是因为宋荣瑾在外面有了人,单舒暗自策划报复,宋荣瑾得知后,也大度地表示了宽容。 他们当时正在热恋中,至少表面如此,单舒偶然得到那样一个消息,会愤怒到失去理智,宋荣瑾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处理掉绑架他的那帮人后,宋荣瑾将单舒这件事悄悄压了下去,也亲自问过他,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失望之余便就冷了对他的心思。 他自小聪慧,又接受西方思想教育多年,在感情方面比较放得开,那件事并没有在心里郁结多久。 当然,以此为契机,从此他也不再受单舒约束,慢慢起了猎艳的心思,好在他受过高等教育,家教家风都十分严格,除了多分几次手,多找几个男朋友,倒没什么出格举动。 本来,以前在英国男模圈,他就算是玩得比较保守,身边也没怎么缺过人。 后来回国不久碰到单舒,被这孩子吸引,确实有那么几年收敛了些,可惜,单舒没管住他,他也没管住自己—— 人本来就是这样,有劣根性。 俗话不是说吗? 男人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虽然宋荣瑾从不认为自己是出轨,但是在对单舒的处理上,始终不够干脆利落。 他以往分手的男朋友,哪有这样拖泥带水的,断了就断了,从来都不会再想念。 彻底推开单舒的手之前,宋荣瑾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淤青,突然想,不知道他早上起来有没有再擦一次药,再这么淋下去,肌肤上面的药水都该被雨水冲走了。 没有再看单舒,宋荣瑾转身。 “宋先生!” 单舒对着他的背影凄厉嘶喊,“宋荣瑾,你告诉我,我是不是,永远都等不到了?” 宋荣瑾脚下未做停留,往急诊室走去,身后传来单舒沙哑的呜咽声,最后一声微弱的祈求随着雨声飘来。 “宋先生,你再回头看看我。” 十年啊,他花了十年的青春来爱这个人,等待这个人。 这个人,最后回应给他的却是一个决绝冷酷的背影。 宋荣瑾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回到急诊室外面,两个保镖惊讶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脱下外套递给他,“宋先生,您这样会感冒。” “要不您先去附近的酒店洗漱换身衣服再过来?我和林森在这里守着。” 宋荣瑾神思恍惚,茫然推开他们的手,扭头,怔怔看着急症室里面躺在病床上满身鲜血已经戴上氧气罩的许晏。 心脏,在不停抽痛,缺氧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扶住玻璃窗。 也许从未曾察觉,单舒当年背叛他的那件事,其实深深地伤害了他。 他其实从来没有放下过那件事。 否则,这些年,怎么会那么对待他? 几番尝试放下,却屡次失败,将他留在身边,反复折磨着。 也许对单舒来说,这段感情无异一场漫长残酷的刑讯。 身上湿透的衣服很快在脚下流了一摊水,宋荣瑾冷得身体微微发抖,终究无法忍受心里汹涌而起的恐惧和不舍,抓了一把头发,转身飞奔出去。 两个保镖,林森和陈子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跟着他跑出来。 并不需要跑到外面,一眼看到急诊室东南门口一个人都没有。 停下脚步,呆呆看着风雨之中被电子门关闭的大门,紧捏着拳头的手慢慢放开。 保镖林森奇怪看着外面,问了一句:“宋先生,单舒呢?” 记得来医院的时候单舒和宋荣瑾他们是一起进来的。 当时他和陈子两个人,一个人留在车里面清理血迹,一个到大门口去迎接赶过来会诊的专家。 事情完了之后进来,就没看到单舒了。 “走了。”宋荣瑾轻轻地回答,口气虚浮,随后扬起一个莫名的苦笑,“这样也好!” 这个僵局迟早是要打破的。 单舒茫然走在雨中。 这场雨从中午开始,轰轰烈烈下了三个多小时,期间狂风暴雨,雷声阵阵。 到现在,雨势渐渐收住,变成缠绵细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刚开始熙熙攘攘,后来慢慢变少,四周围喇叭声轰鸣,每过一辆车,就扬起漫天泥水,将他从头淋到尾。 脑子似乎是清醒的,又似乎是迷糊的,知道要等红绿灯,知道要过马路,知道要让车辆。 但是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茫然地,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他和宋荣瑾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虽然他不停地逃避,也曾努力挽救。 仍然什么都改变不了。 傍晚,夜幕降临,薄薄的雨帘之后,重重山海云雾之间,天边一丝薄红正在慢慢消失。 “嘟!” 一声刺耳的喇叭鸣叫让落汤鸡一样,冷得全身发抖的单舒狠狠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扭头,路边一辆宾利停在他身边。 车窗滑下去,露出一张陌生的英俊面孔。 “单先生?” 周围嘈杂的人声突然闯进脑海,单舒环视一圈四周,是一个老旧街区,水泥路面坑坑洼洼,正值下班高峰,骑自行车和电动车的人挤作一团,到处都是令人焦躁的声音。 最后将目光放在面前车里的男人脸上,单舒张开麻木的嘴唇,发现喉咙火烧火辣地痛。 “梁,梁先生?” 梁川,昌河掌权人,滨海新进富豪,实业家。 目前昌河集团估值近三千亿,梁川的个人财产已经可以跻身滨海富豪排行榜前十,挤掉一年前被除名的邹家,成为滨海富豪俱乐部——桥牌俱乐部成员。 下个月的桥牌俱乐部会员活动就有他的入会仪式。 今年活动主办者是宋家,单舒全权负责,自然是认得这个人的。 梁川皱眉看了看他周围,没看到其他人,疑惑问:“单先生这是——” 单舒头发和衣服滴着水,脸色青白,跟死人一样,眼睛里更是死灰一片。 眼前突然模糊起来,心里撑着的那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人之后突然散了,单舒抓住梁川放在车窗上的手。 虚弱道:“带我走!” 前面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来,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催促按喇叭。 听到他的话,梁川有片刻惊讶,之后看到单舒松开他的手往地上倒,连忙打开车门把人抱进车里。 过了马路后,车里面,前排副驾驶座上的人回过头来,“梁总,这谁啊?” 梁川摸了摸怀中昏迷之人身上的衣服,皱眉说:“宋家的管家。你没见过。” “啧!” 那人感叹一句,“那他怎么在这里,连把伞都不打?” “雨中漫步?哈哈!” 那人干笑两声。 梁川没理他,抬手摸单舒的额头,“发烧了,去医院吧。”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前面放我下去,我自己打车。” 那人没什么兴趣的说。 梁川没反对,叮嘱:“你自己路上小心点,邹家的事过去才一年,说不定有漏网之鱼。” “得了!你就别操心了,我自个知道。快抱着你的美人去医院吧。啧啧,瞧瞧这脸蛋。除了我们家小羽,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到马路边的停车地段,那人解开安全带,趴在座椅上打量了一番靠着梁川的单舒,轻浮打了个呼哨说。 知道他的德行,梁川只是让他关上车门。 车重新上路,梁川拍了拍烧得迷迷糊糊的单舒,问:“单先生,单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 单舒缓缓睁眼,看着他。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人,有种惨烈悲呛感。 梁川怔了一下,不自觉放缓语气,“我送您回宋家还是?” “不——”单舒微微摇头,抬起酸软的胳膊,环上他的脖子,仰头将滚烫的嘴唇贴在他脖子上,哀求,“带我走!救我!” 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蜷缩到怀里瑟瑟发抖。 这让梁川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他一把将青年搂进怀里,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随后沉声道:“好!” 第 14 章 与宋荣瑾第一次见面,是在十七岁那年。 清明节放三天假,父亲回乡扫墓后带着他一起回宋家。 他小时候跟着妈妈来宋家住过一段时间,因此不算陌生。 不过,即便记忆中有些印象,再次见到,仍然为这热闹繁盛,华丽到无以加复的宅邸倾倒。 宋家大儿媳妇辛敏酷爱月季,三十年来在宋家精心培育了几十万株月季花,光自己命名的月季品种都有数十种之多。 整个宋家宅邸数万平方米占地,被月季花层层叠叠包围,每到春季花开时节,这座宅子就是远近闻名名副其实的花之海洋。 见到宋荣瑾,就是在那样一个繁花盛开阳光慵懒的午后。 单舒明年高中毕业,父亲想让他考滨海大学,因此带他过来打算两父子隔天去大学参观。 十七岁的单舒,被母亲和外婆在老家养大,没怎么见过世面,只觉得这记忆中的长廊仍然是那么长,弯弯绕绕,没有尽头。 长廊栏杆外面,一簇簇新鲜盛开的月季花探着枝头像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俏皮地随风攒动。 阳光穿过茂盛的月季花藤和一朵朵碗口大的重瓣花朵,碎碎洒落下来。 宋荣瑾就是踏着那样的光影,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之中走过来。 桃花眼,未语三分笑。 春日午后,眼角一抹慵懒。 衬衣随意散开两颗扣子,一手放在裤兜里一手随意垂在身旁,走起路来极有格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完美无缺。 他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注意到站在走廊一旁为他们让路的单承父子,停下来。 “单管家,这么快就回来了?” 声音沙哑,有种挠人心绪的性,,感。 不知道为什么,单舒在那一刻脸蛋腾地一下燃烧起来,面红耳赤抬起眼眸悄悄看站在父亲面前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形衬托得原本不算矮的父亲都变得矮小起来。 斑驳的光影穿过绿叶和花瓣落在他的头发和脸上,红润的嘴唇像此刻偷偷靠近他的月季花的花瓣,粉嫩端丽。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华丽贵气天成的男人。 是单舒从来未曾见过的,有着特殊魅力的成年男人。 父亲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低头对那人说:“是的,长孙少爷,刚刚进门。” 男人抬手将随风飘到嘴唇边的月季花折断,探手递到单舒面前,“这个小朋友没见过,是你的孩子吗,单管家?” 单承有些紧张,回答:“是的,长孙少爷,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对他的态度,宋荣瑾不以为意,仍旧微笑看着单舒,柔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单舒羞红脸,咬住嘴唇不敢开口。 他正值变声期,声音像公鸭嗓一样,不好听。 “送给你。”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宋荣瑾更进一步将花朵递到他面前,漂亮的桃花眼眼神温柔似水,“不喜欢?” 单舒慌忙接在手里,摇摇头,“谢谢。” 小小声的,怕暴露自己难听的声音。 对面宋荣瑾却已经回头与身旁的人再次说起话来,随意对他挥挥手,“再见,小朋友!” 看着那两个肩并肩走远的身影,单舒久久不能回神。 手里的花朵,是后来查父亲房里的月季花图鉴,才知道是瑞典女王。 和那个人的长相十分贴切呢。 会爱上宋荣瑾,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仅仅是长相英俊,他天生而来就有吸引人的气质,很容易让人臣服。 父亲,对他,是极其失望的。 当得知他放弃考大学,要跟着宋荣瑾离开宋家老宅出去建房子之后,父亲看他的眼神,失望而痛心。 那时的单舒并不知道自己选了一条多么艰难孤独的道路。 只是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醒过来之后,单舒有很长一段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身体虚浮乏力,就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得到片刻休憩安宁。 房间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扭头看投进阳光的窗口。 春日暖阳,柔柔打落在地板上,一支粉色的紫薇花从窗外探进来,在微风之中对他点头。 单舒伸出手,展开手掌接住那照射到床上来的阳光。 温暖柔软。 可是捏握成拳,掌心却什么都没抓住。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护士和医生先后走进来,看到单舒是清醒的,都惊了一下,随即绽开惊喜的笑容,“先生醒了啊!” 单舒点点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像是医院。 医生走过来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为他做检查,说:“是梁先生府上。先生已经病了三天了,一直迷迷糊糊没清醒过。” 护士在医生检查期间已经通知外面宅邸的佣人。 医生检查完,说:“等会抽两管血回去化验,应该没什么问题,人清醒过来就好了。这段时间注意补充营养,不要过度劳神,好好休养。” 似乎意有所指,单舒不知道自己在生病期间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吃过药之后,医生叮嘱卧床休息一天,明天才能下地走动,之后带着护士离开。 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梁川衣衫不整出现在门口,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衬衣扣子还没完全扣完,西装随意套着。 有种落拓贵公子的感觉。 自然是人长得好看,怎么穿都不会差。 两人目光对上,梁川微微一笑,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梁先生。” 这几天虽然病得迷糊,但是知道是这个人在身边照顾,因此对他,没有陌生感。 梁川系好领带走过来,自然而然伸手摸他额头,“退烧了。等会让佣人送点清粥过来。” 单舒看着他,再次道谢,“谢谢你带我回来。” 梁川摸了一下他的脸,“你要是愿意,就安心在我这里住到病好。反正我这房子一直空着的。” “嗯。”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别的事。 等宋荣瑾再次想起单舒,已经是许晏手术完转院,住院的两天后。 他的伤势,因为送医院及时,没有太重,不过毕竟伤到了肺叶,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养伤。 这两天许晏在片场被人刺伤的新闻铺天盖地席卷各大媒体,各种花样百出的猜测争先恐后涌出来。 宋荣简那边反应及时,把宋荣瑾这边和邹云之间的关系先压住了,只在官方微博上澄清,说是一个精神不稳定的私生饭到片场闹事。 颂雅娱乐在明星公关上一向做得很到位,旗下明星偶像一般情况下不会突然爆出什么不得了的黑料。 这两天一直是唐逸和海琳海欣轮班到医院照顾,宋荣瑾忍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早上忍不住问:“单舒呢?他怎么一次都不来医院?” 即便吵了架,这把一个病人放在医院不闻不问,也不是一个管家该做的事。 唐逸莫名其妙看他,“宋先生不是给他放假了吗?” “什么放假?!不是早就结束了?都过去半个月了,他打算休到地老天荒吗?” “你叫他来医院,要赌气到什么时候?” “简直一点章法都没有!” 宋荣瑾跟吃了□□一样,一句一句炮仗似的对着唐逸噼里啪啦蹦出来。 唐逸耐着性子等他骂完,掏出手机,“我给他打电话。” 宋荣瑾立刻闭嘴,偷看两眼,心虚抬头问海欣,“单舒这两天没回宅子?” 海欣微微摇头,“没有,我打过他电话,一直没打通,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头唐逸那边脸色也有点难看,放下手机,对宋荣瑾道:“他手机关机,打不通。” 海欣一听立刻急了,“昨天我打都还只是无人接听,怎么今天就关机了?他一直没充电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手机没电了都不管?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她这两天一直心惊肉跳的,晚上总是做噩梦,因此现在有点反应过激。 宋荣瑾指挥唐逸,“你再打。” 说着自己也掏出手机,在通讯页面磨叽了半天,等唐逸那边再次挂断后才拨过去,心里别扭得要死。 以往闹矛盾,每次都是单舒主动妥协,开口哄他。 除了他的那些小情人,他还真没怎么哄过别人。 仍然没打通。 一时间,唐逸也着急起来,“单舒以前从没这样过。要不宋先生,我去他的房子那边看看?” 宋荣瑾回头看了一眼目不转睛盯着他们的许晏,安抚对他笑了笑,对唐逸说:“去吧。跟他说,过去的事我不会跟他计较,让他好好回来做事,不准再闹脾气!” 反正他对他是没什么底线的,这次算是小惩大诫,让他以后在家里别动不动就摆脸色,那是他们的家,又不是棺材店! 唐逸和海欣都有些疑惑,暗道,这两人又吵架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事一向是剪不断理还乱,外人插不上嘴。 唐逸去了一个小时一直没消息,宋荣瑾坐立不安,怕打扰到许晏,站起来到外面接待室去。 许晏低头刷着手机,当没看到。 手机上宋荣简在拍他的马屁,让他不要担心工作的事,目前手头的几个通告都帮他推了,让他好好养伤。 以前一直觉得这些大老板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样子,现在看来不过如此,都是有权有钱的跪舔,没钱没权的拉踩。 许晏虽然涉世未深,但是基本的职场规则还是知道,当下发了几个表情过去对宋荣简打滚撒娇卖萌,逗得宋荣简心花怒放,在微信上给他送了好几捧玫瑰花。 宋荣瑾在接待室里走了几圈,不停骂唐逸办事效率怎么这么低,后来掏出手机,叹口气,算了,还是打过去问一问吧。 结果唐逸那边却说单舒这几天根本没回过住的地方,他同时打了老宅那边的电话,怕刺激到单舒的父亲,拐弯抹角问了几个老宅的佣人,也说单舒没有回去过。 他在滨海除了宋家就只有那套自己买的房子,除此之外别无去处,能去哪里? 这下宋荣瑾也有点慌了,指挥唐逸先让那边小区保安帮忙调这几天的监控,自己这边也联系公安局那边的朋友帮忙查。 一整天下来,能联系到的人都问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连不常住的国内外度假别墅都让人一一前往查看,一无所获。 警察那边帮忙查三天前中午的监控,看到单舒独自在大雨中走了四五个小时,到傍晚时在西南区一个老旧街区失去踪迹。 那个片区正在修地铁,几条马路的监控摄像刚刚拆掉,因此只知道单舒是在那个地方失踪的,至于怎么失踪的现在警察还没理出头绪。 宋荣瑾担心是绑架,让警方先压住消息,加紧查。 宋家这边,让唐逸回家去守着,公司那边也通知宋晓留意陌生电话,同时派出保镖暗地里接触滨海各大社团,打听消息。 老宅子那边,单承这几年跟宋荣瑾一直不对付,宋荣瑾也有点怕那个不苟言笑严肃冷漠的管家,不敢往那边透露风声。 第 15 章 就这么无头苍蝇似的查了两三天,没有任何进展。 手机倒是找到了,在滨海立交高架桥上被扫垃圾的人捡到。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宋荣瑾这两天不眠不休,急得嘴唇起泡,家里面电话手机稍微一响,他都会吓得跳起来,怕接到绑匪的电话,更怕接到更坏的消息。 单舒失踪五天后的清晨,突然接到公安局的消息,说是从交通监控上匹配到单舒的踪迹。 宋荣瑾立刻要动身前往公安局,却被那边拦了下来,说是看方向,是往宋家宅邸这边来的,而且他坐的车,车主是昌河集团老总梁川。 结束通话,宋荣瑾到茶餐厅接待公安局那边过来监控的人,双方大致推测后,认为单舒并非是被绑架,应该是路上遇到昌河老总,与对方一同离开的。 至于为什么会五天失去联系,就只能问当事人本人了。 宋荣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心情复杂难以言说。 和公安局的人一起等了二十来分钟,单舒坐着梁川的车到达宅邸大门口。 春日雨季,这两天的雨就没有停过,断断续续地下着。 清晨的宋家宅邸花园青翠欲滴,满园鲜花在这几天里争先恐后盛放,雪白的藤本冰山,粉嫩可人的龙沙宝石,色彩绚烂的莫奈,骄矜端庄的瑞典女王,瀑布一般从拱门上垂落下来的风车茉莉,攀爬在人形铁艺上的紫罗兰,令人目不暇接、生机勃勃的欧式风格花园,看得出花园经营者的用心程度。 单舒从车上下来,撑开伞,车的另一边,梁川也下车走到他身边。 宋荣瑾连伞都没有打,得到门卫的消息后,一路小跑着穿过蜿蜒曲折的花园小径,飞奔向门口。 唐逸和海欣都担心出事,跟在他身后追出来。 单舒和梁川并肩走到门口。 “这几天,谢谢梁先生。” 单舒大病初愈,脸色仍旧是苍白,人也十分憔悴。 梁川点头叮嘱:“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 露出微笑,单舒抬眼温暖看着他,“好的。以后有机会再好好答谢梁先生,今天不太方便。” “无妨。”梁川淡然道,对他挥挥手,“进去吧,代我向宋先生问候。” 话音刚落,就看到宋荣瑾从一道月季花拱门下跑出来,于是轻笑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宋先生来了。我亲自跟他打声招呼吧。” 都到家门口看到宅子主人了,不打声招呼就离开,会显得过于傲慢。 单舒闻言,撑着伞转身。 看到宋荣瑾从雨中飞奔而来,眼中露出恍惚之色,握着伞的手不自觉捏紧。 宋荣瑾腿长,眨眼之间就来到门口,气喘吁吁。 单舒走进大门来到他面前,低头想问候,却不想对方直接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齿质问,“这几天你去哪里了?翅膀硬了吗?啊?你知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你,大家找你都快找疯了!” 手中的伞掉落在地,细密的雨丝瞬间朦胧了双眼,单舒耳中嗡鸣一片,没太听清楚宋荣瑾的怒吼。 心,是麻木的。 也许是痛到极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宋荣瑾下手力道极重,将他嘴角打破,流出一缕鲜血来。 海欣和唐逸赶过来,看到单舒人都木了,呆呆站着任宋荣瑾打骂,不由得哭出声,跑过来将人拦到身后。 “宋先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唐逸也抓住宋荣瑾拉他到一边,“宋先生,您先冷静一下,听单舒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你看看他做的事,不声不响消失五天,这是一个正常人该干的事吗?” 宋荣瑾这两天累积的焦灼情绪爆发,整个人像条疯狗一样,谁的话都不肯听,指着单舒还想再骂,却看到站在海欣身后的单舒被轻轻揽到一个人怀里。 抬眼,一个高大的男人温柔将低着头不言不语的单舒拥入怀中,目光转过来。 凌厉而坚定的目光,像千锤百炼过的刀锋。 对方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开口道:“宋先生,单先生这五天在我家中。五天前我在大雨中碰到他,将他带回家,期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今天刚刚能下地行走便让我送他回来了。” “您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还是宋先生一直就是这么独断专行的?” 宋荣瑾推开唐逸,没有被梁川的气势吓到,反问:“你既然把他带回家,那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属于什么地方! 他重病昏迷,你为什么没有联系他的家人,反而将他留在家中?还是梁先生,从一开始,目的就不单纯?” 梁川嘴角微微勾起,凌厉的目光再次刮在宋荣瑾脸上,神色间浮现一抹嘲讽,“这就要问宋先生您了?单先生昏迷前让我救他,我不知道宋先生是否做了什么伤害单先生的事,自然不敢擅自联系您。” 一番唇枪舌战,宋荣瑾败下阵来,看依偎在梁川怀中垂眸沉默的单舒,瘦削的脸上五根指印几乎覆盖整张脸。 “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梁先生这个外人来置喙。没其他事,梁先生可以离开了。” 宋荣瑾不想再继续这场无意义的争吵,太过难堪。 梁川也没再穷追猛打,松开单舒,抬手温柔为他抹去嘴角的鲜血,柔声说:“回去擦点药。有事情打我电话。” 单舒手紧紧捏着他的西装衣角,看着他,张嘴试了几次才发出沙哑的声音,“谢谢。” 说不出更多话来,他怕继续说下去,那盈满眼眶的泪水会不受控制。 已经够难堪了,不想让他再看到自己狼狈凄惨的处境。 微微一笑,梁川揉揉他的头发,“好好休养,可别再生病。记着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嗯。”单舒不舍松开手里的衣服,柔软的布料一离开皮肤,他就全身发起抖来。看到梁川转身,不自觉抬腿想跟上去。 察觉他的意图,宋荣瑾心慌叫他,“单舒!” 梁川几步走到车门边,上车前笑着对单舒挥手。 目送梁川的那台古董宾利离开后,单舒转身,对宋荣瑾深深弯腰低头,“宋先生,很抱歉让您担心了。我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做您的管家,请允许我辞职。” 已经没有坚守下去的理由,是时候该离开了。 想来宋荣瑾大约也是希望他能主动离开,以免两人再牵扯不清吧。 宋荣瑾脸色微变,手捏成拳头,张嘴想说什么,被唐逸突然打断,“宋先生,单舒,警察还在家里,我们还是先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好让他们尽快收队离开吧。” 现在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剑拔弩张的,根本不可能解决好事情,还是等双方都冷静下来再谈比较好。 海欣扶住摇摇欲坠强撑着的单舒,含泪劝他,“你现在身体这么差,能去哪里?” “宋先生一直就那样儿,你何必跟他计较,没得把自己气成这样。” 说着泪花滚滚,竟是靠着单舒哭了出来。 唐逸头痛看那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在心里感叹一句,这都一团乱麻了,海欣你跟着添什么乱啊。 单舒没再坚持,宋荣瑾也收敛了脾气,几个人冒雨回宅子。 刚才还是小雨,现在哗啦啦的,雨势开始变大,花园鹅卵石小径上铺满被雨打落的花瓣。 众人各自回房洗漱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到接待厅跟警方见面,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单舒脸色差成那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没有撒谎,警察表示理解后就开始收拾录音追踪设备准备离开。 宋荣瑾让唐逸好好送几个在这边守了几天几夜的办案人员,准备叫单舒去书房谈话。 最近发生太多事,是他没处理好。 单舒没说什么,跟着他上楼。 宋荣瑾走在前面,心事重重,没注意到身后发出的声响,等走进电梯后,见单舒没跟上来才抬头找人,却看到那人昏倒在一丛室内植物边,脸色苍白嘴唇嫣红。 海欣海琳怕打扰他们谈话,没有跟着,大厅里打扫卫生的佣人早已收工,因此没人及时发现单舒昏倒。 宋荣瑾心提到嗓子眼,跑过去将人扶起来,掐住他的人中,怕得发抖,狠狠吻住他滚烫的额头,“舒舒,舒舒——别怕,我在——” 等怀里全身滚烫的人缓过气来,宋荣瑾才抱起他往门外冲,大声喊:“海欣,海琳,安排车,去医院,快点!” 那两姐妹一个到厨房去让厨师准备吃的,一个在刚才的接待厅那边带着佣人收拾东西,听到宋荣瑾呼天抢地,都跑出来。 单舒脸上没有一点人色,安安静静窝在宋荣瑾怀中,被打的左脸已经肿起来,眼眸紧闭,眼角一滴眼泪将落未落。 赶到医院,单舒已经高烧到脱水,情况一度凶险非常。 宋荣殷检查完,收好记录本,脸色不善看宋荣瑾,问:“他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宋荣瑾一肚子委屈怒火无处发泄,直接被一针扎破,没好气回了一句:“关你屁事,检查完就滚蛋!别在这里杵着占地方!” 宋荣殷知道他的脾气,闻言挑眉,“荣瑾哥,我以前一直觉得你花是花了点,至少还有那么点人样。怎么,现在改行,不做人了?” 宋荣瑾怒目圆瞪,走到他面前,一把拎起他的衣服将他拖到病房外,扔出去,“给我换个会说人话的医生过来。” 宋荣殷一百八十几公分的身高,被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出门,很是没面子,对自家大哥竖起中指,“你信不信我立马打电话告诉大伯母和单管家。” “再废话,你就马上给我收拾东西从这家医院滚蛋!” 这是宋家控股的医院,半公半私,宋荣瑾还真有权利开除医生。 宋荣殷缩起脖子,两条腿抖得像面条,“我好怕怕哦,荣瑾哥,你不要欺负人家嘛。” “嘭!” 宋荣瑾将病房门拍在他脸上,转身去单舒的病房。 人已经醒过来,没什么精神,恹恹地睁着眼望着窗外的雨。 宋荣瑾在病床边坐下来,伸手为他拂开额头前的头发,“什么都别想,好好养病。这几天发生的事,全部都忘掉,我是气糊涂了,胡说八道的。” “你这么乖,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嗯?舒舒,我们和好,以后再也不吵架了。” 握住单舒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低头亲了亲那布满针孔红肿的手背。 刚才插针的时候才发现他左手手背刚拔完针不久,还红肿着,只能打右手。 单舒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眼中曾经残留的些微光芒早已消失,只剩下暗沉沉的黑,像一汪寒潭,宋荣瑾的话再也无法在里面激起任何涟漪。 第 16 章 在单舒住院房间的下面两层楼,许晏此时正尴尬面对着宋荣简。 他手里拿着一捧湿漉漉的似乎刚从花园里摘下来的红玫瑰。 “额,老板,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荣简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红玫瑰是不能随便送人的吗? 宋荣简拿走他旁边花瓶里的花束,插上自己拿过来的,“不用放在心上。我是过来看单舒,顺便在家里花园里摘的。感觉跟你挺配的,才送过来。你不喜欢红玫瑰?” 这个问题实在让人为难,一个大老板,顶头上司,大老远特地送来的花,就算不喜欢,也要说喜欢啊。 许晏支支吾吾点头,“挺,挺喜欢的。谢谢老板。” 宋荣简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拍拍他的脑袋,“好好养伤。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去看单舒了。” “单先生受伤了吗?”许晏没敢避开宋荣简的咸猪手,睁大眼睛问。 宋荣简目光一闪,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奇怪,说:“是生病了。你要不要一起到楼上去探病?” 他身上的伤虽然还没拆线,但是已经不需要躺着,也不需要吊水,可以下床随意走动。 “好啊。” 说着立刻下床整理好身上的病号服,对宋荣简说:“老板,我们走吧。” 想不到他这么积极,宋荣简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眼前的少年实在长得好,身高不算低,一百七十五左右,眉眼精致,骨架小,巴掌脸,口中右边有一颗小虎牙,咧开嘴笑的时候会露出来,显得俏皮可爱。 果然有让大哥看上眼的资本! 宋荣简眼神沉了沉,垂下眼眸,收敛眼中情绪。 到楼上单舒的病房。 那病得昏沉虚弱的人已经闭上眼睡着,宋荣瑾没让他们多待,看了两眼就把人赶出来了。 许晏出来后眼睛红红的,小声问宋荣简,“宋先生还打人的吗?” 宋荣简手放进裤兜里,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会吧,大哥脾气一直不太好,也就单舒能忍。” 许晏抿嘴,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低声说:“单舒都没人样儿了。宋先生,可真会折磨人。” 一旁的宋荣简眼中露出一抹深思,也不知在计划什么。 在医院住了三天,退烧做全身检查,医生肯定不再有问题后宋荣瑾才答应单舒,允许他出院。 许晏也得到医生的出院许可。 宋荣瑾担心他回公司的公寓无人照顾,让唐逸去帮他收拾东西,将人直接接回宅邸。 唐逸,海欣和海琳暗自猜测,家中怕是真的要变天了,过去十年,宋荣瑾从来没带过情人回来,无论多么喜欢,最多在外面置套房子养着,从来不肯带回来住,一个晚上也没有! 家里面,单舒放假之前已经让唐逸准备和打扫许晏搬进来住的房间,仿佛有先见之明一般。 房间收拾好,拎包入住即可,唐逸连换洗衣物都没有收拾过来,反正全部会重新采买。 房间的位置,完全是将许晏当做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来对待,就在宋荣瑾三楼主卧的隔壁,一应布置和穿戴,与宋荣瑾同等规格。 许晏自然不懂这些大家族的规矩,只是当知道自己就住在宋荣瑾隔壁后,有些不自在。 他脸皮薄,对自己被包养的身份还是有些羞耻感的。 对这些周到细致的安排,宋荣瑾知道后没说什么,让许晏安心住下来好好养伤。 单舒还没有完全恢复,下午回来后就在房间躺着,不声不响,晚饭也是海欣给他送进去吃的。 前几天兵荒马乱,公司累积下来很多公事没处理,这两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宋荣瑾便开始加班加点审阅批复文件。 邮箱和社交平台上的信息已经快要撑爆,吃完晚饭就到书房继续工作,许晏回自己的房间上表演课,其他人做完事情后就静悄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晚上九点,宋荣瑾稍作休息,下楼去看单舒,宅子里各处都已经灭灯,安静得有些诡异。 宋荣瑾怀念起先前回来时,总会照亮前院的灯光,还有只要他的脚步声在大厅中响起,单舒就会迎接出来,柔声叫他。 以前从没觉得这些琐碎的细节有多么重要,现在突然失去,才发现心里空荡荡的。 来到单舒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推开。 房里还亮着灯,穿过小厅,走进卧室,单舒人不在床上。 宋荣瑾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九点十几分,还早,环视一圈房间,看到单舒站在阳台上,背对房间在打电话。 走过去。 这个时节,滨海的夜晚还有些寒意,加之最近雨季,空气中一股潮湿的水汽,混合着从花园那边飘过来的花香,让整座宅子被独特的香味包围着。 单舒拉拢身上柔软的羊绒披肩,对着电话低声说话。 “爸爸。” 这些年来,他们父子基本很少谈论私事,每次打电话都只是在说公事。 单承故意疏远和冷落着他。 他知道,父亲,一直在怪他。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安静等着他说话。 单舒大病初愈,说话中气不足,被夜晚的冷风一吹,听起来有些缥缈。 “没有听您的话,对不起。” 单舒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上朦胧的月亮,雨季的缘故,月亮周围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很后悔。” “您说的对,我没有爱惜自己尊重自己。” “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对不起,爸爸。” 没有哭,只是口气虚浮,安静望着夜空诉说,也未期望得到对方的回应。 果然,那边一声不吭,过了一会儿,电话被挂断。 单舒垂下手,手里刚买几天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也没有管,怕冷似的抱紧披肩。 无论他多么善于自我安慰,自我催眠,无法否认的是,过去那几年,他过得并不如意。 宋荣瑾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 一切,都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在湿漉漉的阳台上站了一会儿,身体开始乏力冒冷汗,单舒转身准备回房间,看到宋荣瑾安静站在拉门旁。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单舒低头,看到他的影子被投射到阳台地板上,被拉得很长,但是刚才自己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也没精力再注意这些细节。 低头对宋荣瑾行礼,“宋先生,有事吗?” 宋荣瑾很少到他的房间来。 佣人房跟他的豪华主卧比起来,狭窄憋闷,他并不喜欢。 “我来看看。吃药了吗?” 宋荣瑾没提刚才听到的,神色平静问。 单舒走进房间,“马上就吃,谢谢宋先生关心。” 在床头坐下来,单舒拆开药包,发现水杯里没有水,于是放下,打算起身倒水,宋荣瑾先他一步拿起水杯,“你坐着,我去给你倒水。” 单舒精力不济,不想跟他挣什么,坐回床边,面无表情看着那堆拆开的药发呆。 宋荣瑾倒了水回来,看到单舒靠着床头昏昏欲睡,休养了几天的脸色还是没好起来,嘴唇白得透明,人看起来极为憔悴。 走过去,轻轻将水放下,弯腰抬起他的腿,帮他脱下拖鞋后将双腿放在床上,拉开被子为他盖上。 之后在床沿坐下来,把人扶到怀中依靠好,拿起药递到他嘴边,小声叫他:“舒舒,吃药了。” 单舒迷迷糊糊睁开眼,张嘴接住。 分三次吃完药,单舒身上仍是没力气,靠着宋荣瑾不想动弹,宋荣瑾抱起他放到床中央躺好,想了想,自己也在旁边躺下来,侧身关上房间的灯。 反正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黑暗中将人搂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单舒的性格宋荣瑾很了解,甚至是太了解,因此这几年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此刻,宋荣瑾不知道拥堵在胸口,无法宣泄的憋闷感是不是后悔。 只有一点他很清楚,怀里的这个人,他不可能放手。 过去十年,他们吵过很多次架,冷战过无数次,最后都和好了。 这一次,虽然要严重些,可宋荣瑾并不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半夜时分,屋外下起了雨,雨水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 宋荣瑾突然醒过来,习惯性叫了一声,“单舒。” 以往总是会很快得到回应,今天却没有。 过了一会儿,宋荣瑾才清醒过来发现怀中空空荡荡,那本该睡在旁边的人并不在床上。 “舒舒?” 以为他起夜,宋荣瑾下床去洗手间,路过阳台拉门时注意到屋外路灯灯光投射到地板上一抹模糊的影子,蜷缩在角落里。 宋荣瑾呼吸一滞,大步走过去拉开窗帘。 阳台门并没有关好,雨水已经透过缝隙飘进屋里面,整个窗帘下半部分全部湿透。 而单舒,就那样背靠拉门安静蜷缩在雨中。 不知道那样坐了多久,宋荣瑾抱起他进房时,身上一点热度都没有,人也痉挛颤抖着。 宋荣瑾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言语想法都无法表达心里的震惊。 单舒是很懂分寸的人,从没这么闹过。 宋荣瑾心里发慌,总觉得什么失去了控制。 抱着人快步走进浴室,左右看了两眼,乱糟糟的脑子才冷静下来,将人放进浴缸,打开水龙头调出温水。 单舒仍旧蜷缩成一团,一只手紧紧抓着衣襟,用力得指骨节都泛白了。 宋荣瑾叫了两声,见始终拉不开他的手,暗道怕是魔怔了,便脱掉拖鞋和衣服,踏进浴缸将单舒抱在怀里。 抬起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低头含住他的嘴唇慢慢温暖软化他,让他放松下来。 然而单舒嘴唇冰冷木然,根本不做回应。 宋荣瑾耐心哄着,嘴唇轻轻摩挲,宽大的手掌温柔抚摸着单舒单薄的脊背。 原来,他已经这么瘦了,背上全是骨头,缩在他怀中可怜颤抖着。 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待单舒手指稍稍松开,便一颗一颗解开衬衣扣子,将湿透的衣裤从他身上脱下扔到地板上。 两人裸,诚相见,浴缸里的水已经到胸口。 单舒身上还是冰凉的,宋荣瑾再次调高水温,直到皮肤传来刺痛感。 终于,单舒忽然长长呼出一口气,靠着宋荣瑾睁开眼,双眼迷茫空洞,过了一会儿,手放在胸口,轻声呢喃了一句什么。 宋荣瑾低头靠近,柔声问:“舒舒,你说什么?别怕,我在身边。” “荣瑾,我难受。” 虚弱而悲哀的声音,让宋荣瑾心脏猛地被刺痛,抱紧他,“没事了,舒舒,别怕,以后我们不这样了。乖,没事了。” 他真的,吓到他了。 宋荣瑾此时心里已经只剩下满腔后悔和心疼。 ※※※※※※※※※※※※※※※※※※※※ 我想写的是,一段感情出现问题绝对不是一个人的错,两个人都是罪魁祸首,整篇文的主题大概都会围绕这个来写,所以会比较纠结。这里面没有无辜者,没有绝对单纯的人。有的是过去的单纯造成现在一切的结果。也不会写太多造成这些结果的原因,更多的篇幅会在结果产生后单舒,宋荣瑾他们这段感情会何去何从。 第 17 章 在热水中泡了半个小时,等单舒身上温暖起来后,宋荣瑾才把人抱出浴缸,用浴巾擦干身体,之后穿上浴袍出门去找唐逸他们。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宅子里的人都在沉睡。 宋荣瑾让唐逸亲自开车去接宋荣殷和另一个家庭医生过来。 刚才放单舒到床上时,他已经开始发烧。 他病了好几天了,体质正虚,淋了那么久的雨,少不得又要大病一场,还是早做准备得好。 唐逸是见证过他们之间起起落落那几年的人,听了之后,不免担心道:“宋先生,您要是真的没打算和单舒一起过,就放他走吧。您也知道,他这些年一直过得很痛苦。” 宋荣瑾神色冷淡,说:“我和他的事,自有分寸,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唐逸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 这些有钱人,脑子里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在他们眼里,爱情这种东西,实在是太低贱了,根本不值得花时间和精力来经营。 两个家庭医生还没到宅邸,单舒这边就发起了高烧,宋荣瑾给他吃过药之后一直守在床边。 唐逸走之前叫醒海琳过来帮忙,怕宋荣瑾不会照顾人。 海欣那边则没敢惊动,她对单舒有私情,控制不住情绪,要是跟宋荣瑾发生冲突,估计不好收场。 后半夜开始下的雨,到早上都还没停。 窗外滴滴答答响了一个晚上,清晨,海琳收起窗帘推开窗,微微一笑,回头对床上醒过来迷茫睁着眼睛的单舒说:“单舒,你看,院子里的朱顶红全部都开了,好漂亮!” 单舒闻言稍微清醒了些,说:“那等会让海欣去剪一些插在餐厅和客厅,宋先生的书房也放一些。” “知道了,你就别操心了。” 海琳回头看着他心疼说,之后努努嘴,看着趴在床边还没醒的宋荣瑾问:“要不要叫醒宋先生?” 单舒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说:“你去准备早餐,我来叫他,让海欣到楼上给他准备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 “好啦好啦,我还是不问你问题了,一问你就操不完的心。安心躺着养病啊,我们又不是不能做事情。” 海琳性子直,没什么耐心劝他,拉着脸瞪他两眼后离开房间。 单舒忍着眩晕感,起身推宋荣瑾,“宋先生,宋先生!” 宋荣瑾身材高大,床不高,因此他趴在床沿,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很是憋屈。 被单舒叫醒后,脖子和手臂都不舒服,哼哼两声抬起头差点往后栽倒,被单舒扶住,“宋先生,请小心。” 宋荣瑾睡眼惺忪瞪了他半晌,伸手摸他额头,“舒舒,退烧了吗?” 单舒松开他,往后退开,淡然道:“我已经好多了,昨晚辛苦宋先生了。” 难为他能有条不紊地请医生,给他吃药,照顾他。 大概,宋荣瑾长到三十二岁,还从来没这么照顾过人吧。 宋荣瑾皱眉,说:“还是很烫,待会让荣殷再给你看看。” “好的,谢谢宋先生。”单舒恢复过往冷淡疏离的态度,对他说:“宋先生,时间不早了,您还要上班,请您上楼洗漱换衣服,海琳已经在准备早餐。” 对他的态度,宋荣瑾也是无可奈何,站起来,揉揉酸痛的脖子,说:“今天在家陪你,不去公司。” “宋先生不必为我劳神,有唐逸他们在,会——” “好了,你还发着烧,少说点话,躺下来休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宋荣瑾打断他,弯腰扶他躺下,颇为心疼地说,“病了这么些天,人都虚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单舒扭头避开他的目光,眼睫毛微微颤动后垂下眼睑,没再说其他的。 宋荣瑾离开他的房间不久后,许晏出现在门口,敲了两下房门走进来,“单舒,听说昨晚医生都过来了。我来看看你,现在怎么样?” 对这个懵懂单纯的孩子,单舒还做不到冷言冷语,微笑说:“谢谢关心,已经好了很多。吃饭了吗?” 许晏红着脸摇头,“没,不知道餐厅在哪里。” 他刚住进来,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不清楚。 “倒是我疏忽了,这几天我会让唐逸跟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不懂的,想要的,跟他说。” “啊,这怎么可以,宋先生怎么办?你还病着呢。” 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倒想得周到,单舒微微一笑,“宋先生身边有海欣和海琳两位姐姐照顾,你不用担心。” 许晏仍旧摇头,尴尬拒绝:“单舒,我就是普通家庭出生,没被人伺候过的,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待着更自在些。” 见他紧张起来,单舒没再强求,说:“那我等会让唐逸把手机号码给你,你有什么事就跟他联系。” “家里面各个地方都有联络通讯的呼叫app,你是家里的主人,有什么要求就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什么主人啊。”许晏涨红脸,小声嘀咕,抬眼看着精力不济,说完话后就呆呆的单舒,低声问:“单舒,你,你怪我吗?” “嗯?”单舒没太明白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扬起苍白的微笑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安心住在这里。” “宋先生这两天可能会比较忙,等他忙完,会好好陪你的。” “那天谢谢你救了宋先生,我当时离得远,根本来不及赶过去。” 要不是许晏,估计这会,宋荣瑾还在医院躺着呢。 许晏听了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眼睛都红了,小声问:“你这么好,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啊,单舒?” 单舒闻言露出恍惚的神色,没有立刻回答。 许晏不知所措看着陷入沉默的单舒,紧张道:“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单舒回过神,微笑摇头,“没有。在你们看来,我是不是很可怜?” 许晏低下头没敢回答。 单舒也不以为意,继续说:“大概只有我自己一个人不管不顾沉浸在里面吧。这也许就称之为执念。” 自嘲笑了笑,“不过,这个漫长艰辛的梦,总算是醒来了,也不算晚,对吗?” 这样的反问,许晏无从回答。 和单舒认识才两个多月,他和宋荣瑾之间的过往他没有参与过,无法评价更没资格下结论。 他只是,单纯的,心疼这个躺在病床上被爱情糟蹋得面目全非的男人。 单舒话音落下后捂住胸口闷闷咳了两声,停下来后关切问许晏:“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可别自己强撑,有不舒服的就说出来。” 许晏张嘴想回答,佣人房门外这时传来一阵吵闹骚动—— 宋荣瑾到楼上洗干净换上衣服,下楼准备吃早餐,刚从旋转楼梯上下来,迎面看到一匹马风驰电掣穿过花园和入户大厅直冲到面前。 “啊!!” 事出突然,周围的佣人吓得尖叫,后面跟着跑进来的保镖也都大喊:“宋先生小心!” 马儿跑到宋荣瑾面前,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将宋荣瑾吓得后退跌坐在楼梯台阶上。 “驭——驭!” 马上的骑士控制着马匹及时避开宋荣瑾,从马上跳下来,将马儿交给周围手忙脚乱围过来的佣人和保镖们。 “蓉蓉?!” 宋荣瑾吓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等看清来人后,气得脸色铁青,“你——!” 从马上下来辛蓉蓉连口气都没喘,冷着脸一把抓住坐在地上的宋荣瑾的衣襟,抬腿给了他两脚,手里的马鞭虎虎生风抽在他身上。 宋荣瑾双手抱头惨叫,“你干嘛,辛蓉蓉,你给我住手,我生气了,我,我还手了,哎哟!啊啊!啊!!” 辛蓉蓉下手一点没留情,扬着马鞭一顿噼里啪啦乱抽,“狗东西,还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是吧?我让你欺负人!让你欺负人!” “欺负到我家的人头上来了!老娘我早就警告过你,让你收敛着点,别以为单舒没靠山,由得欺负!” “你个记吃不记打的狗玩意儿!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姓辛!” 辛家三代都是军人出生,老当家现在在京中任要职,后辈之中绝大部分人小时候都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一般人还真不是对手。 辛蓉蓉从小就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要比混,宋荣瑾在她面前还排不上号! “哎哟,辛蓉蓉你疯了吗?干嘛打我?快点给我拉开她啊!” “啊!啊!!啊!舒舒救我!” 保镖想上前拉人,被辛蓉蓉转身一脚一个踢开,威胁,“谁敢上来?来一个我收拾一个!” “你个疯婆子,想干嘛?”宋荣瑾趁机逃离她的魔爪,连滚带爬躲到楼梯后面。 这时得到消息的海欣海琳,还有唐逸他们才赶过来,纷纷挡在宋荣瑾面前,拦住还要动手的辛蓉蓉。 单舒也在许晏的搀扶下出来。 “辛小姐?” 走进乱糟糟的大厅,马儿在大厅打转,保镖和佣人没人敢靠近,怕被踢。 宋荣瑾满头满脸鞭痕躲在楼梯下面不敢出来,看到单舒后立刻跑过来躲到他身后,“舒舒救我!” 辛蓉蓉推开抱着自己不肯松手的海琳海欣两姐妹,美目圆瞪,凶神恶煞说:“什么辛小姐,叫小妈!” 单舒尴尬看着她,“可,可你,我爸爸——” 辛蓉蓉追单承追了十几年了,由于两个人年龄相差差不多二十岁,单承说什么都不肯点头。 当了三十多年混世魔王的辛小姐第一次被人拒绝得这么彻底,威逼利诱什么方法用尽,仍然没有让老男人松口。 最后一气之下来了个假结婚,想刺激刺激无动于衷的古板管家。 当然是没有结果的,单承甚至更加疏远她。 辛小姐气得新婚当晚大哭一场,将新郎暴打一顿赶出新房,第二天就要离婚。 可惜结婚容易离婚难,双方又是商业联姻。 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到底持续了两年多,半年前,辛蓉蓉壮士断腕,净身出户,白给男方几千万资产才得以脱身。 虽说钱不算多,也算是给自己长了个教训。 然而,也因为这段婚姻,单承更加不愿意与她多有交集,怕坏她名声。 就是这样一个古板认真到极致的男人,今天早上竟然拉下脸面给她打电话,请她过来看看单舒,说是生病病了好多天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单承第一次有求于她,可见单舒情况有多糟糕,宋荣瑾做得有多过分。 辛蓉蓉当即给宋荣殷,海琳海欣,唐逸打电话,一个个问下来,气得肺都要炸了,本来她在马场骑马遛弯,挂断电话,拍马直接杀过来。 “我不管,这辈子,除了你爸爸,我谁都不要!你给我早点习惯!” 第 18 章 辛蓉蓉不想跟他扯太多和他父亲之间的事,抬手用马鞭指宋荣瑾,“不说这些了,你让开,今天我要好好收拾这个狗东西,一把年纪了,矫情个什么劲,东一个西一个没完没了了是吧?” 宋荣瑾吓得脸色惨白,抱紧单舒,“舒舒,救我!” “疯婆子!你赶紧给我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辛蓉蓉冷笑,“我需要你欢迎我?你信不信我马上打电话让人来把你这栋破房子拆了!” 以她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单舒抓住辛蓉蓉的马鞭,好脾气问:“吃早饭了吗?” 辛蓉蓉见他护着宋荣瑾不肯让开,恨铁不成钢,瞪他,“你还宠着!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啊,竟然敢往家里带人了。你要这样过日子到什么时候?” 单舒被她心痛的眼神刺得脸色更加苍白,张嘴想回答,辛蓉蓉却不给他机会,转身面对旁边懵懂望着他们的许晏,“你就是狗玩意儿带回来的?有几分姿色嘛!” 说着再次扬起马鞭。 “辛小姐!” “辛蓉蓉,你给我住手!” 原本一直躲在单舒身后的宋荣瑾怒吼冲过来,一把将许晏搂在怀中侧身挡住辛蓉蓉的马鞭。 单舒接住辛蓉蓉的手,发着烧的身体脱力往地上倒。 “单舒!” 惊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辛蓉蓉终是松了手,弯腰扶着他,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连他的情人都护着?爱情哪有这么委屈的。” 单舒在地上坐稳身体,只觉头晕目眩,心慌气短,闭了闭眼,说:“他替宋先生挨了一刀,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呢。” 宋荣殷刚刚被楼下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睁开眼看到一匹马在大厅中打着响鼻趾高气扬的踢踏着。 打了个寒噤,“难道我还在做梦?” 底下,宋荣瑾替许晏挨了不痛不痒的一鞭子,许晏被吓得僵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好在单舒三言两语劝住辛蓉蓉,由她扶着自己回房。 宋荣瑾满脸淤青,得擦药。 自此,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一个早上才算过去,一脸懵,,逼的宋荣殷被拉着去看病。 回到房间,辛蓉蓉扶单舒躺下后回头看了看他的房间,再次心痛说:“你看看,他这样对你,你还死心塌地跟着他。” “他要是对你有半分心,会让你住佣人房这么多年?” “你啊,性格简直跟你爸爸一模一样。” 无可奈何的,辛蓉蓉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来,握住单舒满是冷汗的手,“不要让你爸爸太担心啊,今天早上他给我打电话,人都被吓到了。” “是吗?” 单舒觉得不真实,苦笑看着辛蓉蓉,“我以为,他一直在生我的气。” 辛蓉蓉再次瞪他,“那可是你的爸爸,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你觉得,你爸爸是这么冷血的人吗?” 单舒忍不住红了眼睛,张嘴哽咽摇头,“不!” 他和父亲,都是寡言的人,甚少交流,以至于他以为父亲已经不爱他了。 宋荣殷提着药箱进屋来。 辛蓉蓉起来到窗边看花园的风景。 下了一个晚上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春日暖阳透过厚重的云层洋洋洒洒落在花园中盛放的花朵上。 花园中的鲜花层层叠叠,一丛一丛次第开放,远处的紫藤花架和风车茉莉拱门像两团美丽的云朵,近处上百种月季花错落有致争芳斗艳,窗下是盛放的洋水仙朱顶红迎春花络新妇。 美不胜收的花园风景,让辛蓉蓉胸中的浊气慢慢散开,回头看检查完后扣上衣服扣子的单舒,问:“今后你有什么打算?他都把新人领回来了,你还打算继续守在这里?” 单舒吃下宋荣殷递给他的药,躺下,说:“家里面最近事情多,我打算用两个月跟唐逸做好交接再离开。到时看宋先生是另外招人还是让老宅那边指派一个人过来。” “离开之后呢?” 听到他有离开的打算,辛蓉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问。 单舒迷茫地摇头,“不知道,还没做计划。” “要不到辛家的公司?我让我哥安排人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学得很快。” 单舒苦笑,“我恐怕胜任不了。你也知道,我只有高中学历。” 高中一毕业,他就跑过来跟着宋荣瑾了。 这几年,虽说他是正规专业执事学院毕业的,也有什么剑术跆拳道等等乱七八糟的证书,真正能派上用场而且自己喜欢的,反倒是一个都没有。 这十年的人生,他是实实在在在围着宋荣瑾打转。 如今要离开,无异于刮骨疗伤,其疼痛不言而喻。 等宋荣殷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辛蓉蓉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威胁看着他,“你刚刚在这里听到了什么?” 宋荣殷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单舒,很是识时务地摇头,“没,什么都没听到。” 哇,这女的太特么彪悍了,单管家那种性格怎么可能驾驭得了! 辛蓉蓉满意拍拍他的脸,“乖,小殷殷,出去嘴巴闭紧一点,别伙同外面那坨狗屎再给我闹幺蛾子。” “真要把老娘热毛了,直接阉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宋荣殷立刻双手捂住下面,吓得嘤嘤嘤使劲点头。 辛蓉蓉松开他,“滚出去,让人送早点进来,老娘要和单舒在屋里吃饭。” 宋家几个兄弟在辛蓉蓉面前一向老实得像一个个鹌鹑一样,宋荣殷当下连头都不敢回,踉踉跄跄跑出门。 辛蓉蓉重新在单舒面前坐下来,说:“没计划就没计划吧,你在他身边十年,没日没夜的,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慢慢想。” 单舒点头。 外面宋荣瑾正昂着头让唐逸帮他上药,满脸淤青现在已经全部肿起来了,跟猪头一样,简直不能看。 许晏被海琳带去餐厅吃早餐去了,客厅里没别人,宋荣殷走出来看到他大哥,心情复杂。 他或许并不了解单舒,但是一个安安静静固执在身边守了十年的人决定要离开,而且是暗自安排好一切离开,那绝对是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嘶——轻点!我特么快痛死了!” 宋荣瑾痛得龇牙咧嘴,脸上身上被打的地方现在火烧火辣的,唐逸又是个没轻没重的直男,几个地方的药上下来,根本就是在加重伤势。 “不行,你让开,让荣殷来给我上药。”宋荣瑾实在痛得受不了,推开唐逸,指宋荣殷。 宋荣殷翻了个白眼,抬手看腕表,说:“我十点钟要去医院交接班,马上要出发,荣瑾哥,单舒有什么事,你打电话通知我,我晚上再过来给他做检查。” 过来给他换茶的海欣看不过去,接过唐逸手里的棉签,对他说:“我来吧,你送早餐去给辛小姐和单舒。” 宋荣瑾这才舒服了些,对宋荣殷挥挥手,“路上小心。” 擦完药,吃完饭,宋荣瑾在单舒房门外探头探脑,就是不敢进门。 辛蓉蓉仿佛没注意到他,跟单舒说了会话就站起来,说:“今天下午要飞意大利,我得回去准备了。你好好休息,等身体好了,回老宅去看看你爸爸,两父子没有隔夜仇。” “好。你一路顺风。” 单舒头晕,起不了身,只能对她挥挥手。 辛蓉蓉出来看到宋荣瑾,尽管只到对方肩膀高,气势上却半点不输,冷冷看着宋荣瑾,用阴阳怪气的口气说:“你带回来的那个小情儿,长得是不错。你人虽然狗了点,眼光倒是一直在线,没脱框。” “把人看紧一点,没得给单舒添堵。你要是再敢欺负单舒——” 冷笑一声,目光往宋荣瑾下三路瞄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荣瑾身下一凉,给她让路。 辛蓉蓉拍拍他的肩膀,感慨看着他,目光中带了些同情,道:“有的人,总是会对眼前的人和事,视而不见,等到真正失去之后……到那时,就悔之晚矣。” 宋荣瑾目光微微一闪,抬头若有所思看向屋里的单舒,他药效上来,已经躺在床上昏睡过去。 等辛蓉蓉远去后,宋荣瑾才走进房间在床沿坐下,伸手摸单舒的额头,温度稍微降了一些,放下心来,手指抚摸单舒的嘴角。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你走。” 单舒对他是执念,而宋荣瑾自己呢,他不清楚,他从没有认真想过对单舒的感情。 但是他早就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 俯身亲吻那带着滚烫温度的嘴角,手指扣住单舒的手,“快点好起来,我不能没有你。” 单舒的病,一直反复,发烧退烧,退烧发烧,花了半个多月才完全康复。 不到一月,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嶙峋,气质越发冷清,也更加沉默。 许晏在宋家宅邸修养了二十来天,宋荣简也没让他闲着,专门给他安排了几门表演课,让宅邸这边每天接送他去公司学习。 宋荣瑾这段时间反而没心思关心许晏,单舒对他的态度在潜移默化发生变化,这让他生出一种心惊肉跳的预感,变得越发黏人。 宅邸前后花园的花一茬接一茬,完全开爆了,花园小径上的花瓣总是扫不干净,扫完一波,不等半个小时又铺满了。 海欣和海琳他们便成天摘花园里可食用的月季花来做玫瑰花酱和鲜花糕点。 第 19 章 春日里草长莺飞,百花盛放,正是举办花园派对的好时节。 单舒身体慢慢好起来之后,就开始策划举办一个小型花宴,宋家事业做得这么大,是一定要定期举办宴会招待政商各界维持社会关系的。 宋荣瑾知道后让他取消,“月底就是桥牌俱乐部聚会了,与其花心思做这个,不如专心把这次的聚会活动办好,事半功倍。” “你身体才刚好,不要太劳累。” 否决了单舒的宴会策划,宋荣瑾将文件夹还给他,问:“俱乐部聚会这次安排在什么地方?” “年前就问过几位老总的意思,听说‘月牙岛‘那边生态已经养好了,都想过去看一看。这次活动就在那边举办。” “那边没有大型港湾,不适合停靠巨型游轮,不过小帆船,快艇游艇等会安排过去。另外还有潜水项目,水上滑行,水上飞人,空中跳水等。当然,如果有家属不想下水,陆地上这边有准备游猎和钓鱼活动。” “目前岛上的别墅已经全部布置好,只等入住。” 宋荣瑾点点头,“你做事情我是放心的,就不看详细的活动安排了。” “这两天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别到时过去又累垮了。唐逸他们不顶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活动没办好,于整个宋家辛家名声上都是有损害的,务必重视起来。” “请宋先生放心。”单舒恭敬低头说。 桥牌俱乐部,成员乃是滨海顶级财团上流顶尖家族成员组成的,要加入其中,需要通过财产资格审查,个人的和公司的财产都会被纳入审查范围,祖上三代血统都要记录在册。 新成员的加入,除了各种各样的资格和信誉审查外,还有一点,就是要俱乐部老会员三名以上提名推荐,然后通过不记名投票的方式,决定是否同意新成员加入。 最终能通过审查加入其中的,非富即贵,同时也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享受更好的发展资源。 这次计划举办聚会的地点,是几个财团合资购买的太平洋上两座相邻岛屿。 距离陆地不算远,生态丰富多样,几个大家族的老总兴致一来,就一个人出资几千万一起买下来,在上面造别墅,请相关海洋环境学家专门治理和养护岛屿上和周围海域的生态环境。 养了两三年,现在终于可以对外开放,大家自然是迫不及待想过去看看,如果这次活动办得好,就打算将桥牌俱乐部的大本营搬过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 事情谈完,单舒打算离开书房,宋荣瑾叫住他,犹豫了一下,说:“下个月,妈妈生日之后,是许晏的二十一岁生日,你帮他安排一个生日派对,多请一些年轻人。” “是。”单舒神色没有半分动摇,安静听完后点头表示知道了。 “宋先生还有别的事吗?” 宋荣瑾看着他的脸,突然走起神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记得单舒的生日是哪一天,只知道是十二月,具体哪一天反而一点印象都没有。 记忆中,似乎,六年前开始,他就没再给单舒过过生日。 刚开始是刻意忽略,久而久之就忘了。 当年那件绑架的事,到底是伤了他对单舒的情分。 宋荣瑾一直没回答,单舒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开口问:“宋先生,邹云您打算怎么办?” 宋荣简已经让律师团对邹云提起诉讼审查。 邹家现在树倒猢狲散,根本无力应对,恐怕只能等邹云被判刑。 宋荣瑾回过神来,说:“他有精神鉴定证明,按照正常的法律流程走吧。” 也就是不打算追究了。 宋家真要治一个人,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有心理问题就放过。 单舒松了一口气,说:“我这次会另外找一个管理设施更完善的治疗机构送他进去。” 说到底,邹云的病,是被宋荣瑾的冷漠以待,邹家的不断逼迫,走投无路逼成这样的。 “啊,这个不用你管了,我另外有安排人专门处理邹云的事。”宋荣瑾随口道。 单舒过于心软,很容易被外人利用,邹云这次的事绝对不可能是意外,所以,宋荣瑾打算亲自安排他的去处。 单舒闻言一怔,随后脸上闪过一阵尴尬的难堪,低头说:“好的,宋先生,我明白了。” 宋荣瑾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句话,似乎好像有质疑单舒的意思,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宋先生,没什么事,我出去了,您忙。”单舒没有等他说完,行礼后转身出去关上书房门。 宋荣瑾手伸到半空,没留住人,不由得一阵气闷,单舒对他,果然不像以前那么耐心了。 以前无论他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完。 颂雅娱乐这边,许晏前两天伤口已经拆线,医生叮嘱暂时不要剧烈运动外,已经可以正常生活,许晏便想重新开始接通告工作。 他还没出名,前段时间虽然因为机场围堵,团队解散,以及私生饭袭击事件,很是出了一阵风头,但毕竟没有正式作品,光靠这些热点是红不了多久的,他也没想过一直造热点维持热度,而是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往前走。 显然公司也是这么为他计划的,因此网络上的热点冷掉就冷掉了,没有安排公关和粉丝团继续操话题。 不过,因为这样,就受到大老板的青睐,许晏觉得有点夸张了。 宋荣简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递到面前的又一捧红色玫瑰,不接会得罪老板,接吧,心里别扭得慌。 “谢谢老板。” 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宋荣简认为他喜欢红玫瑰的? 许晏将花束抱在怀里偏头认真回想自己出道这一年来的活动,好像似乎,从来没在正式场合接触过红玫瑰啊。 宋荣简看着他的脸,眼中露出些微痴迷来。 过往二十六年的人生,他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也没认真想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毕竟他的出生并不光彩,母亲抑郁自杀前对他的教育多少有些影响,以至于他喜欢隐藏自己的情绪。 回到宋家之后,父亲的处境和他自己的处境让他更加不能随心所欲追求自我,在这一点上,他跟宋荣瑾可以说是背道而驰,没有任何共同点。 算了,想不出个所以然,许晏微微叹息一声,宋荣简胆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出手抢他大哥的人。 低头看怀中散发草莓浓香味的玫瑰,花瓣像奶油一样,厚重漂亮,每一朵都是含苞待放,将开未开,羞涩而美丽。 哎—— 再这样下去,我估计都要心理阴影了。 为什么有钱人一个个都这么怪啊。 许晏清亮的目光投在宋荣简身上,让他仿佛打了鸡血一样霎时间来了精神,目光灼灼看着他。 “老板找我上来,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宋荣瑾收拢双手抵住下巴,说:“关于你今年的工作安排——” 邹云的事,宋荣瑾不让单舒插手,他便没再过问,但是在得知邹云即将出国前一天,单舒向宋荣瑾提出想见他一面。 邹云跟了宋荣瑾差不多一年,在邹家覆灭前夕,他被推到宋荣瑾面前作为交换合作的筹码。 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商场上的你死我活本来就是这么残酷。 邹云内向,寡言少语,甚至没人知道那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最后把自己逼疯。 宋荣瑾原本不想答应,两个人原本就没什么交集,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去见他? 可是单舒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坚持,使得他犹豫片刻后点了点头。 出发去疗养院的早晨,单舒吃完饭就准备出发,不想宋荣瑾在车库门口等着他。 “我跟你一起过去。” “……”单舒安静看着他,慢慢说:“宋先生,您放心,我并不是去与他重新密谋加害您的。我只是想跟他聊聊。” 宋荣瑾愣住,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想知道单舒去见邹云的原因。 这段时间,他的变化实在太明显,家里很多事,他都在交给唐逸做。 要是在过去,他或许并不会发现,但是最近两人之间发生这么多事,他心里本来就不安,自然会注意到单舒不动声色的安排。 眼神微微一沉,宋荣瑾气得露出嘲讽的微笑,“你也放心,我并不认为你能对我做什么。” 司机把车开出来,宋荣瑾打开车门,看着单舒,“上来。” 单舒看着阳光下略显焦躁的男人,黯然想,他们之间确实已经回不到过去。 上车后,车离开宅邸,单舒和宋荣瑾坐在后车座,一个靠左边车窗,一个靠右边车窗,中间的位置可以另外再塞下两个人。 宋荣瑾连公事都懒得处理,看着车窗外,思绪混乱。 其实,或许,自己并不了解单舒。 闭上眼,宋荣瑾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这个事实。 十年了,他们都变了太多。 一些曾经自以为是的想法,慢慢的,变得越来越荒唐可笑。 无论是对单舒来说还是对他来说。 一路无话,中途宋荣瑾悄悄看了两眼单舒,只见他偏头同样看着窗外,眼中和脸上的表情都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没有在想。 第 20 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并且做了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梦。 梦里单舒满脸泪水,哭着不停哀求他,最后跪在他面前。 而自己呢。 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用主宰者的眼神俯视着他,冷漠冰冷。 宋荣瑾觉得难受,心脏一抽一抽地痛。 “唔——” 忍不住痛苦呻,,吟起来。 “宋先生,宋先生?” 宋荣瑾缓缓睁开眼,心脏有一瞬间是麻痹的,嘴唇也木得无法张开,“……” “您怎么了?” 单舒关切看着他,“哪里不舒服吗?” 宋荣瑾抓住他放在旁边的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欲说,车却突然顿了一下,前面司机说:“宋先生,到了。” 宋荣瑾呼出一口气,混沌的脑袋清醒过来,抬手抚摸单舒的眼角,温柔看着他,“别担心,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大约,的确是老了,竟然会在睡梦中出现心悸。 单舒帮他打开车门,说:“怕是在车里闷着了,出去透透气。” “嗯。”宋荣瑾趁机抓着单舒的手不放,拉着他一起下车。 单舒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没注意到两人的手。 邹云临时安排在滨海一座半山疗养院,环境不错,空气清新。 在停车场旁边一棵满开的桐花树下站了一会儿,宋荣瑾苍白的脸色才有所恢复,不正常的心跳回归正常,不再觉得难受。 单舒递给他一瓶水,担忧道:“改天去医院做个检查,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不舒服。” 四月底的时节,即使半山腰气温变化迟一些,桐花也已经过了花期,大片大片开败的花朵掉落铺满地面,空气中浮动着浓郁的糜烂香味,蜜蜂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已经没事了。”宋荣瑾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单舒半拢在怀中,搂住他的腰,低头将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舒舒借我靠一靠。” 单舒微微垫脚抱住他,柔声问:“还不舒服?我们回车上去坐着?” 满地的花朵尸体,看得人心情惨淡。 宋荣瑾摇头,张开双臂彻底将他抱进怀里,“没关系,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很不好——” 他的舒舒一直小心呵护着他。 单舒不再说什么,抱着他的肩甲,手掌时不时抚弄他的后脑勺,安静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花朵上。 停车场周围的小树林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此起彼伏的鸟叫声更加显得这个地方空旷安静。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后面来了一辆车扰乱这难得的温馨气氛,宋荣瑾不得不松开单舒,抬起他的下巴,看着他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低下头。 单舒偏头想避开。 宋荣瑾追逐上来,呢喃,“不许逃。” 久违的肌肤相亲,他们已经多年不曾这样口唇相依地温存。 宋荣瑾吻得十分投入,情不自禁捧住单舒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单舒眼睫毛扑闪扑闪颤抖着,终是闭上眼。 旁边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宋荣瑾松开单舒,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耳边花朵簌簌落地,宋荣瑾凝视单舒变得嫣红的嘴唇,再次低头亲吻他的鼻尖和眼睑,“舒舒,我只是担心邹云伤害你。” 所以才会跟来。 “嗯。”单舒听懂了他的话,靠着他软软点头,低垂的眼眸中空洞一片,没有半分情愫。 后面到达的两个人经过他们所站的地方时,刻意看了一眼,但是宋荣瑾和单舒已经分开,各自踏上通往疗养院的山道。 春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半山腰山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氤氲的水汽在山顶浮动,让这座疗养院如同浮在半空。 单舒原本以为会在单独的会面室见邹云,却不想是隔着一道铁栅栏。 会面室是只有简单的坐椅,墙面雪白,油亮的棕色桌面反射出邹云憔悴的面孔,隔着冰冷的金属栅栏,衬得整个空间有种诡异的冷清感。 邹云身上穿着束缚衣,双手被绑在身体上无法动弹。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透露出他精神上的异常。 怕宋荣瑾出现刺激到他,单舒自己一个人进来的。 在椅子上坐下来。 单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邹云的样子对他的冲击力太大,让他突然了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不过,对面的邹云没有保持沉默,他冷眼看着单舒,问:“你还留在宋荣瑾身边?” 与神情相反的,极其正常的说话口气。 单舒点头。 邹云嗤笑两声,“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痴情还是傻。那种人,有什么值得你守候的?” “你看上他的什么?金钱?权利?英俊的容貌?还是那方面的能力?” 单舒迷茫看着他,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定了。” 第一眼,送给他一朵美丽花朵的男人,桃花眼中盛满柔情,欲说还休。 他只是,深爱着这个男人而已。 “是吗?”邹云偏头看窗外天空,“可惜,他眼中不会只有你。在他们有钱人眼中,爱情,只是锦上添花的装饰物,并非必需品。” “你,爱他吗?”单舒迟疑问。 宋荣瑾的情人,他需要刻意避嫌,不能过多接触,因此并不了解他们,邹云又那么胆小内向,那一年里,他们从没好好说过话。 邹云没有立刻回答,望着天空的出神,大睁的双眼中透出某种沉寂的疯狂。 单舒耐心等待着。 “爱。”邹云收回目光,看向单舒,随后咧开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爱什么爱啊,他就是个混蛋!” “凭什么我付出真心,他只是享受?他甚至连安慰都不愿意说一句,他爱我。” “宋荣瑾啊,他没有心。” “他只懂得享受,不懂得付出。” 笑着笑着,邹云又突然哭起来,“我求他,求他带我走,求他给我一个家,保护我爱护我。像狗一样。” “你猜他怎么回答我的?” 听着邹云近乎凄厉的哭诉,单舒有种被人捏住脖子的窒息感,他想逃! 暗自捏紧拳头,摇头表示不知道。 邹云咧开嘴笑得丑陋扭曲,眼泪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他憔悴蜡黄的面庞。 “他说,我这样,太不体面,像个疯子。” “哈哈,哈哈哈!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啊!” “你说如果不是疯了,我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一个人?” “单舒,你迟早也会和我一样。被他逼疯!” 邹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正常的,又似乎不正常,那眼中的悲哀和死寂像滔天而来的洪水要将单舒淹没。 单舒像是被他的眼神蛊惑了一样,站起来,慢慢走向他—— 邹云忽然停止哭泣,望着他露出诡异的笑容,问:“还是,其实你已经疯了?” 单舒不知道,他觉得口干舌燥,理智告诉他必须马上停止靠近的脚步,情感上却让他无法停下来。 “嘭!” “舒舒!” 这时会面室的门被推开,宋荣瑾紧张闯进来,“舒舒,我听到——” 单舒木然回头,感觉那从刺眼阳光中走进来的英俊男人有些不真实。 他张嘴想叫他的名字,然而嘴张开,却无法顺利发出心底的那个声音,“……” “你,你怎么哭了?”发现他神情异样,宋荣瑾快步来到他身边。 单舒恍然抬手摸脸,眼泪早已决堤,满脸泪水。 难受地抬头看面前的男人,“宋先生——” 宋荣瑾握住他的手温柔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舒舒,别怕,我在。” “荣瑾!”铁栏杆后面整个会面过程都很平静的邹云突然激动起来,移动轮椅靠近栏杆,脸上浮现讨好的狰狞笑容,“你来看我了?你来带我走吗?” 宋荣瑾抱住单舒后退,戒备看着他,说:“你生病了,好好在医院养病。” “我没病!”邹云嘶吼一声,脸上表情瞬间扭曲,变得疯狂无比,呲牙咧嘴,“他们乱说的,我根本没生病!” “嘭!” 头凶狠撞在铁栏杆上,邹云继续咧开嘴谄媚笑着看宋荣瑾,“荣瑾,你相信我,我没病,好好儿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哪儿也不去了,也不给哥哥和爸爸他们偷商业情报了,我不会再背叛你,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荣瑾?” “我们重新开始!” “原谅我!原谅我!荣瑾,原谅我啊!!” “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理我!荣瑾,荣瑾!” “嘭嘭嘭!!” 头一次比一次用力地撞在栏杆上,门外医生听到动静跑进来,说了一句,“病人发病了,两位先生,会面结束,请立刻离开,我们要对病人进行治疗。” 邹云额头撞破,满头满脸鲜血,让这张原本应该年轻漂亮的脸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凶狠,凄厉! 宋荣瑾发现单舒目不转睛盯着发病的邹云,眼神发直,担心他被吓着,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舒舒,别看,我们走!” 说着强硬扶住脸色发白神色动摇的单舒转身。 “荣瑾!”察觉他们要离开,邹云变得更加疯狂,在椅子上挣扎尖叫,“荣瑾!爸爸,爸爸他们要得不多。宋家家大业大,你为什么给他们一点,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你让我解脱吧,荣瑾,让我解脱!我不想再被爸爸和哥哥控制了。呜呜!!荣瑾,你看看我啊!!” 三个医生将发病的邹云控制住,另一个医生镇定为他注,,射,镇,定,剂。 宋荣瑾从始至终没有回应他的呼唤,也没有回头。 他和这个人,那一年,只是身体和金钱上的交换,没有任何感情交集,他不欠他什么,也没有义务承担他擅自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期待。 况且,当年他利用在自己身边的机会,为邹家谋求了那么多好处,最后越来越贪得无厌,竟然伙同自己的家人妄图控制他! 宋荣瑾自认为没有对他赶尽杀绝,还为他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 单舒并不清楚邹家覆灭前一系列的疯狂报复行动,他一直以为邹云是因为被宋荣瑾抛弃而发的疯,而事实上邹云是被自己的哥哥和爸爸用药物变成这样的。 单舒突然停下来,侧身看着在镇,,定,剂作用下渐渐安静下来的邹云,对他说:“邹先生,我其实,挺羡慕你的。” 顿了一下,单舒脸上浮现空茫凄凉的微笑,“至少你还能发疯,还能哭喊。而我——” 什么都做不了。 留在宋荣瑾身边,为他奉献一切,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因此这么多年,再多的刁难,再多的难堪和无地自容,他都只能默默忍受。 那种感觉,就像身体内部已经彻底腐烂发出恶臭味,自己却还得靠着表面的一张人皮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撑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化成一摊烂泥。 因为,没有人,会对他伸出援手。 他也没有资格,说出求救的话语。 邹云终于彻底安静,闭上眼倒在轮椅上睡了过去,眼角的泪水一滴两滴掉落在衣服上。 第 21 章 宋荣瑾没有让单舒继续留在会面室,不等他说完话就半搂半扶着他出来。 单舒恍惚着,直到屋外的阳光落在他眼睛上,刺得他闭上眼,慢慢从刚才过激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宋荣瑾一直抱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再辩解,也不再劝说。 会面室外面的草坪上有一片木槿,黄色和红色的花朵开得极为繁盛,花朵摇曳,晃晃悠悠将影子印在路旁两人的身上。 单舒平静下来,从宋荣瑾怀中退出,对他深深鞠躬,“宋先生,请善待邹先生,他毕竟跟过您一场。” 兔死狐悲,大约如此。 宋荣瑾看着他,沉稳点头,“你放心,我会请最顶尖的心理学专家和神经学专家为他治疗。” “走吧。” 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人不舒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地方,宋荣瑾抓住单舒的手牵着他快步下山。 单舒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半山腰的白色疗养院,眸光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最后变成一束坚定的冷光凝结在他眼眸深处。 回到车上,宋荣瑾紧紧将人抱在怀里,抓着单舒的手一次次亲吻他的指尖,“舒舒,别胡思乱想,你和他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单舒想问,却疲倦的不想开口,闭上眼靠在宋荣瑾怀中,脑中邹云的哭喊声挥之不去。 宋荣瑾开始后悔答应单舒来看邹云的事。 可是他又好奇单舒到底想知道什么,他现在在想什么,所以点头答应。 现在看来,就不应该心软,无论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都应该直接让他那些想法在萌芽阶段被掐死,让他没有任何萌动的机会! 就像过去十年间所做过的无数次一样。 车速不算快,道路也平稳,宋荣瑾一直那样紧抱着单舒没有松开,让他渐渐放松下来,脸色也好看了些。 单舒贪恋他身上的气息,仰头更深依偎在他怀中,安静问:“宋先生,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十年。”宋荣瑾手指穿梭在他漆黑的发丝中,感叹一声,“我老了,舒舒。” 单舒抬头,手掌覆盖在他脸上,灿然微笑,“我也是。” 他们都已不再少年。 宋荣瑾宽大的手掌轻轻托起他的脸,柔声安慰,“舒舒,别怕,都过去了。” 为他将眼角些微泪痕抹干,低头噙住他柔软的嘴唇。 单舒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眼眸之中一束冷光闪过,随后反客为主仰头迎上去。 都过去了吗? 不! 还有一场最后的狂欢和谢幕! 反正最终也什么都留不住,不如就让自己最后再肆意挥霍一次。 只是这一次的结果,不再是宋荣瑾能掌控的了! ……two thousand years later. 单舒含泪抱紧面前的男人,他总是对他那么温柔,他总是对任何人都这么温柔。 宋荣瑾亲吻着他汗湿的鬓角。 “舒舒,我永远都是你的,所以,别担心。” “不。”单舒将脸埋在他颈窝里,“是你不要我了,宋先生。” 他已经没办法再追随他的脚步。 他太累了。 宋荣瑾笑他的孩子气,“傻舒舒,我怎么会不要你。” 多么让人心动的甜言蜜语,可惜,再动听的言语,热情褪去后剩下的就只是一席不堪回首的空话。 这样的话没有让单舒沉沦,反而让他更清醒。 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体热潮慢慢褪去,体温逐渐变凉,单舒松开宋荣瑾,扑闪着的眼睫毛低垂而下掩盖住眼中情绪,“宋先生,我帮您收拾。” 宋荣瑾温柔为他擦掉眼睫毛上的泪珠,亲吻他的眼睑,“好舒舒,别生我的气了。” 单舒从他身上下来,两个人身下都一片狼藉,后车座到处都是刚才两个小时荒唐后的痕迹。 单舒从座位下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侧面的小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衣物,和毛巾。 “宋先生,我帮您擦干净身体。” 对他的不识趣,宋荣瑾虽然有心理准备,仍然感到失落,就那样张开身体,看着他打湿毛巾帮他收拾,自己的,反而没急着弄。 只有一套更换的衣物,而且是宋荣瑾的。 单舒用纸巾简单处理身体后,找出角落里皱成一团的裤子和内裤,倒是没弄脏,还能穿。 稍微拉扯整齐后坐下来打算穿上,谁知旁边一直看着的宋荣瑾不知道发什么疯,抓住他的裤子直接塞出车窗,车在高速公路上,东西一出去,嗖的一下就飘走了。 单舒目瞪口呆看着,片刻后气得涨红脸,“您,您在做什么呀,这样,我,我等会怎么下车?” “穿我的啊。”宋荣瑾丝毫没有悔过的想法,将自己的裤子和内裤塞到单舒手里。 上面湿哒哒的,简直不能看,单舒黑了脸,将东西扔回去给他,“您不必这样戏弄我,令我难堪,反正,我已经——” 宋荣瑾一把把他拉到怀里,刺啦一声又一次撕掉他身上的衬衣,同样麻利地扔出车窗。 单舒光着身体,用不可理喻的目光看着他,眼眶通红,“您到底想做什么?” 宋荣瑾拿起自己刚才换下的衣裤,一件一件套在他身上,“要么穿我的,等会到家我抱你进屋,要么,就这样光着在车里待到半夜,等大家都睡着了,你再从车库里出来。” “舒舒,你要明白,你能依靠的,只有我。” 看来时间太久,他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得重新开始慢慢教导才行。 单舒推开他的手,负气套上衣裤,也无暇理会上面东一块西一块的东西,咬住嘴唇看窗外,不再看宋荣瑾。 宋荣瑾总是有本事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对此,单舒都快麻木了。 为什么他在商业上的天赋没办法用在感情生活的经营上? 简直莫名其妙。 等单舒彻底不再搭理他,宋荣瑾才慢慢回味过来,发现自己似乎又干了件蠢事,于是悄悄拉单舒的衣角,小心叫他,“舒舒,你生我的气了?” 单舒装作没听到,胸口隐隐作痛。 有的时候,宋荣瑾真的挺孩子气的,做事情不经脑子。 “舒舒——” 宋荣瑾高大的身体靠过来,讨好,“舒舒,我就是想让你对我撒娇嘛,你看你对我总是这么冷淡。” 一百九十公分的男人,用这种口气说话,着实雷人。 不过单舒还是没打算理他。 “舒舒。”宋荣瑾叫了几次,见单舒铁了心不管他,便弯腰抱住他的腰,头枕在他腿上,脸埋进单舒衣服中深嗅。 衣服上残留着他们刚才纠缠后的气味。 宋荣瑾心里一动,抬眼,正好与悄悄看他的单舒对上目光。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如两个小时前一样,谁都没能避开彼此眼中的情绪。 单舒握住宋荣瑾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心潮起伏的同时也涌出浓浓的不舍情绪。 忍不住说:“宋先生,我以后不在您身边,您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工作再忙也不能忘记吃饭。” “有什么需要,有什么想法直接跟唐逸他们说,他们没办法猜到您的心意,需要您提点才行,别委屈了自己。” 百转千回,无论他心中多么不舍,到现在,他和宋荣瑾的感情已经走到尽头,他们彼此都得学会习惯舍弃对方才行。 往后人生还长,单舒不知道离开宋荣瑾,自己以后会怎么样,但是,到底不能再继续这样留在他身边,只会让彼此越来越怨怼,疏离,甚至还有可能最后反目成仇。 只有这一点,单舒无论如何不想看到。 “不,舒舒,你不在我身边的话,一切都没意义了。” 宋荣瑾像固执的小孩,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抓在手里,可是,放在身边又不懂得珍惜,就那样随意处置放在角落里不闻不问,等心血来潮想起来时又会找出来玩一阵,然后再次扔到一旁。 单舒是人,不是玩具,怎么可能忍受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摆布玩弄。 这段关系,迟早会走到尽头。 单舒温柔看着他,不再说什么,手指轻轻抚弄他的鬓角。 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血红的夕阳和晚霞染红天空,花园笼罩在一片柔和的橘红色光芒中。 到家时单舒睡着了,宋荣瑾将他从车里抱出来,抱回楼上自己的房间。 唐逸他们在旁边悄悄看着,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再次和好了。 宋荣瑾安置好熟睡的人,出来对唐逸说:“你好好跟着单舒学,这个家不能总是他管着,迟早要交出来给你的。” “那单舒呢,宋先生?”唐逸忍不住刨根问底。 宋荣瑾微笑看窗外的夕阳和天空,花园中蜂蝶缭绕,花瓣随风满地飞,说:“他啊,不能一直困在这方天地,我该把手里的线放出去了。” 说完便去书房处理工作去了。 唐逸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自言自语,“风筝吗?” 不知道单舒,会不会如宋荣瑾所愿,被一直牵绊着。 或许有一天他最终会挣脱这个人的束缚,去追求彻底的自由。 大约是路上太累,加上在疗养院邹云带给他的精神上的冲击,这一觉单舒直接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清晨。 一个梦的都没有。 第 22 章 第二天醒来,看到宋荣瑾站在床边,唐逸正在帮他系领带,旁边的小餐车上,红茶冒着热气,蛋糕的香甜味道勾起腹中的饥饿感,以至于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时单舒没能阻止。 听到响动,宋荣瑾和唐逸同时扭头看床上。 单舒拥着被子慵懒坐起来,“宋先生,唐逸早安。” 左右看了看,问:“昨晚我在宋先生房间睡的吗?” 床边的两个人都没回答,宋荣瑾走过来弯腰亲他的嘴角,“舒舒早安,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等会下楼和我一起吃早餐。” 唐逸递给他小蛋糕,说:“红茶我就不给你倒了,宋先生说不好喝。先吃两口蛋糕,等下给你咖啡。” “我咖啡比你冲得好。” 单舒低头看手里精致的小蛋糕,熟悉而陌生的一幕。 每次他和宋荣瑾和好的时候,宋荣瑾都会将他留在自己房中,然后等到下一次冷淡。 没有说什么,单舒低头安静吃蛋糕,却是味同嚼蜡无滋无味。 在床上稍微垫了肚子后,单舒便起身收拾,到楼下自己房间换上执事制服,到餐厅伺候宋荣瑾和许晏吃饭。 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对宋荣瑾的柔情蜜意抱有太多期待,况且他身边还有个刚刚搬进来不久的许晏。 那个乖巧可人的二十岁男孩,与他相比,在宋荣瑾眼里,二十八岁的自己大概已经老得有些面目可憎了吧。 有的没的的想着,和海欣海琳他们一起端着早餐走进中餐厅。 宋荣简又来蹭早饭了。 他最近来得有点勤。 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两年影视行业寒冬有关系,他投出去的几部电影大部分被拦在广电总局没办法上映,资金回不了笼,自然就要多来巴结宋荣瑾,要更多钱。 宋荣瑾不怎么搭理他,他就自来熟地跟许晏谈天说地。 许晏呢,怕得罪老板,全程陪笑聆听,还不敢不捧哏,不然下了老板的面子以后他在公司日子也不好过不是? 餐厅气氛怪异,单舒像往常一样为宋荣瑾布置好吃食后打算退到一边,宋荣瑾突然指身边的椅子,对他说:“你刚才在楼上只吃了一点,肯定没饱,坐下来再陪我吃一点。”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话痨宋荣简蓦的闭上嘴,看看单舒,又看看许晏,最后目光落在宋荣瑾身上,什么情况。 整个餐厅都明显感觉到宋荣瑾和单舒之间气氛的变化,只有许晏如释重负,他一个十八线小演员夹在两个大老板中间,真的压力山大。 单舒善解人意,要是加入的话,宋荣简就不会只顾着跟他说话了。 可惜单舒并不领情,他微微弯腰,对宋荣瑾道:“宋先生,我等会和张婶唐逸他们在厨房餐厅用餐。” 宋荣瑾心血来潮,他没有必要奉陪。 彼此心照不宣的逢场作戏,何必太认真。 对他的不配合,宋荣瑾皱眉想发作,不过转念一想,没必要一大早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便收敛了脾气,扭头继续吃饭。 不过,心里终究不痛快,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对宋荣简说:“你这么一次次来找我,宋家又不是开印钞机的,哪能一次次给你填补缺口。” “我看你最近还是收束些业务,集中精力做几项投资好了。” “影视行业为什么会遭遇寒冬?还不是因为演员职业素养过低让观众一次次失望,对你们的粗制滥造不再买单造成的。” “不要跟我说什么快餐文化。你自己专营影视行业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调查调查,真正好的东西,他过时过吗?” “今年开始宋氏总部这边会进一步压缩对颂雅娱乐的投资,你的钱,最好都花在刀刃上。” 宋荣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无比,“大哥,话不是这么说,现在这个行业竞争这么激烈,颂雅不进则退,市场一旦被抢占,要再抢回来就——”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抱着捡便宜的心态来经营公司,现在市面上有实力的影视娱乐公司不是没有,你好好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没有好演员,你就好好培养几个,没有好剧本,你就好好打磨几部。” “无论做什么,没有时间的沉淀和耐心的雕琢,最终都不过是黄粱一梦!我看许晏人就不错,年纪小,懂事,而且上进,你好好培养他,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你手里的顶梁柱!其他的,不要再跟我狡辩!” “宋家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影视行业是寒冬,我这边实业日子好过?房地产金融投资境况也并不乐观,不要光盯着宋家每年上涨的盈利率看,看看我们背后所做的努力和付出!” 一席话,听起来像是在教训宋荣简,其实也是在教他做生意做人的道理,宋荣简自然是听出了门道的,后面没再跟他哥据理力争。 宋荣瑾说完站起来,对单舒说:“你们去吃饭吧,我去公司了,今晚会回来。” “荣简你跟许晏顺路,送他去公司。” 说着目光转到放下餐具规矩站起来的许晏身上,眼神柔和了些,说:“你还小,我就不跟你讲大道理了。只一点要记住,不要过度消耗自己,也不要浪费自己的大好时光。钱是永远挣不完的,好好打磨自己才是硬道理。” “是,宋先生。” 宋荣瑾威严起来,如同家里的长辈,许晏心里不由生出些敬畏之心,乖巧回话。 宋荣瑾要走,单舒跟着他去车库,怕他路上有别的事要吩咐。 许晏站在餐桌旁,看一眼宋荣瑾离开餐厅的高大背影,再看一眼坐在位置上继续用餐的宋荣简,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宋荣简喝着碗里的鱼翅粥,见他一脸纠结,开口道:“坐下来再陪我吃一会儿,刚才就吃了几口,哪能吃饱。” “想吃什么,跟唐逸他们说,让厨房做。” 许晏小心翼翼看留在餐厅里的唐逸海欣海琳他们,一个个木着脸,像没有感情的机器。 到车库里,司机和保镖都已经坐到车上。 单舒为宋荣瑾打开车门,问他,“宋先生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提前准备。” 宋荣瑾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将他拖到怀里抱住,手向下滑到他腰间,问:“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单舒冷清的声音在他肩头响起,安然偏头靠着他。 宋荣瑾揉揉他后脑勺的头发,“那今天好好休息,小事情都交给唐逸他们做就好了。他都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早该独当一面了。” “是,宋先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单舒抬头抚摸他的脸,微笑说:“您也是,在公司不要太累。” 说着垫脚与他接了一个长长的缠绵至极的吻。 宋荣瑾托着他的后脑勺和腰,两人一起靠在车门上。 结束之时,宋荣瑾咬着单舒的下嘴唇不满足地放开,之后再次抱住他,深吸一口气说:“舒舒,我想了想,记得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画画吗?要不要继续学?” “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单舒离开他的怀抱,奇怪问。 宋荣瑾微笑,为他抹掉嘴角的津,液,说:“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着、守着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是时候该为自己生活了。” “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画我吗?不知道现在画技有没有退步,会不会把我画丑呢。” 单舒看着他陷入沉默,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嗯。” 模棱两可的回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宋荣瑾没有追着他继续说,再次亲他的眼角和嘴角,“舒舒,我走了。等我回来。” “好。” 相拥在一起的身体分开,宋荣瑾有一瞬间感觉心里很空虚,有些留念地回头,却看到单舒已经退开,站在一旁。 坐上车,关上车窗,隔着玻璃看见单舒向他弯腰行礼,送他离开。 宋荣瑾突然兴起,敲了敲车窗,在上面哈了一口气,用手指画出一颗心,然后对单舒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单舒看到后,神色微动,快步追了两步然后停下来,怅然若失看着离开车库的汽车尾部。 他的荣瑾,内心里一直是那个开朗温柔的大男孩。 可惜他们没有缘分。 宋荣简慢条斯理吃完饭,带着许晏穿过花园走向停在大门外的车,路过一丛开得极其鲜艳的红色月季,停下脚步,轻佻地展开手掌抚弄那美丽柔嫩的花瓣,许晏眼皮子一跳,看见宋荣简伸手摘下面前几朵花。 “老板,这样不太好吧!” 这些花朵开得这么好,可见园丁多么爱护,而且花上的露水还没干,看起来刚刚才被浇过水。 宋荣简没理他,摘了几朵感觉不过瘾,后来干脆弯腰观察一阵,将那丛漂亮的红色月季从根部开始一根枝丫一根枝丫折断。 “给,抱好!” “啊?!”许晏懵逼的张开双手接住,宋荣瑾一口气折了十几支还觉得不够,旁边几丛月季也都遭了他的毒手。 不一会儿,这片月季花圃就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宅子里的保镖看到,远远站在一旁警告,“二少爷,朱杰等会过来看到会非常生气的!” 宋荣简弄得满头大汗,正在兴头上哪里理他们,摘完一丛红色龙沙宝石后正打算转战别的地方,被闻讯赶来的花园园丁高声喝止,“混蛋,你在干什么?!” 许晏都快被手里的花淹没了,摇摇晃晃回头,看到园丁朱杰手里提着花锄呲牙咧嘴赶过来,“你们站着干嘛,给我把他们两个抓住,我要报警!可恶的偷花贼,把我的花都糟蹋了!” “呜哇哇啊!!!糟糕糟糕!!” 宋荣简大笑,转身分走许晏手里一半的花,将其扛在肩膀上,“快跑!这个家伙是个花痴!肯定不会放过咱们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偷他的花?!” 许晏惨叫一声,抱着花跟在他身后往大门口飞奔。 几个保镖在旁边站着,没人敢真的拦他们。 朱杰看到只剩下焉儿吧唧几朵话花骨朵的花丛,气得跳脚,对坐上车的宋荣简和许晏两人破口大骂,“你们给我等着,我要跟宋先生告状!你们以后别想靠近我的花园一步!!” 第 23 章 汽车发动,将追出来的园丁远远甩掉,宋荣简大笑着回头对着对方做了个鬼脸,“哈哈!!我早就想摘摘看了!种花只看不摘,多没意思。” 许晏累得倒在坐椅上大口喘气,满怀的花朵一半以上花瓣都掉了。 “完蛋了,晚上回去肯定会被宋先生骂。” 想到宋荣瑾那张威严的脸,许晏心里就发怵。 “那就不回去好了。”宋荣简拿起一朵皇家胭脂送到鼻子底下深嗅,之后递到许晏面前,“送给你。” “……” 许晏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眨巴眨巴眼睛,没有伸手接,而是尴尬说:“您也看到了,老板,宋先生,已经跟单舒和好了。我,我已经——”失宠了。 这句话太羞耻,他说不出口。 宋荣简淡淡一笑,张嘴咬下花朵外面几层花瓣,倾身将许晏压在靠背上,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堵住他的嘴唇。 红色的花瓣很快被咬碎,香甜之中有种苦涩的味道慢慢浸入大脑深处,让许晏头脑发昏,抱住宋荣简。 “唔——” 忽然,宋荣简轻哼一声,放开许晏,低头看手掌,掌心布满血痕,全部是刚才摘花时被花刺划伤的。 许晏被他吻得昏头涨脑,垂眼看到那渗出鲜血的手掌,抓住送到唇边。 宋荣简目不转睛看着他颤动的睫毛,等他舔掉血迹后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晨光照进车窗,少年稚嫩白皙的面庞上血色嫣红,艳丽之中透出令人着迷的清纯来。 “所以,我可以当做是你的默认吗?” 没有明确说默认什么,但是两个人心知肚明。 许晏仰头靠进怀中,软糯的声音中有着沙哑性,感的诱惑,问:“是交易吗?” 宋荣简微笑,再次吻上他被花瓣和鲜血染红的嘴唇,“当然不是。” 整个后车座几乎被月季花淹没,花朵被两个重叠在一起的人影碾碎花瓣,将后车座铺满,车里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味。 第二次接吻,彼此之间都寻求到让对方沉迷的味道。 许晏觉得自己很难抗拒这个拥抱着自己,莫名其妙送给自己很多花朵的男人。 莽撞,但是天真,好像没遇到任何阻碍,就闯进了他的心里。 宋荣简低声在他耳边诱惑,“许晏,今晚不回去了,嗯?会被大哥骂的哦。” 许晏红着脸微微摇头,“不,不好。宋先生会生气的。” 他没想要脚踏两只船,即便宋荣瑾从未对他认真过,对他也是有恩情的。 好在宋荣简也不急,将他抱起来侧身抱到自己腿上坐好。 许晏看到他温柔的眼神,羞红脸,低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嘀咕,“总觉得,好快。” 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 宋荣简笑。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中浮现漫不经心的算计。 简单单纯的人。比预想的更顺利,真是没有挑战性! 晚上宋荣瑾照例过了十二点才回来,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入户大厅,进门之前刻意放轻脚步,靠近侧门透出昏黄灯光的小房间,轻轻推开留有门缝的雕花木门,看到单舒趴在书桌上在认真写着什么。 小小的台灯,灯光调得很柔和,书桌面前花瓶里插着一支垂丝海棠,单舒的侧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温润清俊,像一块泛着柔光的白色玉石。 不知道他在写什么,宋荣瑾再次放轻脚步靠近,却还是被单舒察觉,他停下手头的笔,合上面前的书本,回头,浅淡微笑,“宋先生,您回来了。” 宋荣瑾对他的敏锐有些懊恼,孩子气地蹙眉走过去看他面前的书,“高中的课本?” 而且还是数学。 单舒脸色一顿,不太自然地将书放回书架,说:“闲来无事,偶尔会做做上面的题。总觉得,自己变笨了。” 宋荣瑾弯腰从身后环住他,问:“你想重新上学吗?” “……”单舒拉开他的手转身,“我的事,宋先生不用分心操心。您工作忙,应该是我照顾您。我们上楼吧。” 他并不太想和宋荣瑾过多讨论自己的事。 过去十年都没在乎过,现在问起来也不过是口头上过一过,哪里会放在心上。 果然,宋荣瑾打了一个哈切,“好累,舒舒,你等会给我按按,脖子好痛,肩膀也僵了。” “好。” 站起来与宋荣瑾一同出门,宋荣瑾回头拉了他的手,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门一关上,宋荣瑾便偏头靠在单舒肩膀上,昏昏欲睡。 单舒低头看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嘴唇抿了抿,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宋荣瑾的脸,不知道自己离开后,唐逸他们能不能照顾好他,他身上的担子那么重,也没个人能分担。 回到房间,不等单舒开口,宋荣瑾便抱起他,“今晚不按规矩来了。” 单舒由得他任性,双腿盘在他腰上,气息不稳,“宋先生,您吃晚餐了吗?” “吃过了。晚上八点吃的,现在一点都不饿。”宋荣瑾仰头望着他,“舒舒,你真好看。” 他一向知道单舒容颜清俊,然而,此时,房间只开了角落的小灯,银白色月光透过敞开的窗帘闯进来,月光下的单舒漂亮得不真实,连眼中的哀愁都少了几分。 “您也是,宋先生。”单舒微笑亲吻他的眉心眼角,他们总是能轻易让对方沉沦。 来到卧室,连灯都没有开,就着月光宋荣瑾脱下单舒身上的制服,缓缓俯下身,“我的舒舒——” …… 清晨在宋荣瑾怀中醒来,单舒扶着腰下床,一时腿软差点跪到地上。 昨晚累得就那样相拥入睡,连清理都没做,单舒拾起地上的衣服裤子去浴室。 接下来几天,宋荣瑾和单舒仿佛再次回到过去再无隔阂芥蒂的状态,对宋荣瑾的一切要求,单舒有求必应,对单舒,宋荣瑾也极尽温柔,所有过去的浪漫手段悉数登场。 家里面的人对他的德行都是知道的,因此没人感到惊讶。 除了,许晏,不过,他也最多只敢在一旁叹为观止。 明天就是桥牌俱乐部聚会,宋荣瑾今晚没太折腾单舒,做了一次后就放开他。 一般情况下,只要到最后单舒还能保持清醒,他都会离开宋荣瑾的房间回自己的卧室。 今晚也不例外。 宋荣瑾阻止了几次,见他坚持,便没再劝,他本就是随性的人,不喜欢强迫他人。 单舒做好清理,重新穿戴整齐,回到房间看到宋荣瑾正侧身盯着平板在看,上前收走pad,道:“不早了,宋先生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要出发。” 唐逸已经提前一周前往岛上安排,单舒有意锻炼他,没跟着过去。 宋家和其他的俱乐部成员则明天出发前往月牙岛开始为期一周的俱乐部聚会。 “睡不着,你陪我。”宋荣瑾拉着他的手撒娇。 单舒把手抽出来,帮他盖好被子,“我给您留一盏墙角灯。您难得休假,就不要折腾了。” 房间的灯陆续关上,单舒走到门口,突然床上的宋荣瑾对着他的背影说了一句,“舒舒,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单舒扶住门把手,背对房间在门口站了片刻,之后回头对着床的方向行礼,“宋先生,晚安。” 现如今这局面,无论宋荣瑾说什么,他都不敢再相信。 黑暗中,宋荣瑾看着关上的门,内心里再次浮现那种让人心慌的空虚感,翻来覆去,来来回回想这几年他和单舒之间的事,越想越感到烧心。 末了翻身而起,拿起枕头打开门下楼。 单舒下楼来和海欣两个人分别去楼上和楼下确认门窗有没关好,之后互相道别,今晚是海欣值夜班,单舒可以早些休息。 “单舒!”海欣叫住准备下楼去的单舒。 单舒回头,微笑看着她,“还有事吗?” 海欣抿了抿嘴,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几颗鲜艳的吻痕上,眼中闪过一丝羞涩,问:“你和宋先生,和好了吗?” 最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像过去一样缓和了,海欣担忧看着单舒,鼓起勇气说:“你这样一味妥协是不行的,宋先生,他不会在乎。” “我知道。”单舒点头,温柔对她说:“我和他,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只是最后的告别而已,海欣,请让我再任性一次。”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海欣低头捂住嘴,小声抽泣起来,“我知道,我们不能再留你,单舒,请对自己好一点。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傻姑娘。”单舒上前,抓住她的手拿开,抬起她的下颔,温柔为她拭去不停滚落的眼泪,“谢谢你们陪我这么久。” 海欣额头抵在他肩膀上,耳根变得通红,小声说:“单舒,如果你愿意,我会陪你一辈子。” “就算,你什么都不能给我也没关系。” 如此纯粹的感情,单纯的期盼,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抱着这样义无反顾的心情留在宋荣瑾身边啊。 单舒在心里感叹着想,抬手扶住海欣的肩膀,微微将她从怀中推开,苦笑着说:“我已经害了自己,怎么还能再耽误你。好姑娘,你值得更好的。” “什么更好的?自己喜欢的,难道不是最好的吗?”海欣固执看着他,不肯放弃。 单舒摇头,“看到我这十年的际遇,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世人大多不会如此幸运,正好遇到彼此的欢喜。太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会很累。” 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海欣一个人站在走廊上独自垂泪。 第一卷(雨疏风骤)完 第 24 章 第二卷卷首语:你是我的执迷不悟。 —— 身体虽然极度疲倦,精神却因为海欣的一番话有些亢奋。 过去几年他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一厢情愿地等着宋荣瑾回头。 可是这样的期待,也许对宋荣瑾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负担,就像自己对海欣,因为并不喜欢,会因为对方擅自强加过来的责任和期待而烦恼。 回到卧室,打开灯,身体已经清理过,只需要更换上舒适的睡衣就可以躺下了。 因为深夜疲倦,精神恍惚着,以至于单舒直到换好睡衣才发现那躺在床上促狭看着他的高大男人。 “宋,宋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宋荣瑾因着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欣赏了对方一番别样的身体风情而心情愉悦,伸出手拉到他床上,“你不愿意陪我睡,那我只好下来陪你睡咯。”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一把将人拉到怀里,翻身滚到床中央,俯身到单舒身体上方,以为他想进一步,单舒及时抵住他的胸口,“宋先生,明天——” “嘘——” 宋荣瑾微笑着伸长手臂关掉屋里的灯,回来亲了一口他嘴角,“我的舒舒,晚安。” 长手长脚包裹住单舒,小孩一样贴着单舒的耳侧嘀咕,“最喜欢,最喜欢舒舒了。” 黑暗中,单舒眼中泪光闪动,连忙埋头贴着他的胸口。 大约,杀人诛心,便是这般吧。 一次次说着爱他的人,一次次背叛他,扔下他。 有的时候,单舒真的不知道宋荣瑾把他当成什么。 第二天一早,尽管已经提前两三天收拾,临到出发,还是免不了忙乱。 宋荣瑾又临时想起要把放在雪茄库好几年的珍藏雪茄带去,快上车时,黎束阳突然打电话过来,要他多带几瓶酒过去,害得单舒不得不回酒窖重新挑选藏酒和合适的酒器。 车开到半路,宋荣瑾心血来潮,给宋荣简打电话,让他收拾停当,和他们一起去私人机场出发前往月牙岛。 宋荣简那边都快吓死了,这么好的机会,根本不可能拒绝,但是马上要出发,什么都没准备,过去不是给人看笑话吗? 最后没办法,只好给单舒打电话,打听他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单舒听了他拐弯抹角的话,哭笑不得,回道:“宋先生就是想请您一起过来见见几位长辈,没有别的意思,您别多想。” 末了补充一句:“至于要送的礼物我这里有替宋先生多准备,您无需另外准备,这几天换洗的衣物,您让人收拾好,晚些时候送到宅子那边,我会让人送过来,您人马上出发来机场就行。” 宋荣瑾在旁边没好气的吼了一句:“我不等人的啊,过时不候!” 宋荣简这两年殷勤往他这边跑,事业上成绩斐然,宋荣瑾不是眼瞎的,看得出他的能力,今天突然想到拉他一起去桥牌俱乐部聚会,也有栽培的意思。 谁知道宋荣简是个小心眼的,竟然怀疑他别有用心,把宋荣瑾气得够呛。 单舒挂断电话,暗自叹口气,心想,宋荣简能力是有,但是可能因为年岁小经验不足,心胸终究流于小气,将来想做大事,怕是非得宋荣瑾好好培养才行。 宋荣瑾等单舒忙完,终于能坐下来歇口气,立刻黏上去,委屈问:“我看起来像是奸佞小人吗?” 这些年他待宋荣简不算刻薄,要的投资哪次没给? 老爹宋宜显明里暗里给这个小儿子加塞子,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说两兄弟不算亲近,到底还是有几分兄弟之情的,谁知道人家仍然时时处处防着他。 单舒安慰他道:“大约是二少爷性格使然,您不必放在心上。” 和宋荣简接触不算多,不过能感觉到其人野心不小,不知道宋荣瑾是否有察觉。 单舒虽然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但一来他是外人不好在宋荣瑾面前说他家人的长短,二来感觉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一个人,就否定他的一切。 到机场后,宋荣瑾自己有三架飞机,大的小的都有,曾经有一段时间玩过滑翔机,机场里也停着两架。 宋荣瑾想自己驾滑翔机去岛上,被单舒阻止了。 那边是海岛,活动空间受限,滑翔机的起飞和降落都不方便,而且距离这边航程远,滑翔机不一定能飞那么远。 虽然宋荣瑾说了一大堆给他解释,说自己的这两架滑翔机是什么动力装置,滞空时间超过十五个小时,完全可以飞到那边,还是被单舒拒绝了。 只好委委屈屈坐进单舒给他选好的小型私人飞机。 加上驾驶员总共四人座的飞机,宋荣瑾不给宋荣简上,让他带着许晏坐另外一架。 宋荣简把许晏带过来,宋荣瑾倒没说什么,只让他照顾好人,然后拉着单舒坐上飞机离开。 许晏呆呆看着升空的飞机,好半天没回神,宋荣简拉他的手,问:“怎么,在羡慕单舒?大哥没带你走,你不开心?” 许晏闻言奇怪看他一眼,说:“没有,只是在想宋先生对单舒好奇怪。” 明明那么喜欢,时时刻刻都缠着人,为什么还会在外面找别人。 听说他的情人还不少,是社交圈里有名的风流人物。 “有的时候喜欢,不代表是一心一意。况且,我大哥,处在那样的位置,就算他自己没有想法,送到他面前的也数不胜数。单舒,不过是那些人之中的一个而已。” 宋荣简眯眼盯着天空中逐渐消失的飞机身影,说。 “你也是吗?” 许晏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嗯?” 宋荣简没听清楚,呆呆看着许晏转身上飞机。 许晏有些意兴阑珊,这些有钱人,大概真的和普通人三观不一样吧。 宋荣简跟着坐上来,系好安全带,问:“刚才你说什么?” 许晏微微摇头,扭头看窗外。 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低落,宋荣简递给他降噪耳机说:“等会起飞声音会比较大,你戴好。” “谢谢。”许晏将耳机戴在头上不再看他。 宋荣简忍不住悄悄偷看他,总得他好像在生气。 三四个小时的飞机航程,宋荣瑾他们到的时候,顾氏集团和窦家的人也刚刚到达。 窦家这次是派的两个继承人过来,万众地产现任掌门人,窦知章,今年刚好三十岁,和他的堂弟,万众唯二继承人的另一个——窦余青。 万众现在总资产已经超过万亿,是房地产行业名副其实的霸主。 顾家这边则是当家人顾一鸣和两个长辈出面。 窦知章两兄弟坐的热气球过来,羡慕死宋荣瑾了,从飞机上一下来,就要坐上去开一把。 单舒怕他玩过头,赶不上晚上的晚宴,压着人去别墅。 带着海琳过来接人的唐逸在单舒的示意下赶紧将热气球收起来,不给宋老板作妖的机会。 宋荣瑾十分气馁,憋着嘴巴老大不高兴地坐上车。 这边窦知章上车前突然停下来问了单舒一句,“听说今天晚上是昌河集团的入会仪式?” “是的。窦先生有什么问题吗?”单舒点头看着面前这个落拓颓废的男人。 传闻窦家当家人与邹家的某个男人纠缠不清,为情所困差点自杀。 今日见到窦知章,怕不是空穴来风。 窦知章默默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他们什么时候到?” 末了不等单舒回答,再次自言自语,“不知道他会带谁来?” 窦余青拍拍他哥的肩膀,说:“你刚从南美回来,这两天都没休息好,先去别墅,晚上宴会前好好睡几个小时,你也不想让他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吧?” 窦知章自嘲一笑,“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不会在乎。” 不过,说完还是低头坐进车里面去了。 窦余青朝单舒伸出手,“我前段时间带乐队去美国参加音乐节,抱歉在你生病时没赶回来看你。” “没关系,你让人送的花我都收到了。”单舒与他简单握手后道别,“晚些时候阿青你要是有空,我们喝两杯。” “必须的。” 窦余青做了个俏皮的吹酒瓶的动作,坐上车离开。 单舒上车坐到宋荣瑾身边。 正在埋头处理公事的男人收起手机和平板,似笑非笑说:“你这个大管家比我都忙。” “跟窦余青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阿青,嗯?” 单舒淡淡一笑,不冷不热说:“只是跟他志趣相投而已。” 宋荣瑾习惯掌控他的一切,大约,和窦余青之间的关系,让他有些不舒服吧,以至于出言讥讽。 “你们有什么共同话题?”宋荣瑾突然来了兴致,追问,“你也喜欢音乐?不对,他搞乐队的,你喜欢唱歌,弹琴?” 单舒微微摇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宋荣瑾翘着二郎腿,侧身盯着他看。 可能是得益于从来未曾涉足世俗社会,单舒气质清冽,身上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为人和性格从那端坐的笔直身形就能看出来。 明明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宋荣瑾却觉得有些陌生。 