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男公關PUA實錄（追妻火葬場，H）》


 第一章．十年(上)

    成颯没想到十年后再见到卓楷锐，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里。
    权硕彬去龙亨酒店里和人谈公事，成颯投资了他的公司，权硕彬也是他从大学开始以来的朋友，「小颯，你来顺便认识一下程老闆，对你接下来新投资的事业有帮助。」在权硕彬的要求之下，他就一起去了。
    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找了十年都找不到的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我真的好无聊啊，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权硕彬的女朋友方蔓蔓，在把桌上的水果盘吃完，唱了一个小时的歌以后，终于忍不住抱怨了。
    权硕彬摸着她的膝盖，安抚道：「我叫牛肉麵给你吃好吗？这里的牛肉麵很好吃。」
    坐在她身边的女公关已经尽力与她聊天，却还是无法让方蔓蔓静下心来。
    于是权硕彬叫来了经理：「能帮我叫男公关来吗？」
    经理问权硕彬，她女朋友身边的女公关是否要切台，这里的女公关每一小时的檯费是新台币一千八百元整。权硕彬摇了头。
    当卓楷锐站在成颯的面前时，他和其他十位男公关站在一起，阵仗恰似帝王选妃一般，卓楷锐是那些被挑选的人其中之一。
    儘管这些人并不是来给成颯挑的，对成颯而言，卓楷锐以外的人也不在他的名单之中。
    卓楷锐的眉宇间有一股不凡的英气，即使是以男公关的身份，与其他的男子站在一起，身材瘦高，胸大腰窄腿又长的他，依然显得特别突出。
    就算他穿着一身骚气的白西装，系着巴黎世家的腰带，把皮鞋擦得光亮，十足的小白脸模样，可成颯依然认得他。以前的他，头发微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乾瘦，人还没长开，与十年后差距极大，可成颯依然确定自己没有看走眼。他是卓楷锐，错不了。
    方蔓蔓一眼相中了卓楷锐，指着他，「我要点这个！」
    成颯却也同时向权硕彬说道：「我可以点他吗？」「他」指的是卓楷锐。
    权硕彬闻言一笑，「小颯，我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成颯摇了头，「你忘了吗？他是我们的同学。」
    卓楷锐，那个权硕彬已然遗忘的名字，成颯却还没能忘记。
    十年过去了，还忘不了，甚至经常梦见，成颯自己都不晓得为什么。他想，卓楷锐定然已经放下了，否则自己十年来都没换过联络方式，为何卓楷锐却从来没联络过他？要是卓楷锐愿意连络他的话，至于到这种地方来，做这种难堪的工作吗？
    方蔓蔓抱怨着自己没能挑到喜欢的男公关，只好另外挑了一个。
    「谢谢老闆。」卓楷锐施施然在成颯的身旁坐下，将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成颯的大腿上。
    成颯被碰到的瞬间，犹如触电一般，把腿缩了缩，「不必这样，我点你不是为了……这个，卓楷锐。」
    当成颯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卓楷锐一愣。
    卓楷锐看着成颯的脸，心里一动，将手自成颯的腿上抽回，转而按在成颯的手背上，朝着他耳边说道：「可以喊我『Aldrich』吗？这是我工作时的名字。」他指着自己别在胸前的名牌。
    十年前，他们都还是大学生，成颯、卓楷锐、权硕彬叁人都是商学院企管系的学生。
    如今，权硕彬已不记得卓楷锐，就像成颯也觉得卓楷锐肯定已经不记得他了，否则又为何会把他当成爱好男色的客人来接待呢？
    「我是成颯，还记得吗？你……」

 第一章．十年(下)（口交Ｈ）

    卓楷锐拿起62年皇家礼炮的瓶子，熟门熟路的打开了瓶塞，往自己和成颯的威士忌杯里倒了1/3杯，「要加冰块吗？」他有意无意地断了成颯的话。
    成颯有些洩气，点了点头。
    卓楷锐拿起冰块夹，自冰桶里，为两人的威士忌杯各自夹了叁块冰块，而后拿起酒杯，向成颯敬酒，「谢谢你点我，小颯。」
    成颯拿起酒杯，与他碰了碰，这一瞬间，他感觉卓楷锐其实没有忘记他，也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事，他们十年前的约定。
    权硕彬看了过来，见到方才还无所事事、与公事插不上话的成颯，竟然模样一变，不但与那位刚来的男公关聊了起来，还互相敬酒，一下热络起来，便向卓楷锐打了招呼，「欸，我听小颯说你是我们的同学。」
    卓楷锐面向权硕彬而坐，摇摇头，「只是认错而已。」
    成颯心想：『他为什么这么说？』
    权硕彬笑了一下，「这是，我们以前读的是政大，我可不知道我们政大会出像你这样『杰出』的校友。」
    成颯闻言，立刻对着权硕彬摇手，权硕彬却不放在眼里，先看了一眼卓楷锐的名牌，再盯着卓楷锐的酒杯，「你叫Aldrich是吗？一支十万元的皇家礼炮62礼讚，怎么没喝乾净呢？」
    卓楷锐立刻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权硕彬笑了笑，拿走卓楷锐的威杯，将里头的冰块全倒进垃圾桶，随后执起酒瓶，为卓楷锐的酒杯实打实地斟满，也为自己的酒杯斟满，只不过是在有冰块作底的情况下。
    「我们乾杯。」权硕彬拿起酒杯。
    卓楷锐笑着点头，也拿起了酒杯。
    ※
    「咳咳咳……！」
    包厢的厕所内，卓楷锐忍不住吐了。
    他按下马桶的冲水钮，而后转过头，对着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水冲脸，用手接水然后漱了口。
    门外传来敲门声，「Aldrich，你……还好吗？」是成颯的声音。
    卓楷锐打开门锁，将成颯扯了进来，而后关上门。
    两人在厕所里独处，这让成颯有些紧张，他眼神游移不定地问：「刚才喝得太急了，你吐了吗？对不起……」分明不是他的错，他却为权硕彬的行为埋了单。
    卓楷锐没回答，只是逕自解开皮带，自CK内裤里掏出了分身，按着成颯的头，让他在自己的面前跪了下来。
    成颯躲避着在他脸颊边与耳边磨蹭的半勃的分身，面有难色地仰视着卓楷锐，苦笑着问道：「阿锐，你喝得太多了吗？怎么……突然这样？」
    卓楷锐笑着看他，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笑得十分的清俊，在成颯的眼里，他笑的模样太过脱俗，以至于和此情、此景都丝毫不搭。
    「我下面胀得难受，没办法回去坐着，小颯，你帮帮我。」
    成颯迟疑着，一隻手捧着卓楷锐的睪丸，另一隻手扶着棒身，将舌头舔上了卓楷锐硕大的深粉色龟头。
    卓楷锐摸着成颯的头，长舒一气，「谢谢你。」
    在酒店的厕所里帮男人口交，这样的行为，让成颯联想到妓女。他想到妓女至少收费，她们的口活是以次计价的；而成颯甚至都不确定卓楷锐究竟是真的记得他，还是听了权硕彬的话，随着他来喊自己的名字，可是他没有拒绝，也不敢拒绝，深怕这男人再次消失下一个十年，终究是帮男人舔了。
    当卓楷锐的手，来回抚摸在自己的头顶上，当成颯听到那一声「谢谢你」，他不由得笨拙地将那根阳物尽根含进了口中，让那胀大的东西，顶压着自己的咽喉，兀自隐忍着生理性的噁心与不适。
    「像舔冰淇淋一样地舔顶端，来回地舔。」卓楷锐压着他的后脑勺命令道，可他的语气又如此温柔。
    卓楷锐最后射在了成颯的嘴里。「我先出去。」他整理好裤子，便逕自离开。留下成颯一个人，在厕所里捧着水漱口，一边漱着口，一边流泪，一边捧水洗去脸上的泪痕，却拿自己发红的双眼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章．美人如花隔雲端

    成颯以为自己的妥协，能拉近他与卓楷锐的距离，可是并没有。
    「美人如花隔云端」是成颯的心情。
    卓楷锐大部分的时候都坐在自己的身旁，他和方蔓蔓喝酒，也向权硕彬、程老闆敬酒。
    这让成颯觉得卓楷锐坐在他的身边，他的心却不在自己的身边。
    就和十年前一样。他们在一起，他们很近，但是卓楷锐不会为了他而停留，他是一条不系之舟，自己全然没有拴住他的能力与资格；成颯知道自己不配，也没这个本事。
    自己没用，那是早就知道的，可为何又要感到如此地不快？
    成颯不懂得自己的心情，可是他更不懂得卓楷锐这个人，于是他更憎恨起没用的自己。
    「小颯，你喝多了，真的没问题吗？」
    权硕彬不知道成颯为何要喝闷酒，他们不是出来讲公事吗？
    「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啊？为何要喝得这么猛呢？」权硕彬蹲在沙发边，帮成颯娑着背。可怜他已经是一间公司的老闆，还必须这样照顾喝醉的朋友。
    「我……没事。」头昏脑胀的成颯看了站在权硕彬后方的方蔓蔓一眼，对方显然是等得极为不耐烦，「你送蔓蔓回家吧，我在这里躺一会儿就好……」
    经理也还没离开包厢，忙向权硕彬说道：「我们店里开到凌晨五点，成少爷在包厢里休息一下不妨事。」别人当然是妨事的，但是权硕彬和成颯都是他们的老顾客，龙亨虽然不是KTV，这点表面工夫还是得做，才能留住会多花钱的好客人。
    「这怎么好意思？」权硕彬自口袋里掏出皮夹，数了两万元出来，轻轻地拍在卓楷锐的脸颊上，「喂，你，这两万块包你一晚，够了吧？」
    卓楷锐的神色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歹毒，就在权硕彬注意到之前，他立刻收敛了神色，向权硕彬温顺地点了头，「谢谢老闆。」
    「够就快点把钱收下，带小颯去附近的旅馆住，你知道怎么做吧？」
    权硕彬看了人还在难受的成颯一眼，『我这作兄弟的，为了你也够义气了吧？居然还要安排你跟别的男人开房间，唉……』
    「是，老闆。」卓楷锐目送着把手搭在女朋友的腰上，逐渐走出包厢的权硕彬，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他的眼神却变得有些阴冷。
    「阿锐……阿锐……」
    到了汽车旅馆里，成颯躺在床上，就连在睡梦中，也在呢喃着他的名字。
    不知道成颯究竟梦见了什么，卓楷锐也不想知道，只觉得成颯这一点小心思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简直令他发噱。
    卓楷锐坐在床边，无声地抽着菸。
    这两万元来得着实容易，对权硕彬还有成颯这两个人而言，这笔数目的钱，自然是算不上什么，但是对很多的普通人来说，这两万元就已经是一个月的薪水了。
    卓楷锐将那被他捏得发皱的千元大钞放进了皮夹里。
    成颯翻了个身，无意间把头靠在了他的臀际，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用手抱住了他的腰，「为什么和我断绝联系……为什么对我避而不见……」成颯好像在发着梦话，又好像不是。
    卓楷锐默然了一会儿，随后将成颯的双手拨开，自己去旁边的沙发上，睡了一整晚。

 第三章．十年前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成颯醒来的时间是早上九点，旅馆方已经送了麦当劳早餐过来。
    他原以为房间里没有人，顿时有些失落和懵逼，可是卓楷锐出现了。他穿着白衬衫和长裤，端着早餐的盘子，放在床边，「你昨晚喝太多，人不行了，权老闆让我陪你一晚。」
    「这样……」成颯说不上权硕彬擅自作的决定究竟是好是坏，卓楷锐能陪着他一晚，他固然是开心的，可是一想到卓楷锐是为了钱才陪他一晚，他却有点犯噁心，甚至想吐。
    卓楷锐见成颯又犯了噁心，摸了摸他的背，「你还宿醉吗？要我扶你去厕所吗？」
    成颯摇摇头，问他：「你是以一名公关的身分，向我作出你会对所有客人作的关心，还是以一个朋友的身分来关心我？」
    卓楷锐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的时间到了，早餐你吃吧。我走了。」
    成颯顿时感觉自己置气了，卓楷锐能这么陪他到早上，而不是收了钱，到旅馆以后转头就走，已经很仁至义尽了，自己又何苦招惹他？忙说道：「早餐有两份，你不能陪我一起吃吗？」卓楷锐还是没有理会他，而是逕自从衣帽架上，拿起了西装外套。
    成颯立刻摸索起钱包，从中掏出了两千元新台币，「陪我吧？阿锐……一个小时就好。」他把钱递向卓楷锐。
    卓楷锐瞇起了眼，「我的下班时间已经到了，老闆。」而后，他逕直地离开了房间，留下成颯孤零零的一个人，「老闆」一词犹言在耳，顿时有股悲愤感，涌上成颯的心头。
    成颯回过神来，才开始觉得自己很好笑──他刚才甚至掏出了新台币两千元，只为了像招男妓一样地把卓楷锐留下来。他们之间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他不知道卓楷锐对此举是怎么想的，他只觉得自己无疑是一个悲哀的人──要不是为了钱，卓楷锐甚至都不愿意陪他过夜。
    『我们以前……本来不是这样的。』
    政大的学生，并不是非富即贵的，但是有钱人家的子女，自制力确实不错，家里往往也提供了更好的资源，让他们能在人生这条路上，有更好的成就。
    成颯心里明白，在考上政大企管系以后，他往后的人生注定是直线起飞的，至于毕业之后要做什么，他家里的人也都已经帮他规划好了，自然是去美国读MBA，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
    成颯上了大学以后，与权硕彬交好；大叁的时候，权硕彬就来问他一块儿报MBA的事，打算两个同时毕业，同时出国去读。
    只有卓楷锐，与其他的同学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他住在宿舍，连放长假的时候都很少回家，要花钱的娱乐基本不碰，每一餐都在节衣缩食，不上课的时间全在打工，打工甚至严重影响他的学习，使他可能要延毕。
    成颯和卓楷锐室友了四年，自然是多少明白他家里的情形。
    他曾问卓楷锐愿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忙？
    当时的卓楷锐回答道：「你不在，就没办法帮我了，我不能依赖你。」
    成颯本来想问卓楷锐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儿去美国读MBA，他能资助他，再不济还能帮他熬过申请奖学金的那段时间，可是想到卓楷锐的回答，他明白卓楷锐的骨子里有股硬气，是让他就算耽搁了课业、不能作学级前十名，也坚持着要自个儿努力赚钱的，成颯就没有问。
    他们毕业前的最后一个暑假，卓楷锐生日的那一天，卓楷锐是狮子座的，由于和暑假的时间对冲，成颯一直没能帮卓楷锐过生日，但他下定决心，在毕业之前，他一定要送卓楷锐一样生日礼物。

 第四章．莫失莫忘

    卓楷锐打工完回到宿舍，看见成颯坐在位置上，瞥了他一眼。
    成颯立刻向他打招呼：「阿锐，你回来的时间都这么晚吗？」
    「嗯。」卓楷锐回完，逕自整理了背包，把成颯晾了足足一会儿，见成颯啥事都没做，只是看着他，这才回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事回来找教授一趟，想说你有申请暑假住宿，刚好时间也晚了，我想找你蹭个地方睡……」成颯知道自己的谎言拙劣至极，政大距离他家约莫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到，此时回去一定是来得及的。
    卓楷锐却没有戳破他的谎言，只说：「随你。」
    当他反应过来，想起没有住宿的学生，都已经搬宿了，这才瞟了成颯一眼，迟疑地问道：「我没有多的床垫，你真的要和我睡？」
    「嗯。」成颯竭力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奇怪，不想让卓楷锐发现他的不对劲──他对他这四年以来的喜欢与渴望。
    成颯手里有个礼物，他想了许久，都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送出。
    他与卓楷锐挤着同一床被子，睡到半夜，这才溜下床，将那个他准备已久、耗时与花费都甚鉅的礼物自背包中拿出来，放在卓楷锐的桌子上，附上一张完全没用的手写小卡──生日快乐。
    他想，他与卓楷锐参加了同一个读书会，卓楷锐会知道那个礼物上鏤刻的小篆，代表着什么样的意思。
    成颯其实并不晓得，那个礼物，卓楷锐后来究竟是收了？还是没收？
    只知道隔日一早，成颯醒来的时候，卓楷锐人已经离开房间了。
    成颯在学校宿舍待了一晚，只为了和卓楷锐多相处一些时间，然而卓楷锐却连早晨起床的时间，都与他错了开来；成颯不由得多想，卓楷锐是不是躲着自己？他为何不愿意与他一块儿起床，一起吃个早餐呢？哪怕事实不是这样，他也无从求证，他只觉得自己对卓楷锐隐藏的这些小心思，令他自己痛苦极了，他恨不得别有这些念想，可他终究是他「成颯」这个人，做不到「放下卓楷锐」这件事。
    礼物盒还是那样完好地摆在桌上，彷彿没被打开过。
    没了卓楷锐的宿舍，没有继续留着的意义，成颯离开宿舍；隔天，他便因为气喘发作，出国治疗了一整个暑假，直到开学──在那之后，卓楷锐就消失了，彻底地消失了。搬家了，退学了，人间蒸发了。
    也因此，成颯一直都不知道，卓楷锐到底有没有收下那礼物；就算真的收了，难道是被拿去当掉了？还是弄丢了？或者被埋在无数的杂物里，再也没有被拿出来过？
    成颯自衣服的领口里，拿出了自己的长命锁，上头用小篆鏤刻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已经是他唯一能做得出手的表白方法，要他对着卓楷锐那一双形状好看的、英气的剑眉，扇子般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灼人的、有神的、看进他骨髓里的双眼，说出那些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最私人的情感，他是真的无法、他做不到。
    儘管成颯总感觉，自己早已被卓楷锐这个人，赤裸裸地看透了。
    在酒店的厕所里的那一回，他觉着自己整个人都被卓楷锐捏在了手掌心里，卓楷锐可以任意地把他搓圆捏扁，正是因着卓楷锐太了解自己的意思了，才会做出那样狂妄、无礼的要求；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让一个男的给他口交，到底有什么意思？难道是命令他，能让卓楷锐感到身为主宰者的愉悦吗？
    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他和卓楷锐睡在一起，卓楷锐背对着他，成颯自他的后头说道：「阿锐，你答应我……」
    卓楷锐听完成颯说的话，回了一声：「嗯。」
    成颯连这到底是卓楷锐答应了他，还是没有答应他，都不知道。
    他情愿一厢情愿地相信，卓楷锐答应了这个约定，可是卓楷锐十年来都没有联络他，甚至默默地跑去作男公关，这又让成颯觉得，或许这个十年前的约定，从来就是不作数的。

 第五章．阿曼Uman

    就在成颯心情沮丧，连饭都吃不下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喂，硕彬，怎么了？」
    「小颯，那傢伙昨天有没有好好『伺候』你啊？」权硕彬语气曖昧地问道。
    「真是的你问人家那什么垃圾问题啊？」成颯能听见电话里头，权硕彬的女朋友也在，方蔓蔓正在说话。
    成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只道：「硕彬，男公关是不陪睡的，你知道这一点吧？他照顾我到早上，他确实有把时间做满。」
    「你说得也对吧，但是像他们『那种人』的时间，可不是真的这么值钱，至少不比你的值钱，按理而言，你陪了他一个晚上，该给你钱的人是他才对。」权硕彬说道：「罢了，那种傢伙，不管他大学时候是不是我们的同学，你之后都别再跟他有牵扯了，会去作男公关的人能安着什么好蔫？」
    儘管卓楷锐人不在，儘管卓楷锐方才直接拒绝了他，成颯还是不由得为他辩护道：「他家境一直都不好，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出了变卦，才需要这么赚钱，体谅一下人家吧，别在背后碎嘴。我们人生中所拿的筹码，毕竟和他的筹码数目不同，所以我们没有资格这么说人家。你想想，如果你出生在东非或西非，你还有机会大学毕业以后，去美国读MBA吗？」
    「我可以不碎嘴他，只是你不要只跟人家过了一晚，就太把人家往心里去，说不定在他眼里，你只是一台ATM。欢场无真爱，你喜欢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今天要再去喝，我都奉陪，但是那个Aldrich不要再点了，那傢伙眼神阴沉得要死，就连陪笑都显得太假，让他喝我点的皇家礼炮根本是一种浪费。」权硕彬说道。
    权硕彬的话，却让成颯忽然想起他还没拿到卓楷锐的联络方式。「不，我觉得我该在他上班的时间找他，我还是要点他，我要好好地点他第二次，我看直接去他店里找他吧？我们今晚别去龙亨了，龙亨多无聊。」
    「鸭店？！你确定？！你真要去那种垃圾地方？！还要我陪你去？！」权硕彬震惊道，就连美股鎔断，他手里一夜之间蒸发了市值叁百万的股票时，都没发出过这种悲鸣。
    「你让蔓蔓也一起来吧，这种地方她会觉得有趣的，你就不用点一碗叁百元的牛肉麵给她吃了，浪费钱又难吃。就这样吧，我掛了，地点我调查到之后，和时间一起发给你。」成颯打算掛电话了。
    「小颯……你不听人话啊！单身太久了，脑浆在打手枪的时候射走了吗？」就在成颯掛电话前，权硕彬抓紧了时间抱怨道。
    抱怨无效，成颯掛断电话以后，还发了一张挑衅意味极浓的鬼脸贴图过去。
    权硕彬立刻发了一张更丑的贴图过来。成颯已读了他，就准备洗澡，叫车回公司了。
    ※
    成颯派秘书帮他问了昨晚去龙亨时为他们服务的经理，经理给了他们店家的名字和LINE，秘书立刻帮成颯打探到那是林森北路的哪一家店。
    「阿曼」，一个充满了阿拉伯风情的店名，事实上那不但不是权硕彬口中的「鸭店」，还是一间质感很好的便服店。许多贵妇都喜欢往那间店里聚会，收费价位不论是包厢费、经理费、公关费还是服务费，档次都完全不亚于龙亨。
    知道卓楷锐服务的店家并不差，成颯甚至有些莫名的感动，于是他决定今天晚上直接去探险了。
    去之前，他还特意以「Aldrich」的名义订了包厢，给卓楷锐做足了面子。
    「立昀国际的老闆是吗？」店里的经理回答道：「没问题，老闆您都专程订了桌，店内的公关怎么可能不来呢？请老闆您放心吧，十点半我会吩咐Aldrich进店梳妆，十一点您再来就好了，我们为您准备包厢和开酒。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请Aldrich去接您进店。」

 第六章．台北直直撞

    「……」想到卓楷锐开着车，到自己的公司前停着，等自己下楼的画面，成颯忍不住嘴角和眉毛都抽搐起来，脸上烫得不得了，「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了，我知道位置在哪里。我还要带朋友们一起过去。」
    成颯其实是用了心机的。他一边看着电脑萤幕上的股票，一边打量着，假如自己贸然地进了店里，也许会扑了空，因为这一行有很勤奋上班的人，也有不勤奋的，先前他陪权硕彬去龙亨泡妹子的时候，就有扑空过，当然，权硕彬当时还不认识方蔓蔓，否则成颯不可能陪权硕彬胡闹。
    他更怕的，则是卓楷锐若风闻了自己要到店，很可能为了躲开他，刻意不去上班，于是他订了桌，一来为卓楷锐增加业绩与抽成；二来，卓楷锐若在客人有订位的前提下，刻意不去上班，店里将会对他开出鉅额的罚款，这一向是这一类八大行业的规矩。
    掛掉电话以后，成颯悠悠地想道：『阿锐家里经济情况向来有些问题，他不会让店里罚他钱，或是扣他薪水的；这一回还能见到他，不会扑空的，嗯，一定！』他自我鼓舞道。
    『阿锐如今已经在全台湾最顶级的男公关店里工作了，他的外文能力、相貌、身材与见识，绝对都远超这份工作所需要的……如果今晚能再见到他，我想告诉他，希望他能把那份工作辞了，来我的公司上班。我能给他更好的薪水，不论他开出多少，只要他想要，我就能给他多少……』成颯痴痴地想着。
    『这一次，我不会再像十年前一样突然离开了，所以，我也不会再给你忽然消失的机会了，阿锐……』
    ※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叁个人预计在十一点抵达男公关店「阿曼」。
    权硕彬开着车，来到成颯的公司门口，「小颯，上车。」权硕彬按下按钮，后座的车门自动打开了。
    副驾驶座上坐着方蔓蔓，女子甜甜地衝着成颯一笑：「嗨！小颯。」成颯也对着方蔓蔓打了招呼。
    成颯上车以后，权硕彬便锁起所有的车门，打开了车载音响，自重低音效果极为清晰的八颗音响中，流淌出鼓点强劲的音乐：「我直直撞──我直直撞──台北直直撞、台北直直撞……」熟门熟路地自商业大楼区，驶向灯红酒绿的林森北路。
    「该死的，想到今天晚上要去鸭店，老子寧可加班都不想下班。」台北时常下雨，但是今晚的天气很好，权硕彬买的敞篷车终于能开到街上炫耀，他开着红色的Audi  A5，一边抽菸，一边等着时间长达两分鐘的红灯。
    「小颯，谢谢你跟硕彬说找我来，讲真的，我很想看看那间店其他的公关素质怎么样，不然那天没有看到其他人比那个Aldrich还帅，害我对台湾的男公关素质好失望喔，果然还是应该要去日本一趟，我好想要亲眼看看罗兰大人。」方蔓蔓回过头来，对着成颯笑道，没注意到坐在驾驶座的权硕彬脸色都绿了。
    「这是当然，谁能比阿锐帅呢？他自然是万中挑一的……」成颯说到这里，注意到权硕彬和方蔓蔓两个人都看着他，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成颯注意到灯号变了，连忙说道：「硕彬，绿灯了！」
    「哼。」权硕彬的脸色越来越黑了，心情差得不能再差。他踩下油门，动作一点都不轻柔，把车上的另外两名乘客重重地晃了一下。
    ※
    进了阿曼以后，在经理的领路下，成颯一行人来到他们预订的包厢。
    少爷打开了门，只见卓楷锐已经坐在装饰豪华的包厢内。
    天花板的水晶灯，映照着卓楷锐身穿的酒红色丝质衬衫。

 第七章．若即若離

    卓楷锐穿了一件千鸟纹图案的西装裤，和一双卡其色的尖头皮鞋，看上去腿很长。
    成颯知道，卓楷锐铁定没有190公分的，因为他自己是170公分，除非卓楷锐完全高他一颗头，才有可能到190公分，可是他的身材比例实在是太好，宽厚的肩膀与胸膛，窄紧的腰肢与臀线，看起来就好像是有190公分一样，他身穿的素色衬衫与花纹长裤也相映成趣；不知为何，也不论如何，在成颯的眼里，他总觉得卓楷锐穿什么都好看，比模特儿还好看，比电视、电影里的明星都好看。
    一进到这间包厢里，成颯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他越发感受到，自己对卓楷锐的喜欢，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而冲淡，反而还变得更加浓烈。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大学生，他知道自己是喜欢眼前人的，无比无比的喜欢，这样的情绪已经充盈在整颗心中。
    成颯自动自发地走到了卓楷锐的身边坐下，那里是ㄇ型沙发的正中间，也是主人的位置。
    权硕彬很识趣地坐到了ㄇ形的左侧，足以看着成颯、陪着成颯，又不打扰到成颯。他们两个自从在史丹佛读完商学博士，回到国内开始工作以后，就免不了为了饭局不断地上酒店，就连挑座位都熟门熟路的。
    「……Aldrich。」成颯知道卓楷锐不喜欢在上班的时候被喊本名，有些忐忑地喊了他的花名，儘管他还没习惯。他想，现在在卓楷锐的店里，还是卓楷锐的上班时间，不论如何，卓楷锐应该会对他亲热些吧？
    「你来做什么？」孰料卓楷锐看都不看他，面无表情地为叁人倒着水。
    「……」这话让成颯面上的笑容立刻冻结；期待着下班，期待着夜晚十一点的到来，他那自大学时期结束以后，便许久都未曾期待过、雀跃过的一颗心，顿时凉了一半。他才被扬起涟漪的心湖，顿时陷入深冬，湖面冻住了。
    卓楷锐倒完水以后，将水杯放在了成颯的面前，随后往旁挪了些位置，拉开自己与成颯的座位距离。
    这一切都看在成颯的眼里，成颯心想：『因为这是有素质的便服店……他们是不色情的，这是正常的。』他自我安慰道。
    权硕彬叫了声：「小颯，我今天晚上不想喝威士忌，我想喝大蓝带，你觉得怎样？」成颯还在出神。
    客人带来的客人在叫他，客人在发呆。卓楷锐冷冷地推了成颯的肩膀。「…啊！」成颯这才猛然回神，「……都好，你想喝啥就点吧。今天我请你，毕竟是我把你拖来的。」
    「你也不怕我叫二十万的酒来喝？哼。」权硕彬见成颯不但在恍神，表情甚至显得非常奇怪，完全不復方才出发时，充满欣喜的表情。『错觉吗？这小子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最近压力太大？』他猜想。
    少爷为他们上了马爹利干邑白兰地，方蔓蔓点的公关很自觉地开始分酒、为每一位客人倒酒、夹冰块。
    卓楷锐见工作量并不大，后辈也急于求表现，就蹺着脚，没有动作。
    他动了一下，不经意间碰到了成颯的手。成颯便如同触电般，急着要把手抽回来，卓楷锐却紧紧地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怎么了？被我碰到，觉得不舒服？」卓楷锐看着他，挪近了身子。
    「没、没有……」成颯的一颗心，简直要提到了嗓子口，就连在谈一笔一千万的订单，胜败只在一刻间之时，都未曾这么紧张过。
    成颯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脸简直比煮熟的螃蟹还红。「你这个人，是不是有一点太好懂了？」卓楷锐见状，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吗……？」成颯其实不太懂卓楷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只顾着专心地偷窥着紧挨着他而坐的卓楷锐，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迪奥的旷野之心。
    『阿锐在笑……原来他并不讨厌碰我吗？』成颯酒都还没喝一口，就开始醺然起来。
    卓楷锐看着他，注意着室内的其他人是否在看他们，见到没有，便将手指缠到成颯的指间，与他十指交扣着。他能明显感觉到，成颯因为他的动作而抖了一下。成颯恨不得能永远留住这一刻，他愿意为此付出无限多的代价，只要卓楷锐能永远都这样与他在一起。

 第八章．不熟

    可惜成颯的幸福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
    「Aldrich，陪我玩吹牛好吗？」方蔓蔓说道。
    方蔓蔓身旁的男公关立刻扶着她的肩膀，「大小姐，我们玩吧？」
    「我没有说你可以碰我吧？」方蔓蔓挥开了那位男公关放在她身上的手。
    「唉。」权硕彬见状，不由得一边喝起闷酒，一边抽菸。
    「好啊。」卓楷锐笑着回答方蔓蔓。
    成颯看见卓楷锐的笑容，卓楷锐从来没有这样笑着看过他，这令他的心脏一揪。
    卓楷锐瞭解店里的配置，自柜子里拿出了吹牛杯，隔着身旁的成颯，与方蔓蔓玩起了吹牛。
    「十二个一。」卓楷锐喊道。
    「哇，你真的不是来骗酒喝吗？开！」方蔓蔓娇声说道。
    卓楷锐打开了骰盅。
    「里面一个都没有，你是不是故意让我啊！」方蔓蔓开心得不得了。
    卓楷锐将自己的酒杯倒了八分满，对着方蔓蔓敬了酒。
    方蔓蔓忙阻止了他，「等我！我和你一起喝！」方蔓蔓也将自己本来只倒了叁分的酒，添至八分，与卓楷锐碰了杯，才允许卓楷锐喝酒。
    成颯就这样被当成了透明人，顿时觉得尷尬不已。
    他偷偷地想：『阿锐对谁都可以很好……这才是他本来上班的模样吧？难道我来这里找他，是给他添麻烦吗？』
    权硕彬看见成颯落寞的神情，心里的想法已经被证实得七七八八了，当卓楷锐要与方蔓蔓继续摇骰盅时，他便起身，拍了拍卓楷锐的肩膀，「跟我出去一下。」
    两人站在门外抽菸，卓楷锐要帮权硕彬点菸，权硕彬撇过头，自己拿出了Zippo，点燃白大卫，熟练地将打火机盖子盖上，收进口袋里，说道：「你刚才陪的那位女客人，是老子的女朋友，别跟我马子玩，姓卓的，」因为成颯曾提过卓楷锐的名字，他不觉间竟然记住了。
    「多陪陪我朋友，他才是来找你的那个人，你顾虑一下你客人的感觉好吗？像你这样忽略点你的人，真的比刚入行的都还不如，烂死了。」
    卓楷锐点燃了「峰」，吐出一口烟雾，对着权硕彬，露出一个明亮而灿烂的笑容，「我和『他』又『不熟』，我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感觉？」
    「该死的，」权硕彬紧咬着滤嘴，立刻揪起卓楷锐的衬衫领：「你他妈是个男公关耶！如果你连客人的感觉都不在乎，我们花钱点你有屁用？」权硕彬举着拳头，箭在弦上，快要往卓楷锐的脸上揍下去。
    卓楷锐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要打，记得打这里，我比较好验伤。
    「你们如果消费得不满意，可以切台，可以更换公关，可以和经理投诉我；但是如果你想揍我，我们店里的围事会揍你，我也会告你，毕竟，台北是有王法的地方。」
    说完，卓楷锐拨开权硕彬抓在自己领子上的手，「管好你的女朋友，让她别乱来。如果你的女朋友会让你戴绿帽，你就跟她分手，这很难吗？
    「如果是我的『女人』，我会亲自管教他，把他教得非常好，我不可能让她这样对我。」卓楷锐斜瞥了权硕彬一眼，便叼着菸，转身推门，进入包厢中。
    权硕彬一个人站在门外，气得肩膀微微发抖。
    卓楷锐神色自若地坐回成颯的身边，成颯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在外面说什么？」
    「权老闆在关心你。」卓楷锐轻轻地把手按在成颯的膝盖上，成颯能隔着自己的长裤布料，感受到卓楷锐的手掌心，他肌肤的触感，他掌心的温度。能被像他这样具备天人之姿的人所触摸，这无疑是酥麻且令成颯感到愉悦的。

 第九章．包夜

    过没多久，权硕彬也推门进来，跟成颯说了声：「我要走了。」就抓着方蔓蔓的手臂，将她自座位上拉起。「我还想玩一下！」方蔓蔓抱怨道。
    权硕彬阴沉着脸，看了方蔓蔓一眼，方蔓蔓立刻没了话声，和权硕彬一起离开了包厢。方蔓蔓点的公关随即起身，送两人离开。
    包厢里，只剩下成颯与卓楷锐独处。成颯没有点歌的意思，他唱得很腻了，默默地喝着酒。卓楷锐不太与他说话，甚至不帮他倒酒，气氛一时间竟尷尬起来。
    包厢里的人又变少了，卓楷锐就拉开了与成颯座位的距离。
    成颯尽力使自己不要在乎这些事，不论卓楷锐离他是近是远，对着他的表情是现在的死人脸，还是方才对着方蔓蔓那样的微笑。
    他想：『我一定要提，现在正是时候。』便向卓楷锐说道：「你愿意来我公司上班吗？你是我信得过的人，我有好多事想请你帮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派人去你家里接你，第二天就上班，我已经想好哪个部门的缺适合你了，非你不可的，我……」成颯说得极其卑微而虔诚，彷彿他不是要给人工作的那个人，卓楷锐才是那个要给他工作的人。
    「太迟了。」低低的话声打断了成颯的滔滔不绝。
    「嗯？」在自动播放的音乐声中，成颯隐约能听见对方好像说了些什么，可终究是没听详细。
    卓楷锐看着他的笑容有些阴鬱，「你这样会被骗钱吧？不但是公司的老闆，还对男公关说这样的话。」
    他看向成颯的目光有些锋利，像是在质问他。成颯被这话说得很窘迫，赶忙自证清白道：「我……不是对任何人都这样。」
    「没点过其他的男公关？」卓楷锐问道。
    成颯不敢看卓楷锐，只点了头，「……没有。」他坚定地说道。
    成颯的回答与反应，令卓楷锐心里一动。
    「我很满意现在的工作，没有要去你的公司。」卓楷锐翘着脚，点起一根菸。
    眼下没有别人，成颯看着卓楷锐抬放在右腿上，那条笔直而修长的左腿，不由得大起胆子，怯怯地喊了卓楷锐的名字：「阿锐，你今天做到几点？」
    「随便。」见到成颯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他补了一句：「不知道。」
    「这边的行情，也是一个晚上两万吗？」成颯问道，他问的时候，语气听起来非常地羞耻，脸还红了。包厢里的冷气很凉，可是他的脸颊边竟带着薄薄的汗水，就好像他是在正常人的面前，与妓女讨论着性交易的价位似的。
    卓楷锐观察着成颯的反应，他那像是快要哭了，抬不起头的、万般纠结的神色，还有那解不开的深锁眉头，令卓楷锐不由得轻轻地歪起了嘴角，「……对。」
    「帮我叫经理进来……」成颯像是需要勇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他拿起桌上的白兰地杯，猛地仰头，将杯中物全部饮尽，「咳咳咳！」喝得太猛，令他的喉咙不由得一阵烧灼。他哑着嗓子说道：「阿锐，今晚，我想买你全场……你愿意吗？」
    卓楷锐下班后，换了衣服，一件普通的Uniqlo的衬衫与长裤，然而人长得好看，不论是穿名牌还是普通的衣服，都是好看的。成颯的眼神贪婪地渴求、索取着所有卓楷锐的模样，恨不得把卓楷锐穿每一套衣服的样子都深深烙印进脑海里。成颯那热切的、充满爱意的、无法被遮掩的眼神，卓楷锐看见了。
    在干部的目送之下，卓楷锐上了成颯的车。
    代驾将车驶出酒店的停车场以后，成颯乘着醉意，靠在卓楷锐的身上，问道：「你家在哪里？怎么走？」
    卓楷锐眼神一凛，冷冷地看了成颯一眼。成颯虽然醉，却看得出来──这无疑是鄙视的眼神。
    成颯立刻意识到，卓楷锐认为成颯想去他家里，干些下流的事，忙解释道：「我想送你回家。我包你，只是想让你早点下班而已。」

 第十章．初體驗（微Ｈ）

    「你自己住吧？」卓楷锐问道。
    「……嗯？」
    「去你家。」
    卓楷锐的语气非常坚定，他不是在问成颯，也不是在与成颯商量，他在命令成颯，因为他知道，成颯没有别的选项，只会自愿地服从他。
    卓楷锐让成颯搭着手，扶他回了家。成颯一时间有些恍惚，连拿钥匙插钥匙孔都无法对准。就在眼前影像迷迷糊糊之际，一隻大手握住了他的手，引导他开了门。
    进了家门以后，成颯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瘫了。
    卓楷锐本来要去另外一隻沙发上坐着，成颯却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腕不放，喝醉的人力道特别大，他无赖般地歪缠着，「阿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对我好一点？就算只有一点点也没关係。」
    这让卓楷锐哑然失笑，「怎样才算对你好一点？」
    成颯没说话。卓楷锐和成颯坐在同一张沙发上，成颯已有了酒胆，立刻把头枕在卓楷锐的大腿上。成颯的头与卓楷锐的私处靠得极近，稍微动一动就能用白净的脸皮蹭到那个地方，卓楷锐看见成颯的裤襠微微地支了起来，「你今天晚上包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成颯意识到自己的丑态被卓楷锐看见了，忙夹紧了双腿，用手遮挡私处。
    卓楷锐道：「手拿开。」
    成颯依言照做，顿时觉得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可看的人既是他朝思暮想之人，他在羞惭之中，又夹杂了一丝愉悦与兴奋，这让成颯都自觉变态得不得了。
    在卓楷锐的盯视之下，成颯的分身逐渐立起到九十度，贴合着清瘦的下腹。
    卓楷锐解开了皮带与裤襠，自内裤里掏出分身，那分身已微微地有了起态，他握着分身，轻轻地拍了拍成颯的脸颊，「舔他。」
    这让成颯发了颤，他虽醉中，却还保有理智地问：「……你喜欢我吗？」
    卓楷锐很可能是全世界的人里，最清楚明白成颯想听到什么答案的人，却面不改色地回答道：「──我们可以当砲友吗？」
    成颯内心那一面明镜顿时碎裂，黯淡无光。成颯的内心，自然也有一个清晰无比的答案：『我不跟不喜欢我的人打砲。』可是对着卓楷锐这样无情的，每个字都好比在透露出「我不喜欢你」意思的话语，成颯却还没彻底地冷心，甚至还有些砲久生情扶正的渴望。
    「……好。」成颯自动自发地张口，含住了卓楷锐的分身，而卓楷锐甚至都还没洗澡。
    一想到自己喜欢了十四年的人，到头来只能和他作个砲友，成颯实在说不上他和卓楷锐之间是有了进展，还是没有进展；如今到底是遂了他的意，还是相反。
    卓楷锐一边面无表情地让成颯舔着，一边自衬衫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盒冈本003，撕开透明的塑胶薄膜。
    成颯看见了，不由得抬起头来，问道：「你身上的保险套……」
    「工作上需要随身带着。」
    「喔……」这个回答简直让成颯不舒服到了极点，就算他再怎么喜欢卓楷锐，此时也想退砲了。他心里明白，这里是他的家，他自然是有权力把这个滥交又不尊重他的男人给赶出去，卓楷锐却把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主卧室在哪里？」
    成颯指了自己房间的方向，「怎么了？」
    「洗澡。」卓楷锐抱着成颯这么一个大男人，往主卧的方向走，也亏得他锻鍊有方，成颯六十公斤，他不但能抱得动，还能走路。

 第十一章．殘廢澡（Ｈ）

    「……一起洗吗？」成颯吃了一惊，忙说道：「如果是砲友，就……不必这样了。」成颯想：『是砲友也好，我就不必事事都服从他。』他总觉得一起洗澡太像是恋人之间的行为，「阿锐，你不必这样子钓我，给我过多的期待。」
    卓楷锐问了句：「你不想和我一起洗吗？」
    成颯发现卓楷锐在看着他，眼神柔情似水，这让他顿时没了主意，「我不知道……」成颯迟疑道。
    卓楷锐简洁地说道：「那就由我来决定。」
    ※
    浴室里，成颯以为真的只是要洗澡，便尷尬起来，拖沓了一下，「我房子里有两套浴室，这一间给你洗，我去另外一间洗……」已经脱光衣服，打开正上方莲蓬头的卓楷锐却把成颯强扯了进来，成颯身上的衣服立刻湿透了。
    卓楷锐冷冷地看着他，这下子成颯不脱也不行了，他转过身去，慢慢地把身上的衬衫扣子解开，却听后面那人说：「大学的时候，我没怎么仔细看过。」
    「嗯？」
    「你的裸体。」
    成颯吃了一惊，「阿锐……我本来以为你已经忘记了。」不论是大学的事，他们曾经是同学的事，他们有过约定的事，礼物的事。
    卓楷锐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转过来让我看看好吗？」
    君子可欺之以方，虽然卓楷锐才说只和他作砲友，虽然成颯连自己洗澡的时候都不太端视自己的身子，可卓楷锐愿意看他的裸体，还不嫌脏眼睛，成颯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面对着卓楷锐脱起了衣服。白衬衫，内衣，长裤，内裤，惯穿在黑色西装裤与黑色尖头皮鞋里的黑色袜子……成颯第一次觉得脱衣服这件事变得如斯困难，漫长的过程彷彿一场成人表演，业馀的表演者不那么擅长挑动观眾的感官，台下的观眾却没放过任何一秒能用视姦为表演者带来屈辱的机会。
    成颯动作僵硬地褪去他那襠包处业已鼓起的内裤，分身立刻弹了出来，成颯能感受到卓楷锐灼人的视线正打量着他的耻物，不论是那文秀的形状，还是弹润的顏色，全被他看透彻了；成颯这辈子还没在人面前这般裸露过，顿觉自惭形秽起来。
    「帮我洗吗？」卓楷锐的语气变得暖人许多，成颯并不是想拒绝，却还是摇了头，「我没……帮人洗过。」没帮人洗过自然是正常的，成颯却感觉自己经验匱乏，说得没有底气。
    「我教你。」卓楷锐把成颯转过身去，挤了一些沐浴乳到手里，随即将一双大手抚上成颯白皙无瑕的身体，平时用发蜡抓起的前发湿湿地贴服在成颯俊俏而斯文的脸上，姣好的面容流露出一丝紧张与无措。
    卓楷锐把头靠在成颯的肩膀上，用牙齿啃着他的脖子，一隻手捂在他薄薄的胸前，抠弄着浅红色的乳珠，另一隻手撩拨着成颯已然开始颤抖、吐露出前列腺液的分身。
    「…哈啊……」当卓楷锐的犬齿埋入成颯薄透的颈部皮肤时，深深的痛楚顿时自神经的深处爆发出来，卓楷锐用嘴与唇舌吸弄着那被他咬伤的患处，吻痕逐渐自红色变成深深浅浅的青紫色。「那里……衬衫遮不住……」莲蓬头的冲水声半掩去成颯的泣音。
    卓楷锐放开了嘴，他的右手掌心依旧包覆着成颯的分身，上下滑动着，随着他手部的速度越来越快，成颯浮起了腰，窄紧的小臀也微微摇动着。成颯的身体反应无疑是敏感而喜人的，卓楷锐全看在眼里，他舔了舔唇，在成颯的耳根子后方问道：「你不喜欢我在你的身上留下印记吗？」
    成颯忍耐着卓楷锐在他身上百般抚娑，难得硬了气，说道：「……我们没有在交往，不必这样。」
    「我没有在别人的身上留过印子，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卓楷锐用极为温存的语气说道，他那低沉的嗓音，顿时让成颯连骨子里头都化了开来。