他对单舒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十八九岁时依偎在自己怀里笑得无忧无虑的样子。 而现在,他正在一步一步摆脱对自己的依赖。 被看得不自在,单舒出声,“宋先生,有话要说?” 宋荣瑾耸耸肩,“我倒是想跟你说话,不过你都不理我。” 单舒抿了抿嘴,“抱歉,我不善言辞。” 顿了一下,提议道:“或者我下车让许晏上来陪您?” 宋荣瑾含笑不语,一把将他拉入怀中,戏谑道:“或者我们做些别的不需要说话的事?” 单舒被拉得狼狈闯入他怀中,抓住他不规矩往衣服里伸的手,红着脸拒绝,“前面就到了,宋先生。” 宋荣瑾看着他清亮的眼睛,眼神深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单舒,你知道的,我绝对不可能放你走!” 这只美丽的鸟,当初是自愿落在他掌心,自愿被他豢养的,宋荣瑾并不觉得他有后悔的资格。 无论他打算做什么样的挣扎和反抗,最终,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没有失去对他的掌控权。 第 25 章 单舒恍然看着他,抬手抚摸他的鬓角,“宋先生,我们——” 宋荣瑾低头吻上他的嘴唇,柔软,带着某种香甜的味道。 应该是花香吧? 暮春时节,宋家宅邸被鲜花包围,单舒身上浸透着清新的花香。 单舒没有拒绝,微微张嘴,与宋荣瑾纠缠。 最近,可能离别在即,单舒有些放纵自己,对宋荣瑾的纠缠会很轻易就妥协。 坐在前座的司机和唐逸两个人谁也没敢回头看,眼观鼻鼻观心。 一个吻而已,竟然让两个人都生出了抵死缠绵的痛快感。 分开之后,宋荣瑾看着单舒微红的眼角,再次倾身咬住他的下唇。 单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到他身上去的,他身高不算矮,不过骨架小,依偎在宋荣瑾怀中并不显得突兀。 宋荣瑾放开他后就那样将他抱在身上,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单舒,我放下担子,和你一起离开宋家好不好?” 单舒收拢环着他脖子的手,声音清冷,“您不是早就从宋家独立出来了吗?” 宋荣瑾二十二岁从英国被召回来,刚拿到研究生毕业证,正是最叛逆的时候,不愿被家里束缚,答应老爷子接管宋家的条件就是要自己独立出来,不跟家里面的人一起住。 老爷子拗不过他,只能答应,最初让单舒跟着他,也有帮忙监督的意思,怕他一个人在外面,被社会上的灯红酒绿带坏了。 不过宋荣瑾毕竟是有主意的人,接管宋家之后一心扑在工作上。 宋家做实业,他就常驻工厂,甚至经常去产线,大概有三四年的样子。 宋家起死回生,开始有了规模,他才离开第一线,开始带领宋氏集团扩,,张。 他做事情有耐性、有野心、也有眼光,头脑聪明灵活,同龄人里面基本没人能跟他比肩的,宋家能重新出头他居功至伟。 就连京城里的大人物对他都青睐有加。 “你知道我的意思,舒舒。”宋荣瑾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关。 单舒目光直愣看着窗外,用不带感情没有多少起伏的声音回答,“您也知道我的意思,宋先生。” 他不信,宋荣瑾说的一个字,他都不肯再相信! 宋荣瑾有些生气,松开他,张嘴想质问,车突然拐弯停下来,单舒从他身上下来,“宋先生,您难得休假,就不要想那些烦心事了,好好享受这美好的假期吧。” 说着,后面一辆车也停到院子外面,宋荣简和许晏一起从车上下来。 单舒勾起嘴角继续说:“正好许晏也来了,我为您和他安排一些特别的活动,可以吗?” 宋荣瑾被他的话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末了冷哼一声,“你倒是想得周到。还是你早就和荣简商量好了,让他带许晏过来?” 单舒不语,躬身下车站在车门边弯腰,等他下车。 宋荣瑾抱着手,恼怒瞪着他,哼哼唧唧坐在车上不肯下来。 这次的活动由唐逸全权负责,忙得不得了,没时间陪他们俩在别墅门口闹脾气,打过招呼后就走了。 宋荣简和许晏走到车门边,看到单舒恭敬等在门口,态度从容,神色间颇有些冷淡,走过来问:“大哥不舒服吗?怎么坐在车里不出来?” 许晏也弯腰到车门,“宋先生,需要我扶您吗?” 草! 当他残废了吗? 还扶! 扶什么扶! 宋荣瑾打开另一边车门钻出去,桃花眼气得眼角都吊了起来,怒气冲冲往别墅走,大声说:“许晏,你跟我去楼上!我要换衣服去附近转一转!” 宋荣简闻言紧张拉了一把许晏,欲言又止。 许晏触电般甩开他的手,看了一眼单舒,吓得脸色苍白。 好在单舒在另一边,而且目光追随着发脾气的宋荣瑾,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咬了咬嘴唇,许晏小声对宋荣简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说着小跑起来跟上宋荣瑾的脚步。 宋荣简追了两步,终究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要是被他大哥看出端倪,以宋荣瑾的脾气,怕是会—— 回头,旁边单舒已经恢复神色,冷静地从车里拿出行李箱,往别墅走。 “你和大哥又吵架了?” 宋荣简快步上前接过他手里的一个行李箱,问。 单舒摇头不语。 宋荣简叹口气,说:“你总是让着他怎么行,该开口骂的时候就要骂,该发脾气的时候就要发脾气。” “你看你们和好才几天,又开始吵了。夫妻之间,吵太多,感情再好也会生分的。” 两个人走进大门,单舒盯着宋荣简打量半晌,神色古怪。 宋荣简抓了抓头发,“怎么?我说错话了?要是冒犯你了,不好意思啊,我一直把你和大哥当成夫妻来看的。” 单舒摇头,不冷不热道:“不是。只是感觉你好像对婚姻生活很有研究的样子。你结婚了吗?” 宋荣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头摇得像拨浪鼓,无辜道:“就,就是我爸教我的。” “大老爷?”单舒有些新奇的反问。 宋宜显和宋荣瑾可没这么亲,对这个小儿子反倒是—— 宋荣简点点头。 单舒不再说什么。 将行李箱交给佣人,让他们推到楼上宋荣瑾的房间,自己去找唐逸,了解这几□□程的安排,以及所有活动设备准备和到位的情况。 “二少爷请自便,我要去忙了,您也知道俱乐部活动事关宋家颜面名声……” 宋荣简再次点头,“你忙,我不打扰你。” “嗯。”单舒规矩地对他行礼后离开。 宋荣瑾一口气冲到楼上,幸好海琳跟在他后面追上来,大口喘着气给他指房间,“宋先生,您的卧室在左边,能看到大海。” “嗯。帮我拿一套休闲的衣服,我要出去走走,顺便拜访几位邻居。” “现在哪些人到了?” “顾家,窦家,任家,黎家和端木家都到了,马家,王家,沈家,李家和昌河集团的梁总还没有到。” “梁总说是有特别安排,傍晚时分才会到达。” 海琳熟练地回答道。 宋荣瑾点头,许晏这时从楼梯上来,累得气喘吁吁,小声咳嗽着,宋荣瑾脸色柔和下来,对他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不要剧烈运动。” 还不是你叫我的! 许晏抱怨着想,不过没胆子说出来。 宋荣瑾不知道他的腹诽,打开房门,对他说:“等会你就在家里休息,不用陪我出门了。” “是,宋先生。”许晏红着脸走到门口。 宋荣简和佣人正好拖着行礼上楼来,宋荣瑾看了一眼时间,对宋荣简说:“你去换身衣服,跟我去周围拜访,这次我们算是东道主,礼数要周到。” “是,大哥。”宋荣简悄悄看站在一旁低着头的许晏,没看到他身上有异样的反应,放下心来。 宋荣瑾侧身让佣人把行李放进屋里面,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奇怪问宋荣简,“单舒呢?” “啊,他去帮唐逸了,说是不放心。”宋荣简心不在焉的回答,心里想着等会怎么把许晏拉到自己的房间去温存片刻。 宋荣瑾狠狠皱眉,海琳看他变脸,赶在他发火前问:“要我叫他过来陪您出门吗?” 宋荣瑾叹口气,“原本应该这样的。不过还是让他先检查唐逸这几天的工作吧,万一有遗漏就不好了。” “好的,宋先生,您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他吗?”宋荣瑾看起来有话说的样子,海琳多嘴问了一句。 宋荣瑾摇头,“你去忙吧。对了,许晏和荣简的房间安排在哪里?” 海琳回答说:“单舒上午才通知我们,时间仓促,只将二楼的两间客房收拾出来,三楼这边原本是给您和单舒准备的。不知道二少爷……” “啊,那正好!” 正中下怀,宋荣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手舞足蹈,难掩兴奋的拉了许晏的手说:“大哥,那我和许晏先下楼去看房间换衣服,我们待会见。” 说完不等海琳再说别的,两个人匆匆忙忙下楼去了。 海琳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宋荣瑾脱下西装外套,问:“怎么了?” 海琳叹口气,说:“二楼两个房间,有一个房间浴室水管是坏的,暂时洗不了澡,现在大家都这么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修呢。” “这样啊,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看着办的。”宋荣瑾没放在心上,关上门换衣服去了。 宋荣简拉着许晏下楼找到房间,不等对方开口,就强行将人拉进去关上房门。 许晏被压在房门上,避开宋荣简亲过来的嘴唇,吓得用力推他,“老板,您这样也太大胆了,万一被宋先生发现怎么办?” “我不管!刚才他碰你了吗?”宋荣简满脸醋意,双手在他身上乱摸,“他亲你了?拉你的手了?” 许晏被他摸得腿软,软软的靠着他,“哪有,那么多人在场,宋先生不是会乱来的人。” “那我是会乱来的人?”宋荣简捏住他的下巴促狭看着他,“你喜欢乱来的人还是喜欢规矩的人?” 许晏在他侵略戏谑的目光注视下害羞咬住嘴唇,“那你对谁都会乱来吗?颂雅娱乐那么多俊男美女,影帝影后都有一打,你是不是对他们都乱来过?” 宋荣简被他略带醋意的话取悦,弯腰将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嘴唇,说:“有实力的影帝影后可不一定都是俊男美女。况且宋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我哪里敢乱来。” 许晏张开腿盘在他腰上,抱住他,趴在他肩膀上,含笑问:“那你对我乱来就不怕宋家的人看到?” “不怕。” 两个人一起倒在客厅沙发上,宋荣简将许晏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移不开眼睛啦,许晏。” “我才不信。”许晏扬起甜甜的笑容,双手环着他脖子,说:“我不过是你旗下公司众多演员中的一员而已。” 宋荣简低头抵开他的嘴唇,问:“怎么还有醋味?许晏,你是第一个哦。” “嗯?”许晏被他温柔吻着,迷迷糊糊问:“你说什么?” 宋荣简抬头含笑看他,“你是我的第一个恋人。” 许晏怔住,愣愣看着他,问:“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宋荣简摇头。 “没,没跟别人睡过?” 宋荣简再次摇头,低头在他耳边说:“如假包换的处……” 许晏突然松开手,从他身下钻出去,心口刚才那沸腾滚烫的情绪骤然变得冰冷。 “怎么了?”宋荣简看他蜷缩到沙发上角落里去抱成一团。 许晏抬头,脸色苍白对他勉强笑了笑,说:“你不是要陪宋先生出门拜访吗?快去换衣服吧,别让他久等。你也知道他没什么耐心。” 宋荣简看了一眼手表,下来快十分钟了,确实该下楼去了。 宋荣瑾带他正式踏入属于宋氏集团的社交圈,这对他的将来有着重要的意义,他不可能会错过。 但是许晏现在这样。。。 看到那闷闷不乐将自己抱成一团发呆的人,宋荣简心里烦闷。 前途和眼前这个人,有什么好比较的? 宋荣简你可要清醒一点啊! 简单衡量后,宋荣简重新扬起虚伪的笑容,“那你在家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回来陪你,好不好?” 许晏顺从点头,“嗯,你赶紧去吧,这岛上我人生地不熟的,不会乱跑。” 宋荣简匆匆亲了一口他的额头,说:“晚上我们一起睡,这次可不许跑了。” 两个人到现在都还只是亲亲嘴儿牵牵手,没有过深入交流。 许晏一直推拒,宋荣简也没有强求过。 许晏咬住嘴唇,对他说:“快去吧,待会宋先生该着急了。” 宋荣简这才起身去换衣服。 第 26 章 宋荣简换好衣服下楼,宋荣瑾已经坐在一辆蒂芙尼蓝敞篷劳斯莱斯里,鼻梁上架着墨镜,一件休闲暗红色丝绸衬衣,看起来十分骚包。 “大哥,好帅!”宋荣简跳上车,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 宋荣瑾含笑发动车,“去周围看看,认识几个叔伯,以后生意上经常要打交道。” “好的,谢谢大哥。”劳斯莱斯离开别墅前院时,宋荣简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一个房间的窗户被推开,许晏年轻漂亮的面孔探出来,周围是瀑布般从房顶和周围垂落下来的盛开紫藤花,衬得他容颜如画。 见宋荣简在看自己,许晏露出羞涩的微笑,对他挥了挥手。 路上碰到单舒和唐逸,他们正赶往港口接人。 小岛打理得十分漂亮,三步一亭,五步一花,连茂密的丛林都经过精心养护。 之前来时在半空看到,两座海岛相连,中间有一个深水港湾,形成一个月牙般的漂亮弧形,是周围上百座礁岛中最大的两座,在这片清澈的蓝色海洋中形成一片独特的生态环境。 虽说岛上有统一的管理,但是当初各家建房子的时候,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的。 因此一路下来,看到的房子各有千秋,比如顾家建造的是一座山洞造型的大型别墅,旁边有个人工瀑布,窦家的是树屋,颇有些童趣,任家的是中式园林风。 到了黎家这边则是美式风格的简洁现代。 庭前一个修剪平整的大草坪,正规的凹形规划方形建筑,中间一个大泳池,房子西面是高尔夫球场附带一个小网球场,以树篱相隔。 宋荣瑾他们到的时候,黎束阳刚从泳池出来,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享受阳光浴。 宋荣瑾取下墨镜手揣进兜里走过去,高声说,“旁边就是海滩,你竟然在自己家里建泳池,简直是暴殄天物。” 宋荣简将手里的礼物递给出来迎接他们的管家。 黎束阳站起来与宋荣瑾握手,“我可不喜欢到海里去游泳。” 松开后介绍身边穿细格纹衬衣白长裤的年轻男孩,“夏津。小津,叫宋总。” 那个名叫夏津的男孩露出清爽干净的笑容,“宋总,你好。” 与宋荣瑾简单碰了一下手,乖巧干净的声音让宋荣瑾突然一愣。 黎束阳注意到他的反应,笑着拥住夏津将他推给宋荣瑾,“宋总,对上眼了?” 宋荣瑾没有碰夏津,骂了黎束阳一句:“你这狗鼻子。只是感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罢了。” “那是,我专门从俱乐部里带出来的。”黎束阳笑着对宋荣瑾挤了个眼神,“都是干净孩子,有记录的而且经过专门的训练,特别善解人意,宋总以前没接触过这类的吧?” “宋总要是喜欢,带回去陪你几天。”黎家跟宋家生意往来多,最近在京城方面需要一些人际关系要通过宋家辛家帮忙,因此黎束阳才会如此急切的讨好。 说着,黎束阳扭头对夏津说:“你放心,宋总没什么特殊癖好,人很nice,好好跟着他,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黎先生。”夏津被当场送出去,脸上表情除了刚开始的错愕,之后便重新扬起笑容,没有半分不快,规矩站到宋荣瑾身边。 黎束阳回头吩咐佣人去帮夏津收拾行李拿到宋荣瑾车上去。 旁边的宋荣简见他大哥没拒绝,忍不住抹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怎么跟古时候的老鸨似的。” 宋荣瑾从始至终没表态,问起黎束阳入住后的情况,有没有缺什么。 “对了,你要的酒我给你带过来了,刚给了你的管家,还有一盒有年份的雪茄。有时间咱们几个茄友聚一聚。” “那是当然,不赶时间的话,坐下来跟我喝一杯?”黎束阳让佣人拿酒杯过来。 宋荣瑾摆手,“不了,我开车呢。” 黎束阳闻言一拍大腿哈哈笑两声,“荣瑾啊,我发现你果然骨子里好教养,咱在自己岛上,又没交警管着,你喝两杯开车又怎么了,只要不出事,谁管你啊。” 宋荣简看一眼自己的大哥,心道确实啊,大哥在这方面还挺古板的。 宋荣瑾仍是摇头,说:“不跟你多说了,就来看看你们的情况,有问题只管打电话找唐逸和单舒,他们会处理妥当。后面还有几家,我都得过去露个脸。” “行吧,你忙,我就不留你了。小津你带在身边解解闷,跟了我三四个月了,人很乖的。” 再次指夏津,塞给宋荣瑾。 宋荣瑾不置可否,转身回车上。 夏津跟在他身边,佣人将行李箱塞给他。 宋荣瑾的车是两座敞篷,塞了个宋荣简在旁边就没位置给夏津了,宋荣瑾也没开口赶宋荣简,他就装作不知道继续坐在旁边等他大哥开车。 黎束阳送他们出来,看到夏津站在车门外手足无措,那扬着笑容的脸上沉了沉,上前拉宋荣简下车,说:“你这个当弟弟的,眼神真不好。来来来,下来,我家里的车给你一辆开回去,夏津你坐宋总旁边。” “可我还要跟我大哥去拜访呢。”宋荣简是装傻充愣的一把好手,看着黎束阳无辜道。 “谁也没拦着你啊,你没驾照?不能自己开车跟着你哥?”黎束阳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句,转头让管家把家里的一辆跑车开出来。 夏津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上车坐到宋荣瑾身边,见他重新戴上墨镜,从头到尾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不由得好奇多打量了两眼。 车门外,黎束阳将车钥匙塞给宋荣简,说:“这辆车送给你,真是的,在你大哥面前,表现得那么寒碜,给他丢人,知道不?” 宋荣简征求他大哥的意见,宋荣瑾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说:“先借着,后头还回来给束阳。无功不受禄,我可没教过你贪便宜。” “是,大哥。”宋荣简接了黎束阳的钥匙坐上车。 黎束阳还想说什么,宋荣瑾对他做了个手势,发动车离开。 看着两辆车前后消失在视野中,黎束阳摸了摸不舒服的胸口,自言自语,“臭小子,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别是怨上我了吧?” 在外面转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宋荣瑾才带着宋荣简和夏津回别墅。 晚霞将这座林中别墅点缀得神秘幽静,穿过前面一条由紫藤和凌霄花藤搭建起来的林荫小道,夏津抬头看面前被花朵包围起来的石头建筑,情不自禁赞叹道:“好美。” 这栋房子,是中世纪的石头古堡造型,隐世独居的风格。 三个人走进院子,家里面只有海琳和海欣带着佣人们在忙碌,单舒和唐逸在礼堂那边安排。 看到他们,海琳和两个佣人走过来,“宋先生,您回来了,礼服已经为您和二少爷准备好,单舒让你们先在家里用过饭之后再去礼堂。” 宋荣简没看到许晏,有些心不在焉,对宋荣瑾说:“大哥,我先上楼换衣服了。” 宋荣瑾点头,吩咐海琳,“他是夏津,帮他把行李拿到我的房间去。” “啊?”海琳愣住,目光转到宋荣瑾身边拉着行李箱干净而沉默的年轻男孩身上。 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青涩懵懂。 后面正在整理摆件的海欣闻言,失手将手里的一只水晶雕花打落在地板上。 当下也没心情管那东西有没摔碎,快步走过来,看看夏津,目光落在宋荣瑾身上,用质问的口气问,“宋先生,他是谁?您从哪里带回来的?” 宋荣瑾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舒服,冷声说:“黎家送来的,这不是你该问的。给他把行李拿上楼。” 海琳见她姐脸色不对,连忙悄悄拉她的衣袖,让她不要说了,谁知海欣甩开她的手,红着眼睛,上前走到宋荣瑾面前,抬头望着这个高大英俊而自视甚高的男人,再次质问:“黎家送的,您就接着了?” “那许晏呢?单舒呢?宋先生,您把他带回来,有想过单舒吗?” “这跟单舒有什么关系?”宋荣瑾被问得狼狈,恼怒反问。 海欣冷笑,“怎么没有关系?宋先生,您把单舒当什么?把许晏当什么?您真当自己是皇帝吗?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我真替单舒不值,他怎么会爱上你这种人!” “姐!” 海琳看到宋荣瑾的脸色越来越恐怖,瞪着海欣,山雨欲来,吓得大叫一声,打断海欣连珠带炮的质问,紧张抓住她的手,“这是宋先生的私事,我们——” “是啊,是私事!没人敢管,没人敢问!就那么任他糟蹋单舒,一次又一次给他难堪,羞辱他,践踏他!” 海欣越说越悲愤,眼泪唰的一下流出来,再次重复:“我真替单舒不值,他怎么会爱上你这种人!” “我看你是累糊涂了,胡说八道!”宋荣瑾阴沉着脸,对海琳说:“让你姐好好休息,这几天客人多,就别让她出门,没得辱没宋家的名声。” 说着扭头让佣人帮夏津拿行李。 站在他们身后的夏津安安静静的,低垂着眼睑,事不关己一般听着他们一家人吵架。 “不准!我不准!”海欣哭出声推开宋荣瑾和佣人,一把夺走夏津手上的行李,往门外扔! 夏津看到她冲过来,吓得想让开,却被一同抓住手往门口拖。 “你走吧,宋先生不会喜欢你的!他谁也不喜欢!就是玩玩而已,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糟践自己!呜呜——你在这里的话,单舒怎么办?单舒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海欣!”宋荣瑾气得转身到门口,拦住海欣给了她一巴掌,“你失心疯了吗?” 压低声音怒吼,“外面这么多人,你打算闹给谁看?” 海琳见这阵仗,人都吓懵了,抱住海欣往一旁拉,“姐,姐,你清醒点啊!” 海欣捂着脸,泪眼朦胧看着宋荣瑾,哭得伤心欲绝,“您既然不爱他,为什么不放他走?早几年,你为什么不赶他走?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开口,他绝对不会反抗!你为什么不放过他? 宋先生,宋先生,爱一个人,有什么错?你看不到吗?感受不到他的真心他的期盼吗?宋先生!” 夏津的手被海欣抓破皮,用另一只手捂着,行李箱滚到台阶下,他站在门口,茫然看着哭成泪人的年轻女人,和焦灼而愤怒瞪着他们的宋氏掌门人。 总觉得,这家人的关系,有种外人无法插足的感觉。 第 27 章 楼上许晏听到动静从房里出来,被刚上楼的宋荣简拦住,见楼下大厅几个人拉扯着,问:“发生了什么事?海欣姐和宋先生在吵架?” 宋荣简见他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样子,柔声问:“刚睡醒?” “嗯。”许晏打了个哈切,再次问:“宋先生他们怎么了?” 宋荣简微微一笑,偏头亲了亲他的嘴角,拉他回房,“不关我们的事。你别问。” 许晏像受惊的小兔,躬起身体躲到他怀里,悄悄看了看楼下,小声说:“不许这样,万一被宋先生看到了怎么办?” 宋荣简搂着他,“放心,大哥那里现在一地鸡毛,没心思管我们。” 要放在以往,他还会有心情看个热闹,现在嘛,美人在怀,他才不想管宋荣瑾那些破事呢! 楼下,面对突然发疯的海欣,宋荣瑾也有点束手无策,家里面单舒一直管得很好,从来没有过什么大的争吵和打闹,平平静静的,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失控。 局面胶着,海欣哭得厉害,海琳怎么也劝不住,宋荣瑾难得失了声,讪讪站在她们面前。 “怎么了?”几个人僵持着,没注意到单舒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开着一辆观光车进来,停在林荫道边,下车来,看看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再次问:“发生了什么事?” 宋荣瑾心慌地撇开眼睛,没主动回答。 海琳看到单舒回来,身边姐姐哭得伤心欲绝,也跟着红了眼睛,抱住海欣不忍回答单舒。 “这位是?”走到门口,单舒注意到倒在地上的行李箱,以及夏津狼狈而难堪的神色,问。 怕海欣再说出什么孟浪之语,宋荣瑾抢在她开口前说:“束阳家这次来的人有点多,他那边住不下,让我帮他安置个人。” “这样啊。”单舒弯腰捡起行李箱,说:“那让他住三楼您的房间旁边吧,正好空着的。” “单舒!”海欣急得蹬脚,哭得越发厉害,“你,你——” 宋荣瑾慌忙对海琳说:“快扶你姐姐去休息。人都累傻了,今晚的宴会你们也不要去了。” “海欣在哭什么?”单舒含笑问,“多大的人了,哭得跟小花猫似的。海琳,快带你姐姐回屋去洗洗,待会要是有客人来,看你们怎么好意思。” 没有追问海欣哭泣的原因,单舒将行李箱交给佣人,对夏津伸出手,“你好,我是单舒,宋先生家的管家,您住在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尽管跟我说。” 这人三言两句就将刚才乱糟糟局面打破,温言软语让所有人焦躁的情绪都得到安抚。 夏津敛了冷眼旁观的心思,握住他的手,意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比这个高自己半个头的男人大,“你好,我是夏津,这几天要承蒙宋先生和您的关照了。” 没有揭穿宋荣瑾欲盖弥彰的谎言,夏津大致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夏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松开手,单舒问宋荣瑾,“宋先生,您刚回来吗?” 宋荣瑾心里乱糟糟的,心虚得都不敢看他,胡乱点点头,“刚,刚到家。” 单舒微笑着说:“那您得快点上楼换洗,等会就要出发去宴会现场。二少爷回来了吗?” “回,回来了,刚上楼。”宋荣瑾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说。 单舒请夏津进屋,对宋荣瑾说:“我回来接您和二少爷去礼堂,稍后要出发去机场接梁先生他们,他们快到了。” 提到梁川,宋荣瑾心里咯噔一声,他跟梁川接触不多,但是自从上次他送单舒回来后心里就有了疙瘩,立刻不满道:“为什么要你去接,让唐逸去!” 什么人啊,犯得着让自己身边的人亲自出马吗? “夏先生也请上楼换洗,等会跟我们一起出发。” 让夏津上楼后,单舒脸上笑容不变,但是看宋荣瑾的眼神中多了一层冷意,说:“唐逸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再说,以往这事我又不是没做过,难道宋先生不放心?” 当然不放心! 不过宋荣瑾自己正满手荤腥,被单舒的看得身上毛发一根一根竖起来,不敢再继续反驳他的决定。 于是沉默下来,没再说别的。 楼上楼下的人收拾整齐出发,单舒事先伺候宋荣瑾用了碗炖在厨房的血燕窝和点心,他晚上应酬多,而且要饮酒,必须得先垫垫肚子。 人比较多,开的是一辆奔驰家庭车,空间很大,几个人坐下也不拥挤。 一车人各怀心思,单舒忙着在平板上安排宴会的事,根本没注意他们。 夏津乖巧规矩,话不多,安静坐在宋荣瑾身边。 宋荣瑾碍着单舒在一旁,没敢开口跟他搭话。 宋荣简和许晏坐在一起,悄悄用小拇指勾着对方的手指,许晏瞪他,面红耳赤的看向车窗外。 沿途海面浪涛翻滚,蓝色的大海波澜壮阔,海风呼啸着呜呜作响。 到达建得豪华的俱乐部大礼堂,单舒没有进门,让司机调转车头直接去机场。 宋荣瑾心里面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是五味杂陈。 一时间感叹自己身边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儿啊,搞得跟小偷似的,想养个人都不敢了。 时值傍晚,夜色降临,宋荣瑾带着宋荣简,许晏和夏津走进宴会厅,眼尖的人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端酒的侍者跟着,宋荣瑾拿了一杯酒,扭头对夏津说:“你自己找地方待着,有什么需要找服务生,晚些时候到车边去等着,有人会送你回去。” “是,宋先生。”夏津知道他接下来要跟各大家族的当家人和话事人应酬,没空理自己,微微低头后和许晏一起离开。 宋荣简被他大哥正式介绍给几大家族的掌权人,让他这个以前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总算是露了回脸。 许晏和夏津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而且规格极高的上流社会宴会,人生地不熟的,自觉往角落里钻。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两个人心照不宣,掩去心中的尴尬相视一笑,都感觉自己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楼上楼下,云鬓香衣,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功成名就身份显赫的人,互相说着谦恭有礼的社交辞令,长袖善舞。 谁也没有掩饰来宴会的目的,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猎物,往后一年或者两年公司的发展、投资可全在这几天的交际里面。 乐队演奏着高雅的音乐,爵士或者蓝调歌手站在灯光昏暗的舞台中央浅吟低唱,不能喧宾夺主,但也不能让宴会厅显得冷清。 宴会上像许晏和夏津这种身份的人,真的不多,有几个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大多是大家族的后代,看不上他们两个的身份,玩不到一块,没有共同话题。 倒不是他们两个穿得多寒碜,只是同一个阶层同一个圈子的人,有着彼此熟悉的气味,气味不对的,自然而然会被排除在外。 两个人也不敢喝太多酒,万一喝醉失态就麻烦了。 实在太无聊,手机信号不好,网也不能上,只好拿起桌上的骰子你来我往猜大小。 宋荣瑾带着宋荣简游走在各个圈子之间,都是一个阶层的人,有说不完的话题,投资,基金,房地产,政府新出的政策,公司层面的经营策略,或者是上流社会各大家族之间秘而不宣的八卦。 就这么兜兜转转了四五十分钟,宋荣简正跟一个通讯巨头公司的老总说笑着。 唐逸来到宋荣瑾身边,弯腰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后退到一边,宋荣瑾站起来,扣上西装扣子,对几个围坐在一起的老总和老板说,“走吧,梁总到了,咱们是老会员,不能失了礼数。” 几个人笑着放下酒杯,调侃道:“听说梁总身边从来没带过人,不知道今天来会不会破例。” “你从哪里听说的?我可见过他身边一个大美人儿,啧啧——” “得,你们一个个什么眼神啊,梁总身边的,那不是函之审计公司的洛总吗?你们可别乱说话,当心得罪人。” 现在业界百分之□□十上规模的大公司找第三方审计都是找洛函的公司,这个人,还真不能随便得罪。 人群之中,窦余青担忧走到窦知章身边,小声对他说:“哥,要不你别去了。” 如果那个人真的跟着梁川来,也不过是相见不如不见,只是在徒劳增加彼此的怨怼罢了。 窦知章瘦得双眼鼓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痉挛握紧自己的双手,摇头,“不,我觉得自己快忘记他的样子了,我得再看看他。” 窦余青无奈叹口气,抓住他哥的手,“那你待会别乱来。” 这种场合,窦知章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过是给大家增添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一行人说笑着八卦着,和宋荣瑾一起走到宴会大厅门口。 只见大厅外迎宾车缓缓停下,首先伸长腿下车来的是宋家那个有名的美人执事——单舒! 站在宋荣瑾身边的顾一鸣含笑在他耳边低声说:“宋总真是艳福不浅,身边美人环绕啊。” 一个单舒,一个娱乐圈开始崭露头角的明星许晏,刚才他们到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气质冷清的大男孩。 三个人,容貌各有千秋,然而又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气质涵养绝佳。 宋荣瑾意义不明地附和笑了一声,抬头看见单舒扣好西装扣子,打开车门,躬身以标准的礼仪迎接梁川和他的同伴出来。 第 28 章 梁川个头一百八十八公分,比单舒高小半个头,下车后低声对单舒说:“谢谢。” 说完转身扶车里面另一个人下来,却是右脚不能着力的洛函,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宋荣瑾带着人快步靠近,关切问:“洛先生怎么了?” 梁川扶着洛函,苦笑,“刚才下飞机时不小心扭到了脚。这会疼得厉害,得请医生给看一看。” 洛函倔强咬住嘴唇,歉意道:“不好意思,打扰各位雅兴了。” 他最近有了点假性近视,刚才下飞机时没看清脚下,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这边宴会典礼开始在即,无论如何不能耽误大家的时间,便强烈要求先送梁川过来。 单舒接过洛函,对宋荣瑾和他身后的人说:“我带洛先生去诊所,诸位请回礼堂继续。” 宋荣瑾点头,回身对大家说:“洛先生并无大碍,我们请梁总一起进去吧。单舒,洛先生就交给你了,照顾好他。” “是,宋先生。”单舒将洛函扶到侍应生开过来的观光车上。 宋荣瑾将梁川和其他人请回礼堂,人群散去后,只有窦家的两兄弟还留在原地张望。 “哥,看起来并不严重,你不用担心。晚些时候,我替你过去看看。”看到他哥望眼欲穿的模样,连性格大大咧咧的窦余青都忍不住心酸起来。 “我想亲自去,他看起来疼得很厉害。”刚才都似乎能看到满头冷汗。 窦知章眼神焦灼看着窦余青。 窦余青不赞同摇头,“你知道他自尊心有多强,又何必一定要去刺激他。反正要在岛上待七天,总会有机会见到人的。” 窦知章垂下眼睑,颓丧地闭上嘴唇,不再说话。 窦余青拍拍他的肩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空,他娘的谈个恋爱跟造孽一样,老子才不要这玩意儿! 观光车上,洛函再次向单舒道歉,“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这么重要的场合——” 单舒含笑扭头看他一眼,说:“倒不如说我要跟你道谢呢。” “嗯?” “你帮我摆脱那种场合了啊。”口气轻松的,单舒打转方向盘往另一个方向转,“等会看完伤,我送你回去。” “你不喜欢那种场合吗?”单舒的放松也让洛函放下心里的戒备,跟他聊起天来。 单舒耸耸肩,“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可是又没办法,宋家每年的大小宴会加起来有上百场。现在有机会能卸下担子躲掉,我是求之不得的。” 洛函笑了两声,“你跟我印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哦,我在你印象中是什么形象?” “……”洛函顿了一下开口道:“严肃,不苟言笑,做事情滴水不漏。” “还真是刻板啊。” 在诊所门前停好车,单舒扶洛函下来,叮嘱,“慢点,不急。” 医生事先已经得到通知,听到院子外面停车的声音后,立刻推着轮椅出来。 等洛函坐上去后,单舒呼出一口气,“张医生,麻烦了。” “哪里。”张医生带着护士和助手推洛函进诊所。 诊所虽然不大,但是医疗器械都是时下最先进的,这次俱乐部活动,单舒特地叮嘱设备和药物都要更换全新的,以防万一。 经过仔细检查和拍片后,张医生告知他们两个伤得不严重,韧带拉伤和扭伤,休息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好了。 敷好药做简单的固定后,单舒推着洛函离开。 重新坐上观光车,单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才晚上九点,于是问:“洛先生肚子饿吗?要不要先回住处吃点东西?” 洛函此时脚上疼痛得到缓解,精神有些倦怠,说:“下飞机前吃过了的,现在没感觉到饿。” “那我载你从防浪堤那边走,可以看看夜晚的海面,这几天天气好,夜空景色也不错。” “好,谢谢。”洛函靠着坐椅靠背,目光穿过夜晚的树林看向远方。 随着越来越靠近海边,浪涛声逐渐变大,夹杂着海鸟的鸣叫声。 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轮圆月倒挂,天空中繁星如织。 洛函呢喃了一句,“星垂平野阔,大自然果然能让人静下心来。” 单舒没有打断他的思绪,降下车速。 海浪翻滚,海风强劲,车上的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聆听这大自然最美妙的协奏曲。 沿着防浪堤开了十几分钟的车,单舒就将车转进一条林荫小道,怕洛函吹久了海风,感冒。 洛函昏昏欲睡间突然问了一句:“单先生,这次窦家来了哪些人?” “小窦总和窦余青窦少爷。洛先生与他们认识?” “……”洛函没有回答。 于是单舒没有再问,将人送到地方后交给佣人,单舒才离开,回去的路上开车到一个避风的小港湾。 现在宴会礼堂那边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宋荣瑾他们应该也正被众星捧月吧。 可是单舒却暂时不想回去。 从兜里掏出一盒手卷雪茄,用手指碰了碰那包装得十分精致小巧的一根根雪茄,是下午接人时,有人随手送给他的,这么一盒要将近十万块钱。 此时强烈的想抽一根,将心里的压抑和烦躁发泄出来。 摸了摸身上,却没找到打火机。 苦笑一声,将雪茄盒收起来,还是算了。 发泄出来又怎么样,反正问题照样无法解决,宋荣瑾照样还是会在外面收罗好看的软糯的美少年。 找了块岩石坐下来,单舒看着漆黑涌动的海面发呆。 在小港湾停留了半个小时,才重新启程回礼堂。 今晚客人多,就算心里再怎么厌恶和排斥,该做的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 反正,已经是最后一次。 回到礼堂,宴会厅里,大佬们该谈的生意都谈完了,该说的八卦也差不多八卦完了,一些人躲在屏风后面抽着雪茄打牌,一些人游走在楼上楼下的舞池酒吧中寻找过夜的猎物。 单舒走进大厅,目光习惯性的搜寻宋荣瑾的身影,大厅角落那边突然爆发出大笑。 原本西装革履驰骋商场的精英们此时已经全变了形象。 一个个面红耳赤,嘴里叼着雪茄,脸上和眼中全是不怀好意的算计。 烟雾缭绕中,不知道是谁站起来指着门口说了一句,“正好,就是他了,梁总,来一个!” 单舒看到唐逸悄悄对自己做手势,让自己赶紧离开,但是他的目光突然转到面对他们的一张沙发上。 在那里宋荣瑾以最放松的姿势瘫坐着,怀里搂着乖巧沉默的夏津,手掌暧昧抚摸着他的面庞,一脸沉溺和享受,口唇之间,喷吐出浓烈的雪茄烟雾。 这才是宋荣瑾真正想过的生活吧? 一直以来自己对他的束缚,大概早就让他不耐烦了。 脸上的表情全数褪去,单舒安静看着,无言而悲哀。 这时梁川走到他面前,含笑对他伸出手,“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单舒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男人身上。 显然,他没有醉,目光清澈而神色促狭。 舞池那边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另起了一支舞曲。 是探戈。 浪漫轻快的节奏中,单舒将手放进梁川手中,露出悲伤的微笑,“我的荣幸。” 轻快的节奏结束后,后面更加明快的音乐节拍紧随而至。 舞池中央的人们已经自动离开,为他们让出位置。 宋荣瑾推开怀里的男孩,坐起身。 梁川跳男步,单舒跳女步。 这对他不难,因为最开始宋荣瑾教他跳舞时,他跳的就是女步。 一个亲密的贴面后,单舒柔软地转身贴着梁川的胸膛往下滑了一步之后随着音乐节拍突然起身,两人拥抱在一起,再次贴面往舞池中央滑去。 是一首节奏极为明快的探戈,每一个爆发点都让人热血沸腾。 看着舞池中央纠缠着优雅起舞的两人,身边不知道是谁感叹了一句,“身体真软!” 当然说的是单舒。 宋荣瑾呆看着,单舒就像献祭一般随着梁川的舞步一次次缠绕在他身上,一次次与之相拥和分开,目光纠缠,深情而火热。 突然一个高八度的音节骤然响起,而后突兀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热舞,单舒仰头倒在梁川怀里,一条腿缠在他腰上,剧烈喘息着,两个人都累得满头大汗。 “好!!” “呼!!” “bravo!!” “bravo!”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喝彩声中,宋荣瑾咬牙将手里燃烧着的雪茄捏碎,连被火星烫伤都没感觉到疼痛。 “宋先生!”夏津闻到他掌心传来皮肉烧焦的味道,连忙抓住他的手掰开,却是已经烫出一个巨大的水泡。(宋总牌驰名双标,你值得拥有!) 舞池中央,单舒站起来和梁川分开,“梁先生跳得真好。” 梁川解开衬衣扣子,摇头,“老了。” 这场舞,虽然没有女性的柔美,性,感,却也将男性的柔美和优雅,以及力量展现了出来。 两个人牵着的手直到走到舞池边缘才分开。 单舒热得解开西装纽扣。 梁川被顾一鸣,沈之俞和黎束阳他们拉走要灌他的酒。 宋荣瑾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冷凝看了一眼梁川,之后对大家说:“今天第一天到岛上,估计大家都还没习惯,今天我们就早点散了吧,明天白天还有别的活动,大家休息好,才能玩得尽兴。” “哇,不是吧,宋总,现在才十点多,你是要过老年人生活吗?”立刻有人抗,议。 唐逸见宋荣瑾神色不对,知道怕是单舒跟梁川跳那支舞惹到了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宋先生的意思是,如果有人累了,就可以自行离开了,还想玩的,当然可以留下来继续玩。我们也会陪大家到最后,保证酒水供应,请放心。” “这还差不多。”年轻人很快被安抚下来。 沈之俞和顾一鸣他们看宋荣瑾的笑话,挤在一起不停摆手,“呜哇,好酸,谁家的醋瓶子打翻了,一屋子的酸味。” “哈哈哈!!” 宋荣瑾没理他们,抓住走过来向他行礼的单舒,“跟我回去!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单舒没有反抗,被拉着往门口走,回头叮嘱唐逸不要松懈。 ※※※※※※※※※※※※※※※※※※※※ 没错,宋老板的情敌出现了,哈哈哈!! 另外这篇文的基调在简介里已经说清楚,不会做改变。 第 29 章 夏津跟着追了两步,叫住单舒,“宋先生的手被烫伤了!” “好的,我知道了!”单舒点头,问他:“夏先生要跟我们一起回去吗?还是想再玩一会儿?” 夏津看一眼宋荣瑾,他眼神阴郁,眼角吊着,冷冷看着他,不由得头皮一麻,摇头,“不,不了,我再玩一会儿。你们先走。” 说话间,黎束阳突然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醉醺醺对单舒他们说:“放心,宋总,人我会帮你看着的,不会有事的哈。” 夏津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触碰,用冷淡的目光看着他,“谢谢黎先生。” 单舒来不及看清楚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就被宋荣瑾拉出门。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宋荣瑾感觉自己胸口似乎有一盆岩浆,左奔右突随时会爆发出来。 也不上车,拉着单舒离开礼堂后就埋头往外面猛冲,不知道要去哪里。 “宋先生!”单舒停下脚步,拽住宋荣瑾,免得他冲得太快不看路。 宋荣瑾转身用力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拥抱住,低吼,“你是我的!是我的!” 这句话丝毫没有安慰到单舒,只让他感到满腔心酸和无力。 “您喝醉了。”冷静的,单舒安静看着月光下的大海,说,“我们回去吧。” 海风拂面夹杂着海腥味,周围的树丛发出沙沙的响声。 宋荣瑾不语,过了一会伸手扯单舒身上的衣服,“脱掉,有别人的味道!” 眼前再次浮现单舒一次次倒在梁川怀里,一次次与之眼神交汇,如同互通心意一般,舞步和谐,步步相随。 会被抢走! 当时宋荣瑾心里涌出这个可怕的念头。 单舒,从来没有对外人那样笑过,也从来没有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过别人! 那样的眼神原本是属于他的,他一个人的! “好了,宋先生!”对他的无理取闹,单舒一如过往穷于应付,止住他的手,安抚道:“我们回去吧,您累了一天,该休息了。” “我不!” 宋荣瑾继续闹,捧住单舒的脸,命令,“说你爱我,说你是我的,单舒!” 月色明朗,夜空中繁星闪烁,路边灯光照在宋荣瑾的脸上,单舒看到他眼中的执着和疯狂。 可是,有什么用呢? 宋荣瑾从来不肯为他改变哪怕一点点。 “宋先生,您喝醉了。”重复着,单舒望着他的桃花眼呢喃,露出心酸而寂寞笑容,“我们回去吧。”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承诺,宋荣瑾松开他,负气转身往海边跑。 海边沙滩上一群年轻人正在游夜泳,有人放烟花,也有三五个人拿着金鱼花火嬉闹着四处奔跑。 单舒跟在宋荣瑾后面,再次叫他,“宋先生,我们回去吧,海边风太大,您喝了酒,会感冒的。” 宋荣瑾装作没听到,只管沿着海边大道往前走。 路面很宽,人很少,没人开车,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单舒安静下来,跟在他后面。 白色的大理石路面一直延伸向远方,路面上的行人不多,偶尔可以碰到一两个夜跑的人。 左侧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右侧是随风摇曳的树林,整个路程倒不会显得冷清单调。 宋荣瑾怒气冲冲走了十几分钟,胸口那口翻滚的血气总算是平复下来,慢下脚步等单舒追上来。 可是等了半天,单舒始终落后他两步,不肯与他肩并肩而行,宋荣瑾又忍不住烦躁起来,侧身凶狠抓住单舒的手将他拖到身边,谁知碰到掌心的水泡,惨叫一声松开单舒。 “哇啊!好痛!” 单舒手里沾到水泡被挤破后的水,连忙打开手机电筒,“快给我看看,怎么样了?” 宋荣瑾摊开手给他看,“好痛,舒舒!”委屈得不得了。 单舒身上没有烫伤药,一时间也无法处理,轻轻握住他的指尖,说:“暂时不要碰别的地方,我们去诊所处理。” “我要回家!反正你也不心疼!”宋荣瑾矫情地挣脱他的手,仍旧气鼓鼓的说。 单舒关掉手电筒的灯,仰头看着月光下他英俊的面庞,垫脚摸摸他的头发尖,“好了,宋先生,是我不对,您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宋荣瑾瞬间得到安抚,大型犬类一样张开手臂再次抱住他,埋头在他颈窝里,“你不准离开我,不准跟别人亲近。单舒,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单舒拍拍他的后脑勺,眼中露出些微疲惫和厌倦。 两人分开后,往诊所走,靠近海岸边的风大,宋荣瑾让单舒走在内侧,但是他伤着的手也在内侧,这样一来就不能牵手了,哼哼唧唧,磨了半天让单舒勾着他的小拇指一起走。 单舒被他闹得没脾气,只能顺了他的意。 小岛虽然不大,徒步绕大半个岛还是要走很久的。 两个人不紧不慢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诊所外面时,张医生他们正好准备关门,因为快十二点了。 看到单舒今天第二次来,张医生笑着说:“单先生真忙。” 单舒笑了笑,看着他给宋荣瑾的手消毒,上药,裹上纱布后,还要打一针破伤风针。 岛上环境不比陆地,怕沾上什么病菌。 可是宋荣瑾怕打针,看到针头就发抖。 他一个一百九十公分块头的大男人紧紧抱着身边高瘦的单舒,嘤嘤嘤,不敢看医生的针头,就差没哭出来了。 旁边的助理忍俊不禁。 单舒知道他一打针就比较难搞,当下也顾不得在外人面前避嫌,抱着宋荣瑾不停安抚,温柔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低声安慰:“没事,别怕,宋先生,一眨眼就过去了。” 尽管如此,当冰冷的酒精棉擦到皮肤上时,宋荣瑾还是哆嗦起来,张嘴咬住单舒胸口的衣服,脸色发白。 他一个练西洋剑这么多年的人,拿了那么多奖牌,竟然怕小小的针头,说出来别人估计都不会相信。 当针头确定血管,打算刺进皮肤时,宋荣瑾哼了一声,全身紧绷,身后臀部的肌肉也跟着绷起来,医生赶紧停下来,“放松!这个是深部肌肉注,,射,你太紧张我打不进去,而且万一太用力,针头断在里面怎么办?” “呜哇,舒舒,我不要打了!” 听医生这么一说,宋荣瑾更加害怕,抬头可怜巴巴望着单舒。 “不行,岛上环境不好,明天又要出门玩,万一碰到不该碰的脏东西,染上什么,该怎么办,一定要打!” “宋先生,别怕,我抱紧您,一会儿就过去了。” “我不要,要打好久,痛死了!”宋荣瑾开始耍赖。 要顺着他的意的话,这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下去,单舒悄悄向医生递了个眼神,突然捧住宋荣瑾的头,低头吻住他! 宋荣瑾眨巴眨巴眼睛,醒悟过来,张开手掌将单舒的头压向自己,深深与他纠缠。 旁边的护士哎呀一声,害羞捂住眼睛侧身没敢看他们之间火热的吻。 身后医生打进针时,宋荣瑾痛得抖了一下后安静下来,抱着单舒吻得更深。 等到针拔出去,宋荣瑾还得自己捂着屁股止血,再次向单舒索吻便被拒绝了。 单舒红着脸,都不敢看医生和护士,扶他起来,“我们出去吧,医生他们要下班了。” “不行,啊不行,我的屁股,好痛!走不了了,舒舒你背我!”宋荣瑾捂着屁股不肯挪动。 单舒额头上嘎嘣一声,青筋爆出,似笑非笑看他,“您认为我背得动您?” 那么大块头,他是打算把他压垮吗? 护士和医生见宋荣瑾一会一个花样,都摇摇头替单舒感到无奈。 终于把这个祖宗哄出诊所,单舒向医生和护士道谢,耽误人家晚半个小时下班,宋荣瑾穿好裤子捂着屁股站在一旁还在哼唧。 送走医生和护士后,单舒才转身走向宋荣瑾,他站在一树盛开的紫薇花树下,仰头望着天空,侧脸线条俊朗利落,鼻梁高挺,眼窝很深。 据说,宋家前几代曾取过一位西洋美人,因此后代中多少有些混血。 而且,宋家几兄弟中,没有一个长得差的,都高大俊美,一家子俊男美女。 “宋先生,现在可以走了吗?” 夜色怡人,晚风喧嚣。 单舒问,路灯下的眼神温柔而静谧。 宋荣瑾低头,伸出手与他牵手,“我们走回去。” “嗯。” 诊所已经距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 深夜气温有些低了,走了几分钟,宋荣瑾停下来,脱下外套披在单舒身上,“你最近才感冒过,别再着凉。” “谢谢。”单舒确实感觉有些冷,便没拒绝。 “宋先生冷吗?” 宋荣瑾拉他到怀中,拥着他往前走,“这样就不冷了。” 单舒心疼握紧他的手。 “舒舒,”相拥着走了一段路,宋荣瑾开口说:“那个叫夏津的孩子,我只是觉得他的声音跟你挺像的。” “嗯。” 虽然下午把人带回来的时候确实有那么一会儿起了心思,不过后来被海欣一闹,就醒悟了过来,心道自己要是再这么作下去,单舒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头了。 对他的话,单舒没什么反应,不过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淡。 宋荣瑾到底是觉得他有多糟糕?竟然因为一个声音而去寻求替代品? 宋荣瑾没发现他脸上的冷意,继续信誓旦旦:“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碰别人。我想好好儿的,跟你过日子了。” “你说好不好?” 前面到林荫小道,单舒抬头,看着那隐在花丛和树林之后的石头房子,说:“宋先生,我们到了。” 宋荣瑾抱紧他,追问,“好不好,舒舒?” 月色如水,风中有着浅淡的花香,单舒认真看他,眼神哀婉凄切,让宋荣瑾感到心慌,连忙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舒舒,我们重新开始。” 单舒嘴角勾起,露出一抹浅笑,淡然道:“宋先生,我二十八岁了。” 等了十年。 等不了了。 况且,两个小时前,宋荣瑾才怀抱美少年,满脸享受,眼神慵懒而恣意,甚至现在,他身上都还有着属于别人的味道。 宋荣瑾茫然看着他,说:“所以,我们才要安定下来啊。” 单舒笑了两声,拉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外面有点凉。” 宋荣瑾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单舒的固执和执着,他是领教过的。 这十年等待,十年无言的守候,足以说明一切。 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像别人一样,高声拒绝、肆意破坏自己不想要的,也不会故作姿态去宣告什么,他会默默的,一点一点斩断所有的牵绊,然后决然转身。 第 30 章 回到家里,海琳和两个佣人值夜班。 宋荣瑾上楼洗澡,单舒在旁边伺候。 等他走进浴室后,单舒得空问海琳:“你姐姐怎么样了?” “下午哭了一会儿,没事。她就是情绪突然爆发,过了就好了,别担心。” “嗯。你也知道她对我——海琳,我没办法跟她太亲近,麻烦你帮我劝劝她。” “哎,我知道。实在不行,我会劝她辞职的。” 单舒对海欣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纠缠太多,对双方都没好处。 “这倒不必,我快要辞职了。”单舒笑着说。 海琳愣了一下,随后理解的点头,“也是。你在这里都十年了。是该离开了。有想好以后做什么吗?” “正在计划。” “有计划就好。单舒,你知道我们一直拿你当家人的,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你要走,我们不会留你,只希望你过得好。不要再为情所困。人生这么长,不是只有爱情的。” 单舒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劝我,海琳。” 海琳笑了笑,“我可一直当你是哥哥,不许跟我客气。” 单舒也笑,问:“二少爷和许晏,以及隔壁的夏先生回来了吗?” “都回来睡下了。”海琳交代清楚后便下楼离开。 单舒为宋荣瑾铺好床,将睡衣放在床边后走进浴室。 宋荣瑾人坐在浴缸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先生,您的手!”单舒走到浴缸边看到宋荣瑾手放在水里面,无奈提醒。 宋荣瑾拿出手,口气有些呆,“糟糕,打湿了。” 单舒叹口气,“先洗吧,洗完我再给您换药和包扎。” “嗯。” 大概是两个人都累了,谁都没再开口,宋荣瑾泡了半个小时,站起来,单舒展开浴巾包裹住他的身体,等他擦干后递给他浴袍。 宋荣瑾系好浴袍带子,对单舒说:“今晚跟我一起睡,你洗澡吧,我先出去。” 单舒不置可否,拿出吹风机,“我先帮您吹干头发。” 宋荣瑾走出浴室。 单舒跟出来,前面宋荣瑾走进卧室,突然停下脚步,直愣愣挡在前面,单舒不知道他怎么了,叫他,“宋先生,累了吗?” 宋荣瑾忽然转身将他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忙乱中,吹风机掉在地上,不知道摔到房间哪个角落去了,单舒头晕目眩想起身,被上方宋荣瑾高大的身体欺压上来,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慌乱。 厉声阻止宋荣瑾发疯的举动,“宋先生!” 他会离开! 而这一次,自己没办法阻止! 这样的认知让宋荣瑾发狂,他抓住单舒的双手固定在头顶,目光像发疯的野兽,凶狠冷酷,“单舒,我不会让你走的!” 单舒被他浑身的气势吓到,“宋先生?” 宋荣瑾头发湿漉漉的,发尖的水滴落到单舒身上,令他打了个机灵,猛然推开宋荣瑾,翻身想下床,被宋荣瑾拦腰抱住,“不准逃!” 单舒突然就委屈了起来,含泪大喊,“你放开我!” 宋荣瑾不肯松手,单舒难受地大喊,“你放开我,宋先生!” “不放,你是我的!” 窗帘被海风呼啦吹得飞扬起来,月光洒落进卧室。 内心深处的寒凉彻底将理智淹没,单舒看着窗口的月亮,问:“您不觉得恶心吗?” “嗯?”宋荣瑾抬头看他,“什么?” 单舒转回目光,眨眨眼,月光下,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看着宋荣瑾说:“有的时候,我觉得挺恶心的。” 宋荣瑾手一抖,微微松开,目光冰冷,问:“什么意思?” 单舒似乎没有退让的打算,表情木然地继续说:“你抱过那么多人。说实话,后来每一次,我其实,都会有点恶心。” 宋荣瑾感觉胸口一滞,一口闷血涌到嘴边,抓住单舒散开的衣襟提起来,一把将他从身下拉出来甩下床,沉声,“滚出去!” 单舒摔下床,额头撞到床头柜,不过他没有停留,匆忙穿好衣服,离开房间,留下宋荣瑾一个人颓然坐在床上。 宋荣瑾不是老派古板的人,而且他游戏花丛这么多年,大家都是这么玩的,没有什么干不干净脏不脏一说。 况且,现在就算是正常男女结婚,有百分之七八十互相之间都不是第一次。 处在他这样的位置,更是从来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过。 有钱有地位,多的是人上赶着送到面前。 不差谁,也不欠谁。 单舒这一下简直是捏着他的七寸一闷棍敲下来,让他头昏脑胀,差点吐血。 宋荣瑾跪坐在床上,目光穿过玻璃窗,看向远处涌动的海面,呼啦啦的浪涛声由远及近,仿佛恒古以来的回响。 闭上眼,咬住嘴唇,宋荣瑾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从心底升起。 他和单舒,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也无法再心无芥蒂在一起了。 单舒并没有离开宋荣瑾的房间,关上门后就靠着门滑坐在地板上,捂住脸无声痛哭。 他从来都不想让彼此这么难堪。 可是他又没有办法挣脱他的束缚。 两个人,一个在房内,一个在门外,都是一夜无眠。 海琳和海欣早上上楼来伺候宋荣瑾梳洗时,看到单舒蜷缩在门口,衣衫不整双眼红肿,惊讶对视一眼,双双弯腰叫醒他,将他扶起来,“单舒,你怎么睡在宋先生门外,你,你们又吵架了?” 背后的房门突然打开,宋荣瑾也满眼血丝站在门口,无视单舒,对海琳和海欣说:“帮我准备出海的装备,昨天跟顾总他们约好今天要玩单人帆船。” “好的,宋先生。” 海琳点头,犹豫了一下,问:“单舒——跟您一起吗?” 宋荣瑾冷淡的目光落在单舒身上,他精神萎靡,人看起来有些恍惚,与他对视后,迅速移开目光。 “不用。” 两人之间气氛不好,海琳小心观察后,拉着海欣进门去衣帽间,对单舒说:“单舒,你要不要先去洗洗,换身衣服?” 单舒没有应声,上前抓起宋荣瑾的手,摊开他的手掌,纱布散开,上面昨天晚上烫伤的地方已经有化脓的迹象。 “我帮您上药。” 眼泪滴落在掌心,刺得宋荣瑾手掌微微缩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将手拿开,当然,对单舒的话,也没有回应。 海琳两姐妹没再看他们,匆匆走进衣帽间开始给宋荣瑾准备出行的衣服。 单舒拉着宋荣瑾回到卧室。 昨晚回来时有将烫伤药和纱布碘酒放在床头。 让宋荣瑾坐下后,单舒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解开已经半干的纱布,之后用碘酒洗伤口,消毒。 重新涂上烫伤药缠上纱布,单舒握着那只手不放,声音沙哑的说,“伤口不能再沾水,海,海水有腐蚀性,宋先生——” 宋荣瑾用另一只手摸他额头昨天被撞到的地方,眼中怜惜,然而说出的话却有些无情,“这不正是你期望的?让我痛的话,你心里面是不是更舒服一点?” 单舒抬头望着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抖动着,小声道:“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 被那样的目光看得心浮气躁,宋荣瑾站起来离开卧室,大步往衣帽间走,回头看了一眼,见单舒蹲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后,站起来转身离开。 家里面气氛怪异,忙得分,,身乏术的唐逸起来后风风火火的,没发现,饭没吃完,就拉着单舒去港口看准备下水的帆船,虽然让维修技师一早就过来检查,总归还是要亲自监督才放心。 宋荣瑾吃完饭后,连招呼都没打就坐车走了。 留下宋荣简和许晏两个人坐在餐厅不紧不慢用餐。 “小晏,等会吃完饭我们去开快艇,周围还有别的岛屿风景也不错,我带你去看看。” 两人这两天越发亲近,许晏也渐渐接受了宋荣简的亲昵。 “不能只我们两个去,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许晏摇头,提醒他。 “也是哦,那我多叫几个人。” “嗯。”许晏对他咧开嘴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看得宋荣简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一把抓住他的手,虎着脸凶他,“在外人面前不许这么笑!” “嗯?” 餐厅没有佣人,许晏便没拒绝他的触碰,偏头不明白地看他。 “我担心你会被抢走。” 宋荣简一脸忧心忡忡,踌躇了片刻,说:“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开什么社交账号了。你专心学表演就好。好不好?” “可是,电影和电视剧拍好之后总要宣传的呀。”许晏不明白地看着他。 “有公司给你宣传,你不用操心。小晏,好不好?回去咱们就把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账号注销。” 许晏耸耸肩,“反正你是老板,你安排吧。而且我现在也不出名,没有作品,无所谓了。” 粉丝团体和账号虽然有专门人打理,他其实不怎么喜欢这种小团体,感觉就像邪,,教一样,小孩子思想不成熟,很容易受影响,而自己还没有优秀到可以做他人人生导师的地步。 “那就这么说定了。”见他这么乖巧,宋荣简靠过来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许晏含笑摸了摸嘴角,说:“你胆子越来越大,要是哪天被宋先生看到,看你怎么办。” 宋荣简不语,微笑看着他。 夏津悄悄从餐厅门口退出,惊出一身冷汗。 刚才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许晏原来不是宋荣简的男朋友,而是宋荣瑾包养的? 那宋荣瑾跟单舒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自己,卧槽,这身份他么有点尴尬啊! ※※※※※※※※※※※※※※※※※※※※ 宋老板双手打字以示清白。呵呵→_→ 第 31 章 单舒他们检查完出海的帆船后,看到人群之中,宋荣瑾马上要出发,连忙对唐逸说:“你去跟着宋先生,尽量别让他沾到海水。” 这种单人帆船并非绝对只有一个人控制,一般是一到两个人。 “不行啊,单舒,我岛上一堆事情呢。”唐逸火急火燎跑开,“你跟宋先生一起出海吧,反正现在这边的事情我比你熟。” 顾一鸣沈之俞他们已经扬帆出发,紧接着就是宋荣瑾。 单舒再顾不得其他,跑过去,抓出船舷,拦住宋荣瑾下水,“宋先生,您手上的伤——真的太危险了!” “走开!”宋荣瑾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他的,推开他,和技师一起将船推进水里,紧接着跳上船。 他带着墨镜,单舒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风又太大,只能跟着下水,跑了一段,直到海水淹到腰间才停下来,“宋先生,您小心一点!” 现在正是顺风,宋荣瑾的船下到海面水深处,就张开帆,船嗖一下飞出去很远。 单舒跑到岸上,心提到嗓子眼,沿途追着他那艘帆船跟着跑了好远,等到彻底看不到了才停下脚步,身上的衬衣被风吹得鼓起来。 “单先生不用担心,有直升飞机一路护航,不会有危险的。” 梁川一身短袖短裤神情闲适走过来,安慰他。 “梁总不出海玩?” 梁川回头指不远处躺在沙滩椅上的洛函说:“这次过来没带心腹,不放心洛函一个人留在岛上。” 毕竟邹家和伍爷的势力还没彻底清理干净。 单舒眯眼远眺了一会儿宋荣瑾逐渐消失在海天一线的帆船,扭头问梁川:“梁先生和洛先生是——?” 梁川抬手请他往前面走,笑着说:“过命的兄弟,比家人还亲。” 单舒点头,似乎好像的确听说过这样的传闻,梁川身边几大心腹,都是跟着他一起发迹的。 清晨的海风温柔悠扬,海边鸟声阵阵,觅食的海鸥密密麻麻停留在沙滩岩石上。 两人沿着海岸线散步。 宋荣瑾出海两天,第二天下午才跟顾一鸣沈之俞他们开着船回来,各人都有所收获。 打到不少新鲜的海货,顾一鸣还钓到一条金枪鱼,交给唐逸让他通知厨房晚上要开海鲜宴。 宋荣简和许晏,夏津黎束阳他们几个这两天都在附近的岛上转悠,潜水或者空中跳水。 周围海域生态环境丰富,海底风景多姿多彩,迷得许晏差点潜在水底不肯出来。 几个人拾到很多生蚝和海胆,也都交给唐逸去处理了。 “对了,单舒呢?” 洗完澡换上衣服,宋荣瑾一边对着穿衣镜整理仪容,一边问旁边收拾整理的海欣。 海欣冷冷淡淡回答:“不太清楚,这个时候应该在海边画画。” 对她的态度,宋荣瑾倒不以为杵,解开手上的纱布,打开药箱翻找消炎和消毒的药水。 海欣放好东西转身看到他的手,吓得一把抓住,“伤口怎么这么严重了?” 手掌心完全肿了起来,中心被烫伤的地方已经化脓有了腐烂的迹象。 宋荣瑾被她抓得有点痛,皱皱眉头,“没事,就是被海水泡了。重新处理一下就好了。” “这么严重,还是去诊所看看吧,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海欣不放心,抬头看着他说。 “只是看着可怕而已。”宋荣瑾并没有放在心上,单舒不在身边,他可不想再打一针在外人面前丢脸。 找出小剪刀,用酒精消毒后,剪破化脓的地方,将脓水挤出,之后上药,让海欣帮忙重新包扎。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海欣看着那堆被弄脏的纱布,除了脓水外还有脓血,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 “没问题,这两天我会注意不再碰水的。”宋荣瑾再次耐心安慰她,“你去忙吧,我出去走走。” 在海上飘了两天,那满肚子的火气现在已经完全消散,他打算找单舒好好谈一谈。 那孩子固然很听他的话,但是固执起来谁都没有办法,得慢慢开导才行。 “好吧,您要是感到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海欣最后一次叮嘱后,带着忐忑的心情离开房间,连这两天对他的怨气都忘记了。 他们住的别墅距离海边不远,宋荣瑾没有开车过去,而是开了一辆停在院子里的观光车出去。 其实在这种面积不算广的小岛上,开辆小小的观光车慢悠悠到处闲逛是最舒服的。 快到黄昏,夕阳悬挂在海面上要落不落,浪潮翻滚倦鸟返巢,海面上一片金橘色,不多的人飘在水面。 宋荣瑾停好车,去海滩找单舒。 现在岛上加上原住民和一些海洋学植物学专家,不过三四千人,实在是算不上多,因此海滩并不拥挤。 在下坡的地方碰到端木琴一家四口,两个孩子吵着不肯回家,还要继续玩。 “叫叔叔!”端木琴被俩神兽吵得脑壳疼,吼了一句,她老公跟宋荣瑾握过手之后,笑他:“晒黑了。船开了多远?” “本来就没计划出去很久,只准备了两天的食物和饮用水。你们这样也不错,一家人其乐融融。”宋荣瑾伸手摸了摸望着自己傻笑的孩子的头顶。 “怎么样,羡慕吧?”尽管被吵得快要去掉半条命,端木琴仍然不忘嘲笑他,“你也赶紧找一个,生一堆孩子,就知道我们的乐趣所在了。” 端木琴的老公悄悄碰了一下她,提醒她不要乱说话,宋荣瑾是公开的同,大家都知道,宋家和辛家的家长也是默认的。 宋荣瑾耸耸肩,“也不一定要孩子吧,两个人相爱守在一起也能过一辈子。” 端木琴捂着嘴哈哈笑两声,“哎哟,我的宋总诶,我发现你一把年纪还这么天真。真是的!没孩子就没牵绊,两个人过日子过着过着就散了,能叫一个家吗?” 宋荣瑾心里一动,目光再次落在她的两个活泼好动的孩子身上。 两只神兽跳起来,趴到石头栏杆上兴奋地看着海的方向大喊,“空中飞人,空中飞人!” “爸爸,妈妈!我要玩,让我们去玩嘛!” 俩孩子一人抓一个,拖着两个大人不准他们往回走。 宋荣瑾被吵得头痛,匆匆打过招呼后就继续往海滩走。 “不准,天都黑了!明天再来玩!听话!” “哎哟,我的头发!你个死孩子,扯我头发做什么?!” 转弯下台阶之前,宋荣瑾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家子,之后回头去找单舒。 临近傍晚,风有点大,很多人都回去了。 宋荣瑾踩着白色的细沙沙滩找了一圈,问了几个人才知道单舒和梁川到别的地方去钓鱼了。 听到他和梁川在一起,宋荣瑾心里面立刻不舒服起来,暗自猜测,难道自己出去这两天,他都和梁川在一起? 傍晚时分,潮水退去,沙滩上留下很多贝壳,小螃蟹和海星星。 穿过沙滩,往前面一个背风的小港湾走过去,沿途全部是大块被海水冲刷,长满苔藓的岩石。 宋荣瑾边走边抱怨,“干嘛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啊?” 海水涌动,穿梭在石头缝里,时不时飞溅起白色的水花,轰隆隆作响,绕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后,便看到堆满碎石的小港湾沙砾上坐着两个人。 还好,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单舒手里抱着画板,正在和梁川说着什么,脸上是平静的微笑,目光柔和而充满亲近感。 单舒不是会随便对人亲近的人。 宋荣瑾太了解他了,尽管他总是会帮他把各种宴会聚会或者家宴办得漂漂亮亮的,从来不出差错,但是他性格上很害羞,也很内向,不会轻易向人敞开心扉。 宋荣瑾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开口想叫他们,单舒这时放下画板,和梁川同时站起来,梁川将手里的钓竿交给他,单舒双手抓紧,突然大叫一声,“哇,我我,我看到它了!” “别急,慢慢收线。” 梁川从身后抓住他的手,半拥抱着他和他一起转动线圈,快速拉动钓竿,之后抱着他猛地一挥手,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跳出海面。 “哇,没想到这里真的能钓到鱼!”单舒看着那条在半空摇头摆尾挣扎不已的鱼儿开心地大声说。 梁川下到水里抓住鱼取下来扔进水桶,“今天来得有点晚,等明天再过来,一定能收获更多。” 单舒看看天边,橘红色的太阳已经沉入海面一半,他们该回去了,晚上各个公司的老总还有聚会。 惆怅收好钓竿,“哎,好不容易钓到一条。” 梁川揉揉他的头发,“来,帮我把这些饵料扔到水里,明天说不定会好钓一些。” “只能这样了。”单舒不无失落的说,侧身弯腰和他一起拿饵料,看到宋荣瑾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单舒脸上立刻浮现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戒备之色,扬起公式化的刻板笑容,对宋荣瑾行礼,“宋先生,您回来了。” 宋荣瑾走过去,低头看只装了一条鱼的小水桶,抬头,与梁川对视。 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人不顺眼? 现在嘛,真想给他一拳! 梁川对他笑了笑,完全不在乎他的敌视,将手里的饵料分成两份,一份递给单舒,对他说:“不用撒得太远,他们闻到味道会过来的。” “好。”单舒看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宋荣瑾,和梁川一起将饵料撒在礁石周围。 宋荣瑾手插在兜里,目光落在单舒压在凳子上的画板上。 是一幅刚刚完成不久的水粉画,蓝天,白云,涌动的海面,翱翔的海鸥,还有安静坐在岩石上垂钓的英俊男人。 看得出作画者对画面中男人的印象,温柔,但是眼神坚毅。 治愈而清新的画面,令人感到暖心且平静。 弯腰,伸手想掀起面上的一张看下面的,突然听到单舒紧张的声音,“宋先生!” 第 32 章 画板被迅速拿走,单舒维持着微笑,将东西塞进帆布口袋,“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到这里来了?” 风有点大,吹得宋荣瑾心里发凉,他脸上浮现满不在乎的笑,说:“跟夏津出来散步,走散了,正到处找他呢,没想到你们跑到这里来躲清净了。” “是吗?正好我们也要回去了,帮您一起找人吧。”单舒将画袋背好,等梁川收好钓具,三个人一起离开这个避风的港湾。 我们? 而且,完全不吃醋?! 宋荣瑾心里像塞了一大桶石头,感觉呼吸不畅。 于是再次眼神冰凉看向梁川,见他伸手牵单舒,想帮他越过脚下一条小水沟,终于绷不住表情,额头上青筋嘎嘣一声,上前一把抢过单舒的手,冷笑,“不劳梁总费心,单舒我会照顾。” 梁川收回手,看看单舒,见他对自己勉强笑了笑,微微摇头,没说什么,转身走前面。 单舒看到宋荣瑾的手上包着干净的纱布,但是掌心似乎有血水渗出,关切问:“宋先生,您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宋荣瑾甩开他的手,忍着怒气道:“不用装得好像很在乎。”说着跳过小水沟,自己往前走了。 单舒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终究没再继续问,低头小心跨过去,追上他的脚步。 回去路上正好碰到夏津跟黎束阳走在防浪堤上,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夏津甩了黎束阳一巴掌。 宋荣瑾也就顺水推舟走过去,问:“你们两个怎么了?在吵架?” 夏津从防浪堤上下来,走到宋荣瑾面前,面红耳赤,眼角也红红的,微微摇头,“没事。我们走吧,宋先生。” “嗯。”宋荣瑾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单舒,心里有种幼稚的报复后的快,感。 但是呢,人家单舒连看都没看他们两个,低着头在逗梁川水桶里的鱼呢。 “梁先生,要不先养着吧,这鱼看起来也不大。” 钓了一下午,就钓到这么一条,吃了怪可惜的。 梁川笑着递给他水桶,“给你养吧,我可没耐心伺候这些。” 单舒接在手里,“算了,我看还是放回海里吧。” “你决定。”梁川再次抬手摸他的头发。 宋荣瑾转身一把抓住甩开,似笑非笑,“梁总手抽筋?” 梁川看了看被打得发麻的手,不语。 单舒对梁川毫不设防,因此没注意到他习惯性的小动作,对宋荣瑾发疯的举动莫名其妙。 独自爬上防浪堤,将水桶里的鱼放回海里。 回去的路上,夏津和宋荣瑾走在一起,梁川和单舒走在另一边,两个人低头小声说着什么,黎束阳像条流浪犬跟在他们后面。 单舒脸上一直挂着那种毫不设防的温柔微笑,宋荣瑾心里酸得冒泡。 晚上宴会后,再次聚齐的老总们玩起了牌,也有几个老资格的,躲在一边下围棋,或者下国际象棋。 宋荣瑾下午那口气堵在心里没发出来,抓着梁川要跟他玩□□。 其他老总看热闹不嫌事大,都在起哄。 结果一个晚上玩下来,宋荣瑾输了一两百万。 梁川从头到尾扮猪吃老虎,表现得很谨慎,却一路横扫千军,将众人赢得人仰马翻,好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于是,宋荣瑾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更加不顺。 深夜两点,十几个人喝醉,在家人或者管家的搀扶下离开宴会礼堂。 单舒和唐逸一起将梁川扶到车上,洛函先前一直在楼上睡觉,现在清醒过来,坐在车里照顾喝醉的人。 “要不要我们这里一个人跟过去,现在别墅那边的佣人应该都已经睡下了吧?”单舒弯腰问洛函。 洛函扶着梁川趴在自己腿上,“没关系,有人在等。” “那好,路上小心。洛先生晚安。”关上车门送他们离开。 回头,唐逸那边已经将宋荣瑾塞进车里面,出来后重重呼出一口气,“你陪宋先生回去,我这边还要收拾整理。” 单舒没反对,宋荣瑾正在车里迷迷糊糊叫他呢。 “先简单收拾一下,明天一早早点过来布置就好。这几天大家都在外面玩,估计也就晚上能用上一用。” 这次的聚会,全程都是唐逸主持,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单舒也逐渐放下心来,他已经可以独立接手他的工作了。 “好。” 唐逸匆匆别过他回礼堂忙去了。 单舒坐进车里面,司机发动车往回开。 宋荣瑾跟小狗一样,原本趴在位置上哼哼,单舒一坐好,他立马起身趴到他腿上,“舒舒是我的,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单舒搂着他,轻轻拍他的背,“宋先生,您累了,睡吧。” 皮肤被晒得油亮,呈健康的小麦色,让他看起来比过往更有男人味,单舒看着他的眉眼,眼中无法控制的露出些痴迷来。 他实在是太喜欢他了。 尽管这十年在他身边过得不如意,但是,单舒心里知道,仅仅是爱着他这件事本身,已经让自己很满足,所以才能坚持这么多年。 可惜,人心到底是贪婪的。 自己也不能再这么自我陶醉下去。 洛函和梁川回到住处,家里面只有一个管家等在门口,可是梁川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管家一个人根本搬不动。 没办法,洛函撑起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 管家在车里叫了好几声梁川,他都没应。 彻底睡熟了。 “你扶他出来,我和你一起扶他上楼。” 最终,洛函制止管家,说。 “您的腿——” 管家不敢随便答应,犹豫道。 “无妨,只要不承受太重的力道,没关系。” 只是拉伤而已,休息两三天,其实感觉已经好得差不多。 只不过梁川让他听医生的,坐在轮椅上好好休养。 “好吧。”没办法,不可能把梁川扔在车上不管。 管家扶梁川下车,洛函放下拐杖去帮忙,却不想一双手突然出现夺走梁川的手臂,将人扛在肩头,问管家,“梁先生住几楼?” “二楼卧房。”管家和这从天而降的男人一起扶着梁川进屋。 洛函站在原地怔了片刻才重新撑着拐杖上台阶。 没有电梯,两个成年男人扶着人高马大的梁川上二楼累得够呛。 人安置好之后,洛函叮嘱管家,“你帮梁总收拾一下,擦把脸。” “是,洛先生。” 洛函转向放下梁川后就退到房门口的男人,面色平静,“窦先生,麻烦你了。” 来人是窦氏的小窦总窦知章,尽管瘦得脱形,精神看起来却比前两天好一些。 微微摇头,“言重了。” 洛函又对他说:“我送您下楼。” “啊,不用,不用送我。”窦知章绞紧手指,眸光如水,贪婪看着他,“我,我自己下楼。” “请,窦先生。”对他的推辞,洛函未加理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两个人出来,窦知章见他行走困难,伸手想扶,被避开,小声道:“不必。” 来到楼梯口,窦知章难得坚持,鼓起勇气抓住洛函的胳膊,“真,真的不用送。我自己下去。你,你早点休息。” 洛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清冷之中透出不易让人察觉的一点情思,“那就失礼了,窦先生。” 没有问他为什么深更半夜会出现在他们别墅周围。 “嗯。”窦知章往下走了一个台阶,看着洛函的脸,之后垂下目光看他的腿,问:“伤,要紧吗?” “谢谢关心,只是拉伤,泰半已经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目光中好像卸下了防备。 窦知章站在楼梯上,留恋不肯离去。 洛函安静看着,也不催促。 窦知章捏了捏衬衣衣摆,问:“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至少,比你过得好。 目光落在他的脸以及瘦骨嶙峋的手上。 “那就好,那就好。”窦知章笑了笑。 看着他晦涩的笑容,洛函眼神暗了暗,刚才片刻的柔情渐渐被冷酷取代,接着说:“邹海也挺好的。我们已经决定去美国结婚。” 窦知章脸上脆弱的笑容僵住,过了一会儿,露出那令人心碎的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恭,恭喜你们。” “窦先生也请尽快忘记我,往前看吧。想来,跟一个不会看不起我的人结婚,往后的人生应该不会再差到哪里去。” 冷酷说完之后,洛函转身,用疲惫的声音道,“抱歉,我累了,窦先生请自便。” 身后悄无声息,洛函也没有再看对方是否有离开。 他们早就已经错过彼此,没有必要再牵绊下去。 他们也已经过了需要去比较谁比谁更深情的年纪。 回到家里,和海琳海欣三个人一起将宋荣瑾弄到楼上。 宋荣简他们早已入睡,家里面很安静。 人躺好之后,三个人都重重呼出一口气。 “你们去休息,我帮宋先生换衣服。” “嗯。” 海琳和海欣离开后,单舒关掉房间的灯,到浴室打了一盆热水出来,身上全是烟味,得擦一擦。 脱衣服时宋荣瑾呢喃了一句,“舒舒。” 擦身体的手停下来,单舒借着窗外的月光,温柔看着沉睡中的男人,轻轻的,仿佛怕惊扰了他的美梦一般,叫了他一声:“荣瑾——” 甜蜜的,让心尖颤抖的名字。 这些年,即便在最亲密的时候,他也不敢开口叫他的名字。 因为那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全身擦了一遍后,给他穿上衣服,单舒累得身上汗湿,到浴室去洗干净穿着浴袍出来。 今晚他允许自己放纵和奢侈一次,因为他们之间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往后人生路长,他在那头,自己在这头,怕是再难相聚。 在宋荣瑾身边躺下来,窗外月光仿佛知道他的心事,洒落在床畔,让他能看清身边之人的眉眼。 单舒依偎在那温暖的怀中,指尖轻轻触摸他的睫毛,之后沿着鼻梁向下画到嘴唇。 他的嘴唇不薄也不厚,是很漂亮的粉色。 仰头,仍旧是小心翼翼吻上去,唇齿之间,有着酒和雪茄的香气。 没有敢深入,只是浅浅的,亲吻着他。 单舒羞得脸滚烫,埋头在宋荣瑾怀中。 啊,我在发什么疯,他若是醒来看到,一定会嘲笑我的吧。 下定决心要离开的人,却仍旧这么痴迷地亲吻着自己。 不,也许不止是嘲笑,还会得意。 想着他得意时,微微挑起的眉眼,眼中的温柔和光芒,单舒搂着他的脖子,软软柔柔的,再次深情唤他,“宋先生!” 月光真的太好了,让他的脸朦胧在光晕中,虚幻而不真实。 仿佛是过于炙热滚烫的目光惊醒了梦中人,月光下,宋荣瑾突然睁开眼,安静看着单舒。 目光交缠,单舒心尖颤抖,甜蜜又恐惧,盼望他醒来,又怕他醒来。 “舒舒——” 呢喃着,宋荣瑾低头来寻到他的嘴唇,“舒舒——” 缠绵,甜蜜到让人想哭泣的亲吻。 单舒忍不住抱紧他。 “舒舒别哭。” 睡得迷糊的人搂紧怀里的身体,手脚都缠在他身上,“我的舒舒。” “我的荣瑾——” 安静的室内,哭泣般的倾诉低低响起,很快被起伏的浪涛声掩盖。 月光也害羞一般,躲了起来。 第 33 章 第二天清晨,宋荣瑾在海浪声中醒来,扭头,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攒动,房间寂静一片,身边似乎还残留着一股冷香。 昨夜,似乎做了一个美好柔软的梦,此刻醒来,心里甜蜜,却又泛起淡淡的忧伤。 梦过无痕,他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宋荣瑾惆怅用手掌抚摸身旁光滑的丝绸床单。 起床洗漱干净,问起单舒,海琳说是忙去了。 昨晚宴会上宋荣简他们提到附近有一片很漂亮的水域适合潜水,一群人约好今天过去那边玩。 人比较多,有人连夜调了家里的潜水艇过来。 宋荣瑾这边,唐逸事先有被单舒提醒,在运送物资和装备过来岛上时就已经提前运送过来停在港湾里。 宋荣瑾吃完饭就出发了,坐上潜水艇之前给单舒打电话,想带他一起下水。 然而,岛上信号不好,电话没打通,在公用通讯频道上呼叫之后才知道单舒已经和梁川他们一起出发。 宋荣瑾当即对着对讲机吼:“马上给我回来!” “你当我死了吗?坐别人的船?啊!立刻马上给我滚回来!” 宋总炸毛的声音在公用频道传开,有人忍不住噗嗤哈哈大笑,“我的天哪,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宋总那边传过来的酸味。” “这是百年老醋坛被打翻了吧?” “哈哈!单舒,梁总,你们听到了吗?再不回去,小心宋总沿着通讯线路爬过来抓奸。” 可是,梁川他们那边信号一直没连上,单舒也一直没回宋荣瑾。 宋荣瑾也就只能气鼓鼓的一个人和驾驶员开船下海。 旁边空着一个位置,没叫其他人,如果在半路碰到单舒,宋荣瑾打算无论如何要把他抓回到身边。 然而这一整天潜水,宋荣瑾都没能联系上梁川他们,听旁人说他们在附近海域潜了一阵后就去别的地方去了。 宋荣瑾觉得一定是梁川故意不联系他,如果单舒听到他的呼叫,不可能一整天置之不理。 心里有事,根本玩不好,加上下午浅海处潮流变化,驾驶员告知海上天气有变,要提前返航,宋荣瑾自然是没有意见。 回到岸上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海面上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宋荣瑾一下船就问唐逸有没有看到单舒,唐逸不知道他找人找了一整天,摇头,说:“没看到人,不过先前来接您的路上看到了梁先生,这两天单舒一直和他在一起游玩,他也应该一起回来了吧。” “你也知道他一直跟梁川搅在一起?都不提醒一句?!他是我的人!一天到晚围着别的男人转算怎么回事?” 宋荣瑾满腔怒气霎时被点着,当即对着唐逸骂起来,“还是根本就是你们在暗中撮合他们两个?” “你们就见不得我好,是吧?” “难道我一年几百万养着你们,感情养了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唐逸目瞪口呆看着他,暗道,你们两口子吵架,关我们外人什么事? 宋荣瑾怒气冲冲把手里的潜水装备扔给他,光着脚坐上车,直接将车开走,丢下唐逸一个人站在风中凌乱。 “我看宋总怕是要炸锅了。”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单舒也是,好端端的,干嘛要跟梁先生牵扯不清,换谁也受不了啊。” “嘘,你不知道吗?听说前几天宋总刚来岛上,就找了个新的——这个——” 说闲话的人悄悄做了个手势。 “不是吧,他这次来不是带了先前那个一起过来?这也太贪了。” “谁知道呢,有钱人嘛,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不过,单舒到底年纪大了,比不上那些年轻的。再说了,男人跟男人,不就图个新鲜吗?” “这倒也是,这事儿吧,不比女人,要是女人,生上俩孩子,怎么着也比这样无名无分的跟着强上百倍。” 唐逸听着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心里不是滋味。 单舒那么全心全意对待宋荣瑾,最后仍然落得个名不正言不顺。 而宋荣瑾,许晏被带进宋家宅邸后,就像开了个闸口,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估计以后什么人都会往家里带。 难怪单舒在加紧交接,想尽快离开。 他已经处理不了这段失控的关系了。 宋荣瑾直接把车开到昨天梁川他们钓鱼的小港湾,果然看见单舒坐在梁川不远处,举着画笔对着梁川在描摹。 如果不看性别,很容易将那两个坐在一起,微笑言语相处得其乐融融的人当成夫妻。 宋荣瑾戴上墨镜从车上下来,关门时碰到手上的伤,掌心的黄色脓水越来越多,可能伤口恶化了。 看了一眼手,宋荣瑾心里无端感到委屈。 明明到岛上这三四天他什么人都没碰过,单舒仍然在跟他置气。 此刻海面海水涌动,远处乌云黑压压的,风势也逐渐变大,看来今晚或者明天会下雨。 宋荣瑾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梁总,让我好找啊。” 梁川正坐在岩石上专注看着海里鼓动的浮标,听到他的话,扭头将手放在嘴唇上,“嘘,请宋总小声点。” 单舒收起画笔,站起来,“宋先生。” 宋荣瑾看到他画板上的画,刚开始打草稿,于是伸手直接将面上的画纸撕下来捏成团,扔到单舒打开的画袋里,在旁边一处干燥的岩石上盘腿坐下,用命令的口气说:“给我画一张。” 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让人不太能看清楚他现在的情绪,单舒犹豫片刻,坐回小凳子,拿起画板,目光落在他身上。 宋荣瑾没心思看海面,目光透过墨镜盯着单舒,他现在心情坏到极点,随时可能爆发。 海面的风越来越大,尽管这个地方避风,仍然受到影响,海浪冲刷礁石,水面也逐渐涨高。 他们坐的位置还算比较高,暂时不受影响。 单舒对着宋荣瑾数次抬起胳膊,用画笔测量他脸部和身体的比例,但是,每次下笔时都紧皱眉头,笔触滑动也不顺畅。 宋荣瑾保持姿势一直坐着不动,他穿的衬衣颜色比较暗,可能海鸥把他当成了可以栖息的石头,有两只飞过来,一只停在他腿边,一只落在他头顶。 宋荣瑾抬手一把抓住脑袋上的那只,“哇,小东西,你胆子好大!小心我烤了你哦!” 笑着松开手,放走那只海鸥。 前面单舒收起画笔,站起来对着他鞠躬,“抱歉,宋先生,我画不出来。” “……”宋荣瑾蹭地一下站起来,脸色变得阴沉,“你说什么?” “对不起。”单舒抱着画板再次向他低头,嘴唇被咬得发白。 虽然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平和的心态,然而面对宋荣瑾,看着面前的画纸,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他画不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下笔,也无法再描绘这在自己心里刻画了千万遍的人的脸。 宋荣瑾从岩石上跳下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画板,翻过来看。 潦草几笔,刚开始勾线,但是,线条凌乱。 “你什么意思?啊,画不出来?不想画?还是只能画他?”咬牙切齿指梁川,看着单舒质问。 单舒低着头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手里的画笔掉到地上。 此刻他心里也是茫然的,因为他发现不知道何时开始,以前理所当然存在于自己脑海深处灵魂深处的人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也许早就已经不爱眼前这人了吧? 单舒不知道。 现在此刻,不止是宋荣瑾,连他自己都感到难过了起来。 宋荣瑾把他弄丢了,他也把宋荣瑾弄丢了。 宋荣瑾气得扬手将画板扔到沙滩上,画板和画纸立刻被冲刷上岸的海水打湿,凶狠抓住单舒的手,“你——!” 单舒抖了一下,屏住呼吸,抬头看他,满脸恐惧。 梁川见两人气氛不对,赶紧站起来劝,“宋总,单舒可能累了——” “你闭嘴!不关你的事!滚!” 单舒的排斥和惧怕终于让宋荣瑾绷不住,暴躁吼了一句,抓着单舒往车上走,“我们回去说!” “不——”单舒微弱反抗,不肯走。 “宋总——”梁川再次出声制止。 “你闭嘴!”宋荣瑾气急败坏对着梁川大吼,回头将单舒拉进怀里,“舒舒,听话,嗯?我们回家!回家去说!”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单舒望着他,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恐惧,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见他这样,宋荣瑾不再废话,弯腰将人扛到肩膀上。 梁川跟着追了两步,却在看到单舒空洞的表情后,突然停下脚步。 单舒被宋荣瑾扔进车里,不等坐稳就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将自己隔离保护起来。 宋荣瑾帮他系上安全带后,强迫他扭头,抬起他的下巴,低头狠狠堵住那被咬出血的嘴唇。 “唔——”单舒在他霸道的亲吻下终于稍稍定神,身体放松下来。 察觉到他情绪平复,宋荣瑾揉揉他的头发,“舒舒乖,别怕。” 单舒嘴唇嫣红,木讷看着他,眼眸中泪光闪烁。 宋荣瑾被看得心动,再次俯身,亲吻他的眼角,将那里咸湿的泪水吻去,“乖,别让我生气。我们回去好好说。” “嗯。”单舒闭上眼,偏头靠在车窗上,仍旧蜷缩着。 宋荣瑾这才回到驾驶座上,扭头看了一眼站在沙滩上看着他们的车发呆的梁川,发动车之前,放下车窗,伸出手对着梁川竖起中指,“fxxk, you!!” 鸟人!敢打他男人的主意! 第 34 章 回到家里,只有佣人在,海欣海琳他们都去给唐逸帮忙去了。 车停在院子里,没有立刻下车,而是打开车顶棚。 林荫小道上的紫藤花和凌霄花拱门仍旧开得热闹,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花园中鸟鸣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天上乌云翻滚,预示着暴雨将至。 宋荣瑾手放在方向盘上,敲打着,在脑中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 单舒靠着车窗,看着花坛里的花朵,神色恍惚。 “我知道,你在计划辞职。”宋荣瑾放开方向盘,靠在座椅上扭头看单舒,说:“辞职后,想做什么?” 单舒没有看他,也不开口。 宋荣瑾抓住他的手,拉他到身边,捧住他的脸,“舒舒,告诉我,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开画室?花艺工作室?或者做糕点师?” 这些单舒全部有正规的从业资格证。 他要离开他,并不难独立。 “没,想好。”单舒迟钝回答,垂下眼睑。 宋荣瑾的手指爱怜抚摸他的嘴角,“不急,慢慢想,你有很多时间。” “嗯。”单舒顺从点头,仿佛之前在海边的冰冷棱角没有出现过。 “对了,”宋荣瑾凑过来吻他的唇,进一步将他搂进怀里,捏着单舒的下巴,温柔看着他说:“好久没听你叫我的名字了。舒舒,叫我荣瑾。” 单舒眼神微微一缩,闪过一丝错愕和不可思议,自己坚守了六年的红线就这么轻易被打破,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看宋荣瑾的样子,估计早就已经忘记他们之间这条被明确画出的界限吧? 意兴阑珊的,单舒垂下眼眸,内心的惊涛骇浪很快被平静掩盖。 原来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守在原地。 宋荣瑾他早已大步离开,没有丝毫留念! 宋荣瑾见他神情有异,放开他,让他面对自己坐好,手掌托住他的下颔,再次要求,“舒舒,叫我。” 心里很清楚他想要什么,理智上也知道不需要太在意他的心血来潮。 然而心理上一时半会儿却无法接受,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单舒却只觉眼前迷蒙一片,耳中也嗡嗡作响。 他觉得难受。 用力抓紧胸口的衬衣,单舒的目光穿过宋荣瑾,落在虚空中,什么都没看,嘴唇颤抖着,张了张,在宋荣瑾期待的目光中,叫:“……宋先生——” 虚弱且微弱,垂死挣扎一般,用力想挣脱什么,却发现自己早已被驯化被束缚,动弹不得。 宋荣瑾嘴角的笑容微敛,柔声引导他,“舒舒,叫荣瑾。” 单舒再次遵从他的意志张嘴,抓着衣襟的手越发用力,绞得指节骨发白,可是,仍旧是,“宋,宋先生——” 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单舒看着宋荣瑾虚弱哀求,“宋先生——” 饶了他吧,他快不能呼吸了! “嘭!” 一拳打在旁边的座椅上,宋荣瑾忍着怒气,用力将单舒的头按在自己胸口,将他几乎要把衣服撕破的手拿开,愤怒却无能为力地亲吻他耳边的发。 他把他弄坏了。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 单舒温顺靠着他,低垂眼眸,目光无神,玩偶一样没有表情。 “我们完了,舒舒。”不忍地闭上眼,宋荣瑾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听到这句话,单舒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后同样闭上眼,依偎在他怀中,眼泪再无顾忌,肆意滑落。 滴答滴答—— 天上的雨伴随着阵阵萧索的海风降落下来。 宋荣瑾升起车顶棚,松开单舒,为他擦掉眼泪,情绪低落,“你回去休息吧,我想出去走走。” 单舒看着他,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宋荣瑾亲了亲他的嘴唇,“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 单舒只好下车。 即便做不成爱人、恋人,十年朝夕相对,他们也已经是亲人。 所以彼此之间总是会有一份牵挂。 目送单舒走进屋里后,宋荣瑾才调转车头离开院子。 他现在脑子很乱。 这一夜宋荣瑾没有再回来,屋外的雨下了几个小时,到深夜时停了下来,但是第二天早上,天气仍然没有变好,云层依然厚重,在天边翻滚聚集。 海上浪头很大,出海游玩是不成了,不过有冲浪爱好者在近海冲浪和驾驶单人帆船。 单舒在宋荣瑾的房间等了一夜,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两个小时,醒过来下楼问海欣他们,说是宋荣瑾昨夜在顾一鸣那边打了一个晚上的牌,夏津作陪,因此昨晚夏津也没有回来。 单舒那颗悬着的心放下的同时,又生出许多烦闷来。 宋荣瑾重新找新欢,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况且昨天他们已经说清楚,彼此明了心意,便是再难受,如今也是覆水难收了。 收拾好复杂烦乱的情绪,单舒和海欣海琳他们一起到礼堂去准备,今天不能出海游玩,估计会有很多人去那边聚会。 三个人坐观光车去礼堂的路上,碰到宋荣简牵着许晏的手在海边散步。 海琳当即夸张地差点叫出声,被海欣及时捂住嘴。 走在沙滩上的两人没注意到他们,停下来面对面说了句什么,宋荣简抬起许晏的头,低头吻上去,温柔至极,许晏也垫脚环上他的脖子。 显然,两人是你情我愿在谈恋爱。 单舒加快车速离开。 之后一路三人都没再交谈,都在消化刚才看到的事。 到达礼堂外的广场时,单舒停好车,对坐在后面的两姐妹说,“刚才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宋先生,我找时间跟许先生谈一谈。” 以往宋荣瑾包养的人,不是没有爬墙的,被发现后,都是他处理。 这一次,竟然牵涉到宋荣简。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过,许晏是宋荣简公司旗下的明星,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海琳抱怨着下车,“宋先生也是,生意做那么大,为什么私生活会这么乱。真恶——” “海琳!”海欣跟着下来,喝止她,提醒她不准乱说话。 海琳抱住手,啧啧两声,“单舒,我举双手百分之两百赞成你离开这个混蛋!” “好了!在外面呢,要是被外人听到像什么话!”海欣拉着妹妹去礼堂。 单舒锁好车,下来,抬头看天边隐藏在乌云背后的太阳,看来今天还会有雨。 室外风雨如晦,老总们吃完饭就陆陆续续带着家人来礼堂这边玩。 当然,也有人冒雨去海里冲浪。 大部分人还是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消磨时间。 雨下一阵停一阵。 宋荣瑾一直没出现。 听顾一鸣家里的管家和佣人说,昨晚玩得太晚,都在家里补眠。 下午天气稍微好了些,有人想玩水上滑行,唐逸忙不过来,单舒手上事情不多,就帮他去安排。 近海处浪头比较大,单舒和几个人坐快艇在岛周围转了一圈,决定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去。 天气不好,其实到后来大家都没怎么玩好,又累又饿,赶在天黑前才回岛上。 虽然没尽兴,好在没人抱怨,回到岸上后,单舒跟那群人分开,回别墅洗澡换了身衣服出发去礼堂。 开着观光车,半路遇到徒步行走的梁川,他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单舒把车停在他身边都没发现。 “梁先生,要去礼堂吗?”叫了两声,梁川才停下脚步,双眼放空,心事重重的样子。 盯着单舒看了好一会儿,梁川才回神,“是啊,沈总和黎总他们叫我过去打牌。” “我载你一程?”单舒帮他推开后座的车门,问。 “好。”梁川可有可无,坐上车,鞋子上沾满泥水,不知道徒步走了多久了。 “梁先生这几天聚会有所斩获吗?” 名为聚会,实际上像是一个非公开非正式的商业论坛,大家都是来这里寻求商机和合作的。 “收获不错。”梁川笑着回答。 “那就好。”单舒微笑说。 “你们这次的活动办得很成功。明年轮到我这里主办,倒让我不好办了。” 整个活动的吃穿用度,成员的行程安排,各种游玩设备的准备。 整个活动办下来少说也得花费一两千万,这还是大家都把自己家的私人飞机,私人游艇潜艇用上的情况下。 若是再弄些其他花样,肯定不止这个数。 “您放心,俱乐部有活动基金,只要在资金允许的范围内,总是有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案的。” 单舒简单对他说明。 梁川坐在后面点点头,“对了,不知道明年的活动我能请单先生帮忙出谋划策吗?” “我吗?”单舒惊讶回头看他。 梁川很认真地点头。 单舒沉吟片刻,道:“若是梁先生不嫌弃,我又能帮得上忙的话,自然乐意效劳。” “那就这么说定了,单先生。”梁川很快拍板。 车已经来到礼堂停车场,单舒停好车,和梁川一起下车。 “这几天相处,感觉跟梁先生很是投缘啊。” 单舒和他肩并肩走向礼堂门厅,“回到滨海,不知道是否有幸跟梁先生喝杯咖啡。” “可以啊。”梁川口气轻松的说,掏出手机,“对了,我们好像还没交换过手机号码。” “是哦。”单舒也掏出手机。 以往联系,单舒都是打的他公司办公电话,还没有拿到他的私人电话号码。 梁川报了一串号码给他,“你打给我,我存你的号。” 两人一起踏上电扶梯。 爱是执迷不悟 交换手机号之后,说笑着来到大厅门口,里面群魔乱舞,玩了一天的人好多都喝醉了,正在吵闹。 问过服务生顾一鸣和沈之俞他们所在的房间后,梁川和单舒一起过去。 门口敞开着,浓烈的雪茄味道窜出来,单舒和梁川来到门口。 里面传来一个肆无忌惮的猥琐声音,“宋总,我听说你有新欢了。” 房间里烟雾缭绕,一群大佬全部靠在沙发上喷云吐雾,背后落地窗外风起云涌,将整个房间的气氛衬托得怪异沉闷。 “那是,你没看到我怀里正抱着吗?” 烟雾缭绕中,宋荣瑾的声音传来,沙哑低沉,带着满不在乎的戏谑。 那个半跪在他身边讨好他的人,给他倒了一杯酒,嬉笑着问:“那不知道我跟宋总讨个人,行不行?” “哟?我这里还有你看上的,说说看,想要谁?” “先说好,宋总,我说出来,要是冒犯到您,您老人家可别生我的气。” “说说看,一把年纪了,扭扭捏捏的。” 宋荣瑾笑着踢了那人一脚。 旁边跟那人一伙的几个跟着起哄,含笑说:“宋总,刘总这不是怕冒犯您吗?听说您前两天还在到处找他呢。” “谁?” 宋荣瑾听出点意思来,问,手不规矩的放在夏津腰上揉捏,十足的浪荡子。 “单舒啊,我们刘总可是垂涎宋总您家那位能干的美人管家好多年了。今儿趁着酒酣耳热,壮着胆子问一问您,您要是真玩儿腻了,不如就成人之美,给刘总一个机会呗。” 宋荣瑾深吸一口雪茄,一脸醉生梦死,缓缓吐出烟雾,让人看不清楚脸上的喜怒。 继续问:“哦,刘总倒是个有情人,说说看,什么时候对我家那位冷美人儿起的心思?” 轻佻的口气,轻蔑的态度。 刘总露出垂涎不已的谄媚笑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算是对单先生一见钟情。” “五年前第一次参加宋总家的宴会,当时差点出丑,是单先生帮我解的围。当时就——” “不过宋总您家高门大户的,单先生又是高岭之花,我实在没什么机会接近。” “宋总您放心,您要是把他给我,我一定捧在心尖儿上疼,绝不会委屈他。” 房间里坐着的一群人,有几个跟宋荣瑾不是很熟,不了解他的为人,而且这几个人又大部分是暴发户,不知道这豪门内宅的门门道道。 听了刘总的话都笑话道:“宋总是宋总,他家高门大户,跟一个管家也没什么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以宋总的能力,难道连一个下人的主都做不了?” 宋荣瑾喝了两个小时的酒,虽然没有醉,人却并不怎么清醒,闻言笑着点头,“说得也是,不过就是个下人而已。” 夏津窝在他怀里,不自在极了,悄悄拉宋荣瑾的衣服,“宋先生,您喝醉了。” 这些话要是被单舒听到,肯定要闹翻天的。 宋荣瑾拍拍他的手,安抚,看起来醉意朦胧的眼中却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刘总真想要?” 玩笑着,宋荣瑾眯着眼继续吧嗒吧嗒抽雪茄,问。 “宋总愿意割爱的话——” “我要是愿意给,你打算用什么跟我交换?” 拿起那杯倒满的酒,放在手里转了两圈,宋荣瑾突然弯腰低头,几乎贴到刘总脸上去,咧开嘴露出牙齿问。 门口单舒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宋荣瑾和那个刘总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持续不断传来让他只觉一阵一阵恶心反胃。 房间里注意到他和梁川的人们纷纷用轻蔑调笑的目光看向他。 就仿佛,他是被当众买卖议价的货物。 那些目光如千万根尖刺,刺得他千疮百孔无地自容! 终于那种恶心与反胃达到顶点,单舒回头低声对梁川说了一句:“抱歉!”便捂着嘴往洗手间跑。 梁川眼神深沉,远远注视了片刻没有发现他们仍然一脸洋洋自得的宋荣瑾,随后转身去追单舒。 “宋,宋总您想要什么?只要您肯松口,便是倾家荡产,我也愿意!” 刘总大概也是有些醉意,说话不经大脑,咬牙承诺道。 以他现在的身价根本没资格进桥牌俱乐部,不过是傍上滨海几大家族之一的任家,给顺带捎过来的。 “噗!”宋荣瑾突然噗嗤笑出声,抬手将手里的红酒淋到刘总头上,“我今儿算是头一次见着了,所谓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古人诚不欺我!” 杯子里的酒倒完,宋荣瑾眼中冷光一闪,一巴掌将酒杯拍碎在刘总脑袋上,随后抬腿将那肥胖臃肿的身体踢倒,用皮鞋尖抵住他的喉咙,“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叫他的名字?” “仅仅是听到从你口中吐出他的名字,都是玷污,更何况,你还敢肖想他!谁他妈给你的狗胆!惦记到我头上来了!” “唔,唔!!” 刘总被踩着脖子,叫不出来,脸长得通红。 一时间房间里刚才发声起哄的几个人都吓得脸色苍白,纷纷往后躲。 宋荣瑾目光凶狠环视一圈那些人,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谁他妈给你们的错觉,觉得能把主意打到我宋家头上来?” “荣瑾,荣瑾,不好意思,”任游晓得他的脾气,这回怕是真怒了,赶紧出面劝,“不好意思,这个人是我带来的。我不知道他有这种龌龊心思。抱歉,抱歉,用人不慎用人不慎。” “给我个面子,别弄出人命,交给我处理。” “滚你妈的!”宋荣瑾醉意朦胧,借着酒意把这几天的不如意全部发泄出来,“你他妈刚才怎么不出声?跟我要人!他配吗?我他妈刚才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叫我的人,都快吐了!” 任游这会儿知道只能硬着头皮让他骂,不然两家怕是要结仇。 “这种人你也敢带着到处晃悠,也不怕丢份。你看看他们一个个贼眉鼠眼,哪个像是干大事的?鱿鱼啊,你任家可是跟我宋家齐名的大家族。一天到晚跟这些小混混搅在一块儿算是怎么回事?” “还是任家出了什么问题,让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顾,带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来扫大家的兴?” “我这不是给家里的老头子逼的吗?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最近掉进一颗老鼠屎,一整锅汤都快给煮坏了。”任游没好气的回他,伸手扶他坐回沙发,“好了,好了,今天是我的错,等你清醒了,我再给你赔罪,你歇着,这些人交给我处理!” “你是得给我一个说法!妈的,老子这两天正在火头上,偏要来找我的晦气!” 宋荣瑾用力拍了任游两巴掌,拍得他连连咳嗽,“哎哟,你这铁砂掌,给我轻点啊!别以为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说着站起来,对着顾一鸣和沈之俞他们苦笑,玩儿脱了。 屋子里其他刚才安安静静的几个大家族的人,都有看热闹的想法。 这宋总也是有意思,怀里抱着一个,家里摆着两个,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好看,标准的花花公子多情种。 这不刚才门口宋家的管家进来,话听到一半就跑出去了。 跟看电视剧一样,太有意思了。 宋荣瑾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太激动,或者是身体上出了什么毛病,回到沙发上坐下,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差点栽倒。 手掌心那团前两天烫伤的伤一阵一阵钻心地疼,可能是刚才将红酒杯拍刘胖子脑袋上时弄到伤口了。 夏津看他脸色不对,连忙起身扶他靠好,递给他一杯咖啡看着他喝了一口缓口气后才小心翼翼说:“宋先生,您不出去看一看吗?” 单舒刚才听刘胖子跟他要人,听到一半就跑出房间,动静其实挺大的,屋子里的人基本上都看到了。 夏津不知道宋荣瑾有没注意到,还是注意到了,并没有放在心上,于是用打探的口气询问。 宋荣瑾解开衬衣扣子,深吸两口气,反问:“什么?” “刚才,”夏津犹豫着说:“单舒听到您和刘总的话,没听完就离开了,您不去给他解释吗?” 单舒没看到宋荣瑾后来发火,看当时的样子,怕是误会大了。 “单舒刚才在?” 宋荣瑾身体一僵,心跳骤然加快,问。 夏津点点头,“他没看到后来您收拾刘总——” 话没说完,宋荣瑾就摇摇晃晃站起来,激动问:“他什么时候走的?走多久了?” “就您把红酒淋到刘总头上那会,统共三四分钟的样子。” 夏津跟着起来想扶他。 宋荣瑾推开他,捂住眩晕的脑袋,冷笑看一圈周围,“好,你们好!都看我笑话是吧?!!” 突然弯腰,将茶几,桌子上的酒杯果盘,各式点心全数扫落在地,之后头也不回地追出门。 夏津不放心,想跟上去,被黎束阳抓住,“他们之间的事,你去掺和什么——” “别碰我!”夏津甩开他的手,冷冷看他一眼,快步跟着宋荣瑾离开。 留下黎束阳站在沙发边呆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一脸难以置信。 宋荣瑾追出来,接连问了好几个熟人,都说并没有看到单舒,急得往楼梯口飞奔,却在路过洗手间时,看到梁川搀扶着单舒慢慢走出来。 单舒脸上全是水珠,除了脸色很差之外,神情倒没有不正常。 宋荣瑾跑过去,“单舒!” 单舒冲到洗手间吐了一次,现在刚平静了一点。 听到他的声音狠狠抖了一下,抓紧梁川的手,抬眼看向他,眼中死寂一片。 “舒舒,我——” 单舒再次捂住嘴弯腰干呕。 梁川赶紧扶着他转身回洗手间。 宋荣瑾手脚心脏都麻痹着,亦步亦趋跟着他们。 回到洗手间,单舒走到洗手台边哇啦一声吐出来,却是满口酸水。 中午在海上只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瓶水,到现在都没有进食,加之刚才已经吐过一回,这会儿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却还是发出剧烈的干呕声。 梁川耐心帮他拍着背,问:“要我离开,你跟宋先生谈谈吗?” 单舒摇摇头,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漱口,之后平静扯出两张面巾纸擦干脸上的水。 脸色越发灰败苍白。 见他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梁川忍不住再次伸手扶他,被宋荣瑾抢先一步。 尽管知道现在说什么单舒肯定都听不进去,宋荣瑾还是迫不及待想向他解释,“舒舒,刚才我——” 单舒猛然抬手,用力甩开他,将他推得撞在大理石洗手台上,“别碰我,脏!” 带着泪光的双眸看过来,目光之中涌现压抑许久的恨意! 那如附骨之疽潜藏许久的哀怨、悲痛,以及哀怨悲痛之下丝丝缕缕的恨意再也压制不住,破壳而出! 单舒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可笑而丑陋! 不堪捂住脸转身往门口走。 宋荣瑾吓得哆嗦,有些可怜的望着决然的单舒,“舒舒,我没有——” 毫无说服力的微弱辩解声在看到单舒扶着墙壁眩晕着往地上倒时,不得不消失。 “舒舒!” 扑过去再次伸手,被单舒凶狠推开,他疯狂而压抑地低吼,“别碰我!你别碰我!” 混乱之中倒在梁川怀里,单舒抓紧他的西装,露出凄苦以及的惨笑,“梁先生,麻烦你,请,请扶我下楼,我现在实在是——” 双腿发抖无力,他实在是已经到极限,片刻也无法支撑了。 可是这大庭广众的,来来往往全部是熟人,让他哭也不能哭,闹也不能闹。 梁川张开双臂用宽厚的胸膛将他搂抱在怀里,“别怕,有我在。” 耳边成熟稳重的声音总算是让单舒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心中奔突激烈的情绪得到缓和。 不自觉抬手抱紧梁川,闭上眼紧贴在怀里,含泪问:“梁先生,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寂寞?入骨相思,辗转反侧,抓心挠肺,却不得其法排解,只能独自承受。” “我——可不可以后悔?” 哭不出来,只是那声音悲哀到了极致,仿若一声无力的叹息。 梁川目光放空,仿佛回忆起那久远以前的往事,低声回答:“不能。因为,爱情,就是执迷不悟。” “是吗?”单舒离开他的怀抱,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神癫狂,“您,也是一个残酷的人啊。” 说着目光放空,茫茫然离开洗手间门口往楼下走。 宋荣瑾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百般滋味难以言说,见单舒要离开,连忙跟上去。 单舒却停下脚步回头来对他鞠了一躬,“宋先生,请您放过我,让我喘口气。” 说完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目光平静。 宋荣瑾不得不停下脚步,眼巴巴看着他和梁川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 这篇文,到现在已经十几万字,脉路应该已经很清晰,它不是爽文也不是甜文,是虐文! 至于为什么攻要写成真渣,因为虐起来比较踏实比较爽,完全是我个人的恶趣味。 以上,整篇文的三观没有问题,但也不是傻白甜,就这样。 道是有情 现在外面天空,因为雨势渐近的缘故,天空和海面都已经黑下来,远处电闪雷鸣,一场暴雨近在眼前。 单舒离开礼堂后直接往海边的步行大道走。 风很大,天空中乌云黑压压一片在头顶翻滚,只管大步往前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反正离不开这个岛。 脑袋和心里完全放空,眼前也是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却一直回响着宋荣瑾戏谑且笃定且轻浮的声音,“我要是愿意给,你打算拿什么跟我换?” “说的也是,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说说看,什么时候对我们家那位冷美人儿起的心思?” “轰隆!” 天边一个炸雷突然落下,单舒停下来走到路边看远处乱石堆外的海面,此时海面猛涨,浪涛翻滚着白沫汹涌冲向岸边,随后与岩石,地面,沙土撞击,被反弹回去。 就那样在潮湿的野草地里蹲下来,看着海面溅起一两米高的浪花,衬衣被风吹得鼓动翻滚。 一个脚步声在身边停下,单舒扭头,看到梁川在他身边也蹲下来。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就那样蹲在一起看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还有两天活动就结束了。” 看了十来分钟的海,单舒突然用平静的声音开口说。 “是啊。” “梁先生经历过这种让人无地自容悔不当初的场面吗?” 他于宋荣瑾来说,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一个对他俯首帖耳,卑躬屈膝的下人。 甚至,有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也跟那些被他包养的小情人一样,不过是个用钱养着的。 算什么呢? 是随时可以摆在台面上给他人评头论足讨价还价的玩意儿! 梁川笑了笑,说:“我曾经当众给人下过跪,被人踩着脑袋训话。” 单舒没有继续问。 在海边蹲了半个小时,站起来重新往前走。 “梁先生今晚方便收留我一晚吗?” 他已经没有信心回去面对宋荣瑾,也无法再武装起自己装作不在乎。 他所有坚硬的外壳都被宋荣瑾残忍剥去,露出血肉模糊的躯体。 “洛函这两天在家正好无人陪伴,你能去的话,他应该会很高兴。” “谢谢。” 天边的闪电雷鸣越来越密集,织成一张大网,将黑暗中单舒平静冷漠的脸照亮,在他眼中点燃一簇让人心悸的绝望冷光。 深夜唐逸到房间告诉宋荣瑾,单舒晚上不回来时,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没多问其他的,只是让唐逸将他换洗的衣物送过去。 不过此时屋外已经狂风暴雨大作,暂时出不了门了。 晚上吃饭时,宋荣简和许晏分开在餐桌两边坐,夏津和许晏坐在一起。 宋荣简见他大哥兴致不高情绪低落,笑着问:“大哥,这两天玩得不好吗?看你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宋荣瑾切了块肉放进嘴里,味同嚼蜡,冷冷看一眼宋荣简,说:“你看起来倒是不错,容光焕发的。” 宋荣简摸摸晒得很漂亮的小麦色手臂,“确实,我跟许晏,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他哥的反应,好在宋荣瑾在想别的事没注意到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改口“我和许晏他们在周围找到很多好玩的地方。后面两天你要是有空,我们带你去。” “不了。”宋荣瑾兴趣缺缺,放下刀叉,擦了一下嘴站起来,“你带着许晏,别欺负他。他救过我,在我眼里,他跟你一样,都是我弟弟。” “啊?”宋荣简惊讶看着他,随即反应过来,“大哥,你不吃了吗?才吃那么点。” 宋荣瑾没回答他,离开餐厅。 等他一走,宋荣简立刻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许晏咧开嘴对着他傻笑。 许晏羞红脸,没理他。 “小晏,尝尝这个,海参,味道不错。” 起身将眼前一道菜推到许晏面前。 夏津在旁边低头吃饭,许晏悄悄瞪一眼宋荣简,警告他不许太过,“谢谢,老板。” 说着小颗小虎牙露出来,眉目之中婉转多情。 看得宋荣简一愣一愣的。 心里面不舒坦,宋荣瑾从餐厅出来后就让唐逸陪他练了一会儿剑,因为神思不属,被向来笨拙的唐逸给逼得连连后退,最后只能草草结束练习,到酒吧去喝酒。 第一次过来住,这边酒窖的藏酒不算多,宋荣瑾也没心思弄那些个细致的红酒,直接拿了一瓶白兰地去楼上卧室。 唐逸怕他喝出问题,跟在屁股后面不停叮嘱,“您要是真的乱喝酒,我会跟夫人告状的,宋先生。” 最后看他实在不搭理自己,唐逸无可奈何使出杀手锏。 宋荣瑾关门的手顿住,问:“单舒是不是把什么都教给你了?” 唐逸顿了一下,点头:“是。请宋先生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你们是不是都希望他走?” 唐逸沉默片刻,点头,“您不爱他。他再在您身边磋磨下去,怕是活不长久。” “你们都说不爱他!”宋荣瑾觉得愤怒又委屈,“宋家这么大,我也不可能守着他一个人过日子。再说了,大家都这么过的,为什么就我不对?” 唐逸叹口气,问:“宋先生,这么说吧,您觉得,要是有人拿您的母亲跟大老爷交换什么东西,他会答应吗?” “肯定不会啊!” 宋荣瑾莫名其妙看着他,“谁他妈敢有这心思,我弄死他!” 唐逸被他凶狠霸道的眼神给噎住,过了一会儿换另一种问法,问:“那您觉得,大老爷会允许有人将夫人拿到台面上调笑吗?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您觉得这合适吗?” 宋荣瑾愣住。 唐逸再次发出老头子一样的叹息,说:“所以说您不是真心爱他。你如果真的把他放在心上,尊重他,爱护他,就不会接那个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人讨价还价。” 下午的事,唐逸是后来听人说的,倒是没听说单舒有什么激烈反应,只是当场就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晚上打电话通知他不回来住,口气听起来也很正常。 唐逸不得不在心里感到惋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单舒坚强一点还是脆弱一点,无论他是这两种性格中的哪一种,受到的伤害都不会这么大。 一个人站在卧室的窗边喝了两杯,加上下午胃里就装了不少酒,身体感觉有些不舒服,便就在唐逸和尚似的念叨下放弃抵抗,乖乖洗漱上床睡觉。 唐逸帮他关上灯打算离开时,突然听到宋荣瑾在黑暗中说了一句,“其实,我并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也许吧。 唐逸不无赞同的想。 太多心甘情愿贴上来的身体,太多轻而易举就得到的真心,反而让人忘记了怎么去追寻自己想要的。 屋外狂风暴雨,雷声阵阵,海面波涛汹涌,浪声混合着雷声雨声,有种让人身处世界末日的错觉。 宋荣瑾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个梦。 其实也不算是梦吧。 而是很久之前的往事。 多久之前呢? 似乎是自己被绑架那一年。 直到被救出来的第二天早晨,单舒才一脸憔悴出现在他面前。 家里人说并没有见到他,不知道他逃走后去了哪里,没有报警没有通知家人,就那样消失了两天一夜。 问他去了哪里,他也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宋荣瑾失望极了。 被绑架三天三夜的焦虑恐惧在面对单舒的畏惧嗫嚅时彻底爆发出来。 单舒拉他的手,害怕望着他,“我不知道,荣瑾,真的,我——我想——” “不要叫我荣瑾!你算什么东西!荣瑾也是你能叫的吗?” “你配吗?” 掷地有声而冷酷残忍的口气,“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可,可我不是,对不起,荣瑾,我当时不该逃走的。我应该留下来——” “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要不是宋晓他们行动及时,你现在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尸体了!你要跟一具尸体说对不起吗?” “他妈的!我他妈一颗心就像驴粪蛋一样,看上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你给我滚!” 持续不断激烈的言语,决绝而愤怒的推攘,最终将单舒赶出家门。 但是单舒一直不肯离开,徘徊在大门口,像被遗弃的流浪狗,每每看到他进出,就巴巴的扑上来想解释。 宋荣瑾总是不耐烦,对他来说,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过程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大约在门口守了半个月,单舒因为贫血和过度劳累昏死在大门外。 也许是单承跟宋宜显求了情,宋宜显亲自过来求他到医院去见一面单舒。 当时单舒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只有一口气吊着。 宋荣瑾到底是多情心软的人,在他哀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目光之下,终是向自己的心妥协,说愿意接受他到身边做个贴身管家,让他老老实实跟着自己,不要再有妄想。 然而,后来的五六年,宋荣瑾到底是对单舒有情还是无情,自己也说不清楚。 长年累月相守,朝夕相对,互相之间依赖大过感情需求。 