 第十二章．強制愛（強姦Ｈ／流血）

    卓楷锐的耳语令成颯瞪大了眼睛，甚至不敢相信卓楷锐的话语，然而即使此刻是在骗他，他也依然感觉自己当下是幸福的。
    心里才刚有了些软款体贴的错觉，身后人那炙热挺立的性器，就已经插在他的臀缝中，有意无意地用顶端亲着他的臀穴，「让我蹭一下，好吗？」
    「我就蹭蹭不进去」是一句所有男人约莫都知道的屁话。
    成颯知道对方想无套，忙闭紧了臀缝间鲜嫩的花穴，怯怯地说道：「不行，不管蹭不蹭，总之要用套……」
    卓楷锐冷不防捏住他的腰，上下前后地蹭了蹭，没用手指扩张，直接就插了进去。
    「唔……！！」外物侵入得突然，成颯浑身一凛，登时抽噎了起来，「阿锐……很疼……」自体内感受到一股扎心刺骨的疼痛，成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被人性侵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却又不解对方是他喜欢的人，这怎么能算得上是性侵？
    「你放松一点，就不疼了。」卓楷锐没理会成颯不断地躲避着他，紧紧摁着成颯的腰，不让他动，又动了一下腰，往里头插了一些。
    「哈啊……！」成颯彷彿自体内被人撕裂一般，声音一阵嘶哑，湿热的鲜血顿时自他的后穴里涌了出来，随着卓楷锐的性器在他体内前进、搅动，泉涌得更多，汩汩地沿着成颯雪白的大腿往下流，小穴里头一下就湿润了许多，成颯体内那紧緻的褶子总算不再闭着路。
    卓楷锐冷眼看着成颯惊恐、拒绝、逃避的反应，抓住他随着自己每一下的套弄，都犹如触电般战慄的身体，又往里头掏挖起来，「没有和其他男人做过？」
    「……没有……」成颯已疼得泪流满面，莲蓬头的水和浴室的水蒸气，却把他的泪、全身上下倒腾出的冷汗，还有脸上的红晕都适当地遮掩起来，「……我不是那种人。」成颯头晕脑胀，两条细长而匀称的腿发着抖，都被干软了，扶着磁砖墙壁的手，也随着湿润的水气，无力地滑了下来。
    卓楷锐抓住他的一隻手，銬在后腰上，动作极为强势，甚至是充满了控制欲、主宰欲，就好像一个警察在审问着被他抓到的现行犯一般，毫不容情，「那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去酒店里买男妓，然后带回家做爱的人？」卓楷锐的话冷冷的，比起插在成颯体内，那青筋暴起、一下一下捣弄着他穴肉的热楔，他的话更让成颯感到没来由的揪心，痛楚。
    「我不知道……」成颯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这十年我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期待活过来的……是我把你想得太好，还是你这十年来变得太多？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
    成颯侧躺在床上，他不能平躺。
    他不敢让卓楷锐知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性交，他甚至没有过和女孩子的经验。
    权硕彬和他一起去峇里岛玩的时候，本要替他召妓，却被他拒绝了。权硕彬那时问他是不是GAY，成颯甚至都不明白，自己还为谁守着身子？为一个十年来没有音信，以后也许不会再见到的歧路人吗？便回他说，纯粹只是性冷感罢了；孰料，成颯守身了十年的对象，终于与他发生关係，却对他没有一点基本的温存与尊重。

 第十三章．君王（甜Ｈ）

    成颯也已经叁十叁岁了，自然过了破处之后惶惶不可终日、内心失落、精神受挫的年纪，但是他默默地想着：这十年来，他已经把够多的精神和时间，花在了卓楷锐的身上，想他也好、找他也好，不管是自己的人脉与路数不够多，还是卓楷锐有意无意地躲着他，致使他们之前都无法相见；他总是把这个人放在自己的心尖上长达十年，甚至比他们实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甭管沉默成本了，成颯在想：自己是否继续当个孤家寡人，也好过非他不可？
    卓楷锐不知道他心里在转悠些什么，拿了小护士，想替成颯的伤处上药。
    「……嘶！」成颯的后穴红肿、撕裂了，就算只是用棉花棒上药，也会引来揪心刺骨的疼。这一回他实在没有领略出乐趣，甚至把男同志之间的性爱，全往性交疼痛的方向想。他想石女被人硬上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地疼？
    未着片缕的卓楷锐，躺在成颯的身边，他放弃了棉花棒，改用手指沾了小护士，在成颯已受摧残的嫩穴边时不时地叩着门。他没有道歉，但是替成颯上药，已经是他至今为止所表达出的最大善意了。
    成颯被卓楷锐摸得浑身都发痒发烫起来，背着卓楷锐说道：「别擦了，那里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
    卓楷锐却就着那清凉的药膏，将两隻手指轻轻地捅了进去，搅拌着成颯体内好似丝绸般软腻的壁肉。
    「唔嗯……」
    成颯感觉不太对，本来应该是疼痛不堪的，这回卓楷锐的手指在他里头缓缓抽送着，却是酥酥麻麻，沁人心脾的药膏，被手指带进穴里，便发烫起来，成颯的腰肉里彷彿被猫爪子搔刮般，闷闷的，一种说不出的，想要的感觉。
    不知觉间，成颯纤细的腰肢，已随着卓楷锐在他体内一下一下地抽送而挺动起来。他的脸颊边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
    卓楷锐用左手把成颯拢到自己胸前，「你好可爱……我还想要。」没等成颯反应，这回卓楷锐又把阴茎顶在他的穴口前，就着那薄荷凡士林的润滑，浅浅地突了进去。
    「……唔！」随着异物侵入，成颯周身一凛，弓起了腰肢。
    卓楷锐摁住成颯削瘦的身体，往前钝钝地顶着，熟练地寻觅着成颯的前列腺，用性器的顶端，朝柔软的壁肉里划着圆，「这里，舒服吗？」
    「哼嗯──…」儘管饱含着阴茎的穴口，依然发胀、疼得难受，可横亙在体内的东西，一次次来回捣弄之间，竟牵带出一股子甜丝丝的快感，又痛又爽，妙不可言。
    卓楷锐还没抚摸他的性器，成颯脑袋里一白，分身兀自抖动着，竟射了出来，一些体液染污了纯白的床单，还有一些喷溅在自己的大腿和下腹上，『这是……？』
    「这一次靠后面就射了，你说不定很有天赋。」成颯的体内把卓楷锐夹得很紧，当他射精时，后方的小嘴甚至吸住了卓楷锐的分身，揪着不放，直到射精结束为止。
    插在成颯的体内，卓楷锐能感觉到成颯的呼吸、体温，也彷彿能探知成颯最幽微、隐密而不为人知的心事，「和你做爱确实舒服。小颯，喜欢和我做爱吗？」
    迷茫间，成颯听见卓楷锐喊了他的名字。卓楷锐还插在他里头，就把他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深深地看着他的双眼。他能看见成颯那对黑如点漆的眼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这时，卓楷锐心知，成颯会是他一个人的奴隶，永远只仰望着他一个人，此时是，以后是，一辈子都是。他是他的君王，他既然能主宰他的人和心，他就能主宰他的一切。

 第十四章．實驗（微Ｈ）

    成颯点了头，眼神与脸色都饱含着春情，显然开始从与喜欢的人做爱这件事里头得了趣。
    「喜欢我吗？」就像是非得亲口听到答案不可，卓楷锐问道。
    「我喜欢你……」还没等成颯说完，卓楷锐便含住了他的唇瓣，将湿润的舌头舔了进去。
    ※
    成颯毕竟人届中年，又第一次开荤，没能高潮第二次，任凭卓楷锐压着他动，逕自射在他里头。
    完事后，成颯抱着卓楷锐，累得无法再动弹，却因着下半身不论是前面还是后面，都湿淋淋的，偏偏又挪不动身子，因而半睡半醒。
    卓楷锐方才按压他G点的技术太过嫻熟，这让成颯不由得想着，卓楷锐先前到底和多少男人有过性关係？他闭上眼睛之后，时常会想到这个问题，『有到医院的话，可能得检查一下，毕竟阿锐的职业比较特殊……我不是不想和他无套，但他的工作实在太不适合与人无套。』
    床单还没更换的主卧房里，飘散着淡淡的精液气味。
    成颯被卓楷锐吸的菸味呛醒了过来，身体动了动，卓楷锐知道他醒了。权硕彬向来抽大卫杜夫，有时抽宝亨的小雪茄，成颯并不习惯卓楷锐的菸味，他抽的是10毫克的「峰」。
    「醒了？」卓楷锐将吸了2/3的菸头丢进装了水的杯子里。
    他看着睡眼惺忪的成颯，总觉着今天虽然要了成颯，但是还有哪里不够。
    卓楷锐打量着成颯，前两回见到他，他都把自己打量得一丝不苟，儼然一副成功商业界人士的模样，而今他刚洗好的蓬松头发微微地凌乱，卓楷锐一想到自己能亲手捣乱、破坏这一副菁英般的形象，就有些满足感油然而生。
    成颯有一双睫毛纤长的美目，小巧而精緻的鼻子，形状美好的杏桃色嘴唇，卓楷锐发现虽然过了十年，但是成颯的眉目与他在学时期几乎没有差别。
    「……」端视着成颯那美好的外貌，看着成颯那温顺、事事服从而奉献的态度，卓楷锐差点就要改变主意，心里隐隐一动，可终究是没有。
    这件事他已经掛念着很久，早在成颯出国那时，他就想，要不，让他一辈子别和成颯见面；倘若上天使成颯与他再次相遇，他曾对天发誓过，他会向成颯讨回他失约的那一份惩罚。
    卓楷锐向下打量着，不意间瞥见成颯没盖好被子，露出的赤裸前胸，白瓷一般光滑无瑕的牛奶肌上，妆点着两朵杏花般小巧而可爱的红点。卓楷锐忽然想到一件好玩儿的事，就像高中理化课时，他用石蕊试纸来测试不同物质的酸硷度似的。他伸出手，玩弄着成颯那淡色的、小巧的乳尖，若有似无地说道：「你的乳头形状很不错，穿乳环的话，应该会很好看。」
    ※
    穿体环无非是一个念头，与推这个念头一把的衝动。
    鬼迷心窍之下，成颯不但预约了店家，还在下班之后自己开车去了，只因为他不想被其他什么人发现。
    他自己都知道心虚，都知道离谱，可他心里隐隐约约明白，卓楷锐在测试他，就好像成颯心里也明白，他在测试他自己──他想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才会停止，安心地放手，不再去追卓楷锐。
    他在穿环之前，也不知道这比第一次肛交还痛，他本以为后者会比较痛，直到他晕针时看见了幻觉，卓楷锐双手掐住他的喉咙，不让他呼吸。
    穿刺的针穿下去的时候，穿出来的时候，固定的体环穿进去的时候，锁紧的时候，这些时候乘以二，便是成颯的脸色发白、下阴缩紧的次数。

 第十五章．乳環

    他每一下呼吸，都会牵动到伤口，所以他确实是不能呼吸的，但是成颯晓得卓楷锐没有逼他这么做，至少没有掐住他的脖子，所以他是自愿遭罪的。
    『我想对他证明什么？』有些固然出自活了叁十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叛逆，而今自讨苦吃，兀自忍受着疼痛，却使成颯感到空虚。
    「要把纪念照发给女朋友吗？」
    穿环师将照片发给成颯以后，成颯强撑着精神，摇了头。
    「……有做那件事的时候，自然会看到吧。」也不知道是说给师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成颯开车回家，除了躺着以外，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手机响了，权硕彬打电话给他，问他要不要来陪自己泡吧喝酒，成颯还藏着掖着。
    权硕彬和他有默契，自然明白他在隐藏着些什么，可是成颯不愿意和他说，他也问不出什么来。
    然后成颯晕倒了。
    成颯心里完全明白，他这一生很少干这么疯狂又没有计画性的事，这是他这叁十叁年以来干过最鲁莽的一件事，同时也是最蠢的一件事──为了一个男人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他差点要把自己的命都给赔上。
    「阿锐……」
    成颯叫着那个他昏迷前依稀看到的人影，直到他在医院里醒来，看见坐在他床边的那个人是权硕彬，脸色还非常地难看。
    「你干嘛？怎么会昏倒在家里？要不是我有你家的钥匙，你会不会直接死在里面没人知道？」权硕彬握着他的手骂道，可他的脸上有担心的神情。
    成颯不由得想到自己被卓楷锐破处的那一回，他哭得撕心裂肺，逃避着、恳求着对方，可卓楷锐面无表情地插进他的身体里掏挖，就连射精的时候，表情都是那样地漠然而冷酷；没有担心，没有责骂，什么都没有。就好像自己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被他拿来使用的飞机杯，所以对着物品，他不需要有任何的情绪，何况是怜悯。
    「我……」成颯越发感到后悔，可就是死，他也不打算把自己为何昏倒的原因说出来。
    医院里，成颯正在吊点滴，不能动。护士端了一只餐盘来，上面摆了一杯水，还有一包大棉花棒，「成先生，我来帮你擦嘴唇。」
    权硕彬见状，便自发地从病床旁的椅子上起身让座，他与护士交换位置的时候，肩膀不小心碰到了护士。
    「啊！」护士把水打翻在成颯的身上，成颯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这让权硕彬不明所以。
    「成先生，对不起，你那伤口很痛吧！」护士急忙取来纸巾，要帮成颯擦身体。
    『伤口？碰水会痛？』权硕彬不解，「喂，小颯，你何时受了伤，我怎么不知道？」
    成颯强忍着痛，这些痛全都表现在他紧锁的眉心上，近日来他紧蹙眉头的次数大增，都快要发了皱纹，他哼哼着，实在无法分神与权硕彬说话。
    权硕彬站在病床边，才在犹疑，却在无意间，看见成颯敞开的病患服里露出的乳头，上面竟有个铜环。「……」
    权硕彬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面上一热，态度陡变，「阿──西巴（你他妈）……该不是因为穿了乳环才昏倒吧？！都几岁人了，没事去跟人穿什么乳环！」
    护士听了这话，顿时脸都红了，手足无措起来。
    成颯把病患服的领口闔好，对护士说道：「别忙了。」接着用乾哑的、两天没碰过水的喉咙说道：「硕彬，这不关你的事。」

 第十六章．權碩彬（三角關係）

    「什么叫不关我的事？我大学的时候认识你，我们一起读了两年的MBA，五年的博士，还一起入伍，当了两年的兵，我们是同梯，我和你在一起都差不多十年了，你竟然说这不关我的事？
    「连你出了大事，都能不关我的事的话，那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与我相关的？」权硕彬说道。
    成颯低垂着眼瞼，他纤长的睫毛，在天花板的灯光照射下，投射出一层扇状的阴影，微微地映在他滑嫩的皮肤上。
    权硕彬看着成颯那忧鬱的神色，他已经百分之两百地确定了让成颯如此糟心的罪魁祸首是谁，不由得一阵无可名状的心疼与愤怒，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这情绪究竟是怎么来的，就好像他们叁个一起去阿曼找卓楷锐的时候，他把卓楷锐叫出包厢外和他理论，他都不清楚自己为的究竟是方蔓蔓还是成颯。
    权硕彬说道：「你不说，我就当是姓卓的那个sae-kki（臭小子）叫你去干的，小颯，你有贫血，还有低血压，你怎么敢拿你的命来开玩笑？那浑蛋叫你去穿环就穿环，他叫你去吃屎，你吃不吃？你是被那gae-sae-kki（狗崽子）下了降头还是情蛊？」他气极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说韩文。
    成颯被说得轻轻地笑了出来，他觉得权硕彬说的话真的好有道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不是自己过去犯了太多缺德事，如今老天要藉着卓楷锐的手来收拾他？却没有说话。
    权硕彬本来是发怒的，他气卓楷锐，也气成颯，见成颯还是那么不温不火的，他清楚成颯的脾气，也许比成颯的父母，甚至是成颯自己都还清楚，于是收敛了态度，怕动到成颯的伤口，轻轻地握住他的肩头，「……趁你人还在医院里，把那个环拿下来，让他癒合吧？别让那浑蛋在你身上留下痕跡。
    「你毕竟是立昀的老闆，要是让我以外的人，发现你衬衫里头有这种东西，你就管不了员工，形象也不好维持了。」
    成颯坚定地回道：「权硕彬，我不要！这个伤是我自找的，我要永远让它待在那儿，我才会记得我曾经这么痛过。」
    说完，成颯转头对护士说道：「我不想跟我朋友说话了，让他出去。」
    「小颯！」
    护士上前对着权硕彬说道：「这位先生，请先跟我到柜台，帮成先生办手续。」
    权硕彬不想让护士为难，只好暂时离开病房，到柜台去帮成颯缴了钱。
    他回到病房时，本想敲门，却隔着门，听到病房里的护士说道：「全套快筛要等十二个工作天，才会有结果，届时院方会将文件掛号到成先生的家里。」
    权硕彬想着：『快筛？什么的快筛？』
    才在想，就听到护士说：「爱滋有潜伏期，这一段时间验不出来，建议成先生在叁个月后回院，进行免费復筛。」权硕彬听了，内心一阵麻木。
    过没多久，护士就出了病房，正好遇到权硕彬，发现外头有人在听墙，有些惊讶，「先生，您没有要进病房吗？」
    权硕彬这才回神：『喔摸！（天哪）那小子还和小颯无套内射，起家（真是）……两个都是多啦伊（疯子）。』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
    「嘿，小颯！」
    同一日，权硕彬就和成颯住了同一间病房。
    桌上的手机在震动，卓楷锐极为难得地发了讯息给成颯。成颯看了萤幕一眼，就任凭发亮的萤幕自己关闭了。
    「……你去打他了？」
    「打谁？」权硕彬装傻道。
    成颯看着权硕彬那一双孩子气的澄澈眼睛下方的一圈瘀青，想着这人无疑是不适合打架，也不适合说谎的。「阿锐。」成颯说道。

 第十七章．曖昧（三角關係）

    「没有啊。」权硕彬用口哨哼起了小曲，显然是在装蒜。
    「你从以前就不太会打架吧？手没事吗？」成颯打量着他满身的伤。
    「没事，打着石膏就好起来了，反正能进公司，我不上班公司也倒不了。」
    「如果是我，真的想打谁，我会让我属下去打，我不会自己犯难的，毕竟身体还要继续留着给公司烧，这么做是一种浪费。」成颯说道。
    「你去穿环的时候，脑子如果有这么清晰，你肯定是不会去了。」权硕彬嘟囔道：「而且不用自己的拳头亲手揍他，我实在不解气。」
    成颯没有否认，只问了句：「你和他谁佔上风？」
    「我好歹是海军陆战队的，他能有好果子吃吗？你看我的样子，他比我惨十倍。」
    这一晚，两人都睡不着。
    多亏权硕彬也进来住院，时常说垃圾话给他听，成颯的心情好多了，对卓楷锐的思念也稍稍地减淡了。
    儘管他还是在想，卓楷锐的伤势如何？可他每一回要打开手机，总是下意识地闪避着LINE，「有时间吗？」其实就只有这一则讯息，也不必点进去看。
    卓楷锐是发了讯息给他，可仍然不热切，成颯心知，他闪避的不是自己想给卓楷锐发讯息的迫切情绪，而是卓楷锐依然的冷淡。
    穿环，性病筛检，无套内射，强制性交，成颯数点着这些他忘都忘不掉的事，不断地说服着自己，已经见了就好，念想终究只是念想，现实与幻想是不同的。如果现实与梦想能够一致，世界上的人又怎么会再抱有梦想？
    卓楷锐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青涩、文静的少年了；自己也已经不是那种生活中除了恋爱以外一无所有、不管不顾的年纪。
    大家都变了，只有权硕彬没什么变，还是那个爱招蜂引蝶、有些孩子气，爱玩又风流的少年心性。
    「小颯。」
    「嗯？」
    月光自窗户里照进来，一层银辉镀在成颯俊雅的脸容上，成颯翻身过来面对着权硕彬，「怎么了？」权硕彬看着成颯那张漂亮的脸容，不禁哑然，心脏跳得有些突突的。
    「蔓蔓那傢伙，最近不太规矩，时常和别的男人发讯息，我想和她分了……」权硕彬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确定蔓蔓真的是劈腿吗？」成颯是真的上了心，在给权硕彬出主意，「别私自下决定，你问问她吧，跟她拿手机来看，她拒绝你，你再想下一步。」
    「我看过了，是那个姓卓的。」
    「……」权硕彬的话，令成颯如堕冰窖。他以为自己总该放下，可犹忍不住自己的心绪，因着那个人而抽搐。
    「等我分手之后，我们……」权硕彬难得吞吞吐吐起来，也不知憋了什么话，怎么说不出口。权硕彬移开视线，不敢与成颯对视，这才勉强吐出了句，「我们去泡吧喝酒，我和蔓蔓好歹交往了两年，这件事，我是真的不太高兴，这次你一定得陪我。」他说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找藉口，让成颯别再像上一回一样拒绝他，重点不在于方蔓蔓，也不在于他和方蔓蔓交往了多久，只关乎成颯会不会答应他。
    「嗯，好。」成颯的笑容平静如水，那是他惯有的表情，权硕彬加加减减看了十四年，可这时的他，却看着这个笑，心里都热乎起来，就好像心底有一座冰山，开始消融，逐渐要露出隐藏在冰山底下之物。

 第十八章．重逢

    成颯出院以后，终于缓过神，给卓楷锐发了讯息，也打了电话，但是对方没回，也没接。
    「这是在报復我吗？」成颯失了笑。
    成颯胸有成竹地想着，这次至少有他工作的地点，看他怎么躲？又联系了阿曼的经理，经理却说：「Aldrich已经离职了。」
    就这样，成颯又回到了起点，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起点，卓楷锐自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彷彿此前的相遇与拥抱，都只是一场热铁烙肤的错觉。
    成颯顿时明白，卓楷锐为何不到他公司上班？说起来不过是方便脱身躲他而已。
    原来自己是卓楷锐的梦魘。得知真相的成颯，愈发觉着自作多情的自己往昔太过自大，因为他对卓楷锐而言，其实什么也不是。
    ※
    直到卓楷锐穿着一身西装，来审核成颯他公司的财务状况时，成颯才知道，卓楷锐转职了。
    他不再是一身骚气小白脸的牛郎打扮，而是正经踏实的公家银行正行员。确实，他们读企管的人，若是没有家底，也没有要进大企业里当顾问的，多半都去做了金融业，前提是有些财金相关的专长。
    「卓楷锐。」还没等来人掏出名片，坐在董事长室的成颯就先叫出他的名字。
    卓楷锐对着他瞇起眼睛，笑了笑，「成老闆。」这一声叫得没有恶意，听上去很疏离，语声中却又带有几丝甜意。眾目睽睽之下，他们之间有着秘密，就算刻意表现得生疏，也藏不住二人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让成颯感到很兴奋，更有种失而復得的喜悦。
    正因为曾弄丢过，再找回来，才知道价值，才知道珍惜。
    「我前阵子有些事。」
    晚间六点四十五，立昀国际楼下的星巴克里，两人相对而坐。
    卓楷锐的脸上戴着眼镜，黑色的镜框若有似无地遮掩着脸上的伤口，与权硕彬互殴所造成的痕跡。他的气质已经与前阵子相距甚远，可以说是判若两人，斯文、俊秀而优雅，有点像是他以前在大学里的模样，成颯自顾自地认为男公关俱乐部里的卓楷锐，只是一种偽装。
    「最近我家里有事，又碰上就业的事，才没和你联系。」他解释道。
    「我以为你是因为硕彬去打你的事情，才气我，躲着我，拿我出气。」成颯自嘲道，他已经认为自己说出了正解，打算把卓楷锐等一下说的所有回答都当成场面话。
    「没有，他和我说了你去作筛检的事，是我让你受怕了，我让他打没问题。」卓楷锐说这话的时候颇为乖巧，一下又让成颯释怀了许多，喜欢的感觉全都勾引了出来。
    成颯一边沉浸在卓楷锐自己送上门的喜悦中，一边估算着卓楷锐向他卖惨的机率能有多高，或者直接先将卓楷锐的不定性消失，看作他就是想逃避自己的纠缠。
    想到这里，成颯顿时觉得自己很好笑，他没怎么恋爱过，过去大多都是对方单恋，他自己对着对象没什么意思，男的一样，女的也一样，经验不丰富的他，如今只能用谈生意的方法来为自己筹谋铺路。
    一想到只是纯粹喜欢着一个人，竟然还要这么与他斗智斗勇、互相测算，成颯顿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与卓楷锐玩下去，「……不是被我碰见了，你才这么说吗？」
    卓楷锐摇了头，「是我跟主任自己请命过来的，我想见你。」

 第十九章．砲友

    成颯看着桌上的星冰乐，搅拌着杯中过多的、不但致肥还会引起心血管疾病的鲜奶油，「……骗子。」他用几不可闻的音量说道。
    「你打的乳环很好看。」曾几何时，卓楷锐已经凑了过来，将目光深深地望进成颯没打领带，前两颗扣子没扣的衬衫领里，「很适合你，让我很想抱你。」
    「……」成颯本来已经想断了这段关係，可卓楷锐还是发现了他的乳环──他为他所承受的晕针、贫血、医药费、恐惧、疼痛、不甘、自贱，简直是这十年来他所花费的诸多心思的具体化身。
    成颯或许不想让他发现，或许想对着他邀功，向他展示自己能有多爱他、能为他牺牲多少，能为他忍受多少的疼痛；不论如何，眼下，他终究是得到了在狂挨一顿鞭子以后，独属于他的一块糖果。
    卓楷锐认同了他，对成颯而言，这比签威力彩独得两亿元还令他开心。
    「小颯，晚上有空吗？要不要来我家里看看？」
    在桌子底下，卓楷锐的手，抚上成颯穿着西装裤的膝盖。
    那麻麻痒痒的感觉，彷彿摸的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心里。
    这邀请来得恰到好处，成颯得以更了解卓楷锐，深入他的生活，贴近他，成颯顿觉安心下来，整颗心都熨贴了。
    ※
    卓楷锐还是男公关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不让成颯去他的家里，自己却能侵门踏户地走进成颯的家里与他做爱、过夜，成颯当时又觉羞愤，又觉自贱；这一回，却是卓楷锐主动邀请了成颯，有着前面那些经过，如今要成颯对着此事完全没有悸动，儼然是不可能的。
    卓楷锐不见了，他的心便吊了起来，寝食难安，几欲发狂；一见到卓楷锐，他的心又踏实了。成颯心烦意乱，他拿卓楷锐没办法，可他更没办法的，终究是那个心情不听大脑使唤，连带影响到工作效率的自己；那个人近中年，心却仍幼稚得无可救药的成颯自身。
    卓楷锐倒了一杯轩尼诗VSOP过来，放在成颯的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成颯看着眼前的酒，「时间还早，怎么就想喝酒？」
    「想和你一起喝。」卓楷锐拿着酒杯，碰了碰成颯还放在桌上的杯子，「你醉酒的时候很可爱。」
    「……你在暗示我什么？」成颯试探他道。
    「你心里没有数吗？为什么问我。」卓楷锐神态自若地啜饮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他把一双长腿跨在玻璃茶几上，作派儼然是此地的主人。
    成颯不想事事都受他摆弄，彷彿他的扯线人偶，可也没有自信能否斗得过眼前这傢伙。
    成颯将那杯装了1/3满的VSOP，全往喉咙里下去，嘴里满是又甜又辣又香的气味，脑子都被酒液呛麻了。他酝酿着，等酒胆起来，这才说道：「卓楷锐，你之前说的，作砲友的那件事……」
    「喜欢上的话，就不是砲友了。」卓楷锐说道。
    「对，所以我没有要和你作砲友。」成颯把话头全挑开了。他觉得这话说得实在明瞭，不合大不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砲友本来就是各取所需的事，我他妈性冷淡，和你作砲友，我能有什么利益呢？卓楷锐。」成颯瞇起眼来笑道。那是他谈生意时的眼神，他在计算，他在尝试着谈条件。
    卓楷锐打量着成颯的反应。老虎也是一种猫，顺着毛摸，他能把肚子都翻出来给你摸；逆着毛摸，他能把人一口吃了。

 第二十章．交往(被拍裸照)

    「怎么样可以和你继续做爱？」卓楷锐问道。
    「你喜欢我的话就可以。」成颯知道，对方如果是个色逼的话，假使自己相信了对方接下来所作出的肯定句回答，自己就无疑是个弱智。
    他不是讨厌卓楷锐对他有慾望，他也没有不喜欢和卓楷锐做爱，可眼下却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娘儿们，以自己的身体为资本，来要胁一个馋他身子的男人把他扶正。
    因为他要是不开口去要求，他就什么都不会有；对方会继续对他予取予求，他最后却沦落得舔狗一无所有，这太可笑了，这不是作一个人最基本的生活态度。做生意都还懂得什么叫互利互惠，谈恋爱却连这都不懂，他成颯还配在社会上和人继续走跳么？
    『真是可笑，我这个叁十叁岁的中年男子。』酒力发作，成颯不由得用手支起自己发胀的头。
    卓楷锐打开VSOP，又替成颯斟了叁分之一杯，儘管换了职业，倒酒时那精准的动作与刻度，还是隐藏不了他曾经的过去。
    杯中的冰块在融化，「好，我喜欢你。」卓楷锐说完，也仰头饮尽杯中物，将自己的杯子，和成颯的放在一起，随即把成颯推倒在沙发上，扯着成颯的领带。
    成颯看着卓楷锐，自嘲般地笑道：「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如果我不想定下来的话，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换工作？」
    「……」这话让成颯纠结了一会儿，「你和方蔓蔓不是……」
    「谁和你胡说的。」卓楷锐低头，往成颯那白皙纤细的颈子上烙下一吻，「只是朋友。」
    「朋友也分很多种……」
    「我会做爱的朋友，只有你一个。」卓楷锐说道。
    成颯一时间被卓楷锐这回答堵得无法再继续问下去，他撇过因为饮酒而晕红的脸。
    卓楷锐兀自解开了成颯的衬衫，露出白玉般的胸膛上那红润的两点，还有串在挺立的乳头上，色情而淫靡的英国製铜环。卓楷锐见到这两只环，毫不掩饰地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身为征服者的神态，用手轻轻地弹了一下成颯的乳环。
    「…嘶……！」成颯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一抽，露出痛苦的表情。
    「为了我而穿的？」
    成颯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薄薄的耳根子已然泛出霞色。
    「你这个人其实也很好色，很想和我做爱吧？不知道你在开公司的人，看到你这副样子，肯定会把你当成Moneyboy。」卓楷锐拿出手机，拍了照。
    「你……！」成颯想夺过卓楷锐的手机，卓楷锐却说：「这是把柄，不想这张照片出现在TT1069的话，就帮我舔一舔，小颯。」他揉了揉成颯的头发，把成颯用发蜡往后抓的头发全弄了乱。
    「我现在听你的，是因为我今天有心情，我高兴，不是因为你可以拿这个来威胁我。」成颯说道。
    卓楷锐脱去成颯的西装外套，他非常喜欢居高临下地看着成颯用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帮他舔。
    濡湿性器以后，两人开始了重逢砲，又或者是交往砲。看着成颯从一派体面的模样，堕落得人不像人，在他的身下被他操干，含着薄薄的泪光，浅浅地、自我抑制地呻吟着，不可自制地摆着腰，配合着他的进出，一时间，卓楷锐竟感觉不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方面都极为饜足。
    ──要是能早几年与成颯重逢就好了。卓楷锐心里默默地想，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要是成颯早几年回国，他又如何会沦落得去林森北路卖身？

 第二十一章．二王一后(2V1)

    翌日，两人一起吃了早餐，各自去上班了。
    下班之后，卓楷锐打了电话给成颯：「我去接你，好吗？」
    成颯有些意外，『真不是为了打砲才和我交往的？』成颯自是没有拒绝，卓楷锐就这样开车送他回了家。
    眼见到了目的地，卓楷锐准备要回家了，成颯忙叫住他，「阿锐，和我上楼吗？」
    卓楷锐笑了笑，「我怕你每天都做，身子撑不住。」
    卓楷锐的笑容如冬日的阳光般和煦而暖人，非常地喜人，成颯虽然觉得早上工作，晚上做爱，这样的生活特别劳累，眼下却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放卓楷锐走，直接把他的车钥匙拔了出来，让他的车子熄火。卓楷锐往他的手心里抠弄了一下，就轻轻地把他的车钥匙，塞进了成颯的口袋里。
    成颯才开了门，两人立刻又滚在沙发上。卓楷锐扯松了成颯的领带，成颯笑道：「只要你在的时候，我的领带都不是我自己拿下来的。」
    「你那朋友……权老闆没有替你解开过领带吗？」卓楷锐曖昧地问道。
    成颯忙摇了头，「说什么疯话？硕彬是有女朋友的人，他很直的，我少说见过他叁、四任女朋友。」
    「喔，铁打的兄弟，流水的女朋友啊。」卓楷锐若有所思，手边的动作竟一时间停了下来。
    就在卓楷锐骑在成颯身上的时候，大门竟忽然打开了。「小颯，你人好点没？我买了粥过来。」权硕彬直接用钥匙开门，进了家门，熟门熟路地换了自己的拖鞋，抬头就看见沙发上那一对人儿交缠的景况，嘴角不由得一个抽搐。
    卓楷锐方才要推倒成颯之前，很仔细地把门锁好了，他还听见大门的锁被钥匙转开的声音，他注意到权硕彬是自己开的门。
    想到权硕彬竟然有成颯家里的钥匙，自己是没有的，他不禁捏紧了拳头，捏得骨节都「咯咯」地发出声音，拳肉被指甲掐得又红又紫，青筋甚至自他的手腕处爆了出来，只可惜没人瞧见他此刻是多么极力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看见事情超出他的预期所带给他的无措感。
    权硕彬木然地把外带的粥放在了桌子上，「呦，姓卓的，人怎么在这里啊？阳明山上可是没有酒店的呢！」他尷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没忘记用鄙视的眼神傲视着卓楷锐。他心里清楚得很，成颯如果不带他上来，卓楷锐怎么能出现在这里？与其说是在问卓楷锐，不如说是在质问成颯。
    卓楷锐懒懒地坐起身子，成颯也赶紧往边上一坐，彷彿被抓姦在床似的，一身子冷汗全从背脊上冒出来，打湿了他的Ralph  Lauren衬衫。
    「权老闆，真巧，刚刚才说到你。」卓楷锐看着权硕彬的眼睛里带着痞痞的笑意，神态与他在男公关俱乐部时无异，无赖而强势，「我问小颯，你有没有帮他解过领带。」
    权硕彬回答道：「我帮他打过领带，也帮他整理过领带，以前他不会打的时候，还是我教他的，怎么了？」
    「……」这回答令卓楷锐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悦神色。
    权硕彬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卓楷锐，「因马（小子），你忘记我才揍过你是不？伤才好就忘了疼，敢在小颯面前晃悠。你想再领教一下我让你多『舒服』吗？」
    卓楷锐不怒反笑道：「权老闆，打狗也要看主人，先不说你的手受伤，能不能打人，我现在是小颯的男朋友，你要打他男朋友，不必问过他的意见吗？」
    「你……！」权硕彬的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忙看着成颯，「你真的和这个男妓……」

 第二十二章．說散就散

    「我已经转职了，现在是财会人员，请权老闆不要用这种污辱性的词语来称呼我。」卓楷锐用不咸不淡的口气，纠正了权硕彬的用词。
    权硕彬没忍住，终于出手揪起卓楷锐的衬衫领，卓楷锐冷冷地看着他，权硕彬动到骨折的手，顿时痛得哀嚎出声，「啊……！」
    「硕彬！」成颯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和我出去一下……」
    卓楷锐见到成颯那心急火燎的模样，脸色一沉，「……嘖。」
    成颯住在独栋的大厦里，走廊里除了他一户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家。成颯为了不让卓楷锐听到谈话的内容，特意带上了大门。
    两人一独处，权硕彬方才还张牙舞爪、彷彿在护食般的神态立刻收敛起来，反而像隻被主人骂的大狗般，流露出可怜的表情，「小颯，在医院里，你不是和我说你要和这廝断联系？为什么……」
    成颯没有否认，只说：「我断不了。」
    「为什么？我都帮你打他了，除了姓卓的以外，我就不信哪个男的被我打成那副德性，还敢跟你在一起。」
    「……」权硕彬最后果然还是承认了他是去打卓楷锐，虽然不必承认也能知道。成颯拿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硕彬，你Netflix的韩剧看太多，人都变暴力了，别看了。」
    权硕彬说道：「小颯，你就算喜欢男人，也有其他的选择，就算没有我这么优秀，至少也得和我差不了多少，不然你和我在一起就好了，干嘛和别人在一起？他们能为你负担什么？又有哪一点配得上你？」
    成颯知道这真的完全不关权硕彬的事，却也不想责备权硕彬多管间事，只说道：「我……喜欢阿锐很多年了，我一开始以为他不喜欢我，所以我想把这关係断了，可是当我知道他也喜欢我的时候，我实在是放不下，想先和他交往一段时间，如果像你说的一样，他只是玩玩，或者他人品有亏，到那时，我会分手，切得乾乾净净。」
    「他现在就一边和你交往，一边和我女朋友纠缠不清，他是耍着你玩，还是耍着我玩？他若真是个好东西的话，就会好手好脚地赚钱，才不会出去用美色骗吃骗喝，作男公关。」
    权硕彬说的，成颯何尝不知道，「他告诉我他和蔓蔓没什么，你也先别急着和蔓蔓分手。」
    「我和蔓蔓一定会分。我是绝对无法忍受我女朋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叁心二意，这是做人基本原则的问题，我寧可自己打手枪，都不和这种女人在一起。」
    权硕彬俯身握住成颯的两肩，「小颯，你再不听劝的话，就是不珍惜我们的兄弟情，如果你不想要我管你，我自然是作得到，只要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我就不会再管你了；我是因为在乎你，不希望你继续受伤，才会一直说这些讨人厌的话。」
    「别让我作选择。」成颯正色道：「你如果想让我过得快活点，就别对着我情绪勒索。」
    「我不做那种事情……」权硕彬的神色一时间黯淡了下来。他绕过成颯，打开大门，穿好了尖头皮鞋，就一言不发地按了电梯。
    认识近十年来，成颯很少看权硕彬发脾气，就连当年家里断了他的资金，他叁餐都吃吐司边，独自出来开公司的时候都未曾置气过。
    成颯顿时不明白权硕彬变得这么阴沉是为什么？因为自己刚才说他情绪勒索？还是因为自己拒绝他的关心？

 第二十三章．EndymionConcentre(間接接吻)

    权硕彬下了电梯，直接走进停车场。
    成颯的停车场里不只停一辆车，也还有多的空位，其中一个位置一直都是留给权硕彬的，权硕彬想到：「这个空位以后不必留给我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成颯提起，一时间也不想发讯息给他，只是不愿意再和他来往了。
    他坐在车子里，拿起杜彭打火机，心情太烦闷了，本想抽小雪茄，车上却没了，这时，有人敲打他的车窗。
    权硕彬打开车门，「怎么了？」对着成颯，他的话语间顿时没了过往的那些关心，变得极为冷清。
    成颯知道权硕彬生气了，忙向他低了头，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我没生气。」权硕彬知道，自己生气不是因为成颯刚才对他说的那些推拒的话，而是因为别的。
    成颯自口袋里掏出了一盒Cohiba，「你在找菸吗？」
    「嗯。」权硕彬收下小铁盒，拿了一根出来，叼在嘴上。
    成颯自马甲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了火。权硕彬不由感觉到成颯与他的默契，成颯是个不抽菸的人，却带了打火机，只因为自己抽菸。
    「你把菸忘在我家里了……」成颯说道。
    权硕彬没有说话。
    「你带了两份晚餐来，你本来没吃饭，是吗？」成颯问道。
    权硕彬抽着菸，懒懒地点了头。
    成颯还没见过权硕彬这么低气压，说每一句话都小心翼翼地，斟酌再斟酌，比起本来就忽远忽近的卓楷锐，权硕彬一下变得这么带刺，反而令成颯怕起来。「你为什么急着走？」
    「我不喜欢你那『男朋友』，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我会吐出来。」
    权硕彬毫不留情地说道：「他不但绿我，还泡走我最好的朋友，接下来我每天下班都无聊没事干，害得我得去泡吧、打撞球、上健身房消磨时间，全都是他害的。有他在，就没有我。我会看更多黑手党韩剧，直到我鑽研出如何干掉他的方法。我也去买一台电动螺丝起子机算了，鑽爆他的菊花，西巴。」
    成颯实在没忍住想笑的衝动，儘管权硕彬说得非常认真，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知道权硕彬才刚跟卓楷锐打过架，左手的夹板都还没拆，要他接受自己和仇人交往，铁定是有难度的，也不现实。「阿锐他……今天本来没有要来，是我临时起意，带他上来的。」
    权硕彬没说话，但是成颯斟酌着他的眼神，看得出「那又怎样？关我屁事。」这八个字。相较卓楷锐的无法捉摸，权硕彬这个人太好懂了，他想什么全都写在他的脸上，也瞒不过成颯。
    「抽菸吗？」权硕彬问道。
    成颯摇头，「我戒了很多年，你别让我抽。」
    权硕彬见了成颯那模样，不知怎地，更觉心里不大高兴，直接把自己嘴上的菸塞进成颯的嘴里。
    作为菸嘴的那一头有些湿湿的，菸才刚燃上，成颯知道这些小东西不便宜，吸了一口，吐出来，顿时有些晕眩。
    「别过肺，除非你想尼古丁中毒。」权硕彬自己拿了另外一根小雪茄出来点燃。
    成颯晕菸，步子没站好，权硕彬一隻手扶住成颯的腰，让他靠在自己的Audi上，「你这傢伙……以前腰就这么细吗？还是最近给姓卓的折腾下来，变瘦了？」
    自成颯的身上，能闻到淡淡的潘海利根香水味，权硕彬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什么香水，只闻见麂皮的冷香，中性调子带点男人味，前调与中调的交接处藏着甜甜的薰衣草味儿，柔媚得令人心荡神驰；就好像成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

 第二十四章．LaNuitDeL’Homme

    权硕彬摸见成颯的腰肢原来是这么清瘦而柔软的，手心便宛如烫着了似的，忙把手收回来，菸嘴都让他咬出齿痕来。
    成颯见权硕彬这么聊一聊，人貌似好多了，不由得放下吊着的一颗心。
    「你在傻笑什么？」权硕彬问了句。
    「嗯？我在笑？」成颯都没发现自己在笑。
    权硕彬指了指自己的后照镜。成颯一看，自己确实是带着笑容，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傻笑。
    抽完一根小雪茄的时间还需要很久，权硕彬知道自己当下终究是无法断捨离了，他开始有点能明白成颯当断不断的心情，儘管成颯是他的挚友，不是什么男朋友，便说道：「趴跛（傻子），你男朋友还在你家等你，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你不和我上去？」成颯不习惯地抽着假菸，一口一口地把烟全吐出来。
    「……」权硕彬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成颯。
    成颯亮出了一个YSL的礼品提袋，「这个，是谢礼。谢谢你帮我打人。」
    「你还懂得酬谢打手了，真滴坏。」权硕彬收下提袋，打开一看，「这是香水？」
    「嗯，泡吧用的，我们的约定。你打开来试香，看看喜不喜欢。」
    「你真是……」想到方蔓蔓跟他交往了两年，一支香水都没送过他，权硕彬越发对方蔓蔓冷心，对着成颯撒不开手。
    他清楚自己为何会对卓楷锐有敌意，成颯这个人真的太贴心，太好了，他实在捨不得成颯被卓楷锐这样的人佔走，在他眼里，成颯是立在云顶尖上映着曦微日光的人儿，满身的圣光，是不可侵犯的；至于卓楷锐，则是低贱进了骨子里的一条臭狗，比尘埃还卑微。
    他打开盒子，拿出香水，往右手腕上一喷，「这是什么？妖艳贱货的味道。」
    成颯顿时笑出声来，银铃般的笑声回盪在停车场的空间里。
    「『天之骄子』，各方面都和你很适合的，一方面我也有私心，我自己喜欢雪松的味道才买的。你喷一点，身上菸味才不会那么浓，招桃花。」成颯解释自己为何选了这支香水。
    「我也不是你男朋友，你喜欢什么味道，就去帮姓卓的挑，干什么帮我挑，真是……」权硕彬碎嘴道。明明没说什么特别的，然而成颯这番话，着实令他也晕突了，他知道这肯定不是因着自己晕菸，或许是因着自己晕香，或是成颯这人令他晕头转向，或二者兼有之。
    成颯将已经抽得差不多的小雪茄丢到地上踩熄，「你上来陪我吃晚餐吧。」
    「姓卓的……」权硕彬不知道卓楷锐愿不愿意与他共处一室，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与他共处一室。
    「他是我男朋友，我会处理他的。」成颯淡然地说道。
    权硕彬终究还是吃成颯这些招式，在诸般软磨硬泡之下，成颯终于自停车场把多年老友给泡了回来。
    一天晚上带两个男人回自己家里，成颯想到都自觉发噱。
    回到屋子里，放在桌上的卓楷锐的车钥匙已经不见了，卓楷锐人也不在。成颯早猜到这样的结果，甚至隐隐地松了口气。
    『也好，人总是不能太贪心，他俩在一起，两个都生气，我没那么厉害，不能同时处理他们两个人。』