宋荣瑾也放纵自己对单舒随意对待,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反正他不在乎,单舒要是也不在乎这段感情,不答应就行了,他也不会随便强迫人,你情我愿。 单舒并没有资格怨恨他不是吗? 梦魇 那件事之后,两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在外人面前宣告过彼此之间的关系。 除了生意上的事,于生活感情上,宋荣瑾一直是一个健忘的人,过去几年和单舒之间到底发生过多少次争吵,单舒多少次在忍无可忍之下想放弃,他已经记不得了。 只是,每一次,他都会让单舒回到他身边。 毕竟,当初不是他自己求着要留下的吗? “荣瑾,对不起,”梦的最后,单舒流着泪微笑看着他,“对不起,我守不住了。” 低头,像以前做过的,无数次的那样,向他深深地鞠躬,“我要走了,你保重,荣瑾。” “轰隆!” “单舒!舒舒!” 窗外忽然而起一连串的雷声,将宋荣瑾从梦中惊醒,却是满脸泪水,满身汗水。 心跳快得不正常。 最近,似乎要把过去未曾感受到的疼痛全数补回来一般,单舒每难过一次,他就要跟着抓心挠肺难受一次。 “梁先生,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寂寞?入骨相思,辗转反侧,抓心挠肺,却不得其法排解,只能独自承受。” 下午单舒痛苦绝望的话在脑海中浮现。 这样的话,该是怎样无助才能体悟出来的啊。 心脏有些麻痹,口干舌燥的,宋荣瑾起身想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无意中瞥见电闪雷鸣的窗外,单舒的身影消失在大雨中。 “舒舒!” “别走!别扔下我!舒舒!” 翻身下床,光着脚跑出房间,屋外走廊上的声控灯随着他脚步声的靠近全数亮起来。 宋荣瑾如同陷入一个可怕的梦魇之中,追着心底突然而起的那让人毛骨悚然的预感往楼下跑。 负责值班的海琳听到动静从小房间出来查看,正好看到宋荣瑾不要命似的连滚带爬下楼。 “宋先生!”穿好衣服,海琳追上去,“宋先生,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宋荣瑾六神无主,口中只是念叨着:“舒舒走了,他要走了——” “他不要我了!” 他人高马大,力气也大,海琳根本拦不住,被推开后看到宋荣瑾疯魔了一样穿过大厅往门外冲。 “宋先生,宋先生!” 海琳爬起来顾不上追出去,咚咚跑到唐逸房间将还在睡梦中的男人一巴掌扇醒,“唐逸,唐逸!” 唐逸正睡得昏天暗地,猛然被拉起来,找不着北,看到海琳趴在床边对他大喊:“唐逸!快去追宋先生!” “宋,宋先生?怎么了?” 抓了一把头发,唐逸掀开被子。 “怕是魇着了,在找单舒呢?刚才跑出去了。” “啊?!” 屋外忽然数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一道惊天动地的炸雷落下。 唐逸和海琳同时打了个激灵。 “哎呀,你还站着干嘛?快去把宋先生拉回来!” 海琳急得跳脚,使劲推唐逸出门。 唐逸连把伞都没来得及拿,就被海琳拉着坐上观光车。 得,大雨如注,就算打伞也会被淋成落汤鸡。 两个人开着观光车无头苍蝇一样在黑暗中找宋荣瑾。 幸好地面上有指示灯,不至于迷路,好一会儿后才看到光着脚在大雨中飞奔的宋荣瑾,像疯子一样。 “宋先生!” 停好车,两个人一前一后抱住宋荣瑾,却是怎么都拉不住发疯的男人,他神神叨叨口中念念有词,闷着头横冲直闯。 “宋先生,您先跟我们回去!这么大的雨,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暴雨中海琳不顾形象嘶吼。 宋荣瑾看着远方,神色焦虑慌乱,“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呜呜,舒舒——” 海琳拦腰抱住宋荣瑾想拖住他,被用力挣脱推开。 “啊!” 慌乱中,唐逸看到海琳滑倒在地,痛得爬都爬不起来,一时间怒上心头,抬手狠狠打了宋荣瑾一巴掌,“宋先生,您清醒一点!单舒已经被您赶走了啊!是您自己不要他的!” “我没有!没有不要他!”宋荣瑾激动抓住唐逸,“我怎么会不要他!” 唐逸简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边闷雷阵阵,暴雨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宋荣瑾稍微清醒了点,过了片刻又发起疯来,“快,快带我去找单舒!” 唐逸被气得胸口闷痛,“您就不能让他清净一个晚上吗?您为什么不放过他啊,宋先生!” “您想把他逼上绝路吗?!” “不是!不是!” “舒舒出事了,他不要我了!他要走了!你快带我去见他!” 见唐逸和海琳都不肯听自己的,宋荣瑾推开他们,爬上观光车,调转车头往雨里冲。 怕他出事,唐逸不得不在车经过自己时一把抓住栏杆翻身爬到车上,对后面跟着跑的海琳大声说:“海琳,回去把二少爷他们叫起来,让他们到梁先生这边来帮忙。” 不知道宋荣瑾想做什么,唐逸只能这么安排,说完之后爬到副驾驶座,以防宋荣瑾头脑发昏,把车往沟里开。 大雨倾盆,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好在宋荣瑾虽然有些糊涂,倒没乱开,平安到达梁川的别墅外。 停好车,在唐逸下车按门铃的同时,宋荣瑾直接翻过院子外面的铁门,跑到大门外抬手砸门。 “开门!开门!梁川,快把门打开!” 原本就不安稳的雨夜霎时鸡飞狗跳,楼上楼下的灯陆续打开。 无奈,唐逸只好跟着翻铁门进去,刚到门口,屋里面的佣人就打开门,吓得脸色苍白,“这,这么晚了,你们有事吗?” 两个人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干的地方,来势汹汹,不由得人不害怕。 宋荣瑾推开他,闯进屋里,“舒舒,舒舒!你在哪里,我们回家!舒舒!” 唐逸抹掉脸上的雨水,对佣人露出安抚的笑容,“你别怕!单舒住在哪里?几楼哪个房间?” “我们找他有事!” 佣人被他骇人的笑容吓得后退一步,跟个吸血鬼似的,犹豫着抬手指楼上,“二,二楼,左边第,第二间。” 屋里面宋荣瑾已经在一楼找了一大圈,回来听到佣人的回答立刻往楼上跑。 房子里的佣人和主人先后打开门出来。 宋荣心里急切,湿透的身上积水哗啦啦流到脚底,地板又光滑,没跑几步就摔倒在楼梯上。 正好梁川下楼来查看,在楼梯口看到他摔得狼狈,慌忙下来扶,“宋先生,发生了什么事,这深更半夜的——” 宋荣瑾一把抓住他,哆嗦着大声问:“舒舒呢?舒舒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梁川被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扶他上楼,“在我隔壁,我带您去,您别着急。” 注意到宋荣瑾手上缠的绷带松开,底下纱布上流满黄色的脓水,微微皱眉,原本想开口问,但是宋荣瑾神经质的发着抖,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宋先生,您别担心,单舒好好的在睡觉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宋荣瑾会这么急迫,歇斯底里地一定要见人,梁川仍旧温言安慰。 没走几步,就来到单舒房门外,敲了敲门,“单舒,宋先生来了——” 话没说完,宋荣瑾撇开他,推门冲进屋里,“舒舒!舒舒!” 卧室的窗帘没有关上,窗外几束电光划过天空,闷雷翻滚。 宋荣瑾和梁川没有在床上看到单舒的身影。 “轰隆!” 几道惊天动地的巨雷落下,整栋房子都跟着抖了一抖。 宋荣瑾在电光火石之间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转身直奔洗手间。 脑中奔腾而起的可怕念头让他连路都走不稳,跌跌撞撞穿过洗手间外面的小换衣间,冲进浴室。 浴室门开着,里面传出沙沙的水声。 “舒舒!” 地板上,单舒安静趴在浴缸边,一条手臂淹没在水里,头顶的花洒放着水。 宋荣瑾跑过去抱起生死不明的单舒搂在怀里嚎啕大哭。 “你生我的气,打我骂我都好,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啊,我的傻舒舒!” “不要扔下我,舒舒,不要不管我!求你!” 脆弱无助地吻着怀里软绵绵的人,宋荣瑾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哀嚎痛哭。 梁川跟在后面关掉水退开,震惊看着紧闭眼眸的瘦弱男人。 晚上睡觉之前他陪单舒说了很久的话,他一直很平静,没有露出丝毫的情绪,半分神色都不曾透露。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不过是十年来宋荣瑾对单舒所造成的伤害累积爆发。 唐逸随后跟进来,看到单舒窝在宋荣瑾怀里不省人事,手上流着血,立刻哭了出来,跑过来帮哭得几乎昏死过去的宋荣瑾处理。 用毛巾将单舒的手臂死死缠住,压迫止血后,唐逸扶宋荣瑾起身,“宋先生,宋先生,我们得赶紧送单舒去诊所,不能再耽搁——” 满浴缸的水被染得通红,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了,探鼻息,只能感觉到微弱呼吸。 “梁先生,麻烦您,”唐逸红着眼睛哽咽哀求,“麻烦您安排车——呜呜,单舒你怎么这么傻啊!” 韧性那么强的人最终都被宋荣瑾彻底折断活下去的希望。 梁川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吩咐身后的管家和佣人准备车。 唐逸扶着宋荣瑾从地上抱起单舒。 一群人慌慌张张往楼下赶。 被吵醒的洛函扶着墙壁站在门口,看到宋荣瑾抱着单舒匆匆经过门前,几滴血落在地板上。 看得洛函眼前一阵眩晕,差点站不住。 “别怕,有我在。” 梁川看到他出来,当即不顾上宋荣瑾他们,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晕血的他。 洛函抓紧他身上的衣服,虚弱问:“单舒他怎么了?” 不等梁川回答,他又说:“他真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梁川叹息着,拍拍他的背,“不许胡思乱想,回去休息,万事有哥哥在。” “嗯。”洛函难受点头,从他怀里出来,推他,“你去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你放心,我才不会像他那么傻。” 眼泪滚落,洛函咬着嘴唇对梁川露出微笑。 梁川怜惜为他抹掉眼泪,“都过去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去吧。” 洛函再次推他,“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早餐。” 梁川点头转身离开。 在后悔,在求饶 等楼下的嘈闹声彻底平静后,洛函怕冷似的抱紧自己靠着门滑坐到地板上。 和单舒接触不过几天时间,不能说非常了解他,但是看得出他绝对不是那种会轻易做这种事的人。 却还是—— 好冷! 整个世界都冷冰冰的。 自从离开那个人之后,他就一直被这种冰冷包围,找不到出路。 楼道响起焦急的脚步声。 想来是家里的佣人上来查看,必须得马上站起来才行,不能被外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可是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无法动弹。 脚步声慢慢靠近,一双湿漉漉的光脚出现在视野之中。 水流很快在那人脚下汇聚流向别的地方。 洛函抬头,看到那人气喘吁吁站在他面前,身上睡衣散乱。 “我,我听到外面的动静。过,过来看看。” 一如往昔的,无措而笨拙,低头小心翼翼靠近他,“你,你没事吧,洛函?” 看着他憔悴的脸,凌乱的头发,洛函突然之间不想武装自己了,任软弱和无助控制自己。 闭上眼,微微仰头,吐出那个久违的称呼,“小章——” 眼泪肆意滑落。 窦知章哆嗦着跪在他面前,张开手臂抱住他,“洛函!洛函!” 单舒被送到小诊所包扎止血后,宋荣瑾让唐逸连夜调飞机过来,等暴雨一停立刻带着人飞回滨海。 宋荣殷得到消息,赶到医院和另外一个专家一起会诊后,告知他们因为送医及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只需要在医院等着人苏醒就可以了。 送走另外一位医生后,宋荣殷看着坐在病床边失魂落魄的宋荣瑾,微微摇头,掏出手机转身到窗边打电话。 宋荣瑾恍恍惚惚,听到安静的病房里响起电话铃声,突然跳起来,跑到宋荣殷身边,神经质地质问:“你给谁打电话?” 宋荣殷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还没苏醒的单舒,低声说:“他这个样子,你难道不通知单管家吗?万一有个好歹——” 宋荣瑾不等他说完,夺走他手里的手机往楼下扔,“没有必要!他的事,不准透露给老宅那边。” 单舒轻生的事,一旦被单承知道,那个固执古板的老管家绝对不会再坐视不管! 宋荣殷吓得趴到窗边往底下看,手机坠落到地面摔成碎片,压低声音怒吼,“你疯了?!万一砸到人怎么办?” 头一阵一阵抽痛,宋荣瑾没精力跟他起争执,揉着太阳穴说:“总之,你嘴巴闭紧一点!” “这件事要是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你爸爸和你两个哥哥现在手头上的事情,足够我把他们送进大牢,到时别怪我不念兄弟亲情!” 宋荣殷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荣瑾哥,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打算限制单舒的人生自由?你是在犯法,你知道吗?” “你把他逼成这样,却不敢面对他的家人!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懦弱的人!” 宋荣瑾表情木然,冷酷道:“我只是在避免横生枝节。等单舒醒过来,我自然会给他一个交代。” “我和他的事,从来就没有外人插手的份!” 宋荣殷冷笑,“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留住他?我告诉你,他只会更恨你!现在你跟他弄成这样,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不在乎!”宋荣瑾暴躁吼出来,“只要能留住他,我会用一切手段,合法的非法的,我都不在乎!” 宋荣殷痛惜看着他,摇头,“你疯了,荣瑾哥,你真的疯了!” “他在你身边十年,为什么现在才来——” “不要跟我提什么十年,不要跟我说他付出了多少。他是属于我的!从一开始就没变过!无论是他,还是我!” “我们——谁都没有变过!” 仿佛要说服自己一样,宋荣瑾看着宋荣殷,目光之中竟然透出些许哀求之意。 看着这样软弱的大哥,宋荣殷突然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在后悔,在求饶。 可惜—— 再次看病床上平静昏睡的单舒,宋荣殷在心里叹息一声,悔之晚矣! “荣瑾哥,我跟单舒,不算朋友。也不算非常了解他。”最终宋荣殷妥协,说:“不过,我还是想给你一句忠告,不要一错再错。单舒,他能等你十年,必然也会用尽一切手段想尽一切办法离开你!即使分筋错骨也在所不惜。” “你比我了解他,应该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让他回心转意。” “你如果真的爱他的话,请尊重他,给他自由,和他一起前进。而不是将他囚在一方天地,固步自封。” 说完,便离开房间,留下宋荣瑾一个人站在窗边忏悔般仰头闭上眼。 手握在门把手上,宋荣殷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年,要不是单舒在一旁约束看管着,宋荣瑾也许会走上一条并不光彩的路也不一定。 哎,他们之间,也不知道谁救赎了谁,谁伤害了谁。 最终能否重新走到一起和好如初,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外人能猜测的了。 唐逸取药回来碰到正打算离开的梁川,走过去鞠躬致谢。 “劳烦梁先生亲自跟着跑一趟,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梁川看看他手上的药,说:“不麻烦。你回去陪单舒吧。我要马上回岛上。” 聚会活动还没结束,他手上还有几个案子没谈妥,必须得再回去一趟。 “我送您去停车场。” 电梯到达,唐逸帮他拦住电梯门,请他先进去。 察觉他有话要说,梁川便没拒绝。 随着电梯下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唐逸一直没开口,梁川也被挤到另一个角落。 两个人身高都超过一百八十五,相貌英俊气质出众,以至于好几批进来的人都以为他们在拍电视剧,暗自在心里嘀咕,怎么没在娱乐媒体上见过这两个男明星。 电梯到达医院负一层,两个人出来,里面还有几个人探头好奇看四周,不知道是不是有摄制组跟拍。 等周围彻底没人之后,梁川找到自己的车,保镖出来给他开门。 “梁先生,”唐逸跟在他身后叫他。 梁川停下来转身等着他继续说。 唐逸深吸一口气,弯腰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执事礼,说:“可能这样说有点唐突,不过实在找不到比您更合适的人了。” “……”梁川没有开口,让保镖回车里去等着。 行完礼,唐逸起身,说:“请您拉一把单舒吧。” 说着神色微微一顿,自嘲道:“我和他虽然共事六七年,其实算不得知心朋友,他也从来没跟我敞开过心扉。” “您,大概是这么多年来,他唯一一个,除了宋先生之外,愿意亲近的人。” “所以,我想拜托您,请您拉他一把。” 梁川取出口袋里的烟,拿了一支在手里轻点烟盒,“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唐逸紧张点头,“并不是需要您为他做什么。只是想请您在他需要的时候,拉他一把。” “单舒他,虽然看起来很坚强独立,其实依赖心很强,也有些胆小懦弱。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没能挣脱宋先生的束缚。” “我想,若是能稍稍借一些外力,他也许会更有勇气去面对重新开始的人生。” “非常抱歉,提出这么无理的请求。您与他非亲非故,若是实在为难——” “如果单舒愿意接受。我会尽力而为。”打断唐逸的话,梁川回答,将烟含在嘴里,打燃火。 火光之中男人的面庞透露出一种坚定不移的自信从容。 “我跟他,也算投缘。就当是帮朋友一把。” 唐逸松了一口气,再次对他行礼,“谢谢梁先生。” 梁川点点头,对他挥手,“上去吧,我从不说谎,答应你的事,必定会做到。” “好的。” 唐逸离开后好一会儿,梁川靠着自己的座驾抽完手上的烟才上车,目光之中露出深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单舒受伤昏迷的事,宋荣瑾不准他们透露出去,唐逸没觉得意外。 毕竟单舒的父亲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这一点,从宋家几个在外作威作福回到家就乖得跟鹌鹑一样的老爷就可以看出来。 宋荣瑾自然是希望这件事能悄无声息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单舒醒过来再好好劝说。 然而事与愿违。 海欣得知这件事后,悄悄离开月牙岛回滨海,直接回到老宅跪在单承面前,流着泪请他出面带走单舒。 正好是晚上几个院子的老爷下班回家吃饭的时段。 几个老人听完海欣的叙述后都吃惊不已。 单舒和宋荣瑾的事,老宅子的人都知道,算是默许的。 前几年分分合合打打闹闹,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年轻人嘛,总是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好不容易风平浪静了两年,结果都到这地步了。 单承听完,面上不显,沉默了片刻,转身向宋宜显行礼,“大老爷,我不打算让他们继续这样下去了。” 宋宜显赞同的点点头,“的确,荣瑾这孩子——” “请允许我辞职。小舒是个死心眼的,没人去拉他一把,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会陷在里面出不来。” “原本您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这一辈子都应该为宋家鞠躬精粹。当年简临不明不白死在宋家,我没有替他讨回公道,现在我为人父母,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步上他的后尘!” “请允许我辞职带小舒离开。” 宋宜显听他提起十几年前的事,头皮发麻,有心无力地解释,“老单啊,当年的事——哎——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欲言又止的,宋宜显叹口气,说:“总之那件事跟荣瑾没有关系。你不要误会他。” “我们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再做决定吧。” 当年的事不清不楚的,单承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便不再与宋宜显争执,带着海欣坐上车。 宋宜旻和宋宜昌两个看热闹的没闲着,让司机开车跟着他们一起往医院跑。 第 39 章 医院里面,单舒昏迷了一整天,刚刚苏醒。 宋荣殷和另外两个专家给他反复检查后,才告诉宋荣瑾身体无大碍,但是有心理创伤创伤,需要接受心理治疗。 “我建议你们等单先生情绪稳定后做一下专业的心理咨询。”老专家说完之后就带着住手和护士离开了。 宋荣殷陪了宋荣瑾一会儿,见他只是坐在床边安静抓着单舒的手不言不语。 单舒醒来后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躺着,目光无神面如死灰。 悄悄拍了拍唐逸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小声叮嘱:“你小心看着点。荣瑾哥现在浑浑噩噩的,单舒情绪又不稳定,我担心他再做傻事。” “荣殷少爷请放心。”唐逸郑重点头,他从昨天深夜到现在眼睛都没合一下,双眼布满血丝。 宋荣殷再次回头看了看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叹息一声离开病房。 窗外下了一整天的雨现在终于停了,远处高楼大厦霓虹灯闪烁。 宋荣殷从病房出来,眼皮子突然猛跳,心里也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好预感,连忙抬手拍了两下,自言自语,“用眼过度用眼过度。抬头,看到刚刚到达楼层的电梯里鱼贯走出单承,海欣,两位叔伯和自己的老爸。 心里咯噔一声,暗暗惨叫,“荣瑾哥,完犊子,后院着火了!” 连忙迎上去陪笑,“单管家,你们怎么来了?” “爸爸——” 宋宜昌暗自给自家儿子使眼色,让他去问单承。 单承冷淡看了一眼宋荣殷,吓得他毛发直竖,他可没忘记这位不动声色的管家小时候是怎么打他们几兄弟屁股的,现在都还有心理阴影。 “荣殷少爷,单舒现在怎么样,伤势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荣瑾哥他们送医及时,只是伤到皮肉,没有大碍——” 话没说完,在单承的目光下转了个弯,小声说:“就,就是,失血过多,要,要稍微补点血。” 宋宜昌踢了儿子一脚,让他说好话。 宋荣殷连忙安抚,“单管家,您别激动啊,单舒真的没什么大事。现在好好的。” 一行人走到病房门口,单承握住门把手目光严厉,冷冷看着宋荣殷,“那荣殷少爷认为什么是大事?等人死了,骨灰盒送到我手上来,才算是大事?” 宋荣殷被他噎住,乖乖拉上嘴巴上的拉链,装哑巴。 这个古板无趣的大管家很少有这么情绪外露、咄咄逼人的人时候。 可见现在正在火头上,自己还是不要轻易踩雷了。 门被推开,唐逸正站在病床边给单舒布置晚餐。 宋荣瑾端着碗哑着嗓子在劝单舒开口吃饭。 海欣走进病房看到单舒的样子,立刻跑到床边抱住他呜呜哭出来,“单舒,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 宋荣瑾抬头,单承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峻严肃的目光中浮现难以抑制的厌恶之色。 将粥碗放下,站起来,开口想问候,没想到捏紧拳头咬牙忍耐的单承终究没忍住,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沙哑怒吼,“滚!” 单管家练了几十年的健身武术,家里面小孩的防身术启蒙全部是他教的。 这一巴掌打得宋荣瑾头都歪了,嘴角迸裂,鲜血飞溅。 “我的妈呀!”宋荣殷吓得咬住手,躲到自家老爸身后,怕单承迁怒旁人。 宋宜显跟着肉痛了一下,虽然心疼儿子,毕竟这次宋荣瑾理亏,他不好说什么,只能劝:“老单,荣瑾这次确实过分了,我代他向你和单舒道歉——他和单舒在一起十年了,是该确定下来安安稳稳——” “不必,我们高攀不起!”掷地有声地拒绝,单承的目光这才看向儿子。 这么多年来,他们很少有目光对视的时候,他在埋怨单舒不听话,单舒亦觉愧对父亲,互相逃避着,从来不敢认真看对方。 单承这时才发现,他的儿子,过得是这么不如意,此时的他,躺在病床上,如一具行尸走肉,眼中看不到一点希望。 双眼蓦的变得通红,眼泪涌进眼眶,单承痛心看着单舒,开口,“我再问你一次,小舒,你愿不愿意跟爸爸回乡下去陪妈妈和外婆?” “十年前,我问过你一次,你不愿意;六年前你进医院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我又问过你一次,你还是不愿意!现在你二十八岁了,十年啦,小舒,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将来有一天替你收尸,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啊?你于心何忍?!单舒!” 眼泪夺眶而出,单承泪眼婆娑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 单舒慢慢转动无神的双眼,目光落在单承身上,看到父亲老泪纵横的模样,无动于衷的苍白面孔终于浮现一丝表情,抬起扎着针的手胆怯抓住单承的手指,“爸爸——!” “不准!我不准!”预感到他要说什么,宋荣瑾疯了一样扑到病床上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我不准你走,单舒!!” 看到单舒瘦弱的身体几乎被宋荣瑾不知轻重的力道折断,唐逸连忙出声提醒,“宋先生,您小心单舒的伤啊!” 单承一把抓住儿子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问,“小舒,愿意跟爸爸回家吗?” “不准,我不准!”宋荣瑾捧住单舒的头,崩溃看着他,“你答应过我的,舒舒,答应过我会陪我一辈子!” 单舒平静看着他,眼中无喜无悲,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说:“宋先生,您亲口说的,我们早就结束了!” “没有,没有!我那只是说的气话。我从来从来没想过赶你走。”宋荣瑾孩子一样慌乱抱住他,不停辩解,“你是我的,舒舒,是我的!呜呜,舒舒,我错了,我错了,舒舒——” 这还是宋宜显第一次看到长大后的儿子哭,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宋荣瑾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老爷子身边去养,他和辛敏陪伴的时间并不多,后来长到十六岁因为那件事不得不送他去英国留学,两父子聚少离多,感情还没有跟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宋荣简好。 “老,老单啊,你冷静点。荣瑾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我跟他妈妈今后也会看着他,让他不要再乱来了。” “啊,给我个面子,也给荣瑾一个机会。” 眼巴巴的,宋家的大老爷总是不吝在自己这个大管家面前表现得像个小媳妇。 单承没理他,只是看着单舒,等他的回答。 单舒回握住父亲的手,虚弱回答,“爸爸,带我回家。我想妈妈和外婆了。” 此话一出,病房里在场的几个人神色各异,有长舒一口气的,也有难掩遗憾的,当然,也有幸灾乐祸的。 “不,不要!”见单舒对自己的哀求不为所动,宋荣瑾转而攻击起单承来,起身抓住单承的胳膊连声质问:“你不是不要他了吗?为什么现在才来跟我抢?你早就不要他了,为什么要装出一副父亲的样子?” 可能是怒急攻心或者说话太急,宋荣瑾说完这段话之后人眩晕了一下,抓单承抓得更用力。 单承手臂被他钳住无法动弹,露出反感之色,冷声道:“是啊,我六年前将他托付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指着床上的单舒,单承厉声质问:“你既然对他没有情,为什么不赶他走?你既然要游戏花丛,为什么不做个彻彻底底的负心汉?”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给他希望,然后一次又一次把他踩到脚下!” “原本——”单承的声音颤抖,抓住宋荣瑾的手,想推开他,“原本,我以为他对你一往情深,终究有一天会打动你,让你回心转意。我心想,没有办法,小舒都认定你这个人,怎么拉都拉不回来了,只能当养了个女儿,遂了他的愿。” “可是,这六年来——” 说到这里,单承难受地顿住,痛苦闭上眼。 宋荣瑾焦灼而混乱摇着头,呢喃:“你把他给了我,你已经把他给我了,不准跟我抢,他是我的,我绝对——绝对——不——会——” “咚!” 毫无征兆的,宋荣瑾突然倒地,额头撞在旁边的柜子上。 屋子里的都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单舒更是连眼睛都没转一下,冷漠看着别处。 直到海欣叫了一声,“天啦,宋先生的手!”单舒才像是被烫着一样痉挛颤抖着抓紧身上的被子,鼓足勇气扭头看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唐逸跳起来冲上前扶起宋荣瑾,众人这才看到他左手上散开的纱布下面露出来的伤口,已经化脓腐烂,周围皮肤肿胀发青。 宋荣殷被他老爸推了一把才想起来,火烧火燎推开站在旁边的单承和宋宜显,蹲下给宋荣瑾检查。 “伤口腐烂,怕是感染了!”说着立刻掏出口袋里的紧急呼叫器,叫医生和护士过来。 单舒不自觉坐起身体,目光紧紧追随靠在唐逸怀中发出无意识呻,,吟的宋荣瑾,他脸色潮红,人也怕冷似的发着抖。 尽管单舒竭力控制自己,然而脑子反应过来前,那颗心灰意冷的心竟然再次为他疼痛起来。 一时间手腕上伤口的疼痛、内心的煎熬让他变得混乱脆弱,眼泪无意识滚落。 一旁的单承看着他的反应,眼中满是忧虑,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 这孩子,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啊? 鬼门关前走一趟,都还是没有彻底死心吗? 参不透 海欣再顾不得埋怨宋荣瑾,到唐逸身边帮宋荣瑾解开衣服上的扣子,用手给他扇风,哭着骂:“您总是这样,心里不舒坦,就拿自己的身体拿旁人撒气。一点没有当家主人的气度。” 宋宜显被宋荣殷推开不让靠得太近,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抓着头发问,“哪里来的伤?你们一大群人跟着,伤口恶化到这个地步都没发现?”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啊!!” 屋子里没人能回答。 宋荣瑾的脾气,或许宋宜显不了解,但是跟着他的人都知道,只要他不愿意的事,除了单舒,谁都拿他没办法,偏偏这几天他又在跟单舒置气,海欣和海琳看到过几次他换纱布,都劝他看医生,他就是不愿意。 宋荣殷没心情在病房等他们理清事情的经过,医院里专门科室的医生和护士过来后,就将昏迷的宋荣瑾抬到担架上,跟着一起离开了。 宋宜显宋宜旻宋宜昌三兄弟也先后离开,房间慢慢变得安静,只有海欣和单承留了下来。 病床上,单舒泪流满面,满心的担忧让他连吊水的针头扯掉都没注意到,手背上的血已经凝固,针孔周围鼓起一个大包。 单承见状,沉下脸色,对海欣说:“海欣,你去帮小舒办一下转院手续,这样的病房我们哪里住得起,还是去一间便宜点的医院吧。” 海欣看出单承的想法,犹豫了一下,看看单舒的样子,小声对他说:“你别担心,我待会去看看他的情况,回来跟你说。” 单舒现在身心都处在最脆弱的时候,还是不要太强硬,免得他承受不住。 听了她类似安抚的话,单舒茫然无助望着她,目光掠过单承,胆怯的不敢应声。 他知道,自己对宋荣瑾的这种本能反应已经不正常,简直是一种病态、扭曲! 等海欣离开后,单承在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柔声劝:“小舒,养好伤,跟爸爸离开滨海回家吧。” 儿子心软脆弱,他这个当父亲的不能再坐视不理。 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单舒即便身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但是过去十年与宋荣瑾相依为命的生活,已经彻底将他驯化。 他是实实在在将宋荣瑾看做自己的另一半生命在爱着。 所以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嗯。”在父亲温柔而不容反抗的目光注视下,单舒不得不点头,抬头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好,听爸爸的。” 心,在一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是前一晚心灰意冷,绝望到轻生,他都没有真正想过跟宋荣瑾分开。 即便是死,他也是抱守着这份感情而死! 而现在,在父亲无声的期待下,他和宋荣瑾要真真切切地分开了,物理上的,心理上的。 这一切来得是这样漫长,却又那么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紧随而至的,是对未来的迷茫,以及离开自己深爱十年之人后内心的骤然空虚。 低头,滚烫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单舒额头抵在单承肩膀上,任眼泪打湿父亲肩膀上的衣服,“爸爸,我好怕。” “别怕,爸爸陪着你重新开始。” 这十年,宋荣瑾从来没有让他踏足过世俗社会,实实在在是在圈,,养着他,单承也不知道,单舒还能不能适应外面的社会。 他还这么年轻,不可能真的把他困在老家一辈子。 哎—— 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单承无不自责的想,自己并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出院手续很快办完,单舒刚住进医院一天,没有什么东西,单承便扶着他从病房出来去坐电梯。 海欣本来想送,但是单承怕宋荣瑾醒过来,那边照顾的人手不够,就让她回去了。 手腕上的伤比较深,离开前医生帮忙做了固定处理,吊在脖子上。 晚上这个时候在医院的人已经很少了,坐电梯从住院大楼出来,滨海特有的季风扑面而来,带着春末的花香和泥土气息。 单承为单舒整理好披在肩上的衣服,问:“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歇一歇再走?” 单舒微微摇头,“没事。” 虽然身体确实因为失血过多而虚软无力,倒还能坚持一会儿。 单承慈爱看着他,摸了摸他的鬓发,说:“这样看,你和你妈妈长得可真像。就是轮廓相对于男人来说过于俊秀了。” 晚风吹拂,父亲的话,单舒自然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将来,问:“爸爸想妈妈吗?” “想啊,怎么不想。”单承叹口气,牵着他的手往大楼外的停车场走,“我和你妈妈聚少离多,你出生后完全托付给你妈妈和外婆养,或许因为如此,让她们过于劳累,早早就离世了。” 或许也因为如此,造成了单舒现在这样优柔寡断当断不断的性格。 这句话,单承自然是没有说的。 眼看着快走到停车场,身后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单舒,舒舒!!” 单舒霎时停下脚步,想回头,手臂却被单承死死抓住,“别回头,小舒!” “舒舒!”宋荣瑾的呼声越来越近,单舒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被单承强硬推着往前走。 身后嘈杂,医院因为宋荣瑾的逃离而陷入一片混乱。 单承咬着牙稳稳固定住单舒的身体往前推,不管他颤抖得多厉害都不肯松手,“听话,小舒,往前看,别回头!不能再回头了啊,小舒!” 父亲哀求而无可奈何的话让单舒泪如雨下。 他也想走,想赶快坐进车里,离开这个让他放不下却又无比难堪没有盼头的地方。 可是宋荣瑾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让他神魂都要碎裂,步履维艰,那么痛,那么不舍。 “舒舒!舒舒!” 明明夜色深沉,明明灯光昏暗,可宋荣瑾就是像野生动物一样凭着本能的感知追到停车场来。 远远看到那两个互相搀扶着艰难前行的背影,宋荣瑾推开阻拦自己的医生和护士。 “舒舒,你不要我了吗?” 哀哀的,宋荣瑾呜咽着问,像被遗弃的孩子,脚步踉跄靠近那两个慢慢停止移动的人。 “舒舒,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单舒抓住单承的手,数次想回头都被单承挡住,泣不成声,“爸爸,爸爸——” 单承痛惜抱住他,不停问:“你还要回头吗?回去继续给他当管家?帮他找情人,养情人?继续回去跟着他一辈子无名无分,时刻担心自己因为年老色衰被赶走被替代?” “单舒,单舒,你要自甘堕落自甘下,,贱到什么时候?你已经为他死过一次了,为什么还是不能醒悟?他那么有钱,有那么多情人,你永远不可能会是他的唯一,不要做梦了,单舒,你还要自我欺骗到什么时候?” “爱情是不能强求的啊,单舒!”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明白?你二十八岁了啊,单舒,你已经长大,是个成年男人了,他也已经三十二岁,这是你们的人生,不是儿戏!” 父亲拉下脸面的责骂让单舒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撕碎! 他怎么会不懂? 他太懂,太明白了! 可就是参不透、悟不了这本爱情迷经,他在里面摸爬滚打死去活来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 哪怕绝望悔恨怨憎充满他的内心,仍然无法埋葬、掐断心底那一丝希冀。 他爱得太过纯粹,纯粹到哪怕宋荣瑾只给了他一个微笑,一朵盛开的花,就在他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到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枝繁叶茂盘根错节将他重重包围再也无法彻底拔除! “单舒!” 宋荣瑾慢下脚步,跟过来的人想抓住他,被用力推开。 其他追过来的人停住脚步,气喘吁吁看着他。 宋荣瑾眼神亢奋疯狂地慢慢走向单舒和单承。 “单舒!”平静下来,宋荣瑾用诡异的口气说:“这一生,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 “所以,只要我现在死在你面前,你就彻底解脱了,对吗?” 单舒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挣扎着扭头看到夜色中宋荣瑾脸上的决绝和他手上的一抹冷光。 他微笑看着他,像个疯子。 “爸爸原谅我!”手死死抓住单承的衣服,手腕上伤口因为过度用力而崩裂,鲜血渗出纱布。 终于无法坚持也无法再承受,单舒屈膝缓缓跪在单承面前,崩溃望着他,“爸爸,原谅我!” “单舒,单舒!!”父亲痛惜地双手扶着他,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爸爸求你,啊?!他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会有很多人关心他爱护他,你不是他的什么人,他从来也没把你当成他的什么人——” “我是!”单舒跪在地上,虚弱、绝望,没有出路! 气若游丝的,他望着父亲轻轻回答,“爸爸,我是他的妻!对他的爱如附骨之疽如断肠毒药!” 单承被他的执念与疯狂惊得几乎站不住。 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颤抖着抬手含泪打了他一巴掌,“你怎么能把闺房之乐当真?你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想,不是寄生虫!” 单舒闭上眼任巴掌落在脸上。 接下那并不重的一巴掌后,膝行退了一步,咚的一声用力给单承磕了一个头,“我知道,爸爸,我都知道。我会离开他的,爸爸!” 抬头,单舒没有看单承,起身后再次迅速给单承嗑下第二个响头,“我向您保证!一定会离开!会断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念想!” “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相信?!”单承气得几乎吐血,捂住胸口,不停往后退,仰头看天上,“简欣啊简欣,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孩子丢给你和妈养。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没有骨气没有尊严——” “咚!”单舒像没了思想没了知觉,呼吸都似乎在渐渐远去,只是一股可怕的执念在支撑着他。 再次俯身在地重重磕头,“这一生,长到二十八岁,除了您和妈妈,他是我唯一爱过的人。爸爸,这份感情早就已经融入我的骨血灵魂,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习惯这抽筋刮骨血肉分离的疼痛,也,让他习惯。” “我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想看到他有一丝疼痛损伤。您就当这是我的魔障,让我好好跟他说,让我亲手斩断这诅咒般无法摆脱的情丝。” 额头一缕鲜血顺着鼻梁滑下,单舒磕完头后就站起来,走回到宋荣瑾身边,伸出手,微笑,“宋先生,刀给我。” 晚风骤然变得凄厉,单舒的脸在灯影摇曳下被扭曲模糊,像一纸单薄的鬼影,带着点那么点凄凉和一往无前的萧索孤独。 宋荣瑾松开手,任刀掉在地上,摇摇晃晃走到单舒面前,低头吻去他额头上的鲜血,虚软无力地抱住他,“我们重新开始——” 这句话却让单舒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没有悸动亦无期待。 因为他的回头并不是为了新的开始,而是更加彻底的了结。 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耗去他前半生最美好年华的感情,几乎让他万劫不复的感情,他不会假他人之手,一定要亲手将其扼杀! 如此,才能继续以后的人生! 重查旧事 宋荣瑾话没说完便仰头昏过去,单舒比他还虚弱,哪里接得住。 幸好唐逸一直盯着他们的,看到宋荣瑾抱着单舒倒地,迅速跑过来扶住他们,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们两个谈恋爱,为什么我要遭罪?” “又不是写小说,要不要这么悲情?哎哟,好重!” 等他们吵完,宋荣瑾再次昏迷,宋荣殷和宋宜显他们才围过来帮忙。 宋宜显走到气得靠在路边灯柱上的单承身边,好声好气地劝,“老单啊,这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做老人的,就不要插手啦。” “就是大老爷和老太爷纵容,才让他们变成这样!单舒不是您的儿子,您当然——” 单承愤而骂起他来。 吓得宋宜显赶紧投降,“哎哟哟,老单,你可不能冤枉我!我真拿荣瑾这孩子没办法。况且,你别看单舒被荣瑾吃得死死的,到头来谁更痛苦还不一定呢。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了解吗?” “这么多年他跟荣瑾在外面有自己的家,你可曾听说过他家里出过什么乱子?” “荣瑾养过多少情人?你可曾听说哪个成功上位了的?” 单承脸色铁青,瞪把话说得这么无耻的大老爷,问:“他养过很多情人,这难道是值得什么炫耀的事吗?他跟那么多人睡过,我儿子不嫌他脏你就烧高香吧!上梁不正下梁歪!” 宋宜显堵住耳朵眯眼让他骂,嘴角笑得裂开,等他骂完肯定就会忘记要辞职的事儿啦。 单承说完,上前扶住跟着担架准备回医院的单舒,色厉内荏道:“先养好自己的伤再去管他。” 看到父亲妥协,单舒没敢再跟他争辩,目送宋荣瑾被送走后才回头,对单承说:“爸爸,我们走吧。” 单承眉头一挑,“还走?走什么走!不怕他再诈尸像疯狗一样追出来?” 想到刚才两个人的样子,单舒羞愧低下头。 “就是,单舒不用走啦,叔叔还帮你安排刚才的病房,荣瑾那边我们会照顾。等你休息好养好伤再去看他就行了,分开一时半刻的,死不了人。” 这真不像是一个父亲该说出来的话,单承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宋宜显,对单舒说:“走吧,就在这里开一间病房。爸爸虽然不如宋荣瑾有钱,给你要一间单人vip病房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手上的伤和额头上的伤都要处理!” “好,谢谢爸爸。” 没有推辞,单舒跟着单承回医院,手腕上缝的针全部崩开了,重新局部麻醉后做缝合处理,额头上的伤口也敷药做了包扎。 跑了大半个,晚上十一二点回住院部重新办住院手续,分配病房时,护士查了一阵,告诉他们单人vip病房已经住满,要么住普通双人间要么住六人间。 儿子现在这么虚弱,急需静养,单承当然不愿意住那么乱的地方。 一直跟着他们的宋宜显贱兮兮地笑着说:“老单啊,你就是死脑经,跟你说了回原来的房间住吧,你还不要!真是的!走,单舒,跟叔叔走!” 单舒并没有答应,对单承说:“爸爸,要不我不住院了,回家去吧。” “不行!”单承坚决反对,“你现在身体这么差,回去了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至少住三天院,做个全身体检,才准出院。” “行了行了,老单,你再跟我犟,我要发火了啊。都多少年兄弟了,跟我客气什么!” 宋宜显懒得等他们父子磨叽,直接抓住单舒好的那只手拖着往电梯走,说:“幸好这几天荣瑾他妈妈去英国参加园艺展览会了,不然今儿晚上怕是要闹翻天。” 单承跟在单舒后面,没作声。 辛敏有心脏病,不能受刺激,不然今晚像宋荣瑾这么闹,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宋宜显永远是那副吊儿郎当,万事不愁的模样,把单舒父子送到病房后,还让家里厨房给送夜宵过来,又让唐逸过来吩咐他回家去收拾换洗的衣物和东西拿过来。 之后才晃悠悠去看儿子。 病房清净后,单承坐下来给单舒到了一杯水,看着他红肿的眼睛,握住他缠满纱布的手翻过来看,叹口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轻生之前可有想过我?” “你要是走了,我该怎么办?爸爸是孤儿,要不是遇到你妈妈,恐怕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难道你想让爸爸孤孤单单来到这个世上又孤孤单单离开这个世界吗?” “对不起,爸爸!”单舒咬住嘴唇,低声道歉。 手上的麻醉药药效过去,刚才又闹得那么厉害,单舒早就已经累得精疲力竭,躺在床上跟单承说了一会儿话,就昏昏欲睡,眼皮子开始打架。 “睡吧,爸爸在旁边守着你,别担心。”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单承摸他缠着纱布的额头说。 “嗯。”单舒闭上眼,快睡着前,对单承说:“爸爸,我会离开他的。在他身边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好,爸爸相信你。”单承慈爱为他捋了捋头发,“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他天生花心无法一心一意,想来这么多年你已经看清楚。” 单舒点点头,片刻后沉沉睡过去。 单承看着他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几乎透明的嘴唇,轻轻叹口气,起身将房间的灯熄灭后坐回沙发椅。 他跟宋荣瑾,真的是一段孽缘。 身份悬殊巨大不说,宋荣瑾也不是那种善解人意有耐心的男人,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单舒这样的性格注定会吃亏。 宋荣瑾伤口感染,昏迷了一天一夜才清醒。 连几兄弟里面最淡定最云淡风轻的宋宜显都吓得心惊胆战起来,怕自己兜不住,让老爷子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要是真捅到老爷子那里,单舒跟宋荣瑾怕是都招架不住。 结果他那个没心没肺的儿子醒来的第一眼竟然是找媳妇! 连看都没看他这个在病床边守了一天一夜的老父亲一眼! 果然是儿大不中留! 宋宜显悲愤地吐槽着默默离开病房去上班。 知道他在找什么,海欣扶他坐起来,垫了个枕头在背后靠在床头,说:“单舒还躺在床上呢,跟您一样发了一天的高烧。医生说要静养,您可别去闹他了。” “嗯。”醒过来半天,中午吃了点清粥,现在已经感觉舒服了很多,宋荣瑾点点头,问海欣,“唐逸呢?” “在楼上跟单叔叔换班给单舒陪床呢。不过这会该下来了,您找他有事?” 将床上小桌搬到宋荣瑾病床上,海欣为他倒了杯水,帮他打开电脑,“医生说要您注意休息,最多只能处理一个小时的事情,我给您掐着时间呢。” “好。”精力不济,宋荣瑾没跟海欣说太多话。 海欣看他忙起来后就悄悄退出病房。 不久之后唐逸回来,看到宋荣瑾竟然下床走到窗边去站着,赶紧过去扶他回病床,“您才刚好一点,怎么又乱来了?我和海欣都不在,万一您又昏倒了怎么办?” 简直让人操不完的心。 对他的抱怨宋荣瑾没说什么,让他去关好病房门,等他回来后让他在病床边坐下。 唐逸见他神色凝重,不知道要说什么事,也跟着紧张起来。 宋荣瑾皱眉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六年前我被绑架的事,你还记得吗?” 唐逸点头。 “那件事虽然后来查清楚是伍爷和邹家联合做的。但是有一件事,我至今没有去查。” “什么?”唐逸倾身,仔细聆听着。 六年前他才刚到宋家不久,还只是家里地位很低的一个佣人,没有权利知道主人的私事。 宋荣瑾揉了揉额头,说:“关于单舒的。这些年他虽然一直在跟我解释,但是我一直不肯相信。” 唐逸扭头,问:“他说自己被绑架了一夜,第二天才被莫名其妙放走这件事?” “他跟你说过?”宋荣瑾惊讶问,他以为单舒跟唐逸关系没有到可以谈这种话题的地步。 唐逸苦笑,勾了勾嘴角,说:“有一次您和他吵架,他喝醉,大概是心里实在太难受,就跟我说了。不过您放心,这件事我没跟别人提过。” 宋荣瑾点头,皱眉道:“现在看来,这件事,单舒没有说谎。当年我被绑架时,他选择逃走,应该是为了逃出去报警,但是不知道路上碰到了谁,被绑架了。” 唐逸不太赞同地摇头,“我倒觉得这件事是有预谋的。单舒为什么只被绑架了一个晚上,对方既没跟他要钱,也没有动过他,甚至连话都没跟他说过几句,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松了绑躺在床上。” “可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宋荣瑾扭头看窗外,今天天气不错,窗外晴空万里,连白云都看不到几片,“这的确是最让人费解的地方。所以,我需要你重新调查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当年那件事所有相关的人,警方的调查档案,你都想办法帮我弄一份。” “对方既然不是针对我,那就是针对单舒。可是针对单舒,对他有什么好处?” 唐逸也想不通,点点头,“好的,宋先生。我会想办法。” 可以不留遗憾 “嗯,还有一件事。”宋荣瑾再次皱眉,敲了敲桌面,斟酌说:“上次我在片场被邹云袭击,差点受伤那件事。” 唐逸偏头,不明白宋荣瑾为什么要提这件事。 宋荣瑾再次沉吟起来,说:“这件事我让宋晓去帮忙调查,他说没有查到有问题,应该是邹云自己想办法从疗养院逃出来的。” “我想了想,总觉得很奇怪。邹云的确可以从疗养院逃出来,可是他在那边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是怎么回滨海的?他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行程恰巧出现在片场的?” “当时看他的样子,并不像过得很落魄,而且根据他的入境日期,他回滨海至少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的行踪路线不是很清楚。” “你重新去调查这两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单舒,知道吗?” 唐逸郑重点头,“宋先生放心。” “有了进展就告诉我。还有,不要冒险。” 费神说了半天话,刚才处理公事处理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话一说完,宋荣瑾立刻就感到有些疲惫。 唐逸见状,站起来扶他躺下,“宋先生,您休息。” 宋荣瑾盖好被子,“你也去休息吧,这两天楼上楼下的跑,辛苦你了。” 唐逸眼眶一红,笑着说:“您和单舒没事就好。我出去了,宋先生。” 宋荣瑾闭上眼。 出门前,唐逸突然转身问宋荣瑾,“宋先生,您觉得宋晓这个人怎么样?” 宋荣瑾睁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反问,“你觉得呢?” 唐逸没敢说得太大胆,只是用稍微折中的口气说:“我感觉,每次他来家里,都有点针对单舒。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宋先生,您别放在心上。” 宋荣瑾没说什么,再次闭上眼。 等唐逸关上门离开后,宋荣瑾睁开眼,了无睡意。 宋晓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要说单舒,连唐逸和海欣他们都比不上,他只是宋氏集团做慈善收养的一个外人而已,宋荣瑾自问,这些年似乎也没给过他什么幻想。 可刚才唐逸的问题却在他心里激起一丝警觉。 但愿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下午宋荣简和许晏到医院来探病,宋荣瑾问起俱乐部活动的收尾情况。 “还好,后面有梁总帮忙,整个活动算是圆满结束。”宋荣简似乎没注意到太多,有些天真的回答。 宋荣瑾听了却微微皱眉,不过没做评价,说:“改天我出院,亲自去向他致谢。” 宋荣简一愣,“大哥,梁总人挺好的,你怎么对他——” 宋荣瑾冷笑,“你可别随便去招惹他们。昌河当年将邹家和伍爷手底下的公司分食殆尽的时候你大学还没毕业,不知道梁川和他手底下那帮人的凶残。” 那可是一群真正从社会底层爬起来的猛兽,不像他们这群温室中成长起来的大家族接班人,没有经历过狂风暴雨的洗礼。 “好的,大哥。我经验不足见识不多,以后还请你多带带我。”嬉笑着,宋荣简向宋荣瑾讨生意经。 宋荣瑾不置可否,扭头看规矩坐在一旁的许晏,他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于是问:“小晏身上的伤好了吗?回来后有没有去做复检?” 许晏被他cue,吓了一跳,连忙回答:“我已经大好了,宋先生,医生说稍微修养个大半年就能恢复如初。” “这就好。这几天唐逸和海欣他们在医院忙,家里没人照顾,你去荣简家里住一段时间,等我们回去后再搬回来。” 说着看宋荣简,口气有些严厉,“你虽然是小晏的老板,但是在家里要把他当家人看,不准欺压他。以后我要是听到什么闲话,可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留情面。” 宋荣简面不改色,笑着投降,“他有你这么大的靠山,我哪敢啊,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他的。” 坐在他身边的许晏心虚看他一眼,然后又悄悄看了一眼什么都不知道的宋荣瑾,羞愧得面红耳赤。 宋荣瑾不喜欢宋荣简为人处世的态度,听他说完后,就赶人,“行了,没什么事就去忙吧,去岛上七天,拿到的资源要尽快整理出来。别机会送到你手上都不会利用。” “好的,大哥,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来看你。”宋荣简也没客气,站起来告辞。 许晏跟着起身,犹豫了一下,转身看着宋荣瑾问:“宋先生,夏津跟着我们回来了,他,您打算怎么安置?” “他现在在哪里?”宋荣瑾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么个人来,问。 “暂时住在家里的。” 宋荣瑾想了想,说:“荣简,你帮我处理一下,看他有什么困难,帮他处理妥当,让他离开宅子。另外,看他要钱还是要工作,只要不过分,就答应下来吧。” “不是,大哥,”宋荣简惊讶看着宋荣瑾,“你都没碰过他,白养了几天,就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也太不划算了吧?” 宋荣瑾冷眼看他,“你我虽然有幸生在宋家,但是不应该不懂人间疾苦。他在那种地方被有钱人买下来,想来是有什么苦衷。既然碰到我,自然是他的缘分,我有这份能力,可以帮自然就帮了。” “况且那孩子看着是个良善有出息的,若是将来他有更好的发展,本身又是个知感恩的,于我们来说也算是长远投资。” 听了这席话,宋荣简不由得在心底感叹一句自己到底太年轻,不如他大哥有格局。 点头,“好的,大哥,你放心,我会替你安排好。” 许晏微笑着说:“宋先生有先见之明,您或许不知道,夏津是滨海大学的高材生呢。说是家里曾经也发达过,后来败落债台高筑,逼得他不得不进那种地方去卖,,身。” 宋荣瑾淡然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起起落落很正常,他能泰然处之,可见品性不错。” 宋荣简也赞同的点头。 从宋荣瑾的病房出来后,宋荣简一直在埋头想事情,许晏跟在他身边没打扰他。 回到车上后,发动车之前,宋荣简才反应过来,扭头兴奋看着许晏:“小晏,现在就跟我回家吗?” 许晏笑着说:“先回宅子取生活用品吧。”说着顿了一下,用忧虑且试探的口气问宋荣简:“我们要不要告诉宋先生,我和你——” 宋荣简突然倾身吻住他的嘴唇,阻止他后面的话,许晏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眼神暗淡下来。 渐渐被吻得眼神迷离,“荣简——” 宋荣简听到他叫自己,激动地从他口中退出,张嘴咬住他脖子上的皮肤。 “唔——”许晏痛得身体打了个机灵,那几乎燃烧理智的激动情绪平静下来。 “别急,小晏,”宋荣简喘息着低声安慰,“现在时机不对。” “等时机到了,我会亲自告诉大哥。” 许晏抱着他,张了张嘴,想问那个时机什么时候才会到。 不过,不想得到让自己更失望的答案,便没有开口问。 晚上吃完饭在房间来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看着墙上滴答滴答的钟,宋荣瑾终究呆不住,时钟走到九点钟的时候,趁唐逸和海欣离开的空挡里,自己偷偷离开病房坐电梯上楼。 到病房外正好碰到护士换药出来,宋荣瑾没打招呼就进了房间,关好门穿过客厅和小会客厅,来到病房门外。 单舒和单承正在说话。 “爸爸,我没事了,您明天就回老宅吧。”单舒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仍旧中气不足。 单承给他拉上被子盖好,“你才刚刚退烧,不急。” “你出院后还是打算回那边宅子?” 单承不无忧虑地看着他,“万一他对你做出什么——” “宋先生他,”单舒轻咬嘴唇,安静反驳,“宋先生不是那样的人,爸爸请放心。他虽然有些莽撞幼稚,但绝对不是心思恶毒之人。” 单承叹口气,说:“我倒是不担心他为人如何。我是担心你一直留在那边,终究情丝难断。你和他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就是因为你狠不下心。哎——” 见单舒低下头沉默不语,单承难过叹口气,“算了,你心里也苦,我不逼你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 “爸爸,对不起。”单舒抬起头露出苍白的笑容,“我和他,我不求盛大的谢幕,只是希望可以不留遗憾。” “也许几十年后再回忆这段往事不过是过眼云烟,我仍然希望它是我人生中的美好,而不是痛苦。” “你啊,太单纯了。”单承摇摇头,不再劝说。 两父子坐在房间又说了一会儿话,单承才起身出来,说:“快十点了,你睡吧,我等会就不过来了。” “好,爸爸晚安。” “乖。” 单承笑着走出病房。 宋荣瑾在门口听到脚步声,怕被他看到自己偷听,慌忙看看周围,快步躲到会客厅的沙发组后面。 单承走到门口帮单舒关了灯,合上房门。 病房陷入一片漆黑。 宋荣瑾等单承离开后,眼睛适应了黑暗,摸索着起身,摸到病房门口,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等了一会儿,稍微整理好身上的病号服才轻轻开门。 床上的单舒听到开门声,没在意,他在大病中,躺下后很快就变得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爸爸,还有事吗?” “没有。”得到模糊的回答后,便再次闭上眼。 宋荣瑾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来。 单舒翻了个身背对他,很快便睡着了。 回老宅 在沙发椅上坐到有些疲倦了,宋荣瑾在起身轻轻掀开床上熟睡之人的被子,轻手轻脚在他身边躺下。 过了一会儿等确定身边之人没有被惊扰,才缓缓伸手掰过他的肩膀,让他转身,将他拥在怀中。 睡了这么久了,身上都还没什么热气,宋荣瑾心疼抱紧他。 让他不舒服地哼了两声,仰头睁开眼。 宋荣瑾紧张看着他,以为他会发火赶他下床。 可是没有,单舒迷迷糊糊问了一句:“宋先生?” “嗯,是我。”亲吻他的额头,再次拥抱他。 单舒没有排斥,低头靠在他怀中,手抓住他胸口的衣服,“您怎么上来了?” 宋荣瑾握住他冰冷的手,亲吻手腕上的纱布,“睡不着,想你了。” 单舒在他怀里动了动,宋荣瑾用腿夹住他的腰,“乖,睡吧。” “好重。”小声嘀咕着,单舒睡意朦胧的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再次睡过去。 宋荣瑾被他撩动心弦,再次亲吻他的鬓发和额头,微微叹口气,他怎么可能放得下他。 第二天单承一早到房间照顾单舒,看到他趴在宋荣瑾怀里睡得脸蛋通红,难得的,眉心舒展,嘴角一丝甜蜜微笑。 在心底叹息一声,没吵醒他们,转身出去给两人准备早餐去了。 如是,两个人在医院住了四五天远才浩浩荡荡出院。 出院那天,辛敏从英国回来,得知儿子住院,一定要来医院,宋宜显怕她太激动,带了好几个佣人在身边跟着。 于是乎,医院门口在宋荣瑾他们出院当天停了十几辆豪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医院办喜事。 单舒见到辛敏,给她行礼,辛敏一向喜欢他,看到人瘦了一大圈,心疼的圈在怀里,“下巴都尖了,荣瑾这孩子,真不会照顾人。” “小舒啊,跟阿姨回老宅住养几天身体吧,你这回去,又要忙里忙外照顾荣瑾,照顾他那栋破房子,可别把身子拖垮了。” “夫人说笑了,这是单舒职责所在。”单舒低垂眉眼,恭谨回答。 辛敏握住他的手,“你呀,就是太乖了。” “你不听我的话,我去跟荣瑾说。反正还有半个月就是我生日,你们要提前好几天回来,也不差这么几天。” 说着招呼宋荣瑾到身边,握住他的手跟单舒的放在一起,慈爱看着他们,说:“我听说你们刚参加完桥牌俱乐部的聚会,离家十几天了,家里怕是乱糟糟的,不如跟妈妈回老宅去休养,让唐逸他们在家里收拾,省得单舒操心。” 宋荣瑾看单舒,在医院住了几天,脸上仍是没几分血色,精神头也不好。 于是点头:“也好。这样舒舒和单管家在一起,也省得他们两父子互相牵挂。” “算你懂事。”辛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宋荣瑾手上的伤,只跟辛敏说是在海上钓鱼时弄伤的,没透露其他的给她知道,免得她担心。 “可这样一来,宋先生上班就远了。”单舒皱眉说。 “没事,让他早点起来就行。反正他是老板,迟到了也没人敢说。” 辛敏从来不溺爱孩子,比起单舒,倒是更加不心疼他这个亲生儿子。 宋荣瑾无奈地笑,握住单舒的手,顺势将他拉到怀中,柔声对他说:“外面风大,上车吧。” “妈,你要跟我们坐一辆车吗?” 辛敏瞪他一眼,“我才不要去当你们的电灯泡,吃你们的狗粮,我去跟你爸爸坐一辆车。” 唐逸上前来扶她,辛敏看到他,眼睛一亮,“小逸,一段时间不见,你长得越发水灵了。” 唐逸脸色一黑,他又不是女人,什么长得水灵啊。 不过辛敏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夸他,话头一转,说:“改天陪阿姨去花艺茶话会,里头好多漂亮姑娘哩,都跟你差不多大,阿姨给你介绍对象。” “夫,夫人,您的心意我心领了。家里面忙,我恐怕暂时没时间。” 唐逸规规矩矩回答,辛敏唾他一口,“好的不学,把老单那一身呆板气给学了过去,你一个,单舒一个,一个个都是这样。” “阿姨跟你说,男人可不能这么无趣,将来找不到老婆的。” “你单叔叔就是哦,当年要不是阿姨撮合,他肯定会打一辈子光棍。” 唐逸尴尬地不敢接话,将辛敏送进车里,抬头看到一脸严肃的单承,连忙移开目光。 光棍什么的,应该不可能吧,单管家长得很英俊,即便现在已经五十岁,仍然身姿挺拔,十足的绅士派头,听说十分受中老年妇女欢迎。 况且,不是还有个辛蓉蓉对他穷追不舍吗? 等前面宋宜显,宋荣简他们的车离开后,宋荣瑾他们的车才出发跟在后面。 正值五月初,春天里最热闹的一段时节,宋家的老宅更是不得了。 整座宅邸被鲜花包围,花团锦簇的,各色鲜花各式花架让人目不暇接,完全不留空隙的庭院布置,让人误以为进入了一个花的王国。 当然,最多的还是月季,五颜六色灿若霞云。 老宅这边他们的房子其实也没来得及收拾,不过有单承在,轮不到单舒操心。 车开进宅子后,首先到宋老爷子的小院子去例行问候。 老爷子去年老寒腿发作,渐渐无法走路,过了年之后就开始坐轮椅,在家里面一直是宋晓随身伺候。 宋晓平时上班离开后,他就不愿意别人靠近,大多时候都是坐在书斋看看书侍弄些字画,或者到院子里逗逗鸟。 晚年生活虽然不像辛家的老爷子在京城那么风光,过得还算随心自在。 宋荣瑾举办桥牌俱乐部聚会加上住院这几天,差不多半个月不在公司,这段时间一直是宋晓在公司主持事务,听到他和单舒回老宅,连忙推掉日程赶回来。 到家时听到老爷子在院子里正中气十足的教训单舒。 单舒跟着宋荣瑾十年,十年来只做了个兢兢业业的管家,老爷子就不怎么看得上。 明面上虽然不说什么,私底下言语之间多有些不以为然,这么多年来对宋荣瑾的胡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端端的,把人给照顾到医院去了!” 老爷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闲言碎语,说单舒把宋荣瑾气进了医院,两个人前脚刚进门,后脚,老爷子就让单舒和唐逸跪在花园门口,不让他们进门。 宋宜显和辛敏早早被叮嘱,让不准打扰他立规矩。 “爷爷,单舒才刚出院,身子还没大好,你让他起来站着不行吗?” 宋荣瑾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你给我闭嘴!你的事我待会再跟你算账,张婶,把长孙少爷弄到祠堂去给我跪两个小时!” “看看这段时间,家里、公司,越来越不像样!” 宋老爷子敲打着拐杖指挥张婶和几个老婆子簇拥着将宋荣瑾带走。 “我不走!爷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让人跪着说话!” “长孙少爷,小辈听长辈训话,跪着才顺应礼数!” 宋荣瑾闹不过他们,被推着出门,回头焦急看单舒,他才跪片刻,额头就冷汗涔涔。 老爷子回头看到宋晓手里搭着西装外套走进来,眼神稍微柔和了些,抬手招呼他到跟前,说:“晓晓,你来得正好。” 宋晓绕过跪着的单舒和唐逸,走到老爷子身边,低头对他行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单舒他们做错了什么事吗,爷爷?我听说他们刚回来,怎么就跪院子里了?” 宋老爷子冷哼一声,拐杖咄咄敲打大理石地面,“哼!我看荣瑾身边这几个佣人养了十年,估计是给养刁了,越来越不得事,你给安排物色几个有能力的,送到他那边去帮忙。” “他一个人在那边,别是被这群人给合伙欺压了都不知道。” “我才两个月没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照顾人的!” 宋晓眼神愉悦听着老爷子的数落,等他话说完,点头,“好的,爷爷,您放心,改天我选好人带到您面前您给亲自掌掌眼。” 老爷点点头,“宋家辛家这么重的胆子全压在荣瑾一个人身上,他那些个亲弟弟亲堂兄弟都不顶事,你多帮着点他。你是宋家养大的,就是宋家的子嗣,以后该给你的半分都不会少!” “爷爷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一直当宋先生是兄长,弟弟帮哥哥,天经地义的事。” 宋晓弯腰帮老爷子盖好腿上的毛毯,推他进屋,说:“您也别跟两个下人置气,说到底不过是家里雇来的,要是用得不顺心,换掉就行,何必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老爷子叹口气,“还不是荣瑾太心软、重情,我要是不唱黑脸,帮他压着点,这群人早晚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我事事处处为他着想,嘿!结果你看怎么着!还把那孩子给得罪了!” 将老人推到小茶厅,宋晓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老爷子,“您喝口茶,顺顺气儿。宋先生懂得您老人家的苦心,怎么会怪您。您别多想。” “但愿如此吧!” 宋老爷子被他一阵安慰,心里舒服了些,端着茶杯低头喝茶。 宋晓走到角落里打开熏香的炉子,往里面加了点香,之后回来,笑着继续拍马屁,“人们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宋家有爷爷您坐镇,宋先生才能在外面放手做事。” 老爷子放下茶杯,叹口气,拍拍他的手,“要是荣瑾和荣皓他们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宋晓微微一笑,“您言重了。爷爷,我听说单舒刚出院,现在外面日头大,怕他撑不住,家里宋先生住的地方也还没收拾,要不让他们起来去忙吧。” 老爷子阴阳怪气道:“让唐逸去收拾吧,单舒身子金贵着呢,我哪里还敢指使他!这要是让他去,万一累得再进医院,荣瑾怕是要跟我这个爷爷翻脸。” 宋晓没附和也没反驳,重新给老爷子换了一杯茶,说:“您歇着,我去跟他们说。” “去吧!”老爷子疲惫闭上眼,阳光穿过落地玻璃窗洒落在他身上。 宋晓对他行了礼,出门到花园门口。 让人笑掉大牙 花园里花朵盛开,蜂蝶追逐嗡嗡作响,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单舒脸色白得像纸,后背的衬衣被冷汗打湿透。 唐逸靠着他悄悄伸手扶着。 宋晓慢悠悠踱着步子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用轻蔑的目光看着他们,说:“起来吧。单舒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请荣殷少爷过来看看?” “不用。”单舒冷冷看他一眼,站起来,强忍着眩晕感快步离开这个让他压抑到喘不过气来的小院子。 唐逸低声对宋晓说了一句:“谢谢。” 宋晓抬手挥了挥,故作姿态,目送他们离去,眼神深沉冷漠。 感情再深又怎么样? 自己没本事,就什么都守不住! 二十八岁了,还过着有情饮水饱的日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宋荣瑾在祠堂被关了两个小时,出来后没有再去见老爷子,回自己住的小别墅。 走进院子,唐逸正拿着行李准备上车,看到他回来,连忙放好东西对他行礼,“宋先生,您回来了。家里面已经收拾妥当,我和海琳先回宅子那边打扫,过几天夫人生日前再回来。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带过来的吗?” 宋荣瑾探头看了看门厅,问:“爷爷没怎么为难你们吧?单舒呢,在休息吗?” 唐逸微微一笑,说:“单管家把他接到自己那里住去了。行李什么的都已经搬过去,宋先生找他有事吗?” 宋荣瑾蹙眉,说:“你回去吧。记得我之前交代过你的事。” “宋先生请放心。”唐逸再次对他行礼后坐上车离开。 宋荣瑾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扭头去单承的小院子。 家里面人多,宋宜显几兄弟各自有各自的门户,除非有什么大事,平时都是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并不经常聚在一起。 宋老爷子按照传统跟大儿子宋宜显住在一起,不过这几年性子变得有些古怪,除了宋晓,不太爱与外人接触。 宋宜显跟单承几十年的主仆情意,早些年专门给他劈了个院子,让他一个人住着自在。 家里面佣人都是用了十几二十年的,得心应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懂得规矩,并不需要单承操太多心。 宋荣瑾一路走来,尽管这个家是他从小待到大的,仍然被沿途的花朵晃得眼花缭乱。 实在太多了,一簇簇一丛丛,这里的花架拱门那里的花墙花径,有章法的没章法的,每个角落的景色和布置都不一样。 地上的花瓣更是多得堆积成山,扫都来不及扫,只能匆匆将掉落的花瓣堆到花盆或者地栽的植物根部。 宋荣瑾路上摘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慢慢凑成一大捧,来到单承的院子外面。 他的小院子门口搭了一个不算高的花架,上面牵引爬满雪白的藤本冰山,两层小洋楼墙外则攀爬着开得热闹繁盛的苹果花,院子里种着分门别类不同颜色的月季。 有红龙,果汁阳台,火热巧克力,龙舌兰酒,尤加利,加百列,蓝色风暴,路西法,等等。 有地栽的有盆栽的,或者放在架子上,或者挂在墙上铁架上。 藤本冰山和粉色的龙沙宝石差不多快要开完,有一些枯萎的花朵隐藏在绿色的叶片后面,像一只只死去的白色的鸟的尸体,并不好看。 穿过院子斑驳的光影,便看到花架下,单舒躺在躺椅上,神色恹恹,满腔心事。 旁边的小圆桌上冰裂纹玻璃杯里的花茶水汽氤氲。 宋荣瑾推开院子白色的栅栏门走进去也没惊动那躺着的人。 他像没有知觉一般躺着,望着头顶的花朵发呆。 花丛中蜂蝶飞舞,院子里嗡嗡声一片。 走过去,将手里的花朵拿到他视线上方晃了晃,“送给你。” 单舒目光转动,落在那一捧漂亮鲜艳的花朵上面,片刻后移开,没有开口也没有接。 宋荣瑾见他一副惫懒的样子,在旁边坐下,倒掉一只玻璃杯里的热茶,插了两朵花在里面,剩余的则随手放在桌子上。 “怎么了?”握住他冰冷的手,摩挲他手腕上的纱布,柔声说:“爷爷说了不好听的话吗?” 单舒没有看他,没有回答。 他便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他的脾气。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单舒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厌烦,疲惫的闭上眼,他现在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到这个人,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身边这个人仍然在自顾自说个不停。 抬手撩起他的裤腿,问:“跪了多久,膝盖疼吗?爷爷也是,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动不动就让晚辈跪着听话。” “我小时候也跪过很多的。后来去英国上学回来跟他说了很多次,他才收敛了些。” 裤腿被推到膝盖上方,露出上面还没有消散的红肿淤青。 低头凑过去,对着膝盖吹了两口气,激得单舒动了动腿,抬起来放下裤子,“没事了,宋先生请不必在意。” 对他的排斥,宋荣瑾尽量不去在意,顺势握住他的手,问:“回来就去见爷爷了。你吃过午饭了吗?药有没有吃?” “吃过了。”说完,单舒再次闭上嘴,目光看着别处。 他不开口说话,宋荣瑾渐渐也没了话题可说,只能握着他的手两个人静静坐着消磨时间。 单舒恹恹的想,他们两个都没有共同话题了,以后就算在一起估计也走不长久。 更何况宋荣瑾还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晚上单承要回来吃饭,单舒在院子里坐到傍晚才起身去厨房做饭。 平时父亲一个人住在这里,都是在大厨房用餐,鲜少自己下厨。 今天单舒提前给父亲发了消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有佣人送来新鲜的蔬菜鱼虾和肉。 宋荣瑾不让他动,自己笨拙的将东西搬进厨房,在他的指点下将东西分门别类放进冰箱。 晚上做饭,宋荣瑾从来没下过厨,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厨房门口当门神。 他一百九十公分身高,堵在门口,俨然成了厨房的大门。 单舒被他目不转睛看着,浑身不自在,于是问:“今天第一天回来您不回去陪大老爷和夫人吃晚饭吗?” “不了,跟爸妈打过招呼的。舒舒,小心伤口别沾到水。” 单舒稍稍把水关小了一点,“您去客厅看电视吧,宋先生,饭要好久才熟。” “不用,你忙。我处理点事情。”说完掏出手机侧身靠在门框上,一边听着单舒切菜炒菜的忙碌声,一边处理公事。 单承忙完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回到家里,单舒和宋荣瑾各自坐在单人沙发上做各自的事情,没有交谈也没有任何互动。 在外人看来,他们这样的相处模式,分明是一对感情冷淡的夫妻。 在心里叹口气,单承走进屋里,单舒听到响动起身迎出来,“爸爸,您回来了。” 单承点头,问:“吃过了吗?” 单舒摇头,“等您回来一起吃。饭菜刚做好不久,还是热的。” “去吃吧,以后不用等我。”两父子说着往餐厅走,宋荣瑾讪讪起身跟过来。 单承停下脚步,目光不善,脸色冷淡,说:“时间不早了,长孙少爷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您明天要回公司上班,我就不招呼您了。” 甚至都没问一句他有没有吃饭,也不打算留他下来和他们父子一起用餐。 “还早,不急。正好我也没吃饭,就在单管家这里吃过再回去吧。回那边的话,厨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过来呢。” 怎么着这晚餐也是自己看着做出来的,不能只有看的份没有吃的份吧。 宋荣瑾上前牵单舒的手,勉强笑着和他一起走进餐厅。 单舒没有拒绝,不过面色和单承一样,不怎么欢迎他的样子。 见单舒没出声阻止,单承也不好说什么,好歹是家里的少主人,不能过分不给人家面子。 一顿饭吃得不冷不热,单舒和单承都是寡言少语的人,宋荣瑾跟他们也没话题可以聊,就那样安安静静结束用餐。 “小舒送长孙少爷回去,我来洗碗。”单承主动揽下洗碗的活,再次赶宋荣瑾离开。 宋荣瑾动了动嘴唇,想厚着脸皮留下来,无奈单舒已经帮他取下挂在门口的外套递给他,“我送您出门,宋先生。” 宋荣瑾扁扁嘴,算了,日子还长,水滴石穿,只能慢慢攻破这两父子的防线了。 出得门来,晚风吹来浓郁的花香,月色如水,银色的月光倾泻在盛开的花朵上,晕出一层层浅淡的光晕,宅子各个角落虫鸣不绝,偶尔还能听到蛙叫。 路面下面布有指路的led灯,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花园小径之中。 风吹在脸上十分凉爽,宋荣瑾回头牵单舒的手,“陪我走走。” 耳边沙沙虫鸣,单舒轻轻挣脱宋荣瑾的手,安静走在他身边。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的相处过了。 宋荣瑾忍不住偏头打量身边的人。 大约是最近频繁病痛的原因,单舒的侧脸看起来有种孱弱的凄美感,目光冷淡疏离,嘴角严肃紧绷。 他真的很不开心。 宋荣瑾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印象中他的笑容总是矜持稳重,带着些微愁苦和难言的伤痛。 再次伸手牵单舒的手,拉着他加快脚步,故作轻松地说:“我听到了喷泉的声音。舒舒,过去看看。” ※※※※※※※※※※※※※※※※※※※※ 第二卷《执迷不悟》完 月迷津渡 第三卷卷首语: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家里面有几处喷泉,宋荣瑾的房子外面就有一座。 不大的小池子,里面放着两座古希腊铜雕雕塑,下面种满睡莲,铜雕肩膀上放着一个大圆盘,水花从圆盘中央喷,射而出。 喷泉周围的大理石地面上铺满被风吹过来的月季花瓣。 不远处两棵垂柳在晚风中摇曳生姿。 宋荣瑾拉着单舒来到喷泉外面,弯腰对他做了个邀请礼,“我有荣幸邀请先生跳一支舞吗?” 他是模特出生,做什么都自带一股优雅的气质。 单舒看着他,神色恍惚。 那年清明节来宋家玩的那三天里,晚上单承晚归,他学习了一整天,实在太无聊,就跑出来想找个伴玩,谁知道宋家老宅子太大,弯弯绕绕的,走没多久就迷了路。 慌不择路中突然听到前方传来嬉闹和音乐的声音,便紧张不安寻着声音穿花过径跑过来。 远远看到一群年轻人在喷泉旁边开party,烧烤音乐和翩翩起舞的俊男美女,周围鲜花围绕,让单舒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 灯影摇曳下的人们实在太好看,让单舒看得出了神,误闯了进去都不知道,直到耳边传来一声低沉优雅的邀请,“不知道本人是否有幸邀请这位先生与我共舞一曲?” 定睛看去,月光下的英俊男人眉眼含笑,多情婉转的看着他。 却是前天下午送了一支月季花给他的好看男人。 对方的目光实在太勾人,让他忘记自己身处何地,手不自觉的放入他掌中,嘴唇抖动想开口,蓦的想起自己公鸭嗓一样难听的声音,于是抿了抿嘴,低下头。 对方似乎没有认出他,也没在意他的羞涩,握紧他的手轻轻一带,将他拉到自己怀中,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安慰:“别怕,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耳边响起戏谑的呼哨和喊声,单舒不记得自己怎么移动脚步的,只是目光追随着那个引导他的男人,在光影浮动中捕捉他的一颦一笑。 一曲结束,单舒累得满头大汗,被拥抱在那个高大炙热的人怀中,感受到他喷在耳根处的滚烫呼吸。 “哇,哪里来的小精灵,荣瑾,把他让给我,我要跟他跳!” 有人跑过来起哄,想拉他,被宋荣瑾拦下,含笑拥着人,“不给!是我找到的!” 说完拉着单舒的手从喷泉处逃离,将后面的嬉闹喧嚣甩下。 再次穿花拂影,单舒迷失在拉着自己飞奔在月色之中的男人背影之中,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只是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等到终于停下来时,单舒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的景色,就被整个抱起来放在大理石栏杆上,背后的荷塘荷叶刚刚崭露头角,圆圆的荷叶浮在水面上。 “难道你真的是一开口就会消失的精灵吗?”嬉笑着,宋荣瑾捧住他的头贴面看着他,“嗯?告诉我你的名字,我的小精灵。” 单舒羞红脸,胆怯搂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摔进荷塘里。 “不说吗?” 对方的嘴唇越来越靠近,单舒心慌地再次张嘴,隐隐期待却又隐隐害怕。 “不说我就亲你了!”柔软温暖的嘴唇贴上来,令单舒低吟一声软软倒在他怀里。 他毫无防备的顺从模样似乎取悦了男人,他坏笑着勾起他的下巴,眉目含情,“你果然是我的小精灵。” 说着嘴唇再次覆盖上来。 这一次就不像第一次那样浅尝辄止,而是粗暴抵开单舒的牙齿,勾住他的舌纠缠不休。 单舒从没有接过吻,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另一个人的气息。 霸道得令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对方搂着自己的腰缠绵接吻。 就在单舒以为自己要被这个吻吻昏过去时,那人放开了他,将他搂在怀中,喘息着再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单舒。” 小小声的回答,单舒贴着他的胸膛,听着自己和他的心跳,咚咚咚,意外的,频率竟然一致,都跳得那样迅速,那样热烈。 “单舒,舒舒,我的舒舒——” 缠绵悱恻,足以刻进灵魂的沙哑呼唤。 单舒打了个机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那些美好早已成为过去式,自己绝对不能再沉沦下去! 一把甩开宋荣瑾的手,转身想逃离,却被宋荣瑾察觉追上来从身后将他紧紧拥抱住,“别逃舒舒!” 单舒腿软的倒在他怀中,欲哭无泪。 他们,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再无复当年的清纯干净。 “别逃,舒舒。”明白他在逃避什么,宋荣瑾将脸埋在他颈窝里,一声声哀求,“别逃,别逃,会好起来的,舒舒,别逃,求你——” “……” 单舒哽咽着无声哭泣,微弱呼唤着什么。 宋荣瑾偏头将耳朵贴在他脸上,听到他颤抖的声音。 “荣瑾,荣瑾,荣瑾——” 屏住呼吸,宋荣瑾慢慢转过单舒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怀中,抬起他的下巴。 温柔的月色中,紧闭双眸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的人,嘴唇微微颤抖,不停地,断断续续吐出那让他魂牵梦绕痛不欲生的名字。 “荣瑾,荣瑾——” 宋荣瑾低头将温热的嘴唇贴在他眼眸上,轻轻将眼角的泪水吻去,尔后下移,含住他粘带咸湿泪水的唇。 孱弱,带着微苦的药味。 他把他折磨得几乎奄奄一息了。 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抵开他的唇,宋荣瑾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得小心呵护着将他那颗支离破碎的心重新拼接完整,并且要努力让它恢复如初,否则,他们永远不可能一起走下去。 “舒舒,别怕,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 结束亲吻,宋荣瑾抱着停止哭泣的单舒,搂着他慢悠悠在喷泉边踱步,口中轻哼着悠扬轻快的曲子。 等到单舒最终平静下来,周围已经万籁俱静,就连吵闹的虫子都躲起来陷入沉睡。 宋荣瑾牵着单舒,脚步轻快踏着遍地花瓣和露水回到家里。 “我要回去。”单舒红肿着眼睛,情绪低落地说。 手却并没有松开宋荣瑾。 宋荣瑾微笑着拉他一起坐电梯上楼。 “爸爸会生气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宋荣瑾稍微对他温柔一点,就能让他死心塌地片刻也离不开他。 电梯到达楼层,宋荣瑾将他抱起来,亲亲他的嘴角,“你去洗澡,我给你爸爸打电话,他要骂,就骂我好了。反正今晚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以后,也不会让你回他那里。” 单舒摇摇头,还是不肯。 他害怕,却又满心期待。 他觉得自己备受折磨,爱而不能,恨也做不到。 宋荣瑾抱他到浴室,将他推进去,离开前亲亲他仍旧湿漉漉的嘴唇,“舒舒乖,别怕,今晚我什么都不会做,就是想抱着你睡觉。” “好不好,嗯?” 单舒睁开眼,犹豫着点点头,一如当年单纯懵懂。 宋荣瑾爱怜抚摸他红肿的眼角,“别怕,万事有我在。” 说完便关上浴室门。 单舒转身走到洗漱台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茫然不知所措,轻轻将手放在胸口,对里面的人说:“你知道,这一切都是短暂的,转瞬即逝的。为什么还不肯死心?” 说着解开手腕上的纱布,看着那狰狞的还没有拆线的伤口,眼中浮沉的迷恋和犹豫渐渐褪去。 “单舒,求你,坚强一点,清醒一点。” 闭上眼给自己打气。 宋荣瑾在外面坐在客厅忐忑不安给单承打电话。 他知道单承不喜欢他。 从十年前,他说要带单舒走那天开始,单承看他的眼神就充满了厌恶。 他觉得是他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他是让单舒放弃大好前途的罪魁祸首。 可是,宋荣瑾从来没有后悔过把单舒从他身边抢走。 即便他恨他,讨厌他。 在宋荣瑾心里,单舒十年前就已经不属于单承,他是他的! 电话接通。 对单舒的不归,单承没有感到意外。 宋荣瑾在感情方面一直是无往不利的,更何况他的儿子对他是那样痴迷那样深情,连他这个父亲在一旁看着,都能感觉到单舒对他超越一切的爱恋和依赖。 “他需要静养。”单承在电话那头说。 宋荣瑾明白他的意思,郑重点头,“我会照顾好他的。” 顿了一下,煞有介事补充道:“我发誓!” “呵!”单承罕见的发出一声犀利的嘲讽冷哼,之后挂断电话。 宋荣瑾看着手机,苦笑,看来被讨厌得很彻底啊。 没有在客厅干坐着等,起身到卧室铺床。 没有让佣人上来帮忙。 单舒现在情绪不稳定,宋荣瑾不希望外人的介入影响他。 其实回来之前佣人已经收拾整齐,只需要将被子重新整理一下,宋荣瑾拿出两套睡衣。 单舒没有衣服在这边,只能先穿他的。 在床边处理了一会儿公事,听到浴室开门的声音,宋荣瑾放下手机,快步走过去。 “舒舒!” 单舒洗完澡,脸蛋被热水蒸得通红,整个人比白天时苍白孱弱的模样多了几分艳丽。 宋荣瑾将他抱起来,“头发吹干了吗?” 单舒放下毛巾,点头,“嗯。我可以自己走,宋——” “荣瑾!”宋荣瑾微笑打断他,“叫荣瑾,舒舒!” 单舒心尖颤抖,羞红脸低头看着他神采奕奕的双眸,低哑婉转地轻声唤他:“荣瑾。” 宋荣瑾将他放在床沿,看着他,咧开嘴,“舒舒!” 单舒眨眨眼,再次轻启嘴唇,“荣瑾!” “舒舒!”宋荣瑾激动靠过去亲他的嘴唇,浅尝辄止后退开,微笑看着他,等他回应。 被他看着,单舒寒凉的内心慢慢开始发烫,嘴角露出一丝甜蜜,含笑,仍旧是轻声的,“荣瑾!” “舒舒!”孩子一样,宋荣瑾笑得越发开心。 单舒蓦的咬住嘴唇,停止这幼稚的游戏。 整理 第二天单舒是在宋荣瑾怀中被鸟鸣声吵醒的。 睁开眼,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浮动,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和树叶的沙沙声。 单舒寻着身边的温暖,在那宽厚的怀中摩挲了一阵,将耳朵轻轻贴在他胸口处,安静听那让自己心动的心跳。 被窝里暖香袭人,让人舍不得移动。 就那样一动不动伏在荣荣瑾怀中好一会儿,背后环着他腰的手突然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抬头,看到那桃花眼中的温柔似水。 “早,荣瑾。” “早安,舒舒。” 清晨身体健康的标致抵着彼此,单舒有些尴尬,稍稍往后退了退,被宋荣瑾抓住讨要了一个缠绵的早安吻。 身体虚弱,时间稍微长一些的吻都让他喘不过气来,更遑论身体的纠缠。 好在宋荣瑾知道分寸,没有对他提要求,只是安静趴在他身上等待情绪平复。 “我今天要去公司了。”稍微平静些后,宋荣瑾继续侧身抱着他,“你在家好好休息。” “嗯。” “爷爷如果找你,就让海欣和海琳去应付,不用搭理。” 单舒微微一顿,气闷道:“不好。” 父亲是宋家的管家,若是自己过分反抗,父亲的立场也会很难。 知道他的担忧,叹口气,柔声道:“那我提前跟爷爷打好招呼。总之,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身体,其他的都不要管。”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将来的事,更加避开了单舒会离开的时间。 却又不约而同的,知道分别的时候近在眼前。 单舒脸上闪过一丝羞怯,仰头靠在他脖子处,小声说:“好,我听你的。” 他乐于顺从和依靠他。 尽管这依靠总是无法让他安心。 宋荣瑾露出笑容,抱紧他说:“你也别整天闷在家里,多出去走走。” “或者,”灵机一动,低头问单舒,“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闻言,单舒心脏一缩,竟涌出些惶恐,咬住嘴唇摇头,“不,不了。” 本能的,他不愿意涉足那些地方。 以前去过几次宋荣瑾的公司,然而周围来来往往名校毕业的社会精英让他不安极了,感觉自己是那么无知而渺小。 尤其是,工作中的宋荣瑾,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冷峻凌厉感,让他本就脆弱的自尊心更加不敢面对。 “好吧。”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不安起来,宋荣瑾没有强求,拍拍他的后背无言安抚着。 起来各自洗漱后下楼准备去餐厅用早膳,大厅里却坐着好几个一早来访的人。 却是宋荣简,宋荣皓,宋荣殷和宋荣勤几兄弟,家里最小的两个堂兄妹,宋荣臻和宋荣珂都在学校,没有回来。 “怎么都来了?”宋荣瑾拉着单舒的手,笑着迎上去。 宋宜显四兄妹,老二宋宜昌结婚最早,生了三个儿子,宋荣皓和宋荣殷头上还有一个大哥,宋荣琦,已经三十六岁,不过多年来因为身体不好精神不稳定一直被母亲邹玲玲带着世界各地去求医,很少在家。 老大宋宜显则只有宋荣瑾一个,外加一个十年前带回来的私生子宋荣简。 老四宋宜旻家里也是三个小孩,两个儿子宋荣勤和宋荣臻,还有家里唯一的小公主宋荣珂,可惜宋荣珂从小性格独立,十五岁上就申请到国外的名校出国留学去了。 老三宋宜湘常年旅居国外,也不在家中。 本家人丁兴旺,基本上算是男人的天下,好在其他分家不像本家男女失衡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也出了几个优秀的女强人在帮着宋荣瑾打理官场和商场的事务。 宋荣皓上前来用拳头打了一下宋荣瑾的肩膀,笑着说:“你回来也不通知一声,我们都是昨晚听家里说才知道的。” 说完低头看到他和单舒牵在一起的手,调侃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是该稳定下来了。” 他跟宋荣瑾一般大小,结婚很早,现在最大的小孩都十岁了,好男人算不上,不过确实是个好父亲。 宋荣瑾看一眼没什么表示的单舒,说:“快了,估计今年年底就能请你们当伴郎。” “哇,真的吗?那我提前恭喜你们。” 宋荣皓经营外地的集团公司,经常出差,不如宋荣简和宋荣殷他们了解宋荣瑾,以为两人真的成了,是以,这句恭喜倒是真心实意的。 后边宋荣简和宋荣殷偷偷看单舒的表情,暗自在心里对宋荣瑾的这个决定打了个问号。 几个人里面宋荣勤年纪最小,今年上大一,懵懵懂懂站在一旁认真听几个哥哥说话。 海欣和海琳到餐厅布置好出来,看到客厅站着一大堆帅哥,个个超过一百八十公分,有气质有涵养,简直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海琳更是流着口水小声对海欣说:“所以我从来不看电视剧,里面全是整容丑八怪,看看咱们家这几个,这才他娘的叫极品帅哥花美男啊!” 海欣瞪她一眼,“不许乱说话,万一被他们听到看你以后怎么见人!” 海琳擦擦口水,“你放心,我就看看。” 几个人站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才去餐厅。 单承这个时候走进来,宋荣殷和宋荣勤最先看到他,立刻规规矩矩叫了一声,“单叔叔。” 单承表情严肃,没什么情绪的对他们行礼,“几位少爷都在啊,用早饭了吗?” “刚准备去餐厅,单叔叔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宋荣皓从小就跟单承比较亲,说话口气比其他人要亲近很多。 单承点头,“吃过了。我来找单舒。” 前面单舒已经松开宋荣瑾的手走过来,“爸爸,有事吗?” 单承暗自打量他两眼,见他精神比昨天好了些,说:“你最近身体亏得厉害,这几天在家跟着我锻炼。以后每天早点起来。” “好的,爸爸。” “走吧。”没有理会宋荣瑾,单承转身带着单舒走。 宋荣瑾连忙出声,“单舒还没吃早餐,等他吃过之后我送他过去您那里。” “不必,我那里有给他留饭。”说完不再逗留,抬腿离开。 “那我先走了,几位少爷用餐愉快。”说完,单舒也跟着快步离开。 宋荣皓摩挲着下巴,用手肘顶了一下宋荣瑾,问:“诶,荣瑾哥,你要跟单舒结婚,单叔叔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宋荣瑾没好气看他一眼,“不用你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单承有多不待见他。 “要不要我帮你说几句好话?”促狭眨眨眼,宋荣皓问。 宋荣殷拉走他哥,说:“哥,你就别添乱了。走走走,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我怎么就添乱了?荣殷你可别冤枉我。” 宋荣瑾目送单舒他们走出院子才回头,面上虽不显,心里到底是不舒坦的。 宋荣简站在旁边,觉得他有点可怜。 吃完饭,几兄弟各自回自己家去准备上班。 宋晓这边吃完早饭就过来等在院子外面,看到宋荣瑾收拾停当出来,连忙打开车门下车迎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晓感觉宋荣瑾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态度有些疏离,心里一凌,脸上神色变得更加无辜乖巧,“宋先生,早,您身体好些了吗?” 宋荣瑾点头,“嗯。今天有几件重要的事要处理,路上把今天的日程报给我,我看看要不要调整。” “好的。”见宋荣瑾态度与往常没有区别,宋晓那颗悬着的心才落回实处。 单舒跟单承回到家里,吃完饭后单承教他打了一套太极,出了一身汗之后才离开去工作。 单舒一个人留在家中,骤然空闲下来有些不习惯,便就到楼上去收拾房间。 父亲想和他一起辞职离开宋家,看现在宋宜显的态度,怕是不会轻易答应。 不过自己这边确实该整理了。 十年前宋荣瑾的房子建成之前,他在本家生活了差不多一年多,后来每一年大概有两三个月也要回来住,陪伴家里的老人,东西零零散散积攒了很多。 这一整天做些力所能及的琐碎小事,不知不觉就过了,晚上宋荣瑾打电话回来说是会忙到深夜,让他先睡,不用等自己。 单舒决定留在父亲这边过夜,白天整理出来很多的旧物也要处理掉。 单承见他眉目间的沉郁之色并没有消散,临睡前劝他:“你不必因为我的催促急着了断跟他的关系,要是心里实在放不下,便就缓一缓也无妨。” “若是他能收敛心性,我其实并不反对你们在一起。” “只是,哎——” 宋荣瑾性格那样,单舒留在他身边前途未卜,可单承也不愿意看到儿子因为这段感情而郁郁寡欢。 这感情之事,即便是父母,也实在不知从何插手。 “爸爸,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父亲整日为自己忧心,让单舒十分愧疚,但是他对宋荣瑾的感情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也就只能这样安慰他。 “您休息吧,不用为我担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单舒知道父亲是极爱自己的,正因为如此,更加不能再让他失望。 他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单承也知道自己不能干涉太多、逼得太紧。 “对了,家里有火盆吗?”道别后关门前单舒突然问起单承。 单承想了一下,说:“储藏室里应该有,你去找一找。要做什么?” “过去有一些书信日记之类的东西想处理掉。” 单舒没有隐瞒,说。 单承神色一顿,暗道儿子确实是在斩断心里的念想,想到这里内心的忧虑消散不少。 这孩子其实一直很有自己的主意。 “好吧,别弄得太晚。最好到房后院子里的空地上去烧,以防万一。” “嗯,爸爸,晚安。” 单承点头,关上门,“晚安,小舒。” 烧掉 从单承的房间出来单舒就直接去了储藏室,里面大部分是一些打理花园的工具和健身的器具。 看到那一套一套用得表面光亮的器材,单舒暗自觉得好笑,父亲虽然一直拒绝辛蓉蓉的追求,背地里却一直在保养身材,恐怕并非真的对对方没有感情吧? 找了好半天才在角落里找出一个古早时用的陶瓷盆,挺大的,盆底漆黑。 另外找了一些生火的引子,一起拿到后院的空地上,之后上楼去搬东西下来。 他跟宋荣瑾最初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矫情,喜欢用信签纸给对方留言,说些酸不溜秋的情话,有的时候分开半天,宋荣瑾会让保镖送好几封信回来,出差国外更是,会给他带回来一大撂情书和明信片。 这样的游戏持续了大概一年多,搬到新宅子后家里面忙,集团公司那边业务扩,,张,自然而然就停止了。 东西却是被单舒都保留了下来,连同宋荣瑾的那份。 画画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有了长足进步,实在是思念得发狂时,只能在画纸上描摹他的轮廓。 不过,那些堆积如山的画本大部分都搬到外面自己买的房子里去了,父亲这里只留了一些书信和日记。 他和宋荣瑾,从初识,相恋,热恋,然后在热恋之中因为六年前的绑架案戛然而止。 所以单舒心里那股滚烫发热的情绪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慢慢地一年一年被消磨被浇熄。 将手里一张张陈旧发黄的纸页展开,手指颤抖着抚摸那些记录着他们的热烈和爱恋的字迹。 已经忘记上面具体写的是些什么内容,大致应该只是生活中的琐事然后是如潮水一般的思念,无尽的思念被这些文字延续至今。 美丽的信签纸像一片片凋零的花瓣落进火盆,被火舌吞噬,上面宋荣瑾的瘦金字行楷字与自己秀气周正的正楷字体最后一次纠缠,互相拥抱着化为灰烬,之后被晚风扬起和飞扬的花瓣一起消失在天际。 火光之中单舒的脸色虽然苍白,神色却十分坚定。 他得把过去记录的,刻在自己心底的全部拔除毁灭才行。 他们之间,他和宋荣瑾之间,曾经的甜蜜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余下的是无尽的苦涩。 而自己,这些年来,只是靠着那点灰烬的余温撑到现在。 书信之中有很多是叠成非常漂亮的花朵,枫叶或者千纸鹤,还有各种样式的心形,单舒耐心地一张一张拆开,抚平然后扔进火盆。 不需要着急,十年都等了,不急在这一时半会,要认认真真把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爱和恋整理打扫干净。 后院的花园里有很多浓香型的月季花,单舒坐在火盆边,除了感受到火焰的温度外还能闻到带着花香味的纸张燃烧后的味道。 真是奇怪的味道。 大概是夜深的缘故,感觉有些迟钝,单舒表情木然着不断重复手上的动作。 尽管书信和明信片很多,真正处理起来却很迅速,将手里最后一张明信片扔进火盆,看着上面末尾的一个花体英文字,“forever”消失。 一阵风忽然掠过,风穿过指间,穿过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掌心,留下一片冰凉。 单舒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发呆,末了,轻轻说了一句:“荣瑾,再见。” 说完,再次伸手拿起一旁的日记本。 他大概坚持写了八年的日记,每一篇日记字里行间都爬满对宋荣瑾的思念。 两年前,宋荣瑾不再碰他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写不出来关于他,关于他们之间的事,于是便放弃了。 已经坚持不下去,也没有必要再坚持。 这些很私密的东西,他并没有搬到自己的房子去,而是留在了父亲这里。 因为,他怕自己守着这些苍白空洞的文字会发疯。 每一本日记本都不厚,只有一百页的样子。 翻开来,借着楼上照射下来的灯光,模模糊糊看到“五月七日,晴,今天荣瑾——” “八月十日,星期四,阴天,荣瑾说——” 稚嫩直白的语言,简单单纯的心思。 火盆里的火快熄灭了,单舒撕下第一页扔进去接着第二页,三页四页,每一页都写着荣瑾,荣瑾,荣瑾—— 仿佛他的生命里只有这一个人。 单舒忍不住心里狂乱,最终将一整本日记扔进火堆,看着它再次被火光包围,心的某一部分也跟着彻底死去。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单舒抬头,看到宋荣瑾穿过挡路的厚重花枝走过来,夜色深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那反射火光的双眸,带着某种炙热的情绪。 “你在做什么?” 后花园对着外面一条鹅卵石小路,宋荣瑾过来时看到有火光从这边发出,便过来看一看。 结果看到单舒一个人坐在空地的火盆旁边在烧着什么。 刚开始他并没有反应过来他烧的是什么,站在栅栏外看了一会儿,慢慢回过味来,猜到那些怕是过去跟他们有关的一些东西。 此时,宋荣瑾走到单舒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带着审视和质问。 青年望着他的目光平静淡漠,宋荣瑾却总觉得好像能听到他无助的哭声。 那声音在他耳边一声声回响,振聋发聩却又让他束手无策,于是忍不住伸手摸对方的头发尖,再次颤声问:“你在做什么,舒舒?” 单舒拿起第二本日记,将其打开,一页一页撕下扔进火盆,“有一些旧的东西,需要处理掉。” “很晚了,荣瑾你回去睡觉吧。我今晚留在爸爸这边。” 说话间,日记本里夹着的几张照片掉出来被单舒抓着一起扔到火盆里。 是他和宋荣瑾两个人拍的大头照,记得以前有一段时间流行情侣拍大头照,他软磨硬泡让宋荣瑾和自己一起专门去商场拍的。 宋荣瑾并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本能的弯腰伸手进去将照片捡出来用衣服将上面的火捂灭。 “唔!” 被烫到也不管,将烧掉一角的照片揣进衣兜,迅速抓住单舒没有停止的手,哀求看着他,“可以送给我吗?” “……”单舒戒备看着他,“抱歉,不能,这是我个人的私人物品。” 目光匆匆掠过他的手,看到没有被烫伤才移开。 “我,我知道。”宋荣瑾可怜巴巴的望着单舒,语气中带了点哭腔,“我不会看的。真的,舒舒,好不好?” 单舒沉默,手里的日记本想继续烧吧又怕宋荣瑾莽撞的再次伸手去抓,不烧吧,以他缠人的本事,肯定会被哄走。 可是他并不愿意。 坦然面对 “单舒,求你。”他不知道单舒想做什么,不知道他到底打算怎么结束这段感情,但是宋荣瑾不愿意就这么坐以待毙看着他将过去关于他们的一切扔掉、毁掉。 “这是,我写的日记。”反正,属于他们两个的书信和明信片刚才已经烧完,剩下的这些,全部是自己的日记,他没有权利真的抢过去。 “把它们给我吧。舒舒,我保证,有生之年没有你的允许,我绝对不会打开来看。你,你跟我一起,一起把它们锁到箱子里,钥匙给你拿着,东西放我那里,好不好?” 握紧单舒的手,也不管自己这样是不是很丢脸,只是卑微而恳切的看着他。 单舒看着昏暗灯光下宋荣瑾的脸,他脸上的痛楚和哀求不似伪装,有些怔然。 最近,宋荣瑾对他的反应总是超出他的预料,比如前几天在医院他跟父亲争夺自己时的举动,又比如现在。 单舒喃喃道:“你既然这么——这么——” 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 可是这样的话,现在即使问出来,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见他始终不肯答应自己,宋荣瑾着急地放开他,一把抱起那叠放在一起的二三十本日记本,后退,戒备地看着单舒解释,“你放心,我不会看的,我会锁起来,会把钥匙给你。” 单舒慢慢站起来,奇怪的,明明被冒犯了,他却一点不生气,也不着急,叫住转身想逃走的宋荣瑾,“荣瑾!” 宋荣瑾仓惶回头,像做错事的小孩,忐忑不安等着被骂,却又倔强着不肯妥协。 单舒微笑走向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垂下眼眸,宋荣瑾抱紧那一沓不算多的日记本,点点头,“好。” 单舒走到他身边,伸手,“给我拿一些,有点多。” 宋荣瑾仍是戒备摇头,“不用,不重。而且,你手还没好。” 看着他弓着背全神戒备的模样,单舒失笑安慰他:“并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他如果想看,自己当然是阻止不了。 不过,即便无法再挽回这段关系,可以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并非不可以。 如是一想,内心的沉痛奇迹般的被抚平了,心里也一阵轻松。 单舒想,他已经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失败,可以放手了。 这样的意识来得很突然,以至于单舒稍稍发了一下呆,随后回神看到宋荣瑾用疑惑而紧张的眼神看着他。 微微一笑,“你等我一下。”回头将火盆拿到院子里浇花的水龙头边用水浇熄,之后才跟宋荣瑾去他的那边。 夜色如水,风卷残花,路上单舒安静走在宋荣瑾身边,一只手放在裤兜里,时不时抬头看一看深蓝色的夜空,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松快。 回到家里,宋荣瑾房间里并没有可以用的柜子,这个时候海欣他们已经入睡,不好叫醒他们帮忙。 宋荣瑾便拉着单舒爬到顶楼阁楼上去找。 “我记得小时候有很多存放玩具的箱子,应该有保存完整的。” 阁楼上存放着宋荣瑾从小到大的玩具和上学用过的书本和其他物品,佣人偶尔会上来打扫灰尘,不算很乱,只是空气不流通,有点闷。 将日记本放在地板上后,宋荣瑾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合适的箱子装东西。 单舒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夜晚凉爽的风夹杂着花香吹进来,将满屋子的尘埃气息吹散。 背后宋荣瑾很快找到一个放手工工具的小木箱,上面挂着钥匙。 看着他一股脑将木箱里的器具倒出来,就那样不再整理,转而将日记本一本一本珍而重之放进去。 单舒暗自叹口气,蹲下来帮他收拾残局。 原本还算整齐的阁楼才不过片刻就变得杂乱不堪,宋荣瑾心里混乱,放好日记本后就那样坐在地板上发起呆来。 单舒没注意到他情绪变化,收捡之中发现掉在角落里的一条铂金项链,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捡起来—— “舒舒——”宋荣瑾失魂落魄叫了一声,单舒连忙将捡到的东西放进衣袋,扭头看到宋荣瑾眼中泪光点点,犹豫着把手里的钥匙递给他。 “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 尽管彼此心里都知道答案,却仿佛要欺骗自己一样不断重复着。 将钥匙收起来,单舒没有看宋荣瑾手边的木箱是否有锁好,起身,“下去吧,已经很晚了,您明天还要上班。” 他已经决定舍弃这段感情,那一撂盛满他十年爱恋的日记本,在他心里其实也已经与之前的那些书信和明信片一样,化为了灰烬。 这把钥匙,不过是划清与宋荣瑾之间关系的象征,也是彻底关上自己心门的一把锁。 原本以为会很难过,或者他和他会以一种更加揪心的方式做了断。 没想到,最后,却结束得如此平淡。 单舒将自己过去十年的爱恋还给宋荣瑾,而宋荣瑾赠予他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我昼夜过着如梦的日子,却又一心等待有什么奇迹将至。 脑海中突然浮现曾经在某本书上读到的这么一句。 然而,他终究没有等到奇迹。 而是爱情消磨、烟花散落后的寂静。 单舒眼中的尘埃落定让宋荣瑾的内心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悲痛,抓住他的手,用力拉扯让他倒在自己怀中。 那急切而慌乱的吻落下来时,单舒目光沉静,随后顺从闭上眼。 这一夜的纠缠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喁喁情话,热烈却安静。 身体的灿烂释放对应着内心的平静安然。 结束之时,宋荣瑾将一滴眼泪落在他胸口。 “对不起,舒舒。” 黑暗中宋荣瑾依赖的蜷缩在他怀中,无助而脆弱。 单舒紧紧搂着他,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宋先生。” 滚烫的肌肤紧贴在一起,互相能听到彼此身体里的脉搏跳动。 他们曾一度相依为命,曾一度血脉融合难分难舍。 不过,终究抵不住流年如刀,一刀一刀割开他们之间的连接。 单舒曾因此痛不欲生辗转反侧。 现在,历经刮骨剖心,呕心沥血,他和他终于满身鲜血离开彼此,从此就要孤身向前了。 过客 清晨,窗口的啾啾鸟鸣吵醒沉睡中的单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没有人。 坐起身,身体酸痛,低头看到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换了新的。 恍惚记得昨晚被激动的宋荣瑾在原来的伤口上咬了一口,不依不饶的。 好在缝线的伤口已经愈合,没有撕裂。 这要是再回医院去缝一次针,估计医生都要建议他们去看心理医生了。 有的没的的想着,起身穿上放在床边软榻上的衣物。 下楼,看到海琳在更换花瓶中的插花。 海琳看到他,笑着打招呼,单舒问:“宋先生呢?” “一早就出去了,估计去锻炼了。要不要我给你布置早餐,你先吃?” 单舒摇摇头,“不用了,我回我爸爸那边去吃。” “行吧,那我不留你。对了,这两天家里要开始准备大夫人的生日宴,我和海欣估计都会很忙,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林森他们帮忙传话。” 将一大束白色锥形绣球花放进花瓶,海琳说。 单舒点点头,“好,你们忙。我走了。”没有说要帮忙的话,他已经决定等大夫人生日宴后就离开,没有必要再表现得好像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员。 说实话,曾经一度想借此来证明自己的想法,现在想来有些可笑,也很愚蠢。 之所以要等辛敏生日后再离开,不过是辛敏夫妇这十年来对自己还算可以,虽然他们并没有反对宋荣瑾在外拈花惹草,到底对自己还是有几分礼遇的。 而且,老宅里还有很多东西要处理,一时半会没办法完全收拾干净。 清晨的宋家宅邸,又是五月初的暮春时节,风景赏心悦目,单舒走得不快,边走边看路边争芳斗艳的各种月季。 路过喷泉时,单舒突然想起来昨晚捡到的东西,伸手到衣袋里掏出来。 铂金项链上两枚镶嵌钻石的男士对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阳光被转动的戒指反射过来,刺得单舒微微眯眼。 这对戒指,是宋荣瑾向他求婚的订婚戒指。 是的,六年前,他们已经计划结婚。 后来因为宋荣瑾被绑架那件事,婚事夭折,戒指也被收了回去。 没想到这对戒指并没有被丢掉。 不,也许,宋荣瑾只是将其随便扔在房间的某个地方,被佣人给收到阁楼上去了。 嘴角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单舒打开项链,拿出衣袋里锁日记本的钥匙,将其一同挂在项链上,随后闭眼深深亲吻那对婚戒,“再见!原谅我不够强大,未能最终守护——” 他不过是个凡人,凡胎肉,,体,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磋磨。 睁开眼,扬手,将手里的项链抛入喷泉。 镶着钻石的□□对戒加上一把钥匙,重量不算轻,咕咚一声,在水面上溅起一点水花,随后沉入到喷泉中央一盆睡莲中,浮在水面的墨绿色叶片一角被打入水里,片刻后再次浮起来。 一切再次恢复原状,只有喷泉的水沙沙作响。 到底,他还是成了宋荣瑾人生中的过客。 单舒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等那决绝冷漠的背影消失后,隐藏在一丛两米高的绣球花树后面的宋荣瑾才走出来,神色变幻莫测,目光落在沙沙作响的喷水池中。 海欣和海琳一早起来忙里忙外收拾好公寓,正打算出门去叫宋荣瑾回来吃饭,没想到宋荣瑾一身湿透的推门走进院子。 “宋先生?”海琳吓了一跳,快步跑出来紧张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您身上怎么湿了?” 海欣见宋荣瑾失魂落魄的样子,暗道怕是又跟单舒吵了架,当下没多问,对他说:“赶紧上楼换衣服,可别感冒了。海琳,你去让厨房开始布置早餐,顺便煮一碗驱寒的汤过来。” “哦哦,好的。”海琳看看她姐姐,当即会意,赶紧转身去忙。 宋荣瑾一言不发,大步往楼上走。 海欣注意到他手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裤腿上沾着睡莲叶片,微微皱眉,难道宋先生跑到喷水池里去了? 没有让海欣跟着进屋,宋荣瑾关上门后拿出昨晚从阁楼搬下来的木箱,上面放着两张缺了一角的照片,是昨晚他从火盆里抢救出来的那两张,缺的地方正好是单舒的脸被烧掉了。 “咳咳!” 宋荣瑾气闷地咳嗽两声,展开手掌,看着上面沾满泥浆的铂金项链和戒指,紧抿嘴唇,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狠戾。 不会这么快结束的! 到洗手间将戒指上的泥冲洗掉,拿到眼前看着这一对如新的戒指。 脑中浮现六年前求婚时的场面。 是一场家宴。 人不算多。 宋荣瑾邀请了自己的父母,和几个要好的兄弟来见证。 当他单膝跪在单舒面前时,他害羞得脸通红,目光却一刻也没有离开他,微笑听着他说出:“舒舒,你愿意和我结为终生伴侣白头偕老吗?” 单舒眼中迸发出幸福的喜悦光芒,羞涩而坚定,点头,“我愿意,荣瑾。” 从单舒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整整四年,宋荣瑾从来未曾如此确定地想要过一个人。 想和他相伴到老。 然而,在求婚第二天出发去国外度假旅行时,他被绑架,单舒丢下他逃走。 现在想来其实有很多疑点。 比如,单舒为什么会认为他在外面养了人? 当时他们正值热恋,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一起。 即使有商务应酬,宋荣瑾也不会很晚回家。 更何况,单舒对他从来都那样依赖顺从,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产生怀疑。 设计这一出的人,非常小心,没有把单舒在他被绑架后失踪一天一夜这件事情闹大,非常好的控制住了局势,事后也迅速让这件事情下定论,没有得到深入调查。 然而,却成功在他和单舒之间制造出一条无法弥补的裂痕。 当然,有一件事一定超出对方的预计! 那就是他想不到单舒会这么执着,即便被厌弃,仍然在自己身边守了六年。 之后便是片场遇袭。 看得出那人对他们的关系了如指掌,每一次出手都会让他和单舒之间的关系崩溃一次。 “咳咳——”想到这里,宋荣瑾再次气得猛烈咳嗽起来,心里面也难过得烧心烧肺,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踉跄着回到房间,抱起木箱走进卧室,打开保险柜,将木箱,照片和戒指一起放进去。 悲伤看着这三样东西,宋荣瑾轻声说:“舒舒,你再等我一次。” 他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但是他从来没想过放手。 想通了 单舒手腕上伤口的缝线出院十天后才去医院拆线,恢复得不算好。 那天晚上割,腕时他脑子是糊涂的,不知道自己割得有多深,后来医生告诉他有伤到神经,往后左手不会像过去那么灵活。 有种自食恶果的罪恶感。 单舒看着那新长出来的粉嫩的肉苦笑,他也算是为爱情死过一次的人了,但愿往后不会再受这种苦。 单舒并不觉得自己从此以后要对感情的事退避三舍,只是大约,不会再像过去那么执着了。 拆完线要回自己的房子一趟,晚上有看房的人过来。 房子挂到中介上已经好几天,地段虽然好,但是因为市价已经涨到二十万一平,没那么快出手。 到停车场取车时碰到手上包着纱布的梁川和他的助理。 梁川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主动走过去打招呼。 “梁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梁川收敛情绪,露出勉强的笑容与他握手。 “梁先生的手——” 梁川深吸一口气,振作精神说:“不小心划到的。”垂眼看他的手腕问:“单先生手上的伤好了吗?” 单舒不怎么防备他,撩起衣袖给他看,笑着说:“刚刚拆线,不太好看。” 说完放下衣袖打算遮起来,没想到梁川突然用缠纱布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低头默默看着,眼神发愣。 “梁先生?” 被人盯着伤口看,单舒有些羞愧,同时也担心被旁人看到。 梁川回过神来,微微松手后又抓住他的手,说:“单先生现在有空吗?一起喝杯咖啡?” 看出他在拼命忍耐什么,单舒略一犹豫后点头,“好,坐我的车?” 梁川回头让自己的助理开车回公司,之后坐上单舒的车和他一起离开医院。 路上单舒没说要去哪里,梁川也没问,靠着车窗出神,手掌上包扎纱布的地方有轻微的血丝渗透出来。 一路无话,单舒将车开到自己以前常去的海边咖啡厅,带着梁川坐到外面露台上。 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海面和一座岛屿。 扑面的海风中已经有了一丝暑气。 单舒给自己要了一杯黑咖啡,梁川要的是美式冰咖啡。 服务员快离开时,单舒又补了一份水果冰激凌,“给这位先生的。” 笑着指梁川,单舒说。 “好的,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 两个人长相出众,刚走进店里时就引起了服务员们的注意,是以负责点单的服务员显得格外热情。 “没有了,谢谢。” 有附送的小甜点和干果,并不需要再点其他的。 等服务员离开后,单舒笑着对梁川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点可以让心里舒服点。” 梁川淡淡一笑,“你看起来似乎——” 比前段时间豁达了一些。 不过这句话讲出来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对方,因此梁川没有说出口。 单舒笑,“大概想通了吧。” 没有问他想通了什么,梁川扭头看远处的海面。 单舒也没再说话,安静陪着他打发时间。 咖啡上来后,单舒加糖和奶用勺子搅拌着,见梁川情绪似乎稳定了一点,试着提起话头。 “梁先生是搞房地产的?” “嗯。”梁川疑惑看他。 单舒抿了抿嘴,说:“是这样的,我手上有一套房子想尽快出手,地段是不错,但是价格有点高,不知道梁先生有没有好的客户可以介绍给我。” 让房地产大鳄介绍客户什么的,单舒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不好意思,我,我就是随便说说。” 地段好,倒是不愁卖不出去,但是他想尽快出手就没那么快了,毕竟那套一百多平的房子算下来要两千多万。 “好啊,在什么地方,等会带我去看看?” 梁川不以为意,顺势接过话头。 