 第二十五章．潘驢鄧小閒

    成颯也很无奈，他当然喜欢卓楷锐，喜欢得不得了；但日子总是要过，西门庆偷情都讲究「潘、驴、邓、小、间」，没了钱，任凭貌比潘安、鸡儿比驴大，也不会有间情逸致能谈恋爱。
    成颯心里清楚得很，卓楷锐当初作男公关，就算现在回头作了公务员，手头也不一定宽裕到哪去。成颯从不在乎给卓楷锐当ATM，甚至觉着能给前任高级男公关作ATM是一种有能力的证明，代表着卓楷锐这样天人姿色的男子，自己完全豢养得起，这就跟他平时买买錶、买买车子无异，奢侈品是生活的慰藉，是生活品质的证明。
    成颯要的是稳定的、具有发展性的眼下生活以及光明的前程，还有可预期的、透过妥善的投资能继续增加总资產的退休生活。
    他确实是怕权硕彬不再是他的朋友，但是他更怕的，是权硕彬解除两人之间的合作关係，卖了他手头所有立昀的股票，害他公司股价下跌，还反过来与他为敌，在商场上联合立昀其他的竞争对手，一起来对付他。
    成颯想道：『我就算接下来要花更多的时间把阿锐找回来，也不能让彬彬就这么气呼呼地跑了；彬彬这人硬颈得很，时间越长，就越冷心，事情更不好解决。
    『当初他家里人断他资金，后来他直接和家里人断了关係，权家资金周转不良时，他看都不看一眼，还朝他们吐口水，骂他们活该，至今都没回过一次家，连老爸出殯都不回去。这人好的时候非常好，不好的时候狼心狗肺，千万别和他成了死对头……』
    『反正阿锐一直都这样若即若离的，他想不想跟我好，全看他自己的心情，我就算在他面前死了，也没办法让他多爱我一分。
    『现在比的并不是我一时之间能表现出我对他的爱有多少，而是之后我能留住他多久，这是一场持久赛，战况不急于一时之间分晓。有钱，我也不怕他不回来找我；没有钱，他是肯定不会回来找我，他也养不起我，这样有什么好在一起？不如各自散伙。』成颯盘算着。
    这时，权硕彬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成颯提醒他，「你看一下讯息吧，说不定有重要的事。」说完就提起桌上的晚餐，进了厨房。
    「老子只工作到六点半，六点半以后绝不工作。」权硕彬口嫌体正直地拿出手机，却见方蔓蔓连发了好几则讯息给他，全都收回了。
    权硕彬才在奇怪，便打开已读不回专用的程式，只见那几则讯息全是照片，方蔓蔓和卓楷锐一起拍的自拍。
    权硕彬看了，差点没把iPhone  12  Pro  Max砸烂在地上，心想：『这女人是要跟我摊牌？可是她想跟我摊牌的话又何必收回呢？
    『该不是姓卓的看我不爽，刻意拿蔓蔓的手机来腻歪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已经成功惹动我的杀机囉，我要去网购自动螺丝起子机……』
    「什么讯息来着？」成颯听见了动静。他把两碗粥装在瓷碗里，微波加热以后，端到餐桌上放着。
    「……没事，不重要。」权硕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对方蔓蔓的想法如何倒是其次，他只觉成颯要是看见这照片，恐怕要吐血，虽然他不乐见卓楷锐和成颯交往，却也不愿意见到刚交了新男朋友的成颯不高兴，便将手机萤幕关起来，塞回屁股口袋里。
    权硕彬装出一副开开心心的模样，坐到餐桌前。成颯把汤匙递给他，他还没吹吹，立刻往粥面挖了一口，「啊嘶……！」
    「拌一拌，别烫着。」成颯抽了张纸巾，替权硕彬揩去嘴角的粥水。
    此时，成颯才发现自己为何能孤家寡人地过这十年，原来是因为权硕彬总这么有事没事地来他家里叨扰他，这才让他的生活除了工作以外，多多少少有了点味道。
    担心他晕倒是一件事，带晚餐来给他吃是一件事，权硕彬处处介入着他的生活，成颯知道自己这一生恐怕是很难和权硕彬划清界线了──可卓楷锐的事，仍然必须被解决。
    成颯并没有要放弃权硕彬这个挚友，一如他没有打算要割捨掉卓楷锐这个爱人。
    『就算是彬彬，也不能决定我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和谁过活。我不会让阿锐离开我，除非我再也不爱他。』成颯吃着松蕈粥，默默地心想。

 第二十六章．可爾必思(吃醋)

    在那之后，不出成颯所料，卓楷锐再次失踪，成颯认为卓楷锐是在避不见面。
    成颯知道现在卓楷锐在公家机关上班，离职不比以前在八大行业的简单，既然让他知道他在哪个单位服务，卓楷锐这回是插翅也难飞了。
    成颯直接动用身为老闆的特权，提早叁个小时下班，亲自到了银行，恰好卡在即将关行的时间。
    「？」当卓楷锐隔着铁栅门，看见站在玻璃门外向他招手的成颯时，他虽然一愣，还是按下遥控器，微微打开铁门，鑽了出去。
    「我以为你不会理我，毕竟你已经人间蒸发一个星期了。」成颯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上都没有责备的意味，可卓楷锐确实感觉到自己被抓了个正着。
    「我们分行最近要处理报税的事，我很忙，没时间陪你胡闹。」卓楷锐并没有打算要说个让成颯心服口服的理由，「我今天还要加班，你别等了，回家吧。」
    成颯见留下来加班的人实在不多，便说道：「我难得来一趟，而且这还是我第一回待在已经下班的银行里，我想待在这里等你。」
    「待多久？」卓楷锐毫无喜色地问道。
    「待到你下班为止。」成颯明确地说道：「你如果要加班到超过劳基法规定的劳动时数也是你的事，只是这样就不会有加班费，你的下班时间比一般单位早二到叁个小时，所以你最晚只能加班到晚上八点，除非你想技术性打卡。」
    「……」成颯帮他算得一套一套的，算钱的时候特别地精明。「我去买饮料。我位置上有名牌，你先到我位置上坐。」
    「我和你一起去。」成颯说道。
    「不用了，我买回来一起喝。」
    成颯进了银行里，坐到卓楷锐的位置上，发现他去的时候没带手机，此时恰好方蔓蔓发了讯息来，可内容是私密的，锁定萤幕上看不到她发了什么内容来。
    卓楷锐回来，他自己买了一罐咖啡，给成颯买了一罐可尔必思。成颯看到可尔必思皱了眉。卓楷锐逕自从下班的同事座位那里把办公椅拉了过来，轻轻地把成颯往旁挤了挤，就回到自己的电脑前，一边key资料，一边喝咖啡，「怎么？不喜欢？」
    「怎么会想买可尔必思呢？」成颯真心实意地疑问道。
    「对皮肤比较好，小女生都喜欢，男朋友必备。」
    「……」成颯决定放弃这个话题，本来想另外找一张办公桌，用带来的Surface  Pro继续办公，可想了想，终究还是烦得很，便说道：「方蔓蔓发讯息来了。」
    卓楷锐一心二用，目不转睛地盯着萤幕，问道：「你看我手机？」
    「没刻意看，亮的时候看了一眼，你很介意吗？」成颯回道。
    「我不太喜欢别人干涉我的隐私。」卓楷锐说道。
    「我不是别人。」成颯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拿给卓楷锐，「你快点来干涉我的隐私，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卓楷锐老实地停下手边的工作，拿去看了，LINE里头大多都是下属向他报备公司内的情形，不然就是别间公司的社长发来高尔夫球、饭局的邀约，实属无聊，唯独和权硕彬之间聊得特别多，还时常互发一些特别没用的垃圾贴图，发得特别频繁。
    「……我可以帮你封锁权老闆吗？」卓楷锐问道。

 第二十七章．八八一一一六

    「他是我的工作伙伴，如果你可以支付我750万的月薪，你就可以封锁他。」成颯回答道。
    这话让卓楷锐难得笑了出来，「大老闆，你去工作吧，你的鐘钱太贵，我点不起。」他笑出来的时候，眉毛与眼睛都弯弯的，看上去特别地撒娇，能见到这难得的笑，成颯心里的气约莫也解了一半。
    「我不在办公室里也能办公，我又不是你。我不进公司的时候都在上班。我才是那个隐形工时最长的人，劳基法都没办法保障我的身体与精神健康。」成颯自桌上拿起卓楷锐的手机，交给他，「吶，解锁。」
    卓楷锐当着他的面，把解锁的画法给他看得清清楚楚，又打开了指纹辨识，「你把你的指纹压进去吧。」
    成颯非常满意，顿觉卓楷锐这人有救了，当真把自己的指纹压了进去，「我可以封锁方蔓蔓吗？」
    卓楷锐告诉他：「LINE的密码：881116。」
    成颯照着打，当真打开了，「你拿我的生日来当LINE的密码，有什么用？」
    「防止你以外的人看我的讯息。」卓楷锐又回到一边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让成颯搅扰的状态。
    『障眼法。』成颯心想。「你何时设的？和我交往之后？」成颯问道。
    「忘了。」卓楷锐回道。
    『应该是交往之后吧。』成颯心中自有答案。「可以封锁方蔓蔓吗？」成颯又问了一次。
    「你可以用我的手机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必问我，这是你的权力。」卓楷锐回道。
    「真的？」
    「嗯。」卓楷锐回道。
    「为什么？」成颯问道。
    「我是你的男人，有权力自然也有义务。」
    「什么权力？」
    「上你的权力，随时打电话干扰你工作的权力，查勤的权力，本来应该能封锁权老闆的权力。」卓楷锐的手指在键盘上打着字。
    成颯听到后面，沉默了一下，又接着问：「义务呢？」
    「你想怎么支配我，挟制我，能让你感到放心的，我尽可能配合你。」卓楷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说道。
    「这算是利益或者条件交换吗？」成颯问道。
    「感情的基础建立在平等之上，平等的基础建立在互利与互损之上，有付出才有收获，一方失去自由才能让另一方得到安心感，长此以往形成动态平衡。男女朋友本就是心甘情愿、互相控制的关係。」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邪魔歪道？」
    「人生经验。」卓楷锐按着滑鼠。
    「厉害了，跟你一比我果然只是个老处男。」
    成颯没怎么把刚才的话听入心，他看着卓楷锐的Line，里头乱七八糟的客人好友特别多，综观卓楷锐破千名的好友，里头的男性非常非常地少，大部分是女人，其中又以四、五十岁左右的老女人佔了绝大多数，有些人虽然把头像P得连毛孔都没了，依然看得出有点年纪，成颯知道为什么，因为只有有钱的女人才能去男公关俱乐部寻欢，年轻女子的社会经济地位大抵是不足以承受这般高消费水平的。
    「你做过不只一家店是不是？」成颯问道。
    卓楷锐停下了正在工作中的手，「你怎么知道？」
    「你好友名字上不都写着吗？前面写着『阿曼』的，就是阿曼的客人，那么这个写了『尊爵』的，就是你在尊爵时认识的客人吧。」成颯说道。

 第二十八章．受害者們(未婚先孕)

    「……对，所以你怎么会知道？」卓楷锐看着还在低头滑他手机的成颯。
    「阿锐，你傻吗？我的Line里也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我也是这么记的。你刚才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吗？」
    卓楷锐没注意到。
    成颯淡淡地说了句：「你看得不上心，至少你关心我，不比我关心你来得多。」成颯最后只封锁了方蔓蔓，「我好了，还你，你自己检查。」
    「不用检查，我相信你。除了你以外，我Line上的其他人都无所谓。」卓楷锐将手机摆在键盘旁，就没再动了。
    「你不怕我误伤友军，删了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你以前都看过，不会误删的。」卓楷锐说的时候，成颯才意识到，就算见过，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不知怎地，那天卓楷锐虽然没有跟他回家，也没邀他到家里，成颯心里却觉得有些甜蜜；儘管卓楷锐对着感情与交往，好像有些扭曲的理解，甚至对此感到害怕、觉得感情是一种束缚，成颯却以为自己还能改变他、令他浪子回头，他们的感情还能继续发展下去，眼下卓楷锐把他的指纹录进手机里是第一步，等卓楷锐手边的工作忙完，他们又能在一起了。
    直到隔一天，成颯又来找卓楷锐，他在银行前面，看见了方蔓蔓和卓楷锐在交谈。当时的成颯还不知道，这件事会令他彻底地寒心。
    成颯听不见他们两个在谈些什么，过没多久，卓楷锐转过身，又回去银行里，方蔓蔓却呆站在那里，看起来非常失神，一时半会儿都没走。
    成颯见她举止异常，便上前去问，「蔓蔓，你在这里干甚么？」
    「我……只是来问卓先生一点事情。」方蔓蔓隐晦地回答道，成颯心知必然是因为封锁的事情。方蔓蔓反问道：「小颯怎么会在这里？」
    「处理公司融资的事情。」成颯没打算对着她说真话，尤其是自己正在和卓楷锐交往的事，便随口胡诌道。
    「蔓蔓，你脸色好差，发生了什么事？」成颯问道。
    「我……」方蔓蔓低着头，眼圈儿一红，突然哭了出来，豆大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自她小巧的脸颊边滚落。
    成颯见状愕然，自西装外套的胸前口袋，抽出手帕递给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和我去附近坐一坐吗？」
    咖啡厅里，方蔓蔓已经去洗手间洗了脸，揩乾眼泪，脸上原本精緻的妆容掉了泰半，看上去极为憔悴。成颯问她：「怎么忽然哭了？这不像你。」
    「我验出来，两条线。」方蔓蔓极为细声道。
    「硕彬不想对你负责吗？」成颯才问出来就觉得自己蠢，要是是权硕彬的，她来找卓楷锐做什么。
    方蔓蔓摇了头，「不是……他的。」方蔓蔓这话说得极为哽咽与痛苦。
    成颯不死心地问：「怎么知道？」
    「很久没做了……我第一次认识卓先生，那个晚上硕彬就不高兴，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他一次都没碰我，不管我怎么求他。
    「我很伤心，也很寂寞，一直和硕彬道歉，可是硕彬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好，他认为我对卓先生有意思，最近一直和我提分手，不论我怎么向他解释，他就是不接受，我不愿意分手，他就对我冷冷的。
    「我……我其实是很缺爱的人，恰巧卓先生对我很好，我知道他不爱我，可是这个时候我真的很需要被安慰，我们都喝了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方蔓蔓说到这里，又有些泫然欲泣起来，「我以为有戴套子，就没吃事后药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是套子破了，他没告诉你……」
    成颯一时间觉得特别好笑，也特别地心酸，权硕彬冷心冷情，卓楷锐也冷心冷情，自己和方蔓蔓一块儿坐在这里，儘管他们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受到的对待竟无甚差异，都是那么地令人心碎。

 第二十九章．腦內分鍋大會(未婚先孕)

    一样是喝酒，一样是酒后性爱，一个去筛检，一个去验孕。
    『会做爱的朋友只有我一个，这句话到底是个谎话。不是说的人太无耻，是信的人太认真。』
    想到卓楷锐对自己的作为，与对着方蔓蔓无异，成颯衷心地感受到卓楷锐对于自己而言，虽是特殊的存在，自己对卓楷锐而言却并不特别。
    不值得被关心，不值得被尊重──成颯从方蔓蔓身上看见自己的倒影。成颯觉得方蔓蔓是可怜的，应当被同情的；然后觉得自己是下贱的，不应当被同情，反而应该自我检讨的。
    他忽然间想了很多，他想，这事绝不是方蔓蔓一个人捅出来的。自己后来让权硕彬又带着女朋友一起来阿曼，这事他自己第一份有锅；权硕彬不听方蔓蔓的解释，硬要分手，对她冷处理、不信任，逼她向内无援，只好向外发展，这锅他也有一份。卓楷锐是孩子的爹，这锅他首当其衝，必揹无疑。
    结束了脑内分锅大会，成颯冷透了心，对着这两个男人都是，现实里却仍压抑着，不动声色。
    成颯压低了声音，怕被别人听到，「怎么会想到要验孕？」
    「我这个月的经期没来，只要有性生活，我就会验的。」方蔓蔓说道。
    「你们是一个月前发生关係的？」成颯问。
    方蔓蔓点了头。
    「还有别次吗？」成颯问。
    「没有，只有那一次而已。」方蔓蔓回答道。
    成颯这下子总算晓得方蔓蔓为何一直给卓楷锐发讯息了，卓楷锐躲藏得很，这事情在通讯软体上说了不安全，被截图还得了？大事也急需面谈，否则疑神疑鬼、落东落西，难怪方蔓蔓急哭了。
    她捅出事情来，又不好向权硕彬开口，权硕彬见到方蔓蔓向卓楷锐发讯息，因此更加地不信任她，终于导致事情发展成这样。
    仔细算起来，一个月前，成颯是有印象的，恰好是权硕彬来他家里探望那一日。
    成颯推算着时间线，那一日权硕彬在他家里，自然管不到方蔓蔓；卓楷锐拂袖而去，时间上刚好能与方蔓蔓在一起，听着方蔓蔓的描述，有用套依然中标，除了套子用破、卓楷锐没告知以外，成颯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成颯甚至不忌惮于把卓楷锐往最恶劣的方向去推想，方蔓蔓与他无冤无仇，但他可能为了要报復权硕彬打他，刻意对他女朋友做了这种行为。
    他思考着卓楷锐出轨的动机：『卓楷锐到底是本来就有心要骗我、玩我，还是说，那一天，他被我和权硕彬气坏了？
    『他去和方蔓蔓做爱，是因为他性爱成癮，没为什么就想找砲打，谁来都行；还是他依旧喜欢女人，对着我他不满足？还是说，他想报復我那天选择安慰权硕彬，放生他的事情？』
    他不是卓楷锐肚子里的蛔虫，成颯知道这些事情不会有答案的，就像很多悬案，网路上永远都有极为精细而合理的推理，可就算如此，歷史也无法证明那些完美无缺的猜测就是真相，因此再怎么完美，也不过是无数种假说中的其中之一罢了，真相也有可能是粗糙的、充满巧合的，或者是非常随兴而临时起意的。

 第三十章．焚心斷念

    成颯觉得，不论如何，那都无妨了，他已经对这一切失去兴趣；不论卓楷锐当时离开以后，是否去找了方蔓蔓，又为何要与方蔓蔓上床，那都与他成颯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关係了。
    一个月前的晚上，在停车场里，成颯就对着权硕彬承诺过，假如卓楷锐确实是个人渣，那么他会断得很乾净，没有一点念想。
    成颯驀然想起了大学时期，那时的他为了更接近卓楷锐，与他参加同个读书会，结束以后，他们一同回到寝室，他借了卓楷锐的读本来看。
    卓楷锐问他：「你自己也有，何必借我的来看？」
    成颯胡诌道：「我怕当时有笔记抄漏。」卓楷锐就把书交给了他。成颯那时就想，自己的爱意是否洩漏得太快？自己的惺惺作态，在卓楷锐的眼里，必然是极为滑稽的，即使如此，却还是压抑不住想和他在一起、事事都想与他亲近的那一份渴望，就彷彿人渴了要喝水，卓楷锐是他无法抑制的渴望。
    在关灯的寝室里，书桌前，一灯如豆，成颯翻开卓楷锐的书，端详着他那端正又不失遒劲的铅笔字跡。
    当时他们正在读下册，只见卓楷锐把「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净。」一句用蜡笔划了起来。成颯伸出手指，抚摸着那在檯灯映照下，油油亮亮的蜡笔痕，浮想着戴着眼镜的卓楷锐拿着旋转蜡笔，划下这一句时的神态。
    而今，这些对卓楷锐的喜欢与爱意，这些对他的回忆与念想，都不会再有了；任凭再多的前尘因果与纠葛，终是落得个白茫茫的大地真乾净。
    「你何时打算处理？」成颯问道，他的声音有些严肃，几至冷酷。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是不是该问卓先生……」方蔓蔓手足无措道。
    「我诚心建议你趁事情还没拖久，能药流的阶段直接药流。」
    成颯明白说这种话不太好，毕竟有伦理问题，但是从一个朋友的立场出发，他说道：「你留着这个孩子，对你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你能独自负担这个孩子，才有资格生下来，离开权硕彬，你就一无所有了，这样的你其实并没有资格生孩子。
    方蔓蔓听了他的话，泪水再度溃堤，压抑着哭声，抽咽起来。
    「生孩子不是养宠物，更不是种花草，养得不好还把他生下来，只是在害他。
    「我经济上虽然能负担，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个孩子，因为我觉得我连爱我自己都没办法，我怎么可能会爱我的孩子？」成颯语气平淡地说道。对比起方蔓蔓才把泪擦乾，过不久又扑簌簌地流泪，成颯那无甚表情的模样，也显得冷心冷情。
    咖啡厅里的人开始把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群眾的视线很是灼人，成颯知道任凭哪个路人来看，都一定觉得眼前这位哭着鼻子的女孩，正因为他而心碎不已，说不准等等就会有人来拍他的肩膀，然后对着他正义执行了。
    但是谁叫他和卓楷锐、权硕彬一起害了人家，成颯打算继续概括承受这些狠毒的视线，当作是一种自我惩罚与赎罪；总得有人出面说这些难听话，而不是单单只陪着她哭，拍拍她就了事。

 第三十一章．沉沒成本(分手)

    成颯知道自己把话说得太没有遮掩，却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说，才能让人心里熨贴。
    他只能就事论事，用冰冷而机械的语调说道：「你不必过问卓楷锐的意见，因为他并不关心你，所以他也没资格作任何的决定。」成颯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说给方蔓蔓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他们两人都需要断念，这是无庸置疑的。
    方蔓蔓一边拿纸巾不断拭泪，一边点了头。
    成颯问道：「你敢和权硕彬讲这件事吗？」
    方蔓蔓摇头。倘若她敢，现在坐在她面前的，兴许不会是成颯。方蔓蔓挣扎良久，都快把自己的水晶指甲抠坏了，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小颯，对不起，拜託你，能帮我跟他说这件事吗？」
    成颯垂着眼瞼，略带疲态地说道：「我会直接帮你跟他提分手，你可以现在就把他的电话和其他联络方式都删了。」
    方蔓蔓猛然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盯视着成颯：「小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要背叛硕彬的意思，求你别这样……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只有你能帮忙，求你帮帮我！」
    成颯摇摇头，平淡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习惯，别求我，也不要去求其他人，没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做，必须去求别人才能做得来的。
    「你觉得我在替他惩罚你，我在维护他的权益。撇开我这个人的立场，我应该要替权硕彬做些什么，又该替你做些什么，你可以先想，今天你告诉了我什么。
    「你说他对你并不好，他不信任你，我听起来也觉得他并不是非常爱你，照这样看来，你没有必要求他回头；他先前既然没有对你回头，以后也不会对你回头，要是他对你好、他信任你，你今天就不会沦落成这样。」
    闻言，方蔓蔓悵然若失，她又低了头，咬着下唇，一阵沉默，快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了，差点要订婚了。我捨不得……」
    「沉没成本只会越滚越大，除非你喜欢、乐意这样的生活方式，所以你决定要和他一起度过下一个两年，那你就别抱怨这些冷处理使你感到寂寞、让你缺爱，反而应该要欣然接受，觉得跟一个不尊重你的男人在一起使你开心。」
    成颯说道：「你是一个好女孩，你不应该求任何男人对你回头、恳求他们对你的关注或是照顾。对着权硕彬是这样，对着卓楷锐也是这样，你太卑微了。作人别活得太累。」
    成颯说完，就啜饮起热美式，不再说话。
    方蔓蔓左思右想，又擦了眼泪，终于点了头，「我今天就去妇產科，硕彬那边的事，麻烦你帮我转达。」
    「好。」成颯说道。
    方蔓蔓拿出手机，她的萤幕锁定画面还是她与权硕彬的合照，她解开了锁定，将手机交给成颯，「请你帮我删掉硕彬的手机，封锁他的LINE。」
    「好。」成颯莫得感情地接过了那台Sony  Xperia，依言照做，还给了方蔓蔓。

 第三十二章．MoscowMule

    成颯没说的是，他还找到了卓楷锐的手机号码和LINE，一起帮方蔓蔓删了。
    方蔓蔓拿回手机以后，对成颯露出一个苦笑，「小颯，谢谢你，我还有一些事情要想，现在想先一个人静一静。」
    「嗯。」
    成颯随即自座位上起身，将西装外套上的贝壳扣子扣了起来，就走到柜檯去买了单。
    离开咖啡店之前，他从口袋里，把那只随身携带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长命锁，丢进了店里的垃圾桶。
    既然没有莫失莫忘，自是没有不离不弃。
    ※
    成颯不是一个失约的人，他会实现所有的约定，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守约的人，而是因为他不想渐渐变成自己所讨厌的人的样子。
    依约，他替方蔓蔓带来分手的消息，也陪了权硕彬一晚。
    在气氛并不嘈杂的酒吧里，两人坐在吧台边喝着小酒。
    「居然是她决定先跟我分手？果然是因为姓卓的跟她……」权硕彬闻讯，才在猜测，成颯就摇了头，「跟卓楷锐没有关係，蔓蔓只是没有要继续跟你在一起而已。没事嘴巴放乾净点，多积点阴德，对事业才有帮助。」
    权硕彬问道：「你怎么叫得这么生疏？平时不是都叫他『阿锐』？」
    「以后不叫了。」成颯抿了一口杯缘的海盐，再喝上一口半奶白色的杯中物，柠檬味的。酸酸咸咸的滋味还有伏特加的呛辣与苦涩，与他如今的心情特别相似。
    他闻见权硕彬身上带着淡淡的天之骄子的香水味儿。
    他们在吧里已经泡了半小时，此时淡淡的中调已经出来了，甜甜的前调，混着温温的、辣辣的生薑味儿，瀰散在权硕彬的颈子边、手腕边，成颯闻着闻着，与酒精的效果加乘，有些恍神，不经意间瞥见权硕彬腕上那支錶，「这支Zenith，是你生日的时候，我在加州送你的是不是？」
    「是……」像是被成颯发现了什么祕密似的，权硕彬抓了抓后颈，他困窘的时候就会这样，是下意识的习惯性小动作，成颯上一次看到，还是两年前权硕彬和方蔓蔓约会的时候，那时他们两个还没交往，才在曖昧阶段，权硕彬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硬要携带成颯这只电灯泡去陪他们，也幸好方蔓蔓没有嫌弃他破坏二人的时光，以至于后来叁个人经常一起出来玩。
    「害羞什么？」成颯轻轻地用指甲修剪得整齐又乾净的贝指，叩了叩这擦得没有指纹，上头也没有刮痕的錶面，「送你的东西就是你的，爱什么时候戴就什么时候戴。」
    权硕彬竟没否认自己发窘，衝着他笑了笑，少了几分惯有的玩味儿，多了几分俊雅，在昏黄曖昧的灯照下，好似朦胧窗纱后方，叁月天和蔼的春光，看着便让人觉着舒服，心头又被抠搔得麻痒。
    成颯注意到权硕彬当真乖巧，彷彿整个人莫名地受了管束般，平时都在各自工作，没怎么这样一块儿出来过夜生活，一旦找到机会和他出来，就喷他送的香水，戴他送的錶，无处不透露着殷勤。这让成颯想起了卓楷锐的歪理──交往就是拿自己的自由，来交换对头的安心。

 第三十三章．Kamikaze(舔狗討好)

    权硕彬明明可以喷别的香水，戴别的腕錶，他却自愿地选择了一切与他有关的，一方面也是因着两人牵扯得太多，只要权硕彬想，他可以连皮夹都拿成颯送给他的，然后刻意在埋单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显摆给成颯看，向他进献所有他能表现的忠诚，这令成颯回思起了前段时间的自己。
    ──积极给谁看，又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呢？
    成颯在心里问着自己，也问着权硕彬。
    不知是因为太久没出来泡吧还是怎么的，权硕彬连头发都刻意抓过，抓得很有层次，空气感，也不知道花多少时间抓出来的。他穿了一件西装外套，搭着打开领扣的衬衫，整个人都像是精心SET过。
    「我以为刚分手，你心情不会太好，怎么今天还有心思打扮？想早点邂逅下个新对象？」成颯上下打量着他。
    权硕彬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整个人骨子里头都酥了一下，「你难得陪我出来，我能让你丢脸吗？」他把手撑在吧台上，用大手遮掩住自己发烫的半张脸，欲盖弥彰。
    成颯注意到两人这一趟出来，比起兄弟泡吧，如今的气氛更像是在约会，权硕彬对他的上心，自己对他的不拒绝，都不由得挑起某种曖昧的情愫，这让成颯觉着陌生，不大习惯。两人之间向来的相处不该是这样的，成颯有些压力。
    又想道，权硕彬对他是十足地上心，却对方蔓蔓如斯地冷情，难道兄弟真是手足，女人却是衣服？还是说权硕彬终于玩女人玩腻了，开始好男人这一口，第一个先吃窝边草？可好汉总是不吃窝边草的，吃窝边草的绝非好汉，是男人都懂这一点，因为比起一时的快乐，更多的向来是无穷的后患。
    成颯不知道是否自己被卓楷锐搞得整个人都神经质了，如今就连对着穿同条内裤的兄弟，都能这么疑神疑鬼的，不由得心里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举起夹着柠檬的钢杯，喝了一大口。
    他没打算对着权硕彬为方蔓蔓讨公道，但是他确实把权硕彬比较见不得人的那一面也看进眼里了。他可以接纳朋友的缺点，只要朋友别拿这项缺点来惹毛他。
    「抱歉，我今天状况不好，明明就答应要出来陪你，可我没什么心思挑衣服。」成颯将一杯带有1/3冰块量的莫斯科驴子全部饮尽。
    「人到就好，你和平常一样就很好看了，人长得白净，怎么搭都好。带出来见人也特别地有面子。」权硕彬偷着眼睛覷着成颯的身板。
    「别对着我灌迷魂汤，我要是有点什么好处，也已经全都给你佔了，再灌也讨不了好。」成颯被这话逗得眉开眼笑，毕竟有谁会讨厌别人这么称讚自己。
    成颯把杯子往吧台里一推，跟酒保点了一杯神风特攻队。
    权硕彬见成颯貌似今天想喝多，心想：『该难过的不是我吗？怎么是小颯？』便问道：「小颯，你心里有事？难道是和姓卓的闹不合？」
    「那人品行有亏，我没法继续和他在一起，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么快就在你眼前露出马脚了？」权硕彬本来还想幸灾乐祸，怕成颯听了心里膈应，顿时收敛了，一开始只拍了拍成颯的肩膀，后来乾脆把他往自己的肩上搂，一股体贴而耐闻的温顺香气便扑面而来。

 第三十四章．千層套路(PUA／釣凱子)

    「再不济，我牺牲一点，陪你去GAY  Bar找新的男朋友就是了，我不知道你那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反正别为着那货色不开心，不值得。」权硕彬劝慰道。
    就听把头依偎在他肩上的成颯，幽幽地说了句：「要是我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你该有多好？」
    周遭仍播放着音乐，权硕彬没听清楚，却虎躯一震，小心翼翼地问：「小颯，你有说话吗？」
    成颯没再说话，直接把权硕彬喝了半杯就没再动的自由古巴，拿过去全喝了。
    权硕彬见成颯偏偏就着他喝过的地方喝了，两片杏色的柔软薄唇，与杯缘相接，不由得口乾舌燥起来，浮起的喉结上下一动，嚥下一口发热的唾液。
    这种果汁调酒全然没有酒味，却杀人于无形之间。成颯开始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筋都在跳动，醉得厉害，没有权硕彬那宽广的肩膀让他枕着头，他铁定会直接自吧台椅上掉下去。
    「小颯，你喝得身体都发烫了。」权硕彬用手背靠了靠他的额头，见他白皙的脸蛋已然透出些晕红。
    成颯酒胆立刻上来，没怎么其他的顾忌，懒懒地搭着权硕彬的肩膀，整个人软绵绵地掛在权硕彬的身上，「说什么傻话？这几年的酒我是白喝的？还能喝。不把你喝得破產，我带你出来遛什么？」
    权硕彬摇了头，「我们叫个代驾回去吧。」没给成颯继续请战的机会，权硕彬直接从屁股口袋里掏出皮夹来买单。
    馀光间，成颯看见权硕彬当真连身上带的皮夹都换了一个，熟悉的牌子，熟悉的皮质，这让成颯顿时感觉自己快疯了，真的是不行了。
    「──硕彬，你不是喜欢上我了吧？」
    成颯突来的一句话，害得权硕彬差点掉了一张千元大钞。
    他把那张差点掉落的一千元掏出来给了酒保，就护着成颯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出口的方向走，「不是，怎么可能呢，你胡说，我比直尺还直，我还打算生个富二代来继承家產呢，就算要玩我也不跟你，你怎么好意思这么有自信，你的心是真的大，说这种话也不嫌害臊，过份得很，连你兄弟我跟你关係这么铁都敢意淫，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是你终于看见我比姓卓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就算是你真的喜欢上我，我也得考虑考虑，byeon-hyeong（变态）、dong-seong-ae（同性恋）……」
    他慌张到连韩语都出口的模样，更增添了几分可疑程度。
    成颯勾紧了权硕彬的脖子，安心地靠着他的胸膛，对他的神态视而不见地说道：
    「没有喜欢就好，不然就作不成朋友了。」
    「──嗯，是啊。」权硕彬的脚步一滞，眉宇间顿时没了方才都还在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却是微微的失神与落寞。
    成颯实在没漏看他的神色，顿时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伤心人了，权硕彬居然能比他还忧愁。
    「你向来拎得清，比谁都拎得清。全世界也只有那个姓卓的，才能让你昏头了。」
    权硕彬架着成颯发软的身体，牵引着他虚浮的脚步，有些无力地苦笑道：「抽搭（真好），我羡慕那个sae-kkya（傢伙）。」
    成颯能感觉到架着自己的那双有力肩膀一垮，彷彿一堵坚实的水坝高墙，有一小处决了堤，本来挡着的偌大心湖里的水，便自那一处洩了出来，还没全决，可终究是不再完美。
    架着他的青梅竹马受伤了，不是因为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分了，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迷醉间，成颯浅浅地呼吸着权硕彬喷在颈边的香水味，感受着他的脉动，「我买香水给你是对的，果然很快就派上用场，不论你喷了什么，大抵都是我在闻。Ferragamo有一瓶皮革调的，很适合你，只是上班别喷，总给人感觉不正经，在这个场合用挺好，你找个时间，下回陪我去趟微风。」
    成颯精緻而小巧的鼻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权硕彬颈际薄薄的皮肤，令他灼伤，令他心猿意马，他快要不能反应成颯到底都对他说了些什么来着，「啊，喔，嗯……有提早说，自然排得出时间。」
    「等一下叫代驾要怎样？先回你家再回我家？」成颯问道。
    「……先回你家。」权硕彬说道：「让司机等一下，我先送你上去，确定你进门了，我再走。」
    「没必要这样。」成颯直接回答他：「车子停我家，上来待着吧，休息一会儿还想喝，你不喝就待旁边抽菸滑手机看Netflix，别阻着我喝，真他妈扫兴。」
    不知怎地，权硕彬听了这话，本该为着这邀请而开心，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添堵，「为什么？」
    「我太寂寞了，想喝酒，缺一个人陪，那个人只能是你。」
    成颯淡淡地说道：「没有人比你好，也没有人比你更懂我。就算能有其他的人陪，我也不要，我也只想要你陪我。等我赚得比你更多，我就把你的公司併购了，让你别进公司，专门服侍我一个人就好。」
    「别发酒疯了。」权硕彬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习惯性地握住成颯纤瘦的肩头，「──趴跛（傻瓜），不必大费周章，你缺人陪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是缺席的。」

 第三十五章．解除戀人關係（分手）

    转眼间到了六月，报税季终于结束了。
    卓楷锐结束手头繁忙的工作，得空发了讯息给成颯，全是不读不回，这让他稀罕得很。
    他打了电话过去，还在想电话接通以后，当如何出言安抚，对方却不但拒接，还直接封锁了他。
    不论是大学时候，还是两人重逢之后，卓楷锐从来没见过成颯这样躲着他、不理会他，这就好像是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本来已经习以为常的事，忽然之间全改变了，这让卓楷锐感到有些悚然。
    「阴阳怪气的。」
    他叁点半一下班，就开车去了立昀国际，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换了访客证以后，他进入成颯的公司，柜台的接待告诉他：「没有先行预约的话，不能见董事长。」
    卓楷锐不耐烦地说道：「帮我通知一下吧。」并递上他的名片。
    百无聊赖地等了二十分鐘，已然攒了些怒气，柜台的接待这才告诉他：「董事长有空了，请随我来。」
    『开始拿乔作态了，真有一套。』卓楷锐心想。
    接待敲了门，领卓楷锐进到董事长室里，没进门。秘书送上茶水，就先离开了。
    成颯在工作，看都没看卓楷锐一眼。
    卓楷锐坐在他的书桌前，看着他手腕上显然价值不菲的錶，还有他打字时自袖子下微微露出的一截细细的皓腕，忽然就觉得很想紧紧地掐住这隻手。
    「小颯，最近很忙吗？」他想问的是成颯为何封锁他，可这么问太难听，也太掉价，乾脆替对方先找个台阶下。
    成颯自电脑萤幕前转向他，手肘放在办公桌上，交叉着双手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说道：「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没有空和你叙旧，会答应见你，主要是因为我觉得这一件事，必须和你当面说清楚，既然当初要求要交往的是我，那么分手这一件事，我就有义务要妥善地处理。」
    听见恋人对他说话的口气变得冰冷而决绝，「分手？」卓楷锐恨恨地笑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
    「方蔓蔓去你公司找你的那一天。」成颯拿起马克杯，用唇抿了一口咖啡。
    卓楷锐心下一动，心里已经把成颯想分手的理由，想得七七八八的了，犹面不改色地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你让她怀孕的事。」成颯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卓楷锐，没有情绪地说道：「我无法和一个与我交往的同时，又让一个女孩子怀孕的人在一起，生理上、心理上都无法接受。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个人的道德洁癖，与行为认知上的问题。我们不适合在一起，当初逼着你和我交往，是我对你这个人的认识不够清楚，也是我的思虑不够周全。
    「不说我自己的损失，像我这样与你不适合的人，继续和你在一起，你也不会愉快，还不如早点还你自由，让你去寻觅更适合的、能包容你的对象，分手是我认为眼下最好的解套方法，对我们两个都是。」成颯说道。
    这话听不出愤怒，也听不出责怪，却能听出几分「遇人不淑」的味道，「不淑」的那个人显然就是卓楷锐了；虽是提分手，却没有争吵，也没有互相指责，事态的发展距离他本来规划的蓝图越来越远，这让卓楷锐有些肝疼，「听我解释……」

 第三十六章．失序

    「我不在乎你做这些事的动机，也对你的解释没有兴趣，我只看事情的结果。」成颯有条不紊地说道，就好像现在不是在谈感情，只是在谈一椿交易，「我希望你可以答应我提分手的请求。给我答案就好，别再跟我提其他的话来转移焦点。」
    「如果我不答应呢？」卓楷锐问道。
    「交往确实要两个人都答应，但是分手不用。」成颯平静而安稳地说道：「我决定把我的时间拿去做一些能让我快乐的事，其中包括赚钱、吃好吃的东西，还有喝酒。卓楷锐，『你』并没有被囊括在上述的事项里。
    「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以后我并没有打算再见你，如果没有要撕破脸，就请你体谅我的决定。」成颯说完结论，便按下桌上电话的分机钮，拿起电话说道：「Cindy，请帮我送卓先生离开。」
    秘书立刻敲门入内，进入董事长室内，比了个请的手势，「卓先生，请跟我来。」
    「……」卓楷锐看了成颯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成颯的办公室。
    待办公室内变得空无一人，只剩下成颯一个人，他立刻哭了出来，为了防止眼泪掉落在文件上，他自西装外套的胸前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乾了脸，「这样就好。」他试着让自己变得面无表情，「成颯，你刚才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他自我安慰道。
    正巧权硕彬发了讯息来：「小颯，一起吃晚餐吗？去公司接你。」
    成颯随便回了一个「OK」的贴图，就将手机萤幕关了。
    ※
    卓楷锐离开成颯的公司以后，天空就下了雨，更映衬着卓楷锐的心烦意乱、诸事不顺。
    他原本的计画全被打乱了。卓楷锐本以为一旬没和成颯联络，成颯再次见到他，会犹如被施恩一般地感恩戴德，他可以藉机表现出他的体贴，等候成颯下班，令成颯对着他意乱情迷。
    下班后，两人一起去吃顿好吃的，而后回到成颯豪华而舒适的家中，一块儿洗完澡，就能搂着成颯刚沐浴完那丝滑的身体，在他的席梦思大床上缠绵，心满意足地在射乾以后自然睡去，醒来共迎美好的曦微晨光；可事情却不如卓楷锐所想，全乱了套。
    大学肄业以后这十年来，还未曾有人向卓楷锐提过分手，总是他先高高在上地提分手，表现得极其冷酷，他的对象再哭哭啼啼地求他别分手，卑微进泥土里去了；卓楷锐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被分手」的局面。
    他对着方蔓蔓应付得顺风顺水，看着成颯的反应，就以为他也同样中招；未承想自己这回玩得太过火，一个失手，反而成了被提分手的那一方，幸而自己已经辞去男公关的工作，否则恐怕都没有继续上班的自信。
    卓楷锐在成颯公司楼下的星巴克暂时躲雨，这是卓楷锐换了工作以后，与成颯第一次私下约会的地方。那时的成颯，分明极为想念他，却又压抑着那一份喜欢，想与他平起平坐，卓楷锐自那时就看得出成颯对他的意思；而今成颯看上去竟对他毫无情意，卓楷锐顿时懵了。
    一想到成颯对他提了分手，就算只是一间普通的星巴克，也立刻变得触景伤情起来，令卓楷锐如坐针毡；虽想直接开车回去，心里却又有种莫名的期待，想等成颯下班以后下楼，再上前和他恳切地谈一回，哪怕还得再等一个多小时左右。
    『十年都能等了，还怕这一个多小时吗。』卓楷锐心道。
    临近六点半时，卓楷锐终于看见成颯走出商业大楼，他的一颗心顿时被提到嗓子眼去，屁股才离了椅子，却见停在大楼前，等候已久的黑色BMW打开车门，自驾驶座里踏出一只擦得光亮的黑头皮鞋，那人骨节分明、戴着Zenith的一隻大手悠悠地打开车门，自车内优雅地向外撑开一把透明的伞，卓楷锐看得仔细──那是梳着骚气的背头，穿一袭Burberry卡其色风衣外套的「权老闆」。

 第三十七章．WestCoast（上）

    正因为同样是男人，卓楷锐愈发感受到权硕彬的英气逼人。诸事不顺的他，看着意气风发的权硕彬，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的主权地位完全地被这个不论是家世、学经歷、收入还是社会地位，都远超自己一大截的男人完全地辗压在地上磨擦。
    他对成颯的所有权岌岌可危，他在成颯身上贴好的姓名贴，将要被这位权老闆撕掉了，这让卓楷锐没来由地焦虑，急需抽菸，可室内禁菸，他不能抽；就像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即将离去，而他无法补过。
    权硕彬事必躬亲地把成颯送进车子里，自己才收伞坐上驾驶座，开着豪车扬长而去。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们是什么关係。」
    压力浮上卓楷锐的心头，这和以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连把女孩子的肚子搞大都丝毫不上心的他截然不同。
    ──也不怪小颯变心。
    卓楷锐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接受他所看到的现状，只默默地想：『这回，我确实是做错了什么……』
    ※
    车载音响里播放着「West  Coast」，音乐声里，拉娜德芮唱道：
    It  all  could  happen,  that's  why  I'm  leaving.
    正因为任何事都可能发生，所以我选择离开。
    You  for  the  moment.
    离开你一阵子。
    You  for  the  moment,  Boy  Blue,  yeah  you.
    离开你这忧鬱的男孩一阵子。
    「小颯，想吃什么？王品可以吗？」
    车外还在下雨，台北的天空一如往常的阴鬱，灰濛濛的一片，但是权硕彬的心情很好，等两分鐘的红灯时，不但没有任何的不高兴，没用他那左手中指戴着银戒的纤长手指不耐烦地敲方向盘，甚至还跟着音乐哼起歌来。
    坐在后座的成颯看着权硕彬笑瞇瞇的侧脸，高挺的鼻樑，上扬的嘴角更覷得他形容俊美，宛若天神。
    「让我决定这个会让我很困扰，你再问我我想吃什么，我就和你断绝关係。」成颯懒懒地坐在后座说道，这雨令他心烦，卓楷锐的事也令他心烦。
    成颯虽然回答得没好气，对着方蔓蔓本是毫无容忍的权硕彬，却没有因此不高兴，反倒体谅地说道：「上班的时候你已经作了很多决定，下班就不想作决定了，是吧？那我们吃王品。」
    红灯已经转为绿灯，已经被完全当成司机的权硕彬沉浸在这项光荣而又卑微的工作上，微微地踩下油门，以极为稳当的开车技术，继续向前驶去。
    「别吃太久。」成颯瞥了权硕彬一眼，「我想回家喝酒。」
    「那就别上前菜和汤还有甜点，只吃主菜。你今天不想去酒吧里喝？」权硕彬透过后照镜，一边看着路况，一边覷着坐在后座，正在扯开领带的成颯。这时，权硕彬忽然能理解，为何卓楷锐在一个半月前会问他有没有替成颯解过领带。
    打开了衬衫领与领带的成颯，自衣物的掩映间，露出一截白皙透明的肌肤，他的锁骨生得很精緻，脖子亦细长而骨感，令人想在上头尽情地吸吮，烙下红印。
    卓楷锐的问题无疑是带着性暗示的，当时是变着法子在问权硕彬，是否曾与成颯发生过性关係，亦是在炫耀自己曾与成颯有过肌肤之亲，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与胜利。
    「太腻了，我累了。只想喝醉就直接躺平，其他什么都不想。」成颯回答道，他的声音里确实有几分倦意。权硕彬心想：『是工作太累，还是和姓卓的事情还没折腾完？』