不过,这样的对话,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好笑,感觉像中介和业主之间的对话。 水果冰激凌送上来,梁川拿起勺子问:“要不要一起吃?” 正准备转身的服务员身形一顿,含笑瞄了一眼单舒,看得单舒面红耳赤,微微摇头,“不用了,这是给你的。” 不过梁川还是用叉子插了一片水果递给他。 慵懒的春日午后,咖啡厅放着轻音乐,露台上的阳光很柔和,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梁川当真将那一份冰激凌吃完了,让单舒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他只会象征性的吃两口。 在咖啡厅坐了两个小时,出来时才下午四点半。 梁川再次牵单舒的手,问:“要不要去看电影?” “啊?”单舒没反应过来,呆呆看着梁川。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好到可以一起看电影吧? “不方便?”他的可爱反应让梁川忍不住露出笑容。 单舒羞红脸,摇头,“没。” “那走吧。我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进过电影院了。” 牵着单舒的手坐上车,梁川反客为主,坐到驾驶座上。 算了,只是看一场电影而已,也不是什么需要忌讳的事。 单舒系好安全带,放松心情,打趣他,“那当然,梁总自己家就有家庭影院。要是还到电影院看,不是太矫情了吗?” 梁川笑了两声,说:“对了,你提前在手机上买好票。不知道现在过去有没有好位置。” “今天是工作日,不会有很多人的。” 结果只有六个人看那场电影。 而且选的是美国商业大片。 两个人买了大份的爆米花和可乐。 “感觉赚到了。”戴上3d眼镜,单舒笑着说。 梁川表示赞同。 坐下来之后,爆米花放在中间,梁川再次握住他的手。 单舒心里有些怪异也有些酸涩。 他和宋荣瑾之间,从来没做过这些。 宋荣瑾太忙了,每次单独陪他都要好久才能安排好。 电影很精彩。 怪兽电影,偏儿童向。 六个观众,有一对情侣,另外两个男的一个坐在最东边的位置一个坐在最西边的位置,剩下的两个就是单舒和梁川坐在最后一排,可以大声吃东西,完全不用担心打扰别人。 两个小时的电影,看完出来已经六点多。 梁川看了一眼手表,问:“你那边约好什么时候去看房?” “七点,我得过去了。” 单舒有些意犹未尽,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的跟人相处过。 “我跟你一起过去。”再次坐上车,梁川说。 “你不是委托我帮忙介绍买家吗?正好我一起去看。” “也是哦。”单舒反应过来,心里面再次高兴起来。 别难过 这个时间段是下班高峰期,单舒的房子在滨海另一个商业繁华区,过去堵了一个小时,迟到二十几分钟,到的时候看房的人已经有些不耐烦。 两千多万的房子,来看的人,说实话都是不怎么缺钱的,自然比较挑剔。 单舒这套房子买了差不多八年了,买的时候这个地段还没规划开发,才六千多一平方,当时向父亲和海欣他们一人借了一点凑够首付就买了下来。 没想到八年之后赚了一千多万。 难怪那么多人炒房,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房子前两年才装修,单舒很少过来住,可以算是全新的。 不过看房的人对房子的布局不是很满意,说什么阳台的方位不好,主卧也不怎么好,反正挺讲究的,最后说如果能便宜五百万倒是可以考虑。 被梁川当场拒绝,显然在他看来这套房子值更好的价钱。 送走那对打着精明算盘的夫妻,单舒问梁川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他这里装修得很舒服,非常适合单人居住。 梁川摸了摸肚子,皱眉:“饿了,去吃饭吧。” “好啊。”单舒也有点饿了,没反对,两人一起出门。 “房子的相关证件什么的,改天你让人送到我那里,我来安排。” 关门时梁川对单舒说,“你这套房子带精装修,卖两千万,便宜了。” 单舒咋舌,“我对这个价钱很满意啊。” 白赚一千多万将近两千万,他已经很满足了。 梁川笑,抬手揉他的头发,眼神温柔如水,“你啊,太没野心了。” 两个人走到电梯门口,单舒抓住梁川的手,自然而然与他十指相扣,心跳得有点快。 “梁先生,你的手很温暖。” 宽大温厚,握在手中让人感到安心。 而宋荣瑾的,可能因为体质原因,体温稍微偏冷。 梁川回握住他的手,“你的手很小。” 张开手掌可以完全将他的手包裹起来,手型也很漂亮,修长干净,白生生的,像嫩竹笋。 电梯到达楼层,单舒牵着他的手走进去,含笑道:“我骨架小。” 附近有家三星米其林中餐店,梁川是店里的高级会员,两个人一起去那里吃的。 吃完饭出来,不到九点半,单舒没开口说要回去,梁川也没说要离开。 抬起手看了一眼表,梁川扭头问:“附近有家百货商城,要不要走过去逛一逛,顺便消食?” “嗯,好。” 这里是闹市区,人比较多,两个人没再牵手,以免引人注意。 附近有个公园,很多人去那里散步。 单舒原本先问梁川要不要去那边,不过看对方一直往前走,便没开口,可能是要去买东西吧。 百货商城人也多,广场上有跳广场舞的人,到处灯光闪烁,繁华热闹。 进门之后,梁川带着单舒直奔奢侈品柜台。 “梁先生想买什么?” 快步跟上去,单舒问。 梁川没有回答,带着他绕过一间珠宝店面,走进后面拐角一家国际知名手表店。 不等专柜人员出声问候,梁川就开口说:“帮他配一只手表,简单的,日常用就可以。” 店员抬眼打量一番两人,两人虽然都穿得很休闲,但是看得出衣品不凡,梁川手腕上那只表不是市面上的流通款型,但是作为专业人士自然看得出价值不菲。 微笑着拿出三款设计简洁价格适中的手表,介绍介绍设计师和款型寓意,最后推荐给单舒一款湖蓝色表盘镶嵌钻石的手表,“这位先生皮肤白,这款手表的颜色和表带都可以衬托先生的皮肤,同时它是轻奢款不会显得张扬,很适合日常使用。” “您戴上试一试。” 猜出梁川给自己买表的用意,不过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布满伤疤的手腕,单舒有些犹豫。 梁川接过店员手上的表,打开,拉过单舒的手,将衣袖袖扣解开一点,然后将表戴上去。 表带是皮革,很软,不会磨到伤疤。 戴好后,将手翻过来看了看,点头,“不错,你觉得呢?” 手腕上比较显眼的几道伤疤都被遮住了,单舒轻咬嘴唇,说:“很好。我自己买吧。” 梁川笑了一下,习惯性抬手揉他的头发,“别跟我客气。” 单舒露出浅笑,算是应承了他的好意。 表不算贵,九万块钱,结账后没有要包装,直接就戴着走了。 等那两人离开后,专卖柜的两个店员才凑到一块,小声嘀咕:“情侣?” “不太像。矮的那个太乖了。像是被包养的。” “不能吧,气质那么好,不可能是被包养的。” “也是哈。而且,刚才听他们的对话,不像是差钱的样子。” “对了,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男的?” “哪个?” “戴手表那个。好像是前段时间网上闹得挺大的一个事。” “明星?” “嘶——让我想想。。。”“啊,我想起来了,许晏!小晏!!上次机场出事,出面救人的就是刚那个男的!” “哇,不是吧?哇啊啊,我想起来了,就是他!我手机里还存着他的照片呢!” “卧槽,我刚怎么没多跟他说两句话啊,血亏,血亏!!” 说着同伴也翻出手机微博,再次激动喊起来,“哇,他身边那个也不得了,是昌河集团的一把手,梁川,梁川啊!!你看,是不是?” “我的天哪!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难道是哪个家族的公子?” “不能吧?公子的话怎么会给许晏当保镖?” “哎,算了算了,也不是我们能搞清楚的事。” 从商场出来,两个人又步行到公园去散步。 快十点钟了,公园的人已经不多。 “单先生打算离开宋家了吗?”找了个小亭子坐下来,梁川问单舒。 单舒点头,“嗯。” “有什么计划吗?出来后打算做什么?” 梁川看起来已经完全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单舒想了想,说:“当前最紧要的是找到工作。” 幸好他有好几种执业职格证书,倒是不愁找不到工作。 “之后,可能会报一个学习班,继续学习绘画,如果将来条件允许,我打算报考滨海大学的美术学院。” “你很喜欢画画?” 亭子外面挂着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昏黄的灯光照在梁川脸上,他的脸上浮现淡淡的哀思。 单舒用力点头,“很喜欢。这大概是这十年来,除了感情以外,我留给自己的唯一爱好了。” “是吗?”梁川拉过他的手握在手中,手指轻轻抚摸他的指尖,仿佛在那上面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忽然低头吻上单舒的手掌心,悲切无力。 单舒指尖微微颤抖,温柔看着梁川,犹豫着将另一只手放在那低垂着头的人头发上,轻轻抚摸,“别难过,梁先生。” 虽然不知道他在为什么悲伤,但是单舒想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梁川抬起头,眼眶虽然是红的,但是并没有眼泪,“抱歉,今天发生了点事,我情绪不太稳定。” 看着面前再次武装起自己的男人,单舒心里微微一动,双手握紧梁川的手,诚恳看着他,“如果梁先生愿意,我,我可以做你的倾听者。” 他和梁川,彼此之间,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 单舒现在还不太清楚那种感觉,但是每一次和他在一起,总会不自觉被他吸引。 对他的请求,梁川没有感到惊讶,微笑看他,“你已经陪了我整个下午,可以了。谢谢。” “而且,已经——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梁川没有继续说,牵着他站起来,“走吧,很晚了,回去吧。” 错过了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回去的路上也没怎么交谈。 到宋家老宅大门外后,梁川送单舒到门口,单舒回头对他说:“车您开回去,改天让人送过来就行。” “好。今天谢谢你,单先生。” “我才是,您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在这些有钱人面前,单舒知道不需要过分提钱的事,不过该说的话也不能少说。 梁川摇头,“进去吧。” 单舒没有立刻转身,踌躇片刻,上前张开手臂主动抱住梁川,靠着他小声说:“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打我电话,最近我都会有时间。” 梁川轻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背,“你这样说可要让我误会了。” 单舒想了一下自己刚说的话,的确有些歧义,羞红脸立刻澄清,“不是,我的意思是——” 如果需要找人倾诉—— “我知道!”松开他,梁川含笑说,“不用解释。” 单舒咬着嘴唇点头,脸上的温度还是没有降下去。 “对了,单舒,”梁川抬手抚摸他的嘴角,温柔看着他,问:“以后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相识以来,两个人好像一直以先生互称,虽说是社交礼仪,不过显得非常生疏。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声喇叭响,宋荣瑾的座驾停在单舒的车旁边,灯光照过来,正好照在单舒和梁川身上。 梁川及时将手从单舒脸上收回,对他说:“我该走了。改天有时间约你。” “好。”单舒上前两步,看着他跟宋荣瑾打过招呼后开着他的车离开。 宋荣瑾从车上下来,满脸不悦地质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单舒习惯性对他行了一个礼,恭敬回答:“上午去医院拆线碰到的。” “所以,今天一整天你都和他在一起?” 对这种事,宋荣瑾总是能莫名其妙抓住重点。 单舒没有回答,脸色冷淡地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已经深夜十点多快十一点,夜晚天气凉,他并不想站在门口和他争执。 “别转移话题!难怪今天一天都不接我电话不回信息!还有,他为什么要开你的车走?他自己的车呢?” 面对这一连串的质问,单舒心里一阵不耐烦,回答得就有点不客气,“我跟谁在一起,回不回您的电话,都是我的自由,宋先生无权干涉!” 说完扔下宋荣瑾直接走了。 宋荣瑾气得冲到自己的车子前面抬腿猛踢了两脚。 宋晓从车上下来,关切问:“宋先生,您没事吧?” 宋荣瑾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不关你的事,嘴巴闭紧一点!” 说着转身跑进大门去追单舒去了,留下宋晓一个人站在原地捏紧拳头气得面部扭曲。 宋荣瑾眼里只看得到单舒,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即便他在外面情人一个接一个地换,也从来没想过用哪一个来取代那个人! 默默看着大门口摇曳的花枝,宋晓轻声对自己说:“看来这个眼中钉,不得不拔除!否则——” 宋荣瑾的目光永远不会再回到自己身上! 从大门口到父亲住的小院子要走将近二十分钟,单舒并没有被宋荣瑾气到,以悠闲的步调往回走。 自从那天晚上将日记本送给宋荣瑾后,他就彻底看开了,只等生日宴后向宋荣瑾提离开的事。 其实如果不是怕他会发疯,现在就想提。。。 还是算了,宋家现在一派喜庆,大家都在高高兴兴为大夫人的生日宴做准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得好。 一个人走没多久,身后就传来咚咚气呼呼的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没脸没皮的追过来了。 手被用力抓住,随后被对方追上反拖着往另一个方向走,“跟我回家!” “宋——” “闭嘴!”宋荣瑾暴躁吼了一句,脚步落得更重,恨不能将地面跺出个窟窿来,“回家之前都不准开口!叫不出正确的名字就不准开口!” 单舒被他拉得踉跄,手也被那不知轻重的力道抓痛,在心底叹口气,默默加快脚步,尽量跟上他。 生着闷气走了几分钟,等到胸口那种烧心的感觉消散后宋荣瑾才慢下脚步。 最近天气一直不错,晚上有星星也有月亮,天气不冷不热,宋家宅子晚上的夜景也很好。 如果不是身边的人闹脾气,应该有更好的心情来夜游的。 回到家里,值班的海琳帮他们留了门厅的灯,宋荣瑾便拉着他没有开大厅的灯直接穿过大厅上楼。 楼道和走廊的灯都是声控,应声开启,单舒看着对方高大的背影。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喜欢跟在宋荣瑾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他,看着他的背影让自己感到安心,全身心地信任和依赖着他。 这个习惯,到现在都还没完全丢掉,每每两个人走在一起时,他就会自觉落后两步跟在他后面。 走进主卧客厅,打开灯,松开单舒,宋荣瑾打算脱下外套,没想到单舒已经先伸手过来帮他解开扣子脱下西装,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 宋荣瑾跟着他走了两步,趁他挂衣服时从后面抱住他,将头埋在他颈窝里,闷闷不乐说:“抱歉,我不应该发脾气。” 单舒挂好衣服,就那样站着任他抱着,也不回话。 抱了一会儿,宋老板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拉单舒到沙发上去坐好,蹲下来握住他的手,问:“伤口今天拆线了?医生怎么说?有没有后遗症?” 解开衬衣袖扣,看到那手腕上簇新的手表,怔住,问:“这只表没见你戴过,新买的?” 仍旧没有得到回答,微微皱眉,抬头疑惑看单舒,“舒舒,你怎么不说话?” 单舒看着他不语。 宋荣瑾自个想了一下,露出被气到的笑容,“你故意气我?好了,不许跟我置气了。手上的伤医生怎么说的?” “神经被伤到,不会像过去那么灵活了,不过不影响正常生活。” 单舒口气平淡地回答。 宋荣瑾解开遮住伤疤的手表,心痛地低头亲吻,“是我的错,把你逼成这样,对不起。” 听着他忏悔一般的言语,单舒到底有些被触动,另一只手抚弄他的头发,“都过去了,荣瑾,以后我们都往前看。” “嗯。”宋荣瑾顺势跪在地毯上抱住他的腰趴在他腿上,“舒舒,原谅我好不好?” 单舒叹口气,这个要求他没办法回答。 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对错。 只是错过了。 引来 “荣瑾,很晚了,去洗漱睡觉吧。”揉着腿上大型犬类一样的脑袋,单舒温柔推他。 宋荣瑾摇头,目光落在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表上,再次问:“手表是今天刚买的吗?”总觉得有点刺眼,看着心里老不舒服。 “是。”回答仅限于此,单舒不打算对他说谎,但是也并没有告诉他实话。 “不好看!”最终宋老板依据自己的本能下了一个结论,“寒碜死了,一点都不好看。我另外送一只给你。” 说着站起来拉单舒去衣帽间。 知道他的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单舒没说什么,只是将梁川为他买的那只表悄悄放进衣袋中。 来到宽敞的衣帽间,打开自己那琳琅满目放满各种款式各种设计的手表的檀木柜子,抓着单舒的手一只一只试戴。 最终选中一只深红色表盘皮革表带的手表,表盘中央另外还有三颗镶嵌着深蓝色宝石的小表盘,三根指针上面镶嵌钻石,四个指示数字也是由钻石镶嵌而成,华丽而张扬。 单舒记得这只表的价格,超过七位数。 “太贵重了,荣瑾。”将表取下来,单舒放回柜子里,说:“你给我选的,我很喜欢,但是不太适合日常戴。寄放在你这里吧。” “今天买的这只表就够用了,再说我还有别的表可以换着戴。” 宋荣瑾的脾气,单舒摸得很清楚,知道怎么给他顺毛。 于是,宋老板尽管心里仍旧有疙瘩,却没再坚持,改口说:“那改天我让菲利普给你重新设计一款。” “好。太晚了,我们去洗漱吧。” “好。” 在浴室里宋荣瑾缠着单舒做了一次,出来时,单舒精力不济,是被抱出来的。 将人安放在床上,宋荣瑾到衣柜旁拿出睡衣,回身时,注意到衣柜旁摆台上的照片,微微皱眉。 摆台上放着几张他的照片,都是单人照,小时候的一张,中学时一张,二十几岁两三张。 拿起手边的一个相框看了半天,总觉得有些违和,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单舒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到他站在衣柜旁发呆,靠在床头问:“荣瑾,怎么了?” 宋荣瑾放下相框,没再细想,说:“没事。” “嗯。” 单舒的目光扫了一眼摆台上更换一新的十几张照片,没有追问。 以宋荣瑾的粗心,应该不会发现照片被动过。 只是将其中几张他们两个的双人照换成单人照而已。 至于换下来的照片,单舒全部都烧了。 他已经不想再给自己留有余地去反悔和追忆,这十年间,已经追忆得够多! 帮单舒换上衣服,宋荣瑾也在他身边躺下来,看着他强忍着睡意和自己聊天,微笑着抚弄他被吹得蓬松的柔软头发,问:“舒舒,等妈妈生日宴后,我们出国度假,好不好?” “嗯?”单舒睁眼看他一眼,动了动头,贴在他胸口,再次困得眯眼,软绵绵道:“不,不好,你这几个月已经耽搁好几次工作了。” “哪有,集团上个月结算,净利润增长十几个点呢。下半年还有几个大项目上马,今年的利润增长率应该会超过百分之二十。”宋荣瑾含笑继续撩,,拨他,就是不让他睡。 因为单舒半睡半醒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这样吗?”手指抓着他衣襟上的扣子慢慢拨弄,单舒随口问,“十几个点多少啊,荣瑾?” “唔,很多。再加上股票价格上涨,今年会是一个丰收年,舒舒。” 单舒仰头露出迷糊的笑,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荣瑾真厉害。不过不可以骄傲哦。” 哄小孩一般的口气。 “好,你在我身边,提点着我。我可不能没有你,舒舒。” 知道他会在家等着自己,他在外面从来都能坦然向前,不需要担心什么。 单舒低头安静拨弄着他衣服上的扣子,末了淡然一笑,抬头看他,“哎,我的荣瑾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了呢。” “需要的。”宋荣瑾抱紧他,“需要的,舒舒。” 单舒搂着他脖子,再次变得迷糊,“我好困,荣瑾,可以让我睡吗?” 遭一场大难,身体底子到底有被伤到,没那么快恢复。 知道他在刻意回避,宋荣瑾无奈地轻声叹息,关掉房间的灯,黑暗中,亲吻他的额头和眼角,“舒舒,我爱你。” 也许他心底对单舒的感情从来未曾改变过,然而,却也是自己亲手将这段感情毁掉的。 想到这几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宋荣瑾一时间也思绪纷乱,不知道该如何挽救这段行将崩塌的关系。 对他的话,单舒自然是不会做回应的。 一宿无话,相拥而眠。 这几天家里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干净,单舒逐渐闲下来,便背着画包和画板寻找安静的角落练习绘画。 他的画画技能,曾经得到过名家指点,基本功扎实,本身也不乏才华,若是能术业专攻,将来不是不会有所成。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不小的雨,春末的花园里一片狼藉,遍地花瓣,佣人和帮工们正在清理。 家里有专门的堆肥区域,堆积如山的花瓣会被送过去做堆肥。 五月底的滨海已经暑气来袭,单舒在花园一角画了一个多小时就热得出了汗,不得不转移到后面的亭子里去。 搁放颜料盒子的凳子搬过去后,回来时碰到宋晓带着一个男人穿过前方的铁线莲花架走过来。 “单舒?”见到他,宋晓似乎很意外,大声叫他的名字。 单舒心头一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收起画板,敷衍地问:“这个时间,你怎么在家里?” 平日里单舒只会在宋荣瑾的房子和父亲的小院子之间走动,如非必要,不会去老宅别的地方,尽量避免与宋家的其他人碰面。 今天是工作日,不知道为什么宋晓会留在家里。 说着目光落在宋晓旁边的一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宋家的男人,都长得不差。 这个面色苍白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也是。 不过,不同于宋家其他几兄弟的儒雅随和,面前之人长相艳丽,极具攻击性,气质也有些阴郁。 那人的目光也正好奇落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后,突然神经质地惊呼一声后退了半步,连声问:“你,你,你是——” “荣琦少爷,这位是单管家的儿子,单舒。”宋晓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微笑着快速接话,用满含恶意的目光看着单舒,补充了一句,“他也是简老师的亲外甥。” “是,是吗?”宋荣琦惊惧的神色平静下来,再次打量单舒,呢喃道:“难怪——” 宋晓给单舒介绍说,“这位是大少爷,荣琦少爷,他和二夫人常年在外,你应该没怎么见过。” 听他介绍完,单舒这才想起来,宋家的确有这么一位大少爷,家里人一般称宋荣瑾为长孙少爷,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大少爷,宋家荣字辈中最年长的一位。 听说这位荣琦少爷身体不好,长年累月在国外治病,很少回来。 单舒其实并非没见过他,偶尔几次过年时,他曾回来过,不过都是远远看了几眼。 宋宜昌夫妇对这个大儿子看得比较严,而且听说他精神也不太稳定,家里上下对他的出现都会表现得很紧张,邹玲玲又是个护短的,轻易不肯让宋荣琦回来受刺激。 没想到今年辛敏生日,他们竟然赶了回来,又不是大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郑重。 怪异 “荣琦少爷好。”双手拿着画板,没办法与之握手,单舒简单给对方行了一个礼,说:“我还有事,就不陪两位了。” 他跟宋晓一向互相看不顺眼,自然不会愿意多与之相处,当即也不客气,直接转身离开。 宋晓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对看着单舒的背影发呆的宋荣琦道:“单舒最近都会在这附近画画,我们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吧。” 宋荣琦手指神经质的捏紧衬衣衣摆,问:“他,他怎么会在咱们家?” 两人在远处看着单舒重新摆好画板和凳子,坐下来提笔。 宋晓眼角一抹愉悦的笑意,回答:“您忘了吗?他是宋先生那边的管家。最近生了几场大病,在回来老宅这边养病的。” “生,生病?什么病?”宋荣琦紧张看着宋晓,脸色发青,显然被吓到了,连声问:“他怎么会生病,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病了?” 垂下眼眸,掩饰住眼中的滔天恶意,宋晓用平静冷漠的口气回答,“谁知道呢。您也知道,宋先生身边的事,我们下人是不能随便过问的。”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担心被人看到,宋晓连忙对宋荣琦说:“大少爷,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别打扰单舒画画,您还记得他不喜欢被打扰吧?” 半真半假引导着,宋晓侧身引宋荣琦离开。 宋荣琦一步三回头,口中混乱地说着,“是,是啊,他看书的时候最不喜欢被人打扰了。会生气——”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宋荣琦诡异地笑起来,“我还被他打过手。” “阿临,我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无赖调皮的声音在脑中突然响起,宋荣琦表情恍惚,脚步踉跄差点摔倒,被宋晓及时扶住,“大少爷,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宋荣琦勉强稳住心神,靠着他说:“我累了,扶我回去,快到吃药的时间了。” “好,您慢点,小心脚下。”宋晓扶着陷入混乱的宋荣琦匆匆离开。 亭子里的单舒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安然画着自己喜欢的画。 辛敏生日临近,家里越来越热闹,花园里盆栽的月季花全部都换上了喜庆的色彩,以红色为基调,让整座宅邸变得红红火火的。 宋荣瑾这几天出了一趟国,说是去给辛敏拍买一条贵重的项链做生日礼物,原本想带单舒一起去,被拒绝了。 单舒想在家里多陪陪父亲。 父亲在宋家这边的职务暂时没办法辞去,他如果要离开,两父子恐怕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 这些年本就相处不多,现在有了时间,单舒想多尽点孝道。 第二天背着画板到常去的花园写生,摆好器具,坐下来不久,就听到一声小心翼翼的招呼。 “你好。” 单舒回头。 朝阳温暖柔软,在他的眼睫与俊秀的脸上镀上一层浅薄的光晕,一身雪白柔软的棉麻衬衣让他看起来清爽干净异常,像是花丛中诞生的精灵。 宋荣琦瘦削单薄的身影站在光芒与花影之中,双手神经质的绞紧,目光胆怯而贪婪地看着他。 起身低头向他行礼,“荣琦少爷,您来散步吗?” 见他没有排斥自己的出现,宋荣琦松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胡乱点点头,“嗯,嗯,会打扰你画画吗?” 单舒微笑摇头,“不会。您请自便,我要画画了。” “好。”犹豫着看他半晌,宋荣琦随意找了个花坛在边缘坐下来,看着对面拿着画板挥舞画笔的人发呆。 一个上午,单舒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在画画,宋荣琦什么都没做,就看着他。 说实话,气氛有点怪异。 快到中午时,家里面的佣人找过来,宋荣琦才被年长的老嬷嬷唠叨着带走。 单舒目送他们离开时,老嬷嬷突然回头,目光冰冷没头没脑的警告了他一句:“安分点,别到处招惹麻烦!” “阿嬷,你在说什么?”听到她的话,宋荣琦勃然大怒,“是不是妈妈对你说了什么?” “你们总是这样,把我当小孩子,当神经病!” 一把推开老嬷嬷,宋荣琦转身急急忙忙给单舒道歉,“阿嬷乱说的,你才没有勾,引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单舒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见他表情扭曲扑过来,本能吓得后退避开他抓过来的手。 他排斥的反应进一步刺激到宋荣琦,只见他咬牙切齿转身打了一巴掌刚刚站稳的老嬷嬷,“都是你们这群老货,说三道四——” “大少爷,是我的错,是阿嬷的错,你别生气,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啊。” 老嬷嬷晓得他的病受不得刺激,被打了也只能忍着好声好气地安抚他,扶着他快步离开这个地方。 “没人跟我说什么,大少爷啊,别生气。家里面都供着他的呢。” “你们总是趁我不在欺负他!你们就是看准了他软和的性子!” 宋荣琦表情痛苦地数落起来。 “哎哟哪有。大少爷你别老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 “大少爷,回去吧,夫人等着你吃饭呢。” 老嬷嬷再顾不上单舒,牵着宋荣琦离开。 宋荣琦虽然发了病,却没有发疯,勉强保持着理智,顺从跟着老嬷嬷离开。 快走远时,忽然回头对单舒笑了一下。 并非让人愉快的笑容,反而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当天晚上,宋宜昌那边让人过来传话,不阴不阳留了一句,让单舒往后不要再去那边的花园画画。 单舒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那家人很奇怪。 单承听了他的解释,让他离那家人远一点,尽量不要去招惹宋荣琦。 不能再去那边的花园画画,早上单舒便背着画板各处闲逛,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其实宋家老宅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坐下来画,只是最近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想找个清净不被人打扰的地方并不容易。 手机里宋荣瑾一直在给他发信息,问他在做什么,或者发一些旅途中的照片给他。 他都没回。 这半个月以来,他冷处理的态度,让宋荣瑾多少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没有像过去那样疯狗一样穷追不舍。 宋荣瑾本来就不是长情的人。 如果不是最近单舒反抗得过于厉害,激起他的征服欲,两个人之间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结束掉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单舒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矫情做作的结论。 当初不反抗就好了,顺了他的意,大不了再被玩弄一次,然后两个人平静无波地分手。 说到底,性子还没有被彻底磨平,总想着再垂死挣扎一回。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也没什么意义。 简希 在最西边的一个破败的院子外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清晨清新的空气灌入口中,令人精神振奋,单舒观察眼前的景色。 以往跟着宋荣瑾去西园宋家的家族墓地扫墓,路过过几次这个地方,也曾问过别人关于这个院子的故事,大家都讳莫如深的样子,便打消了单舒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现在在阳光下仔细看,并不是印象中阴森恐怖的样子嘛。 看院子里楼房的样式,少说也被空置了十几年了,外表破败,院中荒烟蔓草,有许多原本应该是娇养的月季已经变成野生杂花,青翠欲滴半人高的草丛中夹杂着五颜六色的花朵,周围有几棵桑树和樱花树,都已经过了花期,枝繁叶茂,绿油油一片,让这个无人造访的院子自成一片安静的小天地。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错,推开松脱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单舒走进去打算找个宽敞的空地坐下来,低头寻路时注意到草丛中新鲜被踩踏出的脚印,愣住—— 难道最近有人来过这里吗? 正想着,不远处破败的房子传来嘎吱的声音。 单舒回头,看到一个瘦高的人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然后嘭的一声关上大门。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他。 关好门后走下台阶才看到站在阳光下的背着画板的单舒,微微眯眼,抬手搭在额头上。 单舒看着这突然从阴森森的房子里出来的白色少年,影影倬倬,单薄得不真实,当即吓得有点腿软,问:“你,你是人是鬼?” 并非他突然降智,连人和鬼都分不清楚,而是,对方的皮肤实在太白,完完全全的雪白,嘴唇几乎看不到颜色,身形枯瘦,脸颊都几乎凹陷下去。 那人看他半晌,噗嗤笑出声,“我是鬼。喵呜——” 竖起双手对单舒做了一个可爱的喵呜姿势。 单舒见状放松下来,走过去对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单舒?你是回来参加大夫人生日宴的客人吗?” 那人偏头看着他,用玩笑的口气说,“你跟我长得挺像的。咱们俩不会是亲戚吧?” 单舒愣住,抬眼仔细打量他,发现两人确实眉眼有些相似之处,于是说:“可我爸爸是孤儿。而且,他应该没有私生子。” 以单承生活上的自律和自持,怎么可能出轨! 当然,看面前少年的年纪,也就二十岁左右,单舒大他八岁的样子。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在十岁那年,母亲和外婆生了一场大病,单承在老家陪了他们两年的。 这么算的话,时间上,似乎好像有点——? 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一本正经计算时间,单舒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赶紧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抛出脑袋。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那人已经了然,刚才那样说只是为了逗他。 “噗!” 笑出声,那人在阳光下露出孱弱的笑容,握住单舒的手,“你挺可爱的。我是简希,很高兴认识你。” “你姓简?”单舒惊讶问,“我妈妈也姓简。” 所以,真的是亲戚? 再次互相打量对方,简希先开口,说,“我爸爸是简临。你妈妈是不是叫简欣?” 单舒点点头。 “那你是我的表哥。” 单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我爸爸还有妈妈都不知道小舅有孩子——” 简希用温暖的目光看着他,“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们不知道并不奇怪。” 单舒激动抓住他的手,“我带你去见爸爸,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简临死的时候他才十二岁,连单承都不清楚的事,他更加不会知道。 更何况,宋家早就已经将简临存在的痕迹抹杀,家里的佣人也大多被换掉了。 简希脚下被杂草绊了一下,拽住单舒,“慢点,你真的二十八岁吗?怎么这么天真啊。” 单舒停下来,红着脸说:“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 简希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上面短时间内就出现了淤血,说:“而且,你看不出来,我现在不能剧烈运动吗?”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二十岁少年教训,单舒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威严。 难道是家族遗传? “好吧。”单舒脸色讪讪,问:“你看起来不太好,是什么病?” 尽管心里已经有答案,还是忍不住问。 简希耸耸肩,“很明显啊,白血病。” “现在情况不太好,在美国那边一直没办法匹配到合适的骨髓,只好回来碰碰运气。” “你别担心,我们有血缘关系,改天我就和你去医院做骨髓配对。” 大概真的是因为血亲的关系,刚刚见面的两个人,完全没有陌生感自然而然聊了起来。 简希和他一起走出院子,继续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谁知道呢。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说不定跟你也配不上。” “别这么悲观。”单舒温柔劝他。 简希笑了笑,再次偏头看他,好奇问:“你不怕我骗你啊?我说的,你都信?” “你骗我干嘛,而且,如果我们要配对骨髓,肯定会做鉴定啊,没必要这么麻烦的。” 简希点点头,“这倒也是。” “啊,有亲人的感觉真奇妙。世界都好像变得暖洋洋的了。” 微笑着转身倒着走,简希看着单舒张开手臂开心地说。 单舒表示赞同地点头,“是啊,想不到我竟然有个表弟。” “对了,你去那个废弃的院子做什么?” 走出好远之后,单舒才想起来问。 简希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湛蓝的天空中一片白云悠闲飘在上面。 “去看看我爸爸死去的地方。” 声音很小,单舒没听清楚,再次问时,简希扭头换了话题,问:“你呢,去那里干嘛?那里算是宋家宅子最偏僻的地方吧。” 单舒拍拍肩膀上挂着的画板,说:“找合适的地方写生。” 宋家这么大,为什么要找到那种地方去? 简希心里有疑问,但是知道这个问题并不合适问出来。 一路上单舒一直在跟简希聊天,问他现在的学业和生活状况。 简希是两年前发现患了白血病,一直在接受治疗,半年前原本大学快毕业的他因为病情恶化,不得不听从医生的建议暂时休学进行集中治疗。 “听说癌症是会遗传的。妈妈和外婆都是肿瘤癌症去世的,不知道你爸爸是不是也是——” 听完简希这些年的际遇,单舒忧心忡忡道。 简希不语,安静和他走在一起,时不时伸出手掌抚弄路边花丛中的月季花。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得的是白血病,和他们的不一样。你应该不会——”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气氛有点沉重,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受伤 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单承的小院子,却不想,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外在吵闹。 单舒和简希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 单承站在院子里面,冷眼看着这群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宋荣皓被临时拉过来做保镖,可是宋荣琦身子孱弱,他哪里敢下重手拉,只能期期艾艾抱着他哥的腰哀求,“哥啊,单管家已经说了,单舒不在家,我们走吧,别给人家添麻烦。” 今天宋荣琦一早出门散步时都还好好的,谁知道到花园后左等右等等不到单舒,情绪一激动,就没办法控制自己,迷迷糊糊跑回家找到昨天到花园接他的老嬷嬷,压着人一定要她陪着把单舒找出来。 二夫人邹玲玲刚从国外回来,一堆应酬忙都忙不过来,一大早就出门了,因此宋荣琦突然发病也没人拿主意,只能跟着他到处跑。 老嬷嬷带着宋荣琦到单承的院子来找人,正好碰到单承在家。 单承听完他们遮遮掩掩的话之后,毫不客气地拒绝他们进门找人的要求。 这时宋荣皓被佣人找过来帮忙,于是有了眼前一幕。 “不对,不对!”宋荣琦白着脸,双眼鼓出,疯疯癫癫命令被他抓在手里的老嬷嬷,“快说,你快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你们这群老不死的,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老人家一把年纪,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拉扯折腾,腿软得几乎快要坐到地上,“大少爷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把他藏起来。” “哎哟,是我该死,我该死!”老嬷嬷打了自己两巴掌,涨红脸,“我昨天不该说重话,不该拿捏他。大少爷,你清醒清醒,他真的不在这里啊。” 周围其他的佣人都围在单承身边,怕宋荣琦拼命,伤害这个大管家。 单承听到他们的对话,猜出儿子昨天怕是在外面受了这两人的委屈,神色显得越发冷酷,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单舒小步跑过来,担忧地叫,“爸爸,你没事吧?” 单承看到他,冷漠的眼神稍稍软化,开口准备说什么,对面乱作一团的宋荣琦一群人再次吵闹起来。 却是宋荣琦看到单舒,激动得疯癫起来,看着单舒兴奋大叫,“单舒,单舒,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不会不理我的!” 原本孱弱的身体,力气陡然加大,拼命挣脱腰间宋荣皓的钳制。 宋荣皓拦不住他哥,被挣脱开,大声求助,“唐逸,快拦住我哥。” 宋荣瑾这几天国外,单舒一直不怎么搭理他,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都快疯了。 这不,今儿一早就连环夺命电话催唐逸过来看单舒,说是怕单舒不声不响跑掉。 好在那边宅子的事已经处理妥当,唐逸便没跟宋老板抬杠,乖乖提着宋老板要求买的东西来看单舒。 谁知还没到门口,迎面看到一个疯子咧着嘴朝单舒猛扑。 单舒呢,就那样呆站着,完全没有防备。 没办法,作为一个尽责的管家,唐逸立马扔掉手里的东西,将那个疯子拦下来。 既然是疯子,自然会有超出常人的举动。 唐逸被宋荣琦一把甩开,撞在一个人身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抱着那人倒在旁边的花丛篱笆里面。 后面冲到单舒面前的宋荣琦到底没能伤害到他,被单承捏住后脖子根,一记手刀劈晕后扔给宋荣皓,用嫌恶的口气道:“既然有病,就好好关在家里。随便放出来,万一出了事,谁来负责?” 宋荣皓累得汗流浃背,和几个佣人一起抬着宋荣琦离开,“单管家,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哥这边我会好好跟我妈说,不会随便让他跑出来了。” 单承没有看他们,仔细看单舒,柔声问:“没被吓到吧?” 单舒摇头,“我没事,爸爸。对了——” “我的天,他吐血了!” 跟过来的佣人突然指着被压倒的花篱惊惧呼喊。 花丛之中,简希倒在唐逸怀里,手撑在他胸口,脸色惨白,嬉笑看着他,“哎呀,主动投怀送抱,这还是我人生的头一遭。” “哪里来的神经病!”唐逸摔得昏头涨脑,又被身上的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口无遮拦地骂起来。 可是话音还没落下,便有淅淅沥沥的鲜血落在自己脸上,吓得睁大眼,嘴巴微张,失声看着上方抬手捂住自己嘴巴的少年。 “抱歉,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仿佛感觉不到痛,简希捂着嘴巴,笑得眉眼弯弯。 皮肤在阳光下白得不正常。 白血病会伴随凝血功能障碍,因此简希虽然只是咬伤了舌头,血却是不会轻易止住,必须要去医院。 唐逸揽着他的腰坐起来,看到他手指缝里鲜血不停往外流,“我送你去医院。” 少年的腰不盈一握,整个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孱弱,却并不会让人觉得羸弱。 “是啊,看来是免不了这一趟了。”简希扶着他站起来,却没什么力气站稳,再次倒在唐逸怀中,呢喃,“真讨厌,刚回来就要进医院,真是太讨厌了!” “简希,你没事吧?”单舒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旁人,和唐逸一起扶住简希,对单承说,“爸爸,我们必须送简希去医院,他有白血病,伤口必须要去医院处理。” “简希?” 听到单舒喊这个名字,单承脸色一阵古怪,当下也来不及细想,让唐逸将人抱起来去停车场。 怀里的人并不重,唐逸很轻易就将人打横抱起,担忧问:“怎么样,血流得很厉害吗?” 简希搂着他的脖子,张开嘴,露出满口鲜血,不知道为什么却笑得很开心。 一时间,唐逸在心里腹诽他脑子不正常。 单舒和单承先后到达停车场,将车开出来,打开车门,单舒先坐进去,帮忙接住简希,在位置上放好,唐逸后面坐上来关上车门。 单承叮嘱了一句,“系好安全带。”便将车开出去。 后车座上,简希不让单舒扶自己,转而趴到唐逸怀里,用含着血的嘴巴说:“你把我弄伤的,你得负责。” 唐逸翻了个白眼,“你快别说话了,有点可怕。” 简直是血盆大口,他可不想晚上做噩梦。 “可是,不许我说话,万一我被血水堵住气腔死掉怎么办?” 简希趴在他胸前,口中鲜血越来越多,人也变得虚弱起来。 唐逸吓得心都提了起来,抱紧他,“喂,你可别有事。我们素不相识,你别害我啊。” 他还这么年轻不想背负人命。 “那可麻烦了,我就打算赖上你了,怎么办?”简希眯着眼,微笑着说。 还有心情开玩笑,唐逸心情复杂的看着怀里的人。 幸好宋家宅子距离医院不远,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医院。 被送进急救室前,简希拉着唐逸的手,对他说:“我叫简希,你叫什么名字?” 怕他真的失血过多挂掉,唐逸急得跳脚,挣脱他的手,连声回答,“唐逸,我叫唐逸,你别死啊,千万别死。” 说着跑到玻璃窗边,看着简希被放在病床上。 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走廊上,单承正在给家里打电话,简希突然出事,必须要通知宋宜湘才行,不然家里恐怕会炸锅。 等交代清楚后,才挂断电话问单舒:“你怎么和那孩子在一起?” 宋宜湘昨天才带着简希回来,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见父亲神情紧张脸色古怪,单舒也跟着紧张起来,回答:“早上找画画的地方,偶然碰到的。” 没有说两个人在什么地方见的面,本能的感觉,简希应该不希望外人知道自己去过那个地方。 单承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说:“他,他是你小舅的孩子。” 单舒点头,“我已经知道了,爸爸。” 单承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两个人应该已经聊过,于是叹口气,神色复杂地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他的存在。” “我和你妈妈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孩子。” “十八年前,你妈妈和外婆生病,我回家里照顾她们,突然断了生活来源,你舅舅主动承担责任,离开老家来滨海,我请大老爷帮忙给他介绍了一份学校的工作。” “后来他跟宋家的三小姐结识,成为宋家几个孩子的家庭教师。” “再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我接到他的电话时,他已经病得很重,赶回滨海见他时,他已经病逝被火化了。” 单承虽然不清楚简临在宋家两年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当时的气氛以及后来的流言也让他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可惜单舒的母亲和外婆在那之后一直大病小病不断,让他没办法追查简临离奇的死亡。 如今十六年过去,宋宜湘带着简临从来未曾出现过的儿子从美国回来,宋荣琦也跟着邹玲玲回国。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正在推动着这件往事再次被翻起来。 简希的伤并不严重,不过暂时不能进食,需要呆在医院观察一两天。 宋宜湘接到消息,立刻赶来医院,在病房看到单舒时愣了一下,犹豫着问单承,“这位是?” “单舒,我小孩,他小时候你见过的。” 单承没注意到宋宜湘神色异常,扭头对单舒说:“小舒,叫湘姨,还记得吗?” 单舒向宋宜湘伸出手,点头,微笑看着她,“有印象。湘姨,你好。” 宋宜湘看着他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握住他的手,口气虚浮道:“你,你好,你长大了,小舒。” 单承他们或许从来没在意过单舒的长相,但是这是宋宜湘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单舒,发现他跟死去的简临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甚至比此刻躺在病床上的,简临的亲生儿子简希都要像! 这对被困在简临这张情网之中几十年的宋宜湘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性的。 单舒被宋宜湘凝视的目光看得不舒服,扭头悄悄皱眉,对昏沉躺在床上的简希说:“我回去给你拿住院换洗的衣物,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简希睁开眼,目光环视一圈病房,落在躲在人群后面的唐逸身上,抬手指他,大着舌头说,“这两天,他要留在医院照顾我。” 说完恶劣地咧开嘴笑。 单舒回头看唐逸,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道:“好吧。” “好了,你嘴巴里有伤口,别随便说话。”宋宜湘紧张抓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说:“正好这两天让医院安排对你的病重新检查一遍。” 说着再次看单承,脸上浮现些微哀求之色,“单承,我这次带小希回来,是因为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美国那边的骨髓配对一直没有消息。单舒现在是在这世上唯一跟小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我想请你们无论如何要跟小希做一下配对筛查,可以吗?” 单承看向单舒,他虽然心疼儿子,但是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于情于理都不能拒绝。 单舒对父亲点点头,说:“我先跟医院做好预约,改天来做配对。” 唐逸也别扭地出声,“我,我也做下筛查吧。” 刚才简希处理完伤口出来,医生看过他的病例,要求他尽快接受集中化疗。 虽然没太听懂那些术语,但是也知道简希的病的确已经到刻不容缓的地步。 宋宜湘松了口气,露出疲惫的笑容,说:“你们有事就去忙,我在医院陪小希。” “湘姨,不用陪我,让唐逸留下来照顾我就好了,你去忙。”简希乖巧地对宋宜湘说,悄悄对唐逸吐了吐舌头,看来是真的打算赖上他。 “乖,不许调皮。”宋宜湘拍了拍他的手,回头对唐逸露出冷淡的表情,“唐逸,麻烦你了。” “应该的。”唐逸低头恭谨回答。 单舒和父亲回家给简希收拾住院要用的东西,在医院问过简希的意思,出院后想和他们住在一起。 毕竟是一家人,宋宜湘没有反对。 收拾好东西,单舒准备出门送去医院,看到宋晓推开院子的门走进来。 这人,进门连招呼都不打,太没教养了! 单舒上前拦住他,“有事?” 宋晓看了看后面跟着出来的单承,笑得让人感觉腻味,说:“单管家也在啊,正好。老爷子让我过来给你们带个话。” 单舒看着他,神色冷淡,没有出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宋晓不以为意,接着说:“老爷子让单舒这段时间不要随便出门,家里最近人多,要是惹出什么祸事,没得给别人看笑话,辱没宋家门楣。” “我跟宋家非亲非故,连正式的雇佣关系都算不上,何来辱没门楣一说?请你们宋家不要忘自己脸上贴金!我不过是在这里陪伴父亲而已。宋家似乎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对这种无理要求,单舒不打算忍气吞声,直接回绝后,不客气地赶人:“没什么事,请马上离开,我们家不欢迎你,以后没事请不要出现在这周围!” 宋晓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出院子,在门口停下来,转身说:“你这样说,要是被宋先生知道,怕是会很伤心吧?” “他伤心的时候多了去,我没有义务照顾他的情绪。”单舒不耐烦地回答。 对宋家人,他已经彻底失去耐性,现在满脑子只想尽快处理干净这段关系,离开! 等宋晓离开后,单承关切问儿子,“没事吧,小舒?对这种小人,没必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单舒苦笑,“抱歉,爸爸,让你难堪了。原本我想辞职后多陪你一段时间,现在看来——” 宋家,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必须得尽快离开了。 不在乎 单承叹口气,看着篱笆上的月季花,说:“我已经私下跟大老爷辞职,但是宋家我毕竟管了几十年,这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手,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 原本想两父子一起离开的,不过他们毕竟是成年人,不可能丢下宋家这堆烂摊子不负责任的说走就走。 “爸爸,没关系,我先回老家,到时来接你,或者先在外面找一份工作,等你。都一样。” 一切都放下了,反而能随心所欲安排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单舒心里逐渐生出些对未来的期待来。 “好。看你愿不愿意继续留在滨海一段时间。对了,房子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这两天就可以办过户手续。对方付的全款。”单舒有些兴奋的回答。 而且,梁川帮他卖,成交价比原来多了八百万,全款支付,这么大手笔是单舒没想到的。 单承倒吸一口冷气,“那你可得好好谢谢梁总。” “嗯嗯,我知道,爸爸。我去医院了,您忙,晚饭我回来做。” 两父子话别后各自分头离开。 到医院后跟简希和唐逸他们一起消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回去的路上顺便去滨海的商业中心转了转,看有没有自己适合的工作。 其实工作也只是暂时的,他已经决定重读高三重考大学,等父亲在宋家的事情了结后就会回老家去读书。 尽管晚了十年,但是,人只要怀抱梦想,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迟。 停好车进门前接到宋荣瑾的电话,这几天一直在冷处理他的穷追猛打,这一次单舒也没接电话,回了一句手机自带的短信,说是有事让他晚一点再打。 走进家门,餐厅和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单舒有些惊讶,平时单承不会这么早下班。 换好鞋子去厨房看,却看到辛蓉蓉穿着围裙端着一盘菜走出来,看到他,立刻将菜盘递给他,“回来得正好,端菜去餐厅,我这锅里的汤快沸了。” 单舒自觉抬手接住菜盘,有点懵,“辛,辛小姐,你怎么在我们家,什么时候回来的?” 辛蓉蓉已经回到厨房拿起锅铲,说:“下午刚到。你放好菜,洗碗筷开始布置桌子,你爸爸快下班了。” 看着厨房里娴熟而忙碌的纤细身影,单舒百感交集。 辛蓉蓉在外精明强干,性格泼辣爽快,谁能想到在家里会是这样贤妻良母的形象呢? 碗筷端上桌,辛蓉蓉还在厨房炒菜,单舒进去看了看,问需不需要帮忙,辛蓉蓉摇头,笑着说:“你也刚回来,去客厅等你爸爸吧,最后一个菜,马上就好。” 见她乐在其中,单舒不再说什么,帮她收拾干净料理台后出来,单承也正好进家门,在低头换鞋子。 “爸爸,你回来了。” 单承点头,问:“蓉蓉呢?” “还在厨房呢。”单舒看到父亲对辛蓉蓉的存在这么淡定,深感诧异。 他一直以为单承对辛蓉蓉是非常疏离的。 听了他的话,单承微微皱眉,走进厨房,看到辛蓉蓉炒完最后一个菜,正在收拾台面,连忙挽起袖子接手,道:“都跟你说了等小舒回来做饭,怎么还是自己动起手来了?” 辛蓉蓉洗干净手,微笑着退到后面靠着橱柜,说:“我这么久没回来,想做顿饭给你吃嘛。再说,也没做什么,只是你喜欢吃的家常菜。” 单舒看了一眼厨房,气氛那么好,外人根本插不进去,悄悄去餐厅等着开饭。 好在晚饭期间的气氛并不热烈,各吃各的,不然单舒非得尴尬死。 吃完饭,三个人坐在桌旁吃餐后水果,辛蓉蓉已经听说前段时间单舒发生的事,跟单承当初的反应一样,拉下脸骂了他一顿。 说他不自重不自爱。 末了叹息一声说:“哎,荣瑾的那样,跟姨妈和姨父也有关系。四五岁的时候就被丢给老爷子养,老爷子也是个心狠的,那么小的孩子成天被压着学这个学那个,又无人陪伴。慢慢就养成了自我又缺爱的性子。” “哎,后来老爷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孩子来给他作伴。那几年,两个人看起来挺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荣瑾跟那孩子也疏远了。” “后面就是你。” 单舒看着面前切成漂亮动物形状的西瓜,沉默着,水杯中的冰水在边缘凝结成水珠,慢慢滑下去。 餐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凝重,辛蓉蓉不想看他们两父子感到愧疚为难,站起来收拾桌面。 单舒连忙拦住她说:“辛小姐,你和爸爸出门散步吧,我来收拾。” 辛蓉蓉抬头看单承的意思,见他点头,便露出笑容,“那你等一下,我去简单洗漱换身衣服,身上全是油烟味儿。” 单承便留下来和儿子一起收拾餐桌和厨房。 洗碗时,单舒一直有些走神,旁边单承见状,开口劝他:“你和他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再不能回头了的。况且,老爷子那边——” 老爷子已经明确表现出对单舒的态度,宋宜显和辛敏两个做不得主,而且这些年来对宋荣瑾的事大多听之任之,根本指望不了他们能帮上忙。 “爸爸,”单舒看着窗外夜色中的一枝藤本冰山,花期快过,花朵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我和他,已经各有各的缘法,你放心,我不会再回头了。” 单承默默叹息,却是找不到话来安慰他了。 洗干净碗收拾好厨房出来,辛蓉蓉正好梳洗打扮好下楼,没有带行李。 一身夜礼服长裙,妆容精致,走到单承身边自然而然挽住他的胳膊,说:“姨妈生日这几天我都住在你们这里,跟他们都打过招呼的。” 单承微微摇头,“不好,这样会——” “我才不在乎!”辛蓉蓉眼神坚定而温柔地看着他,“我婚都离了,以后别人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 “走吧,我们出去走走。”对她的坚持,单承总是没办法狠心拒绝,只能以沉默表示默许。 单舒等父亲和辛蓉蓉离开后,简单打扫了一下客厅,便去楼上练习画画。 后天是辛敏的生日,宋家越来越热闹,窗外传来不远处宴会厅和花园中嘈杂的声音。 单舒推开窗户,换掉窗棂上摆放和挂着的驱虫熏香,将书桌上已经干掉的月季花花瓣摘下来放进小布袋收起,打算明天早上再去院子里剪新鲜的花朵摆上。 手机里宋荣瑾发来一张异国他乡的夜空,群星闪烁,远景中霓虹灯闪烁,“真想和你坐在一起看这里星星。” 单舒看完图片和留言后,冷静地将这些东西删掉。 安置 第二天上午,简希那边医生检查过后,同意他上午出院,宋荣瑾下午回滨海。 单舒去接简希回来后,发现家里突然拥挤得快要住不下。 辛蓉蓉和简希住进来一人一间房,如果自己再留在这边,晚上宋荣瑾恐怕也会缠着留下来。 这栋房子不算宽敞,四房两厅,楼上楼下三个洗手间,都是成年人,会显得不方便。 况且,简希还打算强留唐逸要他继续伺候自己。 单舒颇感头痛,唐逸是直男,性格也比较爆,而且明显对简希不来电,这两天已经好几次忍不住爆粗口。 简希呢,不知道是故作轻浮还是怎么的,总之对唐逸的任何反应都无所谓,只管往他身上贴。 好容易说服简希让他放唐逸离开后,马上又要出发去机场接宋荣瑾。 单舒是真心不想去接人,可是现在宋家这么热闹,万一宋荣瑾回来后跑到这里来闹,就太难看了。 无论如何离开之前得将人安抚住才行,他已经不想再被宋老爷子传话。 原本就是掐好时间出发,谁知半路遇到一场车祸,延误了半个小时,到的时候宋荣瑾带着保镖在机场停车场杵着,倒是没发脾气。 单舒打开车门下车想帮放行李,宋荣瑾没让他动手,直接拉了他的手坐进车里。 两个保镖,林森和陈程,一个坐副驾驶一个自觉坐上驾驶座开车。 单舒跟那两人打完招呼,随口聊了两句,之后看宋荣瑾。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上车后就疲惫靠在单舒肩膀上假寐。 单舒问了一句:“直接回老宅吗?” “嗯。”宋荣瑾应声后便不再说话。 一路上两人之间沉默得有些诡异,坐在前面的陈程好几次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俩,结果都只看到单舒扭头望着窗外,宋荣瑾靠在他身上,并没有闭上眼休息,而是心事重重看着前面的座位发呆。 回到家里,在停车场碰到宋荣简和许晏两个人。 明天是辛敏的生日宴,就算是装也好,作为私生子肯定是要回来的。 许晏下车后一脸惊奇和惊艳地看着四周,他从来不知道以前电视电影里看到的那种花园和园林景色会真的存在,而且更加漂亮和规整。 单舒看到他们,突然想起曾经在月牙岛上看到的事,可惜后来因为接连的打击,一直把这事耽搁了。 不过宋荣简胆子真大,敢明目张胆撬他哥的墙角,现在还敢把人带回来。 这要是被老爷子知道他们的关系,怕是不会像宋荣瑾这么轻松。 宋荣瑾出柜早,所以十年前老爷子才会松口同意宋荣简回宋家,目的不过就是传宗接代。 如果被他知道宋荣简也是个弯的—— 单舒想象了一下那场面,估计鸡飞狗跳不足以形容。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荣简很喜欢在他大哥面前卖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宋荣瑾冷淡看他两眼,对许晏的出现微微皱眉,问宋荣简:“刚下飞机。正好,跟我一起去见爷爷。许晏你带回来准备怎么安置?” 宋家家风严,他们几兄弟无论在外面怎么玩,除了结婚证上的对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律不准带进家门,更不要说像许晏这种身份不明的小明星。 这也是宋荣瑾这十年来从来没带情人进过自己宅邸的原因。 人是很难冲破自己从小树立的观念和心理防线的。 “不知道大哥那里方不方便?”宋荣简将问题抛给宋荣瑾,没急着表明自己的态度。 果然,宋荣瑾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冷淡看一眼许晏,道:“家里面这两天人多嘴杂的,我带着他像什么样。再说了,这次连慕云表哥他们都回来了,你最好规矩点。” 他的话让宋荣简心里升起一丝警觉,总觉得他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 连忙乖巧道:“那要不等会见了爷爷,我送他回去?” 许晏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实在有些难堪,忍不住向单舒投去求救的目光。 对宋荣简的回答,宋荣瑾仍然没满意,反问:“你管理公司做决策,也是这么反复无常举棋不定的吗?” 宋荣简立马感觉背上冒出一股冷汗,他娘的,他好像又撞在他哥枪口上了。 “要不这样吧,”单舒打断两兄弟带着□□味的对话,说:“让许晏住我爸爸那里好了,荣瑾你回来,我当然是跟你住一起,那边就空出一个房间,正好可以安置许晏。” 说完微笑看着许晏安抚说:“别紧张,就当是来朋友家玩。对了,那边还住着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你们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呢。” 他的话总算是让许晏没那么难受了,小声问:“真的吗?” 单舒点头,到宋荣简的车旁帮他拿行李,“走吧,我带你过去。荣瑾你和二少爷见过老爷子,留在他院子里吃饭还是回来吃?” 宋荣瑾的情绪同时也被单舒的话安抚,缓和口气说:“回来吃吧。听说荣琦哥发了病,爷爷心情不好,我们就不留在他那里扰他清净了。” “那好,我安置好许晏就回来。二少爷晚上也请留在这边吃饭吧。” 宋荣简一直关注着许晏,神思恍惚的,没听清楚单舒的话,直到他哥用眼神横他才反应过来又问了单舒一次才慌乱地点头。 许晏从听到他想让自己住宋荣瑾那边后就一直没看他,等单舒交代完,就跟着走了,留下宋荣简站在他哥身边一脸忐忑不安。 离开停车场走了不多远,许晏抓住单舒手上的行李箱,涨红脸鼓起勇气对他说:“单舒,我,我还是离开吧。” 原本宋荣简说要带他来参加生日宴,他以为是见家长,心里虽然觉得太快也有些别扭,同时也很开心,没多想就跟着回来了。 谁知道—— 想到这里,忍不住眼中泪花滚动,宋荣简到底当他是什么啊,还想把他送回给宋荣瑾? 单舒停下脚步,理解地抬手摸摸他的头,“别难过。二少爷他也是身不由己。” “你喜欢他吗?” 许晏咬着嘴唇,擦掉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不好,可是还是忍不住——” “对不起,一直没有告诉宋先生。荣简他不让。” 对许晏,单舒不知道宋荣瑾作何打算,不过他已经不想再管他这些破事,叹口气,说:“你好好跟二少爷商量一下,早点告诉荣瑾比较好。他一向通情达理,会理解的。” 许晏脸上浮现不确定的犹豫表情,说:“我不知道。我总觉,荣简对我不是真心的。” 单舒并不了解宋荣简,但是知道他有些野心,怕是不会为许晏放弃大好前途。 哎,这些有钱人,是真的不把感情当回事。 不知道宋荣简对许晏有几分真心。 感情的事,单舒自认为是个失败者,实在给不了许晏什么好的建议,便就只能劝他安心住下来参加酒宴,当是给自己放假。 见面 回到家帮许晏布置好房间,准备出门时,父亲打电话回来,说是让晚上去宴会厅吃饭,算是提前办个小家宴。 简希听了一脸兴奋,不停问唐逸会不会在。 许晏则不安看着单舒。 单舒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现在出发过去大概刚好赶上饭点,便让那两人各自换好衣服出发。 虽说是小家宴,也算是正式场合,西装领带是免不了的。 简希不愿意打领带,就那样敞着领口出门。 单舒拿他没办法,只好随他去,幸好许晏乖巧。 简直像带两个孩子。 单舒在心里好笑的想。 辛敏今年的生日并非大寿,没有办得太隆重,不过家里的人还是按照惯例陆陆续续从远方赶回来。 夜幕降临,宋家宅邸姹紫嫣红的景色慢慢被五颜六色的彩灯取代,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晚风中花朵摇曳生姿,过了花期的花朵花瓣簌簌掉落在地,随风翻走。 单舒带着许晏和简希一路往宴会厅去,路上碰到宋荣珂和宋荣臻两姐弟。 宋荣臻还在读初中,宋荣珂在国外读大学,两姐弟关系一向水火不容,这不,边走边吵,连跟他们一起的母亲辛兰都受不了了,让他们闭嘴。 单舒给他们介绍许晏和简希,辛兰多看了两眼简希,凑到单舒跟前小声问他:“听说前两天荣琦因为你发病了?” 单舒一怔,他倒不知道别人是这么传的,连忙摇头,“不知道。我就只见过大少爷两三次而已。” 辛兰看看他再次打量简希,有些明了了,低声叮嘱他:“那你等会离荣琦远点。不然邹玲玲肯定会发疯。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辛敏和辛兰是姐妹,几十年来跟邹玲玲一直不对付,过去邹家还在的时候,邹玲玲骄矜蛮横,两姐妹都不愿意得罪她,后来邹家没了,她就跟神经病一样,非要跟她们分出个高低来。 辛兰和辛敏两姐妹现在看到她就绕着走。 单舒苦笑点头,“好的,谢谢夫人。” 辛兰拉着他,感叹地说:“哎,荣瑾是个没福气的。都十年了,我都没等到你叫我一声四婶。” 这么简单的一句,却突然尖利地刺破单舒这些天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眼眶变得通红,强笑着说:“夫人说笑了,单舒不敢高攀。” “哎。”辛兰再次叹息摇头,她是过来人,看得出单舒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没忍心再提起那些伤心事。 到达宴会厅,宋荣瑾和宋荣简他们已经提前到了,坐在老爷子周围,旁边还坐着一个英俊高大的中年男人,俊眉朗目,令人一见忘俗。 却是辛蓉蓉的哥哥,辛慕云。 辛慕云一直跟着父亲在京城任职,往年辛敏生日,辛部长都会带着家人回来给她过生,今年出访国外没能赶回来,只好让儿子代替他回来。 辛蓉蓉坐在辛慕云身边陪老爷子说话。 单舒带着简希和许晏走过去问候。 宋晓恰巧拿药给老爷子吃,有意无意的,将单舒挤到一边,同时也打断了他的话。 老爷子没在意,其他周围会看眼色的,却是大致猜到其中的弯弯绕绕,目光投向单舒。 其中有疑惑的,也有惊讶的,当然探究和幸灾乐祸的自然少不了。 宋宜湘招手将简希叫到身边,给他介绍身边几个人。 宋荣瑾已经提前知道简临突然多出一个儿子,但是没想到竟然会跟单舒长得这么像,惊讶之余便忍不住打量起他和单舒来,发现单舒比简希这个亲生儿子还像简临,不可思议! 辛慕云跟宋荣琦一般大小,十六年前自然也见过简临,不过印象不深,看了两眼后便扭头去跟自己的伴侣说话去了。 “你就是荣瑾哥?”简希一脸好奇看着宋荣瑾,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热情,弯腰抱住他,“哇,我经常听湘姨提起,原来你长这么帅。呜哇,我要移情别恋了。” 宋荣瑾养过那么情人,什么样的没见过?不过现在在单舒眼皮子底下,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被拥抱吻面颊还是有点心虚的。 将人拉开后扬起笑容说:“很高兴认识你,小希,我们都没想到简老师有孩子留在这世上。” 说着目光看向宋宜湘,她表情不太自然的扭头,说:“简临死后我才找到他,他当时被黎英关在屋子里奄奄一息,差点死掉。我之所以决定去美国,就是为了给他治病。关于他的身世,回来之前我才告诉他。” 当年简临的事闹得宋家乌烟瘴气,真正清楚其中曲折的并没有几个人,因此宋宜湘语焉不详地说出这些,也没人追问。 简希仿佛没听到宋宜湘的解释,扭头对站在旁边伺候茶水的唐逸说:“我决定不追求你了,我要追荣瑾哥!” 唐逸端着茶壶,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冷哼一声不屑回答:“那多谢简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 “卟——”简希调皮地吐出舌头对他做了一个鬼脸,转身从背后环住宋荣瑾的脖子,“荣瑾哥,好不好,我追你,你答不答应?” 老爷子和宋宜显几兄弟都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这孩子也太不懂规矩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单舒安静站在宋荣瑾身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 宋荣瑾拉开简希,扭头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小鬼,不准乱开玩笑。荣瑾哥已经有伴侣了。” “不是吧,谁?谁眼光这么好?” 说着猴子一样东看西看,凑到宋晓面前仔细看他,问:“是你吗?你是荣瑾哥的伴侣?把他让给我好不好?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啦。” 宋晓简直像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和狠戾,垂下眼眸含笑回答:“简先生说笑了,不是我。” “那是谁?”简希抓了一把头发,蹲在老爷子面前,仰头望着老人,说:“爷爷,你答应我和荣瑾哥交往吗?爱情是没有性别的,你会看不起我们吗?” 老爷子刚吃完药,目光落在简希瘦削苍白的脸上,眼眸深处突然瑟缩了一下,手也发起抖来,连忙移开目光,“我当然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荣瑾早年就告诉我们了。你放心。” “哇,真的吗?谢谢爷爷,你真是太开明了。”简希露出大大的笑脸,张开手抱住老爷子的腰撒起娇来。 老爷子非但没有因为他的亲昵感到欣慰,反而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宋晓连忙拉开简希,对他说:“爷爷不能太激动,简先生请不要刺激他。” 简希抬手在额头上行了一个礼,俏皮对他吐舌头,“遵命!” 彼此成全 简希虽然表现得活泼开朗,然而周围的大人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活跃而气氛放松,一个个屏气敛息时而观察他,时而观察宋宜湘。 宋宜湘整个过程都没有劝阻简希,只是手死死抓住椅子扶手,垂眸敛神,没有透露丝毫情绪。 场面怪异而压抑,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打破这里凝重的气氛。 却是被邹玲玲带到宴会厅来吃饭的宋荣琦在跟单舒打招呼。 “单舒,好久不见。”他此时看起来很正常,只是眼神有些焦灼不安。 单舒低头向他行礼,“大少爷,好久不见。您身体好些了吗?” 宋荣琦抬手在嘴边做了一个虚咳的姿势,点头:“嗯,好多了。前几天吓着你了,抱歉。” “没关系。抱歉,我要失陪了,父亲在叫我。”眼角余光看到单承在向自己招手,单舒趁机脱身,没有理会身后宋荣瑾一直追随的目光。 宋荣琦目送他离开宴会厅后才收回目光,笑着走到老爷子面前,叫他,“爷爷。” “嗯。”老爷子点头,指宋宜湘,对他说:“姑妈回来了,你见见她,你们应该有十几年没见了。” 宋荣琦看向宋宜湘,各自神色中都藏有深意。 宋宜湘紧张抓住活泼的简希,让他去别的地方玩。 简希抬头好奇看一眼宋荣琦,小声问:“湘姨,他是谁啊?” 不等宋宜湘回答,宋荣琦已经注意到简希,目光之中透出好奇与探究,问:“这位是?” 一瞬间,坐在老爷子周围的十几个人同时紧张起来,紧紧盯着宋宜湘,怕她刺激宋荣琦,让他发狂。 谁知宋宜湘只是平淡回答:“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叫小希。” “小希?”宋荣琦偏头盯着简希,憔悴蜡黄的脸上浮现恍惚的神色,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潜意识里先入为主,已经认定单舒长得像简临,对简希反而没那么在意。 宋宜湘故作轻松笑了笑,说:“是有些眼熟。他长得有些像单舒,不是吗?” 这句反问,带着那么点火气。 毕竟,两人曾经是情敌来的。 “是吗?”对宋宜湘的态度,宋荣琦只是云淡风轻撇了她一眼,目光忍不住再次落在简希身上,想仔细打量他,好在身边的邹玲玲及时出声阻止了。 “荣琦,一直站着累了吧,去爸爸身边坐着,陪爷爷说会话。” 说着拉反应有些迟钝的宋荣琦往宋宜昌身边走。 宋宜昌也紧张站起来扶这个精神脆弱的儿子。 宋宜湘趁机推简希,“小希,去,找荣勤和荣珂他们玩。不许再调皮了。” “知道啦,湘姨。”简希转身蹦跳着去找同龄人。 宋荣琦看着他的背影,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呵呵,不像!一点都不像。” 至于他说的不像谁,在坐的人没有一个好奇。 宋家的怪异气氛从始至终没有影响到辛家兄妹,两兄妹一直在说别的事,辛慕云时不时伸手握一下坐在身边的爱人的手。 对他们的黏糊,辛蓉蓉都见惯不怪了。 几十岁的人了,还跟小孩一样,成天黏在一起。 许晏原本坐在宴会厅不自在,跑到外面的露台躲清净,没想到宋家几个兄妹也在。 宋荣珂和宋荣臻拿着手机在组队打游戏,互相吐槽对方技术太烂。 许晏为难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沮丧想自己是不是吃完饭赶紧离开宋家比较好。 真的太不舒服了。 宋荣简也一直不敢来找他跟他说话。 这边宋荣珂和宋荣臻结束一盘,互相指责一番,发现队里一个人下线了,不约而同扭头看向许晏。 宋荣珂勾勾手指,举起手机问:“这个游戏打得怎么样?” “还,还行。”许晏战战兢兢回答。 “正好,上线,组队。” 干净利落的,宋荣珂和宋荣臻再次进入游戏。 许晏也在旁边坐下来,进入游戏。 直到家宴结束,单舒都没再出现在宴会厅,一直在外面帮父亲清点明天宴会要用的东西。 家宴结束后,宋荣瑾到后面来找人, 单承叮嘱单舒明天一早早点起床锻炼才让他离开。 对单舒离开前仍然选择与宋荣瑾在一起,单承没有反对。 儿子不希望与宋荣瑾因为分开反目成仇,他也不希望儿子再受到伤害。 只是这么短时间的彼此成全而已。 他们都已经不会再去计较这段时间的得失。 回去的路上,宋荣瑾一直在看单舒的脸色,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便开口说:“你放心,我不会答应简希的追求的。他就是个小孩子而已。” 单舒奇怪扭头看他,仿佛在问,为什么告诉他这个,看得宋荣瑾一阵气闷。 夜风中香气袭人,手掌轻轻拂过路边花坛中的花朵,时不时有花瓣从指间掉落。 单舒心里平静,回答,“没关系,荣瑾,你不用在意我。” 往后宋荣瑾是要继续游戏花丛还是专情用心,他都不在乎了。 宋荣瑾抓住他抚弄花朵的手,将他拉入怀中拥抱,“怎么会不在意呢?舒舒,你别这样说。我心里难受。” 怀中人身上的体香与空气中的花香混做一处,让宋荣瑾沉醉无法自拔。 单舒靠着他,抬手轻轻抚摸他后脑勺的头发,“荣瑾,我希望无论我是否在身边,你都能活得自在快乐。” “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抬头,看着月色中宋荣瑾温润深情的眼眸,单舒心中悸动,垫脚吻上他,“愿你的生命中繁花似锦永远没有阴霾。” 宋荣瑾揽着他的腰,将脸深埋在他颈窝中,闭上眼享受着这份全心全意的祝福带给自己的温暖与安然。 站在月季花拱门下接了一会儿吻,夜风越来越大,卷起满地花瓣。 “回去吧,荣瑾。” 单舒牵起宋荣瑾的手往回走,跟他闲聊起来,问:“荣琦少爷为什么会得疯病?” 宋荣瑾摇头,“不知道。十六年前,你舅舅去世后不久他就生病了。” “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单舒有些好奇。 宋荣琦看他的眼神可不普通,尽管疯疯癫癫的,仍然能感受到其中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宋荣瑾还是摇头,“不知道。我们那时都还小,简老师又很严厉,我们都有些怕他。荣琦哥当时在读大学,好像跟简老师关系不错。” “后来简老师生病,姑妈把他接到宋家养病,直到他去世。” “只是——”宋荣瑾突然停下来,想起一件被遗忘的小事。 单舒看着他,“怎么了?” 宋荣瑾深吸一口气,说:“那年我放学回家,在家门口看到有个女人在闹,看起来不太好。就是那种——特殊人群,”不想吓到单舒,宋荣瑾说得比较委婉,说:“我当时隔着车窗没看清楚,那个女人像是什么瘾上来,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被保安抬走了。” “不过,我至今记得她当时叫了一句‘简临‘,现在想来,可能是简希的妈妈也说不一定。” 十六年前,简临在滨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身边几乎没有朋友,自然没有人清楚。 看出他眼中的惆怅,单舒忍不住安慰,“算了,都过去了。没有必要一直耿耿于怀。” 简临离开时他还小,对这个舅舅印象不深,所以聊起他的死,反而没什么感觉。 ※※※※※※※※※※※※※※※※※※※※ 第三卷好像会拉得很长,最近太忙不知不觉写得有点啰嗦了。不过也是为了让情节过渡得自然一点?? 心动 宋荣瑾点点头,“好。”停下脚步,低头亲吻单舒的额头和鼻梁,“舒舒,我想背你,好不好?” 单舒愣住,好笑看他,“为什么突然想背我,前面就到了啊。” 转过两道花墙两道拱门,穿过喷水池就到家门口了,单舒不知道他突然发什么疯。 宋荣瑾亲了亲他的嘴唇,抱着他撒娇,“就是想背嘛。好不好?” “不好,被人看到了,会笑话你的。”单舒含笑拒绝。 家里来了这么多人,现在刚刚吃完饭,大家都在外面散步,刚才回来的路上还碰到好几个人。 “笑话就笑话。舒舒,让我背你嘛。” 说着背对单舒弯腰蹲下来,回头看他,“来,你趴到我背上来。” 单舒不打算陪他疯,想从旁边走过去,被宋荣瑾转身抱住腿,跪在他面前,虔诚而温柔地望着他,“我喜欢舒舒。” 一如十年前清澈坚定的宣告。 一瞬间便打动他,让他陷落在这个名叫宋荣瑾的陷阱当中再也无法出去。 可惜,十年过去了。 他们都已经不复少年,不复当年的单纯。 单舒露出满足的笑容,在满天飞舞的花瓣中将他拥入怀中,“谢谢。” 他终于可以不留遗憾地离开。 对他的回答,宋荣瑾自然是不满的,可是无论他怎么磨,单舒都没松口,最后只能妥协答应让他背回家。 夜凉如水,宋荣瑾背着单舒远远看见家中大门口一抹灯火,照亮门前台阶,周围大理石柱上攀爬的藤蔓弯弯绕绕从墙头垂下。 听到栅栏门打开的声音,唐逸和海欣他们迎接出来。 “舒舒,到家了。” 单舒趴在他身上昏昏欲睡,应声后仍旧抱着他的脖子没有动。 宋荣瑾压低声音对唐逸说:“你先上楼放水,我背他上去。” “好的,宋先生。”两人难得相处平和,唐逸和海欣海琳他们都不想打扰他们,掉头回楼上帮他们准备洗漱换洗的衣物。 单舒并没有彻底睡着,被放到床上时,迷迷糊糊睁开眼,“没洗澡。” 宋荣瑾微笑揉揉他的头发,“唐逸还在调水,你先睡,等会我帮你洗。” “才不要。”单舒咕哝一句,靠着他安心闭上眼,手指悄悄勾着他的衣角。 宋荣瑾爱怜看着他,低头亲亲他的耳朵,“做个好梦,舒舒。” 唐逸水温调得合适,宋荣瑾抱着单舒坐进浴缸时他也没醒。 看单舒睡得这么好,宋荣瑾难得没迤逦想法,简单帮他搓洗后抱着人泡了半个小时才出来。 外面唐逸已经帮忙放好睡衣,见他抱着人出来,连忙过来帮忙。 宋荣瑾没让他接手,说:“你去休息吧,我来。明天一早你早点上来叫我们。” “好的,宋先生,晚安。” 轻轻关上门,唐逸离开。 许晏吃完饭被宋荣珂和宋荣臻拉着在宴会厅打游戏打到半夜,直到两个小家伙被辛兰和宋宜旻强压着离开,才得以脱身。 离开前看到宋荣简嘴里叼着烟,坐在麻将桌边和宋家本家和分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打麻将。 西装领结松散,一脸散漫和自信,看起来十分帅气迷人。 许晏边走边看,来到门口也没注意到,一脚踏出去差点踩空摔倒。 被路过的一个佣人扶住,“哎哟,先生请小心脚下。” “谢,谢谢。”许晏涨红脸慌乱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这边的宋荣简,逃也似的飞奔离开。 但愿刚才的丑样没被他看到。 看人看到忘记看路什么的—— 实在太羞耻了。 许晏捂着脸,慌不择路的,只管往前面冲。 等到停下来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宋家很大,加上到处栽满月季,亭子回廊绵延不绝,许晏找了半天,始终找不到回单舒父亲院子的路,气馁地在路边花丛边坐下。 根本就不该跟着宋荣简来宋家。 许晏在心里后悔。 都怪宋荣简太会哄人,哄得他晕头转向,交往才两个月不到,竟然想跟着回来见家长。 简直痴心妄想! 况且,他和宋荣瑾两个,必定是有一个要为宋家传宗接代! 宋荣瑾肯定是不会的,那剩下的就只有宋荣简了! “真是的,傻透了!”小声骂了自己一句,用手指将眼角的泪擦掉。 宋荣简明明只是想玩玩而已,自己却当了真。 否则,怎么会一直在宋荣瑾面前遮遮掩掩,不说清楚。 一个人坐在花丛下自怜自艾,忽然听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沙沙声,吓得跳起来,该不会有蛇吧? 这周围的植物茂盛,月季花长势好,连杂草都有半人高。 心里发毛,左右看了看,随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方向,抬腿往那边跑。 没跑两步,斜刺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不等许晏看清清楚,便一把抓住他狠狠将人拉入怀中抱起来拍了两巴掌屁股,“大晚上的,你怎么乱跑?害我找半天,差点跟丢!” 宋荣简后怕的抱紧怀里的人。 许晏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颤抖着缩在怀里,被打了也不吭声。 宋荣简重重呼出一口气,见他一声不响,连忙松开,“小晏?” “怎么了?” 双手捧住他的头抬起来,看到满脸泪水,嘴唇被紧咬着。 “怎么哭了,吓到了?” 许晏轻轻抽泣两声,扭头不看他,小声说:“我想回家。” 过去几个小时在宋家受到的待遇让他感觉自己跟宋荣简的世界格格不入。 “好了,别怕,是我不对,不该打你。啊,别哭了,小晏。” 宋荣简心疼的吻去他脸上的泪水,“是老公的错,没有照顾好你,别哭,小晏。” 许晏还是摇头,再次说:“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好不好,荣简?” “别怕,别哭,我在,小晏,老公来了,不怕了,啊。”对他的要求,宋荣简当然不可能答应,耐心的抱着人温言软语地哄。 许晏哭了好一会儿,把宋荣简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才停止。 “我没事了,荣简,我们回去吧。” 收拾好情绪,主动离开他的怀抱说。 眼角通红,双眼湿漉漉的,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鹿。 宋荣简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心动不已,低头凑过去亲,却被轻轻避开。 谁也不无辜 “我们走吧。” 松开手,许晏转身。 宋荣简苦恼地抓了一把头发,叹口气,快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走错了,是这边。” “我得回单先生的院子才行。要是被人发现,你怎么解释?” 说着说着,再次委屈哭起来,低着头跟在宋荣简身后。 宋荣简被他的话刺得快心疼死了,转身再次将他抱住,“好了,我会给单管家打电话。你别哭啊,小晏。” “对不起。我就是有点难过。”再次离开他的怀抱,许晏低着头,抹干净眼泪。 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第一次全心全意爱上一个人。 结果却这么不好。 他真的感到很伤心。 面前低着头的少年软软糯糯的,也不发脾气,也不抬眼看他,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为了强忍住不哭,肩膀一抽一抽的。 宋荣简束手无策,温柔抱住他,“对不起,是我不好。” 许晏靠着他,不肯再伸手回抱他,无声拒绝着。 亲了亲他的耳朵,宋荣简叹口气,不得不承认,“我在宋家的处境,其实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光鲜。我不能太张扬,小晏,对不起。” “宋荣简,你把我当成什么?”许晏轻声问,“你为什么想带我回来。向宋先生炫耀还是示威?” “你是不是在心里得意这么轻易就能把我搞到手?” “没有!”宋荣简不无心虚地反驳,虽然刚开始他确实有那么点得意的想法。 不过跟许晏相处一段时间后,他就已经慢慢爱上这个软糯迟钝的少年。 “我没这么想过,小晏。我不告诉荣瑾哥我们的事,是因为,我现在没办法主宰自己的将来。” “是啊,你没办法主宰自己的将来。如果你的爷爷和爸爸他们要你结婚,你也会结对吗?”许晏含泪看着宋荣瑾问。 宋荣瑾狼狈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眼泪再次滚落,许晏悲伤地再次问:“你把我当什么,宋荣简?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来招惹我。” “如果我就这么傻傻的跟着你。等你将来结婚,是不是要过跟你妈妈一样的生活?”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宋荣简毫无招架之力。 母亲的一生过得有多么压抑,多么难堪,宋荣简是当事人,最是知道,也因为如此,许晏的问题才让他越发感觉自己无能和无力。 见他一直沉默,许晏失望地小声说:“我才不要过这种生活。也绝对不会像单舒那样委曲求全。” “我们分手吧。呜呜,你送我走,你这个大坏蛋,送我走!”说完分手许晏便再也忍不住,呜呜哭出声,推开宋荣简打了他两下,大步离开。 宋荣简心痛得麻木,站在原地眼看着许晏离开却无法动弹。 这个人什么时候已经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甚至有可能会改变自己对未来的计划? 就那么远远看着许晏边走边哭,走到岔路口,犹豫半天还是选择了错误的方向,宋荣简心软得一塌糊涂,总觉得这个人离开他,肯定会连家都找不到。 蓦的捏紧拳头,宋荣简大步追上去抓住许晏的手,“跟我回家!” “不要!”许晏用力挣扎,没控制住声音突然喊出来。 “谁啊,大晚上还在外面散步?” 却是从宴会厅出来结伴回家的几个人经过这边,被许晏的喊声吸引,眼看着要走过来。 宋荣简将许晏拉到身后藏起来,笑着高声说:“是我,刚才被一只猫吓了一跳。你们这么早就回家了?不是要打通宵吗?” “是荣简啊,哎年纪大了,撑不住了,早点回去。你也早点回家睡觉,别跟他们一起熬夜,对身体不好。” “好的,谢谢伯伯关心。” 宋荣简满脸堆笑,等那群人离开后才转身看许晏。 灯光下他像全身戒备毛发直竖的猫儿,紧张望着他,连哭泣都忘了。 为他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柔声道:“回家吧,小晏。” 许晏点点头,再不敢跟他闹,乖乖被他牵着往回走。 回到家里,打发上楼来伺候的佣人离开后,宋荣简关上门,转身看到许晏懵懂困顿站在房间里,眼睛红肿,嘴唇还带着湿润感。 走过去噙住那柔软香甜的唇,极具侵略性也极其温柔的深吻着怀里毫无抵抗力的人。 许晏微微垫脚,环上他的脖子,含泪婉转倾诉,“荣简,我喜欢你,好喜欢。” 这个会没头没脑送给他大捧玫瑰喜欢看着他傻笑的男人,那么肆无忌惮闯入他心里,让他完全没有防备。 泪如雨下,许晏将滚烫的眼泪落在宋荣简的掌心,让他心如刀绞却半个字也无法回应,只是将他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柜子上与之十指相扣缠绵接吻。 原本只是想利用一下宋荣瑾身边的这个人。 他舍身救宋荣瑾,以大哥的性格,一定是会有所回报的。 所以当初接近他,只是想给自己招揽一颗将来可以用的棋子。 宋荣简却没想到短短不到两个月,会沦陷得这么彻底。 可能因为两个人都是恋爱新手,最终谁也没有能防备谁,就那么放任地,互相吸引着。 如果许晏有恋爱经验或者宋荣简自己有恋爱经验,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绝对不可能推进得这么快。 必定会经过一番试探较量,计算得失后才会有所进步。 然而,并没有。 他们放任着彼此,放纵着彼此。 这段感情,他们谁也不无辜! 第二天早上,按照惯例要去父母的院子陪二老用早膳。 宋荣瑾和单舒早早便起身收拾。 单舒要先回单承那边和父亲一起晨练,宋荣瑾不肯跟他分开,没脸没皮跟到单承这边来。 单承原本三言两语就要打发他离开,然而宋老板当着两父子的面给辛敏打电话,说晚点会跟单承和单舒一起过去那边。 这人不要脸,自然是无敌的。 单舒两父子对他的厚颜程度渐渐都有了新的认识。 宋荣瑾小时候跟着单承练习过一段时间的健身武术,因此一套拳法腿法打下来,有模有样,潇洒有余沉稳不足。 单舒则不紧不慢跟着父亲做动作。 宋荣瑾出了一身汗后就坐到旁边的大理石圆桌旁喝茶,顺便欣赏单舒的身姿。 花园中百花齐放,单舒那安静俊秀的面庞在晨光和雾气之中实在是赏心悦目。 宋荣瑾看着看着不禁在心里得意起来,暗道自己将他养得真好,气质清冽干净,没有一丝俗气,亦没有一丝娇气。 日常 独自坐着喝了一会儿茶,屋子里住着的其他几人陆续起来。 辛蓉蓉穿着一身运动装出来活动时,宋荣瑾吓了一跳,跑过去小声问:“你就这么住进来,慕云哥知道吗?” 辛蓉蓉横他一眼,“我自己的事,干嘛要让他知道?还有,我跟阿承光明磊落清清白白的,你别问得这么猥琐!” 伸展手脚做了一会儿拉伸运动,辛蓉蓉推开挡在面前的宋荣瑾,“别挡着,我要出去跑步了。” “诶——”宋荣瑾想追上去再问她点什么,被人从背后跳起来抱住,“荣瑾哥!你这么早就来看我啦!” 扭头,简希苍白瘦削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宋荣瑾翻了个白眼,推开他故意凑过来的嘴巴,“小鬼,下去!” “唔,不要嘛!给我个早安吻,荣瑾哥!” 简希双腿夹着他的腰,趴在背上耍赖。 “不给!我们是中国人,不流行这个。” 宋荣瑾抓着简希的衣领将他从背后扒拉下来。 简希噘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看着他,“骗人,那你怎么吻单舒了?我也要!” 说着跳起来以迅雷不及之势在宋荣瑾嘴巴上啃了一口,之后蹦蹦跳跳跑去找单舒。 “单舒,单舒,我也要打拳,你教我打拳。” 宋荣瑾抹了一把被撞得发麻的嘴巴,嘀咕了一句:“这个小鬼要干嘛?”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啊。 整个早上宋荣瑾都被简希缠着,少年人,又是个精力好得不得不了的病人,不能磕着碰着,连重话都不能说,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直到去辛敏和宋宜显那里吃饭,简希才转移目标,跑去骚扰唐逸。 宋荣瑾算是怕了他了。 伺候主人家吃完早饭,单承就要开始忙着待客,辛敏拉着单舒没让他去。 今天这顿早餐只是家里两个孩子陪着老人吃饭,没有外人。 宋宜显见宋荣简整个早上都神思恍惚的样子,以为他不舒服,在饭桌上筷子都没放就让他回去休息,还说要让宋荣殷过去给他瞧瞧。 宋荣简看了一眼主位上不冷不热没什么表示的辛敏,识趣道:“昨晚打麻将打得有点晚,没睡好,爸爸不用担心。” “你也是,那些都是家里的兄弟,困了直接走就行,没有必要陪到那么晚。”宋宜显忍不住唠叨了一句。 辛敏面色冷淡地听着他们两父子的对话,看了一眼身旁目光围着单舒打转的宋荣瑾,脸上浮现慈祥的微笑,拉住准备收拾碗筷的单舒,说:“这里交给别人,单舒和荣瑾陪我到花房去走走。” “有几个新培育的月季品种这两天正开着花儿呢,妈妈带你们去瞧瞧。” 说着,连招呼都没跟宋宜显打,直接拉上宋荣瑾和单舒走了。 宋宜显惊讶回头看了一眼离开餐厅的三个人,再扭头看一脸无辜看着自己的二儿子,讪讪道:“那个,你,你阿姨走了,我——” “爸爸,你快去陪阿姨吧,今天是阿姨生日,你可别惹她生气。” 宋荣简乖巧懂事地说。 宋宜显连忙站起来,“那你回去休息一会儿,中午有重要的客人,别到时失礼了。” “嗯,我明白的,爸爸。”宋荣简笑着目送宋宜显离开后,脸上的笑慢慢褪去,之后眼中闪过一丝疲惫,站起来。 昨晚许晏哭了一个晚上,今天一早就要走,宋荣简好歹把人哄住了才过来陪老人吃饭。 现在得赶紧回去看看,不知道他吃早餐了没,是不是还在哭。 理智上,宋荣简知道已经不能再跟他纠缠下去,什么也给不了对方,只会让两个人将来都痛苦。 干净利落结束这段关系才是明智之举。 可是每每想到对方在自己怀里时那柔软明亮的笑容,宋荣简就舍不得。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宋荣简自言自语着走出餐厅。 辛敏没让宋荣瑾跟去花房,指使他回头找他老爹谈事情去。 老婆找了个台阶给自己下,宋宜显自然是乖乖的顺着台阶走,哪里敢有半点疑问,当即拉着宋荣瑾去他爷爷那里。 辛敏说的花房,是专门用来培育月季新品种的基地,有专人打理。 对这些月季,辛敏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温柔。 在花房里转了一圈,剪掉开得太密的一些花朵后,单舒抱着满怀月季和辛敏到外面的茶艺厅坐下来做插花。 受辛敏影响,单舒有花艺师从业资格证,曾经跟着她参加过好几届插花比赛,虽然没拿过什么有分量的大奖,在修养上还是十分得辛敏喜爱的。 将插花的工具摆出来,单舒选了一个釉色瓷瓶,辛敏则选了一个敞口青瓷碗。 两人一边处理花材,一边聊天。 辛敏看了一眼单舒挽起袖子的左手,手腕上的伤疤被表带挡着,看不太出来,微微叹口气,说:“荣瑾的爷爷,很强势。是个不开化的老顽固,这一点,跟我们家的老头子算是臭味相投。” “不过我们家老头子有我哥你大舅压着,倒没闹什么幺蛾子。宋家这位,你也看到了,荣瑾的几个叔伯都不顶事。” “哎,当初荣瑾三岁的时候,老爷子就要把人从我们身边带走,我好说歹说,等到他五岁时才答应。谁知道,这样对他的伤害反而更大。” “三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有奶便是娘,估计他也就乖乖跟着老爷子了。五岁,半懂事不懂事的,突然离开父母,他以为我们不要他了,好几次半夜哭着找回来。” “我那时,也因为他爸爸的态度,被弄得心灰意冷,狠心将他推回给老爷子。” “所以,荣瑾心里一直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他觉得,我和他爸爸都不要他,不爱他。” “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老爷子发现他性格越来越偏激孤僻,不得已,带着他去孤儿院帮他找了伴,那孩子,就是宋晓。” 说到这里,辛敏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单舒苦笑,问:“是不是很怪?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偏偏要去找个外人回来陪他。” 单舒默默点头,他也无法理解。 劝说 辛敏含泪继续说:“因为老爷子说生意场上是没有亲父子,没有亲兄弟的,不能让他跟家里人过分亲近。” 再次叹口气,辛敏微微摇头说:“大约因为从小被孤立,长久跟宋晓相处,让他在心理上产生了一些变化。所以,后来他告诉我们喜欢男孩子后,我反而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这些都是我们造成的,当初应该承担责任应该抗争的时候没有为他争取,那造成的后果,我们作为父母,有义务理解和支持。” 单舒不明白辛敏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宋荣瑾应该没跟她提过自己要离开的事。 低头默默倾听着,将处理好的花材按照自己的想法插到花瓶中。 辛敏也专心处理自己手边的东西,一时间茶艺厅安静下来,只有角落的滴壶在发出叮叮水响。 看着花瓶里的花艺造型越来越成型,单舒缓缓开口道:“夫人不必太过自责,荣瑾心怀柔善,我想跟你们长久以来的陪伴和理解是分不开的。” 辛敏微微一笑,“那孩子,也就这一点好了。” 说着将手里最后一片剑兰叶片插到剑山上,将面前的插花推到单舒面前,“送给你和荣瑾的。” 两种不同颜色的月季绕过中间的枯木合抱在一起,白色的清冷与火红的热烈,通过强烈的色彩对比反衬出大胆和奔放的热情。 单舒也将手里的一支鹤望兰插入花瓶之中。 女人总是敏感的,辛敏大约已经猜到他要离开,才会送这盆插花给他。 算了,迟早要说清楚的,单舒将面前的花盆推回去,“夫人,我和他,一直以来太过贪恋对方身上的温暖,以至于忘了看前方也忘了前进的步伐。” “看似牢不可破难分难舍,实则脆弱得不堪一击。这场漫长的爱恋,没有让我们彼此变得更好,反而越来越糟糕。” “它没有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期望,也没有未来。所以,这段关系,迟早会走到尽头。” 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即便没有外力破坏,他和宋荣瑾都无法走到最后。 不,也许只是我一个人变得越来越糟糕吧? 说完这席话后,单舒淡然在心里想。 这十年,宋荣瑾带领宋氏集团昂首向前,产业遍布世界各地,资产超过五千亿,并且这个集团还在蒸蒸日上,完全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辛敏看到他眼中的不可回转,沉默了片刻,说:“抱歉,这十年来我没有给过你任何帮助。” “这十年,也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十年。” 十年前宋宜显带回来一个十六岁的儿子,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时间长达十六年! 这对爱了他二十几年的辛敏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所有的委曲求全妥协退让,得到的是长达十六年的背叛! 换做是谁都无法接受。 没有说更多,辛敏握住单舒的手,“所以,你要走,阿姨不会说什么冠冕堂皇挽留的话。只是,我替荣瑾谢谢你,也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没有福气,没有听到你叫我一声妈妈。” “荣瑾也没有福气,没有珍惜你这么好的孩子。” 看着辛敏眼中的眼泪,单舒动容握紧她的手,微笑安慰她:“不,夫人,是单舒没有福气。没办法陪您和荣瑾走到最后,抱歉。” 辛敏难过地摇头,看着他,泪如雨下,“我就是担心,没了你,荣瑾以后可怎么办,以后再没有一个人愿意全心全意守护他为他着想,为他收拾那个家,等着他盼着他。” “不是还有阿姨你们吗?”单舒红着眼睛强笑着回答,“你们那么爱他,他一定会没事的。” 辛敏仍旧摇头,哽咽不语。 单舒心里何尝不担心,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这段关系是无论如何不能继续下去了。 “阿姨,今天是您的生日,待会还要见客,您可不能哭了。” 没办法劝辛敏,单舒只好提醒她。 说着拿了两张纸巾给辛敏。 辛敏擦掉眼泪,不好意思地说:“看我,在你这个晚辈面前哭,像什么样子。” “今天是好日子,咱们不说伤心的事了。” 辛敏站起来,“这会该有人到了,我得回去重新收拾一番。你要是觉得这里舒服,就多待一会儿。” “好的,夫人,我送您出去。” 辛敏拍拍他的手起身往门口走,“荣瑾那里的事你放手了,得空的话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陪陪你爸爸。” “我知道,这些年因为荣瑾的事,你和你爸爸一直处得不好。” “嗯,我晓得了。夫人您慢点。” 从茶艺厅出来,看到屋外宋荣瑾靠在挂满鲜花的围栏上,似乎在想事情,嘴角含笑望着湛蓝的天空。 辛敏看到他,忍不住难过地再次低头悄悄抹泪,走过去叫他,“怎么站在屋外,也不进去陪我们说说话儿。” 宋荣瑾看到母亲眼角通红,目光落在同样神色黯然的单舒脸上,上前来扶住辛敏,“我刚过来,正准备进去呢。您和单舒说完话了?” “嗯。”辛敏点头,将宋荣瑾推给单舒,说,“你别跟着我,陪陪单舒,我要去换身衣服化个妆。” 宋荣瑾回头目送母亲离开,手插在裤兜里好一会儿没动。 单舒也安静站在一旁扭头看着围栏外盛放的花朵,明媚的春末阳光照在身上实在舒服,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过了一会儿,宋荣瑾拉了他的手,问:“去前面招呼客人吧,今天任游,黎束阳他们都会来。” 几个大家族之间都有层层联姻关系,互相走动没什么好奇怪的。 单舒点头,走到他面前,抬手帮他正领带,叮嘱:“中午酒席您少喝一点,别喝坏身体。” 宋荣瑾搂着他的腰,温柔看着他,抬手抚弄他的鬓角,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回答,“好,听你的。” 说着,手指勾着他衣领上的丝带十字领结轻轻拨弄,低头轻轻触碰他的嘴角。 呼吸喷在彼此脸上,单舒眸光如水,微微垫脚,与之唇齿相依。 让人舒服沉迷的亲吻,缠绵却并没有含有多少欲望。 耳边沙沙的风声吹得人心神摇曳,单舒忍不住轻声唤他的名字,“荣瑾——” 宋荣瑾放开他,偏头从他的嘴角亲到耳根,而后又亲了亲眼角和额头。 目光再次纠缠在一起,单舒只觉目眩神迷,不得不闭上眼平复激动的心情。 宋荣瑾总是这样,能轻易让人沉沦和妥协。 要是他能只爱我一个人就好了啊! 若是他只爱过我一个人,那该多好啊! 单舒忍不住再次在心底祈祷。 明知道无法实现,却总也忍不住幻想。 似乎看出单舒内心的矛盾纠结,宋荣瑾没有逼迫他说什么,只牵了他的手,说:“走吧。” 我们是一类人 宋荣简回到自己的房子没找到许晏,一阵心慌,赶紧去单承那里,正碰到辛蓉蓉带着自己的闺蜜和商场上的朋友在这边闲坐喝茶。 匆忙问候过后才问起来许晏在不在。 辛蓉蓉莫名其妙看着他:“他刚回来了啊。你找他有事?” 宋荣简关心则乱,难免失了方寸,点点头,“嗯,那个,公司有点事找他。” 辛蓉蓉看到他明明心虚得不得了偏偏要装出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忍不住逗他,“他昨晚没回来,住你那里的?” 宋荣简立刻感到额头上的冷汗嗖的一下冒了出来,慌乱之中竟然忘记回话,望着辛蓉蓉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 辛蓉蓉被他蠢样逗得捂嘴笑出来,“哎呀呀,你们两兄弟还真是一个爹生出来的——” “老板!” 许晏在楼上听到院子里的对话,赶紧探出头来帮宋荣简解围,红肿着眼睛问:“您找我有事吗?” 宋荣简望着被周围粉色的苹果花包围起来的少年,他站在窗台里,身穿白衬衣,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不觉间宋荣简竟是痴了一般呆望着。 许晏看到辛蓉蓉和几个闺蜜凑在一起看着宋荣简在说什么,那几个女强人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促狭微笑,立刻感觉不妙,说:“您等一下,我下来!” 说完衣服也来不及穿好,咚咚跑下楼,赶在宋荣简被辛蓉蓉他们捉弄前把人带走。 他可还记得宋荣瑾在辛蓉蓉面前乖得像鹌鹑的模样。 宋荣简这样的,对他们来说估计跟小绵羊差不多吧,那不得被玩儿死? 看着白色的木栅栏被非常没有风度的用力关上,辛蓉蓉撇撇嘴,宋荣简跟宋荣瑾比起来,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也是哈,毕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骨子里就少了一份亲近感。 周围人来人往多,许晏拉着宋荣简不敢乱说话,埋头往他的房子那边走。 宋荣简看着他纤细的背影,小声说:“我以为你走了。” 许晏耳根变得通红,咬着嘴唇懊恼道:“原本打算拿上行李走的,谁知道碰到辛小姐他们堵在院子里聊天。” 这大好日子的,就自己一个人拿着行李往大门口跑,被人看到多不好,只得留下来。 身后的宋荣简突然停下来,许晏走了两步,见拉不动,回头,看到从来将自己武装得很好的男人红着眼眶看着自己,一时感到心慌意乱,目光看向别处,说:“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在这里,万一被人看到——” 不等他说完,宋荣简就快步上前一把将人紧紧抱住,在耳边哀求,“别走,小晏!” 许晏被他一声哀求叫得身心都软了,顺从靠着他,闷闷地说:“不许耍赖,不许算计我!” 在这种地方,他根本不敢大声反抗和挣扎。 宋荣简松开手拉着他大步往家里跑,途中碰到围着唐逸打转的简希,以及找唐逸不知道什么事情的宋晓,三个人凑在一块儿,火气都有点大。 无暇管他们之间的事,宋荣简拉着许晏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里,将人拉上楼进入卧室,不等门关好就把人抵在门上没头没脑地吻下来。 许晏望着他,不闪不躲,踮起脚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带了点诱惑的问,“荣简,你要我怎么做?嗯?告诉我。” 宋荣简捧着他的后脑勺,苦闷而无措地央求,“别走,小晏,哪儿也不许去!” 许晏仰头承受那急切没有章法的亲吻,“你这样太狡猾了,荣简。” 不想承诺,不想承担任何责任和风险。 “对不起,已经不能放你离开了。” 在距离宋荣简的房子不远的地方,唐逸快被简希烦死了,现在这个时候忙都忙不过来,偏偏被这个神经病抓着说要去探什么险,找什么鬼屋,脑子有病! 果然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一点都不会看人脸色。 明明自己对他的反感表现得那么明显,这人还厚着脸皮纠缠。 唐逸最讨厌这种人了! 这不正好碰到办完事情准备回去的宋晓,唐逸顺手便把人抓过来做替罪羊,让他带简希去找鬼屋。 简希记得这个人,是老爷子身边的马屁精。 唐逸才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猫腻,趁着简希想事情的空挡里撒丫子溜了。 “简少爷想看什么?”宋晓脸上披着假笑,礼貌问简希。 背对唐逸的简希一改在他人面前嬉皮笑脸的模样,眸光沉静,精明而冷静地说:“当不起宋先生这声少爷。老爷子昨晚还好吧?我看他在饭桌上一直在咳嗽,没吃多少的样子。” “老人嘛,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不劳简少爷操心。” 宋晓轻巧地将这个话题化解。 简希却没打算绕开这个话题,点了点头,眼神变得犀利,嘴角一抹冷笑,“恐怕不是什么老毛病,而是有什么心病吧?昨晚他看到我,就像看到鬼一样,哈哈!” 目光恶毒地看着宋晓,瘦削的脸上爆发出刻骨铭心的恨意。 宋晓仍旧是那副不痛不痒的模样,露出些许惊讶之色,“简少爷看出来了吗?不过也是呢,你是简老师的儿子,老爷子看到你,大约是想到了十六年前死在宋家的简老师吧。” 简希毕竟年轻,城府不深,闻言激动抓住宋晓的衣襟咬牙切齿质问:“他怎么死的?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你想知道?”宋晓含笑抓住简希的手,轻描淡写让他松开自己,后退一步,整理好被拉乱的衣服。 一个白血病人,已经病入膏肓,能有多大力气? 宋晓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太过激动,简希有些喘不过气来,捂住胸口难受地大口呼吸,“你,你们这群杀人凶手!” 宋晓冷眼看着,并不打算伸手扶那站都站不住的瘦削青年一把,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些后才走到他身边,贴在他耳边低语:“我们是一类人,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所以,别在我面前演戏,也别随便来招惹我!” “至于你爸爸怎么死的。呵!等哪天我高兴了,兴许会告诉你那么一点。” 说完拍了拍简希白得透明的脸,微笑着吐出恶毒的言语,“所以,在那之前,要努力挣扎着活下来啊。” “可别像你爸爸一样,最后含恨而终,什么都做不了!” 说完看着简希捂住嘴吐出一口血,眼神愉悦地转身离开。 荆棘还是刀锋 简希头晕的扶住路边的铁艺栏杆,轻声自言自语,“是啊,我要活着,我得活着才能报仇!” 父亲不明不白死在宋家,母亲惨死在车祸中,而自己,被关在家里半个月,被宋宜湘找到的时候,已经饿得奄奄一息,只剩一口气。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向弱者屈服,他们只会践踏弱者! 所以,简希知道,无论摆在自己面前的道路是荆棘还是刀锋,都必须要靠自己的力量一个人走下去。 不能指望有人会从天而降来帮助自己。 自己也从来不是什么幸运儿。 过去二十年的人生已经足够他看清楚这些现实! “喂,你没事吧?” 有些烦躁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希眩晕着扭头,身上的衬衣已经被冷汗打湿透。 “唐——逸——”迟钝地叫面前一脸担忧看着自己的男人,抓着栏杆的手越发用力,不敢松开,怕一松开就要往地上倒。 “你,你舍不得我,回来找我了?”脸色惨白着,仍不忘伪装自己。 唐逸看他双腿软绵绵的,全身靠在铁栏上,只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翻了个白眼,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我可没你那么闲,有事正好经过这里而已。” “你发病了。我送你去医院。” “没,没事,”简希抓紧他的衣服,深嗅他怀里充满阳光味道的香味,恍惚微笑着,“没关系,回去吃点药就好了。” “是吗?你可别强撑。” 知道他住在单承那里,唐逸抱着人快步往那边赶,路上碰到宋家的佣人和认识的人,纷纷问他要不要帮忙。 想到怀里少年刚才倔强强撑的样子,唐逸都拒绝了,说:“没事,我带他回去吃点药,你们忙,别耽搁正事。” 简希迷迷糊糊的,被抱回房间放到床上,紧接着听到稀里哗啦药瓶子打开的声音。 “要吃哪些药?你说,我给你拿。” 十几二十种药,他还真分不清楚哪些是哪些。 简希被他抱着走了一段,现在已经感觉好了很多,起身倒了几种药出来,大的小的药丸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小把,慢慢喝下去。 唐逸帮他解开衬衣扣子,坐在一旁用手扇风。 低头看自己敞开衣服的胸口,简希笑着调侃,“虽然我承认我很有魅力,但是你也别趁机占我便宜啊。” 唐逸嫌弃地撇了一眼,嘲笑,“瘦得皮包骨头,我可没兴趣。磕得慌。” “好了,都能开玩笑了,应该没事了吧?我要回去做事了。” 他可没多少时间在这里消磨,马上就到中午,很多重要的客人都该到了。 他要去陪宋荣瑾接客待客。 转身准备走,不想西装下摆被抓住,唐逸没好气地一把扯回,小心抚平,“你干嘛?别给我闹幺蛾子了啊!” 简希放下水杯,抬头,嘴唇被用力咬出血色,微微咧开嘴,看着他笑:“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听到你叫过我的名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唐逸看着那张因嘴唇染上颜色而变得鲜活了几分的漂亮面孔,眼神复杂,心里生出些对这个白血病青年的同情来,讪讪道:“叫过啊。你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说完抬腿要走,眼角余光看到简希还想伸手拉他,但是估计是怕再次被自己嫌弃,小心收回了手,笑着说:“那你再叫我一声,就一声,好不好?”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唐逸满脸不耐烦,直接往门口走,“你自己休息,没事别到处乱跑,万一晕倒就麻烦了。” 出门后,关门前看到卧室的床上,简希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自己,一瞬不瞬,里面闪烁着自己看不懂的光。 被那样的目光看着,唐逸心里升起一种怪异的情绪,酸酸涩涩,张了张嘴,竟然真的想张嘴安慰那瘦得可怜,双眼大睁的孩子。 “嘭!” 没有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用力关上门,转身大步往楼下跑,用力拍了自己两巴掌,想让脸上滚烫的温度降下去,“唐逸,你给我清醒一点,你可是喜欢大波妹子的直男。” 妈的,再在宋家两兄弟身边混下去,迟早要被掰弯,周末赶紧请假回去参加老妈给自己办的相亲宴,早点结婚生孩子才是正道! 屋里,最终未能等到唐逸叫自己的简希自嘲笑了一声,低头捂住嘴小声咳嗽,嘴角一缕鲜血流出。 尽管从一开始就不曾抱有期待,心里仍旧忍不住感到失落。 俯身趴在床上,疲惫闭上眼,“简希,振作起来,可不能随意放纵自己啊。” 临近中午,参加生日宴的人陆续到达。 滨海市的严市长听闻辛慕云携家属回来,也临时决定前来参加生日宴,带着自己的三个子女和夫人出席。 严家这几年在京城的发展不错,严市长今天来与辛慕云接触,显然是在为将来上京城铺路,宋荣瑾把人接到宴会厅,留下来与辛慕云和他的伴侣霍霆一起作陪聊天。 辛慕云作为同,仍然能在京城的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协助自己的父亲步步高升,其能力可见一斑。 况且,他的伴侣本就是特种兵出身,现在也在从事保护国家领导的安保工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宴会厅里宋荣瑾正在同长辈一起陪严市长,前面接待厅这边却遇到点麻烦。 原来是滨海几个大家族的掌权人或者继承人在同一时间到达。 任游,顾一鸣,黎束阳,沈之俞,梁川,窦知章,窦余青等个个身价超过百亿的大家族大集团掌门人或者继承人不约而同出现在接待厅大门口。 不说家世如何,这几个人一个个单独拎出来,哪个长相气质不是拔尖的?便是扔在人群中,必定也是独领风骚的一代人物。 更何况还有家势权势加持。 他们的出现对周围坐在一起站在一起闲聊的豪门阔太世家千金来说,俨然一堆行走的大金库,金光闪闪! 刚开始只是任游和顾一鸣进门在跟唐逸打招呼,太太们还矜持地放慢脚步只是想过去打个照面,后面紧接着黎束阳,沈之俞,梁川等人一起出现,任谁都淡定不了了。 “梁先生,沈先生,欢迎,这边请到后面的——” 热闹 单舒微笑着打算引这几个人去花厅休息,等宴会开始,谁知刚转身就被几个太太和漂亮的世家千金挤到一旁。 “梁先生,好久不见!我是世文的大姑,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梁川能记得才有鬼了,每场宴会都是几十上百人,又不是多重要的大人物,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不过梁总毕竟是商场响当当的大牛,面上仍旧是滴水不漏的笑容,微笑着点头,“原来是大姑妈啊,世文今天来了吗?” “哎呀,他在国外有件重要的差事——” 沈之俞原本想趁梁川帮忙挡着,拿杯酒开溜,谁知旁里一个女孩莽撞地冲到面前,手里一杯滚烫的咖啡直接泼到他胸前,当即被烫得惨叫,扔掉手里的酒杯抓住站在一旁负责端酒的海欣的手,痛得眼泪哗啦啦的,嘶嘶抽气,“嘶哈,嘶哈——好烫,好烫!我快被烫死了!” 那个泼咖啡的女孩子想趁机拉沈之俞走,却被他推开,对方反而扭曲着脸让海欣帮忙。 海欣顾不得手里被打翻的盘子,赶紧将沈之俞胸前衬衣的衣扣解开,掏出手帕塞进去,对忙得晕头转向的海琳说:“我带沈先生去换衣服,你和唐逸他们招呼客人。” 海琳看看那个被吓傻了的千金小姐,轻蔑地撇撇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使这种下作的手段。 当然热闹的场面并没有因为这段小小的插曲被中断,越来越多的太太千金们加入到跟这几个青年才俊的攀谈中来。 原本分散的几个人渐渐被挤得往花园那边躲避,连行事稳重,这种场面和场合见惯不惊的单舒都有些招架不住,随着人流往花园走。 然而,花园那边也并非一个好的去处,辛蓉蓉带着她的那些女强人闺蜜们正百无聊赖打发时间,看到任游顾一鸣他们一出现,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蓄势待发气势汹汹往这边来。 都是平日里在商场上打交道的对手,任游一看到那群人,腿肚子都打哆嗦,扭头对身边的一群难兄难弟们说:“兄弟们,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撤吧!” 被那群女人抓住,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黎束阳惨叫起来,“我也想啊!可是往哪里撤啊?!” 后路被太太团们层层包围,哪里还走得了。 前后的人都来者不善,单舒感觉眼前一黑,暗道梁川他们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混乱中,手突然被一只温厚的大手抓住,扭头看到梁川促狭对他眨了眨眼,小声道:“我们找机会溜吧。” 单舒露出笑容,问:“你不管他们了?” “死道士不死贫道,自求多福吧。”梁川抓紧他的手。 这时辛蓉蓉和闺蜜们冲过来,任游和黎束阳举起双手大喊:“女侠饶命!” 窦知章被窦余青护在身后,“哇,哥,哥你别怕,我帮你挡着,等会我们去找大伯他们。” 后方太太团们拼命往这边挤,想趁机为自家女儿谋门好亲事。 辛蓉蓉一副女王架势挡在这群人面前,冷笑,“姐妹们,正好一锅端,别心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今儿一个也别放过!” 就这样,滨海几大豪门的杰出青年在太太们的联手冲击下一个个抱头鼠串只想赶快逃离这片修罗场。 一片沸反盈天的吵闹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人群中少了两个人。 梁川牵着单舒的手穿过篱笆墙迅速离开花园,沿着外围的一个人工湖泊离开接待大厅,去别的地方。 “早就听说宋家老宅的风景是滨海一绝,要麻烦单舒你给我做个免费的导游了。” 两个人沿着湖边回廊往前走,梁川笑着对单舒说,松开他大的手,扭头看湖泊中盛放的大片睡莲。 “梁先生不嫌弃的话,我就恭谨不如从命了。”单舒抬手为他引路。 宅子占地广,既有地方特色的园林风景也有欧式花园和建筑。 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渐渐远离热闹的地方。 途中梁川摘了一朵开得很漂亮的重瓣月季插在上衣口袋中。 碰到打理花坛和花园的园丁,单舒顺势找他们要了一捧修剪下来的花,有中华绣球,朱顶红天竺葵,以及各种月季。 渐渐地两个人怀里都抱满了花朵。 “等将来我退休了就开一家花店。”梁川摇了摇手里的花束,说。 “哈哈,好啊,那要不我就去种花吧,每天清晨将最新鲜漂亮的花送到你店里面。”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前面,宋家的墓园。” 抬头示意西南角一个立着石碑的地方,单舒说。 梁川问:“要进去吗?” 单舒看了看手里的花朵,说:“反正都来了,正好想去看一位过世的长辈。” 梁川点头,跟着他走进墓园。 宋家这栋宅子,说是宅子,更像是一个大庄园,一家人按照亲疏关系住在一起。 这片墓园已经有好几百年历史,有几处墓地甚至被列为国家文物保护项目。 单舒要去的地方不算远,没走过久,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一块空荡荡的平地边。 或许是因为地理环境的原因,头顶落下来的阳光似乎并没能驱散墓园中的阴冷空气。 梁川停下脚步,将花朵递给单舒,单舒走过去,看到宋荣琦站在那片空地边满脸凄凉,泫然欲泣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这里,是放置简临骨灰盒的地方,连一块碑都没有。 单舒对这个舅舅的记忆虽然不多,但印象里是个极为温柔的人,小时候给他折过纸飞机和各种小动物的折纸。 单承曾动过几次将骨灰盒迁移回老家的念头,一直被老爷子阻拦,未能成行,便就只能每年来探望这客死他乡魂魄无法安息的妻弟。 