 第三十七章．WestCoast（下）

    「嗯。吃完送你回家。」权硕彬回道。
    没有权硕彬陪着，成颯简直心烦意乱，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卓楷锐离开公司以后，他剩下的那一个半小时，处理公务的效率简直低落，「……陪我吗？」成颯问道。
    「我还有事情没做。」权硕彬难得拒绝了他。
    成颯不容拒绝地说道：「用我的电脑做，那台你开过使用者帐户的。我不会吃饱没事干，去偷你公司的商业机密。」
    权硕彬蹙了眉，苦笑道：「好，你说一是一，你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但是我今天不能陪你到太晚，最近喝多了，整个人不太行，想早点睡。」
    成颯看着打在车窗隔热纸上的雨滴，没再说话。
    权硕彬也没再打搅他，他看得出成颯的心情不大好，如果成颯心情好，兴许他没这个机会这么载他出来兜风，两人共进晚餐。
    怕成颯吸到二手菸，等红灯的时候，权硕彬抽了一口电子菸。
    成颯瞄见权硕彬的小动作，「你抽吧。」
    「嗯？」权硕彬透过后照镜看着成颯，成颯一双安静的眼睛也在看后照镜，他知道权硕彬正在用后照镜看他，两人就这么在不经意间对上眼。
    「抽纸菸。」成颯有些喜怒无常，方才还不大高兴，此时却又拿着一双带笑的眼睛看他，整个神情有些冷艷，像极了在打坏主意。
    他讶异于成颯与他的默契，甚至是怕起了成颯对他的瞭若指掌，摇了头，「我在开车，不方便点菸。」
    成颯熟门熟路地自他的置物箱里翻出菸和都彭打火机，抽出一根，刁在嘴里点上，吸了一口，直到菸燃上了，才潜到驾驶座旁，将菸自口中拿出，「张嘴。」他简洁地命令道。
    权硕彬依言张嘴，成颯将那只点燃的菸放进权硕彬的嘴里。
    『……真是磨人。』他不敢转头去看成颯盈盈的笑靨。
    车子里纠缠着淡淡的珍珠白大卫杜夫，与潘海利根牧神的混合气味，成颯这个人的一举一措，对于权硕彬而言，都甜美得过份醉人，宛如他身上那令人难忘的香水味儿。
    滤嘴上还带着成颯唇际湿湿热热的馀温，彷彿透过这滤嘴，就能感受到他那对唇瓣是多么地柔软，权硕彬咬了咬滤嘴。
    成颯只是伏在盖好的置物箱上，静静地观察着权硕彬那竟夕起了波澜，因而有些失措，有点恨恨的、有点心痒难耐的神色。
    八支重低音喇叭流淌出的音乐声，环绕在静謐的车厢空间里，女声唱道：
    You're  feeling  hot  at  the  show,  I'm  feelin'  hot  to  the  touch.
    你慾火焚身，而我享受着你的挑逗。
    You  say  you'll  miss  me  the  most,  I  say  I'll  miss  you  so  much.
    你说你会发了疯地想我，而我亦与你相同。
    Something  keeps  me  real  quiet,
    不知为何，我异常地冷静，
    I'm  alive  I'm  a-lush,
    我感受到生命的真实，并为此沉醉，
    Your  love,  your  love,  your  love……
    因着你的爱，你的爱、你的爱──

 第三十八章．青驄歲月

    那天晚上，卓楷锐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喝了不少酒才强迫自己睡下，却恍然梦见了大学时候，那时的成颯一点都不像是今日里见到的冷面郎君。
    入学搬宿的时候，卓楷锐发现自己有一名室友，而他和室友一起住的这一间房却不是新生的四人房，而是旧生才能住的双人房型，这让房间的生活品质好上不少，备考的时候很安静。
    卓楷锐本来是备选上的房间，以为是雅房，却不晓得成家本想让成颯一个人住一间双人房，成颯跟家人说：「别让我连一个室友都没有，这太像在坐牢了，我不喜欢寂寞，想有个人陪我。」这才临时多出一个名额，让卓楷锐抽中。
    卓楷锐和成颯的关係本来并不是特别好，也不是特别坏。
    在他的印象中，成颯特别地有礼貌，给人一种富家子弟文静的感觉，与之相反的，却是那时的他，偶而会在半夜出去鬼混。
    卓楷锐并不晓得成颯是和谁出去哪里玩了，只是经常被他偷偷地回房时，用钥匙打开门锁的声音吵醒，所以卓楷锐后来就上了点心，见他不在，会帮他留着门。
    他们之间的关係一直都不温不火，就像两个一起住的室友，偶而一起聊天，是友善的朋友，但并不是特别好的朋友，虽然习惯生活中有对方的存在，但是对方不在，也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大二那一年，他们之间的关係有了改变。一次卓楷锐回到房间，见到成颯靠在椅子上一派难受，成颯的脸色极为苍白，卓楷锐急忙问他：「小颯，怎么了？还好吗？」
    成颯说不出话，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几欲晕厥。
    卓楷锐问道：「你的药呢？」成颯艰难地摇了摇头。
    卓楷锐放下书包和图书馆借来的书，先自座位上找了一个塑胶袋给成颯，就开始满房间地找成颯的气喘喷剂，他翻遍了成颯的座位，甚至上成颯的床铺上找，都一无所获。最后是在他的衣柜里找着了。
    兴许是顺手放在口袋里了。他想。
    成颯缓过气以后，看着他笑了一下，虽是有气无力，胜在笑得甜美。「敢上我床的男生，你是第一个。」这是人生中的第一回，对着成颯，卓楷锐感觉心里头发热。
    成颯在假日时回家一趟，把备用的喷剂带来学校。「阿锐，可以把药给你保管吗？」站在卓楷锐的位置边，他问道。
    「为什么？」卓楷锐回问道。
    「我会把我自己的命给弄丢，比起我自己，我更信任你。」成颯回答道。
    「你就不怕我刻意不把药给你吗？」卓楷锐说道。
    「阿锐，在乎我能不能活着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别人。你不想给我药的话，就不要给我，我无所谓，你来做决定。」成颯自顾自地将那些装在袋子里的处方籤药物，搁置在他的座位上。
    成颯手上其实还有药，他自然是不会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他要的只不过是一天最少两次，与卓楷锐交谈的理由。
    ※
    自那一次，成颯捡回一条命以后，他对卓楷锐的态度就变得大不相同，从本来的不温不火，变得买早餐绝对不会忘了给他捎带一份，出去玩永远不会忘了他的那份礼物。
    有时，他会问：「阿锐，喜欢吗？」
    卓楷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时说「嗯」，有时说「喜欢」，有时只点头。
    每次放完连假回来以后，成颯再看见卓楷锐，总会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说一声：「阿锐，我好想你。」虽听了不少次，每次听，仍宛若猫舌舔心，刺刺麻麻。

 第三十九章．魯凱和大中天的幸福小套房

    成颯开始有意无意地入侵卓楷锐的生活，试探着卓楷锐何时会把他赶走。
    他会在半夜把床单丢进洗衣机里洗，以不想弄脏床垫为藉口，洗完澡之后，就爬上卓楷锐的床铺滑手机，看漫画，直到卓楷锐准备要关灯睡觉了，他才灰溜溜地爬下床，准备去烘床单。
    「我半夜会做恶梦，能和你一起睡吗？」等到卓楷锐已经在床上躺平了，成颯还待在梯子上问他。
    卓楷锐翻了身，面对着墙壁，用被子蒙起头。这就是他的回答。
    「阿锐，你真是个小气鬼。」成颯这才真正爬下梯子，下了卓楷锐的床，离开卓楷锐的位置。
    不只如此，成颯还变得愈发黏人起来，对着卓楷锐那一点小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卓楷锐觉得这骚扰程度已经完全是能上校板发文的等级了。
    「阿锐，你那里有没有蓝笔？借我一枝，我的断水了。我不想要那一枝，我想要你手上那一枝。」像是向他借笔。
    「阿锐，陪我去憩贤楼，我一个人懒得出门。」或是找他一起去学生餐厅吃饭。
    「阿锐，你桌上那些书是不是要还？我要去图书馆，你要不要『顺便』陪我一起去？」卓楷锐表示：你可以直接帮我把书给还了吗？
    「阿锐，这一段你看得懂这个作者到底想阐述什么吗？」成颯并没有把PDF传给卓楷锐，而是拉着卓楷锐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然后打开了一份名为「SMIS  Members  A  Membership  Analysis」的文件，只见页面上被划满令人发指的萤光笔痕跡……当卓楷锐努力地在看这些小字如蚁爬般的陈年古书时，成颯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圈着他的脖子，哼着小调，一点也不像是在写报告或是伤脑筋。
    当然，卓楷锐是看不懂的，因为这资料是企管博论的徵引文献，大学生根本不可能看懂，成颯就是不想让卓楷锐因为太快看懂而回到座位上，才会拿这种东西出来耍着他玩。
    一样样全是歪缠的藉口，卓楷锐也心里有数，可成颯的面上永远都掛着一抹温婉的微笑，当他叫出那一声「阿锐」时，卓楷锐便很难再拒绝。
    二人房里的生活，终归是太过紧密。
    有时，卓楷锐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总觉得这里不是学校宿舍，成颯不是他的室友，更像是一个缺他陪伴的同居人，像是妻子、女朋友或是妹妹那一类的。
    『大中天，我一直都想跟心爱的人一起住在双人小套房里。』卓楷锐猛然想起自己看实况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差点想把自己的狗头从脖子上摘掉。
    他在看那个实况影片的时候，成颯正好出现在他身后，问他：「你在看什么？」卓楷锐顿觉心虚不已，「没什么。」他拿下耳机，将视窗缩小。
    「干嘛忽然关掉？你在看色色的东西？」成颯訕笑道，立刻过来用清瘦的肩头挤着他，「好东西怎么不跟好朋友分享？阿锐没有把我当朋友？」
    「……」卓楷锐回思起这一段才发现，说不定对自己而言，成颯确实不是朋友，因为不只是朋友。
    ※
    某一回家聚，学伴问卓楷锐：「你和成颯住自强十舍吗？」
    「嗯。」卓楷锐点了头。
    「你和他一起住，你觉得他是不是同性恋啊？」学伴饶富兴趣地问道。

 第四十章．你不需要我對你神魂顛倒

    这问题来得极为突然，「……从哪里听来的？」卓楷锐看过成颯的衣柜，确实见过那种特别骚包、把下面闷得特别紧的小内裤，可除此之外，他没发现成颯有什么不对劲……『不，仔细想想是挺不对劲。』卓楷锐愈发觉得成颯对他种种小动作，都变得有跡可循起来，却不愿意这般地去臆测成颯，他情愿从成颯的口中证实这一点。
    学伴说道：「他大一的时候就和我们班上的权硕彬特别要好，我们班上练排球的，有看到他们在晚上离开学校。有一次买早餐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他们从校外回来，还有意无意地牵着手，大概是以为不会被人看到吧？那两个人那么常出去，一晚上都不回来，这不是……」
    「你那么注意打听他的事情干什么。」
    卓楷锐听到成颯可能和班上的男生牵了手，还在校外过夜，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他当然明白成颯是成年人，可以干所有他想干的事，可就是忽然觉得心里头有千百万个不舒服，不是不对劲，而是「不舒服」，不大高兴。
    学伴特别叮嘱他：「你是直男的话，就小心点吧？」
    卓楷锐问了句：「你……和成颯熟吗？今天干嘛忽然说这些。」
    「哎呀，这这这……」学伴露出曖昧的眼神，偷偷凑到卓楷锐的耳边，说道：「你不觉得成颯他长得很可爱……很漂亮吗？虽然我应该……不是……同性恋……吧？但如果能有机会找他出去『聊一下』，我觉得很不错呢……！笑起来的时候，是会令我怦然心动的类型呢。DOKI、DOKI、DOKI、DOKI──」
    见学伴两眼放光，色慾薰心，卓楷锐拍了一下学伴的头，「你真是变态。」
    不提则已，一提，卓楷锐竟驀然地想起成颯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阿锐，现在水还热，你快点去洗一洗吧，书等洗完回来再看。」
    他把浴盆放在自己的书桌上，就走过来，靠在卓楷锐的书桌上，弯着腰看他。卓楷锐能覷见他洗了热水澡以后，那一片白里透红的胸脯，和隐隐约约自领口里露出的、娇小可爱、形状引人遐思的淡嫣红色的乳尖。忆此令卓楷锐口乾，喉头发烫，猛吸了一大口可乐。
    家聚结束之后，他开始变得想向成颯求证这件事，却觉得成颯是不是同性恋也罢，他经常一块儿出去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男朋友也罢，问了也许友谊不存，届时宿舍还怎么住下去。
    成颯很可能喜欢的是男性，这件事悄悄地在卓楷锐的心里扎了根。
    一种不明所以的，晦暗莫名的期待，如烟如雾地繚绕在卓楷锐的心头。
    某一日，他下课回到了房间，见到成颯坐在书桌前写东西。
    「在写什么？」
    卓楷锐没注意到自己对成颯这个人的探知欲，变得愈发炽烈。
    「没什么……！我在整理上一堂课的笔记。」成颯把他正在写的笔记本夹好书籤就盖了起来，还欲盖弥彰地用一本《消费者行为分析概论》盖在那本硬壳的笔记本上，「我……我下去买杯手摇喝。」成颯捡起皮夹，慌慌张张地离开了房间。
    「嗯？」卓楷锐很少看到成颯这种模样，他先回到座位上，等到成颯离开房间，他确定成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才走到成颯的座位前，将那本课本自笔记本的硬壳封面上挪开，沿着书籤夹着的页数，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第四十一章．Shakespeare’sSonnet124

    05/21  星期五
    今天早上要上行销管理，如果不是因为和阿锐有同一堂必修课的话，也许没有机会，总之和阿锐一起吃了早餐。第一次觉得要找一个人一起吃饭那么困难，彬彬怎么就这么好找呢？
    阿锐好像很喜欢吃垃圾食物，但是身材维持得还不错，是因为平时有打篮球的关係吧？要是我不会变胖的话，我也很想吃薯饼。
    我不太喜欢一个人吃东西，也讨厌一个人待着，不论是和阿锐一起吃早餐，还是和阿锐一起坐，都让我今天一整天的心情很好。
    这样发了狂似的想着一个人，感觉太奇怪了。或许是从我发现了他这个人有多好开始的；总之，我不习惯这种感觉，也不喜欢这种感觉，不想因为他答应陪着我就开心；也不想因为他拒绝我，就变得不高兴。这很痛苦，要是能像以前一样，万事万物都不在乎，该有多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事情也很难和人商量。彬彬问我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这人向来藏不住秘密，我绝对不和他说这件事。
    有些事情还是藏在心里面就好，很多事情只能顺其自然，人活在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不能自主，只能听天由命；如果只能藏着掖着，直到毕业，或许我会接受，但我绝不会因此而感到满足，我将悵然若失。
    卓楷锐看着「彬彬」二字出现了两次，不禁蹙眉。
    又见隔一页的方格纸正下方，用草写抄了一首诗，写着：
    No,  it  was  builded  far  from  accident;
    （不，爱不因机缘巧合而高筑；）
    It  suffers  not  in  smiling  pomp,  nor  falls.
    （不在微笑的荣宠中担忧受苦，）
    Under  the  blow  of  thralled  discontent.
    （亦不在不满足的束缚中陨落。）
    卓楷锐看了这十四行诗，心里忽然一突，想着那回帮着成颯找气喘药的「意外」，他日记里所写的「悵然若失」的结语，还有每一回自己答应他时，他不经意间露出的那灿烂而明亮的表情，抑或是被拒绝时那强自压抑的失落，便有种情感，逐渐明晰了起来，就连自己的心潮都要随之起伏；却忽然隔着门听见走廊的脚步声，便将书籤夹了回去，将课本盖在那本日记本上，回到座位上若无其事地坐着，拿着手机急忙忙地掩饰着自己的罪行。
    他知道自己不但动了室友的东西，还看了室友的日记，此等品行卑劣至极不值得原谅，儼然天打雷劈。
    「阿锐，我买了奶盖红，两倍的奶盖，喝吗？」成颯一回到房间里，就一如既往地讨好地问道，神情里有几分卑微的恭顺。
    「不喝。」卓楷锐坐在座位前，两隻手撑着头，用手掌摀住了自己发烫的脸。
    成颯像是习惯了他所表现出的冷漠与不上心，直接将那杯奶盖红茶和包着塑胶套的吸管放到了他的书桌上，还没忘了在杯子底下垫上一张卫生纸，生怕弄湿了他的桌面，「喝吧，我已经买了。」他讨好而乖巧地说道。
    卓楷锐喝那杯起司奶盖红茶的时候，只觉红茶是无味的，奶盖是又咸又甜而香滑顺口的。
    ──成颯这个白白净净的斯文少年，嚐起来的味道，是否也如此？

 第四十二章．願者上鉤（男生宿舍浴室偷偷自

    卓楷锐永远也不会知道成颯是故意把那日记放在桌上，欲盖弥彰地引着他去看的。内容自是所言不假，难以捏造；欲引人上鉤的心情却也真实。
    这一晚洗澡的时候，卓楷锐忍不住偷偷地冲了一发。
    他佯作镇定地将射在地上的白浊体液用莲蓬头的水冲去，看着手掌心染上的精液，他开始怀疑，真正的那个同性恋，不是成颯，而是他自己。
    否则他怎能想着成颯冲一发，还能硬得飞快，射得也飞快？
    ※
    大叁升大四的暑假，成颯准备要退宿之前，卓楷锐想着就算关係闹崩，至少也只剩下大四一年了，何况暑假还很长，就算成颯被激怒，回去玩一玩应该就消气了，或许不见得撕破脸，他终于作足了觉悟，「小颯……问你一个问题。」
    卓楷锐对他向来是比较冷淡些，成颯不由得期待起来，「罩杯是大A小B来着，还有什么想问？」
    「……」卓楷锐低声骂了句：「别闹。」
    「取决于你想问我什么。」成颯嬉笑答道。
    「小颯，你是……GAY吗？」卓楷锐面对着电脑萤幕说道。
    成颯停下收拾行李的手，坐在椅子上，「阿锐。」
    卓楷锐闻声，转过来坐着，与成颯正好相视。
    「你想听真的回答，还是假的回答？」成颯问道。
    卓楷锐摇头，「……我不知道。」
    「你会帮我保守秘密的话，我就告诉你真正的答案。」成颯看着他，眨巴着那双睫毛纤长，好似会勾人的狐狸眼。
    卓楷锐神情有些镇重地点了头。
    成颯说道：「也许我是，我这样说出来，你会对我更有兴趣吗？还是会怕我？」他说这话时，气氛竟有些旖旎。
    卓楷锐自制着心神，「怎么说？」
    「我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个男的。」成颯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
    「权硕彬吗？」一时间，大二时学伴向他说的话，还有他曾偷看过的日记，便没来由地全部浮上心头。
    成颯摇摇头，起身走到卓楷锐的身边，弯下腰来，对着他的耳畔轻柔地说道：「只要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一年，我就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谁。」
    「嗯。」卓楷锐得了这个回答，心里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他抬眼看着成颯，「你是不是GAY，我其实无所谓，不要喜欢我就好。」
    成颯一怔，「如果我真的喜欢你的话，你要怎么办？歧视我？躲得远远的？和我断绝往来？搬出宿舍？转系？上校版发文？」
    「……」听见成颯这些顾虑，卓楷锐心下一动，说道：「没怎么办。一年后，我再决定怎么做。」
    ※
    大四那年的寒假，成颯专门回到学校里帮他过生日。
    这是大学四年来，唯一一次有人帮卓楷锐过生日，只因为每一次他生日都碰上寒假，他还要待在台北打工赚钱，便总是住在学校宿舍里，不会与同学碰面。
    就算在职场上，他也刻意维持着冰冷而疏离的人际关係，只有一个人例外──成颯，他挡不住他。不论卓楷锐怎么推拒，那傢伙总是试图撬开他的心扉，闯入他的生活中来引起他的注意，害得他一而再地分神。

 第四十三章．金玉良緣

    「阿锐，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上你了，
    「你会因为这样，就讨厌我吗？」
    成颯上了他的床。
    卓楷锐最为讶异的，并非成颯对他的行为，而是那个非但没有拒绝，还默默腾出一个位置给他躺的自己。
    他能听见成颯对他耳鬓廝磨的告白。他向着暗壁装睡，却禁不住浑身发热，心跳怦然得彷彿随时都能撞出吃痛的胸腔。
    「我怕现在不和你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已经变成了我的心事。」成颯温顺地把脸靠在卓楷锐的颈窝上，试探着对方是否能接受与他肌肤相亲。他隔着被子，轻轻地抚摸着卓楷锐的身子，「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愿意答应我吗？」
    卓楷锐能感受到成颯如兰的呼吸，轻轻地打在自己脖子的皮肤上。他的手若有似无抚过地抚过的每一处，都隐隐地勾人遐思，令卓楷锐微微震颤。
    「嗯。」他回道。
    他怎能不答应？他终究是为着成颯这个人而悸动不已。
    直到邻近毕业，卓楷锐才发现，成颯愿意和他立下这样的约定，无疑是令他高兴的；他非但想答应，还想真正地与成颯在一起，就像一对能廝守终生的恋人一样，甚至心思已渺远得飘向了自己与成颯牵着手，对着家人出柜的那一刻，以及一同去拜见成颯父母的未来光景；可这时的他，还没能好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困窘得不行。
    等到他开始懂得如何与人应对时，却已经丧失了用真心对待人的能力，只能下意识地去分析眼前人将带给他多少利益，自己又该如何从对方身上掏挖出更多资源，直到一点不剩；以至于竟白白地浪费了成颯对他的一片真心。
    成颯以为卓楷锐并不喜欢他，反应才特别冷淡，说话便有些踌躇，「我……毕业之后要去美国，你愿意陪我吗？我怕接下来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我不能没有你，也不想没有你陪着我，更怕你会忘了我，在这之后，会有新的人代替我和你一起生活……
    「要是你拒绝我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知道，可以请你不要拒绝我吗？拜託你。」成颯说到这里，已然带了些泣音，流露出少年掌握不住命运的焦躁。
    卓楷锐没说话。毕业以后，他必须尽快入职。读书是一种社会资本，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无限的家產能供他们读无限多年的书。就算成颯能提携他，可他若是就此与成颯远走高飞，他的家人必然得自生自灭，因为他们连自己都养不活，这是一个选择题。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共枕地度过一夜，本可以低哑着声音，偷偷摸摸地在这双人房中发生什么，可卓楷锐就算确实对着成颯有些不可告人的幽微慾望，却终究是捨不得这么鲁莽而急促地去对待这个他人生中头一回，真心喜欢上的人。
    凌晨六点，日光还濛濛亮时，手机在书桌上震动的声响惊醒了卓楷锐。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枕边人，替他露出的一对白皙而滑腻的小腿盖好了被子，手却不经意地滑过他凝脂般的肩膀与手臂上，顿觉指尖与掌心都发烫得隐隐作疼。
    卓楷锐躡手躡脚地下了床，不欲惊扰到熟睡的成颯，他走出寝室，接起电话。
    「卓同学，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南投县政府竹山分局的警员。」

 第四十四章．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你家里出了事，你人在台北吗？」就听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向他说道：「方便的话，请你立刻回家一趟，越快越好。」
    卓楷锐连行李都不及整理，就搭客运回到南投；原来家里因着电线走火，房子与家具全付之一炬，奶奶和母亲因为吸入性呛伤进了医院，没人帮他们付医药费，警察这才打电话来通知卓楷锐，卓楷锐是他们的紧急联络人。
    家里没保险，卓楷锐上网试算了一下，不谈医药费，这一场火灾最少为他徒增一百万的债务，此时的卓楷锐才二十二岁，银行户头只有二十万，人生还没真正开始，他甚至还没有一份人生履歷实质上的第一份工作，却已负债新台币八十万元。
    他不过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只因为是家中的独子，爸爸的赌债、对邻居的损害赔偿、自己的学贷、家里的房贷、与亲戚借来的钱……这些债务全都留给了未来的他，与此同时，他也必须养活自己、妈妈和奶奶，因为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
    与即将出国读MBA的成颯不同，自大四的寒假开始，就注定了卓楷锐已永远地丧失自政大学士毕业的资格。
    两人的起跑线不一致，致使他们的人生轨跡从此產生十年的偏差。
    当他筋疲力尽地处理完家中的事，已经是两週后。卓楷锐急匆匆地回到宿舍，却没再看到成颯，也联系不上人。
    他问了学伴，学伴说道：「成颯情绪太过激动，时常过度换气，休学回家治病了。」可成颯为何联络不上？他是因着什么而情绪激动，学伴不知道。没有人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唯有成颯自己能解。
    卓楷锐自然不是整个社会里担子最重的那批人，但这隐形的担子确实沉甸甸地担在他孱弱的肩膀上，以至于他连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都没能唸完。
    家里急需他去赚钱，更容不得他慢慢找工作；他的母亲失业在家，身无一技之长，奶奶已经退休，爸爸在他小时候就为了躲赌债而消失了，如今卓楷锐只能提早成为一家之主，凭一己之力来供给全家。
    他想：『我连自己都支撑不住，又要如何支撑我的家庭？』他内心开始想念起那种曾经被陪伴、被支持、被渴望、被需要的感觉。他想起了成颯。直到成颯消失，他才发现成颯有万般美好，而他言语所能描述者，不过凤毛麟角尔。
    卓楷锐最终被迫輟了学，国立大学的学费与宿舍费都不贵，可他的生活已无法再容许他继续读书。
    他虽有能力考上这间名校，却没有馀裕把这四年的学士学位读完，接着过一个平步青云、羡煞他人的精英白领生活。
    只差一步，便判若云泥，如堕深渊。
    卓楷锐虽深知人各有命的道理，内心却也开始憎恨，吼叫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退宿那一日，卓楷锐数点了一切的所有物，尤其是成颯给他的礼物，一道长命锁，上头篆刻着：「莫失莫忘，仙寿恆昌。」
    卓楷锐将那道金牌紧紧捏在手中，想起成颯曾借他的《红楼梦》去看，心下顿时有感。成颯那是在暗示他。
    原来成颯早自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对自己有好感。
    忽然知晓这一点，卓楷锐有些错愕，更多的则是因着成颯不知所踪所带来的苦涩，与他充盈于心的甜蜜所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这些都令卓楷锐感到萧瑟而落索。

 第四十五章．不離不棄

    卓楷锐参加这读书会，本是课堂老师指定的，只因为他通识国文被当了；可成颯一个好端端的大老爷们，都已经把通识国文修完，还跟着他来参加读书会做什么？只是为了要陪他、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成颯是用这么迂回的方式在暗示着他、喜欢着他，卓楷锐因着两人有共同的语言，发现了这个秘密，而喜不自胜。
    他如获珍宝般地呢喃、背诵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他肯定成颯那里必然也有一只锁，上面写着这八个字，而这八个字，便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一辈子的约定。
    霎时间，对现实绝望的卓楷锐，看见了一道唯一照耀他生命的希望之光──成颯。
    他将那枚长命锁仔细地收进了皮夹的内层里，那是去向月老求红线的痴男旷女们大多把红线随身携带所放的位置。
    卓楷锐深信，成颯治疗完气喘，会回来找他。
    ※
    与成颯就此失了联系，令卓楷锐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后来迎来了不少个关卡，可总没能在相准的时机点，见到他的梦中人；第一个关卡是暑假开始的前一天，母校举办了毕业典礼。
    卓楷锐等着，上网看了学校的行事历，记好了日期，对着与成颯再次见面这件事，既是喜悦，又是期待，还胸有成竹，甚至憔悴了许久的整个人，都变得精神奕奕，容光焕发了起来。
    只因为他实在思念得太苦，更能覷见失而復得的甜蜜。
    卓楷锐瞅着外校人士能进入校园的这次机会，去寻找成颯，虽没找着，却遇着了学伴。
    「楷锐，你怎么来了？吃个饭吧，告诉我你最近过得如何。」他见到的却并非成颯，而是对他喜逐顏开的当年学伴。
    同样的餐厅，同样的食物与可乐，一切本与以往家聚时无异，只是当时陪伴他们的学长姐，已早一年毕业了。
    学伴在拍完照后，就除下那件很可能不知道被几百届先贤穿过，却从来没有被洗过的，带着霉味与汗味的学士服，而今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没羞没臊的啊嘿顏宅T，在餐厅里看起来特别醒目。
    他知道卓楷锐休学以后就过得不太好，语气里夹杂着些宽慰，主动说道：「刚才点单的时候我先付了，你难得回学校一趟，咱们是兄弟，别跟我客气！」
    卓楷锐欲言又止，先点头谢过他的好意，这才回答道：「我没事，一切都好……」他左思右想，实在也没别人可找，便按捺不住地问道：「──成颯他，今天没来参加毕业典礼吗？」
    「他们赶着报名MBA的截止日期，申请先行离校，已经拿好毕业证书了，不必参加毕业典礼。」学伴回答道。
    「他们？」卓楷锐鬱闷道：「你说谁？」
    「当然是权硕彬，这还用问？」
    学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不是两年前就跟你说过这是一对狗男男了吗？也不知道何时好上的，反正我看哪，这个权硕彬应该是『陪读』去囉，不盯着点的话，国外的GAY这么多，成颯这种类型的，外国人铁定喜欢得不得了。」
    学伴不改八卦的性子，说到这里神色、语气还异常地淫荡，完全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卓楷锐，低头看着盘子，脸色已黑如锅底。
    「……」卓楷锐盖在乌黑瀏海下的，眸子里本有的一丝希望之光，霎时黯淡下来，「只要有权硕彬陪着，就不必与我联络了，是吗？」他兀自喃喃道。

 第四十六章．浪費

    「你说啥？」学伴奇怪道：「对了，我记得你休学前问的也是成颯的事，你问他怎么不来学校了，所以你和那傢伙怎么了？住出感情来啦？
    「真是这样的话，他这个作兄弟的，怎么什么事情都没有告诉你？」学伴又问道。
    这问题着实戳在卓楷锐心里头最柔软的一处痛脚上，令他发汗，遍体生寒，表情陡然一变，又像是自知狰狞，强自压下了脾气。
    卓楷锐摇头，「不，什么事都没有。」
    他曾与自己立下约定，却又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离自己而去，玩了一手绝妙的金蝉脱壳。
    ……因为自己没答应他，于是他就这么毅然决然地拋下自己，和其他的男人远走高飞。
    卓楷锐反覆地摇着头，「……什么事都没有。」他说服着自己内心那道狂躁的、忧鬱的、易怒的、怀疑的声音。
    ──是的，什么事都没有。他还是会回来的，除非拿了绿卡，否则他怎么可能永远留在美国，自己又怎么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呢？
    ※
    两年过去了，他以为成颯该读完MBA了。
    他曾幻想过，成颯非但回国，还会伸手拉他一把，让他自泥淖中脱身，可是没有。他成了卓楷锐最不敢奢望的期待，这让卓楷锐觉得自己卑微得可笑，打从心底耻笑着自己的滑稽。
    在把家中的债全部还清以后，因着母亲为他安排相亲，他再也不回老家。他还是设定了自动转帐，每个月自户头里固定匯两万元的孝亲费回去，但是他拒绝相亲，拒绝结婚。与他谈过的对象都觉得他玩心太重，不愿意组建家庭、没有责任感，更没有担当。
    他第一任女朋友曾骂他：「如果不爱我，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卓楷锐立刻告诉她：「好，我不爱你。」
    前女友当天果断地叫来计程车，把自己的物品全部从他家中清了出来，全程花费仅仅不到四个小时。
    卓楷锐还替他的女朋友收拾了东西，就因为这个举动，她更加确认了卓楷锐并不爱她，只是拿她来消磨时间、紓解性慾、随便找个人陪的事实。
    卓楷锐也从这位第一任女朋友的身上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成颯在浪费他的时间，而他也在浪费别人的时间。
    卓楷锐二十二岁开始出社会工作，这九年间，平均每一任女朋友都交往一到二年。
    卓楷锐大学时期都在读书和打游戏，对自己的异性缘高于平均水平毫无自我认知；直到出了社会，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缺女人。
    他自认与每一任女朋友交往的时间都不短，分手之后的空窗期也都并不长；他什么都不做，自然会有女孩子在工作场合上接近他、试探他，和他曖昧，接着顺其自然地约会、交往。
    儘管如此，这四任女朋友最后的反应都很相似，第二任女朋友说他「不上心」、第叁任女朋友说他「不认真」、第四任女朋友说他「不在乎」。
    他一一承认，一一分手。
    卓楷锐一概不接受任何的指责，也并没有要挽救什么；反正走了就再找新的，东西用坏了就买新的，这道理放诸四海皆准，做起来一点都不困难。

 第四十七章．JUNK

    他完全无法理解，上网发文请网友帮忙挽救感情的那些人，为什么要这么看重那些已经心生离意的伴侣。
    在他看来，已经想离开的人，自然是不会回头的；就好比成颯一去经年，很可能一秒鐘也没想过他。
    卓楷锐想着，当女孩子主动靠过来的时候，他不过是迎合着她们对他的想像，做出可能会使她们感到开心的举动或者反应罢了。曖昧也好，约会也好，男方不就是应该要这样，才能得到与女方进一步的机会吗？
    她们擅自对他產生期待与信任，然后擅自地责怪他违背她们的期待，卓楷锐觉得这简直烦透了，他凭什么要去符合她们的想像和期待？
    上心是什么？认真是什么？在乎是什么？如何能对另外一半确切地表现出这样的感觉，并让她们感受到？
    卓楷锐直接放弃了上网查询、询问网友、请教同事或朋友，以及阅读两性书籍等多种方法，甚至开始觉得单身挺好，因为他满脑子里只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麻烦。真麻烦。
    在第四任女朋友分手以后，卓楷锐咸鱼了一阵子，一个人没事就在家里打游戏，偶而上健身房练胸肌，或是出去慢跑，彷彿只有运动时脑内分泌的多巴胺，能暂时填补他心里的空洞。
    直到他在西门町买衣服的时候，被尊爵的经纪叫住，于是他在叁十一岁成为男公关，名面上没有女朋友，私底下有些砲友，说不上是有伴侣，只能称得上是性伴侣，一旦没有实质的关係和责任，他反而舒爽多了。
    心如破了孔般，孔扩得越来越大，空空洞洞。
    他因着工作环境染上不好的习惯，开始没日没夜地喝酒，抽菸，好似要藉着工作、酒精与尼古丁，来忘记生活中巨大的空虚；唯有沉浸在与客人的欢声笑语中，才可以使他忘记那个二十岁时，用日记偷偷写着喜欢自己的男孩。
    五年过去了，成颯在做些什么？两年过去，自己终于把家里借了高利贷，利滚利以后逼近千万的债务全部还清了，可是成颯究竟是到哪里去了？消失在百慕达叁角洲里头了吗？
    一个人的一生中最多最多，只能有十个十年，十年过去，他没和成颯见过一次面。
    他本来期待成颯会来拯救他，不论是被囚禁的灵魂还是肉体，只因着那个「永远在一起」的约定──就算成颯不出手拯救他，至少也能作为他的精神支柱，陪着他一块儿面对这一切，让他不必孤零零地独自承受。
    可是一年年地过去，失望，绝望，悲伤，无感，憎恨……卓楷锐这才发现，自己很可能被欺骗了，成颯立了约，却也失了约。
    就在他终于靠着作男公关，还清家里所有债务，连家人住的新房子的贷款也付清，甚至给自己买了一台车子，终于可以离开火坑之际，成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太慢了，来不及了。」他想。
    这时的卓楷锐早已被生活消磨得截然不同，至少不再是成颯大学的时候所认识的那个室友。
    他本来已经对成颯心灰意冷，直到成颯又再度找上他、缠上他，令他驀然地发现成颯竟然还是与十年前对自己的态度无异，他才想让成颯反过来体验一下自己那十年间逐渐凋零的感觉。
    如若成颯还爱着他的话，他必然是会有感觉的。
    『像仓库里的陈年旧物一样被遗忘，像一件不再需要的废品一样被信手拋弃，这就是我这个人当受的对待。可不是么？』

 第四十八章．Initial

    他是想这么做，他想报復成颯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像个不需要的物品一样直接遗忘，可是成颯毕竟待他太好。
    卓楷锐自悠悠长梦中醒来，下意识地摸索起菸盒，生活太过落索，以致于他的癮头实在太重。
    他想抽菸，却发现，他竟连手边的打火机，都是成颯那天来陪他加班，分开前送给他的礼物，也是他们最后一回，还能对着彼此，怀抱着一丝丝恋人的情意。
    那一颗在黄铜机身的底部烙着「Aldrich」字样的，都彭Initial。
    两人各自上车前，成颯自副驾驶座上，拿出一个礼物袋，「这个虽然来得比较迟，但是你愿意收吗？庆祝我们交往的礼物。」
    卓楷锐接过袋子，就想直接放进车子里，成颯却说道：「别再像『以前』一样，不打开来也不拿出来看了，你可以在我面前直接把礼物拆开来吗？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
    卓楷锐依言自袋子里拿出精緻的黑盒，只见较大的盒子里头，严严实实地安放着一只打火机。
    他平素有在抽菸，知道这类打火机的行情，这一颗上万跑不掉；若是两年前债务尚未偿清的他，收到这礼物铁定下一秒就拿去当了，换成现金。他心下一动，「这一颗打火机价值不菲，对很多人而言，可是十足的救命钱呢。」
    成颯不解于他的反应，「怎么了吗？你不喜欢这个礼物？」
    卓楷锐一边在心底耻笑着过去的自己必然会把这捞什子拿去换钱，因为他的生活从不给他自持奢侈品的馀裕；一边又想，成颯说得不错，这礼物确实是来得太迟了；若早两年这东西能到自己手中，他或许都不会下海，去做一份无法向他人啟齿、无法写在104的履歷上，还要受权硕彬间言碎语的下流工作。
    成颯见卓楷锐脸色一沉，没有答话，便说道：「阿锐，对不起，你不喜欢这个礼物的话，就丢掉吧。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对你，还有对我们交往这件事的重视。」说完，便像是被人生生地打了一巴掌似的，尷尬、自责、灰心、失落。成颯急着逃离现场，于是鑽进驾驶座，驱车离去。
    卓楷锐当时欠他的一句回答是：我还爱你，但我也恨你，我还没整理好我对你的情绪。
    ──你并没有什么不对，你送的礼物也没有不好。不对的那个人是我。
    ……谁叫我对着你实在太过自卑，心里又还有无数个从前追索着你，然后败兴而归的经验，纠缠着我，成了我一生的心魔，令我无法坦然接受你的好。
    ※
    成颯就彷彿在自发性地赎罪一般，对着他无礼的要求一一照作，不但在酒店的厕所里替他口交，还去穿了乳环，这些连卓楷锐自己都觉得荒诞的事，成颯竟能样样服从。
    他想：「成颯，你他妈果然贱进骨子底了。」想再加重测试的力度，看看如何能摧折成颯的自尊。
    他是想抱方蔓蔓。
    卓楷锐想报復成颯整整拋下他十年，自他的人生中消失；他忌妒权硕彬为成颯出头、忌妒两人在举手投足之间浑然天成的默契、忌妒他俩总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显得他卓楷锐就算和成颯交往，也依旧什么都不是，甚至活像个第叁者……
    「对不起。」那时，在抢过方蔓蔓的手机，方蔓蔓拍了照，然后刻意将两人的亲密照片传给权硕彬以后，卓楷锐立刻将搭在方蔓蔓身上的那隻手，收了回来，「方小姐，我不该这样碰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卓楷锐发现，自己下不去手，他开始想真心实意地和成颯交往，想把已经失去的那十年找回来。

 第四十九章．0951382139

    卓楷锐摸了摸放在床边桌子上的皮夹，打开来，透过薄薄的皮革，他能摸见内袋里那只长命锁的轮廓，他知道长命锁仍待在那只皮夹里头。誓言依旧还在。
    881116，成颯曾问过他，这个密码是何时设的。
    「……十年前设的。」
    卓楷锐悠悠地想着两人在龙亨里重逢时，他看见十年后已然成为一名商业人士的成颯，合身的马甲，浆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笔挺的西服包裹着他穠纤合度的身材；成颯长开了，他出落得越发好看，精緻的脸容令人捨不得将眼神移开。对着这样的一个璧人儿，卓楷锐如何能不心动？
    他用眼神依序扫视着成颯、权硕彬和方蔓蔓，这是他看台时习惯的举动，和客人眼神相接，可以增加上台率；可他能和任何人对视，唯独不与成颯，只怕自己的眼神会洩漏心绪。
    『我可以点他吗？』成颯的这句话固然勾引起卓楷锐内心的波澜，却又因着成颯十年后依然和权硕彬在一起，他恨上心头，喜落眉梢。
    『怎么样可以和你继续做爱？』那时，在成颯的家中，卓楷锐问道。
    『你喜欢我的话就可以。』当成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卓楷锐的喉头一紧，呼吸一滞，便宛若被掐住了弱点。
    ──该死的，你怎么就不知道我喜欢你……
    『喜欢我吗？』在成颯的家里，两人第二次做爱的时候，卓楷锐开始拗执地追索起一个他等了十年的答案。
    『我喜欢你……』还没等成颯说完，卓楷锐便情难自禁地含住他的两片唇瓣，啃吮着他滑嫩的小舌。
    卓楷锐这才终于知道，为何他就是无法去爱他的前任们；只因为兜兜转转，这十年来，心底里去不掉的，还是成颯的形影。
    「我是真的喜欢你，小颯，可是现在才告诉你，会不会太迟？我已经伤了你，你还愿意接受我吗？……也许你不会的。你也并没有必要非得这么做。」
    随着与成颯重逢、相处、交往，卓楷锐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成颯的喜欢变得比十年前还炽烈，他变得比大学时候要来得更加需要成颯，这份情感已然超出空等十年所感受到的痛苦、不甘、恨意与背叛。
    他本想尽情地腻歪、膈应成颯与权硕彬，以此来凭弔自己这十年来的痛苦，这却使他陷入更深一层的痛苦中。
    目的是达成了，可他最终得到了什么？
    不论得到什么，终究无法弥补自己亲手将成颯狠狠推开的事实。
    卓楷锐自抽屉中掏摸出另一隻手机，那是他先前工作的时候，为了把生活里必须接触的人，和工作中遇见的客人与同事完全地切割开来而准备的。
    哪怕他已经离职上岸了，他的生活中总还有些悵然若失的部分，跟这个戕害自己的身心灵长达两年的工作掛勾在一起，那么地密不可分，宛如构成他这个人的一部份，身为牛郎的因子已烙刻进卓楷锐的DNA里。
    隐密的另一隻工作用的手机是这样的，LINE上那些乱七八糟、写满备註的好友是这样的，夜不能寐就牛饮得几近自虐的生活习惯是这样的，见了成颯以后一味地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来强取豪夺，藉以谋得最大利益的游戏心态也是这样的。
    卓楷锐坐在床边，燃起一根菸，黑灯瞎火的空旷房间里，唯独菸头发出微微的腥红火光，还有熟悉的菸草燃烧味。
    0951382139，当他以为自己应该要打开通讯录才能拨出成颯的号码时，却发现曾几何时，这十位数早已烂熟于心，就连自己夜半精神不济时，手指都能下意识地在手机萤幕上按压出这几个键。