单舒将大捧的花放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祝祷片刻,听到宋荣琦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回不去的,回不去的,你还能去哪里呢?” “说好了要陪我们的。” “你看,我和她不是都回来了吗?” “我们啊,无论逃多远,灵魂都被你囚,,禁着,永远也得不到自由!” 注意到单舒,宋荣琦停止神经质的言语,目光落在单舒的脸上,痴痴地说:“我总有种感觉,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离开过我们,对吗,阿临?” 抬手想触摸单舒的脸,被他低头避开,“荣琦少爷,您怎么在这里?” “我,我——”宋荣琦半疯半傻的,闻言有些迟钝的认真想这个问题。 孟浪 “单舒!” 宋荣琦的样子有些奇怪,梁川担忧叫单舒,想催促他离开。 与此同时,后面传来惊惧和神经质的呼唤,“荣琦,荣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妈妈找了你好久!” 却是邹玲玲带着佣人风风火火赶过来。 宋荣琦抬头看着母亲跑到他面前,紧张摸他的手和额头,不停询问:“怎么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谁欺负你了吗?”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 说着扭头脸色变得极为恐怖,质问单舒,“是你把他带过来的?你想干什么?” 单舒脸色微沉,张嘴想反驳,站在一旁的宋荣琦捂住剧痛的头,烦躁大喊:“不是他!不是他!” 邹玲玲和单舒都被吓了一跳,邹玲玲甚至还畏惧地后退了一步,显然也在怕儿子发病。 宋荣琦双手抱住头,强忍着痛苦说:“是我自己,我自己走过来的。” 单舒松了一口气,不想跟邹玲玲起冲突,匆匆对两人行了个礼转身走到梁川身边,小声对他说:“走吧。” 邹玲玲和佣人小心翼翼扶住站不稳的宋荣琦,“好好,妈妈不问了。我们回去吧,荣琦,爷爷想见你呢。” 宋荣琦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紧抿嘴唇,冷着脸抬头,冰冷的目光掠过邹玲玲,而后追上前面离开的单舒两人。 走到墓园门口的单舒,这时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对着阳光下默然痴迷望着他的宋荣琦露出一个淡然微笑,张嘴轻轻对他说了一句:“回家吧,荣琦少爷。” “阿临阿临!”宋荣琦挣脱佣人的手,往前追了两步,被邹玲玲拦腰抱住,“儿子,儿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妈妈啊!” 狠狠打了两个哆嗦,宋荣琦停下脚步,懵懂回头看了一眼简临的墓地,又扭头去看门口已经走远的单舒,脑子再次混乱起来,迷离之中泪水滂沱而下,“晴天落白雨,临水照花人。简临,你为何,独独对我无情?” 离开墓园后,梁川忍不住好奇问,“刚才那位是?” “算是荣瑾的大哥,他们‘荣‘字辈中年纪最长的一位。常年不在国内,想来梁先生是没有见过的。” 对宋荣琦,单舒自己知道的也不多,没有避讳,简单做了个介绍。 梁川听了后不怎么感兴趣地点点头。 单舒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才十一点,离宴会开始还早,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喝杯茶,歇歇脚?” 梁川也看了一眼手表,点头,“你是东道主,听你安排。” 单舒好笑摇头,“算不得东道主。那就去我爸爸的院子坐坐吧。” 一路走来,碰到不少前来参加生日宴,在宅子里闲逛的人。 单舒常年为宋荣瑾主办各种宴会,这些人大多见过,认识,见到他跟昌河的老总走在一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单承院子外的藤本冰山拱门已经快过花期,颜色惨然的花朵颓然挂在枝头,显得并不好看。 单舒推开栅栏门,随口说了一句:“这几天忙,没来得及收拾院子,梁先生请海涵。” 梁川目光转动打量这座被月季花包围的院子,神色突然一顿,有些不自然的偏头移开目光。 单舒注意到,好奇看过去,却是宋宜湘和简希站在一丛由藤本月季‘樱霞‘搭建起来的花柱下,两人正抱在一起争执着什么,简希用力推开哀求着他的宋宜湘,固执低吼:“别阻止我!你有什么资格!你和他们,他们——” “简希?!” 有外人在,单舒不得不出声提醒那两人。 简希神色一顿,迅速收敛脸上疯狂的神色,扬起不自然笑容,“单舒,你怎么回来了?” “带客人过来坐一坐。”单舒请梁川进院子,继续问他,“听唐逸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简希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宋宜湘,若无其事离开她,走过来与梁川握手,回答单舒:“躺了一会儿,已经好很多了。你好,我是简希,单舒的表弟。” “你好,梁川。” 单舒请梁川坐下来,问宋宜湘和简希:“你们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喝茶?” 宋宜湘收拾好情绪,将眼角的泪擦去,笑着摇头,“不了,我还得到前面去招呼客人。小希,你要不要跟湘姨一起过去?” 简希看了看梁川,又看单舒,这两人都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仔细考量一番,最终笑着说:“那我先过去了,单舒,梁先生,你们喝茶,晚些时候酒席上我来找你们喝酒。” 单舒不轻不重说了他一句:“你病得这么重,喝什么酒,别说傻话,去吧。” 简希对他吐吐舌头,抓了抓头发,“知道啦,表哥。” 说完便和宋宜湘一起离开。 等他们离开后,单舒回屋子里去拿了两包干花和一壶水出来。 梁川已经坐到院子里吊着的藤椅上去,惬意的仰头闭着眼睛在享受阳光。 单舒摘了一朵花将花瓣清洗干净放进雪花纹玻璃杯中,尔后又在杯子里各放了一朵干花,用开水冲泡。 清淡的花香随之弥漫开来,与花园中花朵香味融在一起。 梁川闻到茶香,睁开眼,手撑下巴慵懒看着单舒说:“这里很舒服。” 将两杯茶放在藤椅前的小桌上,起身抓住他的手拿到面前看,露出欣慰的笑容,“伤好了。” 尽管已经愈合,仍旧看得出伤口很深,不像是无意为之。 梁川乘机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含笑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且饮且歌且赏花。” “还是,赏美人比较好?” 单舒羞红脸,不敢与他对视,轻咬着嘴唇说:“原来梁先生是这样轻浮之人。” 梁川捏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头,“抱歉,我孟浪了。” 嘴上说着抱歉,眼中却没有半分歉意。 单舒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只是不好意思。 将下巴搁在单舒肩膀上,梁川深深叹口气,带了点撒娇意味的说:“糟糕了,单舒,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单舒心里微微一动,脸变得越发滚烫,不自觉抬手攀住梁川的背,偏头与之耳鬓厮磨,“若是能早些遇到梁先生就好了。” 也许就不会守在宋荣瑾身边痴痴等待十年。 对这句话,梁川未做回应,闭上眼享受怀中之人带给自己的平静与温暖。 作的! 在父亲的院子和梁川消磨时间到中午才动身去宴会厅。 到那边的时候,宾客已经入座,唐逸看到单舒和梁川相携而来,眼角一抽,赶紧侧身挡住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快步上前将单舒拉开,装作很着急地说:“你去哪里了,宋先生都找你好几次了。” 梁川被海欣引到席位上,宋荣瑾和辛敏,辛慕云他们坐在主位的席面上招待重要客人。 “只是回去喝了一口茶,他找我什么事?”对宋荣瑾,他已经不会像过去那样言听计从,因此对唐逸的话,单舒没怎么放在心上。 唐逸耸耸肩,“还能有什么事,你不在身边,他就会犯‘单舒‘饥,,渴症,像上,,瘾一样时不时就问上一问。” 单舒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连你也来笑话我,翅膀硬了吗?” 唐逸揉着被打的地方,继续开玩笑,“我哪敢啊,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傅。走吧,我带你入席。” 单舒一惊,不可思议地看他,“我也能坐席?” “你如今已经不算是宋家的佣人,而是客人,当然能入席,要不然你在这里干嘛?” 讪讪勾了勾嘴角,单舒笑着说:“我只是想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行了,你就别客气了。我带你去坐。”唐逸带着他绕过门口的几桌席面,往里面走。 不想,梁川他们那一桌,任游和沈之俞他们有意调侃梁川,沈之俞站起来高喊了一句:“单舒,这边,到这边来坐!” 霎时间热闹的大厅有一瞬间安静,整个宴会厅的目光都落在单舒身上,让他面红耳赤,进退为难。 任游和黎束阳热情走过来拉他,“走走走,跟我们坐一桌去。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大家认识一场,你也该陪我们喝几杯才行。” 单舒看了一眼他们那桌,汇聚着滨海几大家族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不是大老板就是公司老总。 “这,这不太好。”单舒挣不脱这两个浑不吝的人,被强拉着按坐在梁川身边。 “你们俩就别遮遮掩掩的了,刚我们大伙都看到了。哈哈,单舒,别怕,大大方方坐在梁总身边,哥儿几个给你撑腰,今天你就是我们的嫂子!” 说话的沈之俞被窦知章狠狠灌了一杯水,“你可闭嘴吧,这还没喝酒呢,就满口胡话!” “单舒,别怕,安心坐着,以前咱们来来往往也不是没打过交道,就当做是陪朋友。” 窦余青起身帮单舒倒酒和倒茶。 桌子下面,梁川悄悄握住单舒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偏头小声说:“别怕,我在呢。” 单舒这才安心,对大伙说了一句谢谢。 主桌这边,辛慕云碰了碰失神的宋荣瑾,指单舒坐的地方,问:“你不去把你老婆拉过来坐?” 宋荣瑾看过去,只见单舒虽然有些拘谨,但是坐在那群人之中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负担的样子。 犹豫片刻,摇头,“算了,让他坐那个地方吧。” 强行把人拉到身边,反而会让他不开心。 “吵架了?”辛慕云不是敏感的人,不过宋荣瑾抑郁不快的样子实在太明显了。 闻言,宋荣瑾满脸苦涩地摇头,“他要跟我分手。” 辛慕云一怔,脱口而出,“你玩脱了!” 坐在一旁的霍霆狠狠踢了他一脚,“不会安慰人就闭嘴!荣瑾,怎么回事,去年回来你们看起来——” 其实也不算好。 六年前宋荣瑾被绑架,那事闹得挺大的,霍霆还被辛部长派回来专门处理那件事,后来宋荣瑾和单舒之间发生的事,他算是见证者之一。 事情闹成现在这样,宋荣瑾自觉没脸诉苦,抹了一把脸,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说:“说来话长,还是算了吧。” 辛慕云恨恨瞪他两眼,“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媳妇都要跑了,还在这里自怜自艾。廷廷,你去——” 偏头跟霍霆说了两句,被霍霆唾了一口,“他们之间的事,你掺和什么!” “廷廷,听话,最爱你了!”说着也不避讳,抓起霍霆的手吧唧亲了一口。 霍霆当即臊得满脸通红,一把甩开他站起来,“你个疯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辛慕云得意得双眼眯成一条缝,“管他什么场合你都是我老婆啊。” 霍霆懒得跟他说,转身往单舒他们的酒桌去。 宋荣瑾被喂了一嘴口粮,撑得慌,问辛慕云,“慕云哥,你让霍霆哥去干嘛?” “还能干嘛,帮你追老婆啊。你看不出来坐单舒旁边那男的,明显对他有意思吗?” “啧啧,还在桌子底下搞小动作,这你也能忍?” 辛慕云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桌面。 宋荣瑾黯然垂下头,不能忍又能怎么样,如今的单舒已经不会随他摆布,听他指挥,若是表现得很强硬,只会让他更反感吧? 辛慕云见不得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踢了他一脚,问:“真打算放手了?” 宋荣瑾迷茫看着面前的茶水,“慕云哥,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单舒他等了我十年,现在突然要走,我怕,怕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他回心转意。” 辛慕云叹口气,“要我说啊,你就跟你老爹一样,作的!” 人心是血肉做的,再热的血,等了十年,也会变凉。 辛慕云一时也没办法劝宋荣瑾看开。 霍霆端着酒杯直直走到单舒和梁川身后,居高临下看着两人,说:“劳驾,插个位置。” 单舒赶紧站起来,“霍先生,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霍霆直接拉了身后的椅子在梁川身边坐下来,“你啊,一直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十年了,一点都没变。” “来,坐下来,今天哥什么都不问,就想来找你喝酒,不会不愿意陪我吧?”笑着随手拉过后面桌席上的椅子来,递到单舒身后,“坐!” 扭头向梁川伸出手,“霍霆。单舒和荣瑾的表嫂。” 这人说话行事落落大方的,倒让梁川感觉有些棘手,他习惯了与人斗法比狠,碰到这种光明磊落的,反而最不会应付。 “昌河的梁川。” 握住霍霆的手后才发现对方掌心布满老茧,力道惊人,如同被一把钳子用力夹了一下。 梁川微微变脸,不动声色抽出手。 霍霆像是没什么感觉,说:“昌河啊,如雷贯耳的名字,回来之前辛部长还在我和慕云面前夸你们公司,说你们做的无人机芯片很厉害,已经获得军方大批量订单,对吗?” 虽然对宋家和辛家的家底十分了解,被人这么随口道出商业机密,梁川还是感到很吃惊。 “是吗?辛部长过誉了。”这种事,梁川不回答,霍霆也不会再追问,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想给对方亮个底,告诉对方自己是什么人,有多少份量。 单舒已经在霍霆身旁坐下来,重新帮他加了一副碗筷。 酒席 前方生日宴已经开始。 单承被宴会主持请上台说话,简单向辛敏祝福后,请辛敏和宋宜显上台致辞。 自从十年前宋荣简被带回宋家后,辛敏和宋宜显之间已经貌合神离,并不怎么在重要场合露面。 今天这种场面,宋宜显破天荒地对辛敏说了一番肺腑之言,之后从怀里掏出戒指,跪在地上重新向她求婚。 辛敏虽然一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转手就把戒指递给了站在旁边的单承,让他帮忙收起来。 那一瞬间,宋宜显表情僵得差点绷不住。 接下来是作为儿子的宋荣瑾为母亲献上生日祝福。 生日前夕,他特地飞了一趟摩洛哥,拍下一套价值八千万的王室钻石项链送给辛敏做生日礼物。 辛敏接过礼盒打开来给众人看了一眼后收起来,拿着话筒殷切对宋荣瑾说:“其实妈妈最想要的不是什么钻石项链,也不是什么漂亮的衣服包包,而是你有一个家,一个好好爱你的人。” “妈妈希望你能过得好,人生没有挂碍忧怖,顺风顺水无病无灾。” 说着抹掉眼角的泪,继续说:“在这里,我想对那个陪了荣瑾十年的孩子说声谢谢,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阿姨都不会怪你。你是好孩子。” “也请你记得,无论将来你会走向哪里,我们都是一家人,阿姨,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和荣瑾一样,希望你过得好。” 说完放下话筒,宋荣瑾和宋宜显一起推着一个六层高的生日蛋糕上台。 台下,酒席上,单舒心里五味杂陈,怔愣看着眼前晃动的酒杯。 离开宋荣瑾的那种真实感再次向他压下来。 而这一次,已经不像上次那么难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可挽回的遗憾和无奈。 霍霆叹口气,揽住他的肩膀,递过来一杯酒。 “陪哥喝酒。” 单舒笑了笑,接在手里却并没有喝,而是有些茫然的看向主席台。 台上宋荣瑾和辛敏和宋宜显一家三口正握着玻璃刀在切蛋糕。 不远处的台下,宋荣简平静面对四周围投过来的讥讽看热闹的目光,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已经习惯宋家将他排除在外。 宋宜显虽然私下里对他不错,处处维护,到底是要面子又有些软弱的男人,在强势的父亲和岳家面前,他的存在感一向很低。 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宋荣简扭头,看到许晏对他露出鼓励的笑容,空落的心霎时被填满。 宋荣简咧开嘴对着他灿烂微笑,手指张开将许晏的手紧紧扣住。 对他的举动许晏有些惊讶,不过没有挣脱,反而不动声色拉起垂在面前的桌布将两人交握的手盖住。 并没有什么暗示的意思,却让宋荣简眼神一荡,与之交缠的目光变得越发火热。 许晏羞红脸低头,以免双方目光过于露骨被旁人看出什么,桌布下面一双交缠的手却是越握越紧,渐渐出了汗。 台上辛敏和儿子将切好的蛋糕分出来,一人端了一份下台来送给老爷子和严市长,宋宜显也给了辛慕云一份,剩下的则由单承带着佣人分送。 来的人比预想的多,桌席坐了百来桌的样子,除了宴会厅楼上楼下坐满,周围的花园里也有布置。 唐逸,海欣海琳他们在单承的指挥下连轴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单舒原本想起身帮忙,被霍霆抓住不放人,酒席吃到一半,就带着他去宋荣瑾他们那桌敬酒。 作为主席,宋荣瑾他们那桌来来往往一直有人过来敬酒祝贺,老爷子身边宋晓帮忙挡着酒,除了跟同龄的几个老人喝两口外,没喝多少。 严市长跟宋宜显几兄弟年龄差不多,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过都有家里的夫人管束着不让多喝,酒酣耳热之际,便一群人一起出发去高尔夫球场,算是把场地让给年轻的一辈。 上面的父母辈一离开,年轻人立刻像解放了一样,吵嚷着让佣人往宴会厅搬酒,一箱一箱的红酒,白兰地,威士忌往里面搬。 窦余青觉得还不过瘾,打电话让手底下的乐队以及酒店几个门面担当的调酒师过来。 不多久之后,宴会厅便响起了节奏感极强的舞曲,年轻人一个个抱着酒瓶子各处打秋风。 单承是个了解年轻人喜好的,让人将宴席桌面收了,在宴会厅两边摆上自助餐桌,将场地空出来给他们玩。 宋荣瑾被人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酒,醉得有点懵,抱着单舒坐在角落里等着醒酒。 宋荣殷和宋荣勤他们挤在一堆同龄人中喝酒斗舞。 当然这种场面少不了中国酒席的传动活动,麻将和纸牌。 更小的一些孩子则聚在一起拿着游戏机和手机一起组队玩线上游戏。 任游和顾一鸣拉着梁川黎束阳他们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拼酒,几个人都喝大了,谁也不肯饶了谁,一定要分出胜负高低。 洛函处理完公司的事,午后也赶了过来,担心梁川喝过头。 他一来窦知章就什么都不做了,鞍前马后的,怕他冷了热了,渴了累了。 两个人的关系,从月牙岛回来后就缓和了很多,洛函也不会动不动就拿话气他。 辛蓉蓉跟几个姐妹约好出去玩,上楼来跟辛慕云两口子打招呼。 辛慕云和宋荣瑾作为年轻一辈的翘楚,刚才正席时算是被攻击的堡垒,喝得最多。 不过辛慕云毕竟混迹官场多年,战斗力跟宋荣瑾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喝了一两个小时还只是微醺,此时正借着酒劲缠着自家老婆要亲亲抱抱举高高。 被一个身高接近一百九的巨型大汉压着吃豆,,腐,饶是霍霆身手了得,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喝醉之后像巨熊的家伙是自己的伴侣,霍霆也舍不得下重手整治。 于是辛蓉蓉上楼后看到的就是霍霆狼狈地架住往自己身上扑的辛慕云,咬牙切齿咒骂着把人推开。 好笑地出手帮霍霆将自家老哥拖走,辛蓉蓉将人摔到沙发上去躺着,接着撩起裙摆抬脚踩在那爬起来还想耍酒疯的人的胸口,警告,“老实点!我可不像霍霆哥那么心软。” 辛慕云嘴巴一扁,委屈地向霍霆伸出手,哭唧唧喊:“廷廷,蓉蓉欺负我!” 霍霆好不容易站起来松口气,整理好散乱的衣服,闻言翻了个白眼,没打算理他。 辛蓉蓉等自家老哥老实后松开腿,退到后边,对霍霆说:“我等会要出去,你们自己玩。别老惯着他,该揍的时候就揍,皮粗肉糙的,还能伤着吗?” 霍霆笑了笑,没接话。 十八年等待 正好这时单承送醒酒汤上来,辛蓉蓉顺手接过递给霍霆,掏出手帕心疼帮他擦掉额头的汗水,“酒席都散了,剩下收尾的工作都交给下面的人好了,你跑上跑下的做什么。” 单承后退一步恭谨避开她的手,“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多谢辛小姐关心。” 楼下的年轻人虽然闹哄哄的,楼上却歇着不少喝醉了的长辈,被这些人看到辛蓉蓉跟一个管家过于亲密,会毁了她的清誉,因此单承才表现得冷淡疏离。 对他的避嫌辛蓉蓉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收起手帕,小声问:“忙到现在,吃了吗?” 单承没有回答,弯腰把醒酒汤放在桌上,叮嘱辛慕云,“现在还有点烫,请稍微凉一些再用。” 辛慕云突然起身一把抓住单承的手腕,叫了一句,“单承!” 单承眼皮子一跳,镇定抬眼看面前目光清澈半分醉意也无的男人。 楼梯口,单舒扶着稍微舒服了些的宋荣瑾上来,正好听到辛慕云接下来的话。 “我妹妹从十四岁开始喜欢你,到现在,差不多十八年了,从豆蔻年华到韶华逝去,你打算就这么继续躲躲闪闪下去,不给个准信儿?” “哥!” 辛蓉蓉心中一紧,连忙高声制止,“你喝醉了!” 辛慕云抓着单承的手没有放,站起来,抬手示意辛蓉蓉,让她不要插嘴,目光如炬,盯着单承再次说:“往年我父亲回来,碍于情面,实在不好开这个口。” “今儿趁着酒意,我呢,为了我心爱的妹妹,就替辛家丢一回脸,厚颜问你一句,什么时候跟蓉蓉结婚?” 此话一出,原本安静坐在周围吃瓜的醉意朦胧的人们纷纷起身,好奇看向这边。 说实话,辛家的千金喜欢宋家的大管家,这件事,在滨海几大家族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半年多前,辛蓉蓉净身出户离婚那件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辛蓉蓉捏紧裙摆,垂下目光不敢看单承,耳上红宝石耳坠轻轻晃动,显示着她心中的不安和隐隐期待。 然而,最终,令人失望的,单承在短暂的沉默后,缓慢郑重地开口,“多谢辛小姐的美意和厚待,单承,实在,承受不起。” 辛慕云对这个回答自然是不满至极,忍着脾气补充了一句:“蓉蓉等了你十八年,单承!你想好再回答!” “正因为如此,”单承抓住辛慕云的手,捏住他手上的麻筋微微用力,迫使辛慕云松手,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重复了一次:“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再耽搁她!” 他已经五十岁,而辛蓉蓉才三十二岁。 “蓉蓉,她值得更好的人来守护。单承,实在,有心无力!” 若是能年轻十岁,面对辛蓉蓉的深情与等待,如何能不让他义无反顾?! 可惜—— 他不能只顾一时畅快,毁了这个女人一生! 对单承一副自以为清醒的态度,辛慕云嗤之以鼻,手揣进口袋里,冷眼看着面前看不太出年岁的男人。 其实不怪辛蓉蓉十八年来对这个男人痴迷贪恋。 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记忆中,单承年轻时身边总是追逐着各种各样的女人,互相之间争风吃醋以至于大打出手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甚至单承结婚之后都没消停。 后来为保护妻儿,单承只好将妻子和儿子送回老家。 这个中年绅士几十年如一日,站立的身姿永远挺拔,表情从容淡漠,对什么都游刃有余的样子,五官更是无可挑剔,即便现在上了年纪,眼角和脸上的纹路,只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岁月的沉淀和气度。 论气质与个人魅力,站在旁边的单舒都比父亲逊色几分。 嗤笑一声,辛慕云耸耸肩,“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单管家以后与蓉蓉保持距离,不要再纠缠不清。毕竟我这个傻妹妹啊,为了你,现在都还保留着清白之身,不肯让别的男人靠近呢。” “哥!”饶是辛蓉蓉泼辣任性惯了,碰到这种事也羞得无地自容,噌怪地瞪着辛慕云,跺跺脚,露出些小女儿的娇态来。 单承闻言,目光怜惜落在辛蓉蓉身上,脸上神色慢慢变得更坚定,道:“请辛先生放心,我已经决定和单舒离开滨海回老家生活,以后,大概不会再与辛小姐见面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单掉进人群,周围看热闹的人轰然一声纷纷议论起来,都为辛蓉蓉感到不平和可惜起来。 辛慕云立刻感到自己闯了祸,看向站在身边不言不语的霍霆,火大地低声骂了一句,“卧槽,这个老男人!” 他娘的,他要把这事儿搅黄了,回去不说辛蓉蓉不会饶了他,老爹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霍霆抓住他的手,安慰道:“不关你的事,这事迟早要说清楚的。” 说着两人和其他人一样,将目光投向辛蓉蓉。 辛蓉蓉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脑子里轰然炸开,表情空白,呆呆望着单承,似乎无法消化自己刚才听到的。 一旁醉得懵懵懂懂的宋荣瑾听到单舒要走,赶紧把人抱住,头搭在他肩膀上,咕哝,“不走,哪儿也不许去!我不放你走!” 单舒拍拍他的手,敷衍安抚着。 “我知道了。”虚软无力的,辛蓉蓉看着单承露出恍惚的笑容,扭头对辛慕云说:“哥不要再为难阿承。” 泪水潸然而下,颤声道:“只恨我晚生了十年,只怨我兜兜转转辗转踌躇始终无法放手!一切,都是我的错!” 只是,她有什么办法? 爱不得求不能! 上前两步,伸出手想触摸那近在眼前自己痴恋了十八年的男人,泪水大颗大颗滚落,辛蓉蓉不堪地垂下眼眸,最终放弃,“决定离开时,你可有哪怕一刻,一丝一毫的想过我,单承?” 单承没有作答,也没有妥协退让的打算。 见状,辛蓉蓉明了地苦笑一声,“好,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 侧身想离开时,目光掠过桌上一把陶瓷水果刀,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绝和坚毅,伸手抓住水果刀,在辛慕云和单承拦上来前后退一步,抓住长及腰间的满头秀发,咬牙割断! “蓉蓉!” 辛慕云吓得跳脚,想扑过来,被霍霆阻拦,对他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单承动了动嘴唇,沧桑的眼中泪光闪烁,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曾经说我留长发好看,所以,十八年来,我始终留着这头长发。”将割断的长发举起递到单承眼前,辛蓉蓉含泪微笑着说,“人们常说头发是烦恼丝,大约这十八年来我也是被这张烦恼丝织就的大网网住,挣脱不得。” “如今我成全你,破网而出,你也不用为难了。” 松开手,发丝如雨散落,单承始终站着没有动,辛蓉蓉目不转睛看着他,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割断剩下的头发,直到最后一缕落地。 扔掉水果刀,辛蓉蓉平静看向单承,泪水已经不再流,眼中只剩下坚定和决然,“十八年等待,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从此,你我一刀两断!” 说完转身离开前低低说了一句:“我走了,你保重。” 声音哽咽而痛苦。 走到楼梯口,辛蓉蓉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短短等了片刻,见单承仍旧低垂眉眼安静站在原地,最终失望地下楼去了。 不走了 辛慕云几次张嘴都被霍霆捂住,不让他掺和到这件事里面去。 在辛蓉蓉离开的一瞬间,站在人群中的单舒感到父亲挺直的背突然佝偻了下去,变得疲惫脆弱。 松开身边摇摇晃晃迷迷糊糊的宋荣瑾,单舒走到父亲身边扶住他,小心叫了一句:“爸爸。” 单承抬起眼眸,眼神平静,脸色如常,只是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小舒,爸爸有些累了——” “我扶您回家休息,这里我和唐逸会负责招呼,您不用担心。” 单承点点头,在众人异样惊讶的目光中和单舒下楼离开。 宋荣瑾糊里糊涂的,站在原地打了两个圈,看到单舒离开的背影,连忙脚步踉跄的跟上去,“舒舒,等,等等我!” 单舒回头对霍霆说:“霍先生,麻烦您照顾一下荣瑾。” 让辛慕云躺到沙发上,霍霆起身去追宋荣瑾,被他推开,“你,你走开,我,舒舒,我要找舒舒——” 霍霆扶着他下了楼,见实在拉不住人,只好找了一个佣人跟着宋荣瑾,自己回楼上去照顾辛慕云。 路上,单舒低头看到父亲摊开的手掌心有几个指甲留下的血印,心中一痛,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沉默的父亲。 这件事,关乎着辛蓉蓉的一生,即便单承这些年来坚持锻炼,身体一直很好,也不敢就这样松口答应,毕竟谁也没办法保证将来。 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看到这些天来疏于打理的花园中,泰半的月季花都被风垂落了花瓣,满地残花随风而走。 在悠扬而清冷的风中,辛蓉蓉拉着行李箱推开白色木栅栏走出来,满头散乱的头发未做打理,眼睛红肿着。 单承停下脚步,脸上浮现胆怯与软弱的情绪。 单舒看看他,又看看前方低垂着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绣花丝巾的辛蓉蓉,不知道要不要出声。 辛蓉蓉将手中那条留了十八年的丝巾系在木栅栏上一支探出枝头的月季花上。 十四岁时她还只是个顽皮的叛逆小女孩,一天因为跟宋荣瑾他们打架怕被辛敏和老爷子骂,躲到花丛里面,被路过的单承看到。 情急之下想爬出花丛继续跑,却被月季花花枝上的刺划到脖子,痛得跌坐在地差点哭出来。 单承当时非常温柔地把她从地上扶起来,用这条绣花丝巾帮她把伤口遮起来。 十四岁的小女孩,情窦未开,却在闻到蹲在身边为自己处理伤口的男人身上的香味时,羞红了脸,只觉对方仿若天上下来的仙人,俊美无俦,不食人间烟火。 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摸丝巾绣花上已经变成褐色的血迹,眼前闪过这十八年等待中的种种,忽然间泪如雨下。 十八年啊,就算是百炼钢,在她精心呵护满心期待下也该化作绕指柔了吧? 却,什么都没有。 辛蓉蓉感觉内心空得厉害,站在这朵在风中摇曳的绯色花朵面前,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风中传来的无助哭声终于打动单承,他那无动于衷的脸上神情一点一点迸裂,眼泪夺眶而出,抬腿不自觉向前走了两步,却再次被清醒过来的理智提醒,不得不停下脚步。 如果再往前的话,就不能回头了啊。 可是怎么能让这个等了自己十八年的女人,守着他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半老之人度过后半生? 他不该这么自私,也不能这么自私! 突然,后背被轻轻推了一把,单承听到儿子温柔的声音,“爸爸,去吧。以后,如果有万一,我会照顾好她的。” 压在心底的沉重大石因为儿子的这句话忽然之间被粉碎,令他脚步蹒跚而踉跄的,迫不及待的冲向那站在栅栏边的单薄身影。 辛蓉蓉察觉到单承的靠近,松开手将眼泪擦干,转身,“我马上走,你不用来赶我。” 单承颤抖着将手放在那瘦削的肩上,轻轻将她转过身,温柔拥入怀中,“不走了,蓉蓉。” 辛蓉蓉身体一僵,随即明白过来,偏头靠在他胸口,再次无声流泪,撒娇道,“说好了,不许再赶我走。” “以后都不走了。”单承抬手笼着她披散在肩头散乱的短发,心痛说。 “嗯!”辛蓉蓉双手环住他的腰,“阿承,我爱你。” 站在后面的单舒长长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抱过来,一把将他拉到怀中,整个人从后面被完全包裹拥抱住,宋荣瑾喷着酒味的气息落在耳畔,“舒舒!” 目睹父亲有情人终成眷属,单舒心里也暂时放下戒备,转身拥抱看着他傻笑的宋荣瑾,低声唤,“荣瑾——” 宋荣瑾搂着他纤细的腰,沉醉深嗅他身上的香味,“舒舒,喜欢舒舒。” 就在两对有情人互相拥抱的这一刻,在花园外一颗茂密的枫树后,宋荣琦眼神迷离而狠戾,满脸疯狂,自言自语着,“为什么?阿临,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走?” “不能走!我不让你走!谁也不能带你走!” 老爷子今天高兴,多喝两杯,送走几个老伙计后就累得打起瞌睡来。 宋晓送老爷子回去,安置好他睡午觉后从院子出来打算再去宴会厅一趟,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离开前宋荣瑾已经醉得不轻,不知道单舒能不能照顾好人。 从水榭出来见池塘里荷花开得好,挑了两朵摘下,打算等会送到宋荣瑾院子里让海欣他们插在卧室中,荷花花香怡人,应该能让他晚上有个好眠。 脑子里一直在想宋荣瑾的事,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跟在身后的脚步声。 停下来,转身。 简希那张苍白而总是强打精神的脸出现在眼前。 或许是烈日灼心,宋晓在那一刻恍惚看到了十六年前简临临死前那张双眼大睁死气沉沉的脸,迅速垂下眼睑将眼中情绪掩饰起来,冷淡问了一句:“简少爷跟着我有事?” 简希双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围着他慢慢踱步。 对他的装腔作势,宋晓视若无睹,低头安静抚弄手中荷花花瓣,在心中祈祷它们不要因为失去水分而太快焉掉,但愿能来得及给宋荣瑾看上一眼。 见宋晓不搭理自己,简希停下来,再次打量一番,凑到他面前,咧开嘴小声说:“我们合作吧!” 抚弄花瓣的手一顿,宋晓抬起眼睑,仍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表情。 出事 简希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言笑晏晏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你想得到荣瑾哥,而我,只想给我爸爸报仇!你可以影响老爷子,我,可以控制宋宜湘!你看,所有条件都吻合,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的搭档?” 宋晓思索片刻,说:“宋宜湘不重要!” 简希嬉笑着摇摇手指,“no,宋宜湘是老爷子唯一的女儿,老爷子对她心怀愧疚。难道你没看出来?” 宋晓再次低头看手里的花,一阵阵清香在鼻尖缭绕。 过了一会儿,抬头,“最近,我要把单舒赶走,你不能插手!” 这个人回宋家才几天,已经大致看出这家人之间的利益关系,那他的布置,难保不会被看穿,索性直接说出来,这样反而更安全。 简希耸耸肩,“你得给我留口气,我还得换骨髓呢。” 他对单舒和单承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所有的热情亲昵都不过是伪装。 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简希觉得,没有什么是自己不能忍受的。 比如宋宜湘这十六年来把他当替身培养。 听到他这么说,宋晓终于放下戒备,“你放心,我的仇,也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了的。” 这些年的苦闷,无望,和期待,要一点一点还回去才行。 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对宋荣瑾的这片痴心呢? “那就——”简希笑眯眯伸出手,“合作愉快?” 宋晓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眼中满是深意,握住他的手。 明明此刻头顶流阳似火,两个人的手却都没有什么热气。 宋荣瑾醉得在单承那边睡了一个下午,到傍晚时分才在火红的晚霞中醒来。 睡之前喝过醒酒汤,头倒是不痛,就是口干舌燥,起身看了一圈,出声喊:“单舒?” 半天没人应,想来应该是去宴会厅那边招呼去了吧。 窗外的晚霞和夕阳照进屋,宋荣瑾在一片红光中起床下楼。 下得楼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可宋荣瑾心里却生出一股心惊肉跳的怪异感,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经过厅堂时,目光匆匆环视一圈,靠窗的茶柜上,一只花瓶空着,旁边放着一束刚刚整理好的月季花,并没有插到花瓶里,有一朵还掉落在地板上,花瓣散开。 从屋里出来,院子里藤椅旁的小木桌上放着一杯冷掉的花茶,夕阳落在透明的雪花纹茶杯中,将茶水染成绯红色。 抱枕也掉在木地板上。 这些看起来都不像是家里没人的样子,可宋荣瑾叫了好几声,就是没听到有人回应,于是到后花园去查看。 仍旧是没人。 家里安静得诡异,只听得到簌簌风声。 准备离开前,看到一颗爪柿枫叶盆栽下,有两三朵大天使加百列月季花散落在地,花瓣被踩碎,在花瓣旁,躺着一只沾着泥土的手机。 走过去捡起来,点亮屏幕,屏保是一张宋荣瑾几年前在时尚杂志拍的风骚大片。 手机是单舒的! 因为这张屏保是自己一个月前逼着他换上的。 宋荣瑾呼吸一滞,赶紧收起手机查看地面,脚印凌乱,绝对不是一个人踩踏出来的!而且在花园里最后脚印消失之前,有明显的拖拽痕迹! 单舒出事了! 毫无根据而且非常笃定地立刻下了结论,宋荣瑾沉下脸,掏出手机, 今天辛敏生日,零零散散来了千把号人,难保其中没有心怀叵测之人。 冷静的让保镖林森和陈程赶过来,并且报警,大门口的警卫将大门封锁起来。 之后才开始打电话给单承和唐逸,海欣海琳,让他们寻找单舒,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只是问有没有看到单舒人在哪里。 结果不出意外,全部得到否定答案。 林森他们中午也喝了酒,整个下午都躲在值班室里醒酒打牌,这会酒已经醒得差不多。 宋荣瑾让他们分头去找人和查监控摄像,家里安保这么严,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消失,不可能没留下任何痕迹。 安排好这些后,宋荣瑾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六点十分,晚宴要开始了。 抬头望向天际,夕阳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红影,肃杀的夜幕即将降临。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宋荣瑾动身往宴会厅走。 宴会厅这边,任游梁川他们因为醉酒,都留了下来,打算晚宴后再离开。 宋荣简被宋宜显拉到王家的席面上,由黎家的大儿媳牵线,介绍他和王家的千金认识。 王家是互联网巨头,市值超过八千亿,当家人只有一个女儿,众星拱月,与宋荣简年岁相当,手底下有两家影视公司和三家明星经纪公司和一家科技上市公司,因此两人之间家势背景也是旗鼓相当,算是门当户对的一对金童玉女。 宋荣简下午陪父亲和王老板打了一下午高尔夫球,王老板对他的为人处世十分满意,便把自家女儿叫过来试探试探她的想法。 结果两人见面后,郎有情妾有意,于是便有了眼前一幕,算是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正式确立关系。 宋宜显还要陪其他客人,便将宋荣简留在王家这桌席面上让他帮忙招呼。 宋荣简在王老板父女中间坐下来之前,扭头看了一眼宴会厅门口的一桌席面,那里许晏正若无其事与宋荣珂,宋荣臻他们坐在一起打游戏,并没有抬头看这边。 即便知道这一坐便是默认两人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宋荣简也别无选择。 父亲的期待,自己的前途,以及在宋家忍气吞声谨小慎微的十年,都驱使着他舍不得放开摆在面前的康庄大道。 宴席马上要开始,宋荣简帮王老板和周围的人倒酒,无暇再想许晏和自己的关系,以及两个人的将来。 宋荣瑾赶到宴会厅,老爷子和几个同龄的老者还坐在一旁下象棋,宋晓站在旁边伺候茶水。 唐逸看到宋荣瑾一个人过来,面色凝重,再想到十几分钟前打过来的那通电话,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宋荣瑾身边,小声问:“宋先生,单舒没跟你一起来?” 宋荣瑾没有回答,径直穿过宴会厅来到老爷子面前,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宋晓说:“有事找你,跟我出去一趟。” 老爷子赢了老伙伴一盘,正高兴着,闻言抬头对宋荣瑾说:“马上就要开饭了,你拉晓晓去哪里?别一天到晚不着调的。来来,陪爷爷下一会儿棋。” 宋荣瑾不想浪费时间跟老爷子纠缠,直接抓住宋晓的手,对几个老人说:“公司有点急事要找他,我们去去就回。” 说完不容宋晓反抗,拉着人往宴会厅侧门走。 老爷子微微皱眉,指使唐逸:“你快去跟着,别让荣瑾欺负晓晓,这孩子,年纪越大,怎么越不晓得规矩。” “是,老太爷。”唐逸也看出宋荣瑾情绪不对,赶紧快步跟上去。 心术不正 从宴会厅出来避开人多的长廊和亭子,宋荣瑾拉着宋晓找了个偏厅把人推进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只有晚霞的一丝薄红照射在窗台上,等唐逸进门后,宋荣瑾关上门,打开灯。 宋晓耐心而乖巧的站在房间里。 “宋先生,您拉宋晓过来——” 气氛怪异,单舒又不在,唐逸担心自己应付不过来,想着先开口缓和下气氛,谁知宋荣瑾直接将他推开,上前一把扼住宋晓的脖子,目光冷酷声音低沉问道:“你做了什么?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唔!” 宋晓完全没预料到他会这么狠,一点情面都不留给自己。 喉咙似乎都要被那恐怖的力道捏碎,宋晓难受得踮起脚,艰难问:“宋先生,您在说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别给我装!”宋荣瑾咬牙切齿问,“姑妈带着简希回来也就算了,荣琦哥呢?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宋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干的事情!说!你对单舒做了什么,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呼吸不畅,宋晓脸憋得通红,说出的话仍旧是人畜无害,“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宋先生。我整个下午都守在爷爷身边,半步都没离开过,不信您可以去问他院子里的佣人。” 唐逸听出他们对话里的意思,见宋晓快要被宋荣瑾弄晕过去,连忙抓住宋荣瑾的手,问他:“宋先生,单舒出事了吗?我们好像整个下午都没看到他!” 见宋晓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宋荣瑾不得不松手将他扔到一边,从衣兜里掏出单舒的手机,对唐逸说:“单舒的手机掉在后花园,刚才我们找了一圈家里的监控,没看到人。恐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绑架了。” 唐逸倒吸一口冷气,白着脸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绑架他啊,我的天哪!单管家知道这件事吗?” 宋荣瑾默默摇头,“暂时不要告诉他,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我让单舒回宅邸拿东西去了。” “你回宴会厅继续招呼客人,不要让人起疑,单舒这边我和林森他们会跟警方配合一起找人。” 唐逸点点头,目光落在倒在地上猛烈咳嗽的宋晓身上,迟疑问:“您为什么会怀疑宋晓?” 宋荣瑾没有回答,冷眼看着地上那狼狈不堪的男人,冷哼,“哼!包藏祸心!我以为十六年过去了,你至少会有那么一点愧疚之心,谁知——” “咳咳,”宋晓抬起头,将眼角生理性的泪水擦掉,哑着嗓子辩解:“我什么也没做,宋先生,您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问心无愧!” “你当然问心无愧!因为你天性阴毒,无情无义!”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宋荣瑾带着唐逸打开门离开,叮嘱道:“以后离他远点,这个人心术不正!” “是,宋先生!” 关上门前,唐逸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宋晓,他眼神凄凉的望着宋荣瑾的背影,眉目间一抹凄厉之色。 打了个寒噤,唐逸关上门回头对焦灼望着天边的宋荣瑾说:“宋先生,单舒不会无缘无故被人绑架,您有什么线索吗?” 宋荣瑾摇头,“除了宋晓这边,我实在不知道谁还会对他抱有敌意。” 唐逸顿了顿,迟疑着提了一嘴,“在您出差摩洛哥期间,荣琦少爷曾经三番五次找过单舒,二老爷那边也让人传了好几次话,让单舒不要随便到花园走动。” “您看,这个是否有帮助?” 唐逸之所以会提这件事,是因为宋荣琦面对单舒时所表现出的狂热,那种疯疯癫癫的热情并不是无害的,当时无论是单舒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现在单舒出事,再来想前几天的事,可就大不同了。 宋荣瑾皱眉,抿嘴想了一会儿,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招呼好客人,别出岔子。” “好的。宋先生,单舒吉人自有天相,您别着急。”最后安慰了一句宋荣瑾,唐逸对他行礼后离开。 宋荣瑾这时接到警察到大门外的电话,便也离开了。 房间里宋晓缓过劲来后,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听到门外宋荣瑾他们离开的脚步声,不由自主咧开嘴无声狂笑,“果然,让他消失之后你的目光就会回到我身上来!” “哈哈哈,荣瑾,你是我的!是我的!” “单舒,单舒,果然不该留你这么久!” 阴郁狠毒的声音不断从房间传出,宋晓咬住大拇指指甲,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皱眉低声对自己说:“他怎么知道十六年前的事?不,他早就知道了!” “难怪,从那以后——” 嘴里的指甲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大股鲜血顺着大拇指滑落到衣袖上,将白衬衣染红,宋晓神经质地抽泣起来,“呜呜,不能怪我!荣瑾,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是你的错!明明都有我了,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你是我的啊,荣瑾,是我的!是你把我从孤儿院带出来,是你让我活过来的!为什么不负责到底?都是你的错!”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宋晓将大拇指的指甲一点一点咬碎撕掉,满脸疯狂,满脸泪水。 回到宴会厅,唐逸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帮忙转菜时差点将一盆滚烫的汤洒在自己身上,好在被坐在位置上的梁川及时发现,抬手帮他稳住。 不过汤还是稍微撒出来一点,烫到了梁川。 一起的佣人被吓得话都不敢说了,要知道这一桌可都是滨海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 不过梁川是个能忍的,手背被烫得通红也只是微皱眉头,没多说什么。 唐逸连声道歉后执意要拉他到旁边去处理烫伤。 洛函想起身跟过来,被梁川制止了,“没事,只是去简单冷敷一下,你留在这里就好。” 窦知章也劝他,“不用担心,这么多人在,没人敢动梁总的。” 周围的人都看着这边,洛函也不好再坚持,不然别人会以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坐下后,窦知章立刻夹了一块鱼给他,“这个鱼没有刺,很嫩,你尝尝。” 疯了 梁川出来后,唐逸让佣人送冰块过来,自己跟着梁川去洗手间冲凉水。 打开水龙头,梁川将手放在说龙头下,问:“单舒出了什么事?” 唐逸顿了一下,惊讶问:“您怎么知道?” 梁川笑,“你表现得那么明显。而且,一整下午都没看到单舒,刚才宋先生过来时,单舒也不在,他们俩一直形影不离的,不是很奇怪吗?” 闻言,唐逸不得不在心里感叹梁川的敏锐,想了想说:“单舒可能被人绑架了。” 梁川手一抖,关掉水龙头,脸色变得严肃,眼中浮现肃杀之气,看着唐逸问:“什么时候的事?” 唐逸摇头,“不太确定。宋先生下午醉酒,醒来后就发现他的手机掉在后花园,不清楚什么时候出的事。” 擦干净手后,梁川果断说:“带我去宋先生那里,或许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明明这人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这么说了一句,唐逸心里莫名的就松了一口气。 “您的手——”跟着梁川出门,唐逸磨叽地提了一句。 正好这时送冰过来的佣人到门口,梁川拿了冰袋放在手背上,沉静对唐逸道:“前面带路。” “好,好的。”唐逸随口对佣人说自己去忙别的了,让告诉海欣海琳他们一声。 单舒苏醒过来看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他所在的地方有一盏小夜光灯。 灯光昏暗看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 双手被绑在头顶,身体软绵无力。 下午宋荣瑾睡觉时,他原本在家里收拾打扫,去后花园剪月季花的时候,被人从背后袭击,迷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 四周封闭,墙面覆盖着绣花丝绸,但是空气并不憋闷,也没有异味,不像是地下室。 “喂!有人吗?” 嘴巴没有被堵住,倒是可以出声。 然而,什么回答也没有,周围静得可怕。 慢慢的,等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单舒仔细看四周,看样子是密室之类的地方,宋荣瑾的宅邸也有这么一两个隐秘的地方,都是他在管理打扫,因此不算陌生。 只是自己现在,是被绑在床上的,脚上拴着铁链。 简直莫名其妙,这是谁的恶作剧吗? 单舒动了动身体,力气还没恢复,暂时动弹不了。 安静下来后,单舒开始仔细回想被绑架的过程,当时从背后被人捂住口鼻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比自己高,而且很瘦,身上有一股香味。 低头嗅肩膀和领口,那股香味现在还有一点残留,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但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失去意识的时候时间应该差不多是下午四点,不知道现在过去几个小时了,宋荣瑾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没有。 哎,看来这次又会闹出好大的动静,原本想安安静静离开的。 肚子饿得咕噜噜作响,口干舌燥的,单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被绑在一起的手试着慢慢滑动,想办法用手指去勾手腕上的绳子。 看得出来绑他的人是生手,结绳的手法很简单,可是虽然是简单的手法,却反复缠了好几圈,并不能轻易解开。 仰着头憋着气弄了好一会儿,完全碰不到绳子。 弄得满头大汗,力竭的停下来耷拉下脑袋昏昏欲睡。 药效还没过去,头仍旧是晕的。 整个晚上单舒都在反复的清醒与眩晕中挣扎,双手被绑了十几个小时,两条手臂都麻得快没知觉了,手腕因为反复用力,皮肤被绳子磨破,血肉模糊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缕微弱的阳光照进这间密室,让昏沉的单舒从不安的睡梦中醒过来。 睁开眼,已经可以勉强看清楚周围,看格局应该是书房里面的密室,有一面墙是书架后面的那种木板,四周围的墙面布满灰尘和蜘蛛网,地板也不干净,铺着薄薄的一层灰尘,灰尘上面有一串凌乱的脚印。 看来昨天绑架自己的人将自己送进来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嘛,单舒现在只想赶快让双手得到解放,两边的肩膀酸得不得了,很不舒服。 再次试探着用手解绳子时,一面墙发出轻微的响动。 单舒立刻扭头。 看到宋荣琦手里端着餐盘站在密室入口处,在他身后,果然是一间空置的废弃书房。 “荣琦少爷?!” 看着那一脸如常走进来的男人,单舒失声叫到。 宋荣琦为了不让监视自己的宋荣瑾他们发现,等了一个晚上,趁清晨大家都吃饭松懈时才溜出来。 在床边坐下来,放下餐盘,“都说多少次了,阿临,叫我荣琦啊。我就不喜欢你讲那些规矩。” 微笑着,宋荣琦帮单舒松了绑,心疼看着他磨破皮的手腕,“哎,昨天回来得匆忙,忘记帮你绑上纱布了。疼吗?” 单舒看着对方平静安然的眼睛,只觉毛骨悚然。 宋荣琦他,完全疯了! 他已经把他彻底当做简临! 双手捧着单舒的手,低头轻轻对着伤口吹气,“痛痛飞,痛痛飞~飞走了~” 抬眼,看到单舒正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眉眼带笑问:“怎么了?才一个晚上不见,就想我了?” 说着,抬手抚摸单舒的嘴角,之后端起餐盘里盛药的碗,递给他:“来,药快凉了,赶紧喝掉。” 单舒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水,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没敢接,悄悄往床的另一边移动,“荣琦少爷,你把我绑过来,想做什么?” 脚上有铁链,移动不了多远。 宋荣琦见他不肯喝药,只好放下,药碗,递过来一个三明治,“昨晚什么都没吃,饿了吧?吃点东西。” 单舒现在确实饥肠辘辘,看了看宋荣琦手中的东西,没有接,再次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见他对自己满心戒备,宋荣琦也不急,放下三明治,笑眯眯的拉过他的手,打开床头抽屉,“是我们平时住的地方啊,阿临你忘啦?” 抽屉放着一些陈旧的纱布和棉签。 宋荣琦拿出角落里的碘伏和棉签,单舒看到棉签已经发霉变黑,碘伏打开后里面的药水已经凝固。 宋荣琦想帮他处理伤口,可是弄了半天,棉签弄成黑乎乎一团,看起来有些可怖,微微皱眉,“药过期了,阿临,你等等,我出去给你拿点药过来。你先吃东西,药也喝了啊。” 说完倾身亲了亲单舒的嘴角,抬头用失焦的目光看着他,“阿临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单舒看到他眼中的阴翳苦痛和执迷不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 这一声好仿佛给了宋荣琦莫大的安慰,他绽开灿烂的笑容,站起来兴冲冲往门外跑,“我马上回来,阿临,等我!” 救援 目不转睛看着宋荣琦,见他将手伸到密室内书架后的一个位置,片刻后密室门被打开。 等人离开后,单舒立刻起身,尝试下床往门口走。 脚上的锁链很短,只到房间中央就再无法靠近。 然而,幸运的是锁链的另一头是绑在床尾的栏杆上。 观察片刻尝试用力推动床后,发现并非不可操作,只是饥肠辘辘,没有什么力气。 于是将宋荣琦拿过来的三明治三两口吃下肚,顺便把那碗药当解渴的水喝下去。 药水实在太苦,不知道宋荣琦用什么煎的,单舒喝了两三口差点吐出来,但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是捏着鼻子将药全部喝下去。 肚子差不多填饱,身上有了力气,单舒将床头的柜子搬开,然后推动整张实木床,往密室门口推。 手腕上本来已经结痂的伤口因为过度用力,全部崩开,鲜血将衬衣和裤子都染红了。 单舒咬着牙最终把床尾推到密室门口。 开口设计是滑动式,不用担心会卡住,单舒也大概知道机关会在什么位置,站在床上手伸到书架后面稍微摩挲后,按下其中一个木格子,密室门应声打开。 整个过程用了十几分钟,宋荣琦一直没有再回来,单舒累得满身大汗,衬衣湿透,衣服上全是斑驳血迹。 刺眼的清晨阳光照在脸上,令单舒本能抬手挡住双眼。 看来现在刚刚才天亮不久,阳光不算刺眼。 从床上下来到外面的书房看有没有工具可以弄掉脚上的链子。 从书房的窗口看出去,看得到院子里杂草丛生,屋外传来虫鸣之声。 如果猜得不错,这个地方应该是前几天自己写生时无意中找到的那栋被遗弃的空房子。 想不到内部结构还这么完整,除了书架空置外,其他一应家具,花瓶和摆设全部都没有动,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虫网。 链子不长,能移动的距离有限,根本没办法找到趁手的辅助工具。 不知道宋荣瑾他们现在在哪里找自己,宋家即便再大,地方也是有限的,没有道理现在都还没人来这里查看啊。 若是等会宋荣琦先过来,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单舒试着对着窗口喊了几声,可惜得到的回应只有鸟叫声。 就在单舒气馁得快要放弃时,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快要朽坏的木地板随着脚步的靠近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单舒戒备地躲到旁边书架后,胆怯问了一句:“谁?!” 书房门被推开,梁川双手挽着袖子神色焦急着大步走进来,单舒看到他,忐忑不安的心立刻安定下来,笑着跑过去,“梁先生!” “哗啦!” 没跑几步,脚上的链子迫使他停下,还差点扑到地上去,被梁川冲过来接住,连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单舒摊开双手,说:“还好,只是手被磨破了皮。” 说完无意识打了个哈切,泪花滚滚看着梁川,“您怎么找到这里的?” 梁川为他将眼角的泪花擦掉,有些激动地狠狠将他抱住,亲了亲他凌乱的头发。 “昨晚看了一个晚上的监控录像,我们认为你应该没有离开过宋家,于是分头来找,有人跟我说这边有栋空房子,我便过来看看。” “给我看看,脚上的是什么。” 说着蹲下来查看单舒的脚,两个脚踝也被铁链磨得皮肤红肿了起来。 眉心微皱,站起来拉拉铁链的另一头,随后让单舒往后退开一点,双手握住铁链猛地往外一拉! “哐当!” 床正好被卡在密室里面,借力打力,拴在床尾的铁链霎时间被梁川生猛的力道拉得变了形! 停下来,将铁链在手上缠了两圈再次用力,“啪!”一条链子直接断成两截,一条的铁圈直接崩开。 梁川双手的虎口也被拉出两个大血口。 单舒再次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哈切,脑袋也昏沉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梁川身边,握住他的手,疼惜道:“你流血了。” “没事,我们快离开这里。等会要是绑架你的人过来就麻烦了。” 半搂着单舒,两人一起快步往门外走。 单舒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失,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整个人靠在梁川身上,没力气再走,全身冒冷汗。 “药——” 混沌的脑子里慢慢反应过来,在梁川的搀扶下从门厅出来。 “单舒,你怎么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梁川不得不停下来问。 单舒用力摇摇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刚,刚吃的三明治,药——” 这时两个人已经来到废弃房子外的院子里,周围花木扶疏,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什么药?他给你吃了药?” 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天旋地转中,梁川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缥缈不真实。 晃动的视线扫过周围,无意中瞥见躲在一丛灌木后凄厉凶狠瞪着他们的宋荣琦,他手里拿着—— 单舒心里泛起冰冷的恐惧感,身上的冷汗瀑布似的往外流,拖住走向门口没有察觉危险的梁川,“梁,梁,梁先生——危,危,有,危——险——” 舌头已经开始麻痹,囫囵的话也不知道梁川到底有没有听懂,单舒感觉全身软得像面条,完全无法支撑地往地上倒。 然而,在他话说完之前,梁川被心底突然升起的危机意识激得打了个寒战,在枪声响起的同时猛的将他拉入怀中—— “嘭!”“嘭!” 连续两枪,不知道打中了梁川什么地方,一股滚烫的热血突然喷到脸上让单舒有片刻清醒,拼尽最后的力气紧抱着梁川双双倒地。 “梁,梁先生——不,不要——求你——!!” 意识不受控制,单舒挣扎着抱紧浑身浴血的男人,他在中枪的一刹那便昏了过去,一定是打中了要害! 眼泪汹涌而出,单舒张嘴咬住手腕上的伤口,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不!不要!梁先生!” 慌乱将片刻后缓过气来悠悠转醒的男人抱在怀里,单舒无助地大哭起来,“梁先生,求你,不要有事,不要!” 不远处,宋荣琦开完枪就发了疯,大笑着从灌木后冲出来,癫狂叫骂:“你们这群狗,男女!我才不会让你们离开!” “是我的,就永远都是我的!谁也跑不掉!” “哈哈哈!啊!!!哈哈!杀了你们!弄死你!叫你跑!我叫你跑!哈哈哈哈!” “不能怪我啊,谁叫你不听话!你该死!都是你该死!” 我们回家 枪声将在周围搜寻的人引过来,宋荣琦抱住头满脸泪水仰头对着天空歇斯底里尖叫大笑,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恐怖又丑陋! 寻声赶过来的宋荣殷和黎束阳几个男人迅速将失去理智的宋荣琦制住,随后打电话叫人叫救护车。 宋荣殷跪在梁川身边帮他查看伤到的地方,开始想办法止血。 梁川片刻醒转后,开始大口大口吐血,混乱迷蒙中,听到单舒的痛哭,茫然抬起双手捧住他的头,悲伤微笑着轻声说:“小羽,别闹了,跟哥回家吧!” “院,院子里的,凤凰,凤凰花都开了,我们,我们——回家吧,小羽——” 单舒抱紧他,只觉肝肠寸断,哭得不能自已,“好,好,梁先生,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你不要有事,求你,梁先生,求你,好不好?” “呜呜,梁先生,求你,别吓我,求你!别扔下我!” 除了宋荣瑾之外,好容易碰到一个自己打心底愿意亲近的人,好容易碰到一个能让自己安心的人。 单舒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但是如果要选择一个人重新开始,无疑,他一定会选择梁川! “舒舒!舒舒!” 宋荣瑾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单舒声嘶力竭的痛哭哀嚎,跟着大家一起跑过来,便看到在众人拥簇下,抱着梁川哭得死去活来的单舒。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单舒,从来没看到过他为一个人这样伤心难过过,即便是为自己,当年他也一直是克制坚强的。 慢慢走过去,躺在地上的梁川,身下的地面已经被鲜血染透,单舒更是浑身血淋淋的,宋荣瑾感觉心脏在逐渐麻痹。 终于有一种失控的感觉慢慢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令他喘不过气,睁不开眼,此时单舒的眼泪比头顶的日光更加滚烫和炫目,令他感觉像被扼住咽喉,即将窒息。 不久之后,警察,救护车赶到现场,负责急救的宋荣殷和其他医生一起将戴上氧气罩的梁川送上车。 宋荣琦被扣押带走,掉落在草丛中的枪被找到。 邹玲玲吵嚷着不让警察抓人,也被一并带走。 一切看似混乱,却又非常有序地进行着。 宋家其他的人被拦在警戒线之外。 宋荣瑾站在那一片被血染红的地面边久久不能移动,直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请让开,我们要关门了。” 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推开挤作一堆的人,宋荣瑾慌乱叫起来,“单舒,单舒!!” “单舒!你在哪里?” 远远看到救护车的门即将关闭,宋荣瑾冲过去大喊:“单舒别去!” “别去!” 他有预感,单舒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车里的单舒,双眼红肿着寻声扭头,冷漠看了一眼追着启动的车跑的宋荣瑾,随后回转目光落在病床上生死不明的梁川身上。 “别走——” 车门关上,宋荣瑾追着救护车跑了一段路,渐渐被甩下,不得不慢下脚步,惶然无助地跟着救护车离开的方向走,口中呢喃,“舒舒,别走,别去,别跟他走!” 阳光照在灰色的大理石路面上,无数的花瓣被风吹落枝头,宋荣瑾朝着虚空伸出手,默然无语的抬头看向天空。 碧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就像自己此刻的心,空荡荡一片,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出口。 不远处,宋晓从一架铁线莲后走出来,镜片后的双眸阴冷恶毒,嘴角一丝阴谋得逞的快意微笑。 人群之中,简希倒在唐逸身上,连声哀求:“我走不动了,你抱抱我好不好,唐逸?” 唐逸火大地吼了一句:“你没看到现在乱成一锅粥了吗?不要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说完仍是满脸无奈将简希打横抱起,“我送你回去躺着!没事别跟着到处乱跑!” “哎呀,你别念了,唐僧似的,小老头!”简希咬着嘴唇甜蜜靠在他肩头,“你要是再念,我该吐血了。” 唐逸立马乖乖闭上嘴巴。 在宋家西南侧门边,宋荣简将行李箱递给许晏,愧疚问:“要不要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许晏摇头,“不用了,我叫的车已经到门口,谢谢老板。” 宋荣简已经在他和前途之间做出选择,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再恋恋不舍。 行李箱被拿走之前,宋荣简不舍得松手,张嘴想说什么,却在看到许晏拒绝冷淡的眼神后默默松开手,目送他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梁川被两颗子弹打中,一颗打中肺叶,一颗擦着心脏边缘而过。 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出来后,便被送进了icu。 宋荣琦因非法持枪,绑架和故意杀人罪被逮捕,但是,他有十年精神病史,被捕时也处在发病当中,再加上宋家强大的律师团,即便昌河能耐再大,也没办法关住他。 很快,宋荣琦就被释放,但是要求强制治疗,定期做鉴定。 至于那把枪的来历,也算不上蹊跷,有钱人嘛,三不五时会到专业的射击场玩枪,练习射击,不过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运动,偶然的被人偷走一支枪并非什么稀罕事。 射击场也曾经到公安局对丢失的枪支进行备案,警方也一直在追查,只是一直没结果而已。 一切都是那么的天衣无缝,没有任何漏洞。 梁川五天后才苏醒离开icu,期间宋荣瑾数次前往医院探望,尝试与单舒沟通,都被拒绝了。 他一直在忙前忙后照顾梁川,坚持穿无菌服进icu,在医生的指导下进行护理。 医生通知梁川可以离开icu的时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哪怕一刻也好,只要人呆在那里面,所有人的心都是提着的。 洛函在梁川受伤当天做完手术后就离开医院再没有来过,直到他住进普通病房,才一脸疲惫出现。 昌河本身是集团性质,作为大股东的梁川出事,必定会动摇到上层管理层的人心,洛函在第二天抛下自己的公司带团队直接入驻昌河,将场面控制住。 在梁川转危为安之前,一直不曾松懈,紧盯滨海各界和各大家族的动静。 第三卷他山之石(完) 我一个人的未来 第四卷滚滚红尘,卷首语,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 ———— 进门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都在。 宋荣瑾不用说,几乎每天都要来一次想带单舒走,然而单舒已经让父亲将行李打包到医院,住在梁川病房的客房里,打算照顾他到伤愈出院为止。 其他任游,顾一鸣他们都是来探听状况的,毕竟几家公司在生意上有很多来往,谁都不想合作伙伴出什么问题。 文敏和郑峤也都守在一侧严阵以待。 这次梁川在宋家出事,洛函追究他们护卫不到位的责任,一人扣了五千万做惩罚。 钱倒是小事,自从一年多前收拾干净邹家和伍爷的残党后,他们这群人的确有所松懈,以至于被一个疯子钻了空子。 洛函跟宋荣瑾,顾一鸣,沈之俞他们寒暄过后,走到仍旧戴着氧气罩的梁川身边,握住他的手,用冷静的声音说:“你放心,公司有我坐镇,不会出乱子。” 梁川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几兄弟中,洛函看起来是最柔弱的,却是最凶残的一个,当年邹家和伍爷几乎是他凭借一己之力瓦解,到现在烟儿都散得没了。 嗷,还有一个,在他掌握之中的邹海。 许下诺言后,洛函转身看病房里守着的几个男人,说:“几位若是找梁总有公事要谈,就跟我出去吧,昌河现在由我做主,一切合作事宜,我都有权利拍板且具法律效力。” 顾一鸣和任游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含笑摆手,“不了,今天就是来探望梁总,既然梁总已无大碍,我们就不叨扰了,祝梁总早日康复吧。” “谢谢,我送几位出去。”温雅而不失礼数地将房间多余的人赶走,剩下的一个宋荣瑾走到单舒身边,抓住他忙碌的手,说:“梁总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你都好几天没休息了,跟我回去休息好再过来。” 单舒挣脱他的手,叠好梁川刚刚换下来的病服装进衣袋,晚一点病房的看护会过来拿去洗。 “不用了,我已经向大老爷辞职,和唐逸的交接手续也已经办完,等过些日子回宅邸收拾一些东西就会正式离开宋家。宋先生也请不要频繁来医院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请以宋家的家业为重。” 宋荣瑾气急,压着声音低吼:“什么辞职,我根本没答应!舒舒,别任性,梁川这边有特级看护照顾,根本不用你帮忙,跟我回去!” 收拾好梁川换下来的衣物,单舒拿着郑峤和文敏刚刚带过来的行李箱到隔壁衣帽间,将里面住院期间的用品拿出来摆放,闻言奇怪扭头看跟进来的宋荣瑾,反问:“我在宋先生面前任性过吗?” 永远都是谨言慎行谨小慎微的。 可笑,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他留下了任性的印象?! 宋荣瑾被他的话噎住,恼怒道:“那你想怎么样?辞了职来梁川这边给他当管家?给他——” 后面的话有点难听,被单舒如炬的目光一看,立刻偃旗息鼓,讪讪撇头,满脸不高兴。 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单舒的态度更加冷淡,“管家执事这份工作,从来都不是我自己想做的,宋荣瑾,你忘了吗?是你强加给我的!以爱之名!” 宋荣瑾被他的话和态度弄得焦躁不安,不耐烦反驳道:“难道我们要一直翻过去的旧账吗?为什么就不能往前看,想想我们的将来?” 单舒停下来,满脸嘲讽,“就在两个月前,我还满怀期待地幻想着我们的未来。现在嘛,宋荣瑾,我就是在向着未来走。” “我,一个人的未来!” 强调一句后,低头将衣服展开,有些需要重新熨烫的放在一边,衬衣内衣什么的挂起来以及放进格子抽屉中。 “没什么事,宋先生就不要来医院浪费时间了。毕竟您是大忙人,没时间整天来医院追星逐月吧?还是您看上了医院的的哪位医生或者是护士,要我牵线吗?” 这话说得就有点恶毒了,宋荣瑾气得涨红脸,怒容满面瞪着仿佛满不在乎的单舒,偏偏心里知道这个时候再大的气也发作不得,只得气鼓鼓转身怏怏不乐道:“今天就算了,等改天我们都心平气和了再来谈这件事吧。” “不用了,我跟宋先生之间,该说的该做的都已经说完做完,从此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尽量不要再见面得好。” 宋荣瑾捏紧拳头,忍着几乎要原地爆,,炸的怒气丢下一句:“我改天再来!”匆匆离开。 单舒背对他,等脚步声远去后才苦笑一声,摇摇头。 人啊,真是贱! 你上赶着贴上去吧,他不屑一顾。 你潇洒转身放手吧,他偏要巴巴地贴上来。 所以做人,无论何时都要留三分底线,不要急着把自己的老底儿都交代出去,很容易被人拿捏。 两个人在衣帽间的一番唇舌之争没有传到外面,单舒整理好衣物后出来,梁川已经在药效的作用下再次睡过去。 文敏和郑峤两人各自无聊坐在沙发上看手机打游戏。 单舒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端给文敏时他从手机上抬起眼睛盯着单舒看,问:“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我总觉得你很面熟。” 不知道他说的面熟到底是多熟,单舒接话道:“去年年末宋家的圣诞晚宴上,文先生和梁先生曾经来过宅邸,那一次,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在宋家,宴会酒会多,要接待很多有身份地位的人,记忆力不好是不行的,不然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文敏捏着下巴暗自揣摩,摇头,“不对,不是那一次,我总觉得咱们俩认识应该更早。” 话音刚落,郑峤就丢了一个抱枕给他,“你这泡妞手段也太老套了!也不瞧瞧是谁的人,小心老娘帮川哥撕你嗷!” 没错,郑峤是个伪娘,打扮非常妖艳的伪娘,但是举止磊落大方,丝毫不让人反感。 文敏接住枕头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几十年朋友了,你他娘的还不知道老子是宇宙直男吗?我老婆现在肚子里都揣上孩子了,你干嘛还要怀疑我的取向问题。” “谁他娘的跟你几十年友谊啦?老娘永远十八岁好啵?”噌怪瞪了一眼文敏,郑峤看了一眼时间,站起来说:“不跟你说了,云哥那边有事,我得过去一趟。你这边可别再松懈了,小心洛函将你沉海!” 文敏也站起来,攀住他的肩膀,对单舒说:“我也得回去了,家里有个孕妇。川哥这边就麻烦你帮忙照顾,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联系我们。” 单舒点点头,“请放心。” 往事 郑峤临走前挑剔打量两眼单舒,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哼,小身板儿,没二两肉,抱起来肯定满身都是骨头。” “哎,没办法,咱川哥就喜欢这一挂的,你想想小羽当年那身板。” 文敏原本想感叹一句,谁知被郑峤踢了一脚,“好端端的,你提那个没良心的干嘛?出狱这么久,半点音讯都没有,真是气死老娘了,白疼他这么多年!” “好好好,是我不对,不该提他。你小声点,别把川哥吵醒,他要是听到,又要伤心好久。” 两人哥俩好的攀着肩膀,凑在一起嘀咕着离开病房。 单舒关好门,将房间的排气扇关掉,拉上纱窗和窗帘,在病床边坐下。 梁川从icu出来后,他一直在忙着安置,到现在都没坐下没喝口水。 长长呼出一口气,趴在病床边抬手轻抚梁川额前的头发,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说:“梁先生身边的人挺特别的。” 文敏和郑峤都有些江湖草莽气,洛函虽然隐藏很深,但是关键时刻那杀伐果断的气势仍然无法掩饰。 “这么久了,都没好好跟您聊过。那天谢谢您救我。” “第一次有人愿意为我奋不顾身。” “跟您的缘分很奇妙啊,一见如故,好像,从来都没什么隔阂。” 絮叨着,在梁川枕边偏头趴下来,忘记什么时候合上眼睡过去的。 睡梦之中过去萦绕不去的阴郁刺痛和孤寂,似乎在渐渐消失。 梁川身体好,恢复起来很快,几天之后就不再插输氧管,医生让适当起身。 不过毕竟伤到了要害之处,仍然需要长时间调养恢复。 期间梁川的私人医生曾老医生来过几趟,给扎了几针,进行疏通。 宋荣瑾那边,大概是前几天被话刺得狠了,最近没再来医院刷存在感。 单舒心里不能说已经彻底放下,不过确实在慢慢习惯没有他的日子。 这天单舒外出签房子合同和做交付,暂时离开医院。 宋荣瑾从国外出差回来下了飞机直接赶往医院。 门口的保镖进去通报后出来打开门放他进去。 宋荣瑾在肚子里打草稿接下来要跟单舒说的话。 无非万变不离其宗,想办法哄人回家。 不过,走到门口,令他失望的是,单舒并不在。 开口准备向梁川打招呼,却被坐在他病床边的一个声音打断:“原来是他啊!” “六年前我差点睡了的人。” 那人一拍大腿,拿着手机给梁川看里面的照片,“喏,我就说怎么老觉得他面熟,原来六年前有人出十万让我绑架一个晚上的人就是他啊。” “你看你看,那时比现在还水灵,多漂亮,我当时是真的差点把持不住。” 郑峤踢了他一脚,骂道:“老娘就说你是个双,你还不承认!” 文敏不服气,啪的一下把手机照片怼他面前,“你自己看,跟你那张雄壮威武的脸比起来,这种雌雄莫辨的脸,会勾起人的遐想,不是很正常的吗?” “还遐想,装什么文艺啊,我呕~~”郑峤对着照片研究半天,突然冒出一句:“他侧脸跟小羽有点像——” “啊!!啊!!” 话音没落下,被文敏揪住腰窝的肉狠掐,痛得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妖娆的哀嚎惨叫声。 文敏咬牙切齿提醒他:“是谁,让我不要乱说话的?啊?” 梁川懒得理这两个活宝,夺过文敏的手机,将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正打算还给他,抬眼看到宋荣瑾激动走进来,对方显然是冲着这张照片来的。 梁川将手机递到他面前,说:“六年前宋先生被绑架,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出。查出是谁指使的了吗?” 宋荣瑾没回答,颤抖着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照片。 是一张单舒手脚被绑到身后,含泪哀求望着镜头的照片。 几乎可以从那张着的嘴唇中听到他当时在求什么。 原来他当时和自己一样经历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恐惧,甚至承受得比自己更多,他一定自责极了吧? 自责自己那么果断地放弃和他一起被绑走,选择逃出去求救,谁知却被人算计了。 所以后来的六年间才对自己言听计从。 让梁川把照片发给自己后宋荣瑾看着照片上单舒无助哀求的模样,心痛说:“我其实是个极为自私的人。从来没有信任过他人。” 这才是他跟单舒这段关系会被这么轻易破坏的根源。 因为不信任,所以擅自对单舒下了判决,让他留在身边赎罪。 扭头看旁边一脸状况外的文敏,问:“是谁联系你让你绑架他的?六年前,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你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文敏耸耸肩,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具体是哪一天我忘记了。当时我不是正缺钱吗?就让飞仔给我介绍一个来钱快的活计。那人亲自约的我,在一个小酒吧,昏天暗地的,我也没看清楚人长什么样。” “那人给了我一张支票,说后天晚上什么时间到什么地点带照片上的人去酒店,让我什么也不要做,就是把人带到酒店睡一晚。” “我开玩笑问他,要不要什么特殊服务。谁知道对方突然警告我不要动这个人,什么都不要做,只是帮忙在酒店看住这人一个晚上就可以了。” “我当时一个吧是闲,闲得心慌,一个吧是穷,穷得叮当响,那人光定金都给了十万,说事成之后还有十万。” “这么便宜轻松的事儿我当然是不接白不接啊。隔天晚上按照他给的地址,到那边。” “到得比较晚,那人已经事先把人弄晕了,正等着我。” “我当时没多想,按照他的指使把人带到附近的酒店开房。” “进房间后不久,那孩子突然醒了,一个劲对着我哭,让我放他走,说有人被绑架了,帮他报警。” “我感觉事情挺蹊跷的,拍完照发过去做成交的证明后,联系先前那人,电话已经打不通。” “没办法,木已成舟,我也不敢立马放了那孩子,要是事情没办好,谁知道那人会不会反咬我一口,只好硬着头皮在房间等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离开酒店的时候,前脚踏出酒店,后脚钱就到账了。吓出我一身冷汗啊。” 宋荣瑾皱眉听完整件事的简述,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暗自在心里梳理起线索来。 文敏见他脸色不善的样子,连忙澄清,“我是真的没碰过那孩子啊,他长得好看是好看,毕竟我是直男,心理上那一关没法跨过去的。” 宋荣瑾冷淡点头,如果当年单舒受辱,以他的脾气恐怕不会再回来见自己。 不过当年设计这个阴谋的人,真的非常非常了解他们的关系,也十分恶毒。 一切都恰到好处,点到即止,让人无从追究,单舒也百口莫辩。 谁会相信一个毫发无伤无缘无故消失了一个晚上的背叛者呢? 没有必要再纠缠 良久之后,宋荣瑾才开口说:“当时给你支票的人,什么口音,什么穿着打扮,你还记得吗?” 文敏茫然摇头,“不记得了。穿得很普通,很低调。既没有刻意显得土气,也没有张扬突兀到让人留下深刻印象,说话的口音嘛,不太记得了,就是滨海通用的普通话,没有本地口音。” 宋荣瑾点头,这一点没什么意外,对方心思缜密,不可能在这么明显的事上暴露自己,于是对文敏说:“当年你开酒店的地方,兑换支票的银行,以及接人的地点,发送照片的手机,全部都提供给我。” 用现代科技犯法,真要追查起来,其实很容易。 除非对方真的是妖怪,否则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文敏本能的看了一眼躺着的梁川,梁川沉静开口:“全力协助宋先生调查这件事。” 文敏不太明白的说:“这件事又没人受伤,也没什么损失,干嘛要追查?” 对自己当年干的事,他还是很心虚的,万一宋荣瑾真的追究起来,他怕是逃不了刑拘。 “不,这件事虽然看起来不大不小,却影响深远。单舒因此受到的伤害,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敷衍过去,我自己造成的后果,也不能不受到惩罚。” “一切缘法,皆有因果。” 晚些时候让唐逸来医院一趟,跟文敏去取证,宋荣瑾留下来继续等单舒。 到傍晚掌灯时分,单舒才抱着满怀火红的凤凰花走进病房,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春风满面的样子。 不过在看到等在病房的宋荣瑾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下去,随后用虚假的笑容对宋荣瑾寒暄了一句:“宋先生也在啊。” 宋荣瑾站起来看着他,心里惊讶了片刻,暗道才几天不见,单舒整个人从内到外连气质都变了好多,自信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洒脱而利落。 没跟宋荣瑾多做攀谈,单舒走到病床边,从纸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梁川,“给,这个是给梁先生的谢礼,您可别嫌弃。” “事情办得怎么样?” 梁川接在手里打开来,是一款名牌手表,款式沉稳大气,非常适合正式的商务场合佩戴,“谢谢,我很喜欢。” 拿起来放在手里看了看后放回去递给单舒,“帮我收起来。” “很顺利,对方已经付了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说过两天打过来。”单舒帮他放在床头柜上,将病床调高,到了一杯水插上吸管递给他。 梁川听了不悦道:“这个老李,做事情这么不干脆,当初说好了付全款,怎么临时又变卦了?” 单舒不在意说:“毕竟是将近三千万的巨款,可以理解。”打开抱着凤凰花枝的纸,拿起一束花递到梁川面前,“我特地找花店定的,喜欢吗?” 梁川眼神沉静,变得让人有些看不懂,抬起手指摸了一下那火红火红的花瓣,“挺好的。”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单舒微笑着抱起满怀花,说:“您等一下,我给您做插花。” 转身看到茫然站在沙发边的宋荣瑾,他似乎对单舒和梁川之间相处如此融洽一时半会没法接受,整个人都是懵的。 “宋先生,您吃晚饭了吗?” 宋荣瑾有点蠢的摇了摇头。 于是单舒抬起手看一眼表,“快八点了,梁先生要休息了,我送您?” “……” 宋荣瑾脸色阴沉,拿起带回国的行李包往门口走。 走到门边打开门,发现单舒根本没跟过来,而是抱着花束去了会客厅。 站在门口捏紧拳头耐着性子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单舒过来,低声咒骂了一句大步走到会客厅,没好气问那弯腰伺弄花朵的男人,“你不是要送我吗?” “啊?”单舒扭头茫然看着他,“宋先生找不到路?” 宋荣瑾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死了,压低声音吼了一句:“你送我下楼!” 单舒看他被气的面红耳赤的样子,心道还是不要再火上浇油了,万一宋老板真被自己气出个好歹,宋家怕是要大乱,于是放下手里的花剪,“走吧。” 从病房出来,宋荣瑾被气到头晕,差点走错方向,顿了一下才跟上单舒的脚步往电梯间走。 “你刚才跟梁川在说什么,什么三千万的巨款?”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完全被单舒排除在他的生活之外,宋荣瑾不得不放低身段询问。 走廊上的熏香味道清淡悠远,能让人静下心来,刚才在病房里紧绷的情绪逐渐放松。 单舒简单回了两个字,“房款。” “什么房款?”宋荣瑾快走两步追上他,问。 来到电梯间,单舒看了他一眼,说:“我把房子卖了。” “啪!” 宋荣瑾手里的行李包掉在地上,难以置信看着他,“你卖房子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单舒?!” 单舒帮他按下电梯按键,没有解释,对他说:“您的保镖在停车场还是哪里?我帮您打电话通知他们。” “别转移话题!”宋荣瑾气得发抖,抓住单舒的手,焦灼看着他,“单舒,你把房子卖了,以后你住哪里?在哪里生活?” “您不是都替我想好了吗?到梁先生身边伺候他啊。”讥讽的,单舒用满不在乎的轻浮口气说。 “在您眼里,我除了依附他人,恐怕一无是处吧?” “不准自暴自弃!”宋荣瑾含泪吼了他一句,“你在想什么,单舒,你想做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电梯到达楼层,单舒帮宋荣瑾捡起行李包递给他,“回去吧,宋先生,您看起来很疲惫,好好休息。至于我想做什么,像过去几年一样,您没有必要过问,也没有必要知道。” “我们之间的交集,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停止了,不是吗?” 说完打电话给宋荣瑾的保镖,让他们到电梯口接人。 宋荣瑾抓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回去!” 单舒不耐烦的挣脱,推他进电梯,说:“我想您应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们之间现在的关系,实在没有必要再纠缠不休了,宋先生。” 宋荣瑾还想说什么,但是在电梯门未关上前,单舒已经转身离开,于是只能放弃地转身踢了一脚电梯门。 束手无策 说实话,在刚才得知单舒卖掉房子之前,宋荣瑾都没真的把他说要离开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在同一座城市,只要他想,随时找他或者联系他都可以。 他的想法是,两个人先都冷静一段时间,等想好了,肯定是要和好重新在一起的。 然而,单舒根本没想过再重新修复这段关系。 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 无论是追查六年前的真相,还是重新拿起这段感情。 对他和单舒来说,过去所造成的伤害和隔阂,已经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弥补。 实在是,束手无策。 梁川受伤,仿佛让他大彻大悟了一般,毫不犹豫斩断了心里的那点藕断丝连的想法。 单舒回到病房,梁川正拿着书本在看书。 难得闲暇,想静下心来修身养性。 没有打扰他,到会客厅整理先前拿回来的花。 梁川出身底层,对房间摆设什么花艺茶艺之类的并不怎么感兴趣,他的兴趣爱好更加偏重于实用性和利益性,跟骨子里浪漫天真的单舒共同话题并不算多。 大概单舒三番两次态度坚决的拒绝还是打击到了宋荣瑾,他最近来得不再那么频繁。 不知不觉距离梁川受伤已经过去一个月,可以下地行走了。 单舒和简希的骨髓配对结果出来,非常令人意外的,竟然并不能匹配,反倒是唐逸的跟简希的配对成功了。 简直太奇妙。 私下里,单承悄悄给单舒和简希做了一份鉴定,结果显示他们确实是有亲缘关系的,至于为什么骨髓配对不成功,只能从遗传学专业角度来解释了。 简希现在已经住进医院,等待一个月后唐逸的各项身体检查完成再安排手术。 单舒去看简希,发现他气色不错,精神也很好,就是更加粘唐逸,要宋荣瑾安排唐逸在他住院期间专门伺候。 唐逸烦透了整天被他骚扰,总是找各种借口不来医院。 “单舒单舒,你说这是不是很奇妙啊。”简希心情很好的笑眯眯问单舒,因为化疗,他已经将满头黑发剃掉,现在成天带着帽子的。 单舒递给他切好的水果片,无奈劝,“你啊,不要太过分,唐逸是直男,小心把他惹急了,跟宋先生辞职。” 简希咬着水果叉,偏头露出自信的微笑,“他才不会不管我呢。因为我跟他是天生一对嘛,你看,我跟有血缘关系的你骨髓配对都配不上,竟然跟一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配上了,而且这个人正好是我喜欢的,你说是不是很奇妙?我一想到这件事就开心得不得了。” 说着当真抱着枕头在床上打起滚来,“唐逸啊,他就是嘴硬。你是没看到,每次我吐血他都紧张得不行。” 单舒实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缠上唐逸,笑着说:“你别每次都用吐血威胁他,他很讨厌别人逼他的。” 简希不好意思的对他吐吐舌头,“那个只是策略之一啦。你放心,我会适可而止的。” “对了,你真的不回宋先生那边了?” 单舒摇头,“我已经从那边辞职,不过还有些东西要回去拿,等过些日子有空了再回去。” 之所以拖这么久,要照顾梁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其实不想回去碰到宋荣瑾。 现在两个人一见面就会争吵,宋荣瑾到现在都还不肯接受他要离开和分手的事,三不五时的到医院来游说。 单舒不是泼辣的性格,不可能把他骂走或者撵走,只好用言语把他气到不想再来。 简希遗憾地叹口气,“原本还想等我做完手术恢复好之后跟你一起住呢。我真的挺喜欢你的。”无害而单纯,没什么心机,相处起来很轻松。 大概唐逸也是因为跟着他,这么多年来才一直保持着直率的天性吧。 “谢谢。”被人当面说喜欢,单舒还是有些害羞的。 “对了,荣瑾哥家里住着的那个小明星,听说快生日了,唐逸在给他准备生日宴呢。”挑起一块水果送进嘴里,简希继续跟单舒闲聊。 单舒想了一下,点头,“算日子,的确快到了。我先前有做方案,不知道唐逸会不会按照方案安排。” 简希不以为然,“就是个演戏的而已,干嘛办得那么隆重。” “别乱说,他救过宋先生,为人本性也不错,应当受到礼遇。”单舒不轻不重斥责了一句。 简希耸耸肩,老气横秋的说,“好吧,看在他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我不贬低他了,难得在现在年青一代演员里找到一张天然脸啊。” “不过最近他闷闷不乐的,找他玩,他都不搭理我。” 单舒这才想起许晏跟宋荣简有过一段,不过最近宋荣简跟王家千金约会出入酒店的新闻被爆出,想来许晏现在不太好受吧。 宋荣简一直是个目标明确,冷静克制的人,选择跟王家走近获取利益关系,倒没让单舒感到意外。 在病房跟简希聊了大半天,快天黑了单舒才起身回梁川那边。 临走前简希想起来跟他说:“听唐逸说,荣瑾哥打算在许晏的生日宴后带他去意大利看一场高定走秀,你那几天可以回去收拾东西。” 单舒惊讶看了简希片刻,好像自己在聊天过程中并没有透露出在烦恼跟宋荣瑾之间的关系吧,这孩子是什么看出来的? “好,谢谢。这段时间你要配合医生治疗,不许调皮哦。唐逸他还要照顾家里,整天来回跑,很累的,别给他添乱。” 虽然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异样,不过单舒没有太追究,打开门走出病房,对他说,“到时手术的时候我会来陪你,别怕。” 简希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病房门关上后,简希仰头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难怪他要把你赶走呢。哼!” “看起来狠,实际上——” “我才不会这么天真!” 许晏的生日宴,唐逸问过宋荣瑾的意思后,安排在了希尔顿酒店的宴会大厅。 一场隆重盛大的假面舞会,邀请嘉宾除了娱乐圈重量级的导演和编剧外,宋荣简同时要求雅颂娱乐上下所有出名有人气的演员全数到场,公司高层管理层也必须出席。 除此之外,上流社交圈中年青一代也大部分受到了邀请,以窦余青为代表,宋家跟许晏走得比较近的几个小孩,顾家,沈家任家的孩子们先后在社交平台晒出舞会请柬。 开染房 宴会当晚,许晏和宋荣瑾通过直升飞机从开放式楼顶降落下来的。 现场布置更是奢华到令人瞠目结舌,铺天盖地的各色玫瑰花从屋顶到地面各个角落,水晶吊灯,琉璃宫灯,层出不穷的精巧摆设如同任意门一般,几步一个场景,让人目不暇接。 宋荣瑾戴着夜礼服假面,在切蛋糕前,将许晏狠狠夸奖了一番,诚恳请业界前辈协助栽培他成材,并且对他将来的成就寄予非常高的期待。 许晏想不到当初只是热血上头帮宋荣瑾挡下那一刀,得到的回报竟是这样丰厚,隆重盛大到让人感到难以承受。 在台上做了几个小游戏后宴会主持人才允许许晏和宋荣瑾一起将蛋糕切开分给众人,之后许晏爬上□□从十层高的地方往香槟塔里面倒酒。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不等许晏倒完酒从□□上下来,就起哄要宋荣瑾和他当众来一个定情吻。 许晏被宋荣瑾从□□上抱下来,不知所措看着他,眼角余光看到站在人群之中含笑望着他们的宋荣简,心中一涩,扭头看着宋荣瑾,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宋荣瑾将他放下来,低头在他额头上郑重印下一吻,对众人说:“许晏救过我的命,我把他当弟弟一样看待,也请大家以后尊重他像尊重我一样。” 此话一出,宴会厅安静了几秒,那些原本打算胡来的小家伙们不满地抗议起来,要宋荣瑾不准敷衍他们。 眼看着场面要乱,许晏抓住宋荣瑾的胳膊,将他拉下来,垫脚亲了一口他的面颊,“宋先生,谢谢。” 以为萍水相逢的缘分,以为金钱肉。体交易的俗套狗血故事,却开出这样美丽洁白的花。 许晏开始明白单舒为什么会为这个男人着迷了。 趁着大伙对两人简单纯洁的互动还没回过神来,唐逸上台请宋荣瑾和许晏为舞会开舞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看热闹的人们这才带着不满足的心各自散开玩去了。 单舒也接到了许晏的宴会邀请函,不过他没去太早,而是等到许晏和宋荣瑾的第一支舞结束,才找到许晏,送给他一份简单实用的礼物。 许晏没来得及跟他聊几句话,便被其他的人拉走了,单舒跟唐逸打了声招呼就径直离开。 梁川一个人在医院无人陪伴,他得赶回去才行。 从宴会厅出来,隔壁的几个会客厅,餐厅酒吧和会所也都被包了下来。 碰到熟人,单舒都只例行问候了一句,拒绝他们挽留的好意。 一直没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宋荣瑾,其他人虽然看到了,但是在宋荣瑾的警告下都没敢吭声。 直到走进电梯,宋荣瑾赶在电梯门关上前挤进来。 单舒正好低头在看手机,没注意到他,宋荣瑾便安安静静站在角落里做壁花。 是专用电梯,直达顶楼,中途不会停,因此非常的快,不到一分钟就到地下停车场。 这一分多钟的时间里,单舒看完手机后就盯着头顶变化的楼层数字在看,完全没有留意电梯里的另一个人,即便萦绕在鼻尖的香水味让他感觉很熟悉,也没有分心扭头去看一眼。 电梯停下来,门打开,直到单舒走出去,宋荣瑾都没反应过来,他一直在等单舒看到他,不停在肚子里打腹稿,怎么打招呼可以散发更多的魅力。 然而,单舒离开电梯后大步往停车的区域走过去。 “……” 宋荣瑾小跑着追过去,赶在单舒打开车门坐进去之前将人留住,拉进怀里紧紧拥抱。 单舒懵了一下,紧绷的身体随后放松,柔声问贴着自己撒娇的男人:“您怎么下来了?“ “我跟了你一路!你一定是故意不看我的,对不对?!” 宋荣瑾都快委屈死了。 “抱歉,我在想事情。”单舒好笑抬手拢他后脑勺的头发,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大型犬科动物。 满肚子委屈在他温言软语的安抚下消散,宋荣瑾收拢双臂将他抱得更紧,柔声问:“这个时候过来,吃饭了吗?” “嗯,吃过出门的。” 点点头,单舒闷闷地回答。 两个人的姿势就像连体婴儿一样互相拥抱着。 单舒有些烦躁。 每次宋荣瑾对他温顺的时候他的心也会跟着变得柔软,完全无法控制对他的情绪。 松开手,单舒微微挣扎,说:“你该上去了,他们会找你的。” “没关系,今天我不是主角。”宋荣瑾抱着他耍赖,这一个多月来空落的心好不容易得到片刻满足,他怎么舍得就这么放手。 低头,深切而希冀地看着单舒清澈漆黑的眼眸,“舒舒,我想你,好想!” 预感到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单舒立刻撇头,用力挣扎起来,“不行!你放开我!” 这人,每次都是这样,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 宋荣瑾有点发狂,哪里肯接受他的拒绝,强硬将人压在车门上,固定住双手,没头没脑强吻下去。 单舒差点被压断气,嘴巴也在挣扎中被咬破,“你这个混蛋,无赖!” 简直要被这个巨熊一样的家伙气死,于是同样不管不顾拳打脚踢起来,混乱中顶了宋荣瑾身下一脚,在他的惨叫声中快速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发动车丢下痛得倒在地上蜷成虾米状的男人绝尘而去。 宋荣瑾痛得爬不起来,气得抬头对着单舒的车大吼:“单舒,你给我回来!哎哟!你要谋杀亲夫吗?” “哇,我要痛死了,舒舒,你快回来送我去医院啊,你老公要是废了,你未来的幸福要怎么办?舒舒!” 可惜单舒早就看不到影子,几个到停车场来取车的人围在宋荣瑾身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有的人还拿起手机拍照片和录视频,不过被得到消息赶过来的保镖给拦下,并且要求当场将照片和视频全部删除。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单舒才慌慌张张系上安全带,从酒店出来后在十字路口遇上大堵车,前方一片血红看不到尽头。 随着车流停下来后才来得及从后视镜中查看嘴角的伤。 嘴唇和嘴角都被咬破了,这个混蛋!咬得可真狠! 太难过 痛得心烦意乱,不想看到镜子里自己狼狈无措的样子,抬起衣袖随便将嘴角的血水擦掉。 就不该对他心软。 每次心软的后果都是自己吃亏。 单舒现在后悔死了,再次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抓住头发趴在方向盘上。 心情很奇怪。 对宋荣瑾的纠缠明明烦得要死,却又压抑不住心底涌起的那一丝莫名悸动和期待。 “单舒,拜托,清醒一点,冷静一点啊。” 狠狠咬住嘴角的伤口,忍住几乎要滚落出来的眼泪,“你明知道,不可能的。求求你放弃吧,放弃吧,求你啦,单舒——” “我知道这很难,很痛苦。可是有什么办法?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明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还——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啊!!” “他现在不过是觉得新鲜,才对你穷追不舍,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追男人。” 车里响起断断续续压抑的哭声。 单舒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哭起来,他只是觉得太难过太难过了。 明明那么喜欢,明明那么用心地经营着这段感情,最后却一无所获。 那种挫败感和失落感真的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 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医院已经晚上九点半。 单舒走进梁川的病房,看到他拿着书本靠在床头在专心阅读。 并非想要用现在的状态来博取他的同情,或者其他的,此刻只是急需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一个可以让他感到安慰的臂弯。 听到脚步声,梁川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到单舒湿漉漉的布满泪痕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嘴角的伤口已经结痂,不过仍旧有些微血水渗出。 “过来。”放下书,伸手将满脸仓惶站在床边的人拉到身边,抬起他的下巴,“给我看看,伤得重吗?” 单舒摇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腰偏头靠在他肩膀上,“抱抱我,梁先生。” 梁川拍拍他的头,将人推开,“先把伤口处理好。” 拿过床头的碘酒和创可贴,简单处理嘴角的伤口后贴上创可贴。 这些是单舒跟护士要来平时帮他处理打针后留下的针孔用的,直到最近不需要长时间吊针才没再使用。 梁川平淡稳重的态度让单舒混乱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扭头看着床头柜上的书,问:“梁先生在看什么?” 梁川也没追问他情绪激动的原因,将书翻过来给他看封面,说:“一本宋朝时的政论书。” “哦。”垂着眼,突然之间找不到话题继续聊下去。 梁川安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抚弄他耳边的鬓发,柔声说:“过来,给我抱抱。” 单舒俯身靠在他肩头,仰头将脸贴在他脖子边。 梁川展开身上的薄被将他包裹起来,单舒顺势脱掉鞋子蜷缩进被子。 七月初的天气,滨海气温已经很高,病房里开着空调,温度比较低,两个人挤在一起并不会感到热。 梁川话不多,不像宋荣瑾,两人独处时总是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单舒在车上哭了一路,此时精神疲惫,靠在梁川怀中昏昏欲睡。 “对了,等我出院后你有什么打算?”安静地提起话头,梁川抬手抚弄着单舒的耳垂问。 单舒睁开眼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爸爸已经决定和辛小姐结婚,所以我可能暂时不会离开滨海,会在这里等到他们结婚后再另做打算。目前的话,等您出院后打算租个房子找份工作报一个学习班,边打工边学习。” 梁川有些惊讶,“你买房子的钱完全够全款另外再买一套房价低一些的房子,为什么要租房?还是,以后不打算回滨海了?” 单舒抿了抿嘴,说:“那个钱我另有用处。” “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别委屈自己。”梁川忍不住叮嘱一句。 单舒微笑着摇头,不想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梁川见状,不再追问。 毕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互相谈私事的地步。 尽管此时身体互相依偎着,心,却并没有靠近。 宋荣瑾离开舞会后就没再回来,许晏跟其他人跳了几支舞之后被宋荣简拉到业界前辈面前去露脸作陪,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以后会捧许晏的意思。 许晏年轻,看不明白周围围着自己的人目光中的深意,只是本能的感到不舒服,于是借口上洗手间,从宋荣简的社交圈子里挣脱出来。 从宴会厅出来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老实说,宋荣瑾两兄弟对他的好,是惊大于喜的,许晏并没有觉得这种待遇自己应该理所当然接受,反而,感到诚惶诚恐。 走进洗手间随便找了一个小隔间走进去坐在马桶上,取下半遮住脸的假面,松开脖子下面的领结,整个人放松下来靠在旁边的隔板上。 好累! 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跳了几支舞,喝了一点酒,却感觉比第一次上台之后还要累。 不知道舞会要开到什么时候,好想快点回去。 虽然回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家,总归是安全的,也是自在的。 迷迷糊糊见听到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那个许晏,什么来头啊?怎么宋家兄弟这么捧他?” “嘁!还能是什么来头。卖的呗。听我叔叔说,两个月前在国外一座岛上,跟宋荣简出双入对的,这眨眼之间,甩了私生子攀上了正宫,还真他娘的有两把刷子。” “你可别这么说,宋家兄弟又不是傻的,能被他玩弄于鼓掌间?” “玩弄倒不至于,怕是那方面功夫了得,让两个人对他色令智昏了呗。” “哈哈哈,这倒说得过去。有机会的话,我们也去弄俩明星试试?” “算了吧,脏得要命,不是整容的就是卖的。” 等外面说话的几个人离开后,许晏才感觉冷汗湿透衣衫,竟然心虚到不敢出去跟这些胡说八道的人对峙。 在小隔间里等到门外的声音彻底消失,才重新戴上面具走出去。 走到洗手台边,抬眼看镜中映出来的人。 面具并不夸张,简单的深紫色,上面点缀银色亮片,两边眼角边各镶嵌一颗黑色皓石,面具在灯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面具下面的下巴很瘦,但是形成一个很漂亮的自然弧度,网上曾有人怀疑他削过骨,因为下巴和下颔线实在太好看。 镜子下面的熏香散发着氤氲悠远的香味,许晏抿了抿嘴,挤了一点洗手液在手上,洗干净手后走到烘干机边将手伸过去。 脑子里空白一片,愤怒不起来也伤心不起来。 因为,在那些人之间流传的流言蜚语,并非空穴来风,他本来就辗转在宋家两兄弟之间,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一切,都是自己选的,不是吗? 即便现在宋荣简若无其事叫他一句嫂子他也得扬起笑脸开开心心应一句:“诶!” 失控 烘干手,将心里剩余的那点不甘和埋怨甩掉,打开门走出去,今天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可不能失态! 洗手间距离宴会厅要拐一个弯,沿途有私人包厢,不过今天都被包了下来。 地毯非常的柔软,墙上的墙纸是刺绣丝绸,上面绣着妖娆的各色中国古代名伶,随着走廊上的灯光反射出层次不同颜色不同的光芒。 前方一个房间的门忽然打开,许晏以为是酒店的工作人员,没在意,直接从那人身边走过。 没走两步,一双手突然从身后抱过来,在许晏出声大叫之前捂住他的嘴,将人拦腰拖进后面的房间。 “嘭!” 房门被用力关上,许晏被压在门板上,紧接着落下来的吻粗暴而凶狠。 面具在进门之前就掉了,许晏双手捏拳捶了两下压着自己的人。 “宋荣简,你要干嘛?” 被吻得几乎断气,许晏咒骂着腿软的往地上缩。 黑暗中宋荣简恶劣地咧开嘴看着他,咂吧咂吧嘴,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许晏推开他,懒得回答这么幼稚的问题。 手摸到门把手想打开门,谁知宋荣简再次从身后抱过来,这一次直接把门反锁了。 “你要干嘛,外面还有好多客人在。”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却再次被从门边拖开,宋荣简干脆弯腰打横把他抱起来往对面敞着的落地窗走。 “有客人跟我和你约会有什么关系?” “谁要跟你约会!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终究忍不住心中的情思,许晏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没再动,被宋荣简抱到落地窗边放下来。 “小晏,生日快乐!” 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去。 在希尔顿酒店对面,滨海最高的山峰上,一束束五颜六色的烟花升上天空,在半空炸..开开出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 许晏屏住呼吸隔窗遥望对面山上此起彼伏火树银花的烟火表演,彩色的光芒次第在眼中绽放,组成四个字,“生日快乐”,片刻后湮灭,手不由得寻找身后一直环抱着他的男人。 “荣简,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明明这是特地为自己准备的。 内心却倍觉凄凉。 因为心里很清楚,背后的这个男人,最终不会属于自己。 许晏有些怕,怕自己陷入和单舒一样的梦境中,骗着自己,也骗着那个深爱自己的人。 宋荣简转过他的身体,在一片璀璨光芒中,郑重对他说:“小晏,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你承诺什么,也无法向你保证将来会怎么样。” “只是,我还是想请你等等我。可以吗?” 许晏偏头,苦涩问:“等?怎么等?像单舒一样,痴痴傻傻守在你身边吗?” 宋荣简叹口气拥抱他,“我不想骗你。五年,小晏,给我五年的时间可以吗?如果五年之后我还是像现在这样一事无成,你就离开我。” “等你玩腻之后?到那时,恐怕不用你开口,我就会自动离开吧?宋荣简,你打的好算盘!我凭什么要为你牺牲五年的青春,你凭什么让我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许诺?” “你真卑鄙!” 愤然甩开宋荣简的手,许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没有社会经验的傻白甜了?你觉得我那么好糊弄吗?” 推开挡在面前的男人,许晏不再留念大步往门口走。 这个男人,自私而贪婪,根本不值得自己再沉沦下去! 真可笑,先前还在心里一直期待着他愿意为自己放弃一切。 现实就是现实,谁愿意为一个不想干的无法保证未来的人放弃自己的前途呢? 不是所有人都像单舒那么痴傻的! 不等走到门口,宋荣简再次追上来,抓着他无可奈何辩解:“我有什么办法?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别看我现在穿得风风光光的,只要我大哥一句话,这些通通都会被收走!这些年我努力创造获得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你会愿意跟着一个籍籍无名,一无所有的人吗?” “宋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许晏觉得跟他根本说不通,只想离开这个房间回舞会去! 窗外的烟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的,屋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或许因为如此,宋荣简的目光看起来有些阴郁狠戾,狠狠抓着许晏的手将人压倒在地毯上,“我本来就是小人!怎么,看不起我?” “还是你和其他人一样,便面上恭维陪笑,背地里嘲笑鄙视我?” 身体被压制住,俯身下来的宋荣简让许晏感到毛骨悚然,“宋荣简,宋荣简!你怎么了?疯了吗?” “是啊,疯了!我,”双手抓住许晏胸前的衣服用力往两边撕开,宋荣简眼神疯狂地看着他,“早就疯了!在我妈妈自杀的时候我就疯了!”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说我只会拍大哥的马屁,跟着他转。说我没骨气,要父亲帮忙安排工作,没有自己努力!” “我都知道,都知道!” 身上的衣服质量好,只有扣子被弄脱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脖子反而被衬衣勒得差点弄破皮。 许晏痛得惨叫,软绵绵的拳头落在宋荣简脸上,怒斥:“你自己自卑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别人身上,宋荣简,你是个懦夫。” 原本用发胶固定好的头发在挣扎中被弄乱,掉下来遮住宋荣简那双黑暗中找不到出路的眼睛,口中源源不断吐出痛苦不堪的话,“我自卑?我懦弱?哈哈!!你们这些人,一边嫌贫爱富一边自命清高,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评判他人,你们知道什么啊?啊?你以为我愿意吗?” 眼泪不期然砸落在许晏脸上,让他有片刻怔然,挥动的手骤然停下,惊讶看向上方低垂着头的宋荣简。 因为背光,看不清楚脸,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停掉落在脸上,眼睛上。 发现自己情绪失控,宋荣简难堪地松开许晏,抬手捂住眼睛,哽咽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我——” 顿了一下,苦笑一声,“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离开许晏的身体,向后跌坐在地毯上,过了片刻,转身背对他席地盘腿而坐,肩膀耷拉着,“抱歉,吓到你了,你走吧,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 身后传来细碎的声音,没有回头,宋荣简眼角的泪擦掉,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感情,因此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失控到这个地步。 真是难看! 明明许晏什么错都没有,反而—— 共犯 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随后温暖的身体贴到背上,冰凉的面颊轻贴在耳旁,“荣简。” 宋荣简没有因为这个拥抱得到宽慰,反而低下头,声音沙哑的说:“对不起,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该——” 许晏亲吻他的耳根,慢慢移动身体到他对面,深情且温柔地吻上来,“荣简,我喜欢你,爱你。” 虽然可能不会有结果,但是这份爱人之心并不是假的。 他不知道宋荣简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难处,甚至无法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今晚不想再跟他吵了,也不想看到他流泪和痛苦,更不可能留下他孤独一个人在这里。 宋荣简刚开始有些躲避,轻轻推开许晏,不甘不愿小声说:“不用同情我,你走吧。” 许晏执起他的手,虔诚而真挚地亲吻那温热的掌心,抬起眼睑含笑诱惑,“真的要赶我走吗?” 面对少年热烈清澈的目光,宋荣简的心跟着也变得火热起来,捏住他的下巴,“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卑鄙。” 背着大哥勾,引他的情,人,理所当然向对方索取不求回报的感情。 许晏上前抱住他与他火热接吻,“荣简,不要自责,我们是共犯。” 衣衫散落在地,映在窗上的一对影子逐渐重叠在一起,房间中响起暧昧甜蜜的声音。 第二天,宋荣简是被照进落地窗的朝阳照醒的。 房间清凉,照在脸上的日光却让脸部发烫,拿开遮住眼睛的手,有片刻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过了一会儿,头顶的天花板以及旁边家具的摆放让他回过神来。 起身,房间空荡荡一片,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只有身体的倦怠感残留着。 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走到落地窗边看窗外阳光普照下的城市风景,林立的高楼间有飞鸟掠过屋顶,同样的,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手指停留在唇上,似乎还能感觉到昨晚唇舌纠缠留下的痕迹。 张开手,将手放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正好一只鸟儿飞过眼前,蓦的捏起拳头,急切地想抓住什么,然而,松开手,掌心一片空白。 眼中闪烁一束冷光,自言自语道:“小晏,等着我!” 宋荣瑾被单舒甩在停车场,心里不爽,一定要让保镖把车给自己开出去兜风,不准他们跟。 昌河老总梁川在宋家才出事不久,保镖哪里肯让他单独行动,最后实在没办法,威胁要打电话给单舒告状,才让宋荣瑾放弃。 宋荣瑾差点被气死,乖乖坐上车,一路上不停骂俩保镖林森和陈程吃里爬外,拿着他的工资却不听他的指挥。 两人对他时不时抽风的行为都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却也暗自感到好笑,现在宋老板哪里还有过去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劲,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只敢嘴上bb两句,完全不敢再做出格的事惹单舒不高兴。 回到家里,唐逸他们还没回来,只有海欣一个人留守,帮他上楼放好洗澡水,自个儿乖乖洗好澡,爬到床上处理了一会儿公事才躺下睡觉。 虽然睡得并不好,到底是囫囵睡了一整晚。 早上进餐厅看到许晏乖巧从餐桌边站起来向他问早。 “坐,吃饱一点,今天要坐一整天飞机,晚上才能到意大利。” 坐下来。 唐逸盛好粥放在他面前退到一边。 宋荣瑾吃了两口,扭头对他说:“简希最近一直在医院做化疗,你多陪陪他。姑妈毕竟是女人,很多话不好说,你比他大,要多关心爱护他。” 简希粘唐逸,宋荣瑾自然而然将他划归到唐逸的保护范围里去了。 闻言,唐逸嘴角微抽,有口难言,无奈点头,“好的,宋先生。” 宋荣瑾叹口气,说:“那孩子是个命苦的。小时候一直被母亲虐,待,母亲死后差点被关在家里饿死,被姑妈救回来,好不容易过几年好日子,没想到却得了白血病。” “平日里嬉笑怒骂的,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却是个颇有城府的孩子,并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戒备心非常的重。” 唐逸惊讶看着宋荣瑾,简希虽然经常在他面前胡闹,实际上两人接触并不算多,尤其是简希住院治疗后,宋荣瑾只是偶尔得空去看一眼,与之也不是非常亲近,没想到却看得这么明白。 将果酱涂在烤得焦脆的面包上,宋荣瑾继续对唐逸说:“姑妈和荣琦哥当年跟简老师之间的事千丝万缕,分不清对错,彼此在心里都落下了心病,这些年难保不会对简希产生什么影响。” “难得他对你没有戒心,你便与他多亲近些,多了解开导他。” “好的,宋先生,您请放心,我会照顾好简少爷的。” 晓得他虽然感情上的事是一笔糊涂烂账,在人情世故上一向多情重义,唐逸满口答应下来。 用完早餐,简单收拾后便动身出发去机场。 上车前叮嘱唐逸在医院照顾简希的同时,帮忙随时监视单舒和梁川他们,以防两人孤男寡男真的擦出什么火花。 梁川这人藏得太深,身边几乎没有绯闻,很长一段时间,圈子里一致认为他跟洛函是一对,然而实际接触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到意大利是深夜,住进这边的庄园后,得空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单舒,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照例没有得到回复。 微信朋友圈单舒也很少用,几乎看不到他的生活状态。 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何打算。 单承正在准备辞职离开宋家,辛蓉蓉已经在购买新婚豪宅,安排装修,筹备婚礼。 难道单舒真的打算一个人回老家吗? 宋荣瑾不太确定。 分开之后才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单舒,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穿什么,喜欢什么颜色,听什么音乐,除了偶尔看到他在画画学习,其他的,几乎没什么印象。 再次在酒杯中添满酒,宋荣瑾坐在露台上仰头,夜空中繁星闪烁,微风拂面激起心底的一丝丝涟漪,宋荣瑾想起某一年圣诞夜,他带着情人到西西里岛度假,突然心血来潮把单舒大老远从滨海叫过来,只为送一盒家里自制的果酱。 当时单舒是什么心情呢? 已经不记得,脑子里只记得单舒一遍又一遍恭谨疏离的回应,“是,宋先生。” “好的,宋先生。” 愚不可及 心里烦躁起来,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这个时候滨海已经天亮,应该能接到电话吧? 可惜,连打了三个电话过去都没有接。 单舒非常刻意地在切断两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的回信越来越少的通话,甚至连见面,如非必要,都不会正眼看自己。 看着放在桌面上摊开的手掌,因为醉酒有些迟钝地勾了勾手指,在心里升起一种自己越来越抓不住他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恐慌,却又不知所措。 喝酒喝到大半夜,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第二天醒过来十点钟和许晏出发去秀场。 这场冬季时装秀是一位意大利朋友经营的时尚品牌下的一个大牌子的成衣秀,很多明星和上流大碗参加。 宋荣瑾毕竟有过几年模特经验且在圈子里名气不小,到现在还有很多国际大牌偶尔会找他代言。 他有时会答应拍一些纪念性质的宣传片,当做兴趣在玩。 到秀场开车要五十分钟,到达地方后和许晏在周围小镇街道上闲逛。 走秀晚上才开始,中午去了一家以前经常光顾的餐厅,老板认识他,听到他来,特地赶过来和他聊了好久。 宋荣瑾说的是意大利语,许晏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能一个人无聊地撑着下巴看窗外油画般美丽静谧的街道。 老板临走前说了一句:“舒好久没来了,下次过来带他一起来。告诉他我很想他。” 宋荣瑾脸色一暗,“我和他发生了点不愉快,短时间之内恐怕不行。” 老板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许晏身上,随后有些遗憾的耸耸肩,“真可惜,他那时看起来真是爱你爱得快要失去自我了。” 没再问更多,老板陪宋荣瑾喝了一杯后才离开。 老板走后,宋荣瑾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吃完饭便带着许晏打算回酒店休息几个小时,晚上再出来。 从店门出来时,无意中看到放在橱窗里的照片。 是老板放在里面做纪念的,大部分是来这里的朋友和一些情侣。 有一张他和单舒在雨天里拥抱的照片,天气看起来有些冷,两个人都冻的脸通红,单舒踮着脚双手捧着他的脸,微笑看着他。 而自己呢,手揽着他的腰,以最自然且亲密的姿势贴着他的额头,含笑说着什么。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仿佛自成一片天地,眼中只有彼此。 手指贴在玻璃窗上,轻轻滑动,仿佛想穿过遥远的时空再次抚摸他冻得通红的脸蛋,耳边响起他的呼吸和温柔话语。 思念突然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身后的许晏说了一句什么宋荣瑾都没有听到,忽然转身大步冲到街道上拦住一辆出租车,简单说了一句:“去机场。” 双手捂住脸,他真的真的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将那个深爱自己的人以最痛苦最残忍的方式从身边推开,一点一点扼杀他的希望,磨灭他的期盼。 “舒舒,舒舒啊,单舒!” 宋荣瑾掐住鼻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慌乱。 还有机会的,一定还有机会的。 单舒那么温柔,他怎么舍得,怎么舍得真的斩断这段感情? 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宋荣瑾含泪扭头看车窗外,这异国他乡的陌生面孔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留念,没有半分牵挂。 真正能让自己感到心安,且有归属感的人,除了单舒,从来未曾有过第二个人。 许晏追着那辆出租车跑到路口追不上才停下脚步,难以置信的看着消失的那辆车。 宋荣瑾就这么把他扔下了?! 他是故意的吗? 不! 他看起来神思恍惚,根本没顾得上自己。 现在怎么办? 转身,许晏看着周围突然涌出来的行人,此起彼伏的陌生言语轰然响起,脑袋嗡嗡作响,他根本听不懂意大利语,英语也只会简单的yes和no。 连忙走到街角掏出手机给宋荣瑾打电话,趁他还没上飞机,让他给自己一个联系方式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刚打开通讯录,一个人影突然冲上来,一把夺走他的手机,随后一辆车停在路边,那人跳上车和同伙对他做了一个侮辱性的手势绝尘而去。 “我,我,我的手机!!” 想不到大庭广众会遇到抢劫,许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叫着追上去,然而,对方早就消失在街角。 “哇!!怎么办?”许晏抱住头六神无主看着周围,“我在做噩梦吗?我的天哪,我该怎么办?” 行人对这种事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 怎么办? 不会英语,不会意大利语,这个地方是个当地小镇,和宋荣瑾逛了大半天,几乎没看到过中国人!! “怎么办,怎么办?”眼泪夺眶而出,茫然无助地回头往之前跟宋荣瑾一起吃饭的地方走。 但是出来得急,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好慢慢的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家店一家店地找。 沿途一直在留心有没有中国人,都没碰到。 边走边哭,泪眼模糊着找了好久,路上碰到的人都对他敬而远之,以为他是难民或者非法居民。 好在小镇不大,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那家吃饭的餐厅。 服务生和店长见过他们和老板一起聊了很久,对他有印象,在他磕磕绊绊连比带画的说明下,知道他被自己的情人抛弃了,顿时一个个露出同情的表情对他表示安慰。 许晏借到手机,没有给宋荣瑾打电话,而是打给了宋荣简,电话一通,不等宋荣简开口,就委屈得嚎啕大哭。 好在店长和服务生们都很理解,并且向店里的顾客解释他哭的原因,于是一整家店的人都对他同情起来。 等许晏断断续续将事情的经过讲完挂断电话,爱调情的意大利帅哥立刻坐到他身边,替他要了一杯当地的酒。 许晏刚被抢劫过,对陌生人有心理阴影,吓得往柜台里躲。 老板和服务生出面帮忙把企图撩他的男人劝走。 宋荣简这边跟许晏结束通话后,立刻跟宋荣瑾联系,将他大哥臭骂了一顿,随后联系意大利这边朋友让对方帮忙来接走许晏,自己定了最快的飞机票飞过来。 许晏在餐厅这边坐了不到一个小时,先前离开的老板赶回来,代宋荣瑾道了歉,问他愿不愿意再去看走秀,他可以帮忙带路。 许晏惊魂未定,拒绝了,等到宋荣简安排的人过来,重新买手机,坐车回庄园等宋荣简赶过来。 疯魔 宋荣简到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庄园长期雇佣的妈妈说许晏一直在客厅等着他不肯睡。 将行李交给佣人,宋荣瑾走进客厅,看到许晏身上披着毛毯,蜷缩在沙发上,客厅的电视开着,他的目光却并不在电视上。 腥红色的波斯地毯,花色艳丽的沙发,将上面蜷缩成一团耷拉着脑袋的少年衬托得像一只无辜的小鸟儿,小小的一团。 “小晏——” 兵荒马乱的一整天,直到此时听到宋荣简温柔的声音,许晏的心才真正安定下来,睁开迷蒙的睡眼,抬头。 下午哭的太多,现在眼睛还是肿的。 “荣简。”哽咽着,眼泪再次决堤,张开手抱住走到身边的宋荣简,将脸埋在他的腰间,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别怕,别怕,没事了,老公来了。” 好在没吃什么苦头,只是吓着了。 宋荣简将他抱起来,“太晚了,上楼睡觉吧,有什么事等会在床上告诉老公。” 许晏张开腿夹住他的腰,脑袋趴在肩膀上,还是很委屈,点点头,“嗯。” 拍拍他的头,宋荣简紧绷着的心也在此时放松下来。 宋荣瑾回到滨海也是凌晨一两点,疯魔地往医院跑,已经过了探望时间,虽然护士站这边把他放了进去,门口的保镖却是说什么都不肯进门通报打扰梁川他们。 幸好是在vip高级贵宾病房,这一层楼就只住着梁川,其余的是护士和医生。 宋荣瑾不肯走,一直在门口吵,保镖碍于他的身份不能报警,只能挡着门不给进。 屋外动静越来越大,最终还是吵醒了屋里面歇着的梁川和单舒。 单舒没让梁川起身,自己披着衣服出来查看。 打开门看到宋荣瑾一脸风尘仆仆焦躁地跟保镖争论着什么。 失声道:“荣瑾,这个时候,你怎么在医院?” 宋荣瑾看到他,推开拦着的保镖,冲过来想说什么,却在单舒戒备的眼神下嗫喏着说:“想,突然想见你,就,就回来了。” 单舒安抚好保镖,让他进门,带着去跟梁川打了一声招呼,将人带进自己的房间,让宋荣瑾先坐下歇着,自己出去照顾梁川再次躺下。 输液的药水已经没有了,单舒帮梁川取下输液管,固定好滞留针,小心帮他盖好被子。 “他不是去意大利了吗?” 梁川记得先前唐逸来看单舒,随口提了这么一嘴。 单舒叹口气,“是啊。不知道又抽什么风。不管他,您睡,有事情就叫我。” 梁川没再说什么,等单舒关了灯后就闭上眼睡了。 单舒回到房间,看到宋荣瑾已经趴在床头睡得迷迷糊糊。 再次在心里默默叹口气,脱下衣服,弯腰帮他脱下鞋袜,去洗手间用自己的毛巾弄湿,出来帮因为赶路脸上冒出满脸油的宋荣瑾擦干净脸和手,之后打了一盆热水出来给他泡了几分钟脚。 重新收拾干净才帮宋荣瑾脱掉外套和裤子,拉开被子盖上。 关上灯准备去会客厅将就一晚时,黑暗中被宋荣瑾抓住手,人已经累得迷糊,却还是坚持作妖,“别走,舒舒。” 单舒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床边合衣躺下。 算了,就当做是,对他辛苦的安慰吧。 况且,若是真的离开,万一他醒来大闹,反而不好。 感觉他在身边睡下,宋荣瑾往另一边挪了挪,展开身上的被子,将人拉进去,长手长脚抱上来。 心中那经过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也未消散的不安终于得到慰藉。 这一觉是自从梁川受伤,单舒离开他身边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没有心惊肉跳的感觉,没有纷繁复杂的梦,安详且安定。 睡到日上三竿,从床上爬起来,叫了两声没找到单舒,出来,看到病房里梁川对着电脑在处理事情,单舒抱着画板坐在窗边练习绘画。 明明看起来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奇怪地和谐融入这个画面。 看到宋荣瑾醒过来,梁川抬手向他打了一声招呼,单舒放下画板起身问:“您是在隔壁用完餐再走,还是直接回宅邸?” 最近一段时间单舒对他的称呼总是换来换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叫他宋先生,宋荣瑾,心情好的时候放下戒备的时候就叫荣瑾。 宋荣瑾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说:“在这里吃吧。你们吃了吗?” 单舒含笑看了一眼手表,说:“已经十点半了,您睡了很久。” 确实,而且睡得很舒服。 单舒到外面去帮他布置早餐,宋荣瑾去浴室简单梳洗了一番出来,平日最在意的仪容最近也开始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了起来。 出来,梁川身边的秘书过来找他签完字正准备离开,见到宋荣瑾从梁川病房的浴室出来,身上衣服凌乱,神色憔悴,十分引人遐想,立刻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梁川又看看宋荣瑾,随后在心里咋舌,这这这—— 简直一言难尽啊。 单舒进来看到秘书一副风中凌乱,接受不能的表情,目送人离开后才看房间里的两个人。 一个霸道总裁的范儿坐在病床上不动如山,一个衣衫半露刚出浴的撩人模样。 单舒扶了一下额,难怪刚才秘书出去时脸色那么怪。 走过去帮宋荣将散开的衬衣扣好,皱巴巴的外套穿在身上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便帮他脱下来,拿袋子装好放在一边,“等会带回去洗。” 宋荣瑾乖巧地点点头,抓了抓脑袋,“舒舒,我饿了。” 昨天心中焦虑,在飞机上没有吃晚餐,到这个时候算起来已经两餐未进食。 “外面给你布置好了。去吃吧,我要收拾房间。” 梁川平时的饮食有专门的营养师搭配好送过来,并不需要他动手煮,他主要是照顾梁川平日的起居坐卧,帮医生或者护士给他换药什么的。 他的舒舒果然心疼他,宋荣瑾得意地看了一眼专注于工作的梁川。 吃完饭回来,宋荣瑾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单舒拐回家,进门看到,单舒帮梁川换好衣服,现在正在换床单和被子,梁川坐在轮椅上,两人在商量着什么。 听到宋荣瑾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停止交谈。 不中听 宋荣瑾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原本被他好好藏在家里的人,现在却在外面给别人打杂。 “荣瑾,吃好了吗?”换下来的床单放进衣篓,单舒扶梁川坐回床上。 宋荣瑾点头,走到床边,对梁川说:“昨晚深夜叨扰,给梁先生添麻烦了。” “不知道梁先生现在恢复得如何,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知道他想打听什么,单舒抱起床单衣物出门。 梁川打开床上办公用的小木桌,回答:“大概还要住一个月的院,出院前会有几天的复健运动。” 一个月,竟然还要这么久! 宋荣瑾觉得自己一天也等不了了,于是说:“我看梁先生现在已经能行动自如,不需要单舒寸步不离地陪床照顾了,不如尽早把他还给我?” 听了他的话,梁川抬起眼眸,目光冷淡而坚定,说:“我似乎记得单先生是自由的,去也好留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曾要求过他什么。” 艹! 这句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宋荣瑾被气笑了,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你——!” “宋荣瑾!” 门口传来单舒的一声冷喝,吓得宋荣瑾一哆嗦,赶紧松开梁川,此地无银辩解道:“梁,梁先生衣领皱了,我替他理一理!!呵呵!不信你问他。” 梁川抬起手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言不语,拿出电脑放在桌子上打开。 单舒走进来懒得追究什么,提起放在一旁的衣袋和一个背包,说:“走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 宋荣瑾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他的手,“好,我们回家!” 单舒回头叮嘱梁川,“梁先生,下午的胸透复查请等我回来。” “还回来做什么,他身边又不是没人。”宋荣瑾迫不及待拉着单舒出门,没仔细想他话中的意思。 从医院出来,林森和陈程一早便接到单舒的电话赶来医院等在停车场待命,此时见到他们,立刻下车来开门。 上车后宋荣瑾就兴奋的对单舒说:“舒舒,等我们结婚后就把家里从里到外重新装修一遍,在卧室旁边给你装一个画室,后山的恒温花房改成一个热带温室和一个冷温室,好不好?” “你还要其他的吗?要不我们也和老宅一样,划一片月季育种基地出来?” 看着他仿若无知的脸和神情,虽然不忍心,单舒还是不得不实话告诉他,“我已经在外面租好房子,今天回去收拾行李搬走。” 宋荣瑾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由高兴慢慢变得可怜,哀求地看着单舒:“舒舒,我们和好好不好?以后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每天工作结束后早早就回家,再也不——” 单舒单手托住他的脸,怜惜抚摸他的眼角,缓慢但坚定地说:“荣瑾,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接受这件事。” 宋荣瑾激动抓住他的手,用力摇头,“我不!我从来没答应过,单舒!” “舒舒,你要什么?告诉我你要什么?只要你想要,只要我办得到——” 单舒微微摇头,露出安静的笑容,“我要自由,荣瑾,我要我的人生重新开始,我想往前走了。” 停滞十年的人生,无论多么艰难,单舒都决定要独自坚强地走下去。 “可以啊,舒舒,我以后再也不限制你出门了。你,你不想管家里,就交给唐逸,你要读书,我们就请家教,重新考大学。” “舒舒,别离开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躬身,宋荣瑾难以承受地将脸埋在单舒手中,慌乱抱紧他的双腿。 单舒感叹着轻抚他的后脑勺,“可是我不想了,荣瑾,在我心里,对你的感情已经结束。也许从今往后我们仍会是亲人或者朋友,却,绝不可能是恋人了。” “我不要。”呢喃着,宋荣瑾依赖的双手环住单舒的腰,抱着他无助撒娇。 单舒深深叹息一声,不再说其他的。 回到家里,唐逸和海欣在医院陪伴简希,家里只有海琳张罗。 听到单舒回来,里里外外忙碌的佣人们放下手中的活,都跑到前面来见他。 单舒管理宋家宅邸十年,人事变动不大,现在家里的佣人最少也是工作五年以上的,宋荣瑾待人宽厚,单舒也善于用人处事,很少出现别的豪门家宅中勾心斗角的事。 正好打算召集大家宣布离开的事情,既然大家都来了,单舒便站在人群中简单总结了这十年的工作,以及感谢大家的支持,“往后家里的工作就全部交给唐逸了,他年纪小,性格直,大家多包容支持他。宋先生也交给大家了,请帮我照顾好他。” 说完郑重向周围的人鞠躬。 他要离开的事,家里上下多多少少都已经知道,今天虽然是正式宣布,仍然有不少人无法接受,年纪小一些的佣人和老人们都悄悄低头抹眼泪。 碍于宋荣瑾在场,没人过分吵闹,只是纷纷跟单舒握手,为他祝福。 最老的张婶和李叔差不多是看着单舒长大一路走到现在的,张婶哭得像泪人一样,不停叮嘱他:“一个人在外,一定要吃饱穿暖,哪里不舒服就给婶儿打电话,婶儿来照顾你,啊,别亏待自己。” “谢谢张婶。”对单舒来说,这两个慈祥的老人就像他的爷爷奶奶一样,他一向很尊敬他们。 李叔叹了好几口气,想对单舒说点什么,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宋荣瑾,只好低下头,为单舒感到痛惜。 海琳和几个小姐妹哭得抱成一团,不过她到底年纪大一些资历老一些,等大家道完别后,说:“好了,大家都忙去吧,单舒还要收拾东西,别耽搁他。” 众人这才念念不舍离去。 海琳留下来,抹着眼泪说:“我帮你收拾。” 单舒摇头,帮她擦掉眼泪,说:“没多少东西,不用了。你去忙自己的事。” “住了十年,怎么会没多少东西,你这人,临走了都这么客气。”海琳急得忍不住骂他。 单舒还是摇头,打开手里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包很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双手递给宋荣瑾,“宋先生,这是我整理的这十年间的账目,您请过目,有不清楚的地方,请告诉我。我去收拾东西了。” 宋荣瑾神情麻木,目光落在文件袋上,好一会儿没有动,之后动作僵硬接过来,慢慢解开文件袋。 金钱的衡量 单舒拉上背包去自己的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是两房一厅,一间客厅,一间书房和卧室,还有一个宽敞的阳台,虽然不能跟宋荣瑾的豪华卧室和起居室比,一个人住的话,空间是足够的。 阳台上的月季已经全部凋谢,因为长时间没浇水,无精打采的。 房间很干净。 记得是两个多月前离开滨海前往月牙岛时收拾干净的,那时未曾想到,这一离开,便要成永远。 走进书房将书架上几本平日里经常看的书和课本收进书包,其他摆设一概未动,然后回卧室,打开衣柜,拿出十年前住进来时带的一个小行李箱。 那时的他,懵懂不知事,一无所有跟着宋荣瑾跑出来,以为跟了他,就什么都不用发愁。 现在十年过去,除了一败涂地的感情,他仍然是一无所有的。 没有打开行李箱,里面是整理过很多遍的东西,也是自己最想带走的东西。 其他的,环视一圈整个房间,这里没有他尊敬的画家画的画,没有自己描绘多年的素描本和各种各样,几百种颜色的颜料盒,早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在一点一点把这里搬空,把这里变成一个空壳。 其实,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做离开的准备。 这个房间,除了十年青春,什么也没能留住。 从房间出来,等在门口的海琳几个人没想到他这么快,看着他手上陈旧的行李箱问:“要帮忙吗?” 单舒摇头,“不用,已经收拾完了。” 见他走得这样轻松干净,海琳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失声哭出来。 这一次,单舒没有再安慰她,红着眼睛对泪眼汪汪看着他的众人说:“送我出去吧,最后一次了。” 闻言,人群之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压抑哭声。 没有从正门大厅走,而是从厨房后的后花园一路走到前庭。 前后花园,园丁重新做了造型修剪,在明媚的夏日阳光中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风吹落枝头残花,花园中的自动洒水管规律摆动着,单舒拖着行李箱穿过一个又一个花架,一个又一个拱门,一个又一个花柱篱笆栏杆,最终来到大门口。 佣人们全都跟来了。 再次停下来,单舒迎着阳光,额头出了微薄细汗,笑着对大家说:“就到这里吧,感谢大家这十年的陪伴。我走了,请多保重。” 弯腰再次给大家鞠躬,然后转身,毫不迟疑地大步走出去,将那座关了自己十年的欧式城堡扔在身后。 “单舒,保重!” 海琳率先对着单舒的背影喊了一声,紧接着,其他的人也先后喊出来,并笑着对他挥手。 单舒走到车边,林森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问:“不跟宋先生打声招呼吗?” 单舒笑,“已经说清楚了。你们以后请多费点心,他人虽然闹腾了点,心地却是最善良不过的。” “别担心,我们会看好他的。”林森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以后找你出来喝酒,你可别推辞啊,咱们也算是朋友吧?” “那当然。”单舒捶了一下他和陈程的肩膀。 车门打开,正准备坐上车,大门口突然传来宋荣瑾急切的叫声。 海琳怕他们两个闹起来,连忙让围在一起的佣人散了。 大家虽然都想留下来看事情会不会有转机,不过海琳口气很严厉,便只好离开。 林森对单舒耸耸肩,“好好跟他谈,别留下遗憾。” 单舒无奈扶额,不知道宋荣瑾又要闹什么。 转身,看到宋荣瑾从大门口跑出来,手里拿着先前给他的文件袋。 “单舒!” 跑到面前,宋荣瑾焦灼地拿出两张支票递到单舒面前,嘶哑责问:“这是什么?告诉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单舒平静看了一眼,说:“是我还给您的。” “还给我的?”宋荣瑾讽刺冷笑一声,将支票拍在他面前,“你这是想打我的脸,对吗?你是想报复我,是不是?啊?!!” 失控捏住单舒的肩膀,宋荣瑾气得脸都扭曲了,拿着支票咬牙切齿问,“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十年工资,一千三百五十二万,一分没有动,好,很好!” 连同工资,奖金,红包,全部在这一千多万里面。 另外一张,是一个整数,“两千万!工资我可以理解,这两千万是什么?” 眼睛通红,宋荣瑾简直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的怒气,他真的,真的要气疯了! 单舒目光闪烁,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答:“您给我买过很多昂贵的衣服,手表和配饰,很多我不知道价钱,这些——” “嘭!!” 宋荣瑾一拳打在车上,紧接着连续数拳嘭嘭嘭毫不留情捶下去,车盖都被打得变了形,他自己的手更是血肉迸裂鲜血飞溅。 一滴鲜血溅到单舒脸上,烫得他打了个寒噤,用惧怕的目光看着疯狂自我伤害的宋荣瑾,他紧咬牙关,双眼鼓出,布满血丝,像是随时会暴起杀人的野兽! 单舒吓得动弹不得,汗水瀑布般从额头滑下。 林森和陈程看到事情不妙,先后下车来将宋荣瑾拉开,好言好语地劝,“宋先生,宋先生,有话好好说,您这样会吓到单舒的。” 宋荣瑾一通歇斯底里的发泄,被拉开后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要不是被林森和陈程架着,可能会跪倒地上去。 单舒这一招实在是打得太狠了! 打得他神魂俱裂,不知如何招架,如果不将心里这股怒气发泄出来,宋荣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直接被气得心脏骤停。 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右手鲜血淋漓,两张支票被捏成团死死握在手里。 良久之后,宋荣瑾疲惫以及的垂下头,闭上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虚弱说:“林森,你送他走吧,送他走。” 第一次尝到这种如同抽筋扒皮一般的羞辱,和这不屑一顾的轻视。 宋荣瑾做梦没想到,单舒会选择用金钱彻底衡量和斩断这段感情。 他想干干净净,利利落落把这段感情从心里面抠出去,不惜用这种最世俗最肮脏的东西去玷污和践踏它! 门口的保安听到林森的招呼,跑出来帮忙和陈程一起扶宋荣瑾回宅邸。 宋荣瑾再没有抬头,没有看一眼单舒。 文件袋掉在地上,里面密密麻麻的表格掉出来,是他十年来在宋家吃穿用度的详细记录和汇总。 救自己 单舒弯腰捡起递给林森,神思恍惚着说:“这个,请交给他。” 林森本想开口劝,但是看他脸色苍白到极致,一副即将倒下的样子,只得作罢,扶他坐进车里。 汽车发动,车窗缓慢升起,单舒不由自主扭头看那栋与自己渐行渐远的房子,眼泪汹涌而出,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怎么回的医院,甚至看到梁川都没有反应,独自回到房间关上门,躺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 身上忽冷忽热,恍惚间总是听到宋荣瑾的笑声,一次次在他耳边温柔叫他,“舒舒,舒舒,我的舒舒啊!” 单舒难受得泣不成声,抓住忽然放在自己额头上的冰凉的手,颤抖着一遍遍呼唤,“荣瑾,荣瑾,我的荣瑾。” 脑中轰鸣声不断,身体仿佛置身大海之中,载沉载浮,得不到安慰,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港湾。 面对宋荣瑾这三个月的苦苦追求,真挚忏悔,他何尝不心动,何尝不心软,可是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办法守住这个人,没有办法再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他想救自己,不想守着这份感情抱木而死。 持续不断的高热让单舒几乎脱水,医生说是心理原因造成的,让一定要把他弄醒过来。 梁川找来单承,单承守在儿子身边一天一夜,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好叫来老中医曾老,让他在心口扎了几针,将人从梦魇中拉回,看了一眼单承后再次昏死过去,尔后过了一天才彻底苏醒。 醒来很长一段时间,单舒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单承不肯开口说话。 单承知道他心里苦,并不劝,只是默默陪伴照顾。 到下午傍晚时分才突然用沙哑的嗓子问:“荣瑾,他好吗?” 一开口,眼泪便控制不住,肆意而下。 他也不想,可是心里实在太难受。 单承用纸巾帮他擦掉眼泪,没有骗他,说:“也大病着,被接回老宅养着的,别担心。” 单舒点点头,抓住单承的手,再次哭得不能自已,“爸爸,我好想妈妈,好想妈妈啊,爸爸。” 只有母亲会将他拥在怀中柔声安慰,给他温暖的依靠。 单承也被他弄得泪湿眼眶,从床头拿了一个银镯放在他手里,“给,你妈妈生前常戴的。” “这两天你一直不醒,口中呓语不断,我想着把你妈妈用过的东西拿来,放在你身边或许能帮你定定神。” 银镯上雕着荷花和母亲所属的生肖动物。 单舒拿在手里,放在嘴唇上,“爸爸,妈妈她一直都在吗?” “在呢。你太乖了,她不放心,怕你被欺负。” 单承帮他擦干额头的汗水,柔声安慰着。 “嗯。” 单舒露出笑容。 休息了两天,身体慢慢恢复过来。 唐逸来看他,说宋荣瑾也差不多康复了,已经恢复工作,临走的时候,单舒叫住他,犹豫了好久,说:“以后,他的事,不用告诉我了。” 唐逸顿住脚步,沉默了片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也好,免得再生烦恼。” 说完打开门准备离开,单舒再次叫住他,用恳求的口气说:“以后,宋先生,就拜托给你了。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唐逸张口想回答,却在看到单舒眼中的忧虑后露出犹豫之色。 单舒弯腰对他行礼,“荣瑾他,性格有些孩子气,在私事上有些任性,你多包容他,他要是说了什么伤害你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不是故意的。唐逸,请你,照顾好他。” 再一次的郑重托付,让唐逸露出苦笑,点头,“你于我有知遇提携之恩,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这句话,总算让单舒稍稍放心,勉强露出笑容,“实在对不住,这么勉强你。” 唐逸与他相视一笑,“我们这么多年相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单舒点点头,送他离开。 梁川在医院住院到八月底出院,简希和唐逸在九月初完成各项准备,做骨髓移植手术。 宋家这边只有宋宜湘过来守在手术室门外,单舒和单承都过来了,唐逸的家人担心他的身体也都过来守着。 手术很顺利,接下来需要半年时间观察排异情况,如果半年之内没有排异反应,两年之内没有复发,就算是治愈了。 简希住院,宋宜湘毕竟是女人,不太方便照顾,单承和单舒轮流在病房陪床看护。 唐逸则恢复得比较快,但是被家里人接回去修养了半个多月才放出来。 九月的滨海热气丝毫没有降低,仍然热得像蒸炉,简希坐着轮椅出去溜了一趟弯回来吵着要吃冰,被唐逸一杯热水给堵住了嘴。 唐逸回来后,单舒总算能歇口气,准备自己的事了。 单承和辛蓉蓉的婚礼定在十月国庆节,单舒手上卖房子的钱留了八百万,两父子暗地里商量,筹备婚礼不能让辛蓉蓉一个人出钱出力,于是一起凑了千八百万拿给辛蓉蓉,让她安排,气得辛蓉蓉将两父子叫到面前臭骂了一顿,让他们把钱收起来不准插手婚礼的准备。 单承心里不痛快,为此还跟辛蓉蓉拌了两句嘴,但是辛蓉蓉本就性子犟得像牛,比他哥还浑不吝,就是不肯服软,放话说要是单承不出席婚礼,就把教堂买下来搬到他面前。 两夫妻拌嘴,单舒左右不是人,只好当缩头乌龟悄悄躲起来不见两人。 没过两天,单承打电话过来跟他说又和好了,说是辛蓉蓉做了妥协,同意婚纱礼服让单承操办,于是两父子紧着联系手头以前合作过的设计师,时间很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做好婚纱。 个人生活这边,梁川劝单舒暂时留在滨海读书准备复学,还给他介绍了一份旗下五星级酒店糕点师的工作。 单舒去面试后,很轻松的获得了这份工作。 原本以为有梁川在后面帮忙,一问之下,却并没有。 单舒当年学做糕点是跟英国的一位著名宫廷糕点师学的,这些年在宋家也接触了不少技艺了得的师傅,耳濡目染之下,逐渐培养出自己独特的风格,这才是酒店录用他的根本原因。 确定了入职时间,根据上班的时间安排在外面报了一个辅导班,开始专心准备复学的事。 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不知不觉,与宋荣瑾断掉联系已经过去两个月。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只是偶尔深夜梦醒,会忍不住如潮思念,跑到阳台上去吹风到天明。 疯癫 九月底,单舒在自己租房的小区外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邹玲玲,宋荣琦的母亲。 她比印象中看起来要憔悴苍老得多,一身名牌衣服和包包仍然掩盖不住她眼中的疲惫和焦灼。 严格来说不是碰到的,而是被电话叫下来的。 此时天色已晚,单舒逆着光走出大门,邹玲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脸色大变,捂住嘴,双眼大睁,惊恐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旁边的汽车喇叭突然响起,说不定她会尖叫起来狼狈逃走。 单舒仿佛没有注意到她异样的表情,走到面前恭谨打了声招呼,问:“夫人找我下来,有事吗?” 听到他的声音,邹玲玲定了定神,冷静下来,不过目光仍旧飘忽着,惊魂未定地看着别处说:“我,我来,是,是想请你去看看荣琦。” 单舒眉头微微皱起,宋荣琦绑架他,害得梁川几乎丧命,非但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现在还在家中养病接受最好的治疗,单舒不是圣母,对此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平的。 如今,这算得上是仇人的人竟然找上门来,不知意欲何为。 没有兴趣打听宋荣琦的状况,单舒冷着脸回答:“抱歉,恕不能从命。” 说完转身便要走,被邹玲玲一把抓住,女人仓惶焦急之下,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你去看看他吧,单舒,阿姨求你,呜呜——” 两人在小区外站着说话,原本并不怎么引人瞩目,邹玲玲这一跪,立刻让周围的人围了过来。 单舒被弄得尴尬不已,连忙将人扶起来,“夫人,您有话好好说,荣琦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邹玲玲很激动,拿着手帕不停哭,跟她一起过来的司机帮忙挡住周围的视线,提醒两人,“单先生,夫人,到车上去说吧,你看看,周围这么多人。” 进出小区的人对着单舒和邹玲玲指指点点,都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没办法,单舒只好和司机扶着邹玲玲上车。 等两人做好,司机便开车离开小区。 单舒从车里的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出来拧开递给邹玲玲,等她稳定情绪。 邹玲玲喝了口水,叹口气,不好意思的低头擦掉眼角的泪,说:“看我,一大把年纪了,做得这么难看。” 单舒不语,等着她继续说。 邹玲玲放下水,扭头,目光仍旧不敢直视单舒,说:“荣琦病得很重,已经断食三天。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阿姨不会这么厚脸皮的来麻烦你的,单舒,阿姨求你,跟我回去见一见他吧。” 宋荣琦的状况,单舒听了并没觉得奇怪,唐逸和单承跟他聊天偶尔会提起,虽然语焉不详,但大抵知道不太好。 沉吟片刻后,单舒斟酌着开口问:“您确定我去的话,对他的病有帮助吗?” 看邹玲玲的样子,恐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单舒不想跟她纠缠太多,更不想在自己住的地方闹得太难看。 不过是过去看一眼,应该没什么。 宋荣琦的病,说到底是心病,至于心病的根源,即便邹玲玲和其他宋家的人讳莫如深,联想到自己前段时间被绑架的遭遇,单舒也已经能大致猜到。 就是不知道,宋荣琦这样疯癫,是出于愧疚还是深情了。 邹玲玲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微微叹口气,说:“如今这样,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或许你也看出来了,荣琦对你死去的舅舅——” 说到这两个字时,单舒注意到邹玲玲捏着手帕的手痉挛地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来,不过她仍是掩饰的说:“对,对你死去的舅舅,简,简临一往情深,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误会,以至于荣琦,现,现在还没能走出来。” “感情的事,你我都是过来人,都知道,除非自己愿意,不然谁都帮不到。” 口气苍凉的,邹玲玲目光看向车窗外疲惫地说。 单舒虽然对宋荣琦和简临十六年前的感情纠葛不感兴趣,但到底不能见死不救,于是说:“好,我去见他。不过事先跟夫人说好,若是见面后,发生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单舒不负任何责任。” 邹玲玲苦笑,对单舒的戒备只能无可奈何,点点头,“你放心,我会跟他爸爸和爷爷打好招呼。” 事情定下来,单舒便没再下车,司机直接开车送他们回老宅。 距离比较远,加上路上塞车,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宋家。 夜晚的宋家灯火通明,汽车一路从大门直接开到宋荣琦居住的小楼下。 比想象中冷清的地方。 除了楼下两个佣人,到楼上一个人都没有。 邹玲玲问:“少爷现在在做什么?” 佣人没敢跟上楼,站在楼下回答:“下午睡了一会,这时还没睡。” “晚上吃饭了吗?” 佣人一阵沉默后回答:“一点没动。” 邹玲玲没再问,点头,带着单舒上楼,解释说:“荣琦犯病后很排斥外人靠近,所以这里只有两个常用的佣人在伺候。” 小楼布置得古色古香,舒适温馨,单舒边走边看墙上挂着的画框。 到卧室门外,邹玲玲小心敲了敲门,轻轻推开门对里面说:“荣琦,妈妈回来了。” “妈妈可以进来吗?” 屋内寂静无声。 邹玲玲推门进去,对单舒说:“请在外面稍等,我进去跟荣琦说一下,看看他的反应。” 单舒点头,等邹玲玲进去后,扭头看走廊尽头的窗外。 以前很少到宋宜旻和邹玲玲这边来走动,因此对他们家的情况还是比较陌生的。 而且,已经跟宋荣瑾分手,父亲也已经搬出宋家,自己再这样跑过来,到底还是不合适的。 心里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邹玲玲从房间出来,“可以了,我们进去吧。请尽量小声一点,不要吓到他,他现在神经比较脆弱。” 单舒点点头,走进房间。 地上铺着很厚的地毯,墙上,以及所有的家具都做了防护处理,敞开的窗口全部被不锈钢护栏焊死。 看起来不像是住的地方,而是牢房。 卧室的窗开着,微风穿过铁护栏掀起厚重的窗帘闯进来。 宋荣琦坐在书桌边,口中念念有词。 做不到袖手旁观 但是比想象中要安静,既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肆意破坏。 没有开顶灯的缘故,房间昏暗。 靠近之后看到宋荣琦面前放着一本书,乍一看之下以为他真的在读书,然而仔细听,听到的却是一些不成语调没有任何意义的疯言疯语。 邹玲玲示意单舒不要出声,小心弯腰对宋荣琦说:“荣琦,你看看谁来了?” “你不是很想简老师吗?妈妈把他找回来了。” 宋荣琦闻言并没有立刻反应,而是对着书本又念了一会儿才停下来,抬头咧开嘴笑着对邹玲玲说:“妈妈,我背完书了,可以玩了吗?” 他此时面部已经几乎没有人样,似鬼非人,双颊凹陷,双眼鼓出,满脸抓痕,头发蓬乱。 昏暗台灯下,他的模样吓得邹玲玲不敢直视,惧怕着恐惧着,用颤抖的手轻抚了一下他的头,“荣,荣琦乖,可以去玩了。你看妈妈给你把谁带回来了?” 宋荣琦这才扭头看站在一侧安静看着他们的单舒。 单舒听到书桌下传来铁链拖动的声音,垂眼,看到宋荣琦挪动身体出来,双手双脚都上着沉重的镣铐。 虽然从认识开始,宋荣琦就疯疯癫癫形容憔悴,但是落得如今这步田地,也着实让人同情。 不知道他看到自己后会作何反应,单舒没有靠太近,甚至在宋荣琦站起来靠近时还悄悄后退了一步,暗自戒备起来。 宋荣琦走得很慢,他已经三天未曾进食,几乎不怎么合眼睡觉,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虚弱非常。 邹玲玲跟在儿子身边,想伸手扶,又怕刺激他,只敢远远跟着。 宽敞的卧室,就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开着,昏暗压抑。 看清楚单舒后,宋荣琦有片刻脸上表情空白,呆滞而茫然。 过了一会儿,一行清泪猝然滑落,“阿临,你回来啦?” 单舒看向邹玲玲,她捏紧丝帕犹豫着点头,于是单舒冷淡回答:“我回来了,荣琦少爷。” 宋荣琦浑身抖了一下,伸长手过来想碰他。 单舒被铁链滑动的冰冷声音吓得本能后退,紧张看着面前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男人,只听他温言问:“不是说好叫我荣琦吗?上次我弄疼你了吗?吓着你了?” 手心冷汗渗出,单舒再次看邹玲玲,实在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邹玲玲慌忙出声打圆场,“荣琦,你看简老师刚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不能一直站着,你们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边吃边说,好吗?” “不吃!”宋荣琦突然捂住额头,皱眉用难受的声音虚弱道:“不能吃!阿临,阿临要来接我了,我得等,等他回来!” 邹玲玲听了这话,眼泪扑簌簌而下,用手帕捂住嘴无声哭起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单舒见状,在心里叹息一声,主动上前握住宋荣琦的手,“我还没吃饭,不知道荣琦少爷是否愿意与我共进晚餐?” 宋荣琦被他温暖的手握住,眼神恍惚了一阵,呆呆看着他,呢喃,“阿临,你回来了?来带我走吗?” 单舒没有回答,试着引导他到房间沙发边坐下来,示意邹玲玲布置晚饭过来。 “荣琦少爷刚才在看什么书?” 尽量挑了一个不会引起他激烈反应的话题问。 宋荣琦反应迟钝,想了一会儿才回答:“《群魔》。” 是一本俄罗斯小说。 单舒便和他讨论起书里的情节来,宋荣琦从沙发上下来坐在地毯上,抱住他的双腿,迟钝而虚弱地断断续续和他说着话。 晚饭很快准备过来。 宋荣琦虚弱,以简单的粥和汤为主,单舒的则要丰盛一些。 鉴于佣人和邹玲玲靠近他都会紧张不安,单舒只好先将他喂饱后,自己简单用了一些。 大概是精神亢奋太长一段时间,在单舒身边放松下来后不久,吃饱饭,宋荣琦便趴在他腿上睡了过去。 邹玲玲带着佣人进来收走碗筷时,单舒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深夜十点半,和佣人一起将昏睡的宋荣琦搬到床上,让医生过来看过后,单舒便打算告辞。 邹玲玲没有立刻答应,犹豫了一会儿后,再次恳切请单舒留下来。 “你也看到了,你在身边,他的情绪就会稳定很多,也愿意吃东西。单舒,阿姨想请你留下来陪他几天。” 单舒不肯,摇头,“夫人,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他的,而且,我觉得,我的存在不一定真的能帮助到他。” 邹玲玲双眼含泪,抓住单舒的手苦苦哀求,“我知道,单舒,不会很长时间的,就陪他几天,然后,然后你告诉他你要回老家,跟他好好道别。” “荣琦一直是个乖孩子,那件事,当年,当年,你舅舅离开得太突然,他没办法接受,才,才变成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邹玲玲每次在提起简临那件事时,目光眼神中既有惧怕,又闪烁着某种坚毅狠戾的光芒,仿佛在竭力抗拒着什么。 单舒看着邹玲玲,问了一个非常突兀尖锐的问题,“夫人,我舅舅当年真的是病逝的吗?” 邹玲玲蓦的垂下目光,拿着手帕的手突然绞紧,苍白的脸上肌肉紧绷,片刻后,抬起眼眸,目光坚定,用冷硬的声音回答:“当然,当时老爷子和宜湘都在现场,也有司法鉴定。” 面对宋家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那份司法鉴定的真实性,是值得玩味的。 单舒并非傻子,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说:“三天,我可以陪荣琦少爷三天,之后就要开始上班了,希望在那之后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 “好,好吧。”尽管对这个时间限制不满意,邹玲玲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单舒不是会随便吃亏的人,否则怎么可能能在宋荣瑾身边呆十年。 “今天太晚了,就在隔壁客房休息一晚,明天在我让佣人去你家里帮你收拾一些换洗衣物过来。” “不必,我要自己回去一趟。” 他可不想陌生人随便进入自己家里。 原本打算在正式开始上班前在家里设计一两种新鲜的糕点样式的,看来只能延后了。 单舒不无烦躁的想。 这件事,原本与自己关系不大,本不该再牵扯进来。 可是,宋荣琦对简临的那份执着与痛苦,让他感同身受,做不到袖手旁观。 偶遇 回到客房,佣人已经整理好床和换洗的干净睡衣和浴袍,单舒关好门,走进浴室。 脱掉衣服走到镜子面前,抬起手抵住镜面,看到里面的人双手手腕上的累累伤痕,单舒疲惫闭上眼,苦笑一声,“我在做什么啊,不过是自我同情而已。” 被宋荣瑾知道的话,大概会被狠狠嘲笑吧。 一面迫不及待想撇清关系,一面又藕断丝连。 想起宋荣瑾,心脏传来熟悉的难以排解的疼痛和空虚感。 单舒抿了抿嘴,睁开眼看着自己,对镜子里面的人说:“已经结束了。” 所以,不能放任自己留恋下去。 浴缸那边发出水放好的滴答声,单舒洗好身体泡进去。 躺到床上盖上被子时,在心里祈祷了一句,但愿今晚能有个好眠。 然而,翻来覆去,失眠到凌晨三四点才勉强睡了一会儿,早上六点多被隔壁的吵闹声吵醒。 房门被敲得咚咚作响,单舒捂着昏沉的脑袋打开门,伺候宋荣琦的佣人含泪站在门口,“单,单先生,荣琦少爷在找您。” 单舒看了一眼墙上的闹钟,说:“等我穿好衣服。”关上门,不紧不慢穿上佣人一早送过来的干洗好的衣服才去看宋荣琦。 反正他的病不可能突显神迹好起来,单舒自认为没有义务陪他发疯,于是便按照自己的步调和习惯来安排。 走进房间。 宋荣琦被绑在床上,正在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医生和护士手忙脚乱按着他。 “为什么不给他打镇,,定剂?” 医生累得满头大汗,闻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东西打多了会上瘾。” 宋荣琦看到站在床尾的单舒,立刻安静下来,用鼓出的大眼目不转睛看着他,固定着口器的嘴巴呜呜叫着什么。 单舒感觉自己现在像一个机器开关,能随时让宋荣琦停止发病。 叹口气,抓住捆住宋荣琦双手的束缚带,问床上神智混乱的男人,“要不要起来和我去花园散步?” 宋荣琦点点头。 “单先生,大少爷现在具有攻击性——”医生不得不提醒。 单舒头痛得厉害,心情也不太好,闻言不怎么耐烦的回答:“我会看好他的,一直把人这么绑着,没病也会吓出病来。” 医生和护士略做商量,之后请示过邹玲玲和宋宜旻的意思后才同意放开宋荣琦。 束缚带解开后,宋荣琦便抱着单舒委屈地呜呜哭泣。 单舒安抚了一阵,让佣人在餐厅布置早餐早点,带着人下楼吃饭。 医生给宋荣琦开了一点药后,带着护士去楼下的会客室休息,以防宋荣琦再次发疯。 可能本身并不是攻击性的性格,人虽然疯着,却不会随便伤害人。 当然,单舒也没有忘记被他绑架和袭击的事,相处之时,多少会有些戒备。 宋荣琦开始进食后,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一些,吃完早饭跟单舒在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之后按时服药后,在药效的作用下再次陷入沉睡。 “他吃的药有安眠的成分吗?” 等人睡着后,单舒下楼问医生。 医生点头,“有一点,不过主要还是稳定情绪。他现在变得嗜睡,应该跟身体太虚弱,在逐步恢复有关系。” 单舒点点头,告诉邹玲玲自己要回家一趟。 邹玲玲说让司机送他。 不过司机送宋宜旻出门上班,这会正在回来的路上,单舒便决定自己打车回去。 今年滨海少雨,除了上半年梅雨季节下了几天雨后,这几个月每次下雨都要隔十天半个月,最长的,有两个月都没下雨。 快到中午了,天气燥热,沿途花园叽叽喳喳的蝉鸣声不绝于耳。 都快十月了,夏蝉还在聒噪,单舒扯了扯汗湿的衬衣,心道回去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宋荣琦吃了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发疯。 秋天的月季不若春天的月季那么繁盛,花量和体积都小很多,单舒随意伸手抚弄了一下回廊栏杆外摇曳的甜蜜马车,因睡眠不足造成的沉重心情稍微得到安抚,微笑着抬头。 前方盛大而炫目的光阳下,迎着风走来两三个高大的男人。 刚外出回来的样子,边走边说着什么,神色严肃。 为首一人虽然神色憔悴,却难掩秋日阳光下他的风姿,款款走动中自带一股潇洒随意。 那人目光流转着看过来,桃花眼中柔情似水,含笑的嘴角却在看到单舒的一刹那变成直线,目光亦变得冷漠沉静。 单舒悄悄捏紧拳头,紧张看着那几个人越来越靠近,脚下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仿佛灌了铅。 然而,当擦肩而过时,没有预想之中的眼神交汇,甚至连片刻停留都没有,那人擦着他的肩膀,仿若没有看到他这个人,径直往前走去。 单舒屏住呼吸,心跳的声音在那人靠近的一刹那被无限放大。 “咚!”“咚!”“咚!” 之后,人影交错,鼓动的心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渐渐变得空落,最后归于沉静。 三人之中走在最外面的宋晓,扭头冷漠看了一眼失神的单舒,嘴角扬起一抹嘲笑,尔后漠不关心朝前看去。 走在中间的宋荣皓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惊讶叫了一声,“单舒?” 他一停下来,旁边的两人就不得不跟着停下脚步。 刚才实在太紧张,骤然放松之后被叫住的单舒心脏再次被捏紧,混乱之中,岔了气,忍不住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整个人都蒙了,单舒捂住嘴,面红耳赤转身,强笑着跟宋荣皓打招呼:“荣皓少爷!” “咳咳,咳!” 这被空气呛到单舒还是头一遭,一时间咳得停不下来。 宋荣皓看看身边无动于衷的宋荣瑾和宋晓,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上前来帮单舒拍背,关切问:“听说你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怎么,病还没好?” “没,咳,不,不是,咳咳!” 我的天,赶紧找个洞让我钻进去吧,实在太丢脸了。 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鼻腔和喉咙的不舒服,问宋荣皓,“荣皓少爷这个时候怎么还在家里,没去上班吗?” “和荣瑾回来有点事要商量。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看医生?” 宋荣皓一直就是个神经大条的,扶着单舒,要让他在旁边的亭子去坐下来休息。 单舒涨红脸,挣脱他,匆匆对他行了一个礼,“谢谢荣皓少爷,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忙。” 说完不顾宋荣皓的好意挽留,小跑着狼狈逃离。 争吵 “诶!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宋荣皓看着那快得像兔子一样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转身看宋荣瑾和宋晓,想说什么,结果两人都没接话,宋荣瑾说:“走吧,我下午还有事,没时间在家里耽搁太长时间。” “哦哦,好。”宋荣皓点头跟上他们,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单舒和宋荣瑾,见了面,好像连招呼都没打? 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陌生到了极点。 于是碰了碰一脸平静的宋荣瑾,问:“跟嫂子吵架了?” 宋荣瑾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这次跟戴尔勒集团的合作关系到未来两年宋氏的市场布局,你给我上心一点。” 宋荣皓笑嘻嘻耸肩,“真要吵架了,我给你出几招,教你怎么把人哄回来。” 宋荣瑾停下来,不悦看着他,说:“晚上跟罗恩戴尔勒的饭局你不打算参加?” “好好,我不说了,你说,都听你的。”宋荣皓举起手向自家大哥表示服从。 扭头悄悄用眼神询问宋晓,同样得到一个冷漠的回答。 于是挠挠头,暗自想,看来这次有点严重啊。 一路小跑到大门口,单舒满心懊恼无处发泄,等到叫的车到达坐上去后,才整个人弯腰把脸埋到腿上,双手抱住脑袋。 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不过,宋荣瑾平静冷漠的脸在脑中浮现,让滚烫的脑子冷静下来,单舒起身靠着车窗看窗外。 事到如今,单舒,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为什么还在期待他有什么别的反应? 你啊,实在太矛盾了。 回到家里,心里烦乱异常,便打起精神挽起袖子搞卫生。 两房一厅,不算大的房子,因为一个人住的缘故,客厅和阳台却显得空旷。 没有开扫地机器人,自己一个人拿着拖把和毛巾,拖地,擦地板,弄完之后家里的家具厨具全部都擦了一遍。 忙碌的间隙中虽然仍然会想起宋荣瑾,但是并不会太难受,而且可以分心想想将来的安排。 到傍晚时分,邹玲玲打电话告诉他派司机过来接了才拿着收拾好的行李袋下楼。 进门上楼的时候,邹玲玲没告诉他其他人也在,直到单舒走进宋荣琦的卧室,才看到宋荣瑾,宋荣皓,和宋荣殷几兄弟都在。 宋荣琦不肯吃饭,在跟佣人闹脾气,几兄弟在一旁看着,谁也不敢插嘴劝,怕把人吓着。 单舒被邹玲玲推着,硬着头皮走过去,蹲下来劝抱着膝盖不肯抬头的宋荣琦。 宋荣琦看到他,扑上来将他抱住,呜呜哭泣,“阿临不要我了,阿临走了,不回来了。” 单舒尴尬抱着他,强忍着不舒服,说:“我有点事外出了,刚回来。荣琦少爷吃饭了吗?” 宋荣琦长手长脚的,抱住他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没有,在等阿临,等阿临回来一起吃。” “正,正好,简老师回来了,几个弟弟也在,我们一起下楼吃饭吧。”邹玲玲笑着招呼众人。 宋荣琦靠着单舒不肯松手,“阿临是我的,你们不要跟我抢。” 被人如此依恋,即便单舒心里没有任何感觉,也忍不住温和了口气,说:“吃饱了肚子,就没人能抢得过你啦,荣琦少爷。” “对哦。”宋荣琦孩子似的笑起来,亲了亲单舒的脸颊,害羞说:“我喜欢阿临。” 单舒不知道十六年前宋荣琦和简临之间是怎么相处的,总觉得有些幼稚。 安抚好宋荣琦,单舒牵着他下楼和宋荣瑾他们一起吃饭。 几个人坐定后,宋宜旻也被邹玲玲请了过来。 三兄弟中,宋宜旻是最像老爷子的,可惜老爷子思想传统,不愿意将家业传给他,几十年来,他跟邹玲玲一直在争,跟两个兄弟争家业,争面子,甚至结婚都要比宋宜显早,瞒着老爷子在外面把宋荣琦生下来才接回家。 两口子事事处处要强,却最终也没能争得过大哥宋宜显,还把大儿子宋荣琦逼成如今这样。 席上碍于有外人在,宋宜旻没有摆脸色,只是跟宋荣瑾和宋荣皓他们谈起最近与美国大垄断集团戴尔勒财团的合作。 宋宜旻虽然野心勃勃,奈何,两口子最初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宋荣琦身上,忽略了另外两个儿子,导致两个儿子都不像他们,没什么上进心,一个一心一意跟着宋荣瑾干,一个干脆跑去当医生,两耳不闻窗外事。 宋荣琦吃得半饱后,就离开座位蹲到单舒身边,小狗子一样趴在他腿上目不转睛望着他。 宋宜旻忍了又忍,最终没能忍住脾气,将餐具一推,指挥左右的佣人,“去把他给我拉开关到楼上去,不成体统!” “宋宜旻,你疯了?不是告诉你荣琦刚刚才好一点吗?” 邹玲玲紧张抓住宋宜旻压低声音劝。 被宋宜旻一把推开,“不管好与不好,他都是一个废物,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承认?!邹玲玲,你养的好儿子!” “我养的?”邹玲玲不是温婉的脾气,为了儿子忍气吞声几十年,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宋宜旻,你有脸说?当初是谁舔着脸哄我骗我把孩子生下来的?” 两人吵起来,宋荣琦当即吓得躲进单舒怀里,呜呜哀嚎起来,“不要吵,不要吵,我怕!” 单舒将人搂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荣琦少爷,我们上楼去吧。” 旁边的佣人慌忙上前来帮单舒把人扶起来,送他们上楼。 宋宜旻和邹玲玲越吵越大声,宋荣皓和宋荣殷两个劝都劝不住。 “二叔!” 最终,宋荣瑾拿起腿上的餐巾布扔到桌上,警告叫了一声宋宜旻,脸色冷淡说:“这么大年纪了,说话也不注意分寸!” “少跟我来这一套!荣瑾,现在你爷爷还没死,轮不到你——” “啪!” 邹玲玲含泪打了一巴掌宋宜旻,沉声对两个架着他的儿子说:“荣皓,荣殷把他给我扔出去!” “让他滚!” 为了儿子,邹玲玲算是操碎了心,没想到临到老了,一直以为能有所依靠的丈夫是这副德行,再也忍受不了捂住嘴坐在位置上嚎啕大哭。 宋荣瑾没有在管楼下宋荣皓和宋荣殷两兄弟怎么劝邹玲玲两夫妻,独自上楼。 单舒已经喂被刺激得情绪激动的宋荣琦吃下,药,陪着他在床上躺下来。 宋荣琦迷迷糊糊抱着单舒,像刚出生的小奶狗一样,依偎在他胸口呜呜哭泣。 虚伪 单舒轻轻拍着宋荣琦的背,耐心安抚着。 宋荣琦抓着他的衣服,小声抽泣着哀求,“阿临别走,别扔下我。我再也不让你生气了,好不好,阿临?” “好。” 怀里的人,让单舒觉得可怜。 不知道十六年前他和简临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或许,真的应该好好查一查简临当年的死因。 等宋荣琦睡着后,单舒从他身边起来,轻轻将衣服从他手里拉出。 离开房间关好门,在心里盘算着从哪里切入打听十六年前的事。 抬头,看到客房门口,宋荣瑾背靠墙,看着脚尖在发呆。 单舒心里一紧,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没有打招呼,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宋荣瑾突然发出讥讽般的笑声,“呵呵,你说该说你是傻,还是蠢?” 单舒涨红脸,扭头看他,动了动嘴唇,却在看到他的眼睛时,失却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难道就没担心过他再把你关起来或者给你两刀吗?你认为他们母子是好人吗?” 宋荣瑾站起来,居高临下继续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单舒说。 单舒不舒服地扭头,小声反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你操心。” 反正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入他的眼。 面前青年清秀的侧脸让宋荣瑾看得入迷,恍惚想着自己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互相刻意回避着彼此的消息,装作漠不关心。 不自觉抬手想摸一摸那在灯光下颤抖着的睫毛,宋荣瑾轻声说:“你瘦了。” 这半年来大病小病不断,大灾小难接连而来,让原本就不丰腴的青年越发清减,如今竟是显得孱弱了。 像是被他温柔的话语吓到,单舒抬起眼眸惊慌看了他一眼,慌乱说:“太晚了,宋,你,你请回吧。” 说着打开门便要进屋,被宋荣瑾握住手腕,单舒若惊弓之鸟一般跳起来,扭头越发不敢看近在咫尺,身上散发着悠然香味的男人。 “这个,不用还给我。”将一个信封从内袋里掏出塞给他,宋荣瑾迅速松开手后退,“这些是你十年兢兢业业工作应得的,房子的钱也是你用自己的钱投资得来的,至于我给你买的衣服和其他,就当做是工作福利,而且,你什么也没带走不是吗?” 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宅邸,除了十年前搬进去时带的行李箱,单舒什么都没有带走。 “单舒,你从来没有欠过我什么。” 轻笑了一声,“你不需要用金钱在我们之间划清界限,你放心 ,我已经知道你的意思。” “我从来没想过把你逼到这个地步。我,很抱歉。” 单舒看着手里的信封,似乎不用拆开来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决定用钱来衡量着十年的关系时,他其实并没有想到这样做会有多么伤人。 他只是,单纯的,想清算十年来挤压在自己人生中的东西。 毕竟,对宋荣瑾来说,他可以算是一无所有的,他不知道怎么样来拉平彼此之间的距离,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以更加尊严的方式表示自己的决心。 没想到,宋荣瑾会感到那么受伤。 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单舒推开门回到房间,乏力地靠着门滑坐在地板上。 手上的白色信封像一块滚烫的生铁,烫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往后两天宋荣瑾没有再来过,宋荣琦的病似乎有了一点起色,但是单舒要开始上班了。 医生方面对宋荣琦的病情给予了非常乐观积极的肯定,也鼓励单舒多来陪伴他。 可是经过几天的相处,单舒感觉到宋荣琦的病恐怕是好不了的。 他内心有非常大的阴影,而邹玲玲并不肯认真面对。 这也是宋荣琦十六年来病情越来越严重的根源,他们谁也没想过真正去面对和找出病因,只是得过且过的,用治病来自我安慰着。 这一次,无论邹玲玲怎么哀求,甚至愿意无偿将手上宋家百分之一的股份转给单舒,他都不肯再答应留下来。 “这可怎么办?荣琦以后要怎么办啊?呜呜,单舒,你行行好,阿姨不要求你每天,就,就偶尔来看看他好吗?” 面对邹玲玲的眼泪,单舒忽然觉得虚伪,他问:“夫人,您真的想治好荣琦少爷吗?” 今天清晨滨海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带着些微寒意。 邹玲玲哭声一顿,用手帕将眼睛遮住,并不看单舒。 见状,单舒觉得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起身上楼,说:“我会尽量安抚好荣琦少爷的。” 宋荣琦此时坐在卧室的角落里对着墙自言自语,手脚上的铁链并没有给他松开,怕他突然发病无法控制。 单舒用纸杯给他盛了一杯鲜榨果汁,在地板上坐下来陪他。 大多数时候,宋荣琦很安静,独自呆在房间的角落,说的话也没人能听懂。 “阿临,你来啦。” 单舒过来,宋荣琦立刻像小狗一样蹲到他面前,单舒微笑着抬手,揉揉他的头发。 这两天大约是情绪稳定的缘故,宋荣琦的精神比起前几天来好了很多,头发也做了打理,整个人干净清爽,看起来也很正常。 “荣琦,有件事要跟你说。” 已经做了决定,单舒没有感到不安或者是愧疚,毕竟,他没有义务为宋荣琦的病承担责任。 宋荣琦偏头靠在他肩膀上,问,“什么?” “我打算回老家了。” 简临并非滨海本地人,决定要回老家,并不显得突兀,单舒不确定宋荣琦能不能接受。 宋荣琦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会回来?” “三个月,或者半年,不太确定,等那边工作稳定了,我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这种折中的说法是单舒再三推定后决定的,为的是不过分刺激宋荣琦。 果然,宋荣琦虽然立刻抓住他的衣襟捏得死死的,却没有太激动,有些难过地问:“不能留下来吗?我想你了怎么办?我让妈妈给你介绍工作好吗?” 单舒摇头,“我母亲身体不好,我要回去照顾她。” 宋荣琦在听到单舒这句话后,忍耐着松开手,含泪看着他,“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那阿临要记得回来看我好不好?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眼泪从浑浊的眼眸中滑落,单舒面对他,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温柔为他擦掉眼泪,点头,“好,我答应你,一定回来看你。” 宋荣琦不舍抱紧他,“一定不要忘记我,好不好,阿临?” 单舒点头。 没有信心 宋荣琦伸出左手小拇指,“我们拉钩,阿临,你不许骗我。” 单舒犹豫了一下,在看到宋荣琦泪光闪烁的眼睛后,叹息着伸出手,“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宋荣琦勾着单舒的手指认真说了两遍,之后再次抱住单舒,“我会一直,一直等你,阿临,无论多久。” 单舒无奈拍拍他的背,没有回应。 快要睡着时,宋荣琦蜷缩在他身边,勾着衣角,说了一句:“阿临,下辈子——我们——” 眼泪滑落,却是再无后续。 等宋荣琦睡好后,单舒将从父亲那里要来的一件简临过去用过的旧物放在他手里。 一只叮铃作响的风铃,上面用丝带编制着简临的名字。 想来,应该是某个人送给简临的定情信物吧。 简临生前所留遗物不多,大部分在外婆和母亲去世后先后都烧给她们了,滨海这边的更是被宋家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个风铃,是简临偶然间遗落在单承那里的。 留下这件东西聊作慰藉后,单舒便提着行李包下楼。 邹玲玲出来送他,临上车时,单舒忍不住叮嘱了一句:“若是荣琦少爷病情稳定了,条件允许的话,夫人请带着他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单舒希望宋荣琦能和自己一样,永远与过去道别,不要再陷在不切实际的梦中得不到解脱。 邹玲玲点头,“我会做打算的。单舒,这几天谢谢你。你放心,往后若是没有必要,我们不会再来打扰你。” 毕竟,他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单舒收起伞,坐进车。 十月初的傍晚,雨天,湿漉漉的花园小径中,时不时走过两个佣人,华灯初上,家里各个公寓小楼逐渐热闹起来。 路过宋荣瑾住的公寓时,看到他独自一人站在花园门口,好像在等人,又似乎是刚刚下班回家,淅沥的雨散落在他身上,将他变得孤独落寞。 身后海琳举着伞正从屋里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单舒以为他隔着车窗看到了自己,心里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将手放在玻璃上,想将那一刻他的模样刻在自己心里,以便午夜梦回时回味。 “我的——” 张嘴想叫出那到嘴边的名字,却发现再也无法将满心无法承载的情绪宣之于口。 轻轻捂住嘴,已经没有立场再表达什么了。 默然扭头看向前方。 单舒觉得惶然。 二十八年人生,到如今却无处容身,亦无可以傍身依存的工作。 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再留在他身边? 过去,不过是依附着他而已。 还没来得及整理好情绪,第二天便开始上班。 做餐饮行业,上班晚下班迟,休息也很少。 单舒只有职业资格证,没有其他厨师亮眼的获奖履历,或者从业多年得到的口碑,目前阶段主要还是给主厨打下手。 他做事细心,勤学好问,加之人长得好,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工作不到一个月,厨房和餐厅的人渐渐都跟他熟络起来。 一个月试用期满考核的时候,主厨让他推出一款创意餐后甜点,得到不少客人的好评。 工作算是稳定了下来。 十月国庆,单承和辛蓉蓉结婚,婚礼办得低调,但是辛蓉蓉也没委屈自己。 在海边买了一栋别墅,婚礼定在别墅区的教堂里。 单舒和宋荣瑾他们几兄弟做伴郎,伴娘则是辛蓉蓉的闺蜜们。 趁新娘到准备室准备时,单舒去看父亲。 单承跟宋宜显宋宜旻他们年岁相当,几个中年男人挤在屋子里都在调侃他魅力过人。 不说辛蓉蓉家世如何,单单一个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等候十八年就已经让大部分男人可望不可即了。 单承虽然为人古板严肃了些,这点玩笑还是能开得起的,况且他比这几个老家伙自己都还了解他们,几人在他那里是占不了便宜的。 于是大家都笑他离开宋家腰板硬了,不给他们留情面。 一屋子男人说笑了个把小时,直到新娘那边来人催促让他们出去就坐才离开。 留下单承两父子相对苦笑。 “爸爸,祝你幸福,好好对辛小姐。” 单承点头,“你放心,她等我这么多年,我不会再辜负她了。小舒,你怪爸爸吗?” 单舒扶父亲坐下来,闻言奇怪看着他,问:“为什么?” 单承老脸一红,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我这算是背弃了你妈妈——” 单舒淡淡一笑,“这样大好的日子,你就不要想这么多啦。妈妈泉下有知,看到你老有所依,情有所钟,想必也会感到欣慰的。” “对了,你老加把油,争取让我早点多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 说话间,单舒也忍不住调侃起父亲来。 单承扶了一把额头,耳朵发热,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对了,你和——梁川,在一起了?” 这些日子,单舒时常和梁川出双入对,今天的婚礼,两人也是坐同一辆车过来的。 单舒闻言神色一顿,微微摇头,“没。” 几个月相处,两人性格上相性虽然好,但在兴趣爱好上大相径庭,共同话语其实并不多,更何况—— 梁川对他,始终保持着几分距离。 彼此之间虽然都善于拥抱和倾诉,但是更深沉的交心或者沟通,却是没有的。 看出单舒神色间的苦闷,单承在心里叹息一声,暗道为什么儿子的感情之路会这么不顺,总是遇不到两情相悦的人。 “小舒,不必强求,顺其自然吧。” 单舒点点头,苦笑,“爸爸,我其实暂时也没有信心重新开始。我和梁川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 如果再深入下去,就会产生不合适的期待,产生了期待,就会希望得到回应。 对此,单舒是畏惧的。 单承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拍拍儿子的手,不再劝慰。 门外,原本跟着单舒过来,想进来打招呼的宋荣瑾,听到两人的对话,默默然靠着墙,目光落在对面的大花篮上,心中沉闷疼痛。 我们试试 婚礼开始,单舒站在父亲身边看着辛蓉蓉挽着父亲辛立国的手缓步而来,现场演奏的婚礼进行曲盛大而隆重。 整座教堂用白色玫瑰,百合,喷雪花百子莲以及桔梗花装扮,清雅富丽。 神父主持宣誓时,辛蓉蓉不等誓词念完就拿着捧花扑到单承怀里垫脚将他吻住,霸道地宣布,“他不可能不同意的,对吗,老公?” 单舒慌忙打开戒指盒把戒指递给单承,两父子手忙脚乱地帮辛蓉蓉戴好戒指,底下辛立国两夫妻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辛慕云酸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吼了一句:“辛蓉蓉,你给我矜持一点!” 辛蓉蓉被单承打横抱起来,娇蛮回了一句:“我要是矜持,就追不到老公了。” “哈哈哈!!” 教堂里顿时笑声一片。 单承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面颊,说:“我们出去吧。” 单舒和几个花童帮辛蓉蓉把头纱整理好,免得被单承踩到。 教堂外适时响起钟声,雪白和绯红的玫瑰花瓣在新人出门的一刹那如雨飞落,雪白的鸽子自教堂屋顶呼啦啦起飞。 单承和辛蓉蓉被朋友和亲戚簇拥着在教堂门口照相和拍视屏。 人比较多,混乱中,单舒和梁川被挤开,宋荣瑾反而无意中来到面前。 单舒对他礼貌笑了笑,扭头想找梁川,却被趁机抓住手。 外围辛蓉蓉正在扔捧花,未婚的姑娘们一拥而上,单舒来不及挣脱宋荣瑾就被挤得靠在他身上。 “抱歉——” 慌乱的,单舒想退开,不想那人竟揽住他的腰,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低头吻上来。 熟悉的体香,熟悉的气息让单舒不知所措,用力挣脱腰上的手,狠狠擦掉唇上残留的味道,红着眼睛瞪视人群中温柔看着他,眼神笃定的宋荣瑾。 “单舒!单舒呢?过来一起拍!” 辛蓉蓉在前面找单舒,周围的人将他推到前面去。 不再看宋荣瑾,单舒稳住心神,找到打算离开人群的梁川,拉着他一起走到父亲身边。 拍完照,大家一起到辛蓉蓉他们的新房开草地婚宴。 单舒和梁川他们自成小圈子,宋荣瑾则跟宋家的兄弟顾一鸣他们坐在一起交谈,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有去打扰谁。 草坪上,简希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坐在轮椅上参加的婚礼,不能喝酒不能走动,百无聊奈的,要唐逸去给他买风筝来放。 唐逸怕他太闹腾伤到还没康复的身体,坚持不肯答应,简希便撒起娇来执意要起身走动。 眼见要劝不住,宋宜湘这时走过来,端给简希一杯鲜榨果汁,蹲下来,温柔摸了摸他带着帽子的头,“小希,不许胡闹。” 简希乖乖地收声,倔强偏头避开她的触碰,小声说:“不用你管。” 对他的排斥宋宜湘已经习惯,握住那没什么温度的手说:“你手术已经成功,过段时间就跟我回美国去疗养,那边大学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得尽快复学。” 简希挣脱她的手,冷淡说:“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大学我会转到国内重新读。” 对他的反抗,宋宜湘已经习以为常,说:“你成绩那么好,怎么能说不读就不读。况且,你身无分文的,拿什么在国内开始?听话,湘姨都是为你好。” 简希咬住嘴唇,目光低垂,小声反驳,“我已经二十岁,有能力养活自己了。” 宋宜湘拉下脸不悦道:“这件事我们改天再聊。国内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完,你也早点收心。” 无论简希思想上多么独立,至少到目前为止在经济上他是需要依赖自己的,宋宜湘并不担心自己失去对他的控制权。 说完宋宜湘起身离开,留下简希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茫然看着绿油油的草坪。 唐逸给他端来一份简餐,见他情绪突然低落,不由担心问:“身体不舒服吗?” 简希抬起头看他,嘴角一抹疏离微笑,眼神叫人看不懂。 唐逸见状神色一顿,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扭头看了一眼宋宜湘的背影。 两人刚才说了些什么,简希的心思怎么变得这么深沉? 仰头看着晴朗的蓝天,目光穿过不远处教堂的尖顶,简希用不同于以往的沉重声音说:“唐逸,这里有大海的味道,我想去看海。” 拿走他手里玻璃杯,唐逸将餐盘放在他手里说:“先吃饱,等会推你过去。” 这边别墅区去海边步行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非常近,而且旁边有一个修建得非常漂亮的钓鱼场和灯塔,可以去走一走。 简希叉起水果和蔬菜送进嘴里,“你背我去。” 唐逸额头嘎嘣一声,青筋暴起,火大地吼:“背不动,别跟我矫情!” 简希哼哼唧唧,满脸不高兴。 结果吃完东西,在简希的软磨硬泡下,唐逸最终不得不妥协,同意背简希去海边玩。 两人边走边吵,“我记得前不久我才把骨髓捐给你吧?你准备压榨我到什么时候?” 简希搂着他的脖子,脸从后面贴在他耳朵旁,“没多久啦。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美国了。” 闻言,唐逸突然变得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舍不得我?”简希开玩笑的问,目光落在他脸侧,情绪深沉而让人难以捉摸。 海面的风迎面吹来,在耳畔呼呼作响。 唐逸深吸一口气,背着人往上掂了掂,“想得美。我巴不得你早点走,这段时间都快被你烦死了。” “口是心非!”简希委屈地搂紧他,嘴唇有意无意地擦过近在咫尺的耳垂,像是咬耳朵一般,贴着他说:“你放心我才不走。我还要做你的女人呢!” 唐逸被他刺激得浑身一哆嗦,脸霎时间红到脖子根,偏头避开他喷在耳侧的气息,“不许胡说。我不喜欢男人,会找一个正常的女人结婚,生孩子。” “……” 背上的简希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不甘心地问:“如果我也可以给你生孩子呢?” “你会喜欢我吗?” “不会!”唐逸的回答斩钉截铁,抬头看远处越来越清晰的海面,浪涛涌动,海鸟声交织。 “简希,我是异性恋,跟你不一样。” 在防浪堤围栏内的休息凳上将简希放下来,唐逸回头帮他披上衣服,“风大,别感冒。” 简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从来戏谑的眼中浮现泪光,“唐逸,我喜欢上了你,怎么办?” 唐逸怔住,不知道他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看他脸色绯红,眸光盈盈,虽然含羞带怯,却不肯退缩,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心软。 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可能是我给你捐了骨髓,让你产生了错觉。” 简希微微摇头,仰头急切地吻住他,搂着不肯松手,“我想吻你,想抱你,看到你目光就离不开。唐逸,你告诉我,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让我做你的女人好不好?你只喜欢女人,那我就做你的女人。” 唐逸被吻得招架不住,跪在地上也不能用力挣脱,怕伤到那固执抓着自己衣襟不放的人。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简希双眸水光潋滟,苍白的嘴唇染上颜色,那枯瘦的面庞变得明艳动人,让人移不开目光。 唐逸喘息着狼狈退开,对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心动感到莫名恼怒,站起来走到栏杆边默默望着涌动的海面不言不语。 简希忍着因为缺氧造成的眩晕感,缓慢起身走到唐逸身后,试探着伸手抱住他的腰,倾身俯靠在他背上。 “唐逸,我们试试吧,好不好?” 海风呼啸,带着十月初初秋的些微凉意扑打在脸上。 海鸥的清啸听在人耳中莫名清冷,有着浸透心扉的寒凉。 唐逸从始至终没有回答简希的哀求。 他不是好人 婚宴进行到下午,许晏过来向单舒告辞,晚上有个通告,他得出发赶过去了。 “招呼不周。”单舒握住他的手,问:“我帮你叫车?” 许晏笑着摇头,“不用,有人送我。” 单舒看了一眼在舞池中与王家千金翩翩起舞的宋荣简,听说上次意大利之行,许晏被宋荣瑾扔在意大利街上,宋荣简赶过去陪了他半个多月。 可如今两人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并非和好的样子。 单舒有点猜不透两人现在的关系。 许晏目光平静扫过宋荣简,再次跟单舒告别。 单舒送他到院子门口,目送他坐上一辆迈巴赫离开。 开车的司机,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宋荣简身边的人。 再次回头看嬉笑着与王家千金说笑互动的男人,单舒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些有钱人,总是这么贪心,得陇望蜀,永不知足。 送走许晏,回院子,正碰到宋荣瑾在跟辛蓉蓉道别人。 “都不陪我们到晚上,你最近跟我们越发生分了。”辛蓉蓉不无抱怨的说。 他们几个一起长大,吵架归吵架,玩闹归玩闹,情分不比常人。 宋荣瑾神色淡淡,说:“实在没办法,我也得连夜飞过去。改天再来给你赔罪。” 却是公司来了急事,需要他马上去欧洲一趟。 辛蓉蓉抬眼看到单舒走过来,神色间多少有些唏嘘,叹口气:“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着,总不能让我哥和霍霆哥把你绑起来。” “客人多,我就不送你出去了,单舒,帮我送送荣瑾。”说着转身走到单舒身边低声说:“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总要碰到的,不好一直回避。” 单舒理解的点点头,抬手示意宋荣瑾,“宋先生,我送您出去。” 草坪上人来人往,小孩子们嬉笑追逐着从身边跑过去,宋荣瑾微微侧身避开后对走过来打算和他一起离开的宋晓说:“这次的事你不用陪我去。去照顾爷爷吧。” 宋晓恭谨向他弯腰,“好的,宋先生,路上请小心。” 说完抬头,宋荣瑾已经跟着单舒走出院子。 院门口铁栅栏外,宋荣瑾克制的靠近单舒,目光如水,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单舒的反应,被栅栏上攀爬的火红三叶梅挡住了。 规矩垂在身侧的手缓慢收拢成拳,十几年了,这种嫉妒与痛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神色凄然的,宋晓抬手摸了一下胸口,心中的那个洞,快要把他吞噬了。 宋荣简走到宋晓身边,递给他一杯红酒,看着院子外站在车门边与单舒说着话不肯离开的宋荣瑾,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大哥身边好久都没人了。” 单舒的离开,仿佛打碎了宋荣瑾过往的笃定和随性,于生活中变得越发严谨单调了起来。 宋晓不明白宋荣简的意思,喝了一口酒,反问:“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再说了,许晏,不是还住在宋先生那里?” 宋荣简和许晏之间的事,在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大家也心照不宣的没有挑明。 就是不知道宋荣瑾对此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听出宋晓话里的警告,宋荣简耸耸肩,对他伸出手,说:“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敌意。” 宋晓看着宋荣简伸过来的手,并没有马上接住,而是抬眼用目光上下逡巡了一番宋荣简,与之对视片刻后,欣然一笑,握住他的手,“听老爷子的意思,似乎想让你跟王小姐最近把婚事定下来。” “王家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宋荣简举杯跟他碰了一下杯。 两人同时转身看游走在人群之中谈笑风生的王小姐,各自在心里评估这个人的价值和能带来的利益。 院子外,宋荣瑾尝试着跟单舒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单舒不咸不淡的应付着,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在车门边消磨了三五分钟。 单舒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手表,打开车门,“宋先生,您要赶飞机,差不多该出发了。” 宋荣瑾东拉西扯半天,临到快上车了才说到重点上,舔着脸抓住单舒的手说:“你不要跟梁川走太近。他不是好人。” 近来好些人在他跟前调侃说梁川救了单舒的命,看两人现在的关系,单舒怕是有以身相许报恩的意思。 听到他的话,单舒掀起眼皮子冷冷淡淡看着他,“宋先生应该不是在背后话人长短的人。我和梁先生之间如何,你并没有资格置喙,不是吗?” 说着便要挣脱宋荣瑾的钳制。 宋荣瑾有些急,抓着他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气,快速说:“他有爱人的,单舒,梁川有一个深爱的人,而且,亲手把那个人送进了监狱。你不要傻——” “我知道!”单舒打断他的话,安静说:“宋先生,我在您身边十年,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不要把我看做不知世事的白痴!” “我还知道,前些日子,那个人已经出狱了。” 从月牙岛回来不久,去医院拆线碰到梁川那一天,就是梁川的爱人出狱的日子,所以当时他的情绪才会那么失控,整个人颓丧到生无可恋。 “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回到梁先生身边,梁先生,也没有去找他。对此,宋先生,想对我说什么?” 单舒眼中的清醒,冷静和克制令宋荣瑾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记忆中那个情到浓时会抱着他撒娇卖乖的孩子早就已经消失,眼前的青年成熟而理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见宋荣瑾无话可说,单舒对他做了一个请上车的手势。 宋荣瑾失魂落魄坐进车里,车发动后,扭头看着站在路边目送他离开的单舒。 他们的人生,似乎真的分开了。 单舒正在以欣然独立的姿态迎接新的生活,不论那其中是甜蜜还是疼痛,他都不打算再和自己分享。 宋荣瑾觉得难受,心脏传来一阵又一阵疼痛,并不剧烈,若附骨之疽,缠绵入骨,难以排解。 等看不到宋荣瑾的车之后,单舒才低头,手腕被那不知轻重的力道捏出一圈红色的指痕。 抿了抿嘴,将衣袖拉出来盖住手腕,转身,看到梁川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院门口安静望着他。 大约是喝了酒,身上发热,领带和衬衣都松开,棱角分明的脸上是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几丛开得很好的月季在微风中摇曳,单舒走过去,轻声说:“梁先生,要不要去海边散步,醒醒酒?” 现在是国庆期间,远处公共海滩人声鼎沸,他们这一片是私人住宅,相对来说没那么拥挤,而且很多人早早就飞到国外度假去了。 梁川伸出手拨弄了两下他的鬓发,低头缓慢靠近过来。 温热的鼻息喷在脸上,有红酒的香甜味道,熏得单舒脸色发烫,清亮的双眸一瞬不瞬望着他,不知是期待还是忘了做反应。 周围注意到他们的人纷纷噤声,有人小声咋舌。 在嘴唇即将碰到的一刹那,梁川突然将额头抵在单舒肩膀上,抓住他的手,笑,“走吧。” 说着抬头环视一圈,目光威严落在对着他们窃窃私语的几个人身上,那些人立刻收声悄悄离开。 对他的戏弄,单舒没说什么,顺从的被他牵着往海边走。 院子里,窦知章疑惑看着离去的那两个人,扭头,看到洛函神色严肃,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问:“洛函,怎么了,你在担心梁总?” 洛函收回目光,抬头微笑看他,摇头,“没有。对了,听说你弟弟又跟家里吵架了?” 窦知章无可奈何叹口气,说:“他啊,真是没吃过苦来的,跟小孩子一样,到现在都还没定性。” 洛函忍不住笑出声,“那只能怪你太宠他,什么事都为他担着。” “我就他这么一个弟弟,还能这么着呢?”窦知章趁机握住他的手,委屈道。 洛函看了他的手一眼,没有挣脱。 做我的男朋友 手牵手漫步到沙滩上,清澈的海水裹挟着海星贝壳和海藻冲上岸,单舒干脆脱掉鞋袜光脚踩在白色的细沙上。 梁川牵着他的手迎着海风往前走,前方有个海鸥栖息地,叽叽喳喳十分嘈杂。 海水冲刷在脚面上很舒服,单舒转身拉着梁川问:“要不要去前面喂鸟?” 有人专门管理这片地方,可以去要鸟食爬到岩石上喂。 海风吹得头发飞扬起来,梁川微微用力将他拉到面前,帮他把脖子下面拘谨的领结和衬衣松开,揉了揉那满头黑发,说:“不去。单舒,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单舒被他半搂在怀里,顺从的靠着他问。 梁川低头凝视他一会儿,眼中满是心疼和痛惜,托着他的下巴呢喃,“你对我太没防备了,单舒?” 单舒抓住他的手偏头将脸靠在他手心,垂下眼睑,“我想人生之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能让我彻底放下心防,梁先生认为不好吗?” 青年白皙的面庞温柔靠在自己手掌上,肌肤细腻冰凉。 或许是海风太冷的缘故。 那潋滟着水光的柔软眼神此时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梁川却感到心中的温柔有了依靠。 “单舒,做我的男朋友,和我交往吧。” 并不算多么真挚的话语,很快被强劲的海风吹散,变得破碎不堪。 单舒疑惑抬起头,轻轻咬住嘴唇,眼眶慢慢变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梁川用手封住他的嘴唇,微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想和你试一试,单舒,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已经不想等了。 所以想试着和眼前这个人一起往前走。 借着他努力的勇气,试图把自己从过往的那个泥沼中拉出来。 大致猜到他话中的意思,单舒红着眼睛垫脚抱住面前这个在向自己请求帮助的男人。 “好!” 他像孩子一样无助。 不知道,自己在他眼里,是不是也一样? 长风之中,此时此刻,单舒决定不再深究他的真心,也不再纠缠他的过往。 梁川张开手臂紧紧抱住这个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怀的人,亲了亲他耳垂,“抱歉,这段时间我一直很矛盾,让你难受了,对不起。” “没关系,梁先生,没关系的。” 眼泪涌出眼眶。 离开宋荣瑾后惶惑不安的心再次有了依靠。 单舒微笑着哭出声。 婚礼之后,辛蓉蓉和单承出国度蜜月,单舒的生活再次恢复到平静无波的状态。 不,也不算是毫无波澜。 每日上班下班,梁川总是会来接送,即使偶尔不能亲自过来,也会派司机接他。 交往之后才发现,梁川,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算得上是十项全能的好男人。 休假时会相约出门爬山游湖。 被清空的画室里渐渐堆上与梁川相关的速写,手工作品,不同尺寸的画册。 梁川总说他的画太温柔了,清新干净,温柔到让人落泪。 可单舒知道,这是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无论曾经受到怎样的伤害,这个世界于他,是温柔大于伤害的。 工作越来越顺利,接连推出好几款甜点项目后都得到好评。 酒店联合同行办了一次甜点创意大赛,单舒和糕点房的同事意外的拿了一个冠军。 曾经死水般平静的生活变得五彩斑斓起来,单舒变得更自信开朗,时常和梁川一起在他家里招待他的兄弟们。 两个人一起下厨,梁川负责主菜,他负责餐前和餐后甜点。 公园的银杏树下渐渐铺满金黄的树叶时,滨海的天气终于开始转凉,短袖换成了长衣,外面套一件薄衫。 宋氏集团年底做成几个大项目,好几次上了官媒,宋荣瑾身边传了两三次绯闻,最后都不了了之。 简希回美国后一段时间又回来了,说是转学回国来读大学。 那天晚上唐逸值班,伺候宋荣瑾睡下后去楼下查看门窗,听到敲门声,去打开大门,看到简希背着行囊一身风尘站在门口。 “我回来啦!唐逸!” 欢呼着跳起来一把抱住没反应过来的男人。 唐逸被他撞得后退好几步差点撞倒门厅放着的大青花瓷瓶。 “你怎么回来了?回来干什么?” 抱着体重增加了不少的少年,唐逸仰头,被直接抱住头,然后是狂风骤雨般的亲吻,腰上被一双腿死死夹住,差点让他憋过去。 好半晌后,两人躺到客厅的沙发上,简希坐在唐逸身上,身上简单的背包被扔在门厅,“唐逸,我以后就一无所有了,你要负责养我。” “开什么玩笑!” 唐逸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现在还眼冒金星,刚差点以为要被一个吻送上西天。 “从我身上下去!你回来干嘛?” 没好气的起身整理散开的衣服。 简希哪里肯听他的,俯身趴在他胸口,“当然是回来做你的女人啊。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少年的头发长长了,软软的拂在脸上,令人心猿意马。 被那双真挚热情的眼睛看着,唐逸不由得软了脸色,叹息一声,“简希,你还太小,感情的事不能这么随便的。” “我不管!”简希环着他的脖子撒娇,“我现在全身的血液,每一根毛发都是属于你的,唐逸!我只爱你,只要你。” 仿佛能冲破一切阻碍的骄傲宣言让唐逸原本有些烦躁的心被抚平。 简希见他眼中放下戒备,微笑着进一步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说:“这里,你只喜欢女人也没关系,想要孩子也没关系,我给你生,我做你的女人!” 唐逸像被烫着一样,迅速挣脱他的手,冷下脸,“我没那方面的嗜好!也没想过跟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纠缠不清。” 被他这么说,简希眼泪哗啦一声落下来,委屈看着他,“不是怪物!” 唐逸脑子里还残留着初次见面时他吐血的孱弱形象,一看到他哭,立刻投降,抱着他,“好好,不是怪物。我乱说的。” 简希这才收了眼泪,趴在他怀里,肚子传来咕噜噜的轰隆叫声,有气无力地呻,吟,“唐逸,我好饿。” 唐逸抱着他起身,“在飞机上没吃饭吗?先去洗澡,我给你做饭。” 简希双腿仍旧盘在他腰上,摇头,“没有。一直在想你。” “唐逸,我真的真的喜欢你嗷。” 唐逸拍拍他的屁股,“知道了。先去洗澡。” “嗷。” 想抱他去之前住的房间,简希抓着楼梯扶手死活不让,“我要和你睡,不准赶我走。” “不行!男男授受不亲,况且你对我图谋不轨,为了我自己的安全着想,不,可,能!” 唐逸拒绝得斩钉截铁。 “呜哇,唐逸你始乱终弃,你没有心!!人家不远万里——” 嘴巴被唐逸捂住,“小声点,你想把大家都吵醒吗?” “唔要哈你碎(我要和你睡)!” 简希双目含泪,不依不饶。 看他的样子,若是不答应,估计真的会闹起来。 唐逸头痛地叹口气,认命抱着他转身去自己的房间。 简希笑得眉眼儿弯弯,低头趴在他肩膀上,“唐逸最好了。” 命中注定 到了房间,简希迫不及待从唐逸身上下来,拉住他的手站到他对面,认真问:“这么久没见,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少年的面庞还带着几分稚嫩青涩,但是已经看得出当初简临扰乱宋宜湘和宋荣琦人生的轮廓。 眉目含情,唇红齿白,一颦一笑间有着牵动人心弦的气质。 脸上发烫,唐逸不自在移开目光,暗道自己身边不乏俊男美女,宋荣瑾,单舒,辛蓉蓉,宋家几兄弟,辛慕云,霍霆,哪个不是万里挑一,一等一的人才,可从来没有哪一个让自己心跳加速,不敢看对方眼睛。 “唐逸,有没有嘛?”简希摇着唐逸的手追问。 唐逸不耐烦推他,“快去洗澡,肚子不饿吗?我要去给你做饭了。” 说着急急转身想避开自己那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心。 简希从背后抱上来,整个人贴在他背上。 “唐逸,我走了好远好远的路,一直一直在等你。” “你看看我好不好?你喜欢女人也好,男人也好,我都不在乎,你看看我。” “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想回来守着你,唐逸,我一无所有,所以只能义无反顾。你不要不管我,好不好?” 唐逸解开缠在腰上的手,回身,第一次在少年眼中看到忐忑不安和那一腔孤勇。 抬手温柔用手背将他眼角的泪擦去,唐逸心情复杂,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简希,你让我放不下。” 没办法看着少年挺直孱弱的身体强颜欢笑,没办法看着他对自己的病满不在乎,更没办法看着他利用自己的病去博取同情。 简希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情望着他,“唐逸,也许我生这一场病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你。现在你来到我身边了,我的病也好了。” “你看,我命中注定是属于你的。” 唐逸不明白他这么年轻这么小,为什么有这么强的宿命感。 被眼前含泪的眼睛看得情动,唐逸情不自禁低头噙住他柔软的唇。 想不到真的能得到回应,简希低吟一声,激动踮起脚攀着他的脖子张开嘴与他纠缠。 唐逸的吻生涩而笨拙,需要简希引导才知道怎么从彼此口腔中获得欢愉。 简希颤抖着伸手解他脖子下的衬衣扣子,想立刻将自己交给他。 “唐逸,抱我——” 然而,肚子在这时煞风景的响起来,原本迤逦的气氛在简希肚子传出的一阵阵咕噜声中被打得烟消云散。 唐逸抓住他作乱的手,急促喘息着,“简希,你太小,我不能——” 简希噌怪看着他,“可我身边的朋友十五六岁就先后失去童贞了啊,我等到二十岁,已经算是大魔导师了。” 唐逸将他拉入怀中,失笑道:“那我这样的,算是骨灰级了吗?” “才没有,你是在等我。”简希心中甜蜜,靠着他微笑说。 “好了,去洗澡吧。我去给你做饭。” “嗯嗯。”简希乖巧点头。 “还有,今晚不行。”唐逸笑着揉他的头发,说:“我们做个约定,等到你大学毕业,好不好?” “不好!”闻言,简希哭丧着脸惨叫,“我打算重新考这边的大学,也就是,要等四年?!!我才不要!!” 唐逸有片刻惊讶,随即笑起来抱紧他。 看来这个人,是真的在认真计划他们的将来。 自己,也不能落后啊。 第二天在餐厅看到突然出现的简希,宋荣瑾没有意外,一早宋宜湘那边就给他发过信息了,让他照顾这个孩子。 不过,即便宋宜湘不说,宋荣瑾也不会不管自己恩师的小孩。 何况,简希身上依稀有单舒的影子,将他留在身边,也能稍稍一解相思之苦。 单舒那边,知道梁川给他安排的是厨房的工作,不需要过多接触外人,宋荣瑾便没说什么,只是私下里三番四次警告梁川不要动他的人。 对他趾高气扬的态度,梁川自然是不会被随便拿捏的人,三言两语将他怼得七窍生烟。 唐逸手上调查的事,一直没什么进展,六年前的事时间太久留下的线索不多,三月份邹云的事,越调查发现越扑朔迷离,竟然连放他离开疗养院的人都找不到。 宋荣瑾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样费尽心机来对付他们。 若是感情上的原因,花这么大力气和时间来布置,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十二月份,天气越来越冷,滨海街头逐渐出现各式大衣棉服,终于开始有了冬天的样子。 单舒工作的酒店最近承接的私人宴会酒会越来越多,厨房的人转不过来,主厨只好将人分做两泼,轮流外出接活。 单舒越来越发现工作和学习很难平衡,补习班那边已经缺席好几堂课。 梁川见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学习,便问他要不要辞掉工作专心准备复学。 单舒想了想,暂时不想放弃。 “现在是年底,酒店忙一些是正常的。”说完后埋头看书。 梁川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叮嘱:“不要太勉强自己。需要帮助就告诉我。” “嗯嗯。”单舒点头,做完一道题后,偏头靠到梁川怀里,伸手抱他,“那借我充会电。” 梁川拿过他做的习题册,翻看了两页,问:“你打算考哪所学校,什么专业?” “滨海大学的美术学院,里面有曾经指导过我的老师。” 单舒很快回答。 这个目标在决定复学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了。 “加油!”梁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习题还给他。 不久后车到单舒住的小区的楼下。 收拾好背包,两人一起下车。 夜晚的风有点大,小区绿化带中挂着的装饰灯在风中摇摆。 梁川帮他系好大衣衣扣,低头亲了一口他的嘴角,“早点休息。后天是你生日,我帮你请了一天假。” 单舒有些惶然,日子过得好快,不知不觉自己马上就要满二十八岁了。 这一年真的发生好多事情,整个生活和人生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好。”点头,同样垫脚亲了一下梁川的嘴角,“梁先生晚安。” 梁川看着他走进大厅上电梯后才离开。 电梯里单舒看着不锈钢墙面上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灯光不甚明亮,影子有些模糊。 去年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邹云突然发疯,他带着人各处奔波给他看病,连生日,都是在国外过的,独自一人在酒店的房间里,点了一根蜡烛,幻想着来年宋荣瑾会回心转意。 而今年,他们已经没有未来了。 从电梯出来,单舒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气,不能老想过去的事,明明现在的事忙都忙不过来。 从电梯间出来,转弯就是家门口。 单舒掏出钥匙,抬头,看到门口好大一坨挡着,靠近之后才看清楚是一个人拿着行李箱坐在地上。 单舒反射性的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他跑这里来干嘛? 伸手推那埋头在行李箱后面的男人,“荣瑾,荣瑾?” 宋荣瑾睡得迷糊,抬头睁开眼左右看了一圈,目光落在单舒身上,连忙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你刚下班?” 单舒点头,绕开他开门,问:“你来找我,有事?” 这里的地址多半是唐逸告诉他的,单舒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并没有打算真的断绝跟宋荣瑾之间的来往,但是也并不欢迎他这样深更半夜找来堵在门口。 宋荣瑾去国外出差刚回来,下飞机后就让司机把自己送到这里来。 手揣进兜里,过了一会又拿出来,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没,没,就,就突然想来看看你,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单舒打开家门,走进去,神色冷淡,“谢谢,挺好的。您请早点回去吧。” 宋荣瑾跟着他走了两步,想跟进屋,但是在单舒戒备的目光下不得不打住脚步,可怜巴巴看着他毫不留情关上门。 看轻 抹了一把脸,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声控灯这时啪的一声关上,周围漆黑一片。 迟钝在门口守了一会儿,见单舒真的不会开门出来后,拉着行李箱转身走了两步,可是想了想到底舍不得,便又回到门口脱下外套垫在地上坐下来,抱住行李箱继续睡。 在这个地方睡,比在家里睡舒服。 在家里,心里空荡荡的,总是睡不着,经常半夜醒来,醒来后就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喝酒给自己催眠,但是往往一喝就会喝到天亮。 夜晚的温度比较低,宋荣瑾睡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冷,松开行李箱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紧自己。 单舒回到家里,没太想门外的那个人,放下背包后就去浴室放水洗澡。 洗了半个小时出来,经过客厅打算回卧室换睡衣睡觉,扭头视线穿过餐厅落在大门上。 心道,他应该不会这么傻在门外睡一晚吧。 这么想着,到门口去打开猫眼往外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 应该走了。 不过心里多少有些放不下,于是打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这人! 晚上的温度这么低! 脑子坏掉了吗? 一股怒气从心底窜起,单舒迅速打开门,走廊上的声控灯开起来。 宋荣瑾睡得不安稳,被灯光一照便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单舒气得脸蛋通红忍耐的瞪着他。 “舒舒——” 单舒咬着嘴唇,说:“您的司机呢?林森和陈程呢?” 宋荣瑾心虚的看着别处,“我,我给他们打了电话,等一下就过来。” “手机给我!”单舒根本不信他的话,伸手要他的手机。 宋荣瑾低下头,沉默着不肯给。 单舒火大的抓了一把头发,冷笑问:“你这样是做给谁看?你是在指责我吗?” “宋荣瑾,你是不是认为我在逼你?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放低姿态,我就必然会回头?你到底,”捏紧拳头,单舒难受得几乎忍不住眼泪,颤抖着问:“你到底有多看轻我,看轻这段感情?” “你要我说多少遍,我们结束了!是你不要的!是你不要我了!!宋荣瑾!” 宋荣瑾自知理亏,老老实实从地上起来拿好衣服,低着头,“舒舒,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你了。我没想其他的,真的。” 单舒看着他胡子拉碴的颓废样子,肩膀耷拉着,全然没了过去意气风发风流潇洒的精神气,一时间又是心痛不舍,又是怨怼烦躁。 “你走吧,你走!”不想再看下去,单舒闭眼扭头等着宋荣瑾离开。 没办法,宋荣瑾只好拉上行李箱绕过他离开。 等听不到脚步声后,单舒才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墙面落下泪来。 这段感情真的耗费掉了他所有的期待和激情,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片刻安宁,为什么宋荣瑾就是不肯放过他?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再次在宋荣瑾的无心冲击下溃不成军。 单舒站在原地,一步都无法移动,眼泪不停滑落。 身后再次响起脚步声,单舒哭着回头,宋荣瑾也泪眼婆娑看着他,“舒舒,你别哭,我——” 单舒痛苦的哀求起来,“宋荣瑾,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好不好?” 嘶哑着,单舒再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是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无论怎么强迫自己,只要宋荣瑾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他摆出可怜的姿态,他就会像瘾,君子一样,对他卸下防备,义无反顾奔向他。 单舒真的痛恨这样的自己。 他实在是已经受够了自己每次在宋荣瑾背叛后的自怜自艾,自我怜悯。 “舒舒——” 宋荣瑾想试着靠近,想试着安慰,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单舒没有理他,回头慢慢走进家里,再次将宋荣瑾关在门外,这一次,他决定无论如何不再管他。 这天晚上,宋荣瑾最终没有离开,在门外守了一夜。 单舒同样一夜未眠,在门口的地毯上坐着发呆到天明。 今天配菜的同事临时有事,请他帮忙顶替外出,接一个私人宴会的酒席,下午出发去那边。 天亮后实在打不起精神,便重新洗了一个澡,去床上囫囵睡了两三个小时,中午不想在家里做饭,打算出去吃,打开门,看到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单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被宋荣瑾的举动牵动每一根神经。 他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好失去他的准备,因此才会竭力抗拒宋荣瑾带来的影响。 吃完饭去定宴会的私人宅邸。 请得起五星级酒店私人定制宴席的,大部分都是宋荣瑾那个圈子的人,因此会碰到熟人单舒并不觉得意外。 虽然尽量保持低调,但总有人能认出他,好在在宋家十年,他和父亲在圈子里也算是有威望,大家对他还算尊重,认出来之后,也只是笑着过来打声招呼,或者请他喝杯酒,并不会冷嘲热讽。 今天是任家任游办的一个私人宴会。 因为宴会并非在任家本家的宅子办,而是任游的私人别墅,这边的厨子人手不够,便请了单舒他们过来。 事先已经定了酒席菜单,食材也做了提前准备,人到齐后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工作。 晚上宾客差不多到齐,前面负责端盘子送酒的佣人不够,正好单舒和另外几个厨师闲下来,任游便过来招呼他们到前面去帮忙。 “抱歉,抱歉,人来得比预想的多。等会宴会结束,留下来跟我喝一杯,算是给你赔罪。” 任游忙得快转不过身来,拍着单舒的背,跟他说。 单舒和其他几个人换上统一的燕尾服,笑着调侃任游,“喝酒就算了,任总给我们一人包一个大红包吧。” “必须的,必须的。”任游跟他很熟,不客气的拉着人去大厅。 后面的厨房一直很安静,陡然之间走进人声鼎沸的大厅,几个人都无法立刻适应过来。 前厅的管事带着他们去拿盘子,给他们分工。 人群之中好多熟面孔,单舒端着盘子体态优雅游走在其中,碰到认识的,不卑不亢打声招呼,碰到恶意取笑的,弯下腰假笑着装听不懂。 现场乐队选的歌不怎么应景,让原本就比较吵的现场显得更加嘈杂,单舒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签,写了几首歌曲和曲子的名字,找到乐队负责人,自作主张改了任游事先定好的歌单。 乐队负责人请示过任游的意思后,按照单舒的推荐开始演奏。 使人心情平静的蓝调缓缓流淌起来,让显得混乱的宴会厅渐渐变得有序,人们不自觉压低了说话交谈的声音。 任游百忙之中悄悄对单舒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 单舒从容应对着人们投来的好奇目光,经过楼梯口时,站在台阶上观察他好一会儿的一个男人拦下他拿了一杯酒,问:“你就是单舒?” 单舒偏头打量眼前的男人,梳着十分刻意的背头,嘴里叼着与这个场合并不怎么合适的雪茄,礼服外套和衬衣颜色样式十分不搭,显得不伦不类,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油腻猥琐的气质。 “任二少。” 单手端着酒盘,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礼貌的躬身打招呼。 被算计 滨海的大家族,统共也就那么几个人,要记住并不难。 这个任二少是任家前几年认回来的私生子,三十岁上下,至今一事无成,只在娱乐圈里搅风搅雨,玩儿明星,开一个大家都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娱乐公司。 “哟~~”任二少浮夸地睁大眼,抓住单舒的手,“能在宋老板的管家口里叫上名字,三生有幸三生有幸,走走走,我对单先生可是慕名已久,跟我上楼去喝一杯。” 对方的手滑腻冰冷,像爬行动物一样。 单舒本能往旁边避了避,脸色如常道:“不敢当,我今天只是来工作的打工人,实在不能擅离职守。” 照理来说,任游跟这个私生子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水火不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任二少自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当下皮笑肉不笑的指着单舒说:“看看,不给我面子不是?” “走走走,上去跟我喝一杯,就一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能让我下不来台,是不是?” 此人是典型的酒桌社会人士,最是懂得怎么说话能占据上风。 周围过来几个任二少的狐朋狗友,围在单舒身边你一言我一句起哄。 “就是,单先生,我们任二少都亲自开口了,又不为难你,只是给个面子喝杯酒而已。” “还是单先生觉得我们任二少不够格请你这个宋老板身边的大管家喝酒?” 手上盛酒的盘子被拿走,单舒被几个人推攘着往楼上拉。 单舒招架不住,转身想找任游求救,偏这时任游出门去接一位贵客了,不在宴会厅。 其他来参加宴会的宾客碍于任二少的身份,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到。 楼梯上,任二少捉住单舒的手,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单先生真是难请,连喝杯酒的面子都不给。” 单舒对他和他朋友逼迫自己的行为十分恼怒,冷着脸说:“单舒人微言轻,当不得的如此盛情,请放我离开。”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将单舒推上楼。 楼上比楼下还要乱,一些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人嬉笑着跑过来。 “任二少,这么快就回来啦?” 这些人之中,单舒认出好几个在娱乐圈黑料不断地小明星。 任游怎么会放任任二少在自己的房子里这么乱来? 而且楼下宾客的身份可不是楼上这些人随便能得罪得起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还是任二少抓住任游的什么把柄? 不然,以两人之间的关系,任二少绝对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任二少抓住一个小明星拉进怀里吧唧亲了一口,另一只手抓着单舒不放,“单先生,别怪我不给面子,咱们说好了,就喝一杯,一杯你就下去帮我哥招呼客人,怎么样?” 单舒暗道今天这杯酒不喝怕是脱不了身,只能僵着脸点头。 “诶,这才通情达理嘛。单先生在咱们圈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温文尔雅,风姿出众——”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单舒不耐烦打断他,问:“酒呢?” 此时单舒虽然势单力薄,毕竟在宋荣瑾身边跟了十来年,不自觉学到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时间周围的人心头都震了一下,任二少眼中闪现一丝恶毒,仍旧笑得吊儿郎当,抬手招呼:“刘奎,问你呢,酒,酒到哪里去了?不是让你早准备好吗?” “诶诶,来了,来了。” 一个肥胖笨拙的人影拨开人群挤进来,手里端着一杯高浓度酒精的鸡尾酒。 虽然察觉到任二少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劲,不过单舒想着喝完酒就立刻离开,他们应该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因此放松了戒备。 从那个看着有些眼熟的胖男人手里接过酒杯,仰头一口气将酒喝下,被辣得捂住嘴轻微咳嗽,问任二少:“可以了吧?” 端酒过来的肥胖男人眼馋看着单舒,喝酒的时候就好几次想伸手摸他。 任二少嬉笑着继续用那猥琐下流的目光打量着他,说:“急什么,我们刘总还想跟单先生聊一聊叙叙旧情呢。刘奎,是吗?” “二少,看你说的,长成我这样,跟单先生哪有什么旧情啊。我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 刘奎习惯了卑微姿态,自我贬低起来毫不留情。 单舒不由得抬眼看他,这才想起这人是谁。 这个刘总,不就是今年五月份桥牌俱乐部聚会跟宋荣瑾要自己被揍的那个男人吗? 男人四十岁上下,肥胖得脸都变了形,眼睛小鼻子大,嘴唇厚,长得实在有些抱歉。 单舒身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再理会周围不怀好意围着自己的人,转身就走。 任二少脸色一冷,用眼神示意周围的人,那些人会意,伸手要拦,被单舒不客气的抓住胳膊,三两下将其中一人收拾得哎哟叫唤,顺手扔出去挡住面露凶相扑上来的其他几个人。 “艹!有两下!” 三五个人都拦不住单舒,被一次次打退。 任二少站在人群之后看得两眼放光口水直流,“难怪能留在宋荣瑾身边十年,还真有点本事,刘奎,愣着干什么,药都下了,难道还要我帮你把人送到床上?” 单舒跟这些人纠缠了两三分钟,渐渐发现不对劲,身体发热,四肢逐渐无力。 那杯酒! 这群混蛋?! 难道是故意算计他? 任游知道这件事? 知道再拖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糕,单舒不再跟这些人纠缠,拼尽全身力气推开想控制自己的人,跌跌撞撞往楼梯口跑。 幸好没被带去狭小的房间。 头晕得厉害,看不清楚脚下,单舒扶着楼梯扶手,刚往下走了一步,就被人拦腰抱住往后拖! “不要!” “放开我!” 手脚软绵,连舌头都开始麻痹,尽管用尽全力在喊叫,发出的声音却十分微弱。 身体被整个抱起来,几个人扑上来手忙脚乱用胶布封住他的嘴巴。 最后单舒衣衫凌乱被扔在地毯上,全身汗湿,神智越来越模糊,恍惚中听到有人问:“二少,不把人弄到别的地方去吗?” “弄个屁。”任二少嬉笑着蹲下来蹲下来,看着他迷离的眼睛,“听说你二十八岁了,啧啧,保养得可真好。要不是今儿答应了刘总,我怎么也得试一试。” 刘奎摸着额头脸上的汗,嘿嘿笑两声,“二少,今天承蒙你的好意,让我一偿宿愿,你放心,事后我把他还给你,你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哟,刘总可真开放,我还以为你要金屋藏娇呢。” 任二少说。 刘奎仍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轻蔑看着地上因为药效,无法自控的单舒,说:“说到底不过是个玩意儿,我就想睡他一次,这种人我可不敢留在身边。只有任二少才有办法压制。” 任二少摸完单舒,站起来,冷笑两声,眼中全是算计,“你还是先验货吧,我可没兴趣玩别人的几手货。” “把人给刘总送到房间去,绑好一点,别扫刘总的兴。” 刘奎心急火燎的跟着那些人往房间走,临进门前,小心翼翼问了一句:“二少,这是你大哥的地方,不,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任二少撩了他一巴掌,嘲笑,“他娘的,你难道还能一杆□□彻夜不倒?一两个小时的事,爷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往后咱哥俩怎么合作?” “也,也是哈~~”刘奎再次抹脖子上因为过于激动流出来的汗水,“那,那我进去了哈。” 任二少没好气踢了他一脚,提醒,“今天就不要玩花样了,赶紧把事情办完,往后有的是机会。” “诶诶,我晓得分寸,你放心。”刘奎一面鞠躬一面进屋关门。 这是他的妻 任二少站在门外冷笑着看了半天面前的雕花木门。 两个小明星像没有骨头的蛇,一左一右缠到他身上,娇噌道:“二少你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任二少受用的揉着两人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柔软娇嫩。 不过,手上还残留着刚才摸单舒时那柔韧肌肤的触感,那可不是身边这些个常年不锻炼,如同糜烂的腐殖植物一样的寄生虫能比的。 一时间心底原本消散的欲念再次涌起,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往后要是有机会,玩上一玩,也不是不可以。 身边的人嬉笑软绵的话拉回任二少飘飞的思绪,听到其中一人说:“那个刘奎,上次可是把我们一个姐妹直接玩儿残了的,也没见您心疼一句。” “是啊,这个才刚进去,你就心疼起来了。二少,你喜新厌旧。” 任二少捏了捏右边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脸,笑着说:“他跟你们可不一样。” 正说着,客厅那边的人小跑着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大少他们上来了。” 任二少有些意外,问:“这么快?” 还以为要等刘奎完事了再看好戏呢。 来人点点头。 任二少推开左右的人,一拉身上不伦不类的西装衬衣,扬起笑脸走出去。 迎面看到楼梯口三四个男人上来,任游走在前面,但是整个人的气势完全被跟在他身后的宋荣瑾压制住。 一百九十二身高的男人,俊美而贵气,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看起来有些憔悴,却让他很有些落拓的男人味,十分性感。 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个是宋荣瑾的保镖,一个是任游家里的管家。 任游看了看周围纸醉金迷的布置,眉头紧皱,脸色也很难看,再次警告:“任群,你带着人在楼上乱搞也就算了,你的人要是敢到楼下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任群挖着耳朵,对他哥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知道了。不是说好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吗?你现在上来干嘛?” 他的态度气得任游脸色铁青,厉声问:“你问我上来干什么?我才要问你,听说你把单舒拉上楼来了,人呢?” 宋荣瑾一边听着他们兄弟之间夹枪带棒的对话,一面到处找单舒的身影,这个大厅,沙发和几张桌子都放得有些乱,地上还有没收拾好的酒杯,屋子里一股混合着香水味的不明味道。 任二少身边的人趁宋荣瑾分神,自发围过来一人抓住一边的胳膊,“哟,宋老板,稀客啊,你在看什么?也看看我们呀~~” 宋荣瑾厌恶的撇开他们,“你们很臭,别碰我!” 再好的香水喷多了也会变成一股臭味。 那两个人想不到他说话这么直接,脸都黑了。 这边任群跟他哥东拉西扯半天才回答他哥的问题,说:“单舒啊,请他上来喝了一杯酒,早就离开了啊。” “我们在楼下没看到人!”任游忍着脾气跟他周旋。 任群无辜而夸张的睁大眼,“那你也不能赖着我啊,我难道是他的跟屁虫,要随时向你报告他的行踪吗?再说了,下面那么多人,他们当服务生的,忙得晕头转向,说不定正好去别的地方了呢?” “你!” 任游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宋荣瑾看了半天,低头对任游说:“我们下去找吧,单舒应该不在上面了。” 这里这么乱,以单舒的脾气,肯定无法忍受长时间呆在这里。 任游不得不点头,离开前警告任群:“你赶紧把你的宴会给我结束掉,带着你的人滚蛋!要不是碍着老爷子的面子,我早把你赶出去了!” 任群老油条一样的耸耸肩,摊开手,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林森跟着宋荣瑾他们转身前,深邃的目光落在任群脸上,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谁知道任群手放到身下对着他做了一个下流的动作,林森眉头一皱,反感的扭头不再理会。 前面任游先下去,宋荣瑾跟着下楼时无意中看到楼梯台阶角落里的一个东西。 有些眼熟。 弯腰捡起来看。 随即脸色大变,抬头立刻吩咐林森,“林森,楼梯口给我封住,楼上的人一个也别给我放走!” “是,宋先生!” 说着,快步冲到任群面前,单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人提起来,咬牙切齿问:“说,单舒人在哪里?!” 任群原本以为事情已经糊弄过去,只等改天单舒找到宋荣瑾把事情爆出来,彻底破坏任家和宋家的关系,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露馅了。 宋荣瑾力道极大,任群衣襟被抓住几乎要被勒断脖子,还想装傻,“什,什么——” 宋荣瑾举起手里的东西,“这是单舒的手表,你对他做了什么?” 没耐心跟任群磨嘴皮子,宋荣瑾将手表放进衣兜,捏住任群的胳膊用力往两边一扭一扯! “啊!!啊!!我的手!哥,我的手!” 