 第五十章．APhoneCallat2:00a.m.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半整。
    『该死的，我在做什么……』
    卓楷锐记起先前在作男公关的时候，曾有位名叫Alex的客人半夜打来，搅扰他的一觉好眠。
    Alex问他有没有上班，那时的卓楷锐为了继续在台北发大财，便没有抱怨，只推说自己没有上班；Alex闻言还不死心，直说想开车到家里带他，带卓楷锐陪着他去别的地方喝酒，还说要照店里收费的标准算钱给他，这样就不必被经理还有店家抽成。
    当时他只觉得Alex烦得不行，他推託自己宿醉，总算掛了电话──如今自己也总算要成为跟这傢伙一样烦人的苍蝇了。
    被人讨厌固然需要勇气，可眼下成颯既然已经讨厌他了，那么便破罐破摔吧。
    怀揣着不安的情绪，卓楷锐按下绿色的按钮，拨通电话，等候着那令人焦躁的嘟嘟声。
    既期待成颯接通，听听那梦里依稀的声音；亦怕成颯接起电话以后，对着他，语声落索。
    「喂，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接通了，成颯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不太好，毕竟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间接起电话会高兴。大多数人会拒接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来电；成颯已算得上很有礼貌了，他的表现，纯然就是在与一个陌生人说话。
    确实陌生，这都是他卓楷锐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结果，能把两人的关係搅得宛若一锅屎般，他卓楷锐实在居功厥伟。
    听见成颯的声音，卓楷锐恨恨地笑了出声。
    电话那头的成颯，一听见这压抑的笑声，便如膝跳反射般，一秒辨认出来电者是谁，「卓楷锐，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
    卓楷锐向来很擅长打电话叫客人来店里，如今却有些紧张，因为成颯已经不再是他的客人了，他无法用面对客人那般虚情假意的模样来对待他。
    「对不起。」他知道这一声道歉恐怕无法挽回什么，可唯恐没机会再说出来，「是我伤你太深。」他说道。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别跟我道歉，我不想听见你对我这样低声下气。」自语气中，卓楷锐能听见成颯起伏的心绪。
    「这样一点都不像你，别强迫自己对着我低头，我不需要你这么对我。」成颯说道。他的表现，并没有卓楷锐所想像的那么强硬、冰冷，这让卓楷锐那颗高悬的心，稍稍地放下了。
    「我要掛了。」成颯强忍着情绪说道。
    「会封锁这个号码吗？」卓楷锐问道。
    「你说呢？」成颯回答道。
    「别封锁……我没有和方蔓蔓做那件事。」卓楷锐说道。
    电话另一头，能听见浅浅的抽气声。
    「我不相信你。」成颯冷冷地留下这句话，就掛了电话。
    ※
    这一晚，成颯本就想着卓楷锐而无法成眠，心中有股混合了思念的慾望蠢蠢欲动。
    卓楷锐打电话给他，他竟然是开心的，差点又要变回先前那个百般讨好的模样。
    成颯的大脑强自命令着自己的拇指，按下萤幕上那颗红色的切断电话钮。

 第五十一章．Fishing（半夜偷上男友的床）

    直到电话切断，他的手都还在颤抖。
    想到对方为了找自己，竟然还用了别的号码；那样视他若无物的卓楷锐，竟然在半夜里打电话给他，就彷彿是真正迫切地需要他、想找他说话似的。
    成颯本该是不在乎、也不应当去在乎的，却又因着感受到卓楷锐在想方设法地挽留他而动摇了。
    『……我没有和方蔓蔓做那件事。』想起卓楷锐方才的那句话，成颯一时有些愕然。
    假使卓楷锐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撒谎的便是方蔓蔓，这两人之中，只有一人的话会是事实。他实在没有理由去以坏的方向来臆测方蔓蔓，渴望着原谅卓楷锐的心理又在拉扯着他的良知，迫使他去相信卓楷锐没做过。
    『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你没做过，我又何尝不能相信你？……愿意花心思骗我的话，不就代表你至少还是有点在乎我吗？』
    成颯关了机，把手机插上充电线，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胸中澎湃的情绪，令他一夜无眠。回过神来，他已打开了权硕彬的房门。
    权硕彬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正侧着身子睡觉，被子没盖在身上，倒是抱在怀里。
    他结实的胸膛随着平缓的呼吸而起伏。平时穿着西装，虽看不出精实的身材，但他的体型确实是能进入海军陆战队服役的。
    成颯上了权硕彬的床，好似生物本能急需汲取另一个人的体温，他自后头扣住权硕彬瘦而窄的腰肢，清瘦的胸膛依偎着权硕彬宽厚的背，把脸贴在他的后颈上。
    「唔嗯……」权硕彬有些酒醉，睡得正熟。像是怕被人吵醒似的，睡梦中的他把头都鑽进了被子里。
    成颯乾燥而柔软的玫瑰色唇瓣，轻轻地捂在了权硕彬光洁的后颈上。
    权硕彬感觉有些痒，翻身时就觉不大对劲，直到身后人的体温令他转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在察觉到身后抱着他的那个人是谁时，身体顿时僵直了一下。他轻柔地握住成颯扣在他腰间的手，「睡吧。」然后把被他抱住的被子，往后拋给了成颯，自己则什么都没有盖。
    ※
    到了週五，成颯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他拿起手机，本想随意地放空大脑，却见卓楷锐用打电话给他的那支手机，发了简讯给他。
    「能见面吗？我去公司找你。」
    成颯看了一眼，立刻感觉整个人更疲惫了，便删了那则简讯。他还在想，卓楷锐是不是在向他说谎？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已然种下成颯内心不信任的种子。
    他打开LINE，才想给权硕彬随便发点什么无聊的讯息，权硕彬就心有灵犀似的打电话过来，成颯正好有空，就接了电话：「硕彬，怎么啦？」他懒懒地发话道。
    就连只是被成颯一如往常地叫唤着他的名字，权硕彬都没来由地一阵狂喜，他没料到电话被接通得这么快，不由得连说话声都高兴起来，「小颯，你周末想干嘛？」
    问这句话的目的是很明白，无非就是想约自己。成颯忖度着，「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权硕彬酝酿了一会儿，才勉强自己用落落大方、毫无邪念的态度，邀请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一直坐在办公室对身体不大好，我们都已经是中年男子了，还要应酬，不对健康上点心那可不行。」
    「我如果週末要跟谁一起出门，干嘛非得要跟你一起呢？搞得好像我很没有异性缘似的。你整天到晚黏着我，就不觉得腻吗？」成颯说道。他已经能想像电话另一头的权硕彬，脸色约莫是一阵青，一阵白。

 第五十二章．NetflixandChill（約砲）

    「也是啦，干嘛非得跟我呢……哈哈。」权硕彬自嘲般地訕笑道，这反应卑微得令成颯心生怜悯。
    「出门转换心情也没有不好，只是我懒得出门。你想出门的话别找我。我真的有想去的地方，需要你陪我的话，我会自己告诉你。」成颯说道。
    「嗯。我知道了。」
    终究还是被需要的时候，才能佔那么一丁点的地位；不被需要的时候，最好安静地识相点，然后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权硕彬有些失落地说道：「我这里还有事，先掛了，晚点再打给你。」
    瞅着权硕彬即将掛电话的时间点，成颯随口问道：「你要不要来家里陪我看Netflix？外国人不是很常说『Netflix  and  Chill』吗？」
    权硕彬一愣，「小颯你确定？」
    「确定啊。」成颯理所当然地说道：「一起看Netflix还需要确定？」
    电话另一头的权硕彬脸已经红了，「要不要带保保保保保险……」
    成颯笑着打断他，「傻了，男生跟女生说这句话是要约砲，男生跟男生说这句话难不成也是要约砲吗？我跟你约砲做什么？我真是想跟你做的话，还得约你不成？」
    「喔。」权硕彬的头上，此时大概是有一大桶冰桶水，直接从他头上浇了下来，淋得他浑身寒彻，身心皆凉。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老实的道歉，还是快点转移话题才好，尷尬得不行，乾脆逃避现实、放弃治疗，便说道：「小颯，我先掛……」
    成颯断了他的法，「我开车去你公司接你下班吧，我想去拿坡里买炸鸡回家吃，配点酒喝不错。你公司附近刚好有一间，我顺便把你载回我家。
    「我今天想五点下班。你五点半下班之后，到楼下等我，这样我到的时间刚好。」成颯命令着权硕彬配合他的行程。
    权硕彬被这样一通顺毛下来，完全没了脾气，甭管成颯主要是不是为了买炸鸡，捎带自己回家反而是次要的。
    他高高兴兴地回道：「好～」一通电话，竟能被他说得硬生生溢出满嗓子的甜腻来，噁心得有些可爱。
    权硕彬并不是一个长情的人，他的兴趣短，容易上头，浸淫在爱情里便满腔热血，急需卖乖、大献殷勤，才浇得他心中块垒，否则躁动不安、浑身难受。
    燃烧过了头，便如一颗坠毁的陨石般，在自身的光与热发散殆尽后，完全冷却下来，变成一颗没有卵用的臭石头，心肠无比地冷硬──就像是他对方蔓蔓那样。
    除非能永远维持着这个男人的兴趣与热情，满足他的狩猎与追索心，否则他将会从一个善良的男人，变成一个不善良的男人，不论再怎么爱他都没有用。
    权硕彬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生来如此，没人能改变他的性子，儘管很多女人都以为她们可以，可事实上她们都已经证明了并不能；一如被风吹进大海的帆船，你不能使他掉头入港，船只会越漂越远。你越抓他的繚绳，他越要离开你，离得远远的。

 第五十三章．狗崽子碩彬

    正因为太过了解权硕彬这个人，成颯甚至称得上对他有些人类行为观察上的心得，也就更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他的危害度或许并不亚于卓楷锐这位高级俱乐部的头牌男公关。
    擅长使人意乱情迷的男公关，还有乐于招蜂引蝶的花花公子，怎么身边尽是这样糟糕的男人。成颯心道。
    恋爱中的权硕彬，成颯实在看多了去，往往都是这样的：往他面前拋出一颗球，他就兴奋得没边儿，多巴胺上脑，犹如没剪狗毛的黄金猎犬一般，呼嗤呼嗤的，追着颗球儿傻傻地跑，跑得浑身狗毛都在风中凌乱，急得呼吸都能吐出舌头来。
    只是成颯稀奇得很，这十年来，就没见过他这富家公子哥儿，对着哪个小模、网红、女明星，或是俱乐部里的头牌女公关这么积极、热情过。进入交往阶段后，往往从星火燎原化为寸草不生，因为烧没了；对方若是要求结婚或订婚，权硕彬大概率会直接跑路。
    ──莫非这回真是上了心……？
    成颯笑道，「别逃跑，今天一定把你带回家陪我睡觉。」
    权硕彬心想：『怎么可能会想逃呢？你要来接我，我真是答应都来不及了。你若要拿刀子杀了我，只怕我挺起颈子来，让你杀了，也是甘愿的。』他没说出来，然而成颯已从他的反应，猜到权硕彬是不会拒绝他的。
    一想到成颯居然要来接他下班，还要从星期五开始过週末，自己今晚会在他家里留宿，整整是一个甜腻腻的情侣居家约会行程，换作普通的青年男女，只怕孕都要怀上了，哪里像是什么Brother  Night？
    虽未曾得过什么承诺，也不自詡与成颯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係，此时权硕彬却是安心的。
    『和我一起待着，我总不会欺负你。要是放着你一个人，那个姓卓的又找机会来糟蹋你怎么办？你就是当着我的面，说你不要我陪，我都还是要陪你的，小颯。』
    权硕彬几年间都未曾这么激动过，此刻内心却燃起足以燎原的热情。
    想起成颯夜半时分竟抱着他，与他同床共枕；醒来时，权硕彬能看见成颯就这么乖巧而安静地躺在他的身旁。曦微的晨光透过白色的窗纱，打在那白皙的肌肤上，顏色宛如透明。
    权硕彬看着成颯闭上的薄薄眼皮那浅淡而纤细的青色血管，静静心疼着他喝酒与熬夜的眼圈儿浮肿，将两扇纤长而分明的睫毛微微的歙动全望进眼底。
    那是权硕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去端视成颯的脸，他已不知究竟是自何时起喜欢上成颯，只知满腔的爱意使他想亲吻成颯的眼皮，却又生怕将他惊醒。
    他默默地看了叁十分鐘，直到成颯的上班闹鐘响起，他立刻转过去把头埋在枕头下方。
    成颯醒来揉揉眼，见到权硕彬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便把枕头自他脸上拿开，「你是怎么睡成这样的？」
    权硕彬作贼心虚地张开眼睛，看着成颯，心知自己的偷窥与失态，他笑得尷尬。
    成颯彷彿什么端倪都没觉察到，只娑了娑他带点肌肉的软弹胸膛，把他的心口熨得热呼呼的，然后对他说了声平凡无奇的「早安」。

 第五十四章．漁獲豐收

    当天早晨，两人叫了外送，一起用早餐。
    权硕彬吃相并不好看，没有他们这个生活阶级的人所应该具备的礼仪与优雅，权硕彬能把舒芙蕾炒蛋糊在嘴上。
    成颯笑盈盈地看着他，把他嘴边那块蛋捡起来，扔进嘴里，「你怎么每次吃东西都带饭包。」
    权硕彬抬眼看着他的笑靨，脸微微一烫，低头吃着萝美生菜，顿觉味如嚼蜡、宛若食草。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自然，好像他们从来都是一块儿住着的，对方的存在已在潜移默化之下，成了生活中的风景之一。
    成颯一隻手搭着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迈着步子，进到停车场。
    各自上车之前，他叫了声：「小颯……」
    成颯自驾驶座的车门前走到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嗯？」权硕彬抬手，替成颯整了整领带。
    成颯自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权硕彬听见都彭掀盖所发出的清脆金属声，被那声响控制着动作，自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摸出大卫杜夫，熟稔而一派优雅地自菸盒中挤出一根菸，将白色的菸身刁在嘴上，全程眼睛都没离开过成颯，手在自动作业。
    成颯凑过来替他将菸点上，自己不抽。他一隻手嫻熟地防着风，儘管杜彭全都是防风的，地下室也没有风，可是他替权硕彬点菸点得习惯，手势自然如此。
    权硕彬低头，看着成颯抬手为他点菸的模样，下面一疼，驀然迎接迟来的晨勃。
    他说道：「小颯，我怕你吸二手菸，你先上车吧。」下面裤襠的事要是被成颯发现，他权硕彬以后还如何做人？忙把西装外套的下襬理了理，权作遮掩。
    成颯说道：「别人的二手菸我不吸，你的我吸。」说完，就自权硕彬的嘴里，把那根才抽了1/4的菸，含进嘴里抽了一口，吐出菸雾，夹在指间，「这样就不是吸二手菸了。不好意思，骗你的菸来抽。」
    「……」就连成颯吐菸时，微微嘟起的唇瓣，都觉该死的性感，无处不散发着一种性吸引力，权硕彬的下面就这样可耻地越来越硬、顶得越来越高，都快贴齐他的下腹。他这辈子还没感觉下面这么爆炸过，活像是自入伍到退伍都从没有清过枪似的待退弟兄。
    他就感觉成颯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在刻意引诱他；就算成颯否认，可被诱惑的人感觉自己被诱惑了，成颯该不该对他负起这个天杀的责任？
    权硕彬脑中回盪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在脑内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復如是。」4D环绕音效的加持之下，他左脑播放着《心经》，右脑正竭力地说服自己：『这都是错觉！假的！
    『小颯可是我十年的兄弟，我们一起读大学一起读硕士一起读博士还一块儿入伍，我连他剔平头的样子都看过，同梯丢肥皂给他捡的时候，我还用极为高超的手段、极为风骚的走位，夹紧了屁股，抢先一步帮他捡起来了！
    『真要在一起，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如今他来当个狐狸精诱惑我做什么？又骚又婊，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如果跟我说有坏女人对他仙人跳，他现在急需个十亿新台币来缓缓急用，我敢不把公司的股票全抵押了房子也卖了，把钱全部弄给他求他拿去花顺便拿新台币来搧我的脸好让我爽一爽吗？
    『他根本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对我挑一挑手指，我能情愿过去给他踩，一个「不」字都不说，顶多哼哼一声「不够」罢了！
    『他根本就不必，也不该这样子对我──我是权硕彬哪……我是他一直、一直以来最好的朋友，是那个无法看着他独自一人忍受寂寞，也知道他怕寂寞，所以不论如何，都要陪着他继续走下去的那个人。』

 第五十五章．小權子（在停車場勃起）

    「硕彬，你不抽吗？」成颯注意到权硕彬捏着菸盒，快把那纸盒给掐坏了，彷彿跟大卫杜夫有仇似的，要是换颗橘子拿在他手里，这还不被他捏爆？
    成颯本想掇过菸盒，替他点菸，馀光却瞥见权硕彬的西装外套下，那极为不自然的、被重重布料所遮掩依然难以隐藏的异常凸起。
    成颯打量了一下这个即使被内裤和西装裤包覆，藏在西装外套的布料下，依然能被明显看见的尺寸，该是有多么雄伟，能带给世间多少人丧魂销魄的美好一夜。
    「硕彬哪。」成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唔，嗯？」权硕彬自「人生好难」、「我能跟他互穿内裤的十年基友484在引诱我上他」等宇宙终极目标思考中忽然间回过神来，一脸害臊而惊异地对着成颯。
    成颯用曖昧的目光看着他，用握着打火机的右手，上下甩了甩，动了动，「你这样不能进公司吧？你发个讯息给秘书，说你上午不进公司了。你回我家。」
    权硕彬看着成颯那动作猥褻的手，乾渴得简直要疯了，「……那你呢？」
    「陪你啊。如果不能随心所欲地不进公司的话，我干什么当老闆呢？」成颯把权硕彬手中的菸抢过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为什么要问我？你是需要我帮你打出来吗？还是别的服务呢？……权、老、闆。」
    「！！！」随着成颯的语末愈发旖旎，权硕彬的脸顿时比煮熟的大闸蟹还红，头顶都冒烟了，忙摇头，「不用……怎么能让我的小颯紆尊降贵做这种骯脏的事情……」
    「呦，连帮你打手枪都是骯脏的事，那我帮我自己打手枪，骯不骯脏啊？」成颯抽着菸，笑瞇了眼。
    权硕彬摇摇头，「怎么会呢……小颯自然什么事都是最好的。」
    「瞧这话说的，怕不是我要射了，你还得赶紧过来鞍前马后地伺候，只等着全部吞下去，一滴都不剩。」
    成颯瞄了他一眼，发现权硕彬被他这话说得面色一变，有些难堪，便伸手娑了娑他结实的背，訕笑道：「别当真，都只是开玩笑的。」
    权硕彬看着地板上黑黑的剎车痕，点头如捣蒜，好似忙要撇清自己绝无任何淫秽色情，违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一干思想。
    成颯就这么强拉着举步维艰、胯里发疼的权硕彬上了楼。
    在电梯里，成颯有意无意地勾着他的手臂，隔着西装的清瘦胸膛，微微地磨蹭着他的上臂，「你和蔓蔓还交往的时候，她见到你晨勃，会怎么帮你解决？是用手，还是用口，还是用……」
    权硕彬忙制止了他，「你也不是蔓蔓，更不是我女朋友，知道这么多这种事要干什么。」
    电梯很快就到了22楼。
    成颯斜瞥着权硕彬，嘴角掛着的，还是那一抹徐徐的、令人捉摸不定的笑意。
    权硕彬都很怀疑他嘴角怎么能不抽筋？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成颯怎么能全程都笑得这么开心？
    自己糗得只想立刻转生异世界，他却笑得像个孩子；什么是他的玩具，能让他笑得这么淫荡？他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

 第五十六章．這個彬彬就是遜啦

    成颯说道：「我只是想知道，如今你和蔓蔓已经分手了，以后你有生理需求该怎么办？找前女友？找砲友？还是找那种很贵很贵的来帮你作高级舒压，为你排解工作造成的烦闷？」
    「说这些作什么，没羞没躁，没有规矩，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小颯了……」权硕彬依旧低着头，连一丁点眼神都不敢碰到成颯，生怕污了他。
    成颯拉着权硕彬，打开门锁，将他推进家门，躬身为他脱去皮鞋。
    权硕彬看着成颯这一幅恭顺的模样，愈发上心地说道：「你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嗯？」成颯自鞋柜里，拿出权硕彬的拖鞋，摆在地上，就带上大门，锁了起来。
    「……我再去找其他的女人……什么的。」权硕彬说到这里，声如蚊蚋，没了底气。
    「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干涉你，只是如果你想认识新的女人，别再找我去陪着你了，我不喜欢。」
    说完，成颯就把权硕彬往屋里推去，「你去用我主卧室里的浴室吧，别打出来，敢让我看到你射出来的脏东西，我会让你舔乾净。」成颯望着权硕彬，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
    ※
    这样的早晨，以前虽也曾发生过，却并不是完全如此的；现如今，权硕彬不由觉得太过曖昧，令他怦然、心惊；倘若日日早晨皆是如此，只怕他要驾鹤西归，英年早逝。
    他选择不去问成颯为何鑽进他的被子里睡觉，或者为何要对他说那些中年男子之间彼此说起来都显得太GAY的荤话；一如成颯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即使如此，此时的权硕彬却无疑正处于幸福的顶点，痴痴地以为自己能变得更加幸福，殊不知物极必反、亢龙有悔的道理。
    电话里，权硕彬问道：「小颯，如果我逃了呢？」
    「对着我，你会想逃吗？」成颯的回问声中挟带着几分游刃有馀的笑意：「你也从我身边跑掉的话，我就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我不会再约你，这样一来，你就没有逃跑的理由了。你觉得我说的话还在理吗？」

 第五十七章．Magarita（上）（灌醉好做色色

    週五的晚间十一点，成颯的家中，家庭剧院的扬声器中正在播放《In  the  Name  of  Love》（以爱之名）。
    If  I  told  you
    如果我告诉你
    This  was  only  gonna  hurt
    我们最终只会受伤
    IfI  warned  you
    如果我警告你
    That  the  fire  is  gonna  burn……
    你我之间的爱火即将点燃
    「今天想喝什么？」
    权硕彬坐在成颯家中的吧台，看着成颯正在调酒，那一身西装系着围裙的背影。
    「我本来想喝长岛冰茶，这样昏迷得比较快，但是我改变心意了。」成颯回答道。
    「为什么？」权硕彬回问道。
    「家里没有可乐了，没有可乐的Long  Island就不是Long  Island。」成颯回答道。
    「你平时是有多需要当醉汉啊？我就不信你平常会把可乐拿来当水喝，一定全是调酒喝掉了。」
    权硕彬间聊道：「你可以用黑松沙士替代，调一个『台湾岛』而不是长岛，反正都是焦糖色。」
    成颯想像了一下长岛冰茶喝起来有黑松沙士的咳嗽糖浆味，「你这个调法，不是跟拿台湾红标米酒来调螺丝起子一样吗？算了吧，你想调的话自己去用，冰箱就在那里。」
    权硕彬苦笑着摇摇头，「我怕调出来会变成惩罚游戏用的道具。」
    「那就要看你这个人有多欠教训了。你去喝，我没有要喝。」
    成颯调了5:3:2的玛格丽特，五份龙舌兰，叁份君度橙酒，两份莱姆汁。
    就在成颯即将要把那瓶绿色的莱姆汁倒下去的时候，权硕彬叫住他：「Bartender，我不想喝香料色素糖浆，可以改放柠檬汁吗？」成颯停止了动作，走向吧台，「想客制化以前要做什么？」
    权硕彬自皮夹中掏出一张蓝色的一千元钞票，塞进成颯胸前的马甲口袋里，当他用两指夹着一千元，深深塞入口袋里头时，便微微抚触到成颯那穿了环的乳尖，这让成颯周身一震。他紧紧抓住权硕彬的手腕，将那隻手自他胸前拔了出来，随即掉头走了。
    成颯果真自冰箱里拿出柠檬，现榨起柠檬汁，却把这当成一种重复劳动，藉以放空思绪，遗忘方才被触碰到的尷尬情事。
    他一句话都不和权硕彬说，榨了半杯的柠檬汁，倒进摇酒器里，又趁着权硕彬不注意，补了丰年果糖进去，如此一来照样是有害身体又发福，不过是少了色素和香精罢了。
    当权硕彬走到调酒台前时，成颯正在八字型甩酒，能听见摇酒器里发出冰块碰撞的「喀啦喀啦」声。
    「呦，自成气候，自学出家了，怎么会摇酒？」权硕彬把两隻手撑在调酒台上，俯身看着成颯。
    「Youtube看来的。」成颯讲了一个非常没有情调的回答。
    「成总有没有考虑改行？」权硕彬饶富兴趣地问道。
    「想让我出去调给别人看吗？」成颯一笑。
    权硕彬摇头。
    「那你问的这个不是废话吗？」成颯冷冰冰地回道。
    成颯自滤冰器里将经过摇荡变成白色的酒液倒入威士忌杯中，那是青柠汁的顏色。
    权硕彬才想喝，成颯制止了他，为杯子抹上盐口。就在要打开水龙头洗手时，权硕彬抓住他纤细的手腕，将那只沾满安地斯玫瑰盐的食指含入嘴中。
    成颯诧异地看着他，「你脏不脏？」
    权硕彬将成颯手指上的盐全部舔了乾净，成颯能感觉到当那隻淫荡的小舌，在他指腹来回游逡时，所带来的深深浅浅的酥麻感。权硕彬将那只被他濡湿了唾液的手指，自口中拿了出来，用亮堂堂的一双单眼皮的睡凤眼凝视着他，嘴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看得成颯心里都有些突突的。
    「我觉得脏不脏，取决于你觉得你自己的手脏不脏，小颯，你觉得呢？」
    成颯默然无语。
    权硕彬拿起酒杯，试喝了一口，龙舌兰酒的辣味与苦味首当其衝呛入脑门，他赶紧咽了下去，喉头发烫，「──这是哪门子玛格丽特？你怎么不直接去喝基酒比较快？」
    「调酒是种情调，喝醉是种需要。」成颯回答道。

 第五十七章．Magarita（下）（灌醉好做色色

    「Cheers。」
    成颯已除下围裙，两人坐在吧台前，碰了杯，各自饮下酒液。
    成颯的肩头微微碰着权硕彬的身子，权硕彬能闻见一股并不浅淡的香水味，木质调的檀香气息，极为旖旎，甚至称得上是色情，哪里是男香该有的气味？
    权硕彬未曾知晓那是香奈儿蓝色淡香精的气味，凑近成颯的耳后仔细嗅了嗅，竟情难自禁地啜吻了一下；注意到成颯身子一僵，连饮酒的动作都乍然停住，他才坐直身子，安份地待在座位上，俊俏的一张脸微微侧着，盯着坐在身旁低着头的成颯，「这个气味的攻击性太强了，不适合在公司喷吧？」
    「下班后才喷的。」成颯回答道。
    权硕彬一听这回答就觉有鬼，迟疑地问：「……喷给我闻的？」
    「你说呢？」成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垂着眼瞼，继续饮酒，彷彿在求醉。
    权硕彬一时倒没了喝酒的心思，只自顾自地说道：「别在见别人的时候喷这个，太危险了……」
    「我爱穿什么香水，关你屁事。」成颯没答应他，「蹬鼻子上脸了你。」
    两人饮完一杯，权硕彬先到客厅，用网路电视看起了Netflix排行榜上的黑道犯罪暴力韩剧，看得津津有味，讚叹连连，甚至不时鬼叫，没有一点名门公子哥儿该有的风范。
    成颯一边听着自家庭剧院中传出的斗殴声响，嘴边挟带着浅浅的笑意，再度调第二份玛格丽特。他怕不同种的酒喝起来，彼此破坏风味，决心今晚只喝玛格丽特，只可惜后来没自行遵守。
    调製完毕，成颯端着餐盘，盘上有两杯酒，到了客厅。权硕彬好似自己才是主人似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快点过来陪我看，要结局了。」
    成颯把餐盘放在茶几上，坐了下来，权硕彬就一把搂住他的肩膀，亲热得很，还不时蹭他，大有吃豆腐的意味。成颯瞟了他一眼，「我又不收钱，别拿你上酒店那一套对着我。」
    权硕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但没收手，反而还把成颯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多少钱才能让你愿意坐在这里陪我呢？成老闆。」
    「我又不差钱。对你那一点点臭钱没兴趣。」成颯回道：「对你这个人也没有任何的兴趣。」权硕彬闻言，强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脸，让自己别把这话放在心上，否则今晚在这里铁定是坐不住的，成颯一而再、再而叁当着面给他的难堪与窘迫，会迫使他自成颯的身边逃离，而他实在并不愿意如此。
    直到韩剧第十二集播完了，权硕彬思索着该不该看下一部，成颯说：「看点电影吧，昆汀的片子你补了多少？」
    「《决杀令》和《恶棍特工》看了，《八恶人》还没有。」权硕彬老实回答道。
    「那看《恶棍特工》。」成颯虽然也看过，但故意不遂权硕彬的意思。
    权硕彬也没反对，立刻就用遥控器，播了《恶棍特工》。
    两人都是看过这部片子的，知道剧情，一时间心思就不在影片上了，彷彿那只是背景音乐。
    成颯随意地侃谈道：「『玛格丽特』这种酒，是调酒师为了纪念他在打猎的时候，流弹误伤了他的女朋友『玛格丽特』，导致她死去，才发明出来的。白橙皮酒与酸甜汁的甜味，象徵着两人甜蜜的过往；龙舌兰的苦味，代表女朋友死去的苦涩；盐口杯上的咸味，是眼泪的味道。」
    权硕彬总觉得跟他记忆中对玛格丽特的阐释不太相同，心想：『小颯这傢伙什么时候也变得多情伤感起来？是和姓卓的谈恋爱，被拋弃之后大脑短路不成？』竟没陪笑，反而戳穿道：「这不都是龙舌兰酒商用来卖酒的说辞吗？」
    「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成颯举杯饮酒。
    权硕彬也拾起酒杯，赶上与成颯碰杯，和他一块儿饮酒，两人一口气喝了半杯。权硕彬默然心想：『是真是假有什么重要？小颯现在对着我好就够了。他心里是不是还记掛着那姓卓的，我管不着，就像他说的一样，「关我屁事」。又不是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少在那里拿自己当一回事，更别自作多情，「莫多情，情伤己」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第五十八章．Nicotine（上）（喝酒＋抽大電

    酒过叁巡，两人都已颇有醉态。
    成颯犹觉不足，自茶几下的抽屉里捣鼓出大菸和菸油来。
    权硕彬见状一愣，「小颯，你不是戒菸了吗？」
    「抽电子菸哪里算得上是抽菸？没有菸焦油，不能得肺癌的菸，还算得上是菸吗？」
    就见成颯在为油舱注油，用的却不是大菸专用的菸油，而是小菸用的菸油。权硕彬忙去按他的手，「你也不怕尼古丁中毒死掉。」
    成颯抬眼看着他，「你愿意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权硕彬竟被说动，松了手。成颯不耐烦地挥去他的手，将玻璃油舱全数注满，决意抽个够，让自己更加放肆、更不清醒。
    就见成颯宛如飆车催油般，一股劲地将温度调到了九十度，权硕彬还是禁不住地插了嘴：「你到底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别找死。」
    「能这么开开心心地死去，我挺乐意的，总比躺在加护病房里的病床上死掉要来得好。」
    成颯说道：「酒精加尼古丁中毒，是一种既凄美又浪漫的死法，如果我立刻死了，求你别叫救护车；如果你愿意为我殉葬，那就再好也不过了；这样一来，是个人都知道我死掉的时候挺爽的，爽度不下于马上风。全台湾第一个这样的死法，足以让我流芳百世，这难道不比成为台湾首富还强？」
    成颯自己不先以身试毒，却将调整好的大菸首先递给了权硕彬，「捨命陪君子吗？硕彬。」
    权硕彬一阵犹疑，饶他曾见过不少世面，此刻对着发了疯的成颯，也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他没接过菸，而是按着成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放了下来，「是因为姓卓的那廝的破事吗？」
    成颯淡然地回答道：「也不是，就是活着也没什么特别快乐的事。」
    他本来垂着眼瞼，却又看向权硕彬的脸，与他四目相接，随后把眼神极为理智地收了回来，脸上虽是红润的，却丝毫看不出一点醉意，「神如果有听见我的祷告，就让我和你一起死在这里。这么大的一间房子，作我们的棺材，有你在身边陪着我，我还有什么可以埋怨的。」
    权硕彬听了这话，心下一动，主动将那只大菸夺到手里，当即按下按钮，往嘴里一吸，「……咳咳咳咳！」饶他是个多年的菸枪，如此高温和高浓度尼古丁的菸油，一吸进去，都让他呛出眼泪来，难受得宛如让人锁了喉，喉咙里痒得可怖。
    成颯没管他那悽惨狼狈的模样，自他手中拿过菸，兀自吸了。
    两人抽着大菸，饮着酒，起初还能是克制的，到后来，逐渐没了顾忌。成颯已没能再继续用精细的办法调酒，遂拿出一瓶喝了半瓶的柳丁汁，将伏特加全加了进去，直到柳橙汁的瓶子被满。
    两人争抢似地牛饮起来，哪里有什么情调可言，不过是两个不如意的人在共同自戕。
    成颯将柳橙汁的盖子栓好，将沉淀成两层的螺丝起子摇晃起来，「急什么？该是你的，跑不掉。」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权硕彬此时已有醉意，却怕成颯饮酒过量，便争过来，就口对着瓶嘴，「咕嘟咕嘟」地喝起来，酒液顺着发烫的喉咙而下，他的喉结顺着饮酒而上下滑动。
    成颯看着他仰头，那被酒意染红的颈项，咽下一口忍俊不住的唾沫，内心发痒，连带地喉咙发乾，便也举起冰过的爱维氧，喝了一口。
    凌晨一点，美酒配大菸，快乐似神仙，两人就着同一个菸嘴，酒和对方的唾液吃得一样多，竟不嫌脏也没顾忌，就这么把半舱菸油都吸没了。

 第五十八章．Nicotine（中）（強行推倒／微

    成颯握着大菸，懒懒地吐出一个烟圈，在两种慢性自杀方法的催化下，两人已在沙发上歪作一团。成颯躺在权硕彬的大腿上，懒懒地抽着菸，毫不遮档地把水蒸气吐在权硕彬的脸上。成颯能感觉自己头下枕着的权硕彬，身体已发热了。
    权硕彬把手盖在成颯的额头上，亦感觉到他和自己一样，精神再怎么自我强调着没醉，身体还是醉了的，便鸡婆地劝阻道：「该停了吧，你的脸烫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发烧。」
    「现在才两点，夜晚刚开始而已，急什么？你去夜店的时候，会两点就走吗？还不是非得要死在那里，然后call我把你拖回去。」成颯笑道。
    权硕彬对这一通懟无可辩驳，乾脆把菸从他手上拿走，他吸．成颯就没得吸了。
    成颯看他抽菸，醉间视线开始迷茫起来。
    回过神来，权硕彬已经把他压在身下，亲他的脖子，像章鱼一样粗暴地吮着他紧嫩的脖子肉，吮出怵目惊心的红痕，又扯开他的衬衫领，唇齿往洁白的锁骨处又吸又啃。
    「唔……硕彬……你小子……！」成颯使命推攮着权硕彬的头，让他自身上离开，手下却痠软得毫无力气，连抬手都万般艰难。
    他难受地喘着粗气，就听被权硕彬亲过的地方，发出「咕啾、咕啾」的口水声。
    成颯胀红了脸，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伸手去摸权硕彬的心口，亦是「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好似心脏能直接衝破胸腔撞出来，知道他这睡过的女人比吃过的饭还多的傢伙，此刻竟也是心惊肉跳的。
    客厅里回盪着衣物摩娑的声响，彷彿连电视的声音都消失了。
    权硕彬贴着成颯的胸膛，握住他单边的胸膛，一隻大手不安份地来回抓揉着胸肉，当他的拇指抚触到那戴着乳环的乳头时，想到卓楷锐，才在不高兴，却摸见那只乳头已然硬挺。权硕彬用食指与拇指一弹，成颯竟不可自制地发出「哈啊…！」的一声，呻吟里满是春意，周身战慄，显见此处已成了他全身上下最大的软肋，只有任人拿捏的份。
    对着这极大的反应，权硕彬很是心满意足，对着成颯痞痞地笑了笑，「小颯，你这里穿了环以后，是不是变敏感了？」
    成颯不怒反笑道：「穿环之前你也没摸过，怎么就知道变敏感？」也没躲，揉了揉权硕彬的胸膛，「那你呢？你这里敏不敏感？」
    他纤长如柔葱般的手指，若有似无地隔着薄薄的衬衫料子，撩拨着权硕彬的乳头。
    权硕彬被摸得下面一硬，内心暗骂一声「西八」，终于按捺不住，摁住成颯的两肩，把两片唇瓣堵上他的嘴唇。
    成颯一愣。权硕彬撬开他紧闭的齿关，将放肆的舌头伸了进去，在口腔里搅着、动着，侵略他的唇齿，剥夺他的呼吸，吸吮他口里的氧气。
    「不、呜……！」成颯抗拒的挣扎声，自牙关里硬是憋了出来，紧紧抓在权硕彬背上的手，能隔着衣服把布料下的皮肤抠出血来；他做尽了一切的抗议，来表示他的不愿意，可是权硕彬不管也不顾。任凭成颯再躲藏，再不乐意，两隻舌头还是不由得纠缠住，两人的唾液渐渐翻搅出一丝丝甜而麻的、软腻温香的沁人气味。
    「唔嗯──…」成颯眉心一软，竟觉得权硕彬这十年没少泡妞，舌功了得，这么亲确实舒服，周身筋骨都要化成水；可身体上享受，理智上却还是不觉得自己对权硕彬抱持那种恋爱的感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过多久都不会喜欢，他完全不认为自己与权硕彬是能做爱的关係，更深怕这么做下去，便再也不是朋友了。
    权硕彬按着成颯的头，不让他有伺机逃跑的机会，忽然感觉到两人的下半身相接之处，成颯那属于男性的象徵，已逐渐昂扬起来，便晓得成颯也是爽的。
    就在权硕彬猴急地开始解成颯的皮带时，成颯将被吸吮得发红的嘴唇硬是抽了开来，狠狠地抓住权硕彬解他皮带的那隻手，「别这样。」成颯脸红似血，带着恨意与惧意地狠瞪着权硕彬，嘴角仍牵掛着一丝唾液，在昏黄而曖昧的灯光下闪烁着银线，看上去淫靡而狼狈。
    权硕彬几近哀怜地看着他，水粼粼的眼神很是令人动容，「……小颯，求你给我。」

 第五十八章．Nicotine（下）（喝酒＋抽大電

    成颯把身子挪了挪，尽量让自己高扬的裤襠，不碰到权硕彬的下腹，「真的做下去，我们还会是朋友吗？你好好想想，别喝多了就发神经。」
    这话竟一击中的，令权硕彬心中一道脆弱的防线霎时溃堤，「──酒不是你让我喝的吗？菸不是你让我抽的吗？带我回家过夜的人是你，要我陪你的人也是你，你在说什么不要脸的话？是你在发神经，还是我在发神经？」
    成颯挪开视线，不与权硕彬对视，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与不高兴。
    权硕彬见到他那个再也不乐意安抚自己的模样，强自压抑着嗓音，低哑地咆啸道：「我愿意为你而死，你却什么都不愿意为我做。对你来说，我算是什么？卓楷锐的替代品吗？
    「我要谁，是我得不到的？我本来是你送过我的香水，我是一个『天之骄子』，可现在的我他妈的什么屁都不是。凭什么我就得心甘情愿地让你捏在手里玩，任你宰制？
    「变化的不是我们之间的关係，也不是我，而是你，成颯，是你这个人！在认识卓楷锐以后，你就变了。从前我觉得你很重视我，可现在的你，只让我感觉自己一文不名。你可以用看狗的眼神看我，但我终究不是一条狗，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成颯闻言，蹙了眉，笑道：「你想要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吗？你想把丑话全都抖出来摊个明白吗？那好，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这让我感觉非常地不舒服。
    「你就是一个用老二思考，用脑干控制身体的人，你的大脑只有上班的时候有在运作，下班的时候全是停机的；你对我的好，全部都来自于你所对我抱持的性慾，这让我觉得非常噁心。
    「我可以是你的兄弟，但我完全没有要成为你的性伴侣的意思，我不想被你拿来发洩慾望，更不想变得像方蔓蔓一样，被你玩过之后，就变成一个不可燃垃圾，被你随意地丢进垃圾桶里。
    「不把人当人看的人是你，权硕彬，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以前都对你交往过的那些人做了什么，她们现在到底过得好不好？你自己数数你带过几个女人去堕胎，给几个女人吃过避孕药和事后药，你花了多少钱处理过多少件差点被爆料到苹果新闻的丑事。
    「傻子才他妈的当你的砲友，才会跟你交往，才会跟你这种垃圾人谈恋爱。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谈恋爱，有什么资格去说自己喜欢一个人？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要做爱？」
    权硕彬闻言一愣，面色一滞，用几欲哭泣的声调，乞怜道：「小颯，别这样，我对你是真……」
    成颯直接打断他的话，判了他死刑：「别跟我说这些没有用的话，我不想听也没有兴趣，识相的话我帮你叫代驾，你可以立刻滚出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第五十九章、受傷

    于是权硕彬想像中的「情侣週末」没过成，成颯当面给他难堪的时候，他紧握着拳头，再也低不下头来，更无法再向成颯摇尾乞怜。
    他到达极限了，他知道再也无法勉强自己调整心态，他开始想放弃了，他明知道卓楷锐应当是已经败北了，可就连他自己都想退出。
    如今的他不过像隻败家犬一样，只想夹着尾巴逃走。「好。」他同意了成颯提出的要求。
    「……」成颯驀然间醒了酒，立刻改变主意，说道：「你留在这里睡一晚，醒酒了再离开。」只因他还是需要被陪伴，不想一个人冷清清地过週末。
    又是那狗主人式的命令句。权硕彬听入耳里，痛在心里，极为克制地离开成颯，不与他有任何一点身体接触，表现得像个绅士，「不用打扰了。」但是这和平常的他一点都不像，一旦没了过从甚密，权硕彬这个人忽然就变得极其陌生。
    成颯终于瞭解到，权硕彬从来没有做任何的事伤害他，可他这回不但伤了权硕彬，还伤得很深。
    ※
    週一是一个蓝色的、忧鬱的下雨天。
    成颯开车不淋雨，不想上班就不用进公司，所以下雨与必须上班都不是让成颯心烦的主因；他甚至必须透过规律地起床、进公司、上班、偶而在办公室里打打PS5来分散注意力、调节自己的鬱闷。
    成颯本还抱着点期望，认为权硕彬能自我修復受损的玻璃心，可当他想看又不敢看地打开了LINE，就看见一则新讯息都没有；倒是卓楷锐用先前打给他的号码，发了几则讯息过来，成颯看都不看，嫌红色的通知图示辣眼睛，直接自聊天列表里删除了。
    一向习惯权硕彬叁不五时发垃圾贴图、无聊的新闻，天气或者叁餐问候过来的成颯，为此大不习惯，有些魂不守舍，上班时竟还不小心弄倒了咖啡，泼在桌上事小，流进键盘的缝隙里，还有沾在身上事大。
    「西装得送洗了，卓楷锐那边事情已经很多了，就连权硕彬都这个样子，真是……我上辈子铁定是欠了这两个人什么。」成颯叹了一口气。
    『算了，那又怎样？反正权硕彬他逃不掉。』成颯悠悠地心想：『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比我还清楚，任凭他昨晚说我有千百般不好，事实还是只有我能治他，因为他喜欢我。』
    成颯看着身后的落地窗发呆，无意间发现卓楷锐拿着雨伞站在他公司楼下，挑的还是一个自他这扇落地窗能看到的位置，一仰头就与他对上眼。
    『玩得一手好痴情的人设，这廝也是心机得很，难斗。』成颯暼了那身影一眼，便将百叶窗闔上，刻意隐去自己的身影，不让卓楷锐看见。
    秘书打了电话进来，问道：「成董，外套可以直接送洗，但是长裤有些麻烦，您要是直接换下来，恐怕不太方便，请问您有要提早下班，或是回家一趟吗？」
    成颯想着若是现在下班，正好让卓楷锐堵着了，自然是不要，便回答：「这点程度不算什么，那就外套先送洗，长裤我等下班再自己处理就好，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让你处理这种琐事。」
    Cindy谦虚地回谢过，「能让董事长您在工作处理上更加顺遂的话，我就算是帮上忙了。」成颯虽知道对方肯定是在看他脸色，搞不好说出来的全是违心的客套话，却还是觉得跟卓楷锐还有权硕彬一相比，如今区区一个小秘书都令他顺眼许多。
    卓楷锐也是厉害，成颯今天老老实实在办公室里坐到下班时间，偶尔出去间晃，享受员工对他惊恐的敬礼，这八小时间着实都不曾再多看外头飘雨的天空一眼。等到下班时间，他撑着雨伞下楼，要去取车时，竟看到卓楷锐还在。
    他讚叹卓楷锐的耐性，还有他演戏的功力，想着不去会一会人家，倒显得自己薄情寡义了，便主动来到他的面前，「来找我有什么事？」