惨叫声中,任群的两条胳膊直接被卸了,不等他倒地,宋荣瑾抬腿对着他的膝盖骨猛踢下去,霎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这一次任群倒在地上抱住腿,叫都叫不出来,一块白森森的骨头血淋淋从手掌下面露出来。 “谁给你的狗胆,欺负到我的人头上来了!” 收拾完人,宋荣瑾抓住刚才跟在任群身边的小明星,厉声问:“人在哪里?” 他眼神凶悍,刚才三两下将任群收拾得瘫倒在地只剩下喘气的份儿,小明星已经吓得抖如筛糠,战战兢兢抬手指右手边长廊,“那,那边第第二个门。” 直到这时任游才反应过来,连忙吩咐管家,“赶紧把钥匙拿上来!”说完跟上宋荣瑾打算帮忙。 然而宋荣瑾来到门前,二话不说,再次抬腿对着门锁的地方,连续猛踢。 可惜木门实在太结实,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哐当声,纹丝不动。 宋荣瑾急得满头大汗,待要再踢,原本安静的屋里传来惨叫,随后,连续不断地杀猪般的嚎叫直到管家拿来房间的钥匙,众人打开门都没有停止。 屋内灯光调得很暗,暗色的光影之中,一个人跪在地板上,手里举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次又一次砸下去,鲜血不停喷溅到墙上。 地上躺着一个肥胖如猪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下血淋淋模糊一片,显然已经被废了! 宋荣瑾冲进屋里,任游张开双臂拦住其他想进去的人,气若游丝,“都别进去,荣瑾能处理!” 妈的,任群这个混蛋,是打算拉着任家陪葬吗? 这个人要是有事,宋荣瑾非得跟任家拼命不可! 屋里,宋荣瑾冲进房间顾不得其他,从身后一把抱住单舒,吓得浑身颤抖,“舒舒,宝贝!” 单舒此时已经发了狂,举着手里的东西疯狂往地上那个变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肥猪脸上砸,口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满脸泪水,满眼恐惧,“别碰我,嗬!别碰我!别碰我!!嗬嗬,嗬!!” 刘奎故意没给单舒喝那种完全失去意识无法反抗的药,等他被送到房间后,身上的力气就一点一点回来了,然而,那杯酒之中还有另外一种让他会失去控制的药。 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刘奎,在单舒的刻意讨好下给他松了绑,接下来就是宋荣瑾他们进门后看到的场景。 抓住单舒冰冷的手,宋荣瑾将人抱起来放到床沿,夺走他手里粘上血肉的玉石摆件,用力拍打他的脸,“单舒,舒舒,舒舒!你看看我,看着我,看着老公!” “不要,不要碰我!恶心,我恶心!!” 单舒失了魂一样木讷看着地上生死不明的肥猪。 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单舒身上,双手捧住那布满泪水和汗水以及血水的脸,宋荣瑾跪在单舒面前,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小心亲吻那冰冷颤抖的嘴唇,“宝贝,看着我,别怕,已经没事了。” 口中有别人的味道,混合着血液的腥膻味。 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刘奎是怎么被废掉的。 随着宋荣瑾一声声温柔的呼唤,以及身体的逐渐温暖,单舒慢慢回神,无神的目光聚焦起来落在宋荣瑾脸上,待到看清楚面前拥抱着自己的人后,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泪水涟涟望着宋荣瑾,浑身颤抖着。 宋荣瑾心疼得无以加复,不停亲吻他的嘴角和眼睛,“对不起,宝贝,我来晚了,对不起,没事了,别怕。” 单舒抬手紧紧扣住他的肩甲,双腿环在他腰上,沙哑哭出声,“老公,救我!!” 这声老公让宋荣瑾神魂都要被撕裂,低吼一声用力抱紧他,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骨血之中,“宝贝,舒舒,我的宝贝!” “老公,老公!呜呜!呜呜!老公,我好怕!” 情绪完全失控,单舒抱着宋荣瑾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迄今以来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恐惧发泄出来。 “别怕,舒舒,别怕,老公来了,老公在,老公一直都在,别怕。” 这是他的妻,他的灵魂和一切寄托,宋荣瑾知道,这一生一世,他从没想过和他真正分开。 他走了最长的路,穿过蒙昧之期,终于明白,他和他是无法分割的。 地上传来痛苦的呻,吟呜咽声,吓得单舒哭声一顿,缩起身体想躲到宋荣瑾怀里,哭着轻呼,“老公,救我!” 宋荣瑾随意拉了床上一条薄毯,不顾上是脏还是干净,将人包裹起来,“别怕,我们马上离开,老公带你离开这里。” 被打横抱起来,单舒拥着宋荣瑾的脖子,呼吸喷在他耳边,滚烫而炙热,“荣瑾,他们给我喝了药。要去医院才行。” 他已经清醒了些,可以勉强控制住情绪了。 宋荣瑾点点头,“好。我们马上去医院,你忍一忍。” “嗯。”单舒脸上浮现红晕,情绪激动过后,药效也在身体里被激发出来,在又一次失去控制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喘息着耸动的肉山,问:“他死了吗?” 此时刘奎清醒过来,痛得在地上哀嚎打滚起来。 “没有。你别看,这件事老公会处理。” 说着眼神狠厉看了一眼刘奎,抱着单舒走出房间。 现在才说放弃 门外已经来了很多人,一部分是看热闹的,一部分是担心单舒的。 在看到人平安出来后,好些人松了口气。 任游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仍然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宋荣瑾道歉,“抱歉,是——” 宋荣瑾不耐烦跟他打官腔,也不想听他的推脱之词,冷淡说:“这件事,你任家要给我宋家一个交代!还有,任群和今天楼上他带来的狐朋狗友,你全部要交给我来处置。” “至于,前段时间我们谈的事,就当做没发生过吧。” 任家内乱,已经被私生子一伙人败得外强中干,今天的宴会主要就是想请宋荣瑾出手拉任家一把,谁知道—— 任游现在才知道后悔,后悔对任群一伙人太过仁慈,也后悔太过遵循孝道,以至于只能眼睁睁看着任家败落。 对宋荣瑾的要求,任游知道不能讲条件,这已经是宋老板给的最大让步。 况且,单舒这个人,不止是牵扯到宋家,还有梁川的昌河那群人。 最近有传闻单舒和梁川已经在圈子里公开。 虽然不知道三个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任群这次的愚蠢举动,显然把滨海两个最顶级的财团都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任游就感觉两眼发黑,头皮发麻。 宋老板做人一向宽厚,就事论事不会迁怒,这也是宋家这两年隐隐有领导滨海商界趋势的原因。 但是昌河就不一样了,梁川做事,那真的是像疯狗一样,从来不讲情面。 比如曾经的邹家。 一个滨海百年大家族,扎根商界几十年。 被梁川一伙人用了十年连根拔起,赶尽杀绝! 如今宋老板这一关算是勉强过了,至于梁川那里,任游现在暂时不想想,也不敢想。 单舒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周围人听到他的声音,一个个吓得屏气敛息低下头,谁也不敢看,谁也不敢问,一些自制力差的,已经面红耳赤。 宋荣瑾裹紧怀里的人,走到楼梯口,吩咐林森,“你留下来处理,这次不用留情面。还有,前因后果你亲自调查清楚!记住,是你亲自调查,我不希望别人插手这件事!” 面对宋荣瑾的强调,林森不太明白,反射性看了一眼宋晓。 “好的,宋先生。” 算了,搞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林森打住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规矩低头应下来,在宋荣瑾他们下楼前问了一句:“单舒没事吧?” 宋荣瑾的目光扫过一旁面色平静,漠不关心的宋晓,回答:“无事,放心!” 从任游的别墅出来坐上车,宋荣瑾让陈程升上车里的隔音挡板。 然后拿出手机给宋荣殷打电话。 单舒神智已经有些混乱,身上血脉偾张,必须得做紧急处理才行。 这是一个混乱到让人目眩神迷的夜晚,第二天清醒之时,单舒的身体和心脏都战栗着。 无法抑制的喜悦与期待让他无所适从,甚至连身体都来不及清洗便匆忙穿上宋荣瑾的衣裤独自逃离酒店。 昨晚去医院打针后,宋荣殷告诉宋荣瑾仍然需要将药性从身体里发泄出来才行,否则会伤到身体。 宋荣瑾只好就近在附近的酒店住下来。 夜间的缠绵情话,山盟海誓便是这时候想起来也忍不住让人面红耳热。 单舒情绪混乱,打车回到家里在家门口碰到因为得到消息过来找他的梁川。 梁川并没有马上看到他,在门口徘徊来回走了几步扭头看到单舒一脸仓惶走过来,微微一笑,“我听他们说你出事了,联系不上你,只好过来看看。” 单舒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自己身体里还残留着另一个男人的东西,身上布满痕迹,就连穿的衣裤都是那个男人的,这样的自己,有什么面目见他? 可是又抑制不住地渴望着他,渴望他可以给自己一个栖息的港湾,让他得以逃避那疯狂躁动的心。 矛盾而痛苦。 单舒慢慢走到梁川身边,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双手放在他胸口,“梁先生,你可以带我走吗?” 已经离开那个人了,不想也不愿意再走回头路。 那条路他走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刮下他一层皮,让他焚心蚀骨呕心沥血。 他真的怕了! 怕自己再掉进那个无望的怪圈,怕得到粉身碎骨的结果。 梁川抬手,爱怜抚摸他被咬破的嘴角,看到他耳根和脖子以及宽大衬衣掩盖下的无数痕迹,就连他的声音里都刻着另一个人的烙印。 梁川的目光令单舒不知所措,似乎是无情的,又似乎深情到让人难以承受。 有种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的错觉。 良久之后,梁川才开口,问:“能走路吗?” 从见面到现在,单舒的身体一直在发抖,牙齿发出互相碰撞咯咯声。 天气并不冷,可是他浑身寒凉。 单舒偏头靠在他肩头,“可以请你抱我下去吗?” 梁川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手拂过单舒的身体时,无意中碰到他身后,不动声色地将人抱起来,问:“没有做清理?” 单舒羞得面红耳赤,轻轻摇头,埋头在他颈窝里,“对不起。” 梁川叹息一声,抱着他坐电梯下楼。 一整个晚上高强度运动,单舒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坐上车后便靠着梁川陷入沉睡。 梁川握着他的手,看到手腕上之前给他买的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红肿的勒痕,加上之前自杀留下的斑驳疤痕,让他的手腕看着很是刺眼。 “傻孩子!”轻叹着,让人躺下来枕在自己腿上。 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经被梁川清洗干净身体,从浴室抱出来。 想到自己身体上的狼狈,单舒实在感到无地自容,只能小声的不停道歉,“对不起,梁先生,对不起。” 自己在做什么啊,这样双方都太难堪了。 梁川把他放在床上,揉揉他擦得半干的头发,拿起佣人放在一边的睡衣,说:“你换上睡衣,我去拿吹风机,要吹干头发才行。” “或者你改变主意,不想留在这里了?” 青年羞愧的态度让人看着不忍,梁川并不想让他觉得难受。 单舒抓住他身上湿掉的衣服,忐忑央求:“梁先生今天会留在家里陪我吗?” 梁川蹲下来握住他冰冷的手,“今天是你二十八岁生日,我原本就计划陪你一整天的。不要有负担,好好休息,好吗?” “嗯。” 被他漆黑深邃的眼睛看着,单舒安心不少,点点头,“你身上湿了,得换掉才行。” “正有此打算。别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 梁川笑着到衣柜边拿了一身家居服进衣帽间。 等他离开后,单舒才脱下浴袍,不敢看自己布满斑驳痕迹的身体,快速穿上睡衣,拉开被子等着梁川回来。 吹干头发后,佣人送来煮得软烂的粥。 梁川坐在床边和单舒一起吃完,见单舒累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帮他简单收拾了下,就让他躺下。 起身准备拿碗筷出去时,衣角被单舒抓住,只见那人躺在床上,勉强睁着眼睛望着他,“不要走。” 他现在很怕一个人待着。 梁川拍拍他的手,“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 单舒咬着嘴唇不得不松手。 梁川和宋荣瑾不一样,不会和他一起撒娇,不会和他一起孩子气的哭闹。 等梁川回到房间,看到床上单舒卷成一团双眼大睁无神望着门口,如同陷入了梦魇一般。 无奈摇了摇头,掀开被子在他身边坐下,将人拉到怀里,轻拍那瘦削的背,“好了,别怕了,睡吧。” 闻到他身上陌生而熟悉的味道,单舒终于缓缓闭上眼。 他和宋荣瑾是真的分开了呢。 他已经在逐渐习惯另一个男人的味道,尽管此刻自己身上还留着宋荣瑾的痕迹。 心里突然涌出难以言说的空虚感,单舒抓紧梁川的衣服,一行眼泪从红肿的眼角滑落,“梁先生,我真的,真的,好爱他。” 除了爱,他不知道这一生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献祭给宋荣瑾。 也因为他们之间除了薄弱的爱,没有任何东西来维系,所以就算在一起,这一生也注定了要如履薄冰,得不到幸福。 “我知道。”梁川安慰着他,抱紧他,“别难过,会习惯的。” 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 就像他。 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如今六年快过去,他已经快要忘记那个人的面容。 低头,青年含泪的侧脸,像极了记忆中那哭起来楚楚可怜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关于他的事情都几乎不记得了,唯有他的眼泪,他哭泣的样子,如同刻在灵魂之中,只要一闭眼,就能轻易描摹出来。 可惜,再深刻的记忆,到底抵不住流年如刀,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快要忘记那个人时,单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次觉得他们像,不是在第一次见面时,而是在雨中碰到单舒的那一天。 那天单舒站在车窗外,满脸凄惶无助,向他求救。 当时有一瞬间,梁川以为见到了那个总是会单纯望着他发呆的人,那热烈的眼神,一度让自己以为会被灼伤。 怀中的人已经睡熟,呼吸浅淡,梁川小心的,珍而重之的把人搂在怀里,慢慢收拢手臂,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边叫了一声,“小羽!” 这一声,如同让满腔思念找到了出口,汹涌澎湃而出,梁川痛苦地抱紧熟睡中的单舒,直到他发出不舒服的轻哼。 回过神来,梁川小心把人放回床上躺好,抹了一把脸,苦笑,“我这是做什么。不是都决定放弃了吗?” 都分开将近六年了,现在才说放弃,就好像在骗自己一样。 做这个家的主人 宋荣瑾醒过来找不到单舒,打电话联系不上,只好找梁川,结果梁川也不接他电话。 急得火烧火燎的宋老板跑到昌河总部办公大厦去闹了一场得知梁川今天没上班,于是风风火火找到梁川的宅邸来,在门口被保安拦住死活不让他进门。 最后宋老板实在没办法,想出个报假警的下作办法,让警察带着自己进去。 然而,梁川仍旧没让他直接跟单舒见面,而是问过单舒的意思,将他拒之门外,警察那边则是做了单独的询问和记录,回头把宋荣瑾给请到公安局去喝了两个小时的冷茶。 折腾了一天,到晚上八点宋老板才灰头土脸从公安局出来,他的律师都懒得说他,一脸无语目送他失魂落魄坐进车里。 之后感叹一句,追老婆追成这样,也算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可惜到了车上宋荣瑾仍没消停,让司机把车开去梁川那边。 俩保镖跟着他都觉得丢脸,不知道怎么劝。 路上买了鲜花和蛋糕。 到梁川宅子门口,交给保安,让他一定要送到单舒面前才离开。 他实在想不通,明明头天晚上缠绵时两人都说好了,以后要一生一世白首到老,不吵架不闹别扭,怎么单舒就突然翻脸不认人了呢? 这,男人在床上的话,果然不能相信吗? 宋荣瑾觉得自己被始乱终弃了。 委屈死了! 深夜,梁川将宋荣瑾送来的蛋糕和鲜花送到单舒房里,说明原委后,原本以为他不会要,不想他却白着脸收了下来,向梁川道晚安后失魂落魄转身回屋。 梁川帮他关上房门前,看到那背对门口孱弱修长的男人将满怀新鲜的玫瑰花拥入怀中,低头小心翼翼亲吻其中的花朵。 一缕花香随风幽幽传来,带着青年无声的哀叹。 哎,都是痴儿! 回头,任群算计单舒这件事,林森调查到,跟单舒临时调换工作的人被任群收买了,就连任游家里佣人人手不足,都是他安排故意让好几个人当天没办法上班。 目的就是为了破坏任游向宋荣瑾求救的计划。 任家老爷子看出他们两母子的野心,想暗地里将两母子挤出任家的大股东席位,于是任群干脆就拉着整个任家陪葬。 一直以来任游在父亲的打压下有些心灰意冷,因此逐渐失去了对任群两母子的控制。 不过任群为什么会把注意打到单舒头上,这一点让林森想不通。 任群认祖归宗不过三四年时间,照理说应该不会注意到宋荣瑾和单舒之间的关系,这几年宋荣瑾已经彻底冷落单舒,外界连半点闲言碎语都没了。 “怕是得了什么人的提点吧。”宋荣瑾把调查报告丢回给林森,没觉得意外。 看来宋晓做事情真的是滴水不漏,估计连任群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以单舒为切入点,破坏任宋两家的关系。 今年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一次比一次凶险,如今看来,宋晓怕是想除掉单舒了。 如果再放任下去,恐怕会发生比当年简临更加惨烈的事情。 宋荣瑾默默敲打着办公桌,得不着痕迹把人从身边弄走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宋氏做了哪些手脚,放了多少暗棋。 这几个月虽然一直在着手处理,却是没有什么头绪,宋晓本人也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动作,仍旧若无其事安心做他的总裁办秘书。 对宋晓这个人,宋荣瑾感情是复杂的。 从八岁到十六岁,八年的时间,两个人一起长大,其中一半以上的时间是睡在一起的,甚至他们彼此手冲的第一次都是给对方的。 直到十六年前,简临过世前夕,宋荣瑾无意中撞见宋晓在宋宜湘和宋荣琦之间挑拨离间。 不久之后黎英出车祸,简临惨死在宋家。 很难想象,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孩子,是以怎样的心态笑着对大人们撒下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引得他们互相争夺甚至互相残杀。 简临去世后,宋荣瑾慢慢想通了那两年,简临进入宋家后,宋晓人前人后说的那些话的用意,看似不含恶意的直白陈诉,将简临,宋宜湘,宋荣琦和黎英四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面对这样没有任何愧疚之心,恶毒而凶残的宋晓,宋荣瑾觉得可怕。 简临去世后不久,他就不顾老爷子的反对执意前往英国留学,留下宋晓一个人在国内。 任群那伙人,刘奎,任群和几个领头的,警方一查,就查出几乎个个都背有命案,涉黑,非法集资,诈骗,任群的公司除了洗黑钱,还有聚众yin,乱等等。 这些事情被查出来,对任家的商誉影响非常大,好几家关联上市公司连续跌停十几天,市值蒸发上百亿。 单舒在梁川那里休息了几天打算重新开始上班,谁知梁川告诉他已经帮他把酒店的工作辞了。 “为什么?”单舒很受打击,“我做得不好吗?” 两个人正坐在餐厅吃晚餐。 梁川笑着摇头,“别乱想。我们是担心你再被利用。正好你不是要复读考大学吗?辞了职专心在家准备吧,其他的不用担心。” 事情来得太突然,单舒没有一点心里准备,而且梁川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 单舒本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当即心里不太舒服。 “这样不太好。” 过去十年虽说是在宋荣瑾身边,好歹是有一份管家的正式工作,工资也不低,从来没游手好闲过。 而且,他从来没想过依附于谁,即便没有宋荣瑾,他相信自己也能生活得很好。 梁川他似乎—— 手被抓住,梁川诚恳看着他,满含歉意道:“抱歉,没事先跟你商量。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主要是现在我们跟任家之间都有些冲突,不想再牵连到你。” 单舒心口一跳,紧张看着他:“你们?” 梁川笑而不语。 单舒反应过来,涨红脸,低头小声说:“我没关系。那件事,任游应该不是故意的。” 他不太懂商场上的事,但是听梁川的口气,本能感觉他们之间怕是因为自己起了冲突。 梁川松开他的手,继续吃饭,说:“任游既然管不好家事,只好我们这些外人插手帮他管了。这件事你不用理会。对了,单舒,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 “啊?”单舒睁大眼,一时间没明白梁川的意思,片刻后脸再次变得通红,摇头,“不,不好。我们之间——” 他们之间虽然名义上是交往了,其实完全没有亲密接触过,牵手都很少,更不要说什么接吻。 对他的拒绝梁川没在意,抬头环视一圈偌大的餐厅,说:“你看,我这个家空荡荡的,也每个人管。你搬进来,就当是陪我,可以吗?” 英俊的男人,神色间一抹落寞,看着他的目光真挚而诚恳。 单舒试探着问:“你是要我当你的管家吗?” 闻言,梁川捂住嘴失笑,俊郎的眉眼中深邃的水波荡漾开来,看得单舒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你真可爱。” 都二十八岁了,还被人说可爱,单舒不好意思撇开头。 抓住他打算放到桌子下面去的手,梁川笑意盈盈说:“我是想请你做这个家的主人,可以吗?” “啊?!” 单舒再次失语,目瞪口呆看着梁川。 …… 订婚 单舒始终不肯见宋荣瑾。 酒店那边试着去找了几次人,仍然没见到,后来才得知梁川已经帮单舒辞掉这份工作。 租房子的地方单舒也一直没回来。 对他的固执,宋荣瑾没有任何办法,见不到人,打不通电话,一切的联系方式都失去了作用。 宋荣瑾渐渐变得有些暴躁,公司的人对他的转变一时无法适应,常常有人一不留神就被骂得狗血淋头。 接连不断地失眠再次降临,让宋荣殷帮忙给开安眠药,个臭小子推三阻四说什么都不给,反而让他去看心理医生。 偏偏这个时候美国工厂那边发生年终罢工,工会组织要求他过去谈判。 宋荣瑾带着宋晓飞到美国,谈判了四五天没有任何进展,最后决定解散公司工会,解雇带领罢工的公司领导层,将宋晓留在美国管理美国这边的分公司。 赶在平安夜当天赶回国,飞机晚上七点落地。 刚下飞机就接到宋荣殷和宋荣皓的连环call,让他赶紧去梁川的宅子。 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两个人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火急火燎的让他一定要过去。 回来之前,宋荣瑾已经忙得好几个晚上只睡两三个小时,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也因为心脏莫名其妙不舒服,一直心惊胆战的没能睡好。 接到宋荣殷和宋荣皓的电话后,原本就不太舒服的心脏变得更加难受起来。 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在车上吃了两颗心理医生开的药,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 打开车窗。 滨海地处最南方,基本上是没有冬天的,所以他不喜欢在滨海过圣诞。 今年却是无论如何要赶回来。 吹在脸上的风凉爽惬意,不似在美国那几天,冷到骨子里。 往年临近圣诞,同时临近年终,家里和公司都有很多年会酒会,单舒总是会帮他安排得很好,基本不需要他操心过问。 今年,宋荣瑾心情不好,便让唐逸把家里的宴会都停了,公司按照每年的年终流程该办还是要办。 靠在车窗上,迷迷糊糊间,似乎进入了梦境。 梦里单舒的身影很模糊,笑着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宋荣瑾心里欢喜,伸出双手去接—— 身体突然往前倾,睁开眼,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 心脏再次传来不舒服的感觉。 可能最近喝酒喝太多,加上睡眠不好,影响到了身体机能吧。 前面司机告诉他已经到地方。 宋荣瑾下车,整理好西装。 梁川的宅子外灯火辉煌,彩灯闪耀,院子里好几棵装点得很华丽的圣诞树。 这座宅子一改往日的低调冷清,从内而外散发出喜气洋洋的气氛。 圣诞歌曲一路从门口到举行宴会的大厅。 宋荣殷出来接的宋荣瑾。 不等宋荣瑾开口问,一把拉了他,“赶紧的,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宋荣瑾看了一眼手表,差两分钟到八点。 沿路的人很少,大部分已经回到大厅,那里面似乎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两个人一路小跑,快到门口时,负责迎接的佣人慌忙拦过来,“两位先生,请不要在宴会上跑动。” 宋荣殷哪里理他,把人推开,“别挡路,荣瑾哥,赶紧的,一定要把单舒抢回来啊。你真的笨死了,这么久都还没把人哄回来!” 用力推开大厅大门,将宋荣瑾推进去。 大厅里的八层大,吊灯和周围奢华的名贵灯具将楼上楼下照得亮如白昼。 舞池内外,衣香云鬓,身着各式宴会礼服的宾客们交谈着随着音乐往前汇聚。 大厅深处两边楼梯中间的宽大平台上,梁川牵着单舒的手从楼上缓步而下。 梁川想做什么? 眼前的一幕让宋荣瑾心慌得不行,左右看看,跟着人群往前挤。 听到有人说:“我去,事先没听人说起啊?” “所以两个人今天是要订婚?” “好像是吧。” “不是,这个人,不是宋荣瑾的管家吗?我记得六年前,宋荣瑾——” “嘘——” 有人注意到推开周围的人跌跌撞撞往前赶的宋荣瑾,示意身边的人闭嘴。 “我的妈呀,荣瑾哥还没到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大伯妈生日那会不是都好好的吗?” 宋荣皓和宋荣殷到了宴会这边才无意中得知梁川今晚准备跟单舒订婚,两个人当即急得团团转,幸好宋荣瑾今天赶回来,不然这事可怎么收场啊。 眼看着梁川要开始求婚,宋荣皓急得头上冒火,频频回头看门口,在看到宋荣瑾进门后,故意大声叫了一句:“荣瑾哥,你来了!” 然而,在他出声的同时,大厅原本停下来的音乐再次响起来,这一次是浪漫的求婚曲。 梁川牵着单舒从台阶上下来,管家递给他玫瑰,满天星和桔梗扎成的花束。 单舒虽然事先已经知道梁川的安排,仍有些紧张。 而且—— 宋荣瑾他—— 算了! 立刻打住心中的念头,单舒抬头看着梁川,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看着他就行了,什么都不要想。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了!” 清了清嗓子,梁川接过麦克风对整个大厅的宾客说:“今天很感谢大家参加我举办私人订婚宴。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大家这个决定,是因为想给单先生一个惊喜。” “人生难得一知己,我与单先生交往已有一段时间,情投意合,因此想借今天这个机会,向单先生求婚。” 说着举着花束单膝跪在单舒面前,握住他的右手,问:“单舒,请你陪在我身边,与我共度艰难险阻,尝遍人生百味。” 在开口之前,人群传来骚动,单舒扭头,看到宋荣瑾面色苍白推开最前面的人,脚步踉跄走出来,目光之中充满震惊和愤怒。 来得太急,加上刚才一阵推挤,此时的宋荣瑾很是狼狈,头发散开,西装领带都没穿戴好。 可是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无法相信的看着此刻众人目光聚焦的地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川和单舒—— 他们什么时候—— 单舒眼神微微一缩,在内心动摇之前,迅速扭头,接过梁川的花束,含泪微笑着响亮回答:“在我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遇到你,川哥,我很幸运。” 梁川从怀中掏出戒指盒,拿出其中一颗尺寸稍小的准备给他戴上。 与此同时,在远离人群之外,宴会厅的角落里,一丛茂盛的室内植物后面,一个纤瘦的人佝偻着,捂住嘴小声咳嗽两声,脸上浮现似哭非哭的微笑,转身从大厅侧门离开。 “单舒!” 眼看着两人即将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仪式,宋荣瑾再也忍受不了,嘶吼一声冲上前抓住单舒的手,夺走他手里的花束用力扔在脚下,厉声质问,“你在干什么?单舒!你在干什么?” 脑子里最后一根神经断裂,宋荣瑾暴怒着想直接把人拖走,“跟我回去,跟我走!” 梁川从容站起来拦住他,“宋先生——” “你滚开!不关你的事!” 宋荣瑾失去理智的用力推开他,双眼鼓出,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捂住嘴猛烈咳嗽起来,心脏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窒息感。 单舒吓得挣脱他的手,后退两步,面无人色,凄惶扭头看梁川。 梁川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柔声安慰:“别怕,我来处——” “咳咳,咳!!噗!” “啊!!” “天啊!!” 周围的女士纷纷指着宋荣瑾惊叫起来。 单舒浑身一抖,回头,看到宋荣瑾口喷鲜血,呻,吟着跪倒在地上。 似乎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宋荣瑾茫然看手掌心,淅沥的血正滴答滴答落在地毯上。 “噗!” 口中再次传来血腥味,第二口血在宋荣瑾反应之前喷溅而出。 旁边的人吓得本能退开,怕被血溅到。 宋荣殷和宋荣皓几乎同时惨叫着扑上前,“荣瑾哥!” “让开,都让开!” 两兄弟手忙脚乱将宋荣瑾扶起来,想扶他离开,却不想宋荣瑾根本不准他们靠近,而是强撑着起身去找单舒。 “单舒,你在做什么傻事?快跟我回去!” “不闹了,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宋荣瑾吐血,乐队停止了演奏,整个大厅除了最开始的吵闹外,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梁川和单舒的反应。 自欺欺人 单舒白着脸看了看周围,楼上楼下这么多人看着,今天无论他,梁川还有宋荣瑾之间有什么恩怨,都不能在这种场合起争执。 于是勉强扬起笑容,并没有伸手扶宋荣瑾,而是客气而疏离的对管家说:“请帮宋先生叫救护车,扶宋先生去隔壁的休息室休息。” “在座诸位哪位是医生,麻烦出面帮个忙。” 管家看向梁川,见他点头后,才让左右的佣人上前扶宋荣瑾。 “滚开!” 仍是被毫不客气的推开,宋荣瑾停下脚步,喘如风箱,忍不住捂住嘴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没咳几声,又是两口鲜血吐出来。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不忍移开目光,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宋荣瑾这怕是怒急攻心,给气的。 可偏偏那脸色惨白如纸,站在梁川身边长生玉立的男人无动于衷。 宋荣殷和宋荣皓见宋荣瑾情况实在糟糕,不顾他的反对,强行想把他架走,然而宋荣瑾疯了一样挣扎,拼命叫单舒,说什么都不肯走。 没有办法,宋荣殷厚着脸皮回头哀求单舒:“单舒,你对他说句话,你劝一劝荣瑾哥啊!!” 单舒痉挛抓住梁川的手,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掌,嘴唇微微颤抖着,用最大的自制力控制住情绪,“我不是医生,没办法帮忙,请尽快送宋先生去医院吧。” “唔——啊!啊!” 听到这句话的宋荣瑾再次发狂挣脱宋荣殷两兄弟,张嘴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后倒下去。 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才没让他摔伤。 宋荣殷暗道现在这种情况怕是不能勉强带他走了,还是在这里等救护车过来吧。 如是一想,趁宋荣瑾倒地,将他平放在地毯上,对着人群大吼:“散开,请大家散开不要围在这里,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大厅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通往大门口的通道,大厅两旁的窗户全数敞开。 宋荣瑾晕了一会儿苏醒过来,无法自控的持续不断地剧烈咳嗽,口中鲜血一直没有停下来。 宋荣皓吓得手脚发抖,“哥,荣瑾哥,你别这样,你别吓我!荣瑾哥!” 他不是医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和弟弟一起解开宋荣瑾的西装和衬衣。 宋荣殷抓紧宋荣瑾的手,不停对他说:“荣瑾哥,荣瑾哥,别急,你别急,身体要紧。深呼吸,跟着我深呼吸,求你,荣瑾哥!” 两个大男人,其中还有一个医生,一时间都被宋荣瑾疯魔的样子吓得快哭了。 宋荣瑾神智混乱,已经不太能听到他们的呼喊,眼睛始终死死盯着单舒,强撑着一股气,不得到单舒的回答,不看到他松口,坚决不肯妥协。 他就是要逼他! 这个人明明就是自己的! 从一开始就不该放手,应该把他关起来,死死拽在手里! 胸口剧烈起伏,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后,猛的挣开宋荣殷,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单舒伸出手,沙哑嘶喊:“跟我回去!跟我回家!” 他把他弄丢了,他怎么会把他弄丢了??!! 宋荣瑾追悔莫及,此刻宁愿自己疯掉或者死掉,也不愿意眼睁睁看到单舒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他是属于他的! 明明,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 这样的执念将宋荣瑾最后神智的燃烧掉! 单舒像是被他凶狠的目光狰狞的表情吓傻了,呆站着,表情木然,甚至在宋荣瑾向他伸出手时,反而畏惧后退了一步。 直到那满身鲜血,表情惨烈的男人噗嗤又一次喷出大口鲜血,倒在他脚下,单舒再也无法支撑,身体一软,往地上倒下去。 “荣瑾,你以后要是不要我了怎么办?” “我才不会不要你。就算我不要你了,你也不许离开我。” “哼!好霸道。那要是我不要你了,你怎么办?” “那我就打断你的腿,把你关起来!你要是敢跑,我就追到天涯海角,一定把你追回来!” “哇,好可怕。吓死我了。荣瑾,我发现你说不定是个大坏蛋哦。” “我就是大坏蛋。一个喜欢舒舒的大坏蛋!” 情到浓时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 少年无知,只知道把整颗心捧出来给对方。 他是这样,宋荣瑾,大约也曾有那么一段时间是这样。 如今,他们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单舒!” 梁川将人抱住。 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宾客中有好几个医生,都自觉出来帮忙。 宋荣瑾昏倒在单舒脚下后暂时没再苏醒,宋荣殷和另外一个心脏科的医生在救护车赶到之前给他做急救。 宋荣皓吓得腿软,跪在地上好半天没能起身。 一场圣诞晚宴,不欢而散,现场的宾客在管家和佣人的安排下陆续离场。 单舒在楼上卧房苏醒,梁川喂他喝了点东西,扶他起来靠在床头,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 单舒脸色惨白,没什么精神的扭头看窗口,问:“什么时候了?” “晚上十点多。宋先生那边,刚才夏青打电话来,说是已经稳住病情,是急性胃溃疡。” “你休息一下,我们晚点出发去医院。” 说着起身帮他整理被子。 单舒微微摇头,“不去了。” 梁川惊讶看着他。 单舒露出一个神经质的笑容,抬手抚摸梁川的脸,“明天再去吧。就当是去看一个朋友。他已经不是我的什么人。” 说着眼泪滑落,另一只手抓住梁川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哀然道:“川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梁川亲了亲他的掌心,“你说。” “川哥,你抱我吧。” 抱住梁川的脖子,单舒泣不成声,“你抱我好不好?把我从属于他的泥沼里拉出来。” 梁川宽厚的大掌温暖的抚摸他的后脑勺,“傻瓜,你现在情绪不稳定,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是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川哥,我好怕。” 自以为能摆脱宋荣瑾,可是原来那扎根在内心深处,灵魂深处的东西从来都不会饶恕他,也不会饶过宋荣瑾。 “别怕,会好起来的,单舒,我会陪着你。” 这样空洞的话却并没有给单舒多少安慰。 单舒断断续续哭到深夜,最后在梁川的无言陪伴下睡过去。 等确认人彻底睡熟后,梁川才离开房间下楼。 楼下洛函,文敏和郑峤他们都在等。 “都回去吧,没事了。” 疲惫的,梁川坐下来对众人说。 文敏郑峤等人面面相觑,“川哥,就,就这么着了?你,你那位不去医院盯着?” 他们从来没把单舒和梁川的关系当真,因此才这么问。 “不去。你们今晚要留下来吗?不回去陪老公陪老婆?” 郑峤和文敏现在的伴侣跟梁川和整个昌河集团有着血海深仇,平日里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跟他见面的,即便是今天这种重要的场合,文敏和郑峤也没敢把伴侣带过来。 郑峤撇撇嘴,站起来,“好吧,那我们先走了,川哥,有事打我们电话啊。” 寡言少语的洛函离开前对梁川说:“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太赞成你们在一起。川哥,要是小羽知道这件事,你到时怎么跟他解释?” “解释?为什么需要解释?你觉得他会在乎?他如果在乎,为什么出狱半年,音讯全无?你觉得他有真的把我们当成家人吗?” 大约是今晚的一场闹剧让梁川精疲力竭了,一时间没能控制住脾气,对洛函吼起来。 说完后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洛函,我不想自欺欺人,我跟他真的完了。我想重新开始,你们放过我吧,我不是铁打的。” “什么叫自欺欺人,在我看来,你跟单舒,你今晚做的事情,才是自欺欺人。看看你跟他之间,这叫什么事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单舒心里装着宋荣瑾。川哥,我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想干什么。”洛函也来了气,不客气的跟他呛起来。 “你跟他在一起,没有半点好处,反而可能跟宋家起龃龉。你难道没想过这些吗?昌河才刚稳定两年——” “够了,昌河昌河!在你眼里就只有这个公司,这个公司是你们的命!当年要不是为了这个公司,我跟小羽之间也不会——!” “这一切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川哥,你现在是在怪我?怪我们逼你?” 饶是冷清如洛函也忍不住动了真怒,“还有,小羽他不回来,难道你就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他吗?川哥,你到底在怕什么?” 梁川仰头,脑袋狠狠撞在沙发靠背上,用手腕挡住眼睛,苦笑一声,“我怕他恨我。” “洛函,我当年对他做的事,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你觉得他不会恨我吗?” 洛函答不出来,含泪叹息一声,“川哥,小羽一直是个宽厚善良的孩子——” “所以,我才怕!” 梁川低吼一声,双手捂住脸。 不愿意看到曾经纯良的那双眼睛布满仇恨和痛苦。 这才是他放任白向羽逃离和消失的根源。 洛函无法再安慰他,低声说了一句:“你自己想吧,我走了。” 没有开车过来,知道有人在外面等。 各自精彩 刚从大门口出来,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便亮起前灯,接着从停车位开出来到他身边。 打开车门坐进去,“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窦知章帮他系上安全带,问:“他们怎么样?” 洛函一言难尽的摇摇头,“回去吧。” 窦知章不再问。 车开了一段,窦知章犹豫着问出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邹海,你打算怎么办?” 两个人同居已经半年多,洛函一直没告诉他邹海的去向,以至于窦知章总是梦到那个男的跑出来跟自己抢人。 洛函手撑在车窗上,平静回答:“送到岛上的精神病院去了。” “精神——”到抽一口冷气,窦知章惊讶看一眼旁边云淡风轻的男人,“他得了精神病?” 洛函闭上眼,仍旧是冷淡的口气,说:“他母亲和妹妹在美国自杀,他一时承受不住打击,自然就疯了。” 张了张嘴,肚子里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是想到洛函的脾气,窦知章最终选择沉默。 洛函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扭头看窗外漆黑的夜色,没有做更多解释。 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单舒和梁川相携去医院看宋荣瑾。 昨晚宋荣瑾当众吐血晕倒,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传到了宋家老宅那边,因此他们到的时候,老爷子,宋宜显夫妇都在。 病房自然是最好的vvip病房,宽敞明亮,功能齐全,会客厅,餐厅,客厅,卧室客房,健身房,影音室一应俱全。 唐逸海欣他们在病房里忙来忙去。 宋荣瑾还没醒,辛敏坐在病床边守着无声流泪,宋宜显坐在她身边小声地劝。 宋晓连夜赶回来,此时站在老爷子身后,目光安静落在病床上熟睡中的宋荣瑾脸上,倒看不出情绪如何。 单舒和梁川走进病房,海欣接过花束,还没开口,眼泪便先流了下来,小声说:“宋先生昨夜念了你一夜,你去看看他吧。” 单舒牵着梁川的手点头,走到辛敏面前问候。 辛敏昨晚已经听说他们的事,此时见他和梁川两个人大大方方手牵手出现,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单舒和宋荣瑾,即便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也从来没这样大方自然的出现在过他们面前。 宋荣瑾对单舒,从始至终抱持着一种由上而下的控制情感。 所以,这份感情再真挚,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着缺陷的。 向宋宜显夫妻问候过后,单舒才转向老爷子,恭谨叫了一声。 老爷子沉着脸色,扭身避开他的行礼,讥讽道:“受不起你的大礼。听说你如今已经另遇贵人了。倒是个聪明的,知道宋家有我镇着,你再怎么惺惺作态也捞不着半点好处,便乘着年老色衰之前原形毕露,另攀高枝。” 一席话,说得病房里在场的人纷纷皱起眉头,但碍于他年长身份高,没人说什么。 正在给宋荣瑾查看伤口的老医生不赞同的摇摇头,帮宋荣瑾拉上病服,对辛敏和宋宜显说:“没什么问题,等苏醒后需要禁食三天,注意不要碰到伤口,他身体底子不错,恢复起来很快的。” 辛敏点点头,老医生回头对站在一旁的单舒说:“还有,看着点他,少喝点酒。你们是叔叔看着长大的,多大的事都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旁边的老爷子作色要发火,单舒在他开口前微笑对医生说:“林叔费心了。我已经离开宋家,如今家里是唐逸在管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请跟他交代。” 林医生一怔,意外看一眼宋宜显,见他叹口气点头,林医生便不好再对他说下去,让唐逸跟自己出去一趟。 病房这边,单舒不打算逗留太久,等医生离开后便跟辛敏告辞。 辛敏拉着他手不停流泪,说:“阿姨知道,荣瑾对不起你,你怪他。可你也知道,他是个性子倔的,你帮阿姨好好劝劝他好不好?” 单舒张口想回答,谁知后面老爷子哼冷一声,“求他做什么,荣瑾不就是被他气吐血的?宜显,管管你媳妇!” “爸!”宋宜显是个大孝子,很少忤逆老爷子,所以,即使知道老爷子不对,也只能无可奈何。 “怎么,我说得不对?晓晓,请他们马上离开!”老爷子梗着脖子,敲了敲手里的拐杖,对根本不搭理他,转身准备和梁川离开的单舒说:“还有,你和你爸爸都已经离开宋家,没事别再回来晃荡,跟我们拉扯关系攀亲戚,我们两家钱货两讫,可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的。” 辛敏气得呼啦一声站起来,对着老爷子唾了一口,“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简直为老不尊!荣瑾现在就躺在旁边,您就这么编排他的爱人,过往,他不在的时候,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您是怎么为难单舒的?” “呵呵,我编排他?他不过就是个想攀龙附凤贪图宋家荣华富贵的小人,我编排他?!”老爷子冷笑着轻蔑看一眼单舒,不想跟辛敏起争执,对宋晓挥手:“快快,把他赶走,有他在,家里就没清净过。” 宋晓含笑对单舒伸手:“请吧,单先生!” “宋宜显!你马上带着你爹给我滚出去!”老爷子轻慢的态度终于惹怒辛敏,拉下脸对刚回病房的唐逸,海欣还海琳说:“回来得正好,把这几个多余的人给我轰出病房!别让我再看到他们!” 一群糟心的狗东西! 回头看到一直没醒的宋荣瑾,辛敏不禁悲从中来,自责道:“都怪妈妈,不该一直让步,让宋家小人得志,把你我母子二人逼成这样,把单舒逼走。” “辛敏,你这,你别生气啊,爸爸心直口快,你别当真。”宋宜显老好人的欺身过来安抚辛敏。 “哼!赶我走,辛敏,这宋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该走的人——” 老爷子不消停,想继续逞威风,吓得宋宜显快跳起来,回头厉声喝止,“爸,您可闭嘴吧!非要我妻离子散您才罢休吗?” “宋晓,你赶紧送爷爷回家去,没事别让他来医院,一把年纪了,来回奔波,对身体不好。”急急忙忙的,宋宜显只想把这团拱火的赶紧给送走。 老爷子气得面红耳赤,大骂宋宜显不孝,宋晓站在单舒面前尴尬收回手,进退维谷。 对这场家庭闹剧,单舒和梁川感叹的互相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可笑。 临走前,单舒对在跟宋宜显吵的老爷子说了一句:“老爷子,我总算明白了您当初为什么会把宋氏集团经营到快要倒闭的地步。” 讽刺一笑,看了看低眉垂目的宋晓,牵上梁川的时候,打开病房的门,出门前,听到病床那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舒舒——” 却是宋荣瑾苏醒了。 辛敏欣喜扑到床边,哭着说:“荣瑾,你醒了。” 宋宜显停止跟父亲的争吵,扬起勉强的笑容走到病床边去看儿子。 老爷子总算是识趣了一回,没再开口。 单舒抬头对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开口的梁川说:“川哥,我们走吧。” 梁川握紧他的手,点头。 “单舒!” 病床上,宋荣瑾也不知道到底清醒了没有,看到单舒要走,立刻激动起身大叫。 单舒微笑着最后一次对他鞠躬,“宋先生,我走了,您请保重。” 从此山高水长,你我就各自精彩吧。 一寸相思一寸灰 唐逸和辛敏他们按住宋荣瑾,企图让他安静下来。 从病房出来,将那满屋子的兵荒马乱关在屋里,单舒长长呼出一口气。 总觉得,轻松了很多。 梁川含笑看着他,问:“时间还早,要不要在外面逛一逛再回去。” “好啊,午饭在外面吃,我请客。” “你现在可是无业青年,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虽然钱没有你多,两三千万还是有的,请梁先生一两顿,应该不至于把我吃穷。” 说笑着,两人一起往电梯间走,在走廊上碰到和许晏一起来探病的宋荣简。 “单舒,你在啊,大哥怎么样了?”许晏提着水果篮,宋荣简买了一束花,问。 “刚刚苏醒。”简单回答后,说:“我们先走了。” “啊?”宋荣简状况外的看着他,呆呆的问:“你不留下来照顾大哥吗?” 单舒微微一笑,“有唐逸在,用不着我。” 宋荣简还想问什么,被许晏抓住手,对他微微摇头。 单舒看一眼许晏,对他礼貌点头示意后牵着梁川离开。 等他们坐进电梯后,宋荣简仍没想明白,却听许晏叹息了一句:“他终于放下了。” “嗯?”宋荣简扭头看身边笑得透彻的青年,微微皱眉,想了想,反驳道:“他们之间的事,复杂得很,哪那么简单。” 许晏摇头,“从来都很简单的。只是因为单舒不肯放手而已。” 只要他愿意放手,一切的纠缠不清,痛苦和怨怼都会烟消云散。 听他这么说,宋荣简不由得心慌,抓紧他的手,“你可不许离开我。” 许晏抬眼看他,清醒而理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荣简,所以,别担心。” 宋荣简不放心,再次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结婚的,现在跟王家之间的来往,只是权宜之计。” 许晏淡淡一笑,拉他的手:“我知道了,你都说很多次了,我们快进去看宋先生吧。” 一次次的重复,一次次的承诺,不过是想自我欺骗,自我催眠而已。 因为我深爱着你,所以愿意陪你演这一场时间有限的爱情剧幕。 工作的事,单舒没再着急重新找,在梁川的建议下,静下心来认真准备明年的复读,因为要参加正式的复学考试,丢下十年的书本要重新拾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好在数学物理,他一直有兴趣,偶尔闲暇时会找练习题来打发时间,丢得不算彻底,英文方面,因为曾经去英国进修过,能说一口流利的伦敦腔,其他科目则要从头开始学。 梁川想让他搬到他家去住,方便互相照顾。 单舒觉得两人互相了解还不够,突然住在一起不太合适,一直没答应。 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偶尔接吻,牵手和长时间拥抱,梁川也会偶尔到他这边来住。 当然最后那一关还没有跨过去,两个人都不急,如果不出意外,终有一天会自然而然在一起。 到那时,他们彼此之间应该都不会再有芥蒂和隔阂了吧? 交友不算广,交心的朋友基本没有,所以大部分时间会在梁川身边消磨,唐逸和简希偶尔会来找他玩,林森和陈程得空也会找他喝酒。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不会主动在他面前提起宋荣瑾,单舒也不再关注这个人。 这一年过年,原本计划和辛蓉蓉,单承一起回乡祭祖,谁知辛蓉蓉发现怀了孕,而且是双胞胎,单承不愿妻子奔波,两父子便决定今年留在滨海过年。 单舒不想去打扰父亲的二人世界,打算过年期间到梁川家去住,被辛蓉蓉打电话来骂了一顿,说他不给她面子,让他爸爸难做。 单舒只好乖乖提着行李去父亲那里。 辛蓉蓉为人泼辣爽快,没有跟单舒计较他过分避嫌的事,压着他帮他父亲布置家里。 辛家那边,辛立国和辛慕云他们听说她怀了孕,一个个先后脚赶回来,要接她回辛家养胎,又被辛蓉蓉逮着骂了一顿,说他们把自己的老公当摆设,不给自己老公面子。 辛立国和辛慕云两父子站在她面前被骂得像孙子一样,一声不吭,末了,乖乖听她安排,在这边一家人团年后才欢欢喜喜回辛家本家。 单舒到底是外人,跟着一起回去不太合适,就去了梁川家。 梁川,洛函这几个人都是没有根没有家人的人,几兄弟年年聚在一起过年,把彼此当家人。 今年有单舒帮忙张罗,倒比往年过得热闹得多,在他的劝说下,文敏将自己怀孕的老婆,郑峤也把自己老公带了过来。 单舒没想到这两人竟都是残缺不全的,邹利云断了一条腿,装着义肢,行动不是很便利,文敏的老婆郭明月,若是不毁容,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大美女,可惜右脸上隆起几处横肉,应该是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恢复得不好造成的。 文敏是个疼老婆的,怕她在这里呆着不自在,全程陪在身边,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肚子。 邹利云却是个爽利的性格,来了就拉上郑峤,洛函和其他几个兄弟搓麻将,就是不怎么搭理梁川。 单舒招呼好他们之后便去厨房帮忙。 家里一下子来了二三十号人,绝大部分是男的,菜不准备好一点,估计会不够吃。 忙了一阵,梁川也到厨房来。 其他厨师见到他没觉得不自在,打过招呼后就各自忙各自的。 单舒到底不好让一个公司的老总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在厨房呆太久,烤好一道点心后和他一起端着出去。 今年宋家的年就过得不怎么好了,宋荣瑾在本家过了初一,初二便带着唐逸他们回自己的宅邸。 唐逸见他闷闷不乐的,劝他出国去散散心,反正有自己的私人飞机,随时可以走。 宋荣瑾不肯,反而收拾好自己的房间后提着行李箱搬到楼下单舒过去的房间去住了。 唐逸海欣他们怎么劝都不听。 许晏回家过年去了,简希被宋宜湘抓住留在老宅陪老爷子。 这个年,宋家宅邸过得冷冷清清。 闲暇时,宋荣瑾会整理单舒留下来的东西。 东西很多,十年间单舒在这里用的穿的东西什么都没带走。 无意间找到一本放在角落里落了灰的日记本。 看首页的日期,是两年多前。 不像是日记,反而像是随手记下的随笔。 “一直放在阳台上的仙人球不知道什么时候死掉了。 以前和他一起养的时候还开过几茬花,白色的,毛茸茸的,也结过果。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不再开花也不再长大,就那样静静长在花盆中,前两天偶然整理阳台才发现,已然变黄枯萎。 仙人球没有枝叶,死去后也看不出来什么,只是颜色变黄,用手摸过之后却发现表面的刺仍旧支棱着,没有变软。 不知道它在坚持什么。 或许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难过了好久。 我就是这样,离了他,连一颗仙人球都养不活。 人生大抵也就如此了。 取下那干枯的球状空壳,放在通风阴凉处晾干,打算做成标本或者别的物什,聊做安慰。” 平淡以及的言语,带着某种凄凉的哀然。 手指轻抚那一个个秀丽的钢笔字,宋荣瑾竟有一种难过到想流泪的感觉。 一整天都在看那本日记,写得不多,写到一半的样子,就再没有后续。 最后一篇的的日期是十月三日。 “昨天晚上做梦,梦到和他一起去看电影,不是家里的小影院,而是现实中的那种,很多人坐在一个空间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的空间。 不知道荧幕上放的是什么电影,中途他说要去一下洗手间。 原本想和他一起去,可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不过是去一趟洗手间而已。 他离开后我就一点都看不进电影了,一直在盼着他回来。 等了好久,直到电影散场他都没有回来。 心里很难过。 醒来之后疯狂的想见他,半夜跑到他房间的门外,却突然想起今晚他并没有回来。 他有了新的爱人,在酒店约会。 也许一早会回来吧! 抱着这样奇怪的念头跑到花园入口去等。 可是和梦中一样,左等右等他都不回来。 也许,我永远等不到他了吧? 也许,我等的,已经不是他了。” 最后一篇看完,深夜十分,宋荣瑾合上日记本走到阳台上去。 漆黑的夜,寒风拂面,却一点不能让心中那撕心裂肺抓心挠肺的疼痛感得到缓解。 宋荣瑾颤抖着抬手捂住嘴,一行眼泪不期然滑落,如同心头血一样的液体从眼眶汹涌而出。 他的爱这样糟糕,所有的好都给了别人,所有的不好,都是给单舒的。 终于无法承受,宋荣瑾缓缓跪在地上,头抵住冰冷的大理石栏杆,捶了捶胸口。 心脏传来的痛,如同绝症病人痛入骨髓无法缓解治愈的致命疼痛,丝丝入骨,寸寸成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是我负了他 半夜十分,唐逸被隔壁房间的响声吵醒,打开灯,走过去敲门,“宋先生,您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说着拧开门把手,推门进去,却是看到客厅书房一片凌乱,宋荣瑾跪在地上在找什么东西。 “宋先生,您在找什么?” 他的神情不太对,唐逸不由得担心问。 宋荣瑾迟钝抬头,用困盹红肿的眼睛望着他,嗫喏半天后说了一句:“仙人球。” “?”唐逸满脸问号,“什么仙人球?” 蹲下来假装帮忙。 宋荣瑾把那些东西拿出来一个一个看,分门别类,“他说他把仙人球风干做成了标本,不知道放在哪里的,一直都找不到。” 唐逸想了想,站起来往单舒的卧室走,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灯,问:“宋先生,您在找这个小夜灯吗?” 小夜灯镂空制作成怪物史莱克的样子。 唐逸打开开关,灯闪了一下没有亮起来,“好像没电了。” 宋荣瑾走到他面前,想伸手接过,却又胆怯的缩回手,问:“是舒舒自己做的吗?” 唐逸欣然一笑,将夜灯放在他手里,“是啊,他屋里很多小玩意儿小摆件都是自己手工制作的。所以您最好别随便乱翻。” 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宋荣瑾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低头小心翼翼查看手里的夜灯,小心呵护着,“好好,你去睡吧,房间我自己会收拾。” “还是我来收拾吧,万一您毛手毛脚摔坏什么东西,心疼的可不是我哦。” 对他半夜发疯,唐逸没像以往一样感到不耐烦,反而破天荒的安慰起他来。 见宋荣瑾手上有灰尘,唐逸提醒了一句,“您去洗一下吧。” “嗯。这个夜灯,原本放在哪里的?”宋荣瑾心不在焉应着,问。 对他的问题,唐逸没感到惊讶,笑着问,“就在床头,你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一直没看到吗?” 宋荣瑾脸色一暗,自言自语道:“原来就放在床边啊。” 近在眼前的东西,他却一直没发现,等到失去了,才知道那件东西有多么重要。 这样的自己,简直蠢透了。 就是这样的自己,把他从身边逼走的。 用傲慢,轻视,逼得他一步一步放弃这段感情。 唐逸收拾好凌乱的房间,到卧室看到宋荣瑾手里一直捧着那个小夜灯在看,悄悄叹口气,去厨房帮他热了一杯牛奶拿过来给他。 “宋先生,医生让您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能过度劳累。出院这段时间您一直没好好睡过。” 蹲下来拿走他手里的小夜灯,拿起床头的充电线插上,再打开开关,小夜灯亮起来,从怪物史莱克镂空的地方,一束灯光照射出来。 关掉房间的灯,一束盛开的摇曳的月季花投影在天花板上,有白色的,也有红色的,星星点点,非常漂亮。 唐逸递给宋荣瑾牛奶,说:“喝了这个躺下来看吧。” 宋荣瑾这才听话的喝掉东西,躺下来,“舒舒以前也是这样入睡的吗?” “不知道,或许有一段时间是吧。”唐逸为他盖上被子,“他一直是一个知道怎么和寂寞相处的人。” 这样精致的东西,不知道是多少个不眠夜手工制作而成的。 宋荣瑾抓住唐逸的手,在黑暗中说了一句:“是我负了他。” 唐逸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无言以对。 因为这的确是事实。 听说单舒已经跟梁川订婚。 他做事向来有分寸,喜欢谋定而后动,既然做出这个决定,想来是决计不肯再回头了。 然而,在决定斩断这段感情之前,他偏偏又将宋荣瑾的心拉了回来,重新爱上了自己。 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不知道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的报复。 总之,宋荣瑾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感受到他曾经加诸在单舒身上的痛苦。 感情的事,果然是剪不断理还乱。 不知道自己和简希,将来会不会变成这样。 如是一想,不禁对感情的事悲观起来。 唐逸赶紧摇摇头,想着那个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自己的男孩,他那么聪明,应该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吧?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这几天无论是登门拜访的礼节还是出门拜访的礼节,宋荣瑾全部都推了,就连宋宜湘送简希回来,他也只见了一面,就将自己关回到后山花房不再出门。 宋宜湘晓得他因为单舒离开的事变得有些古怪,没有在意他的轻慢,叮嘱简希多陪伴他后便离开了。 她已经决定回国来进入宋氏工作,参与一些家族事务。 媒体上都在猜测她是回来争夺财产的。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她在国外十几年并不是一事无成,是有一定财产的,况且,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女儿,难道还能被亏待吗? 所以完全谈不上争。 不过,是想多给简希这孩子争取一些。 毕竟,这些,是自己欠他,欠他们一家的。 周五的时候,在家里窝了四五天的宋荣瑾终于决定出门。 打算去看一场电影。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唐逸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带着简希陪着他一起,就当是散心了。 三个人在市中心一家3dmax影院买了一场文艺电影。 黄沙滚滚的黄土高原,总是洗不干净脸的人,以及淳朴火热的爱情,笨拙而狂野。 影片试图去表达什么,然而导演功力不够,镜头语言过于苍白,无法将整个剧情以更加有力的方式表现出来。 除了那些露骨的台词和场景,除了刻意演绎的一场粗糙劣质的爱情,什么都没能表达出来。 看得人昏昏欲睡。 电影散场,本就不多的观众抱怨着离开。 简希打着哈切问唐逸:“你看完了吗?” 唐逸揉着眼睛摇头,“没,中途睡了一会儿。” “好难看,是吧?”简希不满的撅起嘴巴,唐逸点头。 宋荣瑾倒是从头看到尾的,只是没看进去,他一直在走神。 “荣瑾哥,我们再去看一场吧。”简希看得不过瘾,扭头来提议。 宋荣瑾看了一眼手表,才下午四点。 “不了,你们看吧,我去附近转一转。” “我们——” 唐逸张嘴想说什么被简希一把捂住嘴巴,“你没看到荣瑾哥心情不好吗?别去打扰他,我们去看电影。” “你就是想看电影而已!”见宋荣瑾没等他们,独自离开,唐逸没好气的瞪简希一眼。 简希调皮的对他吐吐舌头,“才不是,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唐逸,我们再去看电影吧。” 说着拉着唐逸蹦蹦跳跳重新去买电影票。 滨海是沿海一线大城市,这个时节,回老家过年的人还没回来,市中心的人不是很多。 宋荣瑾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大半天后走进一座大商场。 逛超市的人不多,但是里面喜气洋洋的,到处挂着灯笼和彩带。 宋荣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进来,完全没有买东西的欲望,只是在一排排高高的货架之间穿梭走动,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东西从视线里滑过。 转过一个弯时,忽然听到一句:“川哥,帮我拿一瓶蚝油。” 停下脚步抬头,正前方的调料品货架之间,单舒推着购物车,指头顶的地方说。 梁川笑着抬手拿了一瓶,准备给他时,注意到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他们的宋荣瑾。 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主动打招呼,“宋先生,好巧。” 单舒跟着转身,柔和的眉眼在看到宋荣瑾的一刹那变得冷淡,“宋先生,您也来逛超市?” 记忆中,宋荣瑾几乎没进过超市。 家里面佣人成群,哪里需要他亲自采买东西啊。 宋荣瑾迟钝的左右看了看,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超市,点点头,“啊,是,是的,进来看看。” “你,你们买东西啊。” 扬起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然而在梁川和单舒看来,他的精神看起来实在不太好,整个人憔悴无神,嘴唇没什么血色,衣衫也穿得很乱,没有好好收拾。 单舒点点头,对梁川说:“川哥,我们走吧。” 今天他回家收拾,梁川跟着过来帮忙,两人便决定留在这边过夜。 没想到会在这个距离宋家宅邸很远的市中心大超市碰到宋荣瑾。 即使不至于坏心眼的想到被跟踪了,对单舒来说,心里也是不太舒服的。 梁川看了一眼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宋荣瑾,顿了一下,向单舒提议,“快六点了,宋先生应该还没吃晚饭吧?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起回家吃顿便饭?” 宋荣瑾闻言眼睛一亮,希冀看着单舒。 单舒不知道梁川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不高兴归不高兴,到底没在宋荣瑾的目光注视下摇头,而是僵硬着点了点头。 宋荣瑾激动得几乎打哆嗦,扬起难看的笑容,问:“要,要我帮忙吗?” 单舒微微摇头。 落荒而逃 东西已经采买得差不多,结账后三个人便坐上车离开。 单舒随口问了一句:“宋先生,您的保镖和车呢?” 宋荣瑾想了半天才回答,“好,好像在电影院,应该吧,不太记得了。” 精神恍惚,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对他的漫不经心,单舒很是恼怒,忍耐的捏紧方向盘,沉声说:“那你最好现在跟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八点钟来这边接您回去。” “哦,好的。”口中虽然答应的,眼神却直愣盯着前排单舒的侧脸不肯移动。 单舒从后视镜中看到他的样子,实在是被他憔悴落魄的样子弄得心酸不已,没再纠缠这个问题,按耐住情绪提醒,“请系好安全带,宋先生!” 宋荣瑾听话的拉起旁边的安全带扣上。 梁川坐在副驾驶座上,对他们之间的对话一直没插嘴。 回到家里。 在玄关换鞋子时,宋荣瑾注意到单舒和梁川穿的是情侣拖鞋。 到客厅后,单舒请他先坐,自己和梁川提着购物袋进厨房。 宋荣瑾第一次到他的房子来,左右看了看之后,两房一厅,并不比在宋家的住处宽敞。 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手绘茶杯套件发起呆来。 过了大约十来分钟,单舒才从厨房出来招呼他,“不好意思,东西比较多。我给你倒杯水吧,想喝什么?” “水。”宋荣瑾看着他的脸恍惚说。 单舒便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放下时叮嘱:“有点烫,要凉一会儿。” 他真的是在把自己当客人来招呼呢。 宋荣瑾黯然想着,问:“洗手间在哪里?” 一整天没吃喝,其实没什么上厕所的欲望,只是想起来走一走,看一看。 单舒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需要经过厨房。 宋荣瑾故意跟在单舒身后,等他进厨房后才假装往洗手间走,慢下脚步,看到厨房里梁川挽着袖子正在切菜,单舒拿起挂在旁边的围裙从后面帮他套上系好,之后到另一边去洗菜。 非常平淡的相处,没有亲亲我我,只是那其中的氛围,让人感觉舒适而羡慕。 像相处了很久的恋人或者是夫妻。 单舒转身对梁川说什么,差点看到宋荣瑾,他吓得赶紧提步去洗手间。 走进洗手间,头突然眩晕了一下,宋荣瑾赶紧撑住洗手台。 上次胃溃疡后,身体一直没怎么恢复过来,虽然唐逸严格管控着他的饮酒量,到底伤到了几分底子,况且他精神一直不好,情绪不稳定,身体也时好时坏的。 等眩晕停止后,宋荣瑾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实在是看起来很狼狈,脸色憔悴,精神状态也不好,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真难看!”皱眉对着镜子里的男人吐槽了一句,目光掠过旁边的小柜子,看到放在里面的漱口杯和牙刷也是情侣套装,电动剃须刀是情侣色彩搭配,挂钩上的毛巾,同样是情侣的。 越看越心慌,宋荣瑾渐渐觉得呼吸困难,一个可怕的,令他无法接受的事实现在正摆在他面前。 单舒,和梁川在一起了! 不是小孩过家家那种玩笑般的组合,而是成人形式的,将来会组成家庭的情侣,伴侣! 捂住眼睛,宋荣瑾从洗手间里逃出来想去客厅冷静冷静,再次经过厨房时,看到单舒在和梁川说笑。 灯光下的青年笑得毫无防备,双眼熠熠生辉,曾经从他身上失落的光辉如今全部都回来了。 宋荣瑾被那笑容刺得后退两步,再不能忍受,甚至来不及打一声招呼,直接从那个家落荒而逃,连鞋子都忘记换下来。 坐电梯下楼后,便茫然走在小区里。 路灯昏暗,有老人带着小孩在小区里散步,也有下班一起回家的夫妻。 宋荣瑾不敢靠近他们,总觉得会被灼伤,迷迷糊糊在小区里转了大半天,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在一个儿童游乐区停下来,好几个孩子蹲在沙堆里玩沙子,也有几个小孩在滑滑梯那边爬上爬下。 宋荣瑾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 守着小孩的家长以为他是其中一个小孩的爸爸,倒没怎么戒备他。 周围叽叽喳喳的吵闹了好久,玩累了的小孩一个一个被家长带走,最后只剩下宋荣瑾一个人孤独坐在游乐园里。 看着眼前晃动的秋千,宋荣瑾想着自己如果坐上去,秋千能不能承受得住。 应该不行,可能会坏掉。 最后在脑子里得出这样的结论。 吹在身上的风很冷,游乐园的灯熄掉了,小区高楼里的灯也次第熄灭。 抬头望着前方,不知道单舒是住的哪一栋房子,今晚,梁川会不会留下来? 应该会吧? 他们好像已经同居了呢。 心脏传来绞痛的感觉,宋荣瑾难受的从座位上起来蹲在旁边的假树桩边蜷缩起身体将自己抱成一团。 没事的,过一会儿就不痛了。 别怕。 恍惚中回到了童年,一个人住在一栋房子里,晚上总是被吓醒,叫人总是没人来,每次都只能跑到衣柜的角落里躲起来。 直到后来八岁的时候,把宋晓从孤儿院领出来。 别怕。 安静的在心里对自己说。 肚子也饿了。 没关系,忍一忍,天亮之后就有吃的了。 爷爷会来,李婶他们也会来。 好冷。 舒舒——不要他了—— 宋荣瑾觉得很难过。 最近一直很难过。 因为知道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忽然,一束光打在脸上。 “荣瑾?” 恍惚着睁开眼,抬起头来,看到一个人举着手机走到面前,再次叫他,“荣瑾!” 宋荣瑾吓得立刻站起来,“我,我没事,我,我马上回去,你别生气!” 被爷爷发现躲在衣柜里的话,会受罚的,要跪在祠堂一整天,写好多字,写不好还会被打掌心。 见他站不稳,单舒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身体,手摸到他的脸,被烫得瑟缩了一下,“你在发烧?” 宋荣瑾摇摇头,迷糊的说:“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马上就回去。” 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梦境,又好像不是。 “我送你去医院。”收起手机,单舒扶着他离开游乐园。 发现宋荣瑾离开后并没有追出来,和梁川一起继续做饭。 吃完饭后梁川说有事要离开,便送他下楼,回来的时候在电梯里听到同楼的小朋友说游乐园里有一个大个子叔叔在那里一个人坐了好久,不说话也不动。 单舒想着宋荣瑾离开时没来得及换的那双鞋子,便试着过来看一看。 好容易扶着宋荣瑾坐进车里,单舒打开车里的暖气,试图让宋荣瑾清醒过来,然而他只是抱紧自己缩成一团发抖。 从车里的医疗箱里找到退烧贴帮高烧烧得满头冷汗的人贴上,单舒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系好安全带后没有马上离开,抬手将宋荣瑾额前垂落的头发拂到脑后,眼神深沉而复杂。 明明这个人正在遭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也许让他就那样继续懵懵懂懂下去,让他们的爱情死于无形反而更好一些。 如今他变得这样狼狈,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单舒不知道。 很多事情,他已经做不到那么完美的去解决。 噩梦 到医院后,查血,检查,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医生没给打退烧针,开了退烧药给宋荣瑾服下,让住院一个晚上观察。 送走医生,单舒回病房查看,宋荣瑾吃了药后就安安静静睡着了。 叹口气,每次和他相处都感觉很累,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多。 这么晚了再让唐逸跑一趟,实在不太人道,只能自己留下来陪一个晚上的床。 没有换洗的衣物,到洗手间简单梳洗后出来,打算去看一眼宋荣瑾的状况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将就一晚。 然而,床上没人。 看到空荡荡的病床,掉在地上的被子,单舒脸都黑了。 他去洗手间前后也就十来分钟,这人怎么就闹出幺蛾子了? 门外客厅里传来声响,单舒有些烦躁,勉强打起精神出去。 打开客厅的灯,看到那个病得稀里糊涂的高大男人靠在门框上,抓着门把手不停晃动,“开,开门,开门!”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单舒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耐着性子问:“要去洗手间吗?” 宋荣瑾目光迷离扭头看着他,脸颊烧得通红,反应迟钝的想了一会儿,仍旧侧身去拉门,“我要去找他。” 看样子,人是烧糊涂了,不清醒。 “要去找谁?”单舒挡住门把手,不让他乱动。 宋荣瑾委屈看着他,虚弱却固执看着门口,很认真的说:“舒舒,我要去找舒舒。你让开,”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口气不好,带了些哀求补充道:“好不好?” 孩子气的表情,看得单舒怔住,不觉间松了手,让宋荣瑾打开了门。 立刻反应过来,将那走都走不稳的人拦腰抱住拖回房里。 真是的,看了十年的脸,竟然还会被他不经意的表情迷得失神。 单舒耳朵发烧,将挣扎不已的宋荣瑾抵在门上,看着面前迷茫无助的男人,心软得一塌糊涂,说出的话不自觉用上了宠溺的口气,“荣瑾,外面冷,乖,别出去。” 宋荣瑾晕得全身没力气,靠在门上往地上滑,单舒不得不双手搂着他,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吃力的托着这个两百多斤的熊一样的男人,想将他带回病房,“荣瑾,你清醒一点,你太重了,我抱不动,你得自己走才行。” 宋荣瑾四肢软绵绵的,趴在单舒身上,呼在他脸上的呼吸滚烫灼热。 大约是单舒折腾得太厉害,又或许是那阵眩晕过去了,宋荣瑾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勉强撑着单舒,睁开眼呆滞看着他的脸,茫然叫了一句:“舒舒?” 单舒半拖半搂着他,气喘吁吁回到病房,咬牙切齿说:“是我,赶紧的,走两步,我撑不住你了。” 眼看着快到病床边,宋荣瑾顺势搂着怀里的人倒在床上。 天旋地转中死死抓着单舒的衣服不放,不停喊:“舒舒别走,别走——” 单舒被他压在身下,差点没缓过来,没好气的吼了一句:“你给我起来,想压死我吗?” 说话间,一个人推,一个人爬,总算是回到病床上躺好,宋荣瑾难受得直哼哼,“舒舒,我好晕,你在哪里?我怎么,怎么看不到你啊。” 单舒起身整理好被弄乱的衣服,看到床上那半死不活的男人,好气又好笑,抓住他的手,将头掰过来面对自己,“我在这里,傻瓜。” 实在晕得厉害,宋荣瑾有气无力的哼着,身上的病服被汗水打湿透,单舒也累得出了汗,拉上被子盖在宋荣瑾身上后去洗手间打水出来。 宋荣瑾迷迷糊糊间任由单舒摆布着,忘记何时睡过去了。 擦干净身体后,单舒帮宋荣瑾另外换了一套病服,之后摸他的额头,发现烧退了一些。 大约是出了一身汗加上药效开始起作用,热度便降了下来。 暗自松了口气,低头看自己身上,同样汗水湿透。 好在病房里备用的病服多,拿了一套去浴室洗干净换上出来,已经是过了凌晨十二点。 在沙发上躺下来之后竟然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明明今天没做什么。 然而虽然精神疲惫,入睡却并不顺利。 大约是因为睡在病床旁边吧,心里总是牵挂着什么,于是侧身看着病床上隆起的身形,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个噩梦吓醒。 梦中宋荣瑾浑身是血的站在面前,嘴唇不停张合,微笑着对他说着什么,身影逐渐变淡,眼看着就要消失,单舒大叫着扑上去想抓住人。 “咚!” 睁开眼,发现自己从沙发上摔倒了地上。 口干舌燥,心跳如雷。 爬起来跑到病床边,看着床上安然入睡的男人,大口喘息着。 怕得手脚发软。 无法平息从梦中带出来的心悸和恐惧,单舒颤抖着掀开被子钻进去依偎到那滚烫的怀抱中。 他又在发烧了。 双手慌乱在宋荣瑾身体各处抚,摸,以确定刚才那个血腥的梦并不是真实的。 “荣瑾——” 无法得到安慰,单舒忍不住软弱的哭起来,缱绻呼唤着,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嘴唇贴上那滚烫的肌肤。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我的荣瑾,求你。 即便不能相守相依,仍然希望你能康健快乐。 他实在是被那个可怕的噩梦吓坏了。 “舒舒?” 恍惚中,听到一声迷离的轻唤。 单舒抬头,看到怀抱着自己的男人睁着迷蒙的眼用稚气的眼神看着他。 “荣瑾!” 情难自禁的,单舒捧着他的脸仰头不顾一切吻上去,“荣瑾,我的荣瑾!” 早就已经不能敞开胸怀无所顾忌对他倾诉了,所以,再多的柔情与爱恋都必须死死掩藏在心底,不能透露丝毫。 否则,拿什么来偿还过去十年无怨无悔的守候? 宋荣瑾以为自己是在梦中,露出懵懂满足的微笑,“舒舒,你回来啦!” 单舒心如刀绞,张口,却是有口难言,只痴痴望着他。 宋荣瑾捧着他的后脑勺,低头再次温柔的与他接吻,呢喃着那无数次缠绵时诉说了千万遍的爱语,“舒,我的妻,别哭。” “嗯。” 单舒抓紧他胸前的衣襟更深的依偎进去。 年初的寒月穿过病房的窗帘将清冷的月辉洒落在地板上。 病房内响起似欢喜似哭泣的低吟,一双人影纠缠着落在地板上。 宋荣瑾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迤逦迷乱的美梦,梦中那最近总是对他冷言冷语不肯正眼看他的青年眉目含情的望着他,欲说还羞。 荒凉的内心得到安慰,连带的,整个梦境都暖洋洋软绵绵的。 第二天在一片大好阳光中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病床边,唐逸板着一张脸递过来一杯水,说:“医生刚才来做了检查,已经退烧,上午就可以出院了。” 宋荣瑾缓慢迟钝的坐起身,眨了眨眼睛,没喝水,表情有些诡异,问:“昨晚,是你?” 昨晚他病得糊涂,完全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医院。 更遑论后来那场似真似假的温柔缠绵。 记忆的最后是从单舒家里跑出来一个人守在小区的儿童游乐园里。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唐逸本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毛骨悚然的口气立刻否定:“不是!我是今天早上接到医院的电话才过来的。” 宋荣瑾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唐逸这一挂的,还真不是他的菜。 他的眼神,看得唐逸火冒三丈,将药递过来后,打算离开病房去拿衣服给他换。 看着他的背影,宋荣瑾用沙哑的嗓子问:“单舒,有跟你说什么吗?” 唐逸回头看他,眼神复杂,回答:“他让你好好养身体,别糟蹋自己。” 事实上,他早上过来,根本没见到单舒,这些话自然也不是单舒说的。 不过若是这么告诉宋老板的话,估计他又要闹。 唐逸实在是被他折腾怕了。 果然,宋荣瑾虽然脸上浮现痛苦的表情,到底没其他过激的反应,而是低头将手指贴在嘴唇上。 昨晚的柔软与暖香还在口中残留着。 身体也是倦怠的。 心,似乎,也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感填满了。 至少,知道单舒不是真的不爱他了。 我需要你 年后单舒报了一个全日制补习班,每天早出晚归,强迫自己快点丢掉心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和梁川之间,仍旧是不温不火。 对牵手和接吻这件事,两个人都不怎么热衷。 梁川话少,单舒也性格沉稳,在一起消磨时间的光景里常常一两个小时没有一句交谈。 与其说是互相陪伴着培养感情,不若说是两个伤痕累累的人蜷缩依偎在一起互舔伤口。 与宋荣瑾那边算是彻底断了联系,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社交平台上,彼此默契的保持着距离。 开年后不久宋氏集团拿下官方一个十年期大项目,滨海市里,省里,以及官媒上连翻报道,一时间宋氏集团简直风头无两。 圣诞节时欺辱单舒的刘奎,公司因非法集资和诈骗罪被强制重组,任群则因查出背负两条命案,锒铛入狱,加上其他罪行,很可能会判死刑。 其他在场的小明星基本全部被封杀掉,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任家因为任群的事件的冲击变得摇摇欲坠,任游四处求助,却是不敢再来求宋荣瑾,整个宋氏集团无人敢为任家发声。 然而宋氏虽然对任家情况袖手旁观,作为商场绞肉机的昌河却不愿放过大好机会,乘机大量并购任家效益好的产业链和公司,将任家目前唯一盈利的一家上市连锁超商集团公司拿下,连同线上平台也没放过。 简直是在痛打落水狗。 对此,任游不止一次在媒体面前诉苦,说梁川不留情面。 任家还有人直接在社交平台上骂梁川是野蛮人,说他扰乱市场秩序。 这个帽子扣得就有点大,梁川特地接受了一次地方台的采访,对这件事进行了澄清。 三月中旬,梁川生日,单舒特地跟补习班和绘画教室请了一天的假,打算陪他过生日。 梁川却告诉他事先有了预定,让他一早过去与他一同出门。 单舒没问具体的安排,第二天在春日细雨中拿着一捧新鲜的花束到达梁川的宅子。 他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身穿一件深蓝色防风衣,脸色憔悴,神色疲惫,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没睡。 “川哥,生日快乐。” 洛函他们也在,单舒没敢跟梁川表现得太亲密,只垫脚帮他把头顶细密的水珠拂落,将伞举到他头顶。 梁川抱着这捧看起来像是单舒亲手扎的花束,顺势搂着他的腰,说:“走吧。今晚不回来,要在山上住一宿。” “嗯。”单舒扭头眼神复杂望着他们的洛函问:“洛函他们也一起去吗?” 梁川笑着摇头,回头对洛函说:“我的事你就不要再操心了。邹海失踪,你最近要小心一点,我让夏青把我这边的人安排两个去你那里。” 洛函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终究意难平,口气很冲的骂了一句:“梁川,你他妈的就是个懦夫!” “或许吧。这些年与其说是我自己在努力,不如说是你们在推着我往前走。洛函,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挺残忍的。” 雨势越来越大,沙沙的雨声淹没进花园翠绿茂盛的植物之中,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混合着月季花的香味,氤氲蒸腾着。 神色淡然的,梁川眼神苍凉穿过雨丝看着洛函。 洛函不忍的撇头,看着近处一丛开得如火如荼的洋水仙,“川哥,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有得就有失。你如果不努力去争取,最后会变得一无所有。” 梁川不再说什么,拥着单舒低头对他说:“走吧。” 坐上车之前,单舒回头看到洛函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雨雾之中,瘦弱萧索。 到车上后,梁川帮他把身上淋湿的西装外套脱下,披了一条毛毯在他身上,柔声道:“开车过去要近一个小时,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单舒点头,掏出手帕为他擦脸上的水花,小声说:“川哥,你的衣服也湿了。” 梁川抬起手,的确,衣服上有着潮湿的水汽,于是脱下外套放在一旁,拿出放在花束中间的一个小礼盒,问:“这是什么?” 单舒羞红脸,笑着说:“给你的生日礼物,不是很贵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梁川爱怜轻抚他的嘴角后,将礼物拆开来,却是一枚由红宝石,红色皓石,黄色皓石和黄色宝石精心打磨制作的胸针,花朵的形状,十分漂亮。 梁川看得心动,问:“这是什么花?” 当然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花朵实在做得漂亮,不由得问起来。 “凤凰花。” 花冠上点缀着一颗颗小小的黄宝石,晃动之中流光溢彩。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小心将胸针收起来,扭头问神色忐忑的单舒。 单舒微微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设计请朋友帮忙做的。” “川哥,你喜欢吗?” 梁川将他的手拉到掌心紧握住,点头,“很喜欢,你用心了。”低头,郑重亲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单舒面红耳赤扭头看车外。 这样英俊的男人,做出深情卑微的姿态时,是十分吸引人的。 前往的地点是滨海郊区一处四a风景区,名叫‘锦绣缘‘,之所以被列为风景区,除了景区内一座海拔超过一千米的山之外,还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古庙。 庙中供奉着一尊唐朝以来的肉身菩萨,据说十分灵验,因此庙里常年香火旺盛,每月的初一十五,许多善男信女不远万里坐飞机飞回来祈福。 梁川最近六年,每一年生日都会来庙里祈福,抄经诵经。 车停在山下,需要徒步攀爬山道去半山腰。 山间风景秀丽泉水叮咚,即使没有这座寺庙,也是都市人闲暇野游的好去处。 滨海的春天来得早,三月中旬时,山桃花花期就已经进入尾声,湿漉漉的路面上铺满掉落的桃花花瓣,山林树木之间的花瓣无声凋零飞扬着。 单舒忍不住举着手机一直拍。 梁川也不着急,走一段便停下来等他拍完再往前走。 “川哥,看这边!” 梁川站在山道一处水流边,引水的沟渠从他头顶蜿蜒而下,哗啦啦的雨水汇聚着叮咚而下,听到单舒的呼喊,举着伞的梁川回头,看到单舒拿着手机对着他连拍了好几张。 拍完后走到他身边遗憾说:“可惜没带相机。” 梁川笑着让他打好伞,说:“以后还会来的。下次提前跟你说。” “好。”单舒收了伞躲到他伞下,挽住他的胳膊,说:“这个地方挺适合画画写生的。可惜离我住的地方太远。” 拍拍他冰凉的手,梁川说:“其实平时开车过来,不堵车的话,也就三十多四十分钟的样子。你要是不忙,可以自己开车过来。” “这样吗?”单舒双眼明亮,开心的笑起来。 梁川看到他的笑容,突然停下脚步。 单舒不明所以,跟着停下来,“川哥,怎么了?” 雨丝飘进雨伞,梁川抬手托住单舒的下巴,目光飘忽,再次用那种穿过眼前之人看着另一个人的目光看着他。 看着他的眼神,单舒感到悲伤,安静闭上眼,等那温热的嘴唇贴上来。 这是一个温柔以及的吻,带着春日雨露的芬芳清丽。 直到前方传来嬉闹的人声,梁川才放开单舒,气息不稳的看着他嫣红的嘴唇,沙哑说:“单舒,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我需要你。” 雨伞外,豆大的雨点飞溅在裤腿上,前方的嬉闹声越加靠近,都在喊着:“快点,雨下大了!” 这已经不是梁川第一次邀请他。 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是因为怕自己再次陷入和过去一样的境地。 可是,现在这样,和过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面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渴求的不是自己,而自己深爱的,又是那样一个遥远不安定的梦。 单舒落寞看着梁川,内心深处的寂寞是那样深重而浓稠,带着化不开的哀伤。 “好。”微笑着,单舒终于是点头。 即使明知道不会有结果,他也愿意去尝试。 尽管这样的尝试有可能会让自己伤痕累累,他也不想停下来。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自己,就像是在穿山越岭,舟车劳顿远赴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约会。 终将一无所获! 相遇 到达古庙,梁川带着单舒先去拜会方丈,之后参加方丈主持的法会,中午在斋堂与几位长老一起用的素斋。 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总算是停了下来,阳光穿过半山腰的云雾随着滴答的雨露一同落在寺庙的青石路面上。 单舒在住宿的地方休息了半个多小时,醒来时梁川不在身边。 找到方丈讲经的佛堂,看到梁川跪在案几前虔诚抄写着经文,四周高僧环绕闭目吟诵,端的是庄严肃穆。 不想打扰他祈福,只身离开佛堂到前面去参观寺庙。 寺庙藏在深山之中,古朴寂静,上午参加法会的人已经陆续散去,只有一些旅游的或者信徒在各个大殿游走跪拜。 单舒并不信这些,除了在观音大殿三跪九叩在心里默默为宋荣瑾祈福一番后,其他地方只是走走看看,拿了一两本经文。 寺庙不算是非常大,用了两个小时便前后都参观完了,去肉身菩萨那里许愿得了一个保平安的福袋,买了一张平安符在上面写下愿宋荣瑾身体健康事业顺利的祝愿挂到树上去。 逛完后去看了一眼梁川,看到他已经抄写完经文,在听方丈讲经。 原本想进去陪伴,但看梁川神情专注,佛堂安静得几乎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便没有进去打扰,沿着走廊漫步,不知不觉离开了寺庙。 在一路啾啾鸟鸣声中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道来到距离寺庙不远的休息平台上。 平台很大,主要是为了在客流量大时疏散到寺庙上香的香客。 平台中间有一座小亭子,周围布置着石桌石凳,再往下一个台阶专门修建了一个小花坛,花坛里种植绿色灌木和夕阳杜鹃,此时花期正浓,杜鹃花争芳斗艳。 已经下午四点多,平台上和亭子里的人已经很少,大部分是坐在此地等待揽客的卖画的落魄画家,当然其间不乏出来兼职赚外快的美术专业的学生。 单舒各处转了转,看到闲着的人大部分都抱着画板对着山下盛开的一颗古老木棉花树在涂画。 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到整个滨海的全貌,半山腰上一排木棉树迎风盛放,周围已经过了花期的紫荆花树依然风姿绰约。 确实是春日写生的好地方。 单舒无意中走到一个戴着灰色贝雷帽的人身后,看到这人画的是立体油画,看样子已经画了有一段时间了,底色已经铺好。 旁边还摆着这人其他的作品,大部分都是油画,其他的是黑白速写,或者一两张水粉,和人体素描。 看得出这人应该是科班出身,画画功底相当扎实。 只是画面意境,单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很压抑沉闷。 蹲下来看其中两幅水粉画,发现对方用色和运笔上十分成熟,很值得自己学习。 看了一会儿,被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打断,站起来,发现那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手中的油画刀都快拿不稳了,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关切问:“你没事吧?” 咳得太多太急,喘不上气来,那人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虚弱道:“麻,麻烦扶我到旁边坐下来。” “哎哟,贝雷帽,都跟你说了,这天气你就不要来了,下这么大雨还跑过来,你真是不要命了!” 大约是贝雷帽同伴的人不无抱怨的放下手里的画笔和画板起身过来帮单舒,和他一起将咳得快要晕倒的贝雷帽扶到亭子里去坐下来。 “咳,咳——嗬——咳咳——!!” 贝雷帽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听在人耳朵里,简直像是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坐下来后颤抖着掏出怀里的药,对单舒说:“水,水壶,给我一下。” 单舒转身找了一圈,看到放在角落里一个很大的帆布包,从旁边袋子里把水壶拿出来拧开用盖子倒了一杯水递给贝雷帽,“您慢点。” 水不知道是用什么熬煮的,很重的生姜味道,混合其他刺鼻的药味。 贝雷帽吞下两颗药把杯子里的药水喝下后,总算是勉强止住咳嗽。 一张脸因为憋气涨得通红,等缓过气来后,又迅速变得惨白,脸上,嘴唇上半分血色都没有。 “谢谢。” 小声咳嗽着,贝雷帽再次喝下两杯水,目光落在单舒身上。 单舒被他清冷的目光看得打了个寒颤,露出不自然的笑容,“没关系。你生病了吗?最好去医院看一看。” 男人笑着摇头,捶了捶胸口,“老毛病了,到阴雨天气就这样,都习惯了。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虽然被帽子和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从下巴和面颊还是看得出来人很年轻的,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口气却这么老气横秋,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单舒实在喜欢他的画,于是趁机跟他攀谈起来,问:“你是画油画的吗?” 贝雷帽点头,闭上眼睛养神。 “画得真好。”单舒自己就是学画画的,而且浸淫多年,自然看得出对方的画是好是歹。 贝雷帽闻言苦笑,摇了摇头,“不敢当。我没什么才华,要不然也不会落魄至此了。你是画什么的?” 刚才单舒在他旁边研究了大半天,他自然看得出他也是画画的。 “我喜欢水粉和水彩。” 贝雷帽点点头,“这个比较考验功底。” 单舒走到贝雷帽摆放的两幅水彩画前,拿起其中一幅秋日紫荆图,问:“这一幅多少钱?” 这幅画色彩艳丽,光影效果对比非常强烈,迸发出热烈的生命力,单舒非常喜欢。 贝雷帽看了一眼,说:“五百。” “这么便宜?”单舒有些惊讶。 头部素描都要八十,全身素描是一百五,这么好的一幅水粉画竟然只要五百块钱,简直是暴殄天物! 旁边几个人听到单舒的惊叹,纷纷调侃贝雷帽,说他遇到了土豪。 他们这群人,平日卖画,卖得最好的也就是贝雷帽了,不过就算是他,一幅画能卖上四五百,价钱都是十分不错了的,毕竟来上香的香客又不是人人都是艺术家,能识货。 被这么多人笑话,单舒脸有点发烧,怎么感觉自己像暴发户啊。 贝雷帽休息好了,重新站起来,对单舒说:“看在你刚才帮了我的份上,两幅画,七百,一起卖给你,要不要?” 想不到他会借势推销,单舒倒也没扭捏,一并买了下来。 另外一幅不是不喜欢,只是画的是冬日山景,有些萧索,不确定能挂在家里什么地方,不过梁川家里宽敞,总能找到地方挂上。 “有袋子吗?两幅画我不好拿。” 用手机付款后,单舒看着贝雷帽帮自己把画包起来,问。 贝雷帽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布的购物袋装好递给他,“让你破费了。” 单舒笑了笑,问:“对了,以后,我能过来跟你学画画吗?” 贝雷帽惊讶看着他,失声笑出来,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的说:“我的画一般啦。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时常过来跟我们切磋讨论。” 平台上经常来卖画的也就那几个,时间长了,大家互相熟悉之后,自然而然就打成了一片。 其他人听了单舒的话,跟着笑起来,说贝雷帽误打误撞,竟然收了个有钱的徒弟。 贝雷帽不耐烦跟他们扯,重新回到自己的画板前开始画画,不过因为之前的咳嗽费太多体力,现在重新拿起画刀手有些发抖,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在半山平台上看贝雷帽他们画画看到夜幕降临,雨再次下起来,单舒才与几人作别回寺庙。 梁川已经跟方丈他们做完晚课出来,前往斋堂用晚膳。 单舒简单跟他说了一下自己下午做了些什么,梁川并没有兴趣看他手里画,吃过晚饭后,把画放回房间,两人出门在寺庙里散了半个多小时的步才回房间。 寺庙的禅房不多,他们住的是双人套房。 到目前为止,单舒还没有跟梁川睡在一个房间过,心里有些别扭,梁川倒没什么不自在,在他去洗澡的时间里,将两张床都铺好了。 等梁川去浴室洗澡时,单舒原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看从寺庙拿回来的几本经书,然而神经却奇怪的紧绷着,看不进去。 按理来说梁川并非那种心怀不轨的猥琐之人,自己不应该因为与他共处一室而感到紧张才对。 况且,交往以来,梁川偶尔到他那里住,他也会到梁川家里住,虽说没有像这样晚上睡在一个房间过。 “难道是我自己有别的想法?” 懊恼的一把将被子拉到头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 算了!不想了! 梁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 一个人琢磨来琢磨去,累得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和你一起住 半夜醒过来看到旁边床头开着小台灯,梁川并不在床上。 “川哥?”揉着眼睛下床找人,看到阳台上一团白色的烟雾缓缓消散,走出去,再次叫:“川哥,你还没睡吗?” 梁川招手将他拉到怀里,“睡不着,出来抽根烟。吵醒你了?” 展开身上的大衣将单舒整个抱在怀里。 单舒摇了摇头,依偎着他扭头看夜色之中尖角飞檐的寺庙,梁川身上沉稳的烟味让人觉得安心。 最后深吸了两口烟,剩下的烟头扔在脚下碾熄,梁川搂紧怀里的青年,“抱歉,今天没怎么陪你。” “没关系,今天是川哥的生日,你过得开心就好了。” 一整天虽然没什么交谈,单舒看得出来梁川郁郁寡欢,一直不怎么开心。 梁川亲了亲他的鬓发,搂着他,问:“要不要进去?外面凉。” 单舒摇摇头,“山里面空气好,有股清甜味,在外面多站一会儿没事。” 梁川不再说什么,与他依偎着看着楼下发呆。 过了一会儿,单舒轻声问:“川哥,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夜晚的古寺,万籁俱静,连鸟声都没有,只有间或楼下传来沙沙的风过树梢的声音。 梁川依恋的亲着他的额头和耳尖,叹息一声说:“我和他,大约这一辈子是无缘了。” “可是,万一他在等你呢?”仰头,单舒感同身受的说,这种无望等待的苦,他最是体味过的。 梁川没有看他的眼睛,抬头望着天空,用空虚的口气说:“不会的。我害死了他爱的人,他恨我。” 梁川完全发迹,是最近六年的事,在那之前,那个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人的信息留下来的并不多,大多只是商界,大家族之间口口相传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见过那个人。 “而且,他出狱后不久,就将我们的订婚戒指还回来给我了。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单舒?” 单舒难过的点点头,垫脚张开手抱住梁川,“川哥。” 甚至找不到言语来安慰面前眼神空洞,神情颓丧的男人。 单舒想到了宋荣瑾,不知道他是不是和梁川一样,在这样痛苦的熬着。 “进去吧,又开始下雨了。” 春日的雨,总是这样,缠缠绵绵,下个没完。 “嗯。”被梁川拥着回到屋里,没有再分开,就那样相拥着一起躺到梁川的床上。 “川哥,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 “单舒,陪着我。别离开我。” “好,川哥,我陪着你,你别难过。” 寂静的夜,两颗受伤的灵魂互相依靠着取暖,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温暖了谁,谁给了谁救赎。 只是这样的相依相偎,让两颗沉浮不定疲惫异常的心,互相需要着。 第二天下山时,在山道上看到许多从枝头掉落的木棉花,大朵大朵茶杯大小的花朵铺满路面,被上山游玩的香客或者小孩拾起来亦或者是踩踏成泥。 单舒牵着梁川的手,在如雨飘落的山桃花花瓣之中,对他说:“川哥,我搬去你那里,和你一起住。” 他要开始试着接受这个人了。 也许宋荣瑾会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仍然留在自己心底,也许仍会轻易动摇和影响自己。 可是对他的感情,已经不会再主宰自己的人生。 梁川绽开笑容,双手捧着他的脸,“谢谢。” 看着他的笑容,单舒由衷道:“川哥,我希望你能开心,也希望你能幸福。” “我会的。”梁川拥他入怀,闭上眼为他感到痛惜,“宋荣瑾真是天下第一傻的傻子,把这么好的你逼走。” 单舒不语,含泪靠在他肩头。 一个人再好,如果不是对方需要的,一切都是惘然。 他的好,大约就是宋荣瑾并不需要的吧? 毕竟,能给他这样好这样温柔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并非只有自己才能给予和付出。 不被珍惜就是必然的。 梁川生日后的第二天便因为公事出国去了,临行前让单舒先把行李打包好,等回来帮他一起搬家。 同时那边家里也要郑重准备一番择良辰佳日迎接新主人。 单舒原本以为就和十年前一样,随便拉上自己的行李箱住进去即可,没想到他这么重视。 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尊重与否,从很多细节上都可以看出来。 如梁川这般,在生活中便十分看重仪式感。 比如,过生日,他会专门休假作陪;确立情侣关系,会举行正式的仪式进行公开;便是搬家同居,也不肯草草了事,一定要选定日子洒扫以待。 他尊重自己的选择,尊重自己选择的人,也尊重这份感情。 单舒想,对这样的男人,无论他爱的那个人怎样怨怼他,一定是舍不得恨他的。 而自己,单舒,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能再与宋荣瑾纠缠不清,要好好经营和对待这段感情了。 无论它的结果是好还是坏,都值得自己用心对待。 然而没想到,梁川这一走,就走了将近一个月。 去中东谈好生意后顺便去了一趟非洲。 等到回国,已经快要五月。 夹道的凤凰花已然挂上满枝头的花苞。 好在单舒一直是善于等待的人,并没有感到不安,每天定时与梁川保持两通电话或者视频,与他说些生活中的琐事。 比如辛蓉蓉怀孕已经快五个月,整个人还风风火火的,害得单承成天提心吊胆,怕她摔着。 简希考进了滨海大学法学院,一天到晚吵着要跟唐逸doi,搞得唐逸不胜其烦,晚上都快要买防盗锁锁自己的房间了。 海欣谈起了恋爱,对方竟然是滨海顶级豪门沈家的当家人沈之俞,说是去年宋家大夫人生日宴上看对眼的。 比如自己认了一个绘画上的师傅。 对方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咳嗽。 但是画画的技术好,脾气好,也很有耐心,虽然不爱说话,但总是会很仔细的给他改练习的速写和绘画。 梁川知道他难得碰到谈得来的人,便鼓励他与对方多来往。 单舒便笑着说等他回来要介绍他们俩认识。 现在通讯发达,分隔两地谈恋爱的日子并不难熬。 很快便到了梁川回国的日子。 单舒到机场等到晚上十点接梁川的机。 滨海的五月已经是流阳似火,穿短袖短裙的天气。 单舒抱着满怀的鲜花,笑容满面迎接走到面前的梁川。 “川哥,欢迎回来。” 他的郑重让梁川失笑,张开手臂将他搂入怀中,亲了亲他的面颊,柔声道:“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 单舒把花束递到他面前,说:“院子里的凤凰花开得太漂亮了,忍不住要提前送过来给你嘛。怎么,你不喜欢?” 与过去的沉郁相比,单舒确实开朗了很多,在梁川面前也不再故作稳重,慢慢释放了自己的天性。 梁川目光流连着扫过花束中被特地包裹起来的凤凰花,神色中闪过一丝哀思,不过迅速掩饰起来,笑着回答:“当然不是,只是怕你太累,耽搁明天的学习。” “不——” “梁总!好巧!” 一把熟悉的声音突然打断两人之间轻松愉快的交谈。 单舒脸色一僵,和梁川一起扭头,看到宋荣瑾拉着行李箱和保镖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也是刚下飞机。 还没靠近,宋荣瑾便热情的对梁川伸出手,“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最近在哪里发财?” “去了一趟沙特。宋总呢?听说最近你们帮政府拿下美国一个大项目,恭喜啊。” 互相寒暄着,梁川自然而然搂着单舒与宋荣瑾一起往机场出口走。 宋荣瑾的目光频频落在低着头的单舒身上,尽量用平淡的口气问:“单舒呢,最近过得好吗?” 单舒看一眼梁川,见他眼中满是对自己的鼓励,于是笑着回答:“挺好的,谢谢宋先生关心。” 就当是偶遇一个老朋友。 没有必要表现得过于在意。 另一边,宋荣瑾也佯装放下地与梁川攀谈起来,都是生意上的事,关于投资啊,回收率啊,单舒完全听不懂,只在一旁牵着梁川的手一起去往停车场。 宋荣瑾那边也有司机来接机,几个人出了航站楼就要道别,宋荣瑾立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对梁川提议道:“时间还早,梁总,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宵夜吧。这个点,滨海的夜生活才开始呢。” 梁川看了看没什么兴趣的单舒,笑着拒绝,“改天吧,单舒明天有课,要早点回去休息。” “宋总,我们就在这里告辞了。” 单舒神色冷清对宋荣瑾小声道了一句:“宋先生请保重身体,我们先走了,再见。” 车停得不远,两人手牵手没走几步就来到车边,单舒打开后车厢,看着梁川把行李箱放进去。 回身到车上去时,无意中扭头看到宋荣瑾踮着脚望着他们,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他原本长得高,一直就没怎么胖过,如今这般面容清癯,已经算得上瘦骨嶙峋。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般苦苦等待过,心里无端涌起一股悲凉感。 “单舒,”梁川停下来单手握住他的肩膀,小声说:“要不我们跟宋总一起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正好在飞机上没有吃东西。” 单舒感激的看着他,微微摇头,“不了,川哥,回去我做给你吃。” 梁川无奈叹口气,“好吧。你不要太委屈自己。” 扬起淡淡的笑容,单舒仍是摇头,“我没事的,川哥。你坐后面,我来开车。” 梁川只好不再劝,等他上车后才打开后车门,坐进去前回头看到宋荣瑾眼巴巴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追上来,不过马上惆怅的停下脚步,目送他们双双上车离开。 等你住进来 等那辆黑色奔驰开出停车位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宋荣瑾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问站在身后默不作声的林森,“有烟吗?” 林森惊讶看他,说:“有,不过不是什么好烟,不知道你抽不抽得习惯。” 宋老板不是不抽烟,只是一来没烟瘾,二来,一般只抽雪茄,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林森还真没见过几次他抽普通的烟。 宋荣瑾伸出两根手指催促他拿出来。 无法,林森只好掏出烟盒递给他一支,之后识趣的打燃火递到宋荣瑾面前。 宋荣瑾叼着烟发泄似的狠狠吸了一口,喷出烟雾后,有些自暴自弃的问林森,“你说我是不是在自作自受?” 林森耸耸肩,没有回答,拉走他手里的行李箱,说:“走吧,车停在前面。” 宋荣瑾抽了一口之后便没再抽第二口,拿在手里和林森一起去停车的位置,没什么精神,垂头丧气的样子。 林森看不过去,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宋先生,我老婆也回娘家去了。” “你结婚了?” 宋荣瑾很是惊讶,他记得好像林森在宋家工作没几年的啊。 林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好歹也是特种部队退伍军人,长得又一表人才,不至于混得这么惨,三十五六了还没人要吧?” 宋荣瑾仍然是兴致不高,冷冷淡淡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你在宋家工作几年了?” 对他的缺心眼,林森心里好歹有点数,没放在心上,说:“八年了。当年还是你和单舒亲自面试的我。” “是吗?”低头看着手上的燃烧的烟头,宋荣瑾面无表情感叹道:“这么久了啊。” “时间,真是可怕。” “是啊。”帮他打开车门,看着他坐进车里面,关上车门前,林森弯腰对宋荣瑾说:“依我看,单舒对你的感情深得很,没那么容易移情别恋的。宋先生,别太丧气,给他点时间。” 将手里快要燃到头的烟头碾熄,用纸巾包起来扔到车里的垃圾袋里去,宋荣瑾露出一个只有自己懂的苦笑,说:“但愿吧。” 林森关上门后,宋荣瑾弯腰,双手捂住脸疲惫的长长叹息一声。 回到家里,单舒去厨房给梁川做饭,梁川上楼洗漱。 吃饭的时候梁川提起搬家的事,“刚才去看你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你那边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单舒点头,“嗯,一些小东小西我已经提前拿过来了,只有一些比较大的箱子还没搬。” 梁川拿起手机翻了翻,说:“那后天我过去和你一起搬吧,到时把洛函,郑峤他们都叫过来。” 单舒看了看他的手机,发现他看的是万年历,有些好笑的点头,“好的,谢谢川哥。” 梁川抬起头,含笑问:“笑什么?” 单舒手撑下巴,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川哥原来是有些迷信的啊。” 梁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耸耸肩,“倒也不是。不过是求个心里安慰。” “对了,川哥,”说笑了一阵,单舒想起一件事,对梁川说:“那套房子,我能转租给别人吗?” 现在租的那套房子是梁川朋友的,说是发家前买的,现在全家移民国外,房子基本上用不上了。 平时就让单舒帮忙交点水电物业费,房租象征性的收个千把块钱。 不过,那个地段的房租一般都是五千起步,所以,说起转租,单舒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占了他的便宜似的。 梁川奇怪看着他,“租给谁?没听你提起过。” 单舒顿了一下,说:“我有跟你说过的。就是我前段时间拜的师傅?” 梁川皱眉,“才认识几天——” 而且,单舒看起来不像是那种轻易与人交好的人。 倒也不是说不能转租,不过就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而已,梁川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担心单舒被人骗。 单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跟他挺谈得来的。兴趣爱好相同,性格也有些相似。” “之前去他家玩,发现他住的地方环境很差,而且他身体很不好,我想让他换个环境。正好,我要搬过来你这里,就想做个顺水人情。。。” 说着说着,发现梁川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单舒闭上嘴,忐忑看着他。 梁川握住他的手,斟酌道:“我并不是要反对你的做法。单舒,听你的意思,一来他身体不好,二来住的地方不好,想来这人的经济条件是不怎么样的,万一他趁机讹上你怎么办?” 他本身就是从社会最底层爬起来的,最是明白这些人的疯狂和冷血。 即便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保护单舒,帮他处理掉这些麻烦事,梁川也不希望他因此受到伤害。 单舒咬了咬嘴唇,“川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我虽然没怎么涉足过社会,但是,但是接触的人——好吧——” 见梁川没有动摇的意思,单舒只好放弃劝说,气馁的垂下头。 梁川露出微笑,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人心复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如果真的担心他,可以帮他找别的环境好的地方,尽量不要跟自己有太多牵扯,明白吗?” 对他完全都市精英的想法,单舒有些不能理解也不太能接受,意兴阑珊的点点头。 梁川不是会轻易感情用事的人,所以,没有把单舒失望的眼神放在心上。 上楼回卧室休息前两人在走廊上道别,梁川笑着抬手拂单舒的鬓发,问:“还在生气?” 单舒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没,我和他本来也只是萍水相逢。倒也不是非要帮这个忙不可。只是,我真的挺喜欢他的。” 遗憾的,叹口气,扭头看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听到屋外传来沙沙水声。 下雨了。 梁川抬手抵着拳头失笑出来,说:“当着男朋友的面说喜欢别人,你就不怕我吃醋吗?” “啊!”单舒反应过来,羞得面红耳赤,“对,对不起,我不是——” 下巴被捏住抬起,温热的唇覆盖上来。 柔软的舌亲昵舔舐着闯进口中,单舒身体微微一颤,闭上眼,不敢看此时认真亲吻着自己的英俊男人,只觉心里柔软又甜蜜。 梁川并不莽撞,细水长流的吻着,揽住单舒纤细的腰贴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都情动了。 在失控之前,不约而同停下来,额头抵着额头,急促呼吸着互相看着对方。 “川哥——” 单舒小声呼唤着,眼神慢慢的变得茫然起来。 他不确定此时自己要不要主动,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心动了。 梁川再次亲了亲他的被吻得红润柔软的嘴唇,声音沙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住进来——”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单舒身体轻颤,偏头靠在他肩膀上,闭上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别的,“嗯,好。” 抱着单舒,梁川眼神坚定望着被雨扑打着的落地窗,他已经决定不再给自己逃避的理由。 即便,将来单舒可能会恨他。 重逢 回到屋里,单舒心里烦躁,走到阳台的拉门边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映,看不清楚眼睛,但是脸上凄惶的神色却让他无处可逃。 “宋荣瑾,我恨你!” 让我变得这么卑鄙。 颤抖着,呢喃着,直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才吓得捂住嘴,后退两步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 单舒觉得混乱,也感到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理智和感情互相拉扯着,让他无从抉择。 明知道对那个人的期待不会有任何的回应,仍然控制不住会思念会心疼。 “饶了我吧。”哀求着,单舒倒在地板上,轻声呜咽起来。 爱情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这么麻烦,就像一味□□,让人清醒地看着自己被一刀一刀凌迟,若跗骨之蛆,剖心刮骨也无法彻底去除。 窗外的雨,轰轰然而下,以倾盆之势横扫过天空,暴烈的拍打着落地窗,将屋内的哭声掩盖。 第二天单舒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床上睡的,连衣服都没脱,揉了揉眼睛,接起电话,下床去洗手间。 “喂,小白,这么早?” 是师傅打来的。 他不肯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只让他用小白称呼自己。 虽然被单舒和锦绣缘的画友们吐槽像小狗的名字,也不肯松口。 走到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的眼睛,还好没肿,就是红血丝很重。 手机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单舒担心问:“又发病了?吃药了没?” “吃,吃了——”小白吃力的压抑住声音说,大口喘息着说:“没,没什么用,我,我得去趟医院才行。能,能不能,麻烦你过来送我过去。我腿伤发作,现在痛得走不动路。” 真不知道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肺部,腿,和肋骨上都有旧伤,因为疏于调养,每到阴雨天气,旧伤复发,简直是死去活来。 单舒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连声应道:“好好,我马上过来,等我半个小时,你把身份证和病历本什么的拿好。” “不好意思,这次发作得比较厉害——”话没说完,手机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单舒听得头皮发麻,真担心他把内脏咳出来,安慰着说:“你别说话了,喷点喷雾止咳,躺着休息,等我过来。” “嗯,谢谢。”小白虚弱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单舒简单洗漱换上衣服后,去敲梁川的门,如是这般说明情况后,梁川表示跟他一起过去帮忙,顺便看看小白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向起得早,这个时候已经锻炼完穿着运动服在晨室喝咖啡。 当即衣服也没换,和单舒一起下楼开车出发。 下了一个晚上的雨,今天早上才停,花园里湿漉漉的,肥厚的月季花,绣球花上面挂满水珠,园中那颗可以被一人合抱的凤凰花树下落花遍地,血红一片,凄艳无比。 车轮碾过遍地残花无声驶出宅邸。 工作日的清晨,正赶上上班高峰期,在路上塞了二十几分钟的车,花了四五十分钟才到小白住的地方。 昨晚单舒告诉过梁川这个人住地方周围环境很差,但是没想到是这么脏乱的地方。 典型的一线超级大城市中的城中村,地方比较偏,各种违规的出租房高低错落挤在一起,房子与房子之间只有巴掌大的过道,几乎没有光线照进来。 车在一个人流涌动的狭窄街道边停下来,下车后,便闻到一股酸臭味,是淋了雨的垃圾桶发出来的味道。 单舒满含歉意对梁川说:“不好意思,川哥,地方比较脏,要不你去车上等着,我上去带他下来吧。” 梁川简单打量一番周围后,不在意说:“没关系,上去吧,万一需要我帮忙呢。” 他就是从这种地方走出来的,对周围的环境司空见惯,完全没有排斥。 单舒松了一口气,带着他上楼。 九层楼的出租房,小白就住在九楼,没有电梯,全靠两条腿爬。 楼道狭窄昏暗,大白天也开着昏黄的声控灯,几乎无法两个人并排行走。 过了六楼之后,光线稍微好了一点。 不过到九楼,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炽烈的阳光落在地板上,带来蒸腾的灼热感。 单舒大口喘息着走到一间单人房门前抬手敲门,“小白,我过来了,你开下门。” 饶是梁川这种常年锻炼的人,这么一口气爬上来,呼吸也不太稳,在单舒叫门的时间里,扭头看外面光秃秃的用来晾晒被子的地方。 即便是楼顶这种到了夏天完全是个大蒸笼的地方,出租房的房东也把小小的空间开辟成两个房间租出去。 地板是恶俗的粉红色,缝隙之间全是黑色的污垢。 单舒叫了好几次,才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虚弱的咳嗽和回应,“等,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单舒抹了一把汗,有爬楼梯累的,也有吓出的冷汗,敲了这么久的门一直没动静,以为他在里面出了事。 又等了一会儿,房里传来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房间背朝阳光,另一面被旁边一栋十五层高的出租房挡住,光线比另一件房差很多,因此房租要便宜一些。 逆光之中,站在门口的人虚弱消瘦,捂着胸口咳得站都站不起来,低头扶着墙,断断续续对单舒道:“抱,抱歉,我刚,刚才睡着了。” 事实上,是咳嗽到缺氧,昏睡了过去。 “我们马上出发。”单舒进屋扶住他,问:“身份证和病历本呢?” 小白反应迟钝的连续咳四五声才扭头指地上,“那,那里,刚弄到地上去了。” “你穿鞋子,我去捡,川哥,帮我扶一下小白。” 松开小白,单舒快步进屋,没注意到门口两个互相看到对方的人。 