 第六十章．床照（裸照／微Ｈ）

    卓楷锐听到成颯这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心里也跟着寒了，却犹自抓紧机会，说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成颯问道。
    「我伤你很深。」卓楷锐回答道。
    「把你的道歉收回去，我不需要，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成颯说道。
    卓楷锐闻言一愣，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受伤的滋味，这与以往成颯的消失不同，以前是间接性的受伤，如今成颯是直接当着他的面刺激他。
    他喜欢的人不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毫不在乎。在外头淋雨站八个小时也无所谓，有没有道歉都无所谓。不在意往往才是伤人至深的。
    成颯非常有意思故意要伤他、刺他，可卓楷锐善于隐藏表情，脸上木木的，看不出情绪，隐忍得十分到位。
    卓楷锐决定要告白，他要告诉成颯，自己一直都是喜欢他、爱他的，可到最后，也只勉勉强强憋出一句：「你还愿意再接受我一次吗？」
    也不知成颯是否有听出这句话的意思，只回问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卓楷锐闻言，摇摇头，他自己都不明白。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成颯又问道。
    「嗯。」卓楷锐点了头。
    成颯说道：「我还喜欢你没有错，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配合你的时间，配合你的喜好，当你夜半缺个飞机杯，我非得千里送逼，否则你对我冷言冷语，完全是冷暴力；更别提你对我没有半点尊重，我第一次开苞，你完全是硬来的，这是性暴力。
    「我感觉你拿尽好处，可我一无所有，这对我而言并不公平。你曾让我有过这样的体验。我可以继续欣赏你的外貌，然后喜欢你，但说什么我都不想再和你在一起。
    「我情愿进酒店里花大钱点你坐台，只要我想，我可以花个两万块买你一晚和你打砲，可是我这辈子都再也不想和你交往。点你的台只是金钱上的消耗，和你在一起，我整个人连灵魂都成了消耗品。你能理解我为何不想和你復合吗？卓先生。」
    卓楷锐默默地点了头，神色有些黯淡。
    「没事的话我要走了。」说完，成颯就转过身子，提着公事包，准备离去，「你也早点走，以后别随便请假来我公司楼下站哨，那对我而言没有用的。别把你现在的好工作搞没了。」
    卓楷锐咬紧了牙根，好不容易才赶在成颯走远前，吐出一句：「──你和权老闆在一起了吗？」
    成颯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对着他说道：「你已经和我没有关係了，所以这件事也和你没有关係。」
    卓楷锐听着成颯没有否认，心中一股妒意油然而生，说道：「不管你是不是和权老闆在一起，权老闆终究是个『接盘』的。」
    「……」意识到卓楷锐在说自己是他用过之后不要的东西，成颯本来情绪就不好，顿时被这话搞得光火，没再像过去一样选择对卓楷锐隐忍，而是立刻回击道：「我已经对你说了几万次，我不要你了，你根本听不懂人话。你来我公司底下，一站就是八小时，还痴痴地仰头望，你真觉得我会想看你一眼吗？
    「你这个人是得有多贱？做了八大以后，就从身心一路贱到骨子里头。好好的一个Z大高材生，居然肄业，还做了八大行业，真是校友之耻，一想到和你这种人读同一间学校，我真是不如不读。」
    成颯好好的什么话不说，专扯着他Z大肄业，还有曾做过八大行业这两件事情打，这两件事对卓楷锐而言都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他不论花费多少代价都想抹灭的；此刻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变，脸色却着实阴沉下来。
    卓楷锐拿出手机，打开他先前在成颯家中拍的床照，只见成颯的衬衫被他半解后扯开，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衣服虽穿着，两只小巧的乳头上那一对明晃晃的钢环却更显淫靡。
    照片本来是照到脸的，而今上半脸已被裁去，只馀些微的鼻子与嘴唇，圆润温婉的下半脸上那微微咬住的下唇，满载着被掌镜者匆匆捕捉住的淫慾。
    他拿着手机里的照片，对成颯说道：「我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是在问你，我是在威胁你。」

 第六十一章．WithoutYou（碩彬Ｘ成颯）

    「你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卓楷锐道：「我会公布的。」
    「所以呢？我回到你的身边，和你復合，你就不把照片公布？」成颯接着他的话说道。
    卓楷锐点了头，「我会删掉。」
    成颯扬起嘴角，「你要是真的这么做，我就找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告你。」
    「……」卓楷锐本来就没有要公布的意思，如今成颯不但不怕，反而引起对他的恶感，卓楷锐顿时觉得自己本不该对着成颯这样的人硬碰硬。
    「对了，你发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下网址在哪，我去看一下我在GAY圈的反应好不好，说不定还能藉机找到新男友。」成颯转头离去，背对着卓楷锐挥挥手，「别再来找我了。」
    虽说如此，卓楷锐还是到成颯家门口蹲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来寻仇。
    警卫打了电话上来：「成老闆，有一位可疑男子，请问要不要赶走？」
    「？」成颯按了对讲机，看监视器画面，发现是卓楷锐。
    『这傢伙在想什么？先前不是有没有我都一样吗？』成颯困惑地心想。他对警卫说道：「别理他，时间久了，他自己会走的。」
    卓楷锐也知道成颯不会理他，即使如此，他还是无时无刻地等，深怕错过任何一个成颯出门、与他相见的机会。
    既然他都已经等了十年，那么就算要再等多久，他都还是愿意再继续等下去。
    ※
    翌日是个星期二。
    权硕彬依然一声不响，彷彿想与成颯切断联系，彷彿对两人成了陌生人或是仇人毫不在乎，好像在意这件事的只有成颯。
    对一段关係而言，不在乎的人，向来都是最有权力的。
    成颯决定放软态度，他不再等权硕彬来向他求饶。在吃过早餐，进了公司，Cindy端一杯热美式到他面前之后，他打开电脑，发现Windows在更新。他可以先看文件，批阅一些上星期五送到他面前，至今他连碰都不想碰一碰的公文，可他选择拨了一通电话给权硕彬。
    电话响了一段时间，都无人接听，就在成颯即将切断电话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人像是瞅准了时机似的，恰好地接起了电话。
    成颯突然哑了，不知道该怎么对权硕彬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则是在等着成颯如何学会好好地对他说话，于是一股无言的空气瀰漫在通话中，以及两人在两地的办公室。
    成颯本想责备权硕彬为何这么久都没接电话，在老实地斟酌、自我否定了即将出口的话，把话在脑海里筛过一遍，最后只问了一句：「硕彬，你进公司了吗？」
    「刚进公司。」他说道，彷彿这就是他为何这么久才接电话的解释。
    「对不起，我那时候喝醉了，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这显得我很歇斯底里。」成颯说道。此时电脑的更新已经完成，成颯一隻手将密码key了进去，另一隻手拿着手机，「你愿意原谅我吗？」
    权硕彬听见手在机械键盘上舞动的声音，他知道成颯并不认真也并不上心，「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他回答道：「这事情可大可小，你平白无故侮辱我，没理由你要我原谅你，我就原谅你。你可以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但是只要我想，你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成颯听了以后，倒吸一口寒气，让权硕彬听见了。成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一大早就开始发胀的太阳穴，「如果要绝交的话，你先前曾经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起去逛Ferragamo。」成颯说道：「这是约定。结束以后，你想绝交，我会答应你。」
    「嗯，我会去的。」权硕彬呼拢道：「我让祕书帮我整理一下行事历，看过时间我再告诉你。」
    这些招数让成颯举步维艰，他开始感觉到与权硕彬的友谊得来不易，要继续与他当朋友，这件事也变得极其困难。他当然没有打算要绝交，他打算透过这个约定来挽回权硕彬，让他改变主意。
    成颯打开皮革封面的手帐，迅速翻阅至想看的页面，「硕彬，你这个週六有空吗？」
    「没有空。」权硕彬回答道：「我要出门钓鱼。」

 第六十二章．HappytobeSingle（碩彬Ｘ成颯）

    『钓鱼？他以前会出去钓鱼？』成颯稀罕地想。「星期日呢？」他问道。
    权硕彬毫不慌张地招架了他的招式，「下个星期可以吗？」
    成颯没问权硕彬他星期日要干嘛，不论他是要去泡吧还是上酒店，甚至是去求方蔓蔓復合，反正现在的他绝对是没有资格过问的；因为而今的成颯，并不算是权硕彬的「兄弟」。
    权硕彬想拖延成颯的时间，消耗他的耐性，让他再度对着他露出不礼貌、不绅士、不友好的那一面，如此一来就有理由断得一乾二净，他权硕彬既没罪愆，更不愧疚；成颯怎么可能遂他的意思？
    成颯明白钓鱼不能一味收线的道理，否则大鱼游得急了，把钓线扯断怎么办？何况与他斗的人还是权硕彬。这傢伙老司机了，打太极的技术比之卓楷锐只会更好，不会更差。
    「下週日可以吗？」权硕彬主动提了一个时间。
    成颯知道就算他下週日有饭局，为了权硕彬也是必须推掉的，否则讨不了好，便说：「那就下週日，我下週六先打个电话给你，免得你忘记。」
    「小颯，那我们下週日见。」说到这里权硕彬就放缓了口气，显然还是有点真情的，只是方才在拿乔，在看成颯的态度，来决定接下来要不要继续虚耗下去。「你先忙吧，我这里有个早会要开。」
    「你别忙得太累……要找我的话，你call我一声，家里车库门打开，我能去找你。」成颯试探着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挽回。
    权硕彬否定了他的提议，「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吧？我不想变成你口里所说的那种人，所以我不会再去你家，也不会让你来我家，除非你……」
    说到这里，权硕彬顿了一下，拿捏好语际的分寸，这才说道：「我本来就没有要和你绝交，但是我也不想只和你当朋友。」
    「什么意思？」
    成颯才在问，就听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没事，你有两个星期可以好好地考虑一下『我们之间』的事。就这样，我要去工作了，再见。」权硕彬主动切断了通话。在这之前，他向来很少主动掛电话。
    在理解了权硕彬所说的话中话以后，成颯顿时感觉自己被要胁了，可权硕彬的胁迫是那么地温柔，让人就算不答应，也很难拒绝。
    「硕彬哪，我该拿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办才好。」成颯扶额，「真真是我命中的『天魔星』。」
    ※
    时间转瞬来到下週日，将近中午时，一通电话打来，成颯便开着一台红色的保时捷，去权硕彬位于信义区的住家接他。
    这两星期，权硕彬事情没少干，他把头发染成金棕色，更覷得肤白貌美；打扮得也很英俊，还用发蜡抓了头发，显见是认真赴约，就是气质有些流里流气的，自微开的衬衫领口露出一条精緻的锁骨鍊，完全就是想出去勾引女人的打扮；肉眼难见的变化，则是他不再喷成颯送的香水，钢戒也不戴在左手的中指。
    权硕彬刻意与成颯保持了一些非常有礼节的社交距离，不再与他勾肩搭背。若是在晚间，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看起来便像是两个单身的男人一起出来猎艳。
    成颯打开车锁，权硕彬上了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成颯打好档，踩油门上路。
    「你上週六钓到了什么？」成颯开车看路，却还是掛心着权硕彬前些日子拿来敷衍他的藉口。
    「樱花鉤吻鮭。」权硕彬说了一个极为唬烂的答案，他就是要让成颯知道，他是故意不把那段时间留给他的。
    他权硕彬不是一个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人，他偶而也想做做主。
    「那你现在人应该在监狱里才对。」闻言，成颯却笑了出来。
    听到权硕彬还有心情跟他唬烂，成颯忽然觉得心里轻松多了。
    这都无所谓，他总是得补偿一下权硕彬心里的不平衡。要是人不会有情绪，他就不会跟卓楷锐发难。
    成颯也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儘管前些日子自己是狼心狗肺了点，真要渣起来，连他自己都怕。他知道自己在拿卓楷锐给他的不开心发洩在权硕彬身上，这样不好，至少对着权硕彬不公平。
    成颯等红灯的时候注意着后照镜，发现后头跟着的那台银色Lexus，极为眼熟，『……不是卓楷锐吧。』他衷心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信义微风并不远，成颯停好车，与权硕彬一起进了百货公司。
    电梯里的人不少，两人找了一个小角落蜗居，尽量不与人接触。
    成颯轻轻地勾了勾权硕彬的手，权硕彬却四两拨千斤地把他的手放了下来，把一隻手插在成颯的裤子口袋里，对着成颯，依旧是满面的笑意，悄悄地对着他的耳边说道：「别被人看到了，你还是想再交个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对吧？」
    卓楷锐虽被人群隔开，还是能看见两人那点小动作，成颯勾着权硕彬的手，权硕彬好像顾忌被人看见，松开了他的手，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这让卓楷锐顿时内心五味杂陈，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顿时想：『我为什么要来？』可不跟不行，他担心成颯最终选的是权硕彬，而非是他卓楷锐；他有自信，死刑判决还没定讞，他还没有输。

 第六十三章．楷銳與碩彬的不期而遇（楷銳X碩

    成颯没如何，只说：「你吃过午餐没？想吃哪间？我请客。」
    「义大利料理你吃吗？这里有间好吃的。」权硕彬回答道。
    「你想吃什么我都奉陪，今天你最大。」成颯满面堆笑道。
    卓楷锐虽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然而一看到两人谈笑风生，内心顿时生发出碎玻璃满地的感觉。他心想：『权硕彬，你死定了。』
    跟着两人进了餐厅，他坐在离两人并不远的地方，能看见成颯抽纸巾伸手帮权硕彬抹嘴。权硕彬吃相确实不佳，可也不到是个人就想替他擦嘴的程度，这让卓楷锐不由震惊，『小颯从没帮我擦过嘴。』
    反而是权硕彬躲了躲，「小颯，别这样……」
    「为什么？」权硕彬这么事事与他保持距离，如今不习惯的反而是成颯。
    「你……」权硕彬有个问题如鯁在喉，却始终问不出，生怕搅扰了两人今日外出的心情，「算了，晚点再说。」
    卓楷锐这边看情形，比起成颯心里没个准，他倒是已经把敌手的心理摸得七七八八的了，知道权硕彬想告白，不愿听到结果，先去了洗手间。
    权硕彬这头没把话说出来，垂头丧气地离席，「去个厕所。」得了成颯的答覆，就进洗手间，心事重重地尿着尿，却感觉身旁那人有些眼熟，「……嗯？」
    高级百货公司的厕所自然是打扫得一尘不染，遑论能有任何不好闻的气味；权硕彬竟闻见一股旷野之心的香气自身旁人处袭来，才想：『谁他妈会擦这种骚狐狸才擦的香水？』一抬眼，「……姓卓的，你他妈怎么在这里？！」
    旁边的卓楷锐毫无反应地盯着权硕彬扶着的东西，看完之后摇摇头，「唉。」又转回来专心尿尿。
    「看什么啦！你这什么垃圾反应喔！」权硕彬气得脸都红了。
    卓楷锐见状，「噗」地一声笑出来，表情写满了蔑视，把手中的东西抖了抖，「呵，我放心了。」他带着一抹谜样的胜利的笑容去洗手。
    「放心个屁啊！你在放心什么啦？！」
    直觉到自己身为男性应当自豪的部份被情敌完全地否定了，权硕彬连最后一点尿都没尿乾净，拉拉鍊时还差点夹到自己，蹙着眉吃痛了一下，「噢呜…！」急匆匆甩了甩，塞进内裤里，趁着卓楷锐洗完手还没走，立刻走上前，往他黑色牛仔裤的裤襠处一抓，手里揉了揉，大概确定了尺寸，「什么嘛！你自己又大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鄙视人？」他也朝着卓楷锐甩出一个胜利的微笑。
    「权老闆，我说你……」孰料卓楷锐不但没有丝毫的气馁，也没制止他那隻放肆的手，嘴角反而扬起一抹邪邪的微笑，「这里可是男厕啊，你不觉得大家都在看你吗？」
    直到卓楷锐一说，权硕彬才发现小便斗前的人都在毫不集中注意力地尿着尿，有人尿都撒到地上了还没发现。「同性恋？GAY？」有人跟旁边尿尿的同伴交头接耳道。
    『不是吧？！我的一世英名难道要就此毁于一旦？？』权硕彬想跟路人解释也是无法，才在苦恼，卓楷锐就捏住他那隻不规矩的手，往旁撇开。
    「──我这种大小，你会喜欢吗？」就听卓楷锐凑到他耳边，细声问道，还极有技巧地往他耳朵孔里吹着热息。
    「操你……！」权硕彬感觉耳朵痒死了，忙往后一缩，注意到大家集中在他们身上的目光越来越炽热，议论纷纷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权硕彬赶紧收了声。
    卓楷锐伸手拍了拍权硕彬的屁股，「裤子穿暖一点，不然下面缩得太小，看着没面子。你可是『权老闆』哪，这样哪里有作老闆的风范，嗯？」往他的屁股上，把湿淋淋的手来回抹了乾，还往他的屁股肉上捏了一下。
    「！」权硕彬被摸得周身一颤，也没意识到这是大庭广眾之下性骚扰，可以告的，气愤的视线投射过去，简直恨不得能把卓楷锐立刻生吞活剥了，「gae-sae-kki（狗崽子），再让我看到你，我让你进医院。」
    「我很期待喔，海军陆战队。多来找我，少烦小颯，我可以给你『免费』服务。」卓楷锐扬长而去以前，还刻意回头对权硕彬拋了一个媚眼，权硕彬差点没把午餐全吐出来。
    离开厕所以后，卓楷锐整个人都精神了，彷彿才刚打完胜利的一仗。
    在半公眾场合羞辱情敌，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他「那里」小就是爽；虽然并不算特别小。
    上回和权硕彬这傢伙打架的时候，卓楷锐就觉得这傢伙好玩得很；只是不确定他亲眼看过的这根东西，是否曾和成颯有过体液交流？想到就让卓楷锐眼神又阴沉起来。
    卓楷锐一边走，一边默默想道：『要是他真的跟小颯怎么了，我就把他也办了，这样他非但没赢我，还输我。怎么做呢？打趴了再干？拍裸照要胁？全程录影？拿这些来逼他不要跟小颯在一起有没有用？小颯要是知道权硕彬这傢伙是个0，铁定就不会和他在一起了。两个零能怎么在一起？磨豆腐？又不是水做的。』
    他用极为认真的表情，思考着各种放弃治疗的犯罪行为，并评估着这些方法能不能达成他的目的。

 第六十四章．這感覺已經不對

    那头卓楷锐还在想着权硕彬被操哭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又会怎么跪着向他求饶，求他别把性爱录影散布出去。
    这头成颯吃完，本来要结帐，却发现权硕彬已先偷偷埋了单。『怪不得我总喜欢彬彬陪着我，他确实得人疼，体贴得不得了。』成颯提议道：「去Ferragamo吧？」
    权硕彬心里唸叨着：『姓卓的出现在这边绝对不是巧合……』直到被成颯牵出店门，才反应过来，「……啥？」
    「硕彬，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成颯没埋怨他，只苦笑道：「我说，我们去专柜试香水吧？我还想买领带。」
    「啊，喔，嗯。」权硕彬点头如捣蒜，「去都去，要逛到打烊也没问题。」
    「没那么能逛，逛街很花体力的。」成颯回答道。他还是不理解权硕彬在想什么，以为他离自己远了些，殊不知他是在想卓楷锐。
    成颯给权硕彬喷香水，帮他试香，他抓起权硕彬的手腕，闻了一下，「这个味道喜欢吗？」权硕彬摇头，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自己，打了个冷颤。
    「不喜欢皮革调？」成颯抬眼望他。
    权硕彬又摇头，「不喜欢整个衣帽间里头摆了一整排的香水，全是你买的。」
    「不然，你自己挑一瓶？」成颯问道。
    权硕彬又摇头，「再说吧。」成颯还想问，见权硕彬死活不肯配合，活像是个拒绝捕手暗号的投手，就没再坚持。
    「这条配你这件衬衫好看，你觉得如何？」
    对着镜子，成颯帮权硕彬系上一条暗红色的领带，就像从前权硕彬也曾教过他如何打领带一样。
    权硕彬看着穿衣镜中，自己身旁那笑靨如花的人，倒是没怎么在看他自己。
    他匆匆瞟了那领带一眼，便说道：「这件衣服不适合打领带。」见成颯的表情微微一变，他才改了口：「还行吧，我信你的眼光。」却透过镜子，看见卓楷锐站在店门外盯着他。
    趁着成颯招来女店员，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时候，权硕彬对着外头比了一个中指。
    卓楷锐只笑着望他，毫不生气，让人心里发寒。
    权硕彬不甘心，又比了一个中指，卓楷锐指了指成颯的方向，却见成颯已经带着女店员回转过来，权硕彬忙把两隻粗鄙的手收了起来，佯作没事样。
    「怎么了？」见权硕彬慌慌张张的，成颯问道。
    「没什么，有一隻苍蝇，很碍事……」权硕彬有些支吾地回答道。
    「苍蝇？这里不可能有苍蝇。」成颯见到权硕彬在往玻璃橱窗外张望，他也顺着权硕彬的目光看过去，那里并没有人，然而想到来的时候，他曾透过后照镜，看见卓楷锐的车子，『……难道是阿锐？』他想。
    两人都知道是卓楷锐，可两人都没说破，就这么默许了卓楷锐的跟踪。
    成颯照样要结帐，「这五条都帮我包起来。」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黑卡，给女店员过卡。
    权硕彬见状一愣，「我没五个脖子，你买五条给我做什么？」
    「男人有嫌领带多的吗？你也没有十隻手，怎么就买了一堆錶？你是梵天还是毗湿奴？」成颯站在收银机旁等着签单印出来。
    「……小颯，别再买东西给我了。」权硕彬说道。
    「这点钱算得上什么？」成颯回答道。
    「我不是在说钱，我是在说，我衣帽间里都快被你买的东西塞满了，每天穿在身上的东西，都是你买给我的。感觉不太对劲……」发现女店员在听他们的谈话，权硕彬脸上一热，压低了声音，「你又不是我妈。」

 第六十五章．Dior曠野之心

    「这很好啊，看着顺眼嘛，反正都是我在看，这不是更好吗？」成颯完全没把这番推攮放在心上，儘管这事让权硕彬闹心得很。
    卓楷锐待在玻璃橱柜外，一度把被成颯系领带的那个人影看成了自己，原先他是完全有机会代替权硕彬，站在那个地方的；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不是自己，权硕彬已然代替自己站在了成颯的身边。成颯与权硕彬说话的模样，还有他挑选、付钱的神态，全被卓楷锐看进了眼底。
    他约莫承认了些什么，也渐渐地开始接受了现实，便不再看下去，自玻璃橱窗前离去。
    「嗯？」馀光瞥见卓楷锐走了，权硕彬心下还在奇怪。那头女店员已经将礼品袋绞好蝴蝶结，递给成颯。成颯喊他：「硕彬，买点礼物给伯父伯母吧。」权硕彬才回了神，却觉得卓楷锐这傢伙着实怪异得很，忽然有些放不下心。
    『走了？为什么？他是来干嘛的？纯粹来戏弄我？难道我这个人就这么好玩，怎么他们两个都爱耍着我玩？』
    『算了，那傢伙关我什么事。』
    ※
    最后一站是Burberry的专柜，成颯买了一条披巾。权硕彬心不在焉地提着一大堆在他看来根本是有丝分裂出来的东西，两人快要走到电梯口，成颯说道：「你带一些回家一趟吧，有个伴手比较好说话，一辈子和家人作仇人作什么？终究是有血缘关係，分不开的。家人之间没有多大的事，是时间不能化解的，你已经流浪够久，该回家了，硕彬。」
    成颯这句话，令权硕彬停下脚步。成颯也停了，望向他。权硕彬将手中Burberry的提袋交给了成颯，「这条围巾，请你帮我保管。」
    「为什么？」成颯问道。
    「……我……没有打算要回家，除非你陪我一起回去，见我爸妈，亲手帮我把这礼物交给我妈。」权硕彬自己说的时候，都觉得有些肉麻，「我是真心的。」
    「蔓蔓陪你回去过吗？」成颯又问道。
    权硕彬摇头。成颯知道这是真话，一来权硕彬撒不了谎，二来他确实很多年没回过家了。
    「我当然可以陪你回家，你什么时……」成颯还没说完，权硕彬就说道：「不是以朋友的身份，而是以结婚为前提的恋人身份。」
    成颯立刻噤了声。
    成颯没握紧，权硕彬捏住他的手，让他拿好那只袋子的提绳，「在你与我交往之前，请不要再买任何的礼物给我，我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这会让我很不自在……就这样。」他不断地发窘，连个回答都不敢要，表现得像个情竇初开的少年，只自顾自地把想说的话说完，转头就想跑路。
    成颯自后头叫住他：「硕彬，我送你！」
    「不用，我坐捷运回去就好了。」权硕彬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好似自己才刚放了一把火似的，慌忙地逃离了现场。
    成颯兀自看着那只手中的袋子，却想：『可是，我喜欢他吗？我没那种感觉，怎么办……』
    ※
    权硕彬坐在捷运里，模样有些失落；他虽然本来就打算今天要告白，他也在电话里明示、暗示过成颯，可他瞅着成颯为他挑东西、买东西，还担心他家庭状况的样子，根本已经成了习惯，跟这十年间的相处，本质上没有任何的不同。
    搞不好就连前阵子作弄他，有意无意地说话撩拨他，都不过是朋友之间的恶作剧罢了……想到这里，权硕彬就一阵沮丧，开始极度缺乏尼古丁。
    权硕彬知道，虽然自己将这一切都看作是爱意，可一想到成颯很可能压根儿就没这些意思，他不觉间心里有些崩溃。
    「告白有没有成功？」
    就听旁边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伴随着旷野之心那骚浪无比的木质调檀香味，浅浅淡淡地自身旁若有似无地传到他鼻间，令他嗅见。
    「……Aldrich？」权硕彬狐疑地往旁一看。

 第六十六章．Aldrich（楷銳Ｘ碩彬）

    卓楷锐先是对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直到权硕彬收声，才对着他半死不活地扬起嘴角，微微抬手打了一个招呼，「我在台北的客人很多，不想被人认出来，请叫我的名字。我叫卓楷锐，谢谢你。」
    就见卓楷锐旁若无人地翘起脚来，左边是门板，没有人，右边却是权硕彬，他身高有185公分，卓楷锐也有173公分，权硕彬登时没位置坐了，狠狠往旁挤了回去，「去你的，今天一整天跟着我们做什么？你是变态吗？」
    「怕你对小颯图谋不轨呀。」卓楷锐游刃有馀地斜瞥了权硕彬一眼。
    「对小颯图谋不轨的人是你才对吧！」
    听见权硕彬的音量因着情绪波动而拔高，卓楷锐反手就是一个嫻熟的摀嘴。他靠在权硕彬的耳边轻声说道：「小声点，你想让全台北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图谋不轨的人吗？」
    权硕彬翻了白眼，朝卓楷锐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靠…！」卓楷锐忙把手抽回来，强忍着痛意，看着手掌侧边那一圈仔仔细细的发红齿痕，精确度简直能拿来做牙套的维持器，「你是狗吗？」
    「汪汪。」权硕彬已经怒得鼓起了腮帮子。
    「呵。」卓楷锐冷笑了声，「我是他男朋友，怎么叫图谋不轨？这叫『敦伦』。」
    「你当我没上过大一国文，不能生孩子的事怎么叫敦伦？请正名为『宣淫』。」权硕彬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唯恐两人在讲些乱七八糟的事，被车厢里的人听见，「而且你们早就已经分手了吧？你到底还想怎样。」
    「想怎样？小颯那边我既然撬不动，当然是逼你就范哪。」卓楷锐邪邪地笑道。
    「蛤？」权硕彬发出疑问的声音。
    「权老闆，你哪站下？」卓楷锐说道：「看你忍了一天，癮应该差不多要发作了。离开捷运站，一起抽根菸吧。」
    ※
    夜晚，两人靠着天桥，看着下方的车流不断闪动，跑出菲林摄影的车尾灯残影来。
    卓楷锐说道：「叫你跟你就跟，还真的来？也不怕我把你给砍了。」
    「我不去你不走，我来你又在那边屁话一堆，你这个人毛太多了，难怪小颯要跟你分手，我如果是他，还不跟你分手个一万次？」权硕彬往他身上摸了摸，「你身上也没带刀子，是要用树枝砍不成？能砍死算你厉害。」
    「开玩笑的。」卓楷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无聊。」权硕彬啐道。
    卓楷锐掏出菸盒来，递给权硕彬，权硕彬见到是金色的「峰」，摇了头，卓楷锐便自己抽了。
    权硕彬也掏出白盒的大卫杜夫，把一根菸叼进嘴里。
    卓楷锐手里那颗成颯送他的打火机还没收起，他打开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权硕彬一听到那个金属声响，本来下意识要把菸凑上，抬眼见到卓楷锐那邪邪的笑容，不禁迟疑了一下。
    「权老闆，给Aldrich赏点脸吧。」卓楷锐面不改色地说着没羞没臊的话。
    权硕彬却弯了嘴角，把菸自嘴里拿出来，「这才是人话，要不要让你替我点菸，终究是看我愿不愿意给你Aldrich赏光。」
    卓楷锐虔诚地点了头，竟没忌讳他贬低自己。
    权硕彬终于把菸叼回嘴里，将菸头凑上来，菸点着了，卓楷锐才把打火机收回口袋里。这是他有生以来替人点过，最不好点的一次菸。
    两人各揣心事，一起吸了一口菸，吐了一口烟，好似无声的叹息。
    权硕彬还不知道卓楷锐已经改行了，便如捏住他的把柄似的，高兴地说道：「这个月业绩够不够？需不需要我带些妞去你店里开大包厢？」
    卓楷锐也没说破，反而问：「缺『大框』，你要吗？」
    权硕彬心里知道那什么意思，只说：「得，跟我出了店门，你拿包就回家。」
    「我们店里有规矩，要跟客人一起离开，不然不算大框。」卓楷锐故意说道。
    「……！」权硕彬被说得额际青筋都爆出来，「那我半路把你丢包，不然让人看到我带男人去旅馆还是回家，那还得了。」
    「小颯就没关係吗？」卓楷锐问道。
    「嗯，没关係。」权硕彬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落寞，「我的管家还有公司里的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我的『好朋友』。」
    「你今天怎么了？」卓楷锐撑着头看他，「平常就像一头公孔雀，今天却像一隻阉鸡，是因为我跟着你们？还是别的？」
    「我很感谢老天爷能让你明白你自己有多讨人厌。」
    权硕彬寧可看天桥下的车水马龙，都不愿与卓楷锐那双澄澈得彷彿能看透他整个人的眼睛对上。
    卓楷锐「呼」地吐出一口烟，「我也感谢你这十年来帮我『照顾』小颯。」
    权硕彬丝毫没听出这话底隐藏的绿帽恨意有多深，直接就反应道：「这还用说，小颯是我的兄……」
    「──你现在还把他当兄弟吗？」卓楷锐忽然来了一发灵魂拷问，令权硕彬一愣，「你这话怎么说的……」

 第六十七章．峰（楷銳Ｘ碩彬）

    「你喜欢他吧，不然何必告白。」卓楷锐说道。
    「嗯。」权硕彬自己也知道，成颯对他的那些好，在他眼里都已经不再单纯，只因为自己的心态已经变了。他虽然没说出来，但卓楷锐多少能有所共感。
    「如果我们能一人一半地把小颯分走呢？」卓楷锐抽了一口菸，说道。
    「小颯是人，不是物品，你是想分尸吗？」权硕彬反驳道。
    「呵，也对，」卓楷锐转过身来，背靠着护栏，面对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如果我让你继续待在小颯的身边，小颯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
    权硕彬听着这话，忽然感觉有些悲凉，就好像他也是那个想向成颯乞求同样答案的人。「他会跟你提分手，与我无关，是你自找的。」他避开心里的那些疙瘩，转而嘲讽道。
    「权老闆，你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他？」卓楷锐没看他的脸，只是问道。
    「我……」
    「你以前不喜欢男人，对吧？」卓楷锐转过身来，盯着权硕彬的脸看。
    权硕彬不想乖乖地回答每个问题，于是选择了沉默。
    「是发现小颯喜欢男人以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喜欢小颯吗？」卓楷锐说道：「那你应该要反过来叫我老闆，你该感谢我，是我让你发现你这一生中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权硕彬把卓楷锐捏着自己下巴的那隻手打掉，「干什么？」
    「看一下同性恋的长相。」卓楷锐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也可以看我的脸，我也是同性恋，只是我对你不会有兴趣。」
    「……」权硕彬很想把卓楷锐的头从脖子上扭掉，但前阵子才拆了左手的夹板，他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要是另外一隻手也弄断，平常该怎么上班，于是放弃了挣扎。
    「算了，我改变主意了，就你这个型的，录你还佔容量。」卓楷锐说道。
    「……录什么？真是要设计我？」权硕彬疑惑道：「你去拍我给政府官员送茶叶罐的影片还比较快，那才能真正威胁我，其他的就算了吧，你能怎么动我？」
    「我能折断你的手。」卓楷锐微微一笑。
    权硕彬一时羞愤，顿时连当场自杀的心都有了。
    卓楷锐把手搭在权硕彬的背上，「也能像这样，」微微往前按了按，「把你从天桥上推下去。」
    权硕彬懒得动他，「台湾是没有政府了吗？你想在台北街上杀人？快点滚回你的精神病院去。」
    「你也晓得我是个疯子。」卓楷锐收回了手，悠悠地说道：「只要能和小颯永远在一起，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我放不下，可你不一样，你还是有选择的。」
    「……」这话顿时让权硕彬陷入了沉思。
    卓楷锐把权硕彬嘴里的菸用手指弹掉，「别吸了，只剩滤嘴。」
    「！」权硕彬嚷道：「卓楷锐，我菸不够浓，你把『峰』给我。」这还是他第一次当着卓楷锐的面喊他的名字，只因为他缺乏尼古丁。
    「不要。」卓楷锐背对着权硕彬，兀自离去，对着权硕彬挥了挥手。
    权硕彬待在原地，又自外套里掏出自己的菸，继续抽一支崭新的，正在燃烧的空气，待这个唯一能说话的菸友兼情敌离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实在空洞得不行。
    「我还能有什么选择？答不答应与我交往，难道不是小颯在做选择吗？何况小颯还惦记着姓卓的，我能有多少胜算……」权硕彬仍没领会到卓楷锐刚才那番神秘兮兮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六十八章．星巴巴（楷銳Ｘ碩彬）

    却说权硕彬与成颯和解了以后，两人公司的合作还在照常进行。权硕彬恰好看到有一份文件是跟成颯他们公司相关的，就发了讯息给成颯，说要去公司亲自跟他谈。
    成颯回他：「你叫下面的人过来就好了，你不必亲自来。」可是权硕彬没有回，因为他已经出门了。
    『小颯挺喜欢喝咖啡的，进公司前买个咖啡给他喝好了。』
    权硕彬停好车以后，进星巴克里买咖啡。
    「那是权老闆吗？」、「是权硕彬吧，星帆的老闆，听说是韩国混血儿。」、「他很常来这里吗？」、「是我们老闆的朋友。」、「怎么这么帅？好像G-Dragon。」
    听见立昀国际的员工们对着他讚叹连连，权硕彬对着她们笑了笑，就听妹子们立刻「哇」的一声，群情激动起来。
    『小爷我今天还是这么有自信。』权硕彬快乐地心想，拨了拨今天也抓得很「虾趴」的头发。
    柜台前的店员本来还在忙碌，见到权硕彬，立刻压低了帽沿，低着头。权硕彬丝毫没注意到那个人在避着他，注意力全在妹子身上。
    店员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正在煮咖啡的人是店长。压低帽沿的那位店员，见权硕彬走了过来，公式化地问道：「您好，请问今天想喝点什么？」
    「……？」却听这人的声音，还有他营业时的腔调都令人如此地熟悉，身形也跟他认识的那个人差不多。
    权硕彬抓起店员的下巴，「Aldrich？」
    卓楷锐的一双死鱼眼，与权硕彬对了上，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这位客人，对不起，你只可以点我们menu里的东西，你不可以点我。」
    「谁要点你了！真是──」
    为何每次和卓楷锐说话，权硕彬都觉得自己被反过来将了一军？
    为何最近总是碰到卓楷锐？
    权硕彬万般苦恼，丝毫没有察觉到方才说他很帅的那些女员工，此时正在奋力压抑着自身的骚动，「呀啊！他们在干嘛啊！」、「怎么会在星巴克听见这种对话？天哪！」、「他们好帅。（拍照）」、「我也要！（拍照）」
    至于这张权硕彬抓着卓楷锐的下頷，两人对视，被女员工打开B612，套用粉红色滤镜所拍出的照片，如何在公司的Skype大小群组中莫名其妙地流窜，以至于最后竟然进了成颯的Skype，此事暂且按下不谈。
    却说这一头，权硕彬依然是忿忿地看着卓楷锐，而卓楷锐依然带着水波不兴、玩味颇深的笑意。
    「姓卓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欠很多钱，需要帮忙吗？」权硕彬问道。
    卓楷锐站在POS机前，对权硕彬打了一个哈欠，引来店长关注的眼神，因为这样对客人不太礼貌。
    「权老闆，你喝什么？」卓楷锐百无聊赖地问道。
    「两杯特大杯的摩卡可可碎片星冰乐。奶油甜度冰块都不必做调整。」权硕彬说道。
    卓楷锐上下扫视了一眼权硕彬的身材，「唔。」
    「……唔什么啊！」权硕彬像是知道卓楷锐想亏他什么，提前反驳道：「我BMI只有19，身上全是肌肉！体脂肪率只有15%！」只差没当场把衣服撩起来证明自己有多壮。
    「嘖嘖。」卓楷锐说道：「一共是370元。」
    权硕彬掏出一张一千元，压在桌上。
    「收您一千元。」卓楷锐机械式地拿起一千元，透光看了一眼防偽线，这都是员工训练要求的，将一千元放入收银机后，「找您630元。」他将零钱放入零钱盘中，往权硕彬的面前推了过去。
    权硕彬一把抓起，将那些钱全塞进卓楷锐的围裙口袋里，扬起一抹宛若胜利的微笑。
    卓楷锐也衝着他笑了笑，将那隻狼手自围裙里掏了出来，彷彿没什么损失。
    「你看，他们又在做奇怪的事。」、「权硕彬刚刚是不是把手伸进那个店员的围裙口袋里啊？」、「好大胆喔，不会摸到吗？感觉怪怪的。」同样的那一群女员工，一边偷瞥着两人，一边拿起手机来拍照，喀擦、喀擦。
    卓楷锐哼着小调，转过头去对着咖啡机，开始调製星冰乐；他把两杯的奶油都挤到杯盖的边缘，丝毫不符合公司规定，怕是能把人喝出心血管疾病来。
    「权先生，您的星冰乐好了。」卓楷锐自取餐台后递出星巴克的纸袋，上头还用奇异笔写了大大的「给  权  老  闆  ?」
    权硕彬看了不禁起一阵鸡皮疙瘩，就见卓楷锐要回到柜台前继续帮客人点餐，他情急之下把手伸过取餐台，抓住卓楷锐的手，「你跟我出来一下。」
    卓楷锐用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店长，向她求助。
    店长挥挥手，『去、吧！』她用唇语说道。
    「他们两个什么关係啊？为什么权硕彬会把手伸进柜台里抓那个店员的手？」、「唉噁！好色喔！」、「他们要出去了！要干嘛？」、「别问，问了你会怕！」拍照，喀擦，喀擦，喀擦！

 第六十九章．星冰樂（碩彬Ｘ楷銳）

    两人一起站在后门。
    卓楷锐喝着权硕彬买的星冰乐，完全把他当空气，奶油转瞬间被他吸走了2/3。
    权硕彬看着卓楷锐，吐槽了句，「你也不怕胖？」
    「我法式运动做得多，不会胖。」卓楷锐说道。
    「……」想到自与方蔓蔓分手以来，自己就没了性生活，权硕彬不甘示弱地回击道：「你已经和小颯分手了，没人和你运动。」
    「还没分手。」卓楷锐说道：「我还没答应。」然后向权硕彬伸了手。
    权硕彬表示：「？」
    卓楷锐比了一个食指与中指夹住，放在嘴前的动作。
    权硕彬心不甘情不愿地掏了一包全新的大卫杜夫出来，撕开玻璃纸，塞进口袋里。他昨天晚上抽得兇，今天又买了一包新的，「穷到没钱买菸，所以连白天都开始上班了？」他问道。
    卓楷锐先自菸盒里拿了一根菸出来抽，又拿了一根出来给权硕彬，权硕彬接了，含在嘴里，卓楷锐帮权硕彬点菸，权硕彬上一回还在抗拒，这一次已经被训练得会自动把菸头靠过来了。卓楷锐的脸上泛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收起了打火机，「权老闆，这是我的人生规划。」言下之意是：你管不着。
    权硕彬吸了一口菸，吐出烟来，「哪里不去，非得要到这里？」
    「那你呢？」卓楷锐一边抽菸，一边啜饮着权硕彬买来的星冰乐。
    卓楷锐虽然也不差买星冰乐的钱，不过能佔对手的便宜，无疑令他的心情很好；更别提权硕彬不过塞了六百多块进他的口袋里就一阵得瑟，反应有趣得很，和权硕彬一起玩耍，卓楷锐简直乐坏了。
    「废话我当然是来找小颯……」权硕彬说到这里，恍然大悟，「你小子真够心机！」
    卓楷锐一边抽菸，一边喝星冰乐，上班时间得到店长的允许出来偷懒，不但不扣钱，抽的菸是权硕彬的，手上的饮料也是权硕彬的，简直快乐似神仙。
    权硕彬见到卓楷锐对他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皱紧了眉头，「我不会让小颯再靠近这间星巴克。」
    「你有什么资格管他？你是他的谁？」卓楷锐面上毫无情绪地说道：「你上班时间跑来这里做什么？给小颯送咖啡献殷勤，做每日任务刷好感度？」
    权硕彬被道破了那一点点浅薄的心思，顿时撩起两隻手的袖子。
    卓楷锐瞥见权硕彬的动作，悠悠地说道：「权老闆，你敢打我，我就敢打你。」
    两人之间的眼神一对上，顿时激起一阵电流，擦出火花来。
    「哼，」权硕彬一边把袖子捲了回来，嘴上继续强硬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小颯如果想下来买咖啡，我没有阻拦他的理由，因为我并不是他的谁；但是你敢再让小颯觉得不舒服，我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能打吗？你蛙人操真是白做的。」卓楷锐说道：「推一下就倒，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学点女子防身术吧？」
    闻言，权硕彬额际的青筋又暴了出来，「我只是现在暂时没有赢你而已。我没输，那次是平手，而且你手段卑鄙，我光明磊落。」他嘴硬道：「你是空军还是海军？居然能勉勉强强与我打平手，看来你也不差嘛。」
    「宪兵。」卓楷锐回答道。
    权硕彬的内心顿时天打雷劈：『干，这傢伙长得比我帅！我输了！Orz』
    「不想让小颯看到我的话，你就代替他来买咖啡吧，权老闆。」
    卓楷锐说这话的时候，儘管还是一贯的嚣张、狂狷，权硕彬却能感觉到几分媚眼如丝，不由得说道：「你还是回去干男公关吧，在这里替人泡咖啡不适合你。缺钱也好商量嘛，抵债的方式很多，我又不会跟你收利息。」当然他心里想的还是假如卓楷锐跟他借了钱，他就转手把债权卖给高利贷，给卓楷锐一点顏色瞧瞧。
    卓楷锐浅浅地笑了笑，「就算不当男公关我也能替你服务的，权老闆，所以你别一直劝我回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经纪。」说到这里又暗戳戳地刺了权硕彬一下。卓楷锐低头看錶，「十五分鐘了，我要回去工作了。」
    「这么快？」随便讲点废话也十五分鐘。权硕彬拿出随身菸灰缸，把手上早已烧到剩下滤嘴，都没什么抽的菸蒂放了进去，收回西装外套的内袋里。
    卓楷锐把手上的星冰乐交给权硕彬，「谢谢你请我喝饮料，我很高兴。」儘管他脸上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
    权硕彬一看，这都喝了一半，「这是我原本要买给小颯的那一杯！」
    「傻子，你把我喝的那杯拿去喝，没喝过的那杯给小颯，不就解决了？用点脑。」卓楷锐指了指脑袋，笑道。
    说完，他就自后门进了店里。
    权硕彬手上拿着一杯星冰乐，另一隻手还提着放在纸袋里的星冰乐，啐了句：「我怎么可能喝你喝过的东西，jin-jia（真是），卓楷锐你这狗崽子。」
    最后还是喝了。

 第七十章．Aldrich的Call客電話（酒店／牛郎

    「我肚子里有个孩子，已经叁个月大了。我想做羊膜穿刺，验一下DNA，你有空的话，陪我去一趟医院。」
    权硕彬听完，没说话，默默地掛断了电话。
    自医院离开以后，两人一起进了附近的一间咖啡厅里。
    「你有考虑堕胎吗？」权硕彬问道。
    「如果你也能怀孕的话，当你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动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你根本不能去做这件事。她已经有形状了，是个女孩子，你有了孩子，难道不觉得开心吗？」方蔓蔓说道。
    「我会负责任的，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权硕彬回答道。
    「好，你去吧。」方蔓蔓答应道：「可是你不要再那样对我冷冰冰的，否则我会一个人去把孩子生下来，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孩子在哪里。」
    权硕彬点头，「时间不早了，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待晚一点吗？」方蔓蔓问道。
    「我……和朋友有约。」权硕彬敷衍道。
    ※
    权硕彬送方蔓蔓回家以后，已经是晚上。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权硕彬接起电话，就听来电者说道：「权老闆，我在店里，请问你方便过来陪我吗？」
    坐在「阿曼」店里，卓楷锐开了一瓶红酒，抽着菸，拨通了权硕彬的电话。包厢内的水晶灯，映照着卓楷锐若有所思的白皙侧脸。
    权硕彬先是一阵诧异，而后问道：「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我的店里有你的电话。」卓楷锐回答道。
    『我那时候铁定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在这种该死的店里留电话？』
    权硕彬摀脸，感到有些悔不当初；他虽然没少接过这种Call客电话，被一个男人打这样的电话却是头一次，不由失笑，「姓卓的，都没有别的客人了是不是？怎么会想Call我？」
    卓楷锐一派笑意地说道：「还记得你说过要买我大框吗？」
    「我是说你缺业绩的时候，」权硕彬有些诧异道：「不会吧，就你的水准，怎么可能缺客人？」
    「权老闆，我已经感受到你有多欣赏我了，但是如果你想要夸奖我，请到我的店里慢慢来。」卓楷锐说道：「我今天晚上只打算做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你。」
    「另外一个呢？」权硕彬问道。
    「秘密。」卓楷锐刻意卖了关子，「来店里找我，我等你。我们晚点见。」
    权硕彬想着，反正为了方蔓蔓的事，他今晚是一定要喝酒的，与其自己抽菸喝闷酒，还不如去酒店里玩，正巧也想不到去哪里玩，乾脆真的开车去了阿曼。
    ※
    权硕彬驱车抵达了阿曼。
    坐在店门口的少爷立刻上前来帮他开车门，权硕彬习惯地将车钥匙交给少爷泊车。
    站在门口的卓楷锐走上前，对权硕彬微微地鞠躬，「权老闆，我等你很久了。」不同于其他夜生活服务业的从业者，卓楷锐的态度显得从容优雅，而不失尊敬。
    『在店里和在店外给人的感觉，还真有些不同。』对于长年浪跡于酒店，亦没少看过其他男公关的权硕彬而言，从Call客的手腕，到在店门口等客人的态度，卓楷锐的这些路数，他倒是开始感到有些受教了。
    只见卓楷锐着一身洁白而合身的叁件式西装，一双白皮鞋，俐落的剪裁很能看出他的宽肩、厚实的胸膛、收束的腰线、瘦窄的臀部与修长的双腿。
    「呦，你小子，今天怎么穿得这么体面？」权硕彬用拳头敲了一下卓楷锐的胸。
    「因为权老闆今天要来，所以我做了准备。」卓楷锐面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幅度总是浅浅微微的，他看着权硕彬的眼睛问道：「喜欢吗？」
    「谈什么喜不喜欢……叁八。」在俱乐部头牌男公关的气场，与卓楷锐的主场优势加持之下，权硕彬一时间竟感觉脸颊有些发热，别开了视线。