说实话,此时的小白真的是落魄到了极致,长长的头发凌乱披散在肩头,完全没有打理,刘海几乎遮住半张脸,左边眉骨上一道深刻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左耳耳根,右脸上也有几道泛白的刀疤。 满脸青胡茬,眼神混沌,脸色惨白若死人,呼吸沉重,一身皱巴巴的蓝色衬衣,牛仔裤被洗到泛白。 然而,在看到梁川的一瞬间,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骤然停止,小白仿佛失去呼吸一般脸色惨淡看着面前平静望着自己的男人。 末了,发出一声垂死般的低吟,“哥——” 猛的捂住嘴,被压抑许久的咳嗽声从胸腔暴风般席卷回来,呕心沥血一般的撕裂沉默的空气,撕裂阳光中安然飞扬的尘埃! “咳咳,咳咳咳咳!!!” “小白!”捡回身份证和病历本的单舒听到小白的咳嗽声不对劲,赶回来,看到梁川扶住小白,将他半搂在怀里。 梁川张口想说什么,怀里的人突然传来一声闷哼,陡然跪到地上,噗嗤一声喷出鲜血。 我不是故意的 梁川张口想说什么,怀里的人突然传来一声闷哼,陡然跪到地上,噗嗤一声喷出鲜血。 “小白!” “……” 梁川弯腰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几次张口,都未能发出声音,脸色由平静慢慢转为沉痛。 “川哥,你别发呆啊,快抱小白下楼,他吐血了啊。” 单舒着急的提醒梁川,伸手过来帮忙。 梁川这才反应过来,将昏过去的人打横抱起,往楼下跑。 单舒回头关好门,跟在两人身后,不停叮嘱:“川哥,你慢点,别摔跤!” 好在梁川虽然慌乱,到底还留有几分理智在,没有没头没脑的冲。 楼道狭窄,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把人抱到楼下,中途碰到的人吓得纷纷让开。 到了楼下,发现许多人围着他们的车在指指点点。 梁川的座驾是一辆古董宾利,一般人没见过也认不出来,虽然看不出价格,但是有人认出了车上的标志,因此引来了其他人围观。 驱散围观的人后,单舒坐到驾驶座上开车,梁川抱着小白坐在后车座。 车开出去开上国道后,梁川颤抖着拿出手机,对单舒说:“去市三院。” 单舒没问其他的,输入地址导航。 梁川则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业界有名的专家医生。 梁川态度的转变,让单舒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 不过他此时正在开车,没有太分心去想这件事。 到医院后,好几个权威医生,主任亲自出门来接病人,阵仗很大。 单舒在把身份证和病历本给护士时,看了一眼,随后惊得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身份证上的名字,赫然正是‘白向羽‘! 是那个出狱后便失去踪迹的梁川的恋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 急诊室这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单舒呆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露出苦笑,大概他这辈子,真的没什么情缘吧。 经过复杂的身体检查,白向羽被送进高级病房,梁川和单舒跟着医生到诊疗室听他们的诊断报告。 病情比较复杂,几个医生花了近一个小时才与梁川沟通清楚。 大致意思是身上的旧伤集中复发,身体过于虚弱,营养不良,体内各器官出现衰竭,肺部有肿块阴影,需要进一步检查,除此之外别的地方也要至少两场小手术修复旧伤复发造成的炎症。 梁川听完后,让医生一切以白向羽的身体为重进行安排。 起身时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身体不舒服,梁川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单舒一直跟着他的,见状连忙上前扶住,担心的叫他:“川哥!” 梁川茫然看着他,脸色惨淡,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不知所措。 “川哥你别担心,曾老不是在吗,他会有办法的。” 单舒是过来人,看得出白向羽检查出来的病痛对梁川的打击有多大。 “嗯。”一瞬间,梁川眼睛变得通红,委屈看着他,无力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白向羽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果知道的话,无论如何—— 单舒握紧他的手,用坚定的语气安慰道:“川哥,你已经找到他了,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梁川点点头,在单舒的搀扶下去白向羽的病房。 整个vip病房区只有两三间,来往的人不多,显得十分冷清安静。 单舒扶着梁川推门进去,没有在客厅和会客厅看到其他人,直接往病房走,进去后没有看到护士和医生,病床上被褥翻开,也没有病人。 梁川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立刻急得浑身打哆嗦,“小羽,小羽!” “川哥,你等等,我去洗手间和康复训练室看看,说不定在那边。” 说着,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去洗手间。 可惜各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 梁川转身往外面跑,边跑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单舒则直接按紧急呼叫把护士和医生叫过来,拽住梁川,让他不要自乱阵脚。 “人呢?为什么病房一个人都没有!你们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两个医生和护士刚走进来,梁川就控制不住的骂起来。 单舒见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连忙接过话头,将梁川挡在身后,代替他对护士进行质问。 其中一个护士委屈说:“病人刚醒没多久,五分钟前我还在病房的。不过当时他吃了止痛的药,说自己想安静休息不被打扰,让我不要在病房里走动,有事情会叫我,我才离开的。”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是病人,他的话你能听吗?”梁川没办法冷静下来,整个人像一头暴躁的狮子,露着獠牙不停咬人。 单舒皱眉想了想,对医生说:“麻烦请通知医院各个出口的门卫,除了急诊室那边,其余的地方暂时封闭起来,就说医院有一个重要的病人走失,请大家配合找人,不需要太久,给我们五分钟的时间就好。” 说完又对护士说:“请给总监控室打电话,让他们找到五分钟前从2105vip病房离开的人的行踪,并报告给我们。” 说完回头牵梁川的手,用安抚的语气说:“川哥,医院这么大,白先生五分钟之内应该没办法走出医院。我们等总监控那边的消息。”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知道梁川的身份不一般,纷纷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医院那边的领导得到消息后,亲自去监控室那边监督。 知道单舒现在的安排是最好的,梁川没有反对,留在病房等消息,只是困兽一样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完全坐不住。 等了大约四五分钟,总监控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在医院西门那边把人拦了下来,保安已经将人控制住。 单舒和梁川立刻动身赶往西门。 一路上听到不少因为出入口被封闭的抱怨,不过好在已经恢复正常,倒没人大闹。 从住院部到西门,梁川和单舒一路狂奔都用了三四分钟,因此白向羽一个病得站都站不稳的病人要短时间走出去的确不太可能。 快到西门时,远远看到门卫室门口围满了人,里面传出争执声。 单舒推开人群挤进去,看到白向羽捂着胸口边咳边跟门卫理论,“你们,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走?你们是警察吗?咳咳,放我走!不然我报警了!” 门卫无奈的抓着他不肯松手,“先生,不是我们不让你走,是上头说你是跑出来的病人,让我们把你拦住啊!” “大家伙看看他的脸,脸色这么差,还不好好治病,到处跑,害得医生和护士跟着受累。” 白向羽被他一番道德绑架言论气得涨红脸,“我是要治病,咳,咳咳!但不想,咳,在你们医院治——治病,你,你放开我,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周围围观的人有劝白向羽回去治病的,也有劝门卫放手的。 “白先生!”单舒走到白向羽面前,伸手扶他,“请跟我们回去吧,您不能再乱跑了。” 白向羽脸色苍白,看到他后,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梁川身上,动了动嘴唇,想反驳什么,终究沉默下来。 周围的人见事情被控制住,纷纷转身打算离开。 不如归去 谁知白向羽趁众人放松戒备,猛的将单舒推到门卫身上,转身不顾一切往门口冲。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死去而已,并没有想过和这个人重逢。 “哇!干什么,拍电视吗?” 情况急转,吃瓜的群众再次来了兴致。 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的腿脚自然比不上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的脚步,梁川没追几步,在大门口将白向羽拦下,从身后将人抱住,“小羽!跟哥回去!” “不!” 白向羽疯狂挣扎了几下,再次咳嗽起来,这次咳得胸腔都似乎要震碎。 “小羽,别怕!别激动,哥在,哥在这里!” 梁川抱着咳得跪在地上的白向羽,将他转过来拥在怀中,“哥在这里,再也不用怕了。” 白向羽拼命的抗拒他的拥抱,虚弱嘶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放过我吧,梁川!” “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的死而已,梁川,你放过我!” “我不让!”梁川抱着他不肯放。 白向羽发了狠,狠狠咬住他的脖子,布满血丝的双眼鼓出,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梁川痛得浑身颤抖,却是将人死死压在怀里,怎么也不肯松手,同样发狠的问:“你难道不想再见端木琛吗?你不想再见到他吗?” 白向羽蓦的停止挣扎,睁大眼望着他,大颗眼泪无意识流淌,脸上狰狞的刀疤随着他的表情微微耸动着,看起来十分可怖。 旁边围观的小孩看到他的脸,吓得哇哇大哭。 “你,咳咳,你,骗我!”气若游丝望着梁川,仿佛他手上握着他生命的最后一丝呼吸,“你又骗我,阿琛,阿琛他死了!” “死在我怀里,咳咳咳!!” 梁川的脖子被咬破,鲜血淋漓而下,捏紧白向羽瘦骨嶙峋的肩膀,咬牙切齿的说:“没有!他被送到医院救活了!” “你骗我!” 白向羽意识逐渐模糊,抓着梁川的衣襟呢喃着,瘫软在他怀中,“你又骗我,一直一直就在骗我——” “这一次没有骗你。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梁川拥着他,露出神经质的自虐般的笑容。 白向羽的手慢慢松开,含泪的眼睛望着天空,清透的眼中倒映出蓝天的颜色,“阿琛——” 梁川勾了勾嘴角,眼中原本残留的些微光芒最终归于沉寂,将再次昏过去的人打横抱起来回医院。 单舒想跟着他一起回去,梁川停下脚步,平静对他说:“我想和小羽单独相处,单舒你先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知道现在无论什么样安慰的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单舒点头,说:“那川哥,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好吗?” 说话间目光一直逡巡在蜷缩在梁川怀中的白向羽身上,他缩成小小的一团,眉头痛苦的皱着。 “嗯。”梁川心不在焉,抱着白向羽走向赶过来的医生和护士。 单舒也迅速离开周围人的视线,到医院东门停车场,把车开出来。 没有马上回去。 一时间心下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要回哪里,于是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市里游荡。 不知不觉间在把车开到了一处海湾公园,下车沿着滨海大道独自步行。 夜幕之中,远处滨海的天空被照得亮如白昼。 大概自己,跟这座不夜城,真的没什么缘分吧。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归属感。 如今父亲也已经有了新的家庭。 只有自己,孓然一身,连个可以栖息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停下来走到护栏边,望着远处涌动的海面,以及海的另一边另一座繁华的大城市,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不如归去。” 在海面游弋的游轮发出高昂的汽笛声,单舒在海风中独自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 几个结伴游玩的小姑娘在旁边拍照,其中一个拿着手机跑过来找他帮忙拍集体照。 单舒没有推辞,帮忙拍好后将手机还给那个女生。 女生故作大方的笑着跟他道谢,问:“帅哥,一个人啊,看你在这里坐好久了?” 单舒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个女孩一直盯着他的脸不肯移开目光,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走,前面有家烧烤店,我们请你吃烧烤,怎么样?” 对方的目光和目的都十分明确,单舒却没心思与她攀谈,笑着回答:“不用了,谢谢。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女孩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随后又拿着手机问:“那加个微信呗,以后有时间约你出来玩?” 单舒含笑拒绝了,与她们道别后转身离开。 几个女孩子不怎么避讳的在他后面大声议论。 “哇,好帅!” “脸型好立体,简直像是杂志上的封面模特。” “气质也太好了。” “哎,可惜是个高岭之花。” “哎,是啊。这种帅哥很难碰到的。” 听到这些夸赞,尽管是背后的议论,仍然让单舒心情好了不少,暗道年轻就是好啊,喜欢的就会大胆的去追,不怕失败,越挫越勇。 在公园出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 回到车上后,打开来,拿出一支夹在手里。 就那么拿着烟趴在方向盘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想起来,自己车上没有火机,也没有电子点火器。 梁川虽然抽烟,但是很少在他面前抽。 “算了!”低声说了一句,将烟扔进下面的挡板,发动车开上回程的路。 回的梁川那里。 白向羽住院,梁川肯定要全程守在医院里,家里得有一个人送饭过去。 虽然可以点酒店的外卖。 不过那两人现在关系那么僵,单舒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为他们做点什么。 毕竟,梁川帮过他那么多次,从来没有伤害过他。 走进大厅,明明和往常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 梁川不在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过来住,从来没觉得这栋房子这么大这么空过。 大约是心里也空了的缘故吧。 管家出来迎接他,问晚饭想吃什么,单舒没什么胃口,便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问梁川有没有联系过家里,让送饭送汤过去。 管家茫然的摇头,“梁先生今晚不回来吗?” 单舒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白向羽病得那么重,估计梁川现在也没心思安排其他的。 神思恍惚的上楼回到房间,在沙发上坐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去洗漱。 到衣帽间取睡衣时看到放在柜台上的两个画框。 是前几天从那边家里带过来的,之前在锦绣缘从白向羽那里买的两幅风景画。 看到画布角落上标志性的落款,单舒不自觉自嘲笑了一声。 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场意外相逢,梁川迟早也会发现白向羽的存在吧? 比如这画中从始至终存在的,角落里不起眼的签名。 他们的缘分如此,而自己的命运如此,仅此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气馁沮丧的。 爱着的,也恨着的 洗完澡出来想到白天的时候曾老也到了医院,单舒便给曾老打电话,询问白向羽现在在日常饮食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曾老交代了很多,单舒用便签纸全部写下来做好备注放在一边,打算明天早点起来煲汤做饭。 然而睡到半夜越睡越清醒,心里反反复复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闭上眼又总是梦到宋荣瑾那张憔悴瘦削的脸。 最后只好干脆放弃继续尝试入睡的打算,起身下楼到厨房去。 白向羽现在在饮食上需要注意很多,重清淡少油荤,偏偏还要同时能补身体,补也不能大补,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调养。 耐心的按照曾老发过来的药膳配方一点一点把材料找齐。 梁川的管家是个很细心的人,大约以前也经常做药膳的缘故,许多稀奇古怪的药材都有,而且做了非常详细的标注。 不再有心思想其他的,极近完善的做好东西,到早上厨房的厨师上班时,单舒已经打包好需要送到医院的吃食,大理石台面上放着三四个四五层高的漆木食盒。 用可以保温的盒子装好后跟管家和厨师打过招呼便出发去医院。 车开出大门,没想到远远看见宋荣瑾等在门口,看到他的车后,张开手将车拦下来。 门口有一棵树龄不是很大的凤凰木,花朵开得十分艳丽,随着晨光将斑驳光影落下来,让宋荣瑾笼罩在光芒之中。 单舒停下车打开车窗,礼貌而疏离的问候:“宋先生早,这么早来找川哥,有什么事吗?” 宋荣瑾走到车门边,手撑在车顶,弯腰居高临下用有些焦躁的语气说:“我听说梁川找到他的爱人了。” 单舒稳住心神,无所谓的抬眼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冷淡说了一句:“宋先生消息真灵通。” 宋荣瑾抿了抿嘴,用仔细斟酌过的口气劝:“单舒,不要骗自己了,你知道的,从一开始你们就不可能。” “所以呢,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来说这个吗?” “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让我回你身边?” 讽刺的,单舒露出笑容自嘲着说:“在你眼里,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天生就是应该是墙头草,摇摆不定,注定了会依附于你们?” “而现在的你可以很大度的重新接纳我这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我应该痛哭流涕爬回来求你,对你感恩戴德?” 大约是一夜未睡,加上心情不好,单舒言辞之间难免激烈了些。 宋荣瑾难耐的打断他,沉声道:“我没这么想过!” 忽然,单舒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张嘴想反驳,却在听到宋荣瑾接下来的一句话时化作凄凉的苦笑。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委屈自己,单舒。” 动听却让人难堪的言语。 单舒不堪地闭了闭眼,末了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宋荣瑾,轻声回答:“我曾在你身边十年都未曾得到过正眼相待,这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说完,拉上车窗将车开走。 留下宋荣瑾一个人站在原地哑口无言,默默看着他的车消失在夹道的绿植之后,慢慢的,脸上浮现痛楚之色。 最近,他越来越感受到,单舒其实是恨着他的。 爱着他的,也恨着他的。 车上,单舒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让自己不要被宋荣瑾同情的话语影响心情。 他和梁川现在的情形确实是尴尬的,即便两个人心里都坦坦荡荡,在外人看来,甚至宋荣瑾看来,都是他要失宠,要被抛弃了。 到达医院下车,没想到后面宋荣瑾跟了过来,看到那亦步亦趋跟着自己往住院部走的男人,单舒忍不住停下脚步嘲笑道:“宋老板这么闲的吗?这么迫不及待要来看我的笑话?” 宋荣瑾不想听他自暴自弃的话,一把将人拉入怀中抱住,“舒舒,你别这样,我只是担心你。” 一声舒舒,听得单舒几乎落泪,紧咬着嘴唇松开手里的食盒袋子。 就那样站着任宋荣瑾抱着,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伸手回抱。 闻着男人身上自己熟悉的味道,良久之后,单舒才情绪低落的说:“谢谢。” “抱歉,我心情不好。” 他的让步没有让宋荣瑾得到安慰,而是痛苦的抱紧他,“舒舒,对不起,以前是我错了。我不知道怎样才——” 单舒蓦的用力挣脱他,微笑着用戒备的口气说:“都过去了,宋先生。我们都向前看,都放下吧。” 说完拾起地上的食盒匆匆跑向住院部大楼。 宋荣瑾颓然看着那仓惶奔逃而走的背影,感到一种深切的,无能为力的悲哀。 他能为他做的从来都那样少,现在,连最基本的,为他遮风挡雨都做不到了。 急切的奔跑中,奇怪的,心里没有一丝悸动,单舒突然发现他真的不需要宋荣瑾的道歉。 如果宋荣瑾找别人,只是一次,他可以骗自己是一时冲动。 然而并不是一次,而是很多次。 想着那些成为他感情世界过客的人,再想想自己,除了厚颜的程度不同以外,和那些人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所以,宋老板的道歉,这迟来的忏悔,在单舒看来是虚伪也是可笑的。 如果要反悔,为什么早两年没有,偏偏要在他离开之后? 一切,都太迟了! 到达病房,梁川已经起来洗漱好,白向羽还没醒,单舒将食盒拿到餐厅摆出来,劝精神萎靡的梁川,“川哥,你去吃早餐,我到病房陪白先生吧。” 梁川摇头想拒绝,单舒连忙说:“白先生现在身体这么差,这么虚,需要有人长期在身边照顾。你这样不吃不喝的,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到时谁来照顾他?” 两人正说着,病房门突然被打开,白向羽精神亢奋的走出来,他现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病号服就像挂在身上一样,空荡荡的。 摇摇晃晃走向梁川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阿琛?他现在在哪里?” 脸上的脆弱和疲惫被瞬间收起来,梁川冷着脸指餐桌,说:“吃了饭我再告诉你。” 白向羽冷笑一声,抓住他的衣襟狠狠揪住,嘶哑着质问:“你是不是又在骗我?阿琛他是不是——” “端木琛还活着,这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梁川不为所动,继续用胁迫的语气看着白向羽说,“你把身体养好,我们再——” “你骗我!你又想骗我!每次都是这样!我就不该相信你!” 咬牙切齿的推开梁川,转身打算直接走。 梁川没急着阻止,而是从手机里调出照片举起来给他看,“这是两年前他的照片。” 白向羽闻言,立刻回头,一把抓住梁川的手夺走他的手机,低头仔细看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坐在街边咖啡馆里,戴着墨镜,正在跟路边卖花的小女孩攀谈,一如多年前的模样,英俊,给人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感觉。 照片上的时间,的确是两年前。 泪花闪烁的,白向羽抬头哽咽问:“他现在在哪里?” 梁川拿回自己的手机收起来,不容置疑地说:“吃饭。” 他不是会轻易心软的人,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爱人。 道别1 见他不松口,白向羽气得咬住嘴唇冲到餐桌边,想伸手随便拿桌上摆满的各类吃食,谁知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伸过来,帮他取了一只小碗递给他,抬头,青年温和俊秀的脸上挂着无害的清冷微笑,“吃这个吧,白先生,曾老说你脾胃虚寒,需要好好将养。” 白向羽脸上闪过一丝难堪,身后梁川走过来把他拉开椅子,说:“坐下来吃,吃饱再说。端木琛又不会跑,不用急。” 白向羽一屁股坐下来,埋头稀里哗啦两口喝掉碗里的药膳。 单舒接着放了两小碟糕点在他面前。 梁川帮单舒拉开椅子,说:“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吃完了,麻烦你帮我回家收拾两天出行要穿的衣物,叫人送到医院。” “好的,川哥。”没有问要去那里,单舒坐下来。 白向羽听了梁川的话,脸上急切的神色收敛了一些,慢下进食的速度。 梁川夹了一块小蛋卷放在他盘子里,说:“你应该还没有护照,这两天把护照办好,医生如果诊断你的身体适合长途旅行,我们就出发。” “去哪里?” “英国。” 白向羽目光一闪,没有再继续问。 单舒担忧看着无声对峙的两人,虽然不知道两人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但是以白向羽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不知梁川到底作何打算。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只是一个外人,实在不好插手其间。 梁川和白向羽两天后出发去英国,在出发前,梁川逼白向羽答应看过端木琛后就回来做手术。 这几天,无论他提什么要求,白向羽都无条件答应,不跟他作对也不问原因,只是眼中的狂热让人感觉很不安,仿佛扑火的飞蛾般,在拼尽全力燃烧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生命力。 单舒不知道梁川是否有察觉白向羽的异常。 应该是察觉了的吧? 他那么爱他。 从白向羽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不肯离开他半分,又怎么会看不到白向羽眼中最后的疯狂和决绝呢? 没由来的,单舒感到悲伤异常。 在他们出发前,单舒趁梁川去隔壁处理公司事情时,到病房劝白向羽。 这两天他稍微做了些打理,将头发剪短,身上脸上各处的伤疤在伤药的处理下颜色也渐渐变得没那么深。 他在努力让自己变得精神些,好看些。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弯腰递到白向羽面前,“这个,我想送给白先生。” 白向羽原本坐在病床上在发呆,闻言低头看手里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盒子里的东西是与当初送给梁川的胸针一对中的另一只,也是红宝石和黄宝石制作的凤凰花胸针。 轻轻的将那枚精致的胸针拿出来,微笑着说:“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白先生你喜欢的花吧?” 白向羽看着面前灼灼生辉的漂亮宝石胸针,没有回答。 单舒将花朵捧到他面前,用轻柔的话语道:“这也是梁先生去年濒死时念念不忘的牵挂。” “濒死?”白向羽脸色微微一变,不自觉看向单舒,露出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来。 单舒点头,将胸针放在他手里,说:“去年,我被人绑架,梁先生为了救我,中了两枪。都是致命伤,在icu呆了整整一周,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察觉到他的意图,白向羽微微皱眉,扭头不看手里的胸针,“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单舒微笑着继续说,“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梁先生一直在叫你。从始至终,他爱的都是你,从来未曾改变,从来未曾后悔。” 白向羽动了动嘴唇,想辩解,却被单舒握住手,回头看到他的眼睛。 只见面前的青年真挚而热忱的看着他,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我也没有资格对你们的关系指手画脚。只是,白先生,我想告诉你梁先生深爱着你这件事,请你不要怀疑他,也不要以此伤害他。” “我曾受过梁先生的恩惠,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个。我们彼此之间一直是以朋友关系相处,发乎情止乎礼,也请你不要误会。” 白向羽再次张嘴想对他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胸中气闷非常,猛的低头咳嗽起来。 单舒连忙起身帮他顺气,歉意道:“抱歉,我不该说这些多余的话。” 说着扶白向羽躺下来。 白向羽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隔壁在处理事情的梁川听到动静,立刻赶了过来。 白向羽此时已经躺下,平静了些,没有注意到跑过来的梁川,只拉着单舒痛惜看着他,“你何必为了他那样的人委屈自己。” “对你来说他或许有千般好,然而对我来说,他不过是个骗子,一个自大,自私的控制狂。” “我只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彻底摆脱他!” 说完再次捂住嘴咳嗽起来。 单舒背对着门口,同样没看到梁川,闻言只能叹息一声,无法再劝说。 梁川面色平静走进病房,扶白向羽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将水杯递给他,“咳得这么厉害,等会让医生过来看看。明天的机票我看还是往后延几天,等身体——” “我没事!”一听梁川想改行程,白向羽立刻强忍住咳嗽声,解释说:“刚,刚才只是喝水呛到了。” “真的,不信你问单舒?” 对于白向羽的急切,梁川像是感受不到,放下水杯,继续用手帮他揉胸口顺气,“还是等医生来看了再说吧。” 白向羽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咳出来,哀求的望着梁川。 见梁川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不得不妥协,抬手软软的攀住他的脖子,仰头,嘴唇贴近梁川的耳根,哀哀道:“求你啦,哥!” 梁川抬头,目光与单舒的相遇,单舒面色一红,悄悄退出病房,将空间留给他们。 抱着怀里孱弱的身体,梁川小心的不敢用力,用沉静的声音说:“小羽,你知道的,现在的我已经不受任何约束,所以,可以陪你做任何事。” “即便是死!” 白向羽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乖巧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明天就要出发去英国,单舒今晚帮梁川整理好行李后去小会客厅向他道别。 白向羽晚间吃了药后早早便睡下了。 门虚掩着,单舒敲了敲门推开,问:“川哥,在忙吗?” 梁川放下手里的咖啡,合上笔记本电脑,让他过来坐在自己对面。 “这几天辛苦你了,一直没跟你好好说过话。” 单舒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你过去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过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报答你。” 梁川笑了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会客厅的气氛骤然冷下来。 窗外夜色深重,偶尔能听到高空风呼啸的声音刮过玻璃窗。 沉默了一会儿,单舒开口道:“川哥,我明天也要离开滨海回老家了。” 这两天他去见过单承和辛蓉蓉,做了简单的道别,行李该寄走的都已经安排寄走。 梁川怔了一下,随即立刻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慰吗? 太过虚伪。 劝解? 伤害他的,自己也有份,何必粉饰太平,将自己扮演成局外人。 “我很——抱歉,单舒。” 擅自将他拉入局的人,是自己。 如今打破这个局,走出去,留下他一个人的,也是自己。 到了最后,却只能道出这么一句空洞的话来。 单舒笑起来,“川哥不用道歉。倒不如说,我反而因此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不过是临时凑在一起,谁都知道无法走到最后的。 虽然他们都曾努力尝试接受对方,然而终究相遇太晚。 道别2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梁川仍然无法坦然面对这个伤痕累累的青年。 “你有资格怪我。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宽容,其实,我是个极为自私,极端自我的人。” 当初,不过是自己想找个安慰,找一个逃避的借口,以救赎之名向这个对自己毫不设防的青年伸出手。 他当时是那样无助,甚至不惜向自己展示鲜血淋漓的伤口,义无反顾投奔向自己。 伤害了这样一个无辜的人,梁川深感愧疚。 单舒摇摇头,起身蹲到他面前,握住面前的手,抬头真挚看着他说:“川哥,请不要这么说。” “两个人真心相爱是十分难能可贵的。对我来说,更是可望不可及。所以我祝福你们。” 这句话,让梁川十分动容,抬手怜惜抚摸他的面庞,“单舒,你该找一个知你疼你的人。” 而不是宋荣瑾那样一个在感情上依赖着他却不自知,需要他来哄来照顾的男人。 单舒疼得心尖颤抖,满心无奈最后化作一丝苦笑,“这大概就是命吧,川哥。” “遇到你我很幸运,川哥,”说着,眼神苍凉看向漆黑的窗外,单舒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到:“我其实只是在等一个人来把我拉出那个漩涡,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 “梁先生,那个人,不一定是你,对我来说,其实,谁都可以的。” “所以,遇到你,那个人是你,我很幸运。川哥,你不用为此感到抱歉或者愧疚,是我利用了你。” “因为,”一行眼泪滑落,单舒回头,微笑望着梁川,泪眼朦胧,“只靠我自己的话,是无论如何没有勇气彻底离开那个人身边的。” 他爱得那样盲目,就像深陷了泥沼,明知道要离开才行,却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溺下去。 梁川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将他的眼泪吻去,“答应我,单舒,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 单舒跪在地上靠在他怀里,终究意难平的哭出声,“梁先生,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一些相遇?” “我并非好人,单舒,不要相信你看到的!”梁川心疼的抱紧他。 单舒摇头,搂着他的脖子泣不成声,“至少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最温柔的人,梁先生!” 梁川温柔揉着他后脑勺的头发,不再说其他的。 第二天,晴空万里,五月的大好晴天让枝头的凤凰花变得更加娇艳夺目。 梁川临上车前,回头看送他们的单舒,问:“还会回滨海吗?” 单舒没有回答,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充满太多的不堪和痛苦,重新考大学,他可能不会考到这里来。 “梁先生,请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微笑着挥手。 梁川坐进车里,关上车窗前对他挥挥手,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帮助和被帮助,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 然而,现在,梁川发现,自己什么也没能帮到他。 等到最终单舒瘦削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梁川才回身坐好,握住身旁冷眼旁观着的白向羽的手,没有理会他的排斥,目光坚定看向前方。 他眼中的狠绝看得白向羽愣住,苍白的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沉默着扭头看向车窗外。 车开了二十来分钟后梁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拿起来看,却是洛函打来的。 找到白向羽的事,梁川一直瞒着他们的,没让他们来医院。 接起来。 “喂,洛函,什么事?” “川哥,你现在在哪里?” 洛函的声音听起来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急切。 “去机场的路上。怎么了?” “小羽在你身边?” “……” 梁川没有回答。 洛函在电话那边急得骂了一句,“你这个疯子!前段时间失踪的邹海,我们找到了,发现他一直在跟踪你,并且偷了一辆车。刚才跟踪他的警察告诉我们他也开着车去机场了。” “川哥,我不管你带小羽出国去干什么,立刻马上给我回来,不准去机场!” “啊,这样吗?”梁川非但没感到担忧,反而眼中迸发出疯狂的光芒,咧开嘴笑得很开心,“没关系,不会有事的。洛函,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先挂了。” 白向羽听到他不同寻常的说话语气,奇怪扭头看了他一眼。 梁川偏头看了看车外后视镜中,果然有一辆中古的面包车远远跟着他们的。 再次露出愉快的笑容,梁川抓住白向羽的手,轻轻将他拉入怀中,问:“小羽,你冷吗?” 白向羽推了推,不吭声。 梁川搂着他叹了一口气,悲哀请求,“你抱抱我吧,小羽,我挺冷的。” 白向羽推拒的手停下来,安静靠着他。 梁川眯眼看着后视镜中,跟着他们的面包车突然加速冲过来—— 在面包车以全速冲向他们的车时,梁川出声叫前面的司机把车停下来,同时打开车门,扭头用死寂的目光看着白向羽,微笑着说:“恭喜你,小羽,你终于摆脱我了!” 白向羽有所感应的回头,正看到后面一辆破旧的车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冲撞上来—— “哥——” 身体猛然被推出车外,白向羽睁大眼,急急抓住梁川的手,却只来得及在他手腕上留下三道血痕。 下一秒,呼啸的风迎面而来,刮得脸生疼,停在高速路路边的这辆宾利古董车被跟在其后的一辆金杯面包车追尾,车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被撞飞出去,在地面上滑了两三米才翻倒在地,变得破破烂烂! 面包车则因为反作用力撞上高速路栏杆,随后撞破围栏从高架上翻了下去坠落在底下的小山沟里。 “轰隆!” 片刻后山沟里火光冲天,汽车爆,,炸的轰隆声刺得人浑身战栗! 白向羽瘫倒在路边,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满身鲜血的梁川被司机和保镖从车里拉出来。 汽车尾部正面受撞击,因此只有坐在后面的梁川受重伤,前面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保镖都被弹出的安全气囊保护,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哥——!哥!!哥!!” 腿软得爬不起来,白向羽惨叫着连滚带爬冲向被放在安全地带的男人,所有的坚持与怨怼刹那间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恐惧—— 回家的高铁是上午十点。 送走梁川和白向羽后,单舒直接打车去的高铁站,自己的车留在了父亲那里。 今天是辛蓉蓉产检的日子,单承没办法来送他,只好叮嘱他到家之后报平安。 至于唐逸,简希,海欣海琳和林森他们,直到上车前,单舒才跟他们发信息说马上要坐车回家乡,让他们多保重。 几个人连连发信息来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的要离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单舒只是说要回老家复学。 至于宋荣瑾那边,只发了一句,“与君长别离,望君多珍重。”再无更多言语。 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将东西放到行李架上后就坐下来。 因为是始发站,还有十几分钟才发车,便就只能坐在位置上无聊的发起呆来。 大约这几个月与梁川的相处,在内心深处是无法自控的产生了一些悸动或者是期待的,因此梁川找到白向羽后的这段时间,单舒心里一直都压抑着些许悲伤和难过。 如今,即将离开这座生活了将近十年的城市,无人道别,亦无人追随,心里变得越发空虚,不觉间,竟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单舒暗自对自己的敏感和脆弱感到恼怒,最近总是动不动就流泪,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用手指将眼角的泪花擦掉,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打算找部电影来看。 这时窗外传来咚咚的响声,抬头,看到车外宋荣瑾气喘吁吁看着他。 却是上午宋荣瑾突然接到梁川发给他的信息,告诉他单舒即将坐车离开滨海回家乡。 没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电话突然之间又打不通,宋荣瑾急得立刻从公司冲到单承家里。 结果家里佣人说单承陪着自家夫人产检去了,于是宋荣瑾又风驰电掣的跑到医院,找到单承后二话不说,咚的一声跪在他面前,求他告诉他单舒坐车的时间和地点。 妻子就在旁边担忧的观望着,单承不想让妻子难过,便只好不情不愿的说了。 宋荣瑾听完后立刻起身往外跑,被单承叫住:“现在追过去有什么用呢,小舒都已经死心了。” “我现在不追过去,他才是会真正的死心。单管家,您其实一点都不了解您的儿子。” 单承看着他离开后,回头对妻子抱怨了一句,“我果然不喜欢他!” 不够稳重成熟,完全不能成为单舒的依靠。 辛蓉蓉挽住他的手,安慰,“你不喜欢有什么用,单舒喜欢啊。别担心,那小子这回吃了亏,以后一定不敢再乱来了的。” 单承冷笑一声,“但愿吧。” 外面站台上人来人往,提着行李的人陆陆续续上车,车站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在喊话。 嘈杂喧嚣之中,两个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单舒放下手机,宋荣瑾弯下腰来,与他隔窗相望。 “荣瑾。” 恍惚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叫过他的名字,好好看过他的脸。 大约是太过消瘦的缘故,他的面部轮廓,比以前线条更加犀利硬朗了,眉目间一丝愁绪。 不知不觉,将手放在车窗上,想摸一摸他的脸,听一听他柔软的撒娇一般的呼唤,“舒舒,我的舒舒——” 以后大约,再也不能—— 宋荣瑾也将宽大的手放上来,与他重叠在一起,低头,额头抵在车窗上,含泪看着他,无言相对。 他已经无法成为可以供他栖息的港湾,所以受到伤害,他宁愿逃走,也不肯再来依靠他。 大彻大悟般的,宋荣瑾将手放在唇上,微笑着对里面同样脉脉含情望着他的人说:“你等了我十年,舒舒,那我也愿意等,无论多久,直到你愿意再回到我身边。” 说完,将带着热吻与祝福的手隔窗放在单舒嘴唇的位置,之后起身退开,流着眼泪,微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单舒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满心惆怅看着那离去的背影。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四卷红尘滚滚(完) ※※※※※※※※※※※※※※※※※※※※ 这一卷终于写完,中间因为频繁出差,过年放假,一直不太顺利。一直在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写这么啰嗦,好想快点完结,写完这一卷发现还有一卷,又突然感觉能继续下去了。就这样吧,反正看的人不多,我就安安心心继续磨叽下去写出一个自己满意的结局。 放不下 第五卷烟火夫妻,卷首语: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佚名 再次见到宋荣瑾,是两年后的十月国庆。 辛蓉蓉的双胞胎两周岁生日宴上。 去年抓周宴时宋荣瑾在非洲,那边突然爆发瘟疫,他和公司的几个高层被困在那边两个月,因此没能赶上。 两年前单舒离开滨海后,宋荣瑾也收拾行李带着公司几个骨干前往欧洲,集中精力开拓欧洲和非洲市场,近两年一直在欧非两块大陆之间来往,反而不怎么回亚洲了。 这次回来,是因为在那边割了阑尾,没人照顾,相当于是被辛敏带人绑回来的。 如果不是当时宋晓偶然出差去他居住的公寓看望,他一个人死在家里恐怕都无人知晓。 双胞胎被单承带着在后花园的游乐园玩,单舒和辛蓉蓉则在前院带着佣人招呼客人。 来的人都是家里的亲戚和要好的朋友,知根知底的,不需要太过客气,打过招呼后就让他们自己去玩,大部分都跑去后院逗孩子了。 唐逸扶着宋荣瑾进来的时候,客人都差不多到齐要开席了。 看到宋荣瑾后,饶是辛蓉蓉这样的女强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睛,上前从唐逸手里接过虚弱苍白的男人,心疼问:“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 宋荣瑾无奈叹口气,“只是割阑尾而已,你别像我妈一样啊。这两天在家里看到我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绝症。” 辛蓉蓉立刻呸了一口,“好端端的说什么丧气话。” 宋荣瑾笑了笑,几人来到门口,抬头看到迎宾的单舒。 大厅门口的花架上放着几盆欧石楠,正直花期,在明媚的阳光下衬托得单舒的脸有些虚幻。 宋荣瑾抿了抿嘴,放下不自然撑着腰的手,扬起微笑,将手伸到单舒面前,“好久不见,单舒。” 单舒也平静看着他,简单与他碰了一下手,道:“宋先生,欢迎。请进,宴席要开始了。” 算下来,两个人已经满打满的两年半未见了。 或许是真的缘分尽了,分开之后的这两年,竟然一次都没见过。 既有刻意的回避,也有无意的错过。 毕竟世界这么大,几十亿的人,若是没有命运的安排,也没有刻意的追寻,很容易一别即永远。 等宋荣瑾进去后,单舒与走过来的唐逸握手,拍了拍他的手臂,“进去吧,等会跟我喝两杯。” “我呢,单舒?”简希从唐逸身后探出头来,嬉笑着问,“我可是你的学长,敬我一杯不算委屈你吧?” 两人都在滨海大学,简希学的法律,单舒在美术学院。 简希如今已经本科毕业考上滨海大的研究生,算下来,单舒确实是他的后辈。 单舒失笑,调侃他:“你又不能喝,要是喝醉了,等会回去还得唐逸背你。” 简希对他做了个鬼脸,扭头拉着唐逸撒娇,想喝酒。 “想都别想!”唐逸冷着脸拒绝。 虽然简希的白血病已经彻底康复,唐逸仍旧十分严格的控制着他的饮食。 简希不高兴的撅着嘴,小声骂:“小老头,没情趣,木头!” 对两人的打情骂俏单舒已经习惯,目送他们进去后,目光不自觉落在宋荣瑾的背影上。 大概因为腹部伤口疼痛的缘故,他坐得不是很直,背微微躬着。 没想到,他已经瘦到这个地步。 人本来长得高,加上晒得黑,过于枯瘦的情况下整个人看起来就显得有些老气。 这两年单舒没有问过他的情况,只偶尔听唐逸和简希唠叨,说宋荣瑾自我放逐般的,基本不回国了,总是往条件恶劣的非洲大陆跑,搞得家里人一年到头提心吊胆,担心他出事。 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不要太过在意那个人之后,单舒离开门口去后院陪父亲。 一年前高考后填志愿,之所以会选择回滨海,是因为父亲当时大病了一场,让原本就在犹豫不决的单舒毅然放弃去别处的打算,决定到父亲身边作陪。 两父子生疏分离大半生,单承的病让单舒再次经历了一次害怕失去至亲之人的恐惧。 感情不是人生的全部,父亲却是唯一的。 辛蓉蓉生的是一对龙凤胎,玉雪可爱,很粘单承,反而有些怕严厉的辛蓉蓉。 今天是周末,吃完午饭单舒就要回学校,明天他们大二年级美术班的人组织集体外出写生,目的地在江南的一座旅游城市,今天晚上的飞机。 唐逸在酒桌上多喝了两杯,送单舒出来时忍不住拉着他唠叨。 “有时间好歹回家一趟,大家都挺想你的。” 简希扶着摇摇晃晃的唐逸,小声抱怨,“哎呀,叫你少喝一点,看看,喝醉了吧,你这么重,我背不动啊。” 唐逸揉揉他的头发,“别闹,听老公跟单舒说话。” 简希脸立刻羞得通红,嘀咕道:“看来是真喝醉了。” 若是在平时,唐逸才不会说这么轻浮的话。 单舒手拢在嘴边,含笑调侃他们,“你们看起来真好。有没有打算结婚?” 唐逸略微沉吟后回答:“等过几年简希大一点再说。我爸妈那边也还需要一点时间。” 母亲是老师,父亲是工程师,传统家庭出生,没办法接受他和简希在一起,最近一直在张罗给他相亲,逼他从宋家辞职。 唐逸最近压力挺大的。 他们的私事,单舒没问太多,只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开口。” 唐逸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花坛边发呆的宋荣瑾,试探着劝单舒:“宋先生一直放不下你。你若是心里——可以跟他再试试。人生这么长,没必要太坚持。” 最近两年他们虽然一直有联络见面,但是这是单舒的私人感情生活,作为外人,唐逸实在不好做过多揣测,因此说话有些含糊其辞。 单舒微笑着摇了摇头,也看了一眼靠在长凳上昏昏欲睡的宋荣瑾,头顶阳光虽然好,但是他看起来完全没有精神。 “不说了,我明天要出发去y城,为期一周,到时回来给你们带特产。” “好啊好啊,我听说那里的桃花酥特别好吃,给我带几盒。” 简希不跟他客气,笑着说。 单舒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点头:“好。” 说话间,一辆奔驰从前方小区的林荫道上开过来。 单舒扬手对前面招了招手,说:“我的车来了,回来再见。唐逸,宋先生麻烦你费心了。” 他用了十年才走出这段感情,不知道宋荣瑾要多久? 即便内心仍然对这人有牵绊,也不想让这份挂念再次侵入自己的生活。 黑色奔驰开到别墅门口停下,唐逸和简希不约而同看车牌,发现是单舒自己的车。 他竟然将自己的车借给别人开了? 正在疑惑间,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大男孩,二十岁上下,蜜色肌肤,右脸颊上有一个很深的酒窝,笑起来特别阳光。 “单舒!” 身穿黑色休闲t恤牛仔裤的男孩笑着大步走到单舒面前,“好了吗?我来接你了。” 单舒点点头,扭头向唐逸和简希介绍,“我男朋友,白晋。” 白晋明亮的目光简单扫了一下眼前表情呆滞的两人,不动声色收敛起眼中的攻击之色,扬起笑容打招呼,“你们好,我是白晋。” 不讲道理 “啊?”简希没忍住,惊讶张大嘴,看着这个对自己笑得阳光灿烂大男孩,问单舒,“你,你什么时候交交,男,男朋友了?” 唐逸初闻这件事,本能打了个寒颤,立刻回头看宋荣瑾的方向,果然看到他直起了身体,目光落在这个名叫白晋的少年身上。 单舒笑了笑,没有回答简希的问题,对白晋说:“谢谢你过来,我们走吧。” 白晋笑着对简希做了一个敬礼的手势,说:“我见过你,学长。听说你是法学院的天才,只用了两年就读完所有的学分,而且过了司法考试。” 简希眼神复杂看着他,一时间对他是单舒男朋友的身份接受不能。 唐逸同样不明白单舒今天为什么要安排这一出,难道是因为知道宋荣瑾会来参加生日宴,故意做给他看的吗? 可是,单舒,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幼稚的人。 目的已经达到,单舒同时向出门来送他的辛蓉蓉也做了介绍,之后和白晋留下一干目瞪口呆惊诧莫名的人开车绝尘而去。 和宋荣瑾分开都快三年了,周围人仍然会本能的把他划归到宋荣瑾的羽翼范围内,这也许也是他始终无法死心的根源。 今天这么一出,单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也许两年半前他和梁川订婚,大家还只是当做一场玩笑闹剧,那么现在他再次交新男朋友,想来,大家不会再会错意,以为他是在故作矫情与宋荣瑾置气。 “今天谢谢你。”车开出一段路后,单舒才对驾驶座上嘴角挂着笑容,心情很好吹着口哨的少年致谢。 “哈!”白晋露出满口雪白的牙齿看他,“你都跟我说好几次谢谢了。单舒,都跟你说了啊,不用跟我客气。” “不过刚才那几个人里面好像没有我的情敌诶?”白晋状似无意的试探着问。 单舒没有回答,扭头看窗外。 白晋扁了扁嘴,用委屈的口气说:“好嘛,我不问了。” “不过话说回来,单舒,我追你都快一年了,能不能考虑给我一个机会?” 单舒仍是保持沉默,无声拒绝着。 白晋烦恼的抓了一把头发,面对这个比自己年长十岁,性格沉稳内向的男人,他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两个人认识完全是因为一个意外。 当时单舒帮美术学院学生会画纳新海报,去公告栏张贴时,被白晋扔过来的篮球砸坏了海报,气得美院的几个学生干部差点跟白晋他们几个人打起来。 单舒当时做了和事佬,没让白晋担责任。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意外之后不久,白晋突然找到美院这边的教室,在上课途中给他传纸条表白,说是对他一见钟情,想追求他。 单舒当时感觉近而立之年的自己似乎已经成了老古董,对年轻人飞一样的感情发展速度实在是无法接受。 更加糟糕的是那张纸条并不是单舒亲手收到看到的,而是被上课的教授抓了个现行,当着公共课上一百多号人的面读出来的。 好在单舒一向善于处理这种突发事件,当即非常沉稳的站起来对白晋的表白进行了感谢,并且郑重地拒绝了他的追求。 这件事,至今仍然在滨海大两个学院之间流传。 白晋也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仍三不五时的到美院找单舒。 单舒虽然没有跟他交往的想法,但是他性格活泼开朗,混不在意他的躲避,总是往他跟前凑,这一来二去的,两人慢慢便成了朋友。 车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冷,于是白晋调转话头说起同学间的趣事来。 单舒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问一两句。 车开了半个小时,停在单舒租住的小区门外。 看着单舒解开安全带,白晋忽然抓住他的手,问:“晚上要不要我过来送你去机场?” 单舒摇头,淡然到:“不用麻烦。这边坐地铁过去时间差不多。车暂时借给你开,等回来还给我就行。” 看他说完打开车门想走,白晋仍不肯松手,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单舒,我是认真的!真的喜欢你!” 单舒看着他真诚明亮的眼睛,看到那其中的活力和热情,像是突然被刺痛一般,蓦的闭了闭眼,睁开后看着面前青春阳光的少年,将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撸下去,“抱歉,我没想过谈恋爱。我们也不合适。” 再次被拒绝,白晋咬着嘴唇不得不松开手,小声撒娇:“就给我个机会嘛,单舒,说不定咱们真的合得来呢?” 没跟他过多纠缠,单舒推开车门下车,回身看到车里面坐在驾驶座上垂头丧气的白晋,踌躇片刻后弯腰对他说:“白晋,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这一生,我没想过再喜欢另一个人。” “我不要!”白晋激动的咧开嘴对单舒做了个鬼脸,重新发动车,扭头对着单舒大声吼:“你不喜欢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话没说完,车就飙了出去,留下单舒一个人站在原地苦恼看着那远去的车子。 所以说年轻就是好啊,完全不讲道理的。 可是这样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单舒并不愿意伤害这个愿意对自己敞开心扉的少年。 “慢慢来吧。”在心里这么想着,转身回自己住的地方。 考进滨海大,军训完之后单舒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毕竟自己年龄比同班同学大上一轮,若是住校,实在是不太方便。 飞到y城是凌晨四点,酒店有接送的车,从机场出来后大家有条不紊的到酒店办理入住,分好房间。 y城地处江南,吴侬软语,风景秀丽,一直是各大美术院校热门的写生胜地。 为期一周的写生活动,老师安排每天上午到指定的地点画画,下午自由活动。 单舒跟班上的同学有年龄差,一直不是很熟,下午便就一个人背着画板和背包在城市里转悠。 难怪会成为写生旅游胜地,随便一个角落,一座桥都能让人驻足流连。 江南小巷,清新的水墨画般的黑白灰建筑,加上秋日细雨飞扬,实在是景色宜人。 单舒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这座城市转了两三天,渐渐找到一些别致的风景角落。 往小巷深处走,偶然会遇到让人惊艳的风景。 比如今天。 缠绵的秋雨从中午开始下,同一个房间的同学缩在酒店的被窝里看电视,单舒仍和往常一样背着画板走街串巷,时不时停下来抱着画板进行速写。 今天找到的这条巷子比前几天的看起来旧一些,地上的青石板都被岁月磨砺得变了形,石缝间杂草丛生,然而街边紧闭大门的院墙内却探出几支秋日的月季和菊花,墙角撒落着许多花瓣,空气中有一股清淡的花香。 单舒沿着小巷撑着伞悠闲地走着,无意中看到街角一家开着门营业的花店。 门口放着一些培育得生机勃勃的盆栽绿植,乍一看是十分普通的花店,单舒想着进去看能否淘到一两支好看的花朵。 穿过布置得精巧雅致的大门口,内里是一处视野十分开阔的天井,天井右侧布置着几个露天咖啡雅座,被茂盛的绿植和花朵包围环绕着。 房子是非常典型的江南院落,回廊月门交接错落。 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单舒举着伞站在露天咖啡座外好奇的看了一会儿,试探着叫人,“请问,有人在吗?老板在吗?” 周围一片沙沙雨声,放置在假山或者花架,钩子上的盆栽静静绽放着花朵。 似乎没有人? 可,门怎么开着? 难道这里不是花店? 正疑惑着,身后传来脚步声,单舒在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转身,“你好,请问——” 巧遇 看到来人后,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剩下的话也自然而然咽回了肚子。 周围雨势陡然加大,哗啦啦打在雨伞上发出很大的声响,就像把那一瞬间的心跳声放大了千百倍般。 片刻后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男人手挡在头上冲进来,对在门口停下来盯着单舒发呆的男人喊,“荣瑾,你怎么站在门口,快进去,雨下大了!” 却是后面一步下车的房子的主人。 宋荣瑾同样没有打伞,看到单舒后短暂愣神的时间里,肩膀上便被雨淋湿了。 想不到会在这里偶遇。 单舒静如止水的内心忍不住泛起涟漪。 “诶,单舒?你怎么也在?” 房子的主人跟宋荣瑾差不多高大,认出单舒后立刻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这时房子的另一个主人才从月门那边姗姗来迟,撑着一把油纸伞,怀抱一盆盛开的金爪菊不紧不慢走过来。 “噫,书白,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描摹着丁香花的油纸伞微微抬起,露出底下一张清冷俊秀的脸,个头并不十分高,堪堪过了一百七十公分,然而身形却十分好看,犹若雨中秀竹一般,清透空灵。 “进去再说,我和荣瑾都淋湿了。” 秦书白推着相对无言的宋荣瑾和单舒两个人齐齐往后院走。 “司衣,帮忙拿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换。” 冲进堂屋前,秦书白回头对那弯腰放花盆的沈司衣大声道。 三个人刚冲进屋里,屋檐下的雨水以更大的声势轰然落下,屋外的风雨之声从四面八方贯进来。 单舒收了伞站在屋檐下,屋内两个湿透的男人正在脱衣服。 没多久,沈司衣拿着干净的衣服从回廊走过来,看到站在门外一身清冷之色望着大雨的单舒,招呼他进去坐:“雨太大,你看裤腿都湿了。” 单舒低头看了一眼,将伞放在廊柱边,和沈司衣一同进屋。 屋里面脱掉衣服的宋荣瑾和秦书白各自裹在毛毯里正在喝热水。 沈司衣把衣服递给他们,说:“上楼去洗个热水澡再穿衣服,晚点厨房那边会送姜汤过来。” “好,司衣,你招呼好单舒,我和荣瑾去洗澡了。” 秦书白扒拉着淋湿的头发,催宋荣瑾一同上楼。 宋荣瑾回头看了一眼跨过门槛进屋的单舒,确定此刻屋外的雨势大到他暂时无法离开后才抬腿。 “请坐。你要不要换一身衣服?”沈司衣为单舒斟了一杯热茶后,回头注意到单舒的裤腿和衬衣也被淋湿了。 单舒微微摇头,“谢谢,不用麻烦,晚些时候等雨停了,回酒店换就好。” “哦。好吧。”沈司衣不是善于言辞的人,听他这么说之后便不再说其他的。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屋外传来声势浩大的雨声,茶桌上水汽氤氲,清新的茶香从茶杯和茶壶中漫溢而出。 过了好一会儿,沈司衣才想起来似的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沈司衣,这里是我开的花店,同时也是我和书白的家。” “啊,”单舒连忙回神,同样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单舒。” 沈司衣睁大眼睛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你和宋先生认识?” 虽然见面之后这两人几乎没有眼神交流,不过互相之间的气氛实在让人在意。 单舒张嘴想回答,被从楼上下来的人打断话头,“司衣,单舒是荣瑾的伴侣,你还没见过呢。” 却是秦书白先洗完下楼来了。 沈司衣抬头看到他头上包着毛巾在揉搓,衣衫凌乱,立刻皱眉责备,“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再下来。今天温度这么低,万一感冒了怎么办?” “没事,只是淋了点雨而已,我身体好得很。” 秦书白大大咧咧笑着走到单舒面前对他伸出手,“好久不见,都跟我生疏了?” 单舒笑着跟他简单握手,“确实很久了,应该有五六年了吧?” 秦书白立刻翻了个白眼,“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一瞬间就老了五六岁的感觉。哈哈哈。是荣瑾让你在这里等他的吗?” 他跟宋荣瑾交情虽然深厚,近两年来往却不多,是以并不知道单舒与宋荣瑾已经分开多年。 说完不等单舒回答,回头揽了沈司衣的腰搂到身侧,介绍说:“这是我爱人,沈司衣。在这里开花店,我偶尔过来给他打下手。” 说话间,沈司衣将秦书白按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毛巾帮他仔细擦头发,叮嘱道:“等会姜汤要趁热喝。” “哎呀,知道了,老婆。”秦书白一脸无奈的对单舒耸耸肩,嘴角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三个人坐在楼下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宋荣瑾才神思恍惚的下楼来,头发也没擦干,发梢的水将刚换上的衣服的衣领都打湿了。 在洗澡的过程中一直在担心雨势变小,楼下的那人是不是已经离开。 直到下楼来看到那人仍旧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安静看着门外的雨,心里的忐忑才得到些许安慰。 见他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狼狈慌张的模样,沈司衣笑着打趣,“我总算是知道你和书白为什么会成为朋友了,这就叫臭味相投?” “那是,我跟荣瑾都十几年的朋友了,算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对不对?” 秦书白哈哈笑着接话,之后问坐下来的宋荣瑾,“你跟单舒约在这里见面的?怎么事先没跟我打声招呼,我好让司衣接待他啊。” 宋荣瑾拿起茶杯喝茶,深吸一口气,用从容沙哑的语气道:“倒没有约。只是在这里巧遇而已。” “真的?”秦书白感兴趣的睁大眼,左右看了看两人,发现单舒比过去更寡言,听了宋荣瑾的话也没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啧啧,看看你们这缘分。” 一声感叹后,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单舒被宋荣瑾头发上滴答的水弄得心神不宁,皱着眉头扭头固执看着门外,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人肩上湿透的衣领。 注意到两人之间气氛沉重生疏,秦书白后知后觉的贴到宋荣瑾面前,小声问:“吵架了?” 宋荣瑾脸色黯然,摇头不语,目光忍不住落在单舒沉默的侧脸上。 秦书白看着两人的样子,脑中恍然想起这两年听到的传言,今天在这里碰到两人,还以为那些圈子里的流言蜚语是以讹传讹,没想到是真的。 当下明白的叹口气,拍了拍宋荣瑾的手,回头起身拉了沈司衣到一旁如是这般安排后回来对屋子里安静坐着的两人说:“天色不早了,雨又下这么大,荣瑾和单舒今晚在我这里留宿吧。” 单舒闻言立刻回头想拒绝,不想与宋荣瑾的目光对上,即将吐出口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 看到宋荣瑾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秦书白不禁暗自为这位友人坎坷的情路鞠了一把同情泪,拍手道:“就这么定了。司衣,你让人赶紧去收拾两个房间出来,厨房那边也让他们使出看家本事。今晚我跟荣瑾要好好喝几杯。” “好。”沈司衣笑着点头,问单舒:“单舒,你要不要跟我去后面走走,这房子是我和书白一起设计的,也许可以给你一些画画的灵感?” 沈司衣体贴的为单舒化解掉不自在,带他出门去参观房子,留下宋荣瑾和秦书白在屋子里谈事情。 讨厌我到这个地步了? 出来后,屋外的雨并没有变小,天边甚至还出现了几阵闪电闷雷。 整座宅子都以回廊游廊衔接,下雨天也不影响在各个院子之间来往。 沈司衣看着回廊外哗啦啦的雨,笑道:“下雨天留人天,可不是我家书白要强留你啊。” 看得出来单舒并不想留宿在这里,沈司衣以调侃的语气为自己的爱人辩解。 单舒并没有在听他说话,神思不属的走了两步,停下来对沈司衣说:“沈先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微笑着,沈司衣清灵的目光落在单舒脸上,神色间一片云淡风轻,仿佛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 与这样的人相处,单舒不知不觉放下戒备,犹豫着说:“我想请你让人给荣瑾送一下吹风机。你也知道,现在下着雨,气温比较低,他前段时间才做过手术——” 有些说不下去,哽咽着看向院子里飞溅的雨花,神色间苦涩异常。 沈司衣没有追问什么,点头,拿出手机发了两条信息出去,之后说:“走吧,别担心,书白陪着他的。” “谢谢。”低语着,单舒魂不守舍木然的往前走去。 沈司衣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在心里叹口气。 这两人明明互相牵挂着,不知道为何却又在互相逃避。 雨到晚上吃完饭之后才稍微小了一些,单舒打电话给老师说明情况同时给室友发了一条信息,告知他们自己会在外面住宿的事。 宋荣瑾和秦书白喝了一阵酒之后,沈司衣提议散步到琴房继续夜晚的休闲活动。 已经让佣人事先在琴房醒酒,几个人到达后,沈司衣到钢琴边弹了两首肖邦,之后和秦书白合奏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宋荣瑾一直坐在琴房中间的沙发上喝酒,单舒在靠窗的位置抱着画板画画,两个人都没有互动的打算。 秦书白跟爱人甜蜜了一阵,到底觉得不好意思,提议他来弹琴,沈司衣和宋荣瑾共舞一曲,沈司衣大方的同意了。 舞曲秦书白弹的是那首非常著名的探戈,《一步之遥》。 坐在窗边画画的单舒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手中画笔不停,如同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如实记录着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沈司衣没有跟外人跳过舞,结束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小步跑回到秦书白身边埋怨看着他。 秦书白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指尖,抬头,咧开嘴露出幸福的微笑,目光温柔如水。 宋荣瑾喝了酒,跳了一场舞,身上热起来,于是将衬衣扣子解开,坐回沙发上歪歪斜斜的躺着,继续喝酒。 被爱人戏弄了一回,沈司衣当然要报复回来,示意秦书白邀请单舒,单舒也没有推辞,两人配合着跳了一支中规中矩的舞。 结束时,秦书白顺水推舟牵着单舒的手将他交给宋荣瑾,笑着说:“我们都跳了,你们两个也跳一支,我和司衣给你们伴奏。” 宋荣瑾醉意醺然,闻言放下酒杯站起来,捋了一把头发,玩世不恭的弯下腰,“不知是否有幸与先生共舞?” 见他如此状态,单舒想缩回手,无奈秦书白事先看出他的退缩之意,提前将他的手放进宋荣瑾的手掌中。 两只冰冷的手合在一起,双方都在心底打了个寒噤。 他们对彼此已经陌生到这个地步了。 两人牵着手僵硬走到房间中央。 音乐响起,互相对视的人过了好一阵才动起来,将另一只手搭在对方身上。 亲密的姿势,能闻到彼此身上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单舒慌乱屏住呼吸,偏头将目光从眼前之人脸上移开。 舞曲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温柔,缠绵而静谧。 耳边传来温热的触感。 是宋荣瑾移动脚步将他整个拥在了怀中,头也低下来,依恋地将下巴贴在他的耳侧。 单舒瑟缩了一下,蓦的松开手,受惊般从宋荣瑾的怀中退出,用陌生惊恐的目光望着他,之后白着脸,嘴唇颤抖着小声道歉,“抱歉,我——” 灯光下,宋荣瑾张开的手一时没能收回去,就那样僵硬的举着,脸上来不及褪去的温柔被吹进屋的冷风冻僵,过了一会儿,用平静的声音问:“已经讨厌我到这个地步了?” 单舒望着他,眼神无助而仓惶,连呼吸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看到两人突然停下来对峙,秦书白连忙插话进来,笑着说:“已经十点了,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宋荣瑾放下手,意兴阑珊转身,“走吧。” 沈司衣张嘴想劝他们,被秦书白抓住手,不赞同的摇头。 单舒收好画板和作画工具,背上背包,无言跟在宋荣瑾身后。 出来发现屋外的雨再次下大了,四周围一片冷泠泠雨声,风雨之中夹着冬日的寒意。 到住的地方,秦书白和沈司衣分别送两人到客房。 看着单舒走进房间,沈司衣忍不住在门关上前对他说:“单舒,人生很短,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单舒怔然看着他,或许是深夜太过困倦,或许是因为与宋荣瑾大半天的无声对抗让他精疲力竭,一时间没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沈司衣到底不是那种善于交际之人,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词穷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何竟然将自己憋得脸色通红,慌乱道歉:“对,对不起,我,我——” “谢谢。”单舒露出笑容,“晚安。” 现在难得碰到这么纯粹的人,单舒没有因为他唐突的劝慰感到不快。 看来他的爱人将他保护得很好啊。 有些羡慕的想着,关上房门。 看着眼前关上的门,沈司衣懊恼拍了拍脑门,小声骂自己:“搞什么啊,这样说,就好像在责备他一样。” 明明这个人看起来已经那么痛苦了。 雨下了一整个晚上,单舒又是彻夜无眠,抱着画本整理这一整天下来的速写。 第二天凌晨三四点迷迷糊糊被叫醒时发现自己抱着画本靠在床头。 揉着眼睛下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三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到四点。 打开门看到沈司衣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沈先生,有什么事吗?” 脑子很清醒,就像刚才睡着的那几十分钟个把小时根本就没有睡着过一样。 屋外的雨势小了一点,风也似乎停了。 沈司衣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慌张,“那个,单舒,宋先生病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单舒闻言再次低头想看时间,发现手表并不在手上,可是这个时间点,沈司衣他们是怎么发现宋荣瑾生病的? 似乎看出他的疑问,沈司衣脸突然涨红,目光闪躲看向别处,说:“我,我和书白刚,刚才听到他的房间传来很大的声响,起来去敲门发现他倒在地上,说是身体不舒服,起来喝水,不小心摔了一跤,水杯被打碎,手也被划破了。” 说话间,单舒无意中看到沈司衣睡衣衣领掩盖下脖子上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两人会在凌晨三四点听到宋荣瑾房间的动静。 牵挂 立刻关好门,单舒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说:“我过去看看,沈先生家里有家庭医生吗?” 秦书白的秦家身为江南首富,不可能没有家庭医生随时待命的。 沈司衣带着他往宋荣瑾的房间走,点头:“书白已经联系了医生过来,大概要半个小时。宋先生发着高烧,我们在给他做物理降温。” “好的,谢谢。” 宋荣瑾的房间距离单舒的房间不远,隔了三间客房。 走进房间,里面佣人正在秦书白的指使下帮宋荣瑾擦身体。 宋荣瑾身形高大笨重,病得迷迷糊糊的,身体不受控制,被两三个佣人摆布着,衣衫凌乱躺在被子里,被划破的手潦草包扎着,衣服裤子都被扒开,一个佣人正在给他擦汗。 见状,单舒心里腾起一股怒火,压低声音吼了一句:“都让开!” 房间里的几个人平日里习惯了沈司衣的温言温语,突然之间被这么严厉的呵斥,一时间都吓了一跳,停下来呆呆看着单舒。 单舒猛的咬住嘴唇,控制住情绪,走到床边对秦书白说:“秦先生,谢谢你帮忙照顾荣瑾,请让他们都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可是,荣瑾现在这样,你一个人——” “没关系的!”宋荣瑾衣衫,裸,露的狼狈模样实在是刺激到了单舒,迅速弯腰帮他盖上被子,不耐烦的打断秦书白,抬头红着眼睛看他,眼中满是责备,“我照顾了宋先生十年,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秦书白看了看床上没什么意识的宋荣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一阵心虚。 刚才就那么把他交给佣人折腾,似乎,确实不太妥当。 原本沈司衣想亲自照顾的,不过他哪里愿意,于是叫了两三个佣人起来帮忙。 都是平时干粗活的人,哪里像沈司衣那么细致,因此才让单舒进门时看到那么混乱的一幕。 “好,好吧,药箱放在床头,你要是需要帮忙,就按门口的铃,有人会过来。” 说着让佣人放下手里的东西,陆续离开房间,自己走到门口拥住担忧往房里张望的沈司衣,小声对他说:“别担心,这个人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二会对荣瑾全身心付出的人,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嗯。”沈司衣点点头,牵上他的手转身离开,“我们去楼下等秦叔他们过来。” 秦书白偏头亲了一下他的面颊,遗憾说:“哎,刚才还没尽兴呢。” 沈司衣羞红脸,抱怨:“可是已经做了三次了啊。我腰都快没知觉了。” 秦书白立刻搂住他的腰,“那我等会给你揉揉。” 房间里,单舒头痛的看着满地狼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蹲下来将地上散落的毛巾和水盆收到洗手间去,将地面拖干净后才重新打了一盆水到床边。 床上宋荣瑾贪图凉快,掀开被子,面颊烧得通红,身上的睡衣已经湿透一大半。 从衣柜里找出备用的睡衣和床单,放在床边,单舒叫醒烧得昏沉的宋荣瑾。 宋荣瑾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他半天没什么反应。 单舒双手捧着他的头,温柔抬起来,“荣瑾,能动吗?你身上的衣服和床单都汗湿了,要起来换掉才行。” 宋荣瑾眩晕着抓住他的衣角,虚弱叫了一声,“舒舒——” 说着配合单舒的动作艰难坐起来。 单舒让他侧身靠在床头,从另一侧将打湿弄脏的床单拉下来换上干净的,之后扶着宋荣瑾坐到床中间,自己坐在他身上,让他全身靠在自己身上,扶着人将湿掉的衣服换下来。 饶是单舒动作尽量轻柔,宋荣瑾仍然因为眩晕和头痛而发出干呕声。 换衣服的同时顺便将他身上擦了一遍,等到扶着宋荣瑾躺下来时,单舒累得气喘吁吁。 每次这个人生病都会很麻烦,因为身材过于高大,照顾起来很是吃力,以往有唐逸一起帮忙还好,现在在别人家里面,那些人到底不如自己家的人细心周到,单舒不愿意让他们碰宋荣瑾。 将躺在床上的病人以及整个房间收拾干净,处理好手上的伤口后不久,秦书白和沈司衣就带着家庭医生过来了。 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告诉单舒,宋荣瑾生病不仅仅是因为下午淋了一场雨,还有腹部割阑尾的伤口没好彻底,发炎造成的,而且晚上他还喝了那么多酒。 听到宋荣瑾喝了酒,医生不仅骂了宋荣瑾一顿,连同秦书白和单舒也一起狠狠骂了一顿,说他们对病人太过疏忽。 几个人老老实实伺候着医生给宋荣瑾看完病开完药,规规矩矩把人送走。 等到房间安静下来,窗外天空已经泛出鱼肚白。 天亮了。 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花园里淅沥的水声传过来。 秦书白打着哈切离开前对单舒说:“荣瑾现在这个样子,一时半会最好不要随便走动,就在我这里休养到病好吧。反正我跟他好久没见了,正好培养培养兄弟情。” 单舒送他到门口,说:“我还可以在这边呆四天,白天上午要上课,下午才能回来,请秦先生帮忙安排人过来在这个时段照顾荣瑾。” 秦书白点点头,接连打了两个哈切,沈司衣撑不住,医生来了之后就让他回房间睡觉去了,“好好,你放心。” “我走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别硬撑。” 送走秦书白,单舒回到房间,宋荣瑾已经苏醒过来,此时正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单舒到病床边弯腰帮他掖好被子,柔声问:“肚子上的伤口还疼吗?” “医生让禁酒半年,回头我告诉唐逸,让他注意一点。” 宋荣瑾没有回答,翻身背对他,说:“我知道你讨厌我,不用勉强留在这里,去忙你的吧。” 单舒顿了一下,再次帮他拉好被子,叮嘱:“请保重自己的身体,荣瑾。我上午还有课,这边过去挺远的,马上要出发了。” 闻言,那侧躺着置气的身体僵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两人也再没有其他的交谈,单舒帮他打理好房间和行李箱,静悄悄离开。 宋荣瑾从始至终睁着眼睛听着房间里的动静,直到安静下来才翻身,目光落寞环视空荡荡的房间,窗边一树火红的枫叶经过一夜风雨洗礼,被风吹着哒哒的推窗而入。 又走了。 这个人,已经不会再为他停留。 上午老师组织整个年级的学生坐巴士去距离城外半个小时的一座深山写生,布置的作业比较复杂,大家都吵着要留下来等画完了再回去。 单舒心里牵挂着病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作业后交给老师看过之后就自己打车回城。 老师知道他底子比其他同班同学好,年纪也大一些,不合群是正常的,倒没多说什么,只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试过才知道 回去的路上在高速上遇上一场车祸,拥堵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期间接到沈司衣打来的电话,说是宋荣瑾执意要动身回滨海,被拦了下来。 “我来劝他吧。” 听完沈司衣苦恼的抱怨,单舒叹口气说。 沈司衣压低声音气鼓鼓说了一句:“像小孩子一样,怎么劝都不听,真真气人。” “荣瑾有些任性,让沈先生费心了。”单舒低头捏了捏鼻梁,昨晚没睡,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今天也一直忧心忡忡精神紧绷,单舒现在感觉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哇,又起来了,你赶紧给他打电话,书白都要生气了。” 说着沈司衣便挂了电话。 单舒没有立刻打电话过去,而是看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才拨电话过去。 彼此的电话号码都保留着,只是不再有任何联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那边传来的声音沙哑虚弱。 单舒张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吞了吞口水后才简短说了一句:“我在回来的路上,还有二十分钟到。” “……嗯。” 有些委屈的回答。 单舒软了声音,柔声问:“药吃了吗?吃饭了没?” “……没有。” 还是委屈。 “那先把药吃了,再吃点东西。” “没胃口。” “先吃一点,等我回来给你做,想吃什么?” “面,鸡丝面。” 孩子气的,委屈的,撒着娇,依赖着。 “好。听话,先去吃药。” 单舒说着电话,扭头看车窗外,抬手将掌心贴在玻璃窗上,心里突然涌出真真切切的思念与无奈。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刻真正放下过这个人。 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单舒耐心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片刻后宋荣瑾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舒,我等你回来。” 眼睛在这一刻忽然酸涩无比,单舒捂住眼睛,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心脏鼓胀疼痛得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好。” 将眼角溢出的眼泪拭去,单舒抬头眺望远方云雾之中的群山,小声而郑重的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荣瑾,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那些拒绝和排斥,一次次的逃避,不过是因为害怕自己再次陷入那片温柔无法自拔。 “嗯。” 回答之中带了笑意。 单舒耳朵一热,感觉似乎又被他看穿了,慌乱说:“我挂了,你赶快去吃药,不许闹了。” 说完立刻掐断电话。 司机调大了车里的音响。 一首俗气的情歌轰轰烈烈响起来。 “我爱他, 跌跌撞撞到绝望。 我的心, 深深伤过却不会忘。 ……” 咬住嘴唇,双手捂住脸。 对宋荣瑾,单舒发现自己无法不抱有期待,却又无法忽略心中那不肯散去的阴霾。 出租车听到沈司衣的花店门前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太阳光刚刚冲破层层厚重云雾洒落下来,地上的一摊摊积水倒映着门口的一盆盆花朵。 单舒从车上下来走进天井。 这个时候有客人在。 露天咖啡厅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几个人慵懒坐在椅子上交谈。 沈司衣和秦书白两人一个站在吧台内,一个站在吧台外穿着围裙,头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单舒走过去打招呼。 秦书白看到他,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取下脖子上的围裙递给一旁的服务生,走过来,说:“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差点没拦住他。” 单舒无奈道:“给你们添麻烦了。他人呢?” “体温有点反复,吃了药之后就回去睡了。原本想在门口等你的。” 单舒向站在吧台里的沈司衣打过招呼后才跟着秦书白往后院走。 后院种满枫树和银杏树,这个时节正是枫叶染红银杏变黄的季节,花园笼罩在一片红黄烟云之中,其他一些高大的树木则在大片大片落叶。 “这个家伙,固执起来真让人头大。”十几年的朋友了,秦书白倒不是真的嫌麻烦,纯粹就是在吐槽老朋友。 单舒附和笑着说:“你是知道的,他性格就是如此。如今都而立之年了,怕是再难改变。” 秦书白翻了个白眼,“狗脾气,也只有你能忍受了。” 单舒不语。 秦书白把他送到房门外,转身对他说:“你们之间的事我有听说一些。他以前确实贪玩了一点,伤了你的心,不过你是了解他的,即便过去脑子发昏做了些糊涂事,到底本质不坏,如今愿意浪子回头,你就试着重新接受看看。” “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知道我不是愿意随便管别人的事的人。” “况且,我过去在国外的生活也一塌糊涂,如今不也和司衣踏踏实实在过日子?” “有的人就是这样,晚熟。” 单舒笑了笑,“谢谢你的一番肺腑之言。” 秦书白这样的人物,哪里有时间亲自纡尊降贵跟人说教,不过是因为把宋荣瑾和他当做真正的朋友。 顿了一下,单舒继续说:“我和他这些年争吵,分分合合,总归有了嫌隙裂痕。有句歌词不是这么唱的吗?只听过合久了分开的,没听说过分久了再复合的。” “即便我和他都有心,往后也未必能顺利。我也实在是累了。” 话语间满是疲惫。 秦书白看着他的样子,确实是身心俱疲,便也不由自主叹口气,说:“你这么说,我要是再劝,倒显得是恶人了。不过单舒,凡事没有绝对,总归要试过才知道。不防再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算是给他一个机会。” “你们两个这么般配,感情契合,分开实在可惜。” 说完见单舒神色间已经有些动容,秦书白没有继续逼他,适可而止的停下来,说:“你进去吧,刚吃了药,估计这会在睡呢,中午什么都没吃,晚点我让佣人再送点吃的过来,你劝劝他。” “好,谢谢。” 秦书白说完便要走,突然想起来似的一把抓住单舒的手,有些紧张的看着他,“还,还有——” 单舒被他紧张的态度弄得也紧绷起来,问:“什么?” “那个,我在国外的事你别告诉司衣。他什么都不知道的。” 说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你也知道嘛,那个时候我一个人,没人管——” 单舒笑着回答,“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况且,就算沈先生知道了你的过去,也未必会计较。” 毕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秦书白有些傻气的摇头,“不行,我不想让他伤心!” 如果真的爱对方,怎么可能不在意。 单舒点头,“那好,我会注意的。” 秦书白这才放心的离开。 等他下楼之后,单舒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失笑摇头,推开门进屋。 秦书白过去在国外可是十足的浪荡子,没想到如今会爱一个人爱到这个地步。 卧室里宋荣瑾此刻正躺在床上熟睡,脸色仍旧苍白。 单舒放下东西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已经退烧,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退烧药 放下东西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确定宋荣瑾始终睡得安然后才起身下楼去找厨房。 对吃食上的事情,宋荣瑾向来不看重,不挑嘴,也不会刻意去追求昂贵奢侈的食材,家里做什么就吃什么。 大概也是因为有十年的时间单舒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在安排厨房,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不去关注这些。 即便在后来单舒离开的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宋荣瑾也没有在吃饭上的问题找过唐逸,家里人都知道他的口味,也都细心的像单舒未曾离开一般的照顾着他。 熬了两个小时的鸡汤,做好面端到楼上时宋荣瑾已经醒过来,对着电脑坐在床上在工作。 在开视频会议,单舒尽量压低声音将餐盘放在一侧,把面端给宋荣瑾,放了两碟小菜在小木桌上,弄好之后就打算转身做别的,被宋荣瑾一把抓住手。 回头,看到宋荣瑾一面用眼神示意他坐下来,一面用意大利语简单说了句什么,视频里面发言的人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 意大利语单舒只听得懂简单的日常对话,对他们工作上谈的事情是完全听不懂的。 不想打扰他工作,单舒仍旧要走,宋荣瑾不肯松手,小声对他说:“等我五分钟。” 没办法,只好在床沿坐下来,宋荣瑾这才露出笑容,端起碗一边开会一边吃东西。 单舒坐在一旁无所事事,不知不觉间便被身畔这人吸引了目光。 因为生病的缘故,脸和嘴唇都没什么颜色,人看起来很是憔悴,身上的睡衣有些宽大,露出两条线条十分优美的锁骨。 得益于过去做过时装模特,加上底子优秀,这人无论怎样狼狈,都会显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来。 面条里的鸡肉撕成细丝,加上松茸煲了小半个小时,香味浓郁,汤底是鸡汤反复过滤之后的清汤,清淡爽口,带着久违了的家的味道。 宋荣瑾结束掉视频会议后,将碗里的烫都喝得干干净净,吃完后舔着嘴唇看单舒:“还想吃。” 单舒忍不住露出笑容,说:“医生说你有些消化不好,不能多吃。吃点别的吧。” 将两个小菜蝶放在他面前。 宋荣瑾点点头,乖乖拿起筷子,问:“你吃了吗?” 单舒把碗放回餐盘,说:“我等一会儿下去吃。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宋荣瑾嘴里咬着筷子想了想,“没力气,老想睡,身上酸痛。” “这是正常的,你病还没好彻底。晚点我给你按摩按摩。” 说着单舒不自觉抬手帮他将额前掉下来的头发拂到耳侧。 宋荣瑾趁机抓住他的手,放下筷子,抬头。 四目相对。 单舒立刻撇头想移开目光,被捏住下巴抬起来。 “别逃。” 宽大的手将他的腰揽住往怀里带了带,宋荣瑾缓缓低头靠近。 久违的亲近。 那潜藏隐瞒在心底许久的心思随着交融的口舌呈燎原之势摧枯拉朽席卷蔓延至全身。 单舒双手扣住宋荣瑾的肩甲,手指摩挲着光滑的丝绸睡衣。 这个人就像鸩毒,焚心蚀骨,早已深入他的血脉灵魂四肢百骸,难以逃脱难以化解! “荣瑾!” 口唇分离,单舒双眸含情泪光莹莹望着宋荣瑾。 宋荣瑾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他被吻得柔软红润的嘴唇,低头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闭上眼轻轻感叹,“单舒,我想你,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日日夜夜,时时刻刻。” 单舒难以承受的微微摇头,情难自禁地再次仰头吻住面前诉说着柔情蜜语的男人。 i walked ten thousand miles, ten thousand miles to see you. and every gasp of breath, i grabbed it just to find you. …… 晚间秦书白来看宋荣瑾,察觉两人间气氛的变化,笑着调侃了他们两个一句:“看来单舒就是你的退烧药啊,看看这脸色,这精神,啧啧。” 宋荣瑾刚尝到点甜头,哪里愿意他这时来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不等他说完话,就扔枕头把人赶出门去。 “哎哎,你这忘恩负义的,媳妇娶过门,媒人扔过墙,这就翻脸啦~”秦书白抱着枕头被一同来的沈司衣拉走。 单舒从头到尾在收拾房间,整理下午被宋荣瑾叫人从酒店拿过来的行李,面红耳赤的,一直没出声。 等房门关上,宋荣瑾在床上打了个滚,打开手机,问:“舒舒,明天下午我们出去走走,想去哪里?” 单舒把行李箱放进衣柜,回来在床边坐下,“你的身体需要静养,别闹。以后再来玩就是了。” 宋荣瑾挪动身体靠过来,抱住他的腰,闷闷的说:“不要,我怕你以后又不理我了。” 单舒抓住他的手揉了揉指尖,仍是没答应,过了一会儿,伸手拉宋荣瑾的睡衣,“给我看看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掀起腹部的睡衣把伤口露出来,宋荣瑾淡然看了一眼,“已经不痛了,就是有点痒。” 单舒低头仔细看过说:“有点泛红,注意不要摩擦到这个地方。痒的话,应该是伤口在愈合了,千万不能用手挠。” 宋荣瑾点点头,拉他的胳膊,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小小声央求:“舒舒,晚了,我们早点睡吧。” 单舒看了一眼时间,不到十点。 不过,宋荣瑾刚刚吃过药,看他迷瞪瞪的样子,估计药效上来了。 于是点头,掀开被子侧身上床,关掉灯后,宋荣瑾立刻缠上来抱住他。 黑暗中,四肢纠缠在一起,单舒心跳有点乱,手插在宋荣瑾的头发中,问:“你怎么会来y城?计划逗留多久?” “……”宋荣瑾有一会儿没有回答,安静亲吻着单舒的鬓发,片刻后叹口气,道:“听唐逸他们说你来了这里,正好书白约我谈事情,就飞过来了。本来打算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再去找你的,没成想会在他家跟你碰上。” 想到昨天的偶然相遇,单舒心里一动,抬头。 宋荣瑾也正好低头来寻找他的目光。 双双情动,再次自然而然拥在一起。 混乱之中,窗外传来沙沙声,单舒抬头,雪白优美的脊背露在被子外面,蝴蝶骨微微起伏,清冷的声音穿透黑夜,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含蓄味道,“荣瑾,又下雨了。” 秋雨肃杀,落叶萧索,带来铺天盖地的寒意。 柔软的被子被拉起覆盖上来,暖香之中身体被温柔拥入那个发着低烧的怀抱之中,于是那浸透心底的寒冷被逐渐驱散。 “舒——” 依赖软糯的撒娇口气。 单舒总是习惯于他对自己的依赖和闹脾气,抬手摸他的额头,“荣瑾,你发烧了。” “没关系,再等等就好了。” 许是夜色深沉,许是秋雨滴答,又或许是不远处传来的若有似无的缠绵琴声,让单舒彻底放下戒备,与那抱着自己的人十指相缠,融为一体。 瑾哥哥 在y城剩下的几天,宋荣瑾养好病之后就在单舒休息的下午和他一起在城里各个景区闲逛,和秦书白他们去城外的温泉山庄泡温泉。 三四天很快便过去,辞行的时候沈司衣很舍不得。 难得碰到谈得来性格好的朋友,他又不爱交际,心甘情愿为秦书白守在这一方天地。 单舒送了他两幅画,说以后有时间带朋友过来玩。 晚上的飞机,和宋荣瑾不是同一个航班,不过到达的时间差不多。 回滨海之后的事情,以及往后的相处,这几天两个人都没有谈。 顺其自然吧。 单舒淡然想,他已经过了那种因为求而不得而痛不欲生的年纪。 两年多的独居生活以及对过去十年的反省,他已经看淡了很多。 深夜十点多到达滨海,飞机落地之后便看到白晋发来的消息,说是在机场等他。 单舒说了一句谢谢之后退出聊天界面,看了看宋荣瑾的微信。 最后一次聊天的时间是两年半前道别的留言。 甚至当时宋荣瑾都没有回复,而是直接赶到了高铁站。 后来听梁川说,是他告诉宋荣瑾自己要离开的消息。 看了一会儿和宋荣瑾之间寥寥无几的对话后收起手机,站起来拿上行李箱下飞机。 北方的y城寒流席卷,而此刻的滨海却仍是热浪滚滚。 一下飞机单舒就脱掉外套只穿一件短袖。 从机场出来,在接机口看到白晋举着一张牌子站在围栏边。 单舒好笑的走过去打招呼,“走吧,这么晚了,麻烦你跑一趟,谢谢。” 白晋跟着他往前走过了闸机后立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说:“我不是还开着你的车吗?要是不来接你,你又得坐地铁回去,多不方便。” 单舒点点头,和他一起往地下停车场走。 坐上扶梯前看到宋荣瑾从vip通道的直达电梯走出来,身后跟着帮他拉着行李箱的宋晓。 停下脚步,单舒目光安然看着他迈着大长腿快步走来。 “单舒?” 白晋疑惑转身,看到宋荣瑾后脸色一顿,随着他的靠近,脸上慢慢浮现戒备之色。 宋荣瑾仿佛没有看到他,走到单舒身边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问:“车停在哪里?一起下去。” “好。”单舒回头对白晋说:“走吧,白晋。” 白晋看向跟着宋荣瑾的宋晓,只见他冷着脸高傲看了他一眼,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 “哦。” 显然单舒并没有介绍他们认识的打算,白晋偷偷对着宋晓吐了吐舌头,拉上行李箱站上扶梯,不偏不倚正好站在宋晓旁边,两人并排而立。 “喂,你叫什么名字?”扶梯下行着,白晋凑过去问。 温热的口气喷到自己脸上,宋晓偏头瞪了一眼白晋,并没有回答,显然对他不会看眼色的态度很是恼火。 白晋挑衅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不想说就不说呗,瞪人干嘛,以为自己眼睛很大吗? 到停车场后,宋荣瑾送单舒到车边,叮嘱他:“回去早点休息,到了给我电话。” 单舒点头,“你也是。不要太累。” 宋氏集团分公司遍布世界各地,宋荣瑾一天二十四小时是没有停歇的时候的。 白晋放好行李后坐上驾驶座,趴在方向盘上仔细观察自己的情敌。 宋荣瑾看了他一眼,搂住单舒的腰,偏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打开车门,“进去吧。” 单舒上车系上安全带,对站在车边送他的宋荣瑾挥了挥手。 目送单舒的奔驰车离开后,宋荣瑾才放松的把手插进口袋,问宋晓,“车在哪里?我们走吧。” “停在e区那边。” 宋荣瑾没有回头,抬腿往那边走。 宋晓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儿,终究沉不住气,问:“您跟单舒和好了吗?” 都分开两年多快三年了,怎么宋荣瑾回来才几天,去了一趟y城就和好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宋荣瑾不悦回答,“爷爷这段时间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尽快回美国吧。那边现在乱,没人管理可不行。” 宋晓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怪异而沉重。 回到家里,是唐逸值夜班,说是帮宋晓准备了房间,让他在这边住一晚。 注意到宋晓脸色不对,唐逸识趣的拉着行李箱离开,“宋先生,我去厨房看看夜宵,晚一点上来帮您准备洗澡水。” 宋荣瑾脱下外套随意扔在沙发上,转身注意到宋晓站在后面没走,脸色僵硬的看着自己,挑了挑眉,仿佛没注意到他眉目之中的怒气,说:“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跟我去公司。” 宋晓捏起拳头,咬了咬嘴唇,最终下定决心般问:“为什么一定要是单舒,宋先生?” 解开衬衣袖扣,宋荣瑾看着他的眼睛回答:“因为他是我的爱人。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宋晓,记住自己的身份,很多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我不知道,注意一点。” 宋晓不肯接受的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宋先生,他能给你什么?他能帮你管理公司,帮你处理工作上的事吗?他能给宋家带来任何利益和关系吗?” “他不过是个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傻瓜,什么都不能给你,什么都不能帮你!在我看来,他跟你饲养的其他情人,金丝雀没有任何区别!这种人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的,宋先生?” 宋晓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甚至有点歇斯底里,面色狰狞的瞪着宋荣瑾。 宋荣瑾安静的,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注视着他,直到他冷静下来,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才开口,“我不需要他给我什么。宋晓,爱一个人,不是单一的索取,也不是单一的依赖,更不是单一的付出。我和他两情相悦,仅此而已。” “哈哈!什么两情相悦!”豁出去般的,宋晓不再顾忌,含泪嘲讽看着宋荣瑾:“你是在讽刺自己吗,宋先生?在抱过那么多男人,游戏人间多年之后,突然之间想浪子回头,突然之间变得纯情单纯了?哈哈,你想笑死我吗?” “你只是想换一种口味而已,因为单舒不再依附在你身边,不再对你千依百顺,你觉得新鲜,刺激,所以千方百计的想追回来。他那种人,一无是处,无趣至极,像一潭死水一样,我想,重新把他搞到手之后你很快就会厌烦吧?” “当然,也只有他那种蠢货会相信你会真心爱上一个人!宋先生,你别骗自己了,哈哈!你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爱上一个人!” 咬牙切齿的,宋晓骂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丑陋狰狞,像怪物一样。 对他的咒骂,宋荣瑾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生气,那居高临下的冷漠目光渐渐转为怜悯,“宋晓,你该找一个人,爱你的,或者你爱的。” 那么强烈的渴望,带着绝望意味的破碎眼神,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宋荣瑾走到窗边抬头看夜空,背对宋晓说:“或许我最开始的确是带着你所说的那种心情在面对单舒的离开吧。” 伸手推开窗,呼呼的风声迎面而来,花园中草木的气息随风窜进屋里。 “可是离开他的这几年,在不断重复的思念和自我反省中,我发现,我所要的,不过是一口热汤,一碗面,和一盏回家时亮着的灯。” “他能给我什么,有什么样的性格品质,都没关系。” “我想要的,是人间平凡,烟火夫妻,如此而已。” 迎着风,宋荣瑾回头,眼神透彻,在灯光下露出温柔以及的微笑。 仿佛被他的笑容灼伤般,宋晓不堪扭头,凄苦看着房间里的古董摆件,呢喃了一句:“我不信!” “既然你想要的只是这些,”眼泪无法止住,宋晓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是麻木的,痛到麻木,绝望到麻木,“为什么我不行?” “明明,你第一个拥抱的人,是我啊,瑾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声嘶力竭说完,在宋荣瑾怔愣的片刻里转身迅速离开房间。 放弃希望 “嘭!” 看着被用力关上的房门,宋荣瑾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宋晓若是不提起,他早就已经忘记两人之间曾有过一段。 情窦初开的年纪,相依为命的两个少年。 夏日的蝉鸣,汗湿的身体。 明朗的笑容,以及清脆干净的声音。 “瑾哥哥!” 记忆若海潮突然席卷而来,宋荣瑾低头扶住额头,恍惚中记忆最终定格在宋晓那躲在花架后面恶毒的笑容上。 那时他还小,完全不明白是什么让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有那么重的杀意,畏惧之下,便就一个人偷偷逃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宋晓还陷在那片情海之中没有出来。 宋荣瑾幽幽叹息一声,看来得找时间好好跟他谈谈。 两个人一起长大,即便他性格偏激,做了许多突破道德底线的事,在宋荣瑾心底,还是有几分情分在。 所以,前两年,唐逸查到当年的绑架案,邹云片场袭击,以及后来单舒多次出事都有他的参与后,宋荣瑾仍然悄悄将调查结果压了下来,只是把人从身边赶到国外,不再让他亲近自己的家人了事。 窗外夜色如水,宋晓的事宋荣瑾没有花太多心思去想,不知不觉思绪转到了单舒身上,不知道他现在到家没有,在做什么。 手机一直没有动静,想来他今天是不会再联系自己的了。 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汹涌而起的思念,到沙发上去坐下来拿起手机打视频。 打了两遍都没打通,宋荣瑾立刻紧张起来,反省自己这几天是不是哪里没注意惹恼了单舒,或者是刚才在机场说的话不太恰当,让他生气了? 亦或是现在不方便接? 想到到机场接机的那个高大少年。 宋荣瑾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感,难道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单舒说过那个人是他的男朋友,所以他们现在是在—— 胡思乱想一通下来,再坐不住,立刻就要起身去找人,这时手机响起来,低头,却是单舒打来的视频。 紧绷的内心突然松懈下来,宋荣瑾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苦笑着接起视频。 “荣瑾,等一下,我去拿吹风机。” 镜头前人影晃了一下,单舒身上穿着浴袍,看样子刚才是在洗澡? 趁他离开的空挡里,宋荣瑾通过摄像头观察起他家里来。 很简单的套房,没什么家具摆设,有些空,对面墙的地板上放着几个木画框和两个帆布袋子,里面露出雪白的纸张和笔盒。 不多时,单舒在镜头前坐下来,微笑着说:“刚从浴室出来,荣瑾到家了吗?” 宋荣瑾看着他轻松的笑脸,内心的纠缠和猜疑烟消云散,说:“刚到。送你回去的那小子走了吗?” 与其猜来猜去,不如直截了当问,已经不想因为这些无聊的小事和他起冲突。 “走了。其实他是顺便来还车的。” 固定好手机,单舒对着摄像头说:“荣瑾,我要吹头发,会有点吵,你把手机拿远一点。” 宋荣瑾露出笑容看着他,“没关系,你吹,我看着。” 单舒不再理会他,插上电后,花了两分钟吹干头发,之后把吹风机放回去再次坐下来,问:“你不去洗澡吗?这么晚了。” 刚才吹头发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自己看,单舒有些不好意思。 宋荣瑾看着他蓬松的头发,心里发痒,若是在身边的话,一定要好好揉一揉。 “不急,等会去洗。明天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学校?” “明天一整天都有课呢,不过我住的地方距离学校很近,步行十分钟,不用起很早。” 单舒手撑着脸,继续和他说话,“对了,荣瑾,你禁酒的事我跟唐逸说了。但是他只能在家里看着,平时在外应酬,你可要注意,不是开玩笑的啊。” “好。”宋荣瑾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些别的,单舒频频打哈切,宋荣瑾不得不结束视频,让他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和宋晓见面,两个人都像忘记了昨晚的激烈争吵一样,平静吃完饭一起去公司。 只是在办公室门口分开前,宋荣瑾叫住宋晓,对他说:“我和单舒是不会再分开了的,宋晓,以前我们之间的事,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你也不小了,听爷爷他们的话,早点相亲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吧,男人或者是女人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自己要开心。” 宋晓看着他高大的后背,眼眶通红,“若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我早就这么做了,宋先生。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伤害单舒的事。” “只是,请不要再赶我离开,宋先生,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我想多陪陪他老人家。你也知道我没有亲人,只有他老人家对我最好——” 后面的话实在卑微到难以启齿,宋晓软弱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哭。 宋荣瑾叹口气,“好吧,美国那边的事你暂且先过去处理,我这边会尽快安排人跟你交接。” “好。” 宋晓乖顺回答,“那我先走了,宋先生,爷爷昨晚给我发消息,说是胃不太舒服,我要回去看看。” “嗯,路上小心。” 宋荣瑾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宋晓关上办公室的门,低头看着面前的雕花镀金门把手发了一会儿呆,低垂的眼眸之中,软弱之色褪去,疯狂与冷酷慢慢浮现。 片刻后抬起头来,神色平静着转身离开。 神从来都不会怜悯弱者,他们只会践踏弱者! 所以,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抛弃所谓的善意和期待。 果然,人要够狠,才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这么多年来那些自以为是的理解和善意,简直想让人笑掉大牙! 下午宋荣瑾让唐逸帮忙收拾好平日里经常换洗穿戴的衣服和配饰送到公司,并且让他照顾好家里,自己会有一段时间不回去住。 唐逸昨晚已经知道他和单舒的关系有了改善,没多问什么,离开前问了另外一件事,“宋先生,简希说想进公司的律师团实习,您可以帮忙安排吗?” 宋荣瑾第一次听唐逸提起,愣了一下,宋宜湘近两年在不断培养自己的势力,简希也不像是安分的人,他以为简希将来一定会进公司董事会来夺权。 没想到—— “看来他对自己的将来已经有了规划,看他自己的想法吧。” 宋荣瑾虽然是因为家族的原因接管公司的,但是其实从来没受过多少约束,因此对后面年纪小的弟弟妹妹们也从来都不怎么管束,让他们自由生长着,只要不乱来,他基本不会过问。 反正自己还年轻,宋氏集团现在发展势头这么好,没必要搞那些有的没的,弄得整个家族上下乌烟瘴气。 唐逸见他没反对,松了一口,笑着说了一句:“谢谢。” 闻言,宋荣瑾不由得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问:“你爸妈那里,要不要我出面?” 不管怎么样,简希是被宋宜湘养大的,算是宋家的孩子,他这个做兄长的,多少能为他做点主。 唐逸涨红脸,摇摇头,“不,不用。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且,简希这么乖,将来他们一定会接受他的。” 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宋荣瑾不好再说什么,笑着警告了他一句:“简希有我做后盾,你可不许欺负他。” 唐逸挠了挠后脑勺,半是幸福半是抱怨地说:“他不欺负我就好了。” 想起唐逸每次被简希气到暴跳如雷的样子,宋荣瑾失笑摇了摇头,“回去吧,实习的事,你跟简希说让他自己决定,以他的能力,应该不需要我干涉太多。” 唐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离开时对宋荣瑾说:“荣先生,单舒真的很爱你,这些年很不容易,请你对他好一点。” 宋荣瑾眼神一暖,笑着说:“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去吧。” 唐逸这才放心离开。 一起住 下午下班后,稍微加了一会儿班,到七点半才离开公司。 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滨海大学附近一个大型居住小区后,告诉林森和陈程让他们明天早上八点半过来接他。 在楼下下的车,上去之前给单舒发了信息。 坐电梯上楼,门刚打开,便看到单舒穿着室内拖鞋小跑着过来迎接,“怎么不早点发信息,我好下去接你。” 宋荣瑾拖着行李箱出来,说:“没关系,几步路的事。” 单舒和他一起推着行李箱进屋,关上门后,说:“去洗手过来吃饭,我端饭菜去餐厅。” “卧室在哪里?我先把箱子放过去。” 单舒进厨房前看了一眼外面,说:“左边第一个房间,东西先不要拿出来,改天我把画室收拾一下,改成衣帽间给你用。” “不用,就和你的衣服放在一起就好了。” 宋荣瑾把大行李箱推进卧室后出来,单舒已经把饭菜端上桌。 简单日常的饭菜,一个汤三个菜。 说是餐厅,其实就是在客厅旁边劈出一个小小的空间,与宋家可以坐几十个人的大理石长餐桌,有四五个餐厅换着用的豪华空间相比,这里狭窄得令人尴尬。 宋荣瑾坐下来却感到幸福无比,因为两个人可以靠得很近,手肘靠着手肘,互相给对方夹喜欢的菜。 单舒盛了一碗汤递给他,说:“今晚先将就,明天去给你买日用品。真是的,突然说要住过来,我什么都没准备。” “不需要准备什么的,该带的我都带过来了。”宋荣瑾开心的笑着说。 “那我待会看看还缺什么。” 单舒自然是担心他感到不舒服,住得不好。 宋荣瑾放下碗,握住他的手,“这样就很好,舒舒,只要有你在,什么地方都没关系。” 听他这么说,单舒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放松下来,笑眯眯看着他,“好吧,你要是住不惯,随时搬走就行,我才不会留你。” 宋荣瑾垮下脸,沮丧道:“我刚进门不到半个小时,你就要赶我走?” “好了,开玩笑的,快点吃,菜要凉了。”夹了一夹菜给他,单舒安慰身边这个大型犬个动物般的男人。 吃完饭,两个人一起收拾碗筷,到厨房洗碗,一个打扫厨房,一个打扫客厅,之后一起回房整理行李。 宋荣瑾不是娇气的人,尤其是这两年频繁往非洲跑,那边条件艰苦,吃不好睡不好是常有的事,早就已经习惯。 就是浴室没有浴缸,算是一大憾事。 不过要是单舒知道他在遗憾什么,可能当晚就要把他撵走就是了。 洗完澡穿上睡衣在床上坐下来,看时间,已经十点半。 整理行李花了好多时间。 宋荣瑾从背后抱住刚在床沿坐下来的单舒,“舒舒,辛苦了。” 单舒仰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嘴角微扬,用疲倦的声音说:“荣瑾,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什么?” “我们从和好到现在还不到一周吧?就开始同居了,你不觉得太快了吗?” 宋荣瑾将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抬手抚摸他的脸颊,温柔道:“这不是应该的吗,舒舒?我们只是因为吵架分开了一段时间而已,又不是刚谈恋爱,要扭扭捏捏互相试探很久。” “况且,在我心里,从来没有跟你分开过。以往,每天睡觉前,我都会幻想和你这样互相依靠在一起入睡。” 单舒偏头将脸靠在他掌心,垂下眼眸,羞怯点头,“我也是。可是我又怕——” 宋荣瑾挡住他的嘴唇,重新拥他入怀,“没什么好怕的,舒舒,都过去了。我只想守着你过日子。” “以后,你想赶我走,我也不会走了!” “真的?”单舒含泪看着他,问。 宋荣瑾郑重点头。 单舒仰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哀求:“荣瑾,你若是哪一天想分手,就先杀了我,我不想再过那种没日没夜等着你盼着你的日子了。” “傻瓜!”宋荣瑾抱紧他,“我是怕你离开我啊,舒舒。若是再跟你分开一次,我真的会死去的。” 第一个同居的晚上,便是在这絮絮叨叨绵绵情话中度过的,身体如同发着高烧一般努力纠缠着寻求慰藉。 第二天单舒在朦胧的晨光中醒来,身边的被子是空的,就像昨晚的一场仅仅是个虚幻快乐的梦,梦醒之后一切化为泡影。 坐起来摸了摸嘴角,口中的气息,身体的倦怠感,似乎又在告诉他并不是一场梦。 下床穿上拖鞋从房间出来,听到厨房传来滋滋响声。 单舒混沌的思绪这才慢慢清醒,伸了个懒腰,拉开厨房门,看到宋荣瑾正在往盘子里盛煎好的鸡蛋,形状完美的溏心蛋,培根的香味与牛奶的味道混做一处。 “起来了?” 看到他走进来,宋荣瑾打了一声招呼后,继续忙手上的活。 单舒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偏头将脸贴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问,“你会做饭了?” “这两年跟同事学的。只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 “去洗漱,我再煎一个牛油果两个番茄。” 拍拍他的手,宋荣瑾转身摸了摸他杂乱的头发,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这样真可爱。” 单舒趁机环上他的脖子,垫脚亲了一口,之后迅速撤离厨房,“我去洗了。” 宋荣瑾看着关上的厨房门,笑着扭头在粘板上切开番茄和牛油果。 吃完饭收拾打扮好,临出门前,单舒突然想起来,匆忙跑进厨房拿了一个布袋出来递给宋荣瑾,“给,昨晚给你做的午饭。你办公室有微波炉吗?” 宋荣瑾接过来拿在手里,“我那里没有,不过别的办公室有,可以去借用。” 单舒点头,帮他整理好衣服,垫脚与他接吻,“路上小心,晚上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 “好,今晚我争取整点下班。” 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单舒平时是步行上学,今天是坐宋荣瑾的车去的学校。 清晨,早上八点半,宋荣瑾迈着劲松愉快的步伐,提着自己的小饭兜哼着小曲儿大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经过总秘书办公室时特地走过去敲门。 这个点已经到公司的人不多,不过作为公司十八年老员工的总秘书长周姐此时已经坐在电脑前办公。 宋荣瑾走进去,嘴角含笑,“周姐,冰箱在哪里?” 周姐站起来礼貌问候,“宋总,早。您找冰箱做什么?” 宋荣瑾献宝似的双手捧着小饭兜,“我老婆给我做了午饭。你们平时一般在哪里吃饭,中午我跟你们一起吃啊。” 周姐看着那个表面布满可爱小熊的饭兜,沉默了两秒,说:“我帮您放吧,中午我会让人帮您热好饭送到办公室。” “不用不用,我从来没跟大家一起吃过饭,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和大家一起培养培养感情。” 闻言,周姐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五秒钟,最终在宋荣瑾笑眯眯的注视下叹口气,“好吧。我会跟大家说的。” 宋荣瑾把饭兜递给她,叮嘱:“不用特地跟大家说,就像平常一样就行了。就是我老婆给我做了顿午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周姐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笑道:“恭喜宋总有情人终成眷属啊。” 前段时间才从欧洲半死不活的回来,到底是哪个神迹降临让他满血复活的啊。 就连作为老员工老实本分的周姐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宋荣瑾跟着周姐到员工小餐厅,看着她把饭盒拿出来放进冰箱,饭兜还给他。 “对了,改天给大家发喜糖,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此话一出,一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的周姐当即愣住,问了一句不太合适的话:“您真的打算安定下来了?” 宋荣瑾的风流十几年来在公司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最近两三年完全沉寂了下来。 “那当然。”声音沉稳的回答,宋荣瑾笑得很笃定。 周姐是过来人,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露出几分真心的欣慰笑容,再次道:“恭喜你,宋总。” 这孩子算是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即便抛开雇佣关系不谈,彼此之间也有几分情义。 “谢谢。” 对周姐前后态度的转变,宋荣瑾没放在心上,继续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儿回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