 第七十一章．七情六慾（酒店／牛郎）（碩彬

    卓楷锐帮权硕彬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子，见他的打扮不像是从家里出来，「刚下班？」
    「嗯……欠酒精就来了。」权硕彬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他不想让卓楷锐知道自己才接到电话没多久，就屁颠屁颠地来了，这样显得他好像很没人陪似的。
    「我也缺酒伴，」卓楷锐把权硕彬的手按到自己的后腰上，「我们进去慢慢聊。」
    摸见卓楷锐的腰原来是这么细，权硕彬心下暗暗地吃了一惊，才要把手抽回来，卓楷锐就按住他的手，靠在他耳边细声说道：「权老闆，人都已经来我店里了，就给我点面子。」
    「得。」这话权硕彬听着心里熨贴，点了头，「只要你愿意跟我开口，我没什么做不到的。」
    『果然还是缺人奉承。』卓楷锐瞧着权硕彬的反应，心想。
    他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请老闆你帮个忙。」
    「什么事？」权硕彬反问道。
    卓楷锐扬起了嘴角，「不急，晚点再说。」
    ※
    昏黄的灯光下，卓楷锐替两只高脚杯斟上冰镇的红酒。
    卓楷锐忙完以后，在权硕彬坐了下来，「权老闆，需要叫我们店里其他的公关，或是店外的女公关过来帮你服务吗？」他把手按在权硕彬的腿上。
    权硕彬视线微微一动，看了看卓楷锐那极为自然、毫不羞耻地大剌剌搁在自己大腿上那隻手，仔细一看，骨节分明、手指纤长，贝壳状的指甲色呈珍珠，薄薄的皮肤下能隐约看见青色的血管。
    权硕彬还没喝酒，已觉得包厢内有些热，解开了衬衫领子的两颗扣子，「这里没有外人，你不必这样。」卓楷锐恍若未闻，权硕彬也没强迫他把那隻越发往上游移，位置愈发靠近胯间的手拿开。
    卓楷锐笑盈盈看着权硕彬，等待着权硕彬的回答，权硕彬回答道：「你既然专门要坐我，我就不会叫其他人，这叫互相。」
    卓楷锐得了这回答，满意地点了头，举起酒杯，「权老闆，你很上道，我乾杯，你随意。」
    权硕彬亦举起酒盏，与卓楷锐碰了杯，两人皆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卓楷锐又倒了酒，依然是不多不少的四分之一杯。他拿起遥控器，「权老闆，平常出来玩，都唱什么歌？」他嫻熟地打开点播排行榜。
    权硕彬说：「我今天不想唱歌，没这心情，你表演吧。」
    卓楷锐点了头，「权老闆想听什么？」
    权硕彬百无聊赖地瞅着榜单，「停，就这首。」
    卓楷锐没有要拒绝的意思，只说：「这首歌调子比较高，我唱起来可能不好听。」
    「降key啊，用点脑子。」权硕彬学着卓楷锐前几日在星巴克那拿乔的模样，反讽道。
    卓楷锐看着那歌名，揣测道：「你今天的心情应该不大好。」
    权硕彬在沙发上高高翘起穿着黑色尖头皮鞋的脚来，水晶灯的光打在被擦得发亮的鞋尖上。自灰黑色的西装裤脚下，露出一截黑色的袜子，以及没被袜子包覆到的一截白白的皮肤。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要为我分忧解劳一下？」权硕彬向后靠着沙发，两隻手臂往后放在椅背上，坐姿大气。他笑看着卓楷锐。
    卓楷锐潜身替权硕彬拿起了酒杯，递到权硕彬手里，「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大一国文都唸过吧？」
    权硕彬挺稀奇，这傢伙怎么连自己吐槽过他什么都还记得，表现得倒是有些上心，这是找熟人喝酒的好处。「那你呢？」权硕彬瞄向卓楷锐放在桌上的红酒杯。
    「开唱前暖个嗓，开唱后润个喉，酒是一定要喝的，何况还是跟权老闆你一起喝呢。」卓楷锐双手持杯，敬权硕彬，「权老闆，敬我们的友谊。」
    「嗯。乾杯。」权硕彬单手持着杯颈，与卓楷锐碰杯，仰头将透明杯中血红色的液体一气饮尽。权硕彬放下杯子，用手背揩去嘴角的红痕。
    两人交饮过，点播的歌早已播放至副歌，卓楷锐这才放下酒杯，捡起了麦克风，打开开关。只见萤幕上播放着MV，歌词在萤幕上跑动着：
    给你的心不要你还，痛不要你偿；
    陪你走过一段，七情六欲全都品嚐。
    爱你的苦不要你扛，泪不要你挡；
    七情六欲打翻，笑着哭哭着笑去想，你的模样……
    也不知道点了这首歌，而今唱的又是谁的心情。

 第七十二章．查勤（酒店／牛郎）（碩彬Ｘ楷

    电视上正在播放〈我是真的爱上你〉，自包厢的音响里流淌出乐声与人声：
    我……偷偷的爱上你，却不敢告诉你；
    因为我知道，我给不到你要的东西。
    我……只能偷偷的想你，只能偷偷看着你；
    总是没勇气，总说不出我是真的爱上你。
    酒过叁巡，权硕彬懒懒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亮起的萤幕显示是方蔓蔓来了电话。
    卓楷锐立刻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关掉。
    权硕彬这才接起电话，「喂，蔓蔓？」
    「你问我人现在在哪里？」权硕彬看了卓楷锐一眼。
    卓楷锐比了「嘘」的手势，摇头。
    权硕彬刻意搭着卓楷锐的肩膀，把卓楷锐往自己怀中揽了揽，「我在外面喝酒，我不是不久前才跟你说过，我今天出来找朋友玩吗？我叫我朋友听电话。」他把手机交给了卓楷锐。
    卓楷锐接过电话，贴在耳边，「喂，方小姐，好久不见。嗯，是我。我是Aldrich。
    「权老闆在我店里。放心，这里没有女孩子。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拍照给你看。
    「没什么，只是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很想他，才约他出来喝酒。」
    卓楷锐过于嫻熟地用一套一套的说辞打发着打电话来查勤的方蔓蔓。
    权硕彬对着卓楷锐无声地「呕！」了一下，卓楷锐拍拍权硕彬的大腿，让他安份点，少在边上添乱。
    「他没有骗你，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卓楷锐意味深长地望了权硕彬一眼，「是我先约他的，不好意思，没让你事先知道，害你担心了。」
    看着卓楷锐替自己向方蔓蔓陪不是，权硕彬心里在偷笑，脸上也在偷笑，要不是因为这是在他店里，卓楷锐见状，没准会揍他一拳。
    心里想着：替客人擦屁股，也是服务业的工作内容之一。卓楷锐继续用极富耐心的语调，对着电话说道：「你不用过来，权老闆很快就会回去的，我会好好『照顾』他。」说到这里，卓楷锐看了权硕彬一眼。
    「好，我先把手机还给权老闆。」答应了方蔓蔓以后，卓楷锐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到权硕彬手里。
    这还是卓楷锐今晚第一次对着他露出死鱼眼。不知为何，卓楷锐掛在脸上的营业用笑容简直刺眼，在店里的卓楷锐就是另外一个人，权硕彬实在是不习惯。
    「喂，蔓蔓，」权硕彬依旧揽着卓楷锐的肩膀，接过了电话，「我今天只有跑这一摊而已，喝完就回去。就这样，我先掛了。」
    按掉红色的掛断键以后，权硕彬直接用单手把手机打开了飞航模式。
    结束查勤后，权硕彬整个人呈大字型，软瘫在沙发上，「唉……」他万分疲惫地一声长叹，馀光瞥向卓楷锐，「谢谢你帮我掩护，我认你这个『朋友』了，」他坐直身子，正要拿起酒杯，「我敬你。」
    卓楷锐按住权硕彬的手，掇过权硕彬的杯子，把他杯里的酒往自己杯中倒了些，「你既然愿意来帮我，我为什么不帮你呢？」卓楷锐按着杯脚，自玻璃桌上将杯子推向权硕彬，「这是我应该做的。」
    「呦，还学会帮我分酒了，好傢伙，你很上道。」权硕彬笑了笑，拿起杯子，与他碰了杯。两人一饮而尽。
    卓楷锐自冰桶里拿出红酒瓶，一边倒酒，一边打听道：「权老闆，你被方蔓蔓套牢了？」
    「……要你管？」今日表现尚无敌意的权硕彬，终于还是呛了卓楷锐一句，却因为闷闷不乐的缘故，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狠意。

 第七十三章．止痛藥（上）（酒店／牛郎）（

    「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自罚一杯。」
    卓楷锐把自己的高脚杯添至八分满，就在要拿杯子的时候，权硕彬按住他的手，用犀利的目光看着他，「我们两个都乾杯，可以吗？我想知道，是我比较能喝，还是你比较能喝。」
    『打架打不过我，就想和我拚酒量……』卓楷锐心想，权硕彬是完全不可能拚过他这个把酒当开水喝的人了，嘴上回答道：「你愿意陪我喝，我高兴都来不及了。」
    嘴上甜蜜，手下却要放毒，卓楷锐先加自己杯中的酒，再加权硕彬的，直接把两个人的杯子都加到表面张力。
    这毕竟是红酒，威力惊人，权硕彬看着这惩罚游戏似的喝法，迟疑道：「你要喝得这么快？你在赶进度吗？」
    卓楷锐约莫猜到权硕彬是因着什么原因，才会与方蔓蔓復合，并不是很心甘情愿，「醉一点会比较开心，每个人都有需要喝醉，也有需要人陪的时候。」卓楷锐拿起酒杯，「权老闆，喝。」
    权硕彬自己都感到很意外，在这个他人生中最黑暗、最苦闷的日子里，自己居然会选择花钱在牛郎店里，和一个牛郎一起喝酒。
    最微妙的是感觉不但不讨厌，还特别放松。权硕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自由的感觉了；或许是对着成颯，自己太过亟于讨好，唯恐成颯讨厌他，但是对着卓楷锐，自己不但不必小心翼翼的，还可以和他有来有往地对彼此开嘲讽。
    「嗯，谢谢你。我敬你。」权硕彬真心实意地说道。他拍了拍卓楷锐的背，拿起杯盏。
    卓楷锐也拍了拍权硕彬的肩膀。两人像是兄弟一样地碰了杯，两只玻璃杯的杯缘碰撞，在宽广的包厢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
    惩罚游戏的后果，就是权硕彬顿时进化为超级醉汉。他懒洋洋地趴在卓楷锐的大腿上，动弹不得，一脸难受。
    卓楷锐拿起遥控器，将空调的温度调得更低些，扯松权硕彬的衬衫领，帮他抓着后颈。
    「呃……好痛……！」卓楷锐下手力道不只不轻，甚至是很重，要不是因为身体沉重，权硕彬一定会整个人都弹起来。
    「还会痛，表示人没事。」卓楷锐全然没有减轻力道或停手的意思，「权老闆，有心事吗？」他打探道。
    「有……」权硕彬有气无力地说道。
    「发生了什么事？」卓楷锐问道。
    「蔓蔓怀孕了。」权硕彬答道。
    卓楷锐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继续藉着权硕彬醉酒的机会，打听道：「小孩是你的？」
    「嗯。」权硕彬懒懒地回答道。
    「确定吗？」卓楷锐又问道。
    「有去验DNA，结果还没出来。」权硕彬歪了头，往上瞟着卓楷锐，「反正你赢了，开心吗？」
    「不开心。」卓楷锐回答道。
    「为什么？」权硕彬又问道。
    「──因为我还没有赢。」卓楷锐的眼神微微一变。

 第七十三章．止痛藥（下）（Ｈ）（酒店／牛

    卓楷锐揽着蜷缩在他腿上发抖的权硕彬，不让他从自己胸膛与大腿中间形成的窝里滚下去。卓楷锐躬身往桌上倒了杯水，再从白色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片薄铝箔装的药片。
    「权老闆，吃颗止痛药吧？」卓楷锐若无其事地问道。
    「好……」权硕彬不疑有他地答应下来。
    「你能起来吗？」卓楷锐试着抓起权硕彬的手臂，想扶他起来坐好。
    「不能……」权硕彬还是犹如一团65公斤的巨型烂泥，动也不动。
    「你躺平，我餵你。」卓楷锐直接把权硕彬翻过身，权硕彬醉得过份，连被翻身都能发出呻吟。
    卓楷锐剥开薄铝箔片，将药片拿出来，「权老闆，张嘴。」
    「啊……」丧失行为能力、思考能力，智商退化至叁岁儿童水准的权硕彬依言照做。
    卓楷锐把药放到嘴里，俯身欺上权硕彬，用灵巧的舌头，将药度到他的口中。
    「……」权硕彬醉中向来发疯，见了人就想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直接用手按住卓楷锐的后脑杓，逼着他过来与自己接吻。
    卓楷锐也没抗拒，张开了口。权硕彬将舌头伸进卓楷锐的嘴里，缠住他，吸吮他的舌头，吸出一阵「吱吱」的淫靡口水声。
    「唔嗯……」
    卓楷锐被他这么一深吻，本就微醺的脸，顿时红了，一双薄薄的唇瓣，还被吸得有些红肿。权硕彬把他的嘴唇咬破了。
    从事服务业两年来，卓楷锐着实没受过这等职业伤害，心想：『果然是条疯狗。』
    直到权硕彬过了癮，这才放开卓楷锐，连嘴边乱七八糟的口水都没抹，只是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放空，神色迷茫。
    「权老闆，多久没有和人做过了？怎么憋成这样。」卓楷锐微微地喘着气，用手抹了抹吃痛的嘴，这才发现抹出的不只是口水，还有血。
    卓楷锐不以为意，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衬衫领与西装外套的领子。
    「……」权硕彬用手背遮住双眼，不去看卓楷锐。
    「权老闆，喝点水。」卓楷锐潜身往茶几上拿起水杯，含了一口，再俯身就着嘴，把口中的水餵给权硕彬。
    权硕彬喝了水，喉头一动，把口中的药吞了下去。
    他本来想装死，却还是没忍住，当卓楷锐的嘴唇碰上他的，他再次亲了上去，一隻手按着卓楷锐的头，不让他逃，另一隻手猴急地向下摸索、抓揉着卓楷锐的臀肉。
    卓楷锐没有阻拦，只静静地看他能逞强到何时。
    权硕彬迷醉着胀红了脸，他粗喘着，反客为主，将卓楷锐压倒在沙发上。
    骑在身上的人影，遮住了水晶灯的光，显得更加庞然、更具压迫感。
    「看来缺这个『大框』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权老闆。」卓楷锐用灼人的目光盯视着权硕彬。
    权硕彬被这么一刺，蹙了眉，凑近卓楷锐的脸，捏着他的下頷，酒胆全都喝出来了，恶狠狠地笑道：「闭嘴，男妓！反正你应该早就习惯跟人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了。今天不就是特意打电话找我出来玩你吗？你想被玩，我也不差钱，我们就来玩一玩啊！多少钱能把你操到怀孕，你倒是跟小爷说说，我会负责任的！」显然是把一股子窝囊气，全都发洩到卓楷锐的身上。
    卓楷锐看着他，并没有跟着动怒，只说道：「我不会怀孕，你不用负责。你想要，我免费给你。」
    这话令权硕彬醉中都能一惊，「干……我活了叁十年，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种话，你他妈怎么能这么贱？！你家人把你生下来有没有后悔过？」
    嘴上虽是羞辱，权硕彬看着眼下那毫无顽抗的貌美男子，却感下腹一股热流上涌，权硕彬发现自己的裤襠不但硬了，还戳着卓楷锐的肚子；可卓楷锐并没有躲藏，也没有抗拒，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甚至把手搭在他的后腰上。
    权硕彬往卓楷锐的耳根子上咬了一口，「我下面超硬超大，你用过就知道我有多厉害，再说我小，我把你操到一辈子不能当男人。」便低头往卓楷锐修长的脖子上衬衫领都无法遮住的部位，张口含住他的皮肤。
    卓楷锐的唇际挟带着一抹意味不明、游刃有馀的微笑，「我很期待。」
    他侧了头，露出更多脖子，用臂弯把权硕彬的头圈在他的颈窝边，手掌轻轻地搂着权硕彬的后脑杓，任由权硕彬予取予求。
    权硕彬一隻手摸索在卓楷锐的胸前，粗暴地解着他的衬衫扣子，把扣子都崩掉了，才在卓楷锐的脖子上吸出一圈红中带紫、紫中带青的瘀青，脖子一软，「呼……嘶……」就枕着卓楷锐的胸膛，睡着了。
    卓楷锐摸了摸权硕彬的头，「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一件事情，必须要拜託你才行。」
    「谢谢你的帮忙，权硕彬。」他往熟睡的权硕彬耳际轻轻地落下一吻。
    是成颯送的那一罐，YSL「天之骄子」的味道。

 第七十四章．董事

    阿曼的顶楼向来是预备给黑道谈事情，或是有人想吸食K他命时所使用的地方，这个地方隐密，不对外开放，生人勿近。
    成颯从没来过这种地方，他本以为卓楷锐将电话匆匆掛断，很可能是出了什么事，才会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他驱车到了阿曼以后，「请问是成老闆吗？」店门口的少爷替他开了车门。
    成颯踏着一双驼色的皮鞋，下了车，另一名少爷上前向他伸手，成颯将车钥匙与一千元小费一起塞进少爷的手里。
    「成老闆，董事已经在店内恭候您多时了。」少爷毕恭毕敬地抬手指向店门内，对着成颯鞠躬，「请随我进入店内。」
    『董事？……阿锐？』成颯疑惑着，点了头。
    本以为会进入包厢内，少爷最后却引导他走向楼梯间。
    成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总共爬了五层楼。
    「董事与您约好的地方，无法搭乘电梯抵达，请您见谅。」少爷在离开前，向成颯鞠躬，道了歉。
    成颯对着他摇摇头，他知道少爷也只是听命行事，没有责怪他们的理由。
    真正奇怪的那个人是卓楷锐。
    为何他又再次回到俱乐部？为何他升任为董事？
    成颯的内心对着卓楷锐这个人饱含着诸多疑问，他不知道在自己不与卓楷锐接触的期间，在卓楷锐的身上又发生了多少事情，不禁有些忧心。
    当他按下铁门栓，推开沉重的铁门时，只见顶楼的强风吹拂着卓楷锐的头发与身子，卓楷锐凛立于风中，丝毫不受动摇。
    卓楷锐穿着一身白西装、白长裤、白皮鞋，内里是一件酒红色的丝质衬衫，没穿马甲，看上去很随兴，不像是来上班。
    那是久违的属于男公关的打扮。
    卓楷锐的身后掩映着林森北路各色闪烁的霓虹灯，而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浅而诡譎的笑意。
    「成颯，好久不见。」卓楷锐背靠着围栏，抽着菸。
    「为什么要约在这里？」成颯观察着週遭的环境，感到有些不安，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场所。
    「这里方便我做事。」卓楷锐随意地走动着，他回答道。
    他的一双眼睛，在一片黑暗里发出荧荧的亮光。当他望向成颯的时候，成颯忽然感到眼前人锐利的目光实在有些慑人；他感觉自己业已成了猎物，而卓楷锐是那个拿着猎枪，准心已然瞄准他的猎人。
    早在前两週去成颯的家里还有公司站哨的时候，卓楷锐就已经把国营银行的工作辞了，反正他会选择那家银行，也不过是因为银行本身与成颯的公司有合作关係罢了；此次回来阿曼，亦不是因为卓楷锐缺钱，或者是又想换工作。
    「能让我作阿曼的『合伙人』吗？像日本的男公关俱乐部那样，这是头牌应该享有的权力。」翘着脚坐在店长的办公室里，卓楷锐一隻手掛在沙发的椅背上，另一隻手夹着菸，模样非常放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店长的办公椅背对着他，坐在卓楷锐面前的是经理。
    「Aldrich，这个可能不太好办……你也知道会有分润的问题，还要向六合会的老大报备，因为我们这里是六合会的辖区，他们也有我们娱乐集团的股份，总之不是一天晚上就能谈完的。」经理搓着手，面有难色地说道。
    「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与我无关。」身着衬衫，一边下摆没塞进裤头的卓楷锐往菸灰缸里掐熄了菸，「这个问题，我只问这一次。」他说完，便自沙发上起身，将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拿起搁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披在肩膀上，信步走向门口。
    「等等，Aldrich，有事好商量，别走得这么快！」经理擦了擦额际沁出的汗水，赶忙跟着起身，上前想阻拦。
    「──可以。」此时，店长才将董事长椅转了过来。他手里叼着一枝大雪茄，吐出古巴產菸草的味道，「但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知道这一点吧？Aldrich。」
    「成为合伙人，你就能掌控店内的一切，包含场所利用、人员调度、客人管控；但是相对地，你必须付出更多时间与精神，不可以再像以前一样，只作玩票性质。
    「要是你不能把游戏进行下去，到中盘就退出，那么全台北的八大行业，将会联合起来封杀你……只要你一辈子都在这间店里，荣华富贵包你享用不尽；但是只要你想金盆洗手，你这辈子就再也不能作男公关了，甚至……可能会受一些必须进医院的『伤』，你能明白这一点吧？」
    店长锐利的目光瞄向卓楷锐，就像是一隻等待捕食的秃鹰，「同意的话，我会请行政拟一份合约给你，明天你再过来店里一趟。」
    在压上红色的拇指印时，卓楷锐就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觉悟。
    ──不破楼兰终不还。
    辞了工作又怎样？再也不能当男公关又怎样？被剁手或是打成残废又怎么样？卓楷锐不在乎。
    他在实现他这一生的夙愿。在没有追回成颯之前，他绝不停手。
    十年后的相遇以「阿曼」为起点，自然也以阿曼为终点；惟有成为合伙人，他才能将阿曼布置成最终决战的舞台，以实现他的野心与计划──对权硕彬下药，自然也是他佈置舞台的其中一环。
    今晚的参与者全都到齐了，服下FM2的权硕彬，只要继续睡着，就已经是一位足够称职的演员；接下来，端看这一场整人游戏的主人公．成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一幕幕布局联翩浮上心头，忖度至此，卓楷锐邪魅一笑。
    卓楷锐一隻手插在口袋里，另一隻手叼着菸，他扬起形状优美的下頷。
    「──成颯，你我不是陌生人吗？你为什么要来？」

 第七十五章．YSL天之驕子（上）

    「……」成颯并没有说出内心的回答，正是因为他担心卓楷锐，他才会过来的。他反问道：「你为什么回来这里？你不是想金盆洗手吗？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有钱人的思路都是这样，只要看到比自己穷的人作了八大行业或是打工，就直觉是遇到生活困境，难道我不可以是因为兴趣才作这些吗？』
    成颯的话，竟令卓楷锐想起自己前阵子在星巴克蹲点成颯的时候，权硕彬问他是不是欠了钱。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许是他们有钱人表达关心的一种方式。』想到原来两人其实都是关心他的，卓楷锐的嘴角竟浮现一抹笑意。
    见卓楷锐陷入沉思，看都不看他一眼，成颯靠近了一步，直接问他：「你需要多少钱？告诉我。」
    卓楷锐抬眼看他，没有回答。
    成颯当卓楷锐是在端架子，便将口气放缓了些，「……不必还的，当然也不会有利息。有困难就告诉我，我能帮你解决的，一定会帮忙，你不必回来作这种工作，真的不必。
    「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别这么糟蹋自己。」成颯关切地说道。
    成颯的一字一句，无不入心。卓楷锐闻言，心下一动，嘴角泛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你觉得我叫你来，是为了钱？我怎么不直接抢劫你，或是绑架你比较快？」
    「！」成颯被这问题问得一时羞愧，他也不愿意把卓楷锐想成这样的人，如果卓楷锐是这种人，他当初也就不会喜欢上卓楷锐了，「我只是听到你和我约在阿曼，我心里担心……我是想帮你才过来的。如果你不需要我的话，就别叫我过来。」
    成颯说完，见卓楷锐还是不愿松口和他谈谈，便掉了头，在准备转身离去之前，他回头看着卓楷锐，说了声：「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下次别约在这种地方，这会让我有不好的联想。」说完就准备走向方才过来的楼梯间。
    「──你还在乎我吗？」
    却听身后传来一句疑问，微微地击中成颯的心事。
    成颯脚步一滞，没回头，只暗自隔着衬衫，挠着心口，「我……」
    「鏘。」
    一道响亮而清脆的金属声响在地上响起，一道金灿灿的、即使黑夜都无法抹灭其光亮的物事滚落在成颯的脚边。
    「！」见到那样东西是什么，成颯张大了双眼，他蹲下来，将那样物品抓进手里，用拇指抚娑着上头雋刻的小篆。
    ──莫失莫忘，仙寿恆昌。
    成颯猛然回过头，望着卓楷锐，「……你没忘了我？
    「这十年来，你一直都把这个长命锁带在身上？」他一阵愕然。
    「嗯。」卓楷锐将菸蒂弹了出去。他走上前，抱住成颯，将成颯孱弱的身子拥入宽实的怀中，「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想带我出国，我也记得你当年与我的约定，你不想与我分开，你希望我爱你，就像你那时候爱我一样。
    「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我爱着你，你却再也不愿意爱我呢？成颯。」他把成颯摁在胸前，搂着他微微发颤的身体问道。
    成颯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什么这十年来，他一直都将寻找卓楷锐视为生活的重心，可是当卓楷锐回来找他，自己却再也无法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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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五章．YSL天之驕子（下）（碩彬Ｘ楷銳

    卓楷锐说道：「我……大学肄业的时候，家里失火，我身上有家里的担子，所以没办法出国找你，我也没有联络你的方式。
    「叁个月前，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刚好把债还完。那时候的我本来很恨你，因为在我人生中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没有像刚刚那样站在我的面前，问我需不需要你扶一把。
    「但是现在，我的想法已经改变了。」他来回抚摸着成颯削瘦的背，「我很庆幸在衣食无缺的时候再次遇上你。我不想利用你，也不想因为你很有钱，就把接近你当成是我人生的优势。
    「我已经想通了，那你呢，成颯？」
    他端起成颯的下頷，轻轻地亲上成颯的唇瓣，怕成颯感觉不舒服，他只碰了一下，便抽了口，只是看着他。
    成颯在碰到卓楷锐的唇瓣时，注意到他唇上的破皮，「！」这让他内心一惊，心想：『阿锐是不是又想骗我？他这不是被人咬的吗？他难道又有其他的对象了？』他自然不会知道这是权硕彬弄的。
    就在成颯察觉到卓楷锐身上异状的同时，他亦嗅见卓楷锐惯喷的旷野之心中，混合了别种香水味──成颯闻着这个木质调的前味，既像是自己收藏的香奈儿蓝色淡香精，又像是……YSL天之骄子。
    『是硕彬的香水味？还是别的男人的？』成颯简直不敢证实内心的奇怪猜想，『怎么会呢？不是不久前才在一起，而且贴得很近的话，阿锐的身上根本不会有这么浓的香水味。硕彬今天一整晚都没有看我的讯息，电话也打不通，难道他和阿锐在一起？
    『女生通常用女香，会来男公关俱乐部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人人撞香呢？他们多的是选择，这难道该不会真的是硕彬的香水味……
    『我和硕彬一起去微风的时候，硕彬就已经注意到阿锐，还说了他的事，他那时候就支支吾吾的，反应非常奇怪。
    『之后硕彬居然不让我送他，还说要去坐捷运，他这个一年坐不到一次捷运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想去坐捷运？他们是什么时候接触的？难道是那一天吗？他们是事先约好的吗？硕彬坐了捷运以后，难道和阿锐见了面？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事？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还发生了什么？这太奇怪了！这不对劲！怎么会这样？』成颯的眉头跳了一下，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晕香。
    「你呢？你愿意告诉我，这十年间，你为什么不愿意找我吗？」
    卓楷锐没有注意到成颯微妙的心绪变化，他按着成颯的两肩，低头看着成颯，虔诚地问道：「这件事折磨了我很久，如果你不愿意看着我难受，就请你给我一个答案。
    「就算你想骗我也没有关係，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一切的来龙去脉。」卓楷锐对着成颯请求道。

 第七十六章．人質：權碩彬（上）

    成颯强自按下内心的激动，他决定给卓楷锐一个他本来就应得的解释。
    「那时候，我以为你不愿意接受我和我送你的礼物，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所以你才选择一声不响地直接离开，我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事。
    「你不在的那段期间，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的气喘发作了。
    「我被家人送到美国治疗之后，一直都没有回台湾；我连毕业证书，都是家人替我领的。
    「等我恢復以后，就直接在美国读MBA，还有商业管理博士。回台湾以后，我直接入伍服兵役，这就是我这十年以来，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办法找你。我十年间都没有空，也身不能主。」
    成颯垂着眼帘，缓缓地说道：「我不奢求你的谅解，但这就是我的回答──我跟你一样，我不是『故意』不找你的，一直以来都不是，我只是不能控制我自己的人生。」
    成颯抬眼看着卓楷锐，恨恨一笑，「我无法拒绝我家人对我的安排，就像你也无法摆脱你的家庭一样，不是吗？阿锐。」
    「嗯。」卓楷锐点了头。
    他了解到当时他的学伴也并不理解事情的全貌，才向他传递了错误的资讯；但是他并不怪他的学伴误了他。他只怪自己问错了人。
    在知道自己对成颯还有权硕彬的猜想，至少在这十年间，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之后，卓楷锐反而放心了不少。
    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该死的误会。
    误会不大，却足以误了他的一生。
    要是能早日放下，不知道该有多好；可是而今，他既然已经成了阿曼的董事，馀生很可能无法离开黑道与八大行业的控制；还用FM2迷晕了权硕彬，绑架他，面对着可能產生的法律刑责；事已至此，他卓楷锐还有任何的回头路可以走吗？
    ──没有。
    早在向权硕彬表明心跡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向权硕彬说的话字字出于本心──他就是个疯子，他有心魔，他要干大事，他别无选择，也没思索过一个「缺少成颯」的馀生当如何度过。
    卓楷锐已经变得太过危险，也飞得太远，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想到这里，卓楷锐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太好笑了，自己居然为了成颯这个极可能不会再接受自己的人，成了一个犯罪份子，还下药、迷晕、绑架了星帆国际的CEO；就彷彿他不断尝试去寄送情书，在他终于理解到不会有肯定的回应之后，他就乾脆改寄了炸弹过去；他知道自己已变成了一个恐怖情人。
    可是事已至此，只差一步，他就要完竟他的计划了；他还想继续试。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他说道。
    成颯说道：「我能回答你的，我会回答你。」
    「──小颯，你愿意让我们重新来过吗？」卓楷锐用双手握住他的手，镇重地问道。
    「……」这本来该是成颯期盼很久的问题，但是成颯动摇了。
    他想起了权硕彬不久前才向他问了一个几乎一样的问题，他闻见那至今仍繚绕在卓楷锐的发间、皮肤上、衣服上，无处不在的香水味。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内心甚至是想拒绝的，就跟他也想拒绝权硕彬一样。他忍受不了自己变得那么多疑而焦虑；情愿孤老终生，他都再也不想被任何人伤害。
    「这就是你的回答。」成颯纠结的表情，他紧蹙的眉心、紧抿的嘴唇，与他的迟疑，在卓楷锐的眼中已经稟明了一切。

 第七十六章．人質：權碩彬（下）

    卓楷锐推开成颯，对着铁门的方向打了响指。「喀。」
    「吱嗄──」
    老旧的铁门立刻被推开，一名围事架着权硕彬的两胁，将他自门后拖行出来。
    卓楷锐对着围事点了头，那名围事立刻恭敬地退回门后，将门带上。
    「！」成颯见状，不由一愣，「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哈。」
    卓楷锐弯腰，自地上一把将权硕彬打横抱起，「成颯，我问你，就算权老闆现在立刻去死，你也觉得没有关係吗？」
    成颯意识到上一回是裸照，这一回是权硕彬，卓楷锐又一次威胁他，而他成颯向来讨厌被别人威胁，要是作生意的时候有人威胁他，就算要跟黑道勾结，他都会让对手死得很难看，搞得对方在台湾的商场上再无立足之地。
    又想到权硕彬和卓楷锐之间，很可能有什么不乾不净的互动；权硕彬现在更是直接出现在他眼前，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权硕彬今晚消失了一整晚，就是因为他在这里陪着卓楷锐；这让成颯登时硬了心肠，「我喜不喜欢你，不是我用口头说说就算数的。你就算现在直接从这里跳下去也没有用，我不会因为这样就答应和你在一起；何况你现在想拿硕彬来威胁我？你到底想怎样？」
    「喔，是吗？」卓楷锐冷冷地瞥了成颯一眼，「你没资格质问我。别和我谈条件，我没有要询问你的意愿。」
    他抱着熟睡的权硕彬，走向护栏，抬腿将其中一块护栏直接踹下，那块护栏直接坠落在马路上，「匡噹──！」发出巨大的声响，连位在五楼的成颯都能听到那声物体坠地的砰然巨响。
    卓楷锐立在没有护栏的屋顶边，强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与立起的衬衫领，他的正下方是车水马龙的林森北路市区。
    他一隻脚跨在屋顶的边缘，用大腿支撑着权硕彬的背脊；注意到成颯虽然佯作不在乎，可终究在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瞥了成颯一眼，刻意把手一松，让权硕彬的身子自怀中滑了一下。
    「别！」成颯立刻快步上前，却又怕自己动到了卓楷锐，毕竟只要一步踏差，卓楷锐和权硕彬两人都会立刻掉下去，「别站在那种地方，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你为什么总是要剑走偏锋？卓楷锐，你他妈回答我！」
    「我不站在这边的话，干嘛约你来屋顶上谈事情？
    「我这种低等人，跟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不一样。这就是我一贯处理事情的方法，我只对着敌人的弱点打，不作无用的攻击。必要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命都敢玩，又何况是别人的命──或者该说是权硕彬那一条贱命？」
    卓楷锐瞇了眼，微微侧过身子来，一边留神着自己与地板边缘的距离，一边对着成颯，像是炫耀似地晃了晃怀中的权硕彬那软瘫的身体，「你说，我这一回是不是挑中了你的软肋？成颯。」

 第七十七章．最終決戰舞台：阿曼

    「硕彬为什么在你的手上？回答我！」成颯朝着他叫嚣道。
    卓楷锐毕生还没见过成颯如此恶狠狠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成颯就算不温文尔雅，至少也该是冰冷的；却不该是像现在这样愤恨、如烈火般燃烧的。
    「我不必回答你的问题。」卓楷锐按下心中那些不好的感受，淡然的视线扫过成颯恐惧而瞋视着他的脸庞，「──是你要回答我的问题才对。
    「如果权硕彬去死，你是不是就能和我在一起？」卓楷锐语气强硬地问道。他没有打算让成颯有第二种回答。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这样你满意了吗？卓楷锐。」成颯万般焦急地吼叫道：「我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卓楷锐惨然一笑，「呵。」
    他望向楼梯口那只遗落在地上的长命锁。
    『既然你根本就没有打算与我廝守终生，又为什么要和我立下那种约定？为什么你要逼我发疯，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这副连我自己都讨厌的德行？』
    卓楷锐弯腰，轻轻地将权硕彬的身体放倒，让他平躺在地上。
    他看着权硕彬睡得人事不知的俊脸，内心顿时生发出万千感慨。
    『权硕彬，你真是个幸运的男人。成颯爱的人是你。』
    他用皮鞋尖，轻轻地踢了权硕彬的身侧一脚，『你居然不知道他爱的人是你，还因为这样而变得这么伤心，你到底算什么？木头脑袋。』
    卓楷锐已经得出了一个暂时的答案，但是在他心中，这场赛局还没结束──这是他与成颯的较量，也是他与权硕彬的。这一场泥淖，只要他卓楷锐没喊停，叁个人都不准脱身。
    见到权硕彬性命无虞，成颯发了狂似地立刻奔了过来，还差点跌倒。
    他蹲在权硕彬的身旁，奋力地摇晃着权硕彬的肩膀，「硕彬！硕彬！你醒醒！！」
    权硕彬恍若无闻，只是逕自沉睡，就算在他身侧才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切也都彷彿与他无关。
    见到权硕彬雷打不动地继续沉睡，儼然成了个睡美人，成颯不由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卓楷锐，「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这也许对你而言很重要，但是对我而言不重要，我没把他弄死就已经很仁慈了，谁叫他这个人那么蠢。」
    卓楷锐冷冷地看着成颯的反应，「是个人都能玩他，包含你。」
    成颯闻言，彷彿被人掐住了心脏，呼吸一滞，「卓楷锐，你在胡说什么……」
    见着成颯表情一阵扭曲，卓楷锐知道攻击到点上，便继续悠悠地说道：「权老闆挺失魂落魄的，他跟我说了很多、很多的心事，包括你怎么玩弄他、欺骗他的感情、伤害他的自尊，令他自卑、无视他的意愿，命令他，使用他、不想用的时候就把他一脚踢开──」
    成颯闻言，心中一凛。『他从没和我说过这些……难道是我让他產生了这些感觉？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对着阿锐诉苦吗？可是我不知道啊！』
    见到成颯神色立变，卓楷锐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你让他提心吊胆，你让他夜不成眠。你是这样对他的，就跟你对着我一样，接下来你还想玩弄谁？你谁都不爱，只爱你自己，自然是没有谈情说爱的能力。」
    「我没有！」成颯面对着卓楷锐对他恶行的审判，不觉间扬起说话声，「……我没有！」
    卓楷锐立在原地，傲视着俯伏在他身下的成颯，凛然地说道：「你虽然没有明白地说出来，但是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的工作；在我眼里，我也同样看不起你，因为我好歹是明买明卖的，你却用友情绑架权硕彬，然后和我做同样的勾当。我对你很失望。」
    成颯的眼眶顿时泛出泪水，崩溃道：「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这样对你，也不是故意要这样对硕彬，我只是忍不……」
    卓楷锐打断了他的话：「可是我却没有因此而不爱你，我更看不起的是这样的自己。」
    成颯一怔，「卓楷锐，你……」
    「你终究是选了权硕彬，没有选我。这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
    卓楷锐苦涩一笑，「我果然还是不想看到你过没有我在旁边陪伴你的人生。可是你就算一时屈服于我，也会一辈子想着权老闆；这不只是在折磨你，也是在折磨我自己。」说完，他将脚再次跨上屋顶的边缘。
    成颯见状，立刻爬上前，叫住他：「阿锐，别衝动，难道活着对你来说，就没有什么快乐的事吗？」
    「没有。」卓楷锐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望向眼前那没有星星，只有飞机飞过，留下一行飞机云的，惨澹的台北夜空。
    「我想遵守我们当年立下的约定。我先走了。我们到下一个世界，再永远在一起。」
    卓楷锐笑着对成颯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咯！」他面对着成颯，往后退了几步，直到踩空了步子，他挺着身子，往后仰倒九十度，坠了下去。
    而这里是「阿曼」的楼顶：五楼。

 第七十八章．跳樓（上）

    「──阿锐！！」
    卓楷锐俊俏的身影，不过几秒鐘的时间，便自成颯的眼前消失。
    霎那顿时化作永恆。
    一声肉酱掉在地上的声响，骇人听闻而不由自主地传入成颯的耳里。
    两行清泪顿时自成颯的脸颊淌下。
    停在楼下的车子，因着被物体击中，而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丝毫不停歇，足以令附近所有的人心乱。
    「──阿锐！！！」
    成颯发疯似地奔向屋顶的边缘，蹲在边缘，向下伸长了脖子，极力地探着头。
    只见卓楷锐直接摔落在一台车顶上，把车顶全砸凹陷了，成颯认识，那是权硕彬的车，他的挡风玻璃还有车窗玻璃因着衝击力，已经全碎了，从车顶到挡风玻璃，再到车窗上，全是喷溅的鲜血。
    卓楷锐的双腿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各自向着外侧扭曲着，他一身白色的西装，已被鲜血染成粉红色。
    彷彿他着那一身白西装，就是为了让成颯见证，他的鲜血是如何将这身衣服全数染色；让成颯亲眼证实自己的无情，是如何把卓楷锐逼上了绝路。
    ※
    叁天后，医院里。
    单人病房里，成颯坐在卓楷锐的病床边，讨好地问：「阿锐，要不要喝点粥？我出去买。」
    「不用。」卓楷锐滑着手机，并没有抬眼看他，彷彿懒得再施捨给他任何的关注。
    成颯一阵发窘，只能继续就着手中的水果刀削着苹果皮。
    听说只要能把一整颗苹果的皮不间断地削完，愿望就会实现；此刻的成颯，只希望卓楷锐不要再对他这么冰冷无情，否则他只怕会想拿这把水果刀一把刺进卓楷锐的心口。
    可一想到那天晚上，见卓楷锐不过一秒，就完全自他的视线中消失；想起卓楷锐浑身是血地躺在凹陷的车顶里，成颯的内心又暗自一惊。他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眼前看见的惨然景象，甚至会午夜梦回，因而夤夜无眠。
    他实在害怕再次失去卓楷锐。
    ──这辈子，已经再也不敢这样了。
    成颯恨不得直接跪下来，向卓楷锐行八拜之礼，请卓楷锐别扔掉自己，也别去寻死；就是给卓楷锐作一辈子的洗脚婢，他成颯都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直到卓楷锐很可能就此死去，成颯才发现，自己还爱着他，恨不得立刻答应他，与他一辈子在一起；要是他那时候直接答应了，卓楷锐也不至于变得像现在这样半身不遂，一辈子成了个废人；然而这都算是好的，要不是楼下有数层遮雨棚不断降低缓衝力，底下还停着权硕彬的车子，卓楷锐从五层楼跳下去，必死无疑。
    卓楷锐住院的期间，阿曼的干部有来探望他，成颯不知道那就是店长本人。
    成颯短暂地和店长出去了一下，他向店长解释：「Aldrich无法继续在店内为你们工作了，我很抱歉。」
    「发生事件的地点是在本店，你们没有向本店提告，也没有向台北市政府举报，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店长拾起成颯的手，往那白皙的手背轻轻地啜吻了一下。

 第七十八章．跳樓（下）

    成颯抖了一下，立刻抽手，往后站了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Aldrich恐怕无法继续担任董事，如果有任何需要赔偿的部分，请您告诉我，我愿意负起责任。」
    店长摇了头，「我们店内有些公共安全的部分没有做到位，这是本店的疏失，当初让本店通过检查的单位，也很可能必须为此负起连带责任。
    「于情于理，都是我们理亏；碍于一些收益的问题，董事会无法让Aldrich继续担任董事一职，相对地，他的董事合约也就不再存在法律效益。这一点，请您转知Aldrich。」
    成颯点了头，「我会的。」想到卓楷锐终于不必再和这些黑道有乱七八糟的纠葛，他心里真是高兴都来不及了，哪会在意什么收益不收益。
    他伸出双手，向店长握手，「谢谢您这段时间这么照顾Aldrich。」
    店长戴着金戒指的手，立刻回握住成颯的手，「别这么客套。虽然Aldrich无法继续作为本店的一份子，但是你们若有需要，请一定要来光顾本店，只要报上我的名号，敝店将提供给你们最多的『招待』，远超其他客人的，包含整包免单、免大班费、免服务费，以及免公关费。」
    「谢谢您……！」成颯觉着握了太久，便把手抽了回来，店长亦识时务地松了手。
    店长自西装外套里拿出一个精緻的铁名片夹，自其中抽出一张质感高级的烫金黑色名片，「成老闆，敝人诚挚期待您光临敝店，当然，若您要带上Aldrich一起，那么在下会很想到包厢内叙叙旧，毕竟我们也认识一年多了。
    「若敝人不在店内，您可以随时拨打名片上的电话，敝人的手机将24小时为您开机，也愿意为您排解任何烦忧。若非公事，私下想找我，也请随意。」
    「谢谢。」成颯点了头，收下那张该死的名片。
    「成老闆，事情都谈得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您不必送。」
    「好的。」
    成颯立在原地，目送店长以及他带着的两名保鑣离去，直到确定他们离开，这才回到病房。
    结束对话时的馀悸，以及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仍残存在成颯的心中。
    想到卓楷锐不但没有死，还与黑道免除了一切的瓜葛，成颯就松了一口气；尤其是不必再见到那个对着他眉来眼去的店长，成颯觉得心里好多了。『那个店长以前也是男公关吗？他们男公关都那个死样子吗？』成颯心想。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阿锐，没事就好。」握着水果刀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
    卓楷锐馀光瞥见那一长串苹果皮被削得越来越抖，一抬眼，就看见成颯在流泪，哭得肩膀都在抽动，声声抽咽，想藏都藏不了。
    「怎么了？你是来还泪的？」卓楷锐戏謔一笑，「叁不五时就哭一哭，你还是个男人吗？」
    成颯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用高级衬衫的袖子抹了脸，「随便你说，我无所谓。」成颯面带感激地看着卓楷锐，卓楷锐见状，抽了几张床边的卫生纸递给他。
    成颯把椅子拉近，将脸凑近卓楷锐。
    卓楷锐没得已，随便拿手上的卫生纸，抹了抹成颯那张哭得狼狈的脸。卓楷锐还帮他擤了鼻涕，往床边的垃圾桶一扔。
    成颯抬眼看着他，凄然一笑，「我本来还以为，我会永远失去你。」
    「……」卓楷锐对着成颯那张格调已荡然无存，却又真挚无比的小脸，不禁别过眼，喉头与胸口皆是一阵发烫，有些话如鯁在喉，但是还不到说出来的时机。

 第七十九章．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在今天

    「我们已经是陌生人了，陌生人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係？」卓楷锐知道他还没得到他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刻意对着成颯说道。
    「──你愿意原谅我吗？阿锐。」
    成颯低着头问道。
    「什么意思？」卓楷锐饶富兴味地盯着眼前人，「成颯，你告诉我呀？」
    成颯一隻手握着苹果与刀子，另一隻手自口袋里，把那块写着「仙寿恆昌」的长命锁，塞进卓楷锐的手里，「请让我包养你，拜託。」他抬眼望着卓楷锐，诚挚地请託道。
    卓楷锐还在端架子，他问道：「多久？」
    「一辈子。」成颯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次不是你问我，而是我问你，我求你，你愿意答应我吗？」
    卓楷锐露出灿烂的微笑。
    他筹备已久的计画终于完成了。
    他早就做过场地勘察，还算过跳楼的加速度，阿曼的每层楼高度都低于一般的建筑物，就算是从这里的五楼跳下去，都还有遮雨棚可以做缓衝，下面还停着权硕彬的车子。
    他机关算尽，自然是把自己也算进去了，甚至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摔伤脊椎，一辈子成了植物人──可就算是自己成了个脑瘫，他都有自信成颯会自愿照顾他一辈子。
    此刻得了个完全胜利，凯旋归来，还实打实地赢了权硕彬，虽是摔断了腿，但是值得。
    「小颯，你终于愿意心甘情愿地一辈子待在我的身边了。」卓楷锐捏住成颯递金锁过来的那隻手。
    成颯没有反抗，只是回握住他的手，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文的微笑，「嗯。」
    成颯看着手上那颗逐渐氧化、果肉变色的苹果，握了卓楷锐那隻细皮嫩肉的手一会儿，就微微地把手抽了回来，「阿锐，不想吃粥的话，就吃点水果吧？我还有一点点就削完了，你等我，我切给你吃，我最近才刚学怎么切苹果兔子。」
    卓楷锐看向已经有2/3颗都被削得光溜溜的苹果，「……你没留点皮，要怎么做兔子？」
    就算被卓楷锐直接吐槽，成颯还是笑瞇了眼，「对喔，不然我直接切起来好了。」
    ※
    却说同一间医院里，同一天，权硕彬过来拿DNA报告。
    结果已经出炉了，单子上头的铅字印着「亲子关係  94.87%  确定」。
    他将那张报告揉烂了，本想丢进走廊的垃圾桶，一想到该给方蔓蔓过目，他便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终究是没有把那张纸团丢掉。「唉。」这大概是他这叁天以来第87次叹气。
    『对了，卓楷锐也在这间医院里，小颯应该在照顾他。』
    想到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醉成这样，最后居然还是成颯送自己回的家，权硕彬就觉得很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卓楷锐那天晚上摔断了腿！
    他想：『卓楷锐肯定比我还醉，不然怎么会跑到楼顶上去？喝到跳楼简直是全台湾最kiang，脑子都喝biang掉了吧？！
    『小颯肯定花钱压了新闻，不然某牛郎喝醉跳楼，这保证会在TVXS或是X天轮播个一星期跑不掉。不能把新闻拍下来真的好可惜喔──』
    『姓卓的，论酒量，果然还是小爷我略胜一筹啊！』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卓楷锐算计得一套一套的，权硕彬勉强因为在拚酒方面赢了卓楷锐，稍稍提振了自己乌云笼罩的心情。
    他决定去楼下买束花，进卓楷锐的病房里，假意要探病，实则当着成颯的面前对卓楷锐开嘲讽，而且是最大的那种嘲讽。
    在选花的时候，他看到清明节用的大菊花，实在是很想买，可一想到那天他确实玩得太疯了，自己还对卓楷锐做了那些破事……连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跟卓楷锐无套都不知道，权硕彬就直接断片了。
    一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是真的曾经在酒店包厢里面跟小姐干过那些蠢事，事后还花了好多钱摆平，他自知理亏，顿时不敢对着卓楷锐放肆了。
    权硕彬下定决心要就此戒酒，这也代表着他想收心，就此稳定了。
    他随意自眼前拿起一束九十九朵玫瑰，走向柜台，「老闆娘，我要结帐。」
    「送给女朋友吗？九十九朵玫瑰的花语是……」
    老闆娘还没说完，权硕彬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皮夹，拿出里面所有的一千元，全部都放在柜台上，「不必找了。」然后把那束看上去炫耀性极强的捧花给抱走了。
    权硕彬倘若知道九十九朵玫瑰的花语是「长相守」，铁定不会想将这束花当作给卓楷锐探病的礼物──除非他想和卓楷锐长相廝守。
    然而花语是极有可能实现的；权硕彬就是想逃，也不见得能逃得了落在他身上的诅咒。

 第八十章．權碩彬人生中最大的汙點（上）（

    「小颯，姓卓的，我来看你们啦！」权硕彬敲敲病房门，才打开门来，就看到成颯靠在床边，正在餵卓楷锐吃兔子苹果。
    「啊。」
    「啊。」
    顿时成颯一愣，权硕彬的脸也抽筋了，只有卓楷锐脸色不变，依然咀嚼着口中的苹果。
    成颯立刻满面愧疚地自椅子上起身，向权硕彬行九十度的鞠躬礼，「──硕彬，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了。」
    他刻意当着卓楷锐的面前讲，就是想让卓楷锐安心。
    权硕彬默默地带上了身后的病房门，面如锅底。
    成颯见权硕彬一时无语，继续解释道：「我大学的时候，曾经和阿锐约定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事实上，木已成舟，权硕彬已经不在乎原因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败北，该是时候退出，断捨离了。
    「嗯，没关係，我都明白的。」他对着成颯苦笑道。
    然后他瞄了卓楷锐一眼，发现卓楷锐也在看他，两人刚好对上了视线。
    一看到卓楷锐那张眼神淡淡的脸，权硕彬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或许他该负责任的人甚至都不是成颯，而是卓楷锐；想到这里，他俊脸一红，眼神开始闪躲。
    「权老闆，怎么了？」见状，卓楷锐笑道，「过来陪我坐一下？」
    「没什么……我只是路过来探病的。祝福你们。」权硕彬都忘记自己本来是专程要来嘲笑卓楷锐的，脑子已经全被这两人宣布在一起的事情给搅烂了。
    他急匆匆把九十九朵玫瑰花，放在卓楷锐的床边，转身就想闪人。
    「喔，这花还有装饰，难得你这么有心。」卓楷锐一把抓住权硕彬的手腕，虎口隐隐地施了力，把权硕彬的手腕都抓出红痕来。
    手下施力，身体崴然不动，卓楷锐依然一脸媚笑，假意问道：「权老闆，那天把你灌得那么醉，你有没有生气？」
    权硕彬回过头来，本来想骂几句脏话，见成颯就坐在旁边，丝毫没发现卓楷锐正在对他暴力，顿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没有，那天会喝得那么醉，是我自己的问题。」他自知理亏地说道：「我要戒酒了，不然早晚会出大事。」
    『不是已经出过大事了吗？』卓楷锐心想。
    见权硕彬暂时不走了，卓楷锐放开那隻过于用力的手，把身旁的玫瑰花束乖巧地揣在身上，「权老闆，你还记得那天对我说过什么吗？」
    「？」成颯闻言，疑惑地看向权硕彬。
    「啊啊啊……！」隐约想到自己那天说了很多超级粗鄙的话，什么「男妓」，「我下面超大超硬」、「干到你怀孕」之类的，全都是黑歷史，根本是太过年轻才会犯下的错误，权硕彬真是连当场撞豆腐自杀的心都有了，连忙用眼神示意着卓楷锐别说。
    面对着权硕彬的眼角抽搐，卓楷锐心下已会意，却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笑得权硕彬心里发寒。
    「──楷锐哥，那天真的是我对不起你。请你马上忘记那一天我对你说过的所有的话，谢谢你！」
    儘管当着成颯的面，权硕彬无法当场盈盈拜倒，但是在他心中实在是已经五体投地，缴械了；当他有把柄捏在卓楷锐手里，就註定无法再逞能，男子气概已是奢望，还能保存生而为人最基本的体面已经很强了。

 第八十章．權碩彬人生中最大的汙點（下）（

    「没什么，我也有错。」卓楷锐点了头，「我们扯平，互不相欠。」
    「你们那天到底聊了些什么？」听着实在越来越引人疑竇，趁着两个人都在，成颯赶紧问道。
    「蔓蔓的事而已。本来就想告诉你的。」权硕彬有些失落地回答道。
    卓楷锐亦大方地承认道：「跟权老闆说的一样，只是方小姐的事。」
    「？？？？」成颯一阵困惑，「阿锐，你那天说的，可不是这样啊？」
    「──姓卓的，你他妈犯贱又跟小颯胡说了什么！！！！！」权硕彬前一秒才认怂装孙子，一听到卓楷锐趁着自己断片时抹黑他，下一秒立刻血气上涌，抓住卓楷锐身着的病患服领子。
    「……啊喔！」卓楷锐假意摆出吃痛的表情。
    「对、对不起！」权硕彬立刻意识到卓楷锐虽然欠扁，如今却是个伤患，立刻把举在半空中那隻硬梆梆还爆出青筋的拳头给放了下来。
    卓楷锐直勾勾地看着他，柔柔地卸掉权硕彬还紧揪着自己衣领的那隻手，「权老闆，有话好好说，没什么事是不可以谈的。」他对着权硕彬，皮笑肉不笑地扯起自己的嘴角。
    权硕彬垂在大腿边的右手，偷偷对卓楷锐比了一个中指。
    卓楷锐看见了，成颯没看见。
    他对着权硕彬招招手。权硕彬把耳朵附在卓楷锐的嘴边。
    卓楷锐抓住权硕彬的手，就着成颯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微微地抠了抠权硕彬的手心，「──没忘记你那天晚上，跟我做过什么事吧？不想让小颯还有方小姐知道吧？这可是你人生的污点；如果我去验伤，然后爆料给苹X新闻……」
    权硕彬俯在床畔，视线高度正好对上那天晚上给卓楷锐留下的吻痕，只见卓楷锐的脖子侧边上那个鲜明的瘀伤，不但没有随着时间褪去，顏色还变得越来越深，就像是要见证权硕彬所犯下的罪恶。
    『该死的，这他妈什么鬼？这是狗啃的吗？这么大片的痕跡是个人吸得出来吗……？』权硕彬看了这个「物证」，不禁感到一阵尿急腿软。
    仔细一看，就连他啃出来的伤，都还清晰地留在卓楷锐的嘴唇上，已结出一层薄薄的痂皮，权硕彬真是醉起来连他自己都怕，这让他立刻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卓楷锐所说的话是对的，光是这两样，已经可以去验伤了……遑论他身体里有没有自己的体液。
    卓楷锐还没有把话说完，权硕彬立刻颤抖着说：「别别别楷锐哥我求你，我另外一隻手可以给你折断，但是求你千万不要爆料；我可以拿我公司12%的股份当你的封口费，最多12%，我自己留3%就好，CEO换你作……霸霸霸拜託你、不然第二个从阿曼楼顶跳下去的那个人就是我了！你别逼我！狗急是会跳墙的！」
    「嗯哼。」卓楷锐轻轻地含着权硕彬的耳垂咬了一下。权硕彬脸一红，浑身一颤，「干，卓楷锐！你他妈果然就是个男机……」
    卓楷锐一把推开权硕彬。
    就见成颯还坐在旁边笑瞇瞇地看他们聊天，丝毫不知道他们方才的对话内容有多阴险、骯脏、齷齪。
    「机……」见到成颯的脸，权硕彬终于还是把那个尚未出口的「妓」字，就着怒气与委屈，硬生生吞回喉咙里。
    他尽可能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对着卓楷锐说道：「姓卓的，你真的别惹我生气，我如果生起气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作出什么样的事情。台北会毁灭的！」
    「权老闆。」卓楷锐用力地「啪！」拍了权硕彬的背一下，权硕彬差点「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老血来。「我们都已经是『朋友』了，就不必这么针锋相对的，以和为贵嘛。」
    「是……是啊！咳咳咳──」权硕彬自身上掀掉卓楷锐今天第二度对他暴力的那隻手，竭力地替自己顺了气，都怀疑起自己有没有被打内伤了。『干！要验伤的是老子！』
    儘管内心里实在想把此时捏着他人生中最大污点（已胜过让方蔓蔓怀孕）的卓楷锐给碎尸万段，然而迫于被卓楷锐威胁，在成颯的眼前，他还是只能搔着后脑杓，傻呼呼地陪笑道：「以和为贵嘛！哈哈哈哈──」他的笑声虚偽到在场只有他自己觉得这听起来很真诚。
    权硕彬看了卓楷锐一眼，微微地鞠躬，巴巴儿地问道：「楷锐哥，请问你可以把小颯借我一下吗？」
    「你看我的样子，是能说不行吗？」卓楷锐指了指自己的腿。
    权硕彬见状，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就好像卓楷锐会半身不遂，都是他害的。
    卓楷锐见状，摇了头，「别这样。你们去吧。」
    成颯得令，自椅子上起身，将装着苹果的碗交给卓楷锐，「快没营养了，别偏食，把它吃完。」
    卓楷锐瞅着权硕彬，刻意往成颯的脸上亲了一下，还摸了摸成颯的头，成颯全没反抗。权硕彬看到，真想自戳双目，气得跳脚，又不能发作，已经在考虑上暗网或者深网，从巴基斯坦找个忍者来做了卓楷锐，不然ISIS也行。
    卓楷锐哪里不知道权硕彬那点小心思？
    「啾。」趁着成颯转身之际，他对着权硕彬微微嘟嘴，送上一记飞吻。
    权硕彬趁着那个飞吻还没传到自己脸上之前，用两隻中指疯狂戳爆。
    两人一起出病房之后，望着他们的背影，卓楷锐心想：『小颯是我的，跑不掉，任凭你再怎么撬墙角，也斗不过我；况且你那里还有方小姐，你自己都无法脱身了，要怎么跟我继续斗下去？
    『你输了，权硕彬。』
    然而赛局还在持续，权硕彬还没有输──至少现在还没有输，输得也还并不彻底。

 第八十一章．決意：向權碩彬求婚（上）（成

    医院的走廊上，两人坐在椅子上。
    「是交往的时候怀上的，大概在遇见姓卓的之前就有了。」儘管成颯并没有要与他在一起，权硕彬还是觉得自己背叛了成颯，想主动和他谈这件事。
    他本来就只想和成颯谈这件事；卓楷锐不但知道，还抢先成颯一步知道这件事，则完全是个插曲。
    「你们……何时请吃喜酒？」成颯问道：「我可以当孩子的乾爹吗？」
    权硕彬闻言，把脸埋进双手里，有些心灰意冷。他自暴自弃地说道：「──小颯，你就这么不在乎吗？」
    「……啊？」
    没等成颯解释，权硕彬便抬起脸来，看着医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光洁地板，眼神黯淡地说道：「小颯，既然你已经选择回到卓楷锐的身边，那么我当然也可以和蔓蔓结婚，对吧？」
    他彷彿乞求着成颯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或是一些不高兴的反应，成颯却点了头，「是。」
    权硕彬如临深渊般，一脸绝望地缓缓转头，望向成颯。
    「你说得没错。硕彬，你是自由的，选择权在你的手上，你可以决定你要做的任何事情。」
    成颯也看向他，随后看回自己交叉着手指的双手，「你当然可以和我商量，但是我所说的，终究都只是意见。我的话是否有参考价值，由你来判断；只有你才知道什么选择，可以让你的人生变得比现在更好，而不是更糟。」
    权硕彬听了这话，咬着牙，不觉间露出有些痛苦的神情，还没死心，对着成颯问道：「蔓蔓都已经有了我的孩子，那么我和蔓蔓结婚，也是理所当然的；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毕竟比起一辈子单身，看上去又老又掉价，成家立业才是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有的样子。权家不能绝后，我该对我的孩子还有孩子的母亲负起应当的责任，否则我算什么男人？其实说到这里，我哪里还有选择？我他妈什么选择都没有！」
    成颯听到这里，才稍微有点微辞。他回答道：「能结婚当然没有不好，只是，你真心喜欢蔓蔓吗？蔓蔓到现在，也还真心喜欢你吗？结婚果然还是得有些感情基础，不然很快就会离婚的。」
    「如果这婚一定要离，又干嘛要浪费时间、精神跟钱去结呢？你还是可以对他们母子负责任，结婚不是唯一的办法。」成颯说道。
    「蔓蔓要的就是一个名份。她只想要钱的话，她何必回来我身边蹲着？……就像我那时候蹲着你一样。」权硕彬说到语末，声音变小了。
    「……」成颯迟疑地瞟向权硕彬望着地板的侧脸。
    权硕彬又恢復了音量，「我多的是时间，精神跟钱，我浪费那些东西根本就无所谓。」他一脸难受地说道：「反正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跟真心喜欢的人结婚了，现在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成颯告诉他：「……硕彬，别衝动，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这件事。结婚前，你不回家一趟吗？和你父母商量商量。」
    「不回家。我这辈子都再也不要回家了。」权硕彬赌气地说道。
    他拿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自走廊边的椅子上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你不回病房跟阿锐打声招呼吗？」成颯提议道：「不瞒你说，阿锐自从跳下去之后，状态始终不大好，你一来，他就笑了，看起来挺开心的。你走之前，去跟他说声再见，他一定会很高兴。他在想什么，我还是感觉得出来的，我觉得他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第八十一章．決意：向權碩彬求婚（下）（成

    「──『朋友』个屁，FXXK！」权硕彬闻言，眉心一跳，瞪了成颯一眼，「你在乎的又不是我走不走，而是卓楷锐快不快乐、他有什么感觉而已；说到底我有什么义务要让他快乐？他是我的谁？他就是摔断一百条腿，都不关我的事，而且他都已经有你在身边陪着了，他还有什么资格闷闷不乐的？」
    成颯说道：「阿锐不是蜈蚣，也不是马陆，他如果有一百条腿可以摔，我就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这么呕气了。你们两个也没结仇，你实在不需要在嘴上对他这么阴损。」
    「！」权硕彬听到这里，额际青筋一爆，「我阴损……算了，不说了！免得你又要说我！错的都是我，你怎么会知道他私底下怎么弄我的？」
    成颯回答他：「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也没往你公事包上装针孔，更没往你领带夹上装录音笔，或往你手錶里放GPS定位晶片，你不告诉我他对你做了些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没事别衝着我发火，我没有让你出气的必要。」
    权硕彬翻了个白眼，「就说我不说了嘛！一想起那傢伙我就有气，满肚子里都是火，我鉅细靡遗地告诉你，然后让我自己二度伤害干什么啊！你难道不知道被性侵害的当事人，出庭所带来的心理伤害，是被性侵事发所导致的两倍多吗？
    「他那天那样灌我酒，还敢拿这些破事出来威胁我，好大的胆子，真是个仙人跳特级带师，难怪他开心得很，要是我能这样玩我自己，我都会好开心，jin-jja（真是）……喔摸！气死我了。」
    「西八！」权硕彬朝地上跺了脚，一隻手抓着外套，另一隻手插进长裤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说道：「哼，真的走了。」
    「开车别喝酒，别玩手机，可以听Youtube和Podcast，不准看Netflix，路上小心。」成颯朝权硕彬挥了挥手。
    「知道啦！烦！」权硕彬朝着后方，也用手背挥了挥手。
    「……」看着权硕彬离去的背影，竟无往昔的意气风发，反而有些消沉。成颯心下一动，忽然有了想法。
    他待在椅子上，给方蔓蔓发了讯息：
    「蔓蔓，好久不见，听说你回来了。方便和你见面聊一下吗？」
    ※
    方蔓蔓本以为，这回成颯会约自己出来，是为了上回卓楷锐的事情没说清楚，她这边也还没准备好说辞，然而成颯却隻字没提这件事，只问了关于她和权硕彬会不会结婚的事。
    咖啡厅里，方蔓蔓喝着焦糖玛奇朵，情绪比起先前已好上许多，「没想到硕彬愿意为了孩子而收心，如果他愿意向我求婚，我会答应的。」
    「你……真心喜欢硕彬吗？」成颯迟疑地问道，「我知道我不该多管间事，只是想瞭解一下……」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都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也和他在一起两年了，结婚本来就很正常。他不跟我结婚，我带着球跑了；或是我给他暗戳戳地养着，我就这么帮他生孩子、带孩子，搞得我好像是情妇还是小叁似的，这对他和对我都不太好，不是吗？」方蔓蔓回答道。
    自然，方蔓蔓的回答是极为切合现实的，然而成颯一想起早先在医院里，权硕彬对他说的那句：『反正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跟真心喜欢的人结婚了，现在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心里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甚至是揪心，和他待在急诊室里陪卓楷锐的感觉极为相似。
    又想起卓楷锐曾对他说的：『你让他提心吊胆，你让他夜不成眠。你自然是没有谈情说爱的能力。』成颯顿时感觉如果这时他不出手做些什么，他很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就像他眼睁睁看着卓楷锐，从他眼前跳下去那样。
    他相信权硕彬不至于会做出跳楼这么疯狂的事，但肉体受伤是眼睛能看见的，其他地方受伤则是肉眼看不见的；若非卓楷锐对他说了这些话，若非卓楷锐亲自受了伤，成颯如今绝不会有这些感慨。他不想眼睁睁看着权硕彬也步入泥泞之中，无法脱身。
    「我会出手的。」成颯说道。
    「……什么？」方蔓蔓问道。
    「我会在硕彬向你求婚之前，向他求婚。」成颯回答她：「你无法告诉我，你是因为喜欢硕彬，才想和他结婚；但是我会向他求婚，因为我无法对着这件事冷眼旁观……我喜欢硕彬，至少比你还喜欢他，我很确定这一点。
    「我不在乎名份，也不在乎他的财產有多少，我只在乎我做的事能不能让他不要有遗憾。」
    「……」方蔓蔓露出疑惑的表情，「小颯，你的意思难道是觉得硕彬会选你，而不是选择他孩子的母亲吗？」
    成颯被她说得有些动摇，可仍未改口。
    方蔓蔓露出无奈的笑容，「决定权在硕彬，他终究只能跟一个人结婚。我相信硕彬不会答应你，因为我是他孩子的母亲，他需要我。」
    说到这里，方蔓蔓定了神，继续说道：「硕彬好歹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他需要一个女人和他结婚。只要他稳定下来，狗仔队就不会再来拍他是不是又换了新的女朋友、和别的女人出去过夜，他也能回家交待了。
    「与我结婚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他答应跟你结婚，从你那里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可能对他将来的人生產生负面影响，天知道他家里人如果知道他跟一个男人结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我有你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资本。你可以儘管去试试看没关係，因为我不怕你动到我。」
    方蔓蔓用单手撑着头，盯视着成颯，「小颯，我肚子里的小孩可是已经验过DNA的，我注定飞上枝头当凤凰，与硕彬结婚是我应得的报酬。」
    「你可以去努力，我为你加油打气，反正你不能威胁我。」她自信地说道。

 第八十二章．身為男朋友向權老闆求婚計劃的

    翌日，病房里，成颯又去探望卓楷锐。
    权硕彬买的那一大束极为佔位子的玫瑰花还鲜嫩欲滴，顏色正好。
    为了有地方养那玫瑰花，成颯吃饱没事干，叫人抬了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又大又漂亮的花瓶过来，供着那束该死的九十九朵玫瑰；卓楷锐觉得什么都很好，只差没摆张权硕彬的黑白照片过来，给他早晚上叁炷香。
    卓楷锐见状，心说：『有钱人就是为所欲为，金钱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但成颯已经是这样的一个人了，否定他的铺张浪费，便等同于否定他这个人，卓楷锐还是喜欢成颯的，便决定从此以后对这一切没有感觉。
    见成颯坐在病床边，也不离开，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也不看电视，连手机都不玩，只会在那边玩手指，心神不寧，躁动不安，自闭得不行，就好像戒菸时期的自己。
    「小颯，过来。」
    「嗯？」成颯把椅子挪得离病床更近，直到膝盖都碰到床侧。他潜身将上半身靠在床边，卓楷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我……！」成颯两颗晶亮的眼珠子开始乱转起来，「……对不起……我和蔓蔓打了赌，因为我听到后来，发现蔓蔓要的好像是个名份，她已经没有很喜欢硕彬了，所以……我不想让硕彬跟一个不爱他的女人结婚，我想赶在他向蔓蔓求婚以前，先向他求婚……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喔？」在卓楷锐的耳里听起来，这都是藉口，说穿了，成颯自己若没这个心，方蔓蔓怎么能影响成颯做任何的事？
    『还以为权硕彬这廝已经歇菜了，他是怎么鬼使神差地让小颯想对他求婚的？』
    卓楷锐把手轻轻覆在成颯紧捏着医院被子的手上，「没关係。」
    「──什么？！」成颯还差点以为自己耳包听错。
    「我们本来就没有约定要结婚。如果那傢伙愿意和你结婚的话，你就做吧。」卓楷锐回答道。
    「你……为什么会同意呢？」虽然来向卓楷锐徵求对这种事情的同意，成颯本来就知道这比扯铃还扯，可是让他觉得更扯的是──卓楷锐他居然同意了。
    『因为我不觉得那傢伙，会在「这种情况」下答应求婚……
    『倘若他不在乎我和小颯在一起，昨天在病房里，他怎么会又高兴、又难过的？只要我还在，他就不可能答应小颯。』
    心里分明觉得成颯这一场仗必败无疑，卓楷锐口头上还是说道：
    「我不想限制你，这也不会影响我……况且我欠『那傢伙』太多了，这是我对他的补偿。」
    成颯闻言，立刻扑上前，用双手环住卓楷锐的脖子，「阿锐，你真的太棒了！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我真的好喜欢你！」
    「……」卓楷锐摸了摸成颯的背。
    因为同意成颯去向权硕彬求婚，而被成颯说了喜欢，这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儘管如此，卓楷锐还是觉得自己内心的想法对成颯有愧了，因为他想，成颯这回也许会受伤。
    成颯小心不动到卓楷锐身上的伤，轻轻地放开他，往后微微一退，待在病床边，上半身趴在病床上，两手托着腮，两隻眼睛亮堂堂地看着卓楷锐，「阿锐，你……」
    「嗯？」
    「──果然和硕彬的关係还是不错的，对吧？」成颯笑着说道。

 第八十四章．年少有為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么想？」成颯訕訕地问道：「我一辈子都需要你……」
    「我本来就不应该永远只守着你一个人。我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了，我有蔓蔓，还有孩子。」权硕彬回答道。
    「──可是你不爱方蔓蔓，方蔓蔓也不爱你！」成颯一气之下，拍案而起。
    「那又怎么样呢……？」
    权硕彬依旧待在座位上，他抬头看着站立在面前的成颯，双手抱胸，一派沉稳地说道：
    「法律本来就没有规定，我不能跟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何况蔓蔓只有我，而你已经有卓楷锐了。你根本就不需要我──我说的话难道不合理吗？」
    成颯咬起嘴唇，「……你『想』结婚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我吗？」
    将双手放在桌上，权硕彬隔着餐桌，抬眼看着成颯，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又怎样？想终究只是想，现实里难道什么事情都能如意的吗？
    「卓楷锐真的比较适合你，你可以去找他结婚。只是不要跟我，我跟他处不好。」他注意到卓楷锐在边上看，和他霎时间对上了眼，又望回成颯，「我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我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过随意的生活了。我要收心了。」
    「──硕彬，你不是那种喜欢被束缚的人。重点是你能不能过得开心，而不是别人如何去评价你现在和之后的生活。」成颯说道。
    权硕彬抬着眼，盯视着成颯的双眼，回答道：「我这辈子从没负起过什么责任，现在，我想让我自己变成这样的人。这才是让我能『真正有所成长的办法』；这也是你亲口跟我说的，你的意见只是意见，真的能决定让我如何变成一个更好的人的，是我，而不是你。」
    权硕彬几乎原封不动地，将成颯在医院里对他所说的话，全拋回来给成颯。成颯顿时感觉自己无法接招。
    「……我不是这个意思。」成颯攒紧了拳头，垂着眉，急忙向权硕彬亡羊补牢地解释道：「我本意是希望你能随意地作决定，让你能过更快乐，更自由，更自在，更没有遗憾的生活。」
    「这些都与你无关。」权硕彬若有所思的眼神瞄向成颯，「你眼下最应该关心的，是卓楷锐开不开心、会不会有遗憾，因为你现在是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和我在一起。收心点对你也有益处。」
    他说道：「你知道你这样对我说这些话，我不但不会开心，他──」说到这里，权硕彬望向卓楷锐，「他也不会开心吗？」
    （一旁的卓楷锐听了，心说：『我无所谓啊。』继续用刀叉食用着牛肋排，「唔，好老。」）
    「！！」我在干些什么……
    直到此时，成颯才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在做选择的人，是权硕彬，而非是他成颯。成颯已经没有选择了。
    成颯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有勇无谋的疯子。
    就像他选择了卓楷锐，权硕彬自然也有理由选择方蔓蔓。
    他成颯对于权硕彬而言，曾经是唯一解，但是现在却早就已经不是唯一解了。
    他大可以在权硕彬在微风向他表白的时候，就抓住他的手，告诉他：『我喜欢你！』可他终究是错过了──就像他非得要卓楷锐粉身碎骨，才知道卓楷锐是他人生中不可或许的养分。
    像他这样叁心二意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又哪里来这么大的脸，来要求权硕彬和他成为恋人，甚至是夫妇呢？
    「小颯，还想当朋友的话，就让我们之间留个馀地吧。」权硕彬拿起桌上折成叁角形的餐巾，擦了擦手，「求婚这种事，是不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成颯訕訕然地坐了下来，低着头，一脸畏怯地偷着眼看权硕彬，「我当然不是在对你开玩笑。我是真心的。
    「硕彬，你向来都这么瞭解我，怎么会不懂我现在对你，到底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求婚者保持单身，是对被求婚者最基本的尊重。」权硕彬没看成颯，只淡淡地回答道：「连这都做不到，这不就是在开玩笑吗？」
    『何况还把男朋友带来现场……』
    权硕彬心神不寧得很，他才别开眼，就看见卓楷锐对着他一笑，随即放下手中的下刀叉，对着他用两隻手指比了个爱心。
    「！」权硕彬一阵恶寒。
    桌上的手机在震动，他拿起手机，看了正在发光的萤幕一眼，随即起身离席。
    「对不起，我先走了。蔓蔓还在外面等我。」
    权硕彬往店门外走出，服务生前来领路。
    成颯望向玻璃落地窗外，就见方蔓蔓正在向他挥手，她唇上挟带着一抹微笑，好似在宣告着自己不出所望的胜利。
    是了，方蔓蔓赢了。因着权硕彬最终走向的是方蔓蔓，而非是留在原地，收下戒指，选择他成颯。
    ──也对，像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向硕彬求婚，又有什么资格能让硕彬的人生变得更好、更幸福？
    ──我敢说我比蔓蔓更爱硕彬，但是说到底，我能不能让硕彬过上他想过的生活，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霎时间，成颯笑了出来，也哭了出来；他终究是透过这回的出糗，领略了些什么。

 第八十五章．卓楷銳的籌謀

    就在成颯独自垂泪之时，卓楷锐从旁叫了他一声：
    「小颯。」
    成颯闻言，自座位上站了起来，扣好西装外套，走了过去，蹲在卓楷锐的脚边。「……阿锐……！」他也不管公眾场合还有别人在看，直接把脸蹭在卓楷锐的大腿上。
    卓楷锐摸摸成颯的头，握住他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手，「今天的事，先别想了。」
    成颯好容易才把自己的脸，从卓楷锐软硬适中、弹性刚好的舒服大腿中拔了起来，叹了口气，「硕彬说的话，都是对的。」
    「那又怎样？」
    「……？」成颯抬起头来，见卓楷锐微微瞇了眼，好似在寻思些什么。
    卓楷锐拍拍成颯的肩膀，往他肩上来回抚娑，「你要相信，没什么事，是你的男朋友做不到的。这段期间你先忍着，我会为你讨回公道。」
    「……阿锐？」闻言，成颯瞪大了眼，迟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卓楷锐把手安放在成颯的肩膀上，「我不会再让你像之前一样伤心难过。」
    「真的、不必了……」成颯避开卓楷锐的视线，意志消沉地说道。
    成颯脸上的泪痕未乾，看上去异常地惹人怜爱，哭得梨花带雨，或者是暗自垂泪，虽然都是正常男人求婚失败之后，多少会有的反应，卓楷锐心下一动，想法却变了。
    若说今天本是来吃牛排，加上纯粹看成颯这事情怎么收尾，卓楷锐的心里原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那么事到如今，听着权硕彬方才那些话，看着权硕彬默默离去、不情不愿地上了驾驶座的模样，卓楷锐的心里已有了主意。
    「听话。」卓楷锐说道：
    「你想要什么，就是天上的月亮，还是维纳斯的金苹果，我都能拿过来。何况是区区一个权硕彬。
    「只要你等得起，我就有办法，帮你从方小姐的手里，把他抢回来。」
    「醒醒哪，阿锐，你不是开夺还屋的，也不是开万事屋的。」成颯知道卓楷锐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忙劝说道：「阿锐，别这样，硕彬也说了，这样做对你并不公平，你实在不用牺牲你自己的感觉，只为了帮我……」
    「我没有觉得不公平，『他』也不会觉得不公平，就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问题了。」卓楷锐用过于粗暴的逻辑，硬解了这个感情问题。
    「可是，阿锐，你不会觉得我……我……」成颯说到这里，垂了眼瞼，又丧了。
    「『用情不专』是吗？」卓楷锐轻描淡写地一下点破了成颯的心里话。
    成颯闻言，双膝跪下，直点头，泪水再次潸然欲下。
    「……」卓楷锐伸手往成颯腋下搔了几个痒，「阿锐你忽然……哈哈哈！」逼得成颯把那些泪水硬是吸了回去。
    卓楷锐的目光，沉稳而安静地望向权硕彬的Audi已然开走的空旷店外，「他就这样嫁作人夫，我也很无聊。你别当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这话听上去，自然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卓楷锐居然是要为了他自己来挽回权硕彬，而不是为了成颯。
    然而，成颯总想着，卓楷锐兴许是把权硕彬当成了玩伴，不想要以后两个人就此疏远了也说不定。
    成颯仰头看着卓楷锐，「事到如今，局面都已经被我搞砸成这副德行了，阿锐你还说要帮我想办法，我心里是真的很高兴，觉得你对我特别地好，特别地温柔……就跟以前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无时无刻都在一起的时候一样……」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卓楷锐的原因。可他一时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藏在心底。
    卓楷锐闻言，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温煦的微笑，摸了摸蹲在他身旁的成颯的小脸，「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那一抹如叁月春光般暖人的微笑，足以令成颯千疮百孔的心痊癒泰半。
    他双手握住卓楷锐的一隻手，抬头望着他，「你想怎么做呢？阿锐。」
    成颯下定决心，这一回他不再自行犯蠢；他要倚靠卓楷锐来发力，这件事就由卓楷锐来主导。
    卓楷锐只浅浅一笑，「别让我解释太多，没意思。你等着看我设局让他入网，该配合的时候，你就配合。」
    他眼神一冷，望着窗外权硕彬驾驶的Audi离去时所留下的红色车尾灯痕，『权硕彬，你等着。我卓楷锐只要出手，就绝对不会失败。』
    『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你」也一样。』他默然心想。

 第八十六章．射手（一）

    事情就此定下，没有商量的馀地，权硕斌最终还是依约向方蔓蔓求了婚。
    求婚现场，成颯和卓楷锐都在场，成颯在流着泪拍手，卓楷锐则是面无表情地撒着花。
    权硕彬见状，啐了一口：『什么死人脸？也没有要让你这傢伙来……』
    ※
    很快就到了权硕彬与方蔓蔓大喜之日。
    成颯作了best  boy，方蔓蔓的伴娘名叫向语帆，是一名可爱的小姑娘。
    一起走红毯的时候，看着身旁一身合身西装、一表人才的成颯，她实在免不了有些春心荡漾，频频向方蔓蔓打探着，成颯是否单身？方蔓蔓不知道成颯和卓楷锐在一起了，便回答成颯他单身，让向语帆赶紧展开攻势。
    成颯看得出向语帆对自己是有好感的，为了避免方蔓蔓传递错误讯息，使得两个女孩子之间有了嫌隙，更为了避免误会发生，成颯于是趁着向语帆来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地搭话的时候，直接告诉向语帆：「我已经有稳定交往的对象了。」向语帆吃了鱉，有些难堪，不论如何，她终究是不再打探成颯的消息，死了这条心。
    吃喜酒的时候，权硕彬与方蔓蔓坐了主位，也不知道位子是谁排的，成颯坐在权硕彬那一侧，卓楷锐则是坐在方蔓蔓那一侧，私心得很。
    「小颯，你吃龙虾吗？」权硕彬把整盘龙虾从旋转盘上拿到自己面前，把龙虾全身的壳都拔了，用刀切成好几小块，用叉子放到成颯盘子里。
    成颯又是喜欢，又是困扰地说道：「彬彬，你把整条都给我吃，别人就没得吃啦……」他更感受到方蔓蔓杀人的目光，不断插在自己身上，快把他插成洞洞人，透明窟窿的那种。
    「那有什么。」权硕彬回答道：「再叫一盘不就得了！」
    就在方蔓蔓不甘示弱，也想往卓楷锐的盘里夹干贝时，卓楷锐直接把杯中的啤酒加到七分满，伸到权硕彬的面前，「朋友，大喜之日，不和我喝一杯吗？」
    说到底，权硕彬是很厌倦这类酒席的，等一下方蔓蔓还有叁套礼服要换，不知得坐个多久，没叁个小时跑不掉，从天亮坐到天黑，真是让他想到就晕头，真的恨不得醉死，立刻也把杯子伸过去。
    卓楷锐也没介意，接下权硕彬的硬塑胶杯，刻意加到八分满，啤酒泡差点都流出杯子了。他把杯子交还给权硕彬时，还刻意捏了一下权硕彬握住杯子的手，「乾杯？」
    「得！」就像是酒店里惩罚游戏的后续，权硕彬没管自己的酒杯里比卓楷锐多了一分，急不可耐地，咕嘟咕嘟全把酒水往喉咙里倒。
    「哇！」成颯给权硕彬拍了手。
    「老公你最棒了！」方蔓蔓对权硕彬吹了口哨。
    卓楷锐一口气把酒全往喉咙里灌，喝得太快了，以至于甚至没人发现他在喝，就连他把空酒杯放到桌上的时候，都没有人知道他喝完了。
    「怎么样？姓卓的，还是我快……」权硕彬才放下酒杯，趾高气昂地瞟向卓楷锐，就见卓楷锐的杯子早就放在桌上，嘴边还有啤酒泡。
    「你丫的不是把酒倒了吧！」权硕彬一拍桌子，「别用你在酒店里晃点客人那套。」
    成颯忙拉住权硕彬的衣角，「小声点！别说出来！」他指的是当眾曝光卓楷锐是男公关的身分。
    卓楷锐对此毫无感觉，他耸肩，「方小姐和向小姐可以为我作证。」
    方蔓蔓没特别注意，倒是坐在卓楷锐身边的向语帆，因着不好意思继续坐在成颯身边，就改坐了卓楷锐身边。她证言道：「我有看见，卓先生喝酒速度很快，一仰头，就把杯里所有的啤酒都喝掉了。」

 第八十六章．射手（二）

    「……该死的。」权硕彬低声嘟囔道，立刻招来服务生，送来一手台啤，拿起一整瓶长脖子装，黄底绿标，瓶身顏色不透明的大瓶台啤，站了起来，走到卓楷锐的面前，一隻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把那瓶台啤放在卓楷锐的面前，「──一人一罐，尻完这瓶，卓楷锐，你敢不敢？」
    『赌输博大啊，成不了气候的小子。』卓楷锐面无表情地说道：「新郎要拚酒，精彩得很，你要不要上台，给大家看个好戏？」
    「上就上！我只怕到时候出糗的人是你！你可别跪下来向我哭，因为你跪不了！」权硕彬自信满满地说道。
    于是卓楷锐怀里捧着两瓶大瓶的台啤，一隻手还在拿开罐器开瓶。
    权硕彬推着卓楷锐上台，如今已有了些酒胆，抢过主持人的麦克风，大声宣布道：「你各位！Aldrich想与我拚酒！你们想不想看我们一决雌雄、战个高下！？」
    台下立刻响起如雷的掌声，「好！喝！」、「喝到断片！」、「今天不送急诊绝不回家！」、「要死一起死！」、「呜──！！！！」现场甚至有人抱着IKEA鯊鱼吹起乌乌兹拉。「阿男别闹！」那名IKEA鯊鱼男的男伴往他头上尻了一拳。
    卓楷锐听了，实在有些尷尬癌发作，扯了扯权硕彬的衣角，「在外头别叫我花名，台北好多人都认识我的。」他细声道。
    权硕彬此时酒意已经上来了叁、四分，『你就是Aldrich，这有什么好狡辩的？』他细声道，蹲下来，就着讲台的遮掩，往卓楷锐的脸上亲了一下。
    「……」卓楷锐一脸奇怪地瞟向权硕彬。「你发酒疯的标准这么低？」
    于是乎，生死决斗开始了。
    卓楷锐当着眾人的面，将那罐台啤全都下嘴了，不如权硕彬喝得嘴角都流出啤酒沫，他是一滴不剩地喝乾了，还把光了的啤酒瓶举起来，对着宴会场的灯光透光──空空如也，连瓶底都看得见。
    眾人见状，纷纷鼓舞，「神人──！」、「你是酒瓶嘛！」、「战神！」一分鐘的时间都不到，卓楷锐就解决了那瓶酒，会场顿时爆出如雷的掌声，还有人站起来替他喝彩、吹狗螺，「酒神！」
    权硕彬与卓楷锐饮乾所差的时间虽然不远，顶多多了半分鐘，然而啤酒沫都从权硕彬的嘴里流出来了，不如卓楷锐面不改色，权硕彬的脸上一下就变得通红，额际还涔出几滴冷汗。
    此时会场内的音乐已播放到极为重节奏的〈射手〉：
    Lock  and  load──
    我是神射手
    Let's  rock'n'roll──
    杀无赦的射手！
    Lock  and  load──
    无敌神射手
    Let's  rock'n'roll──
    杀千刀的身手
    会场的灯光顿时暗下，舞厅球取而代之四处投射出七彩光芒，会场气氛嗨爆到最高点，比起喜宴，更像是KTV狂欢。
    场内的宾客们都随着投影幕上的MP魔幻力量的MV，离开了座位，一排一排地跳起了射手舞。
    权硕彬腿软，身体一个不支，下意识趴到坐在轮椅的桌楷锐的身上，把头靠在卓楷锐的腿上，身体则是整个瘫软在舞台上。
    卓楷锐摸了摸权硕彬的头，「喝酒要快不要慢，我们都是自己人，拚什么酒？神经病。」
    「……呕！」权硕彬忽然一阵反胃。
    卓楷锐捏了捏权硕彬的后颈，「要吐就叫你老婆过来，别吐我身上。」

 第八十六章．射手（三）

    权硕彬往上一爬，抱住了卓楷锐，又亲住他的嘴，开始啃咬起来。
    卓楷锐摸了摸他的肩膀，没闪躲，任由他的舌头进到自己的口中游逡，他也意思意思，伸出舌头拌了一下，陪他玩了玩。哪怕权硕彬酒醒以后，一定有87%的机率后悔莫及。
    虽说权硕彬的嘴里满是啤酒味，卓楷锐却并不讨厌这个粗暴的、急于汲取他口中空气的吻。
    看着权硕彬这争强好胜的性格，卓楷锐实在说不上来，一脸醉态、毫无体面的权硕彬，究竟是哪一点勾动了他的同理心。
    他甚至觉得权硕彬醉酒的时候更坦率、更可爱些──只可惜总有点爱吃他的豆腐。
    『这些在店里可是要收钱的。』卓楷锐无奈地想道。『便宜你了，权老闆。』
    权硕彬跪在他面前，几乎是下意识地亲了亲卓楷锐修长的脖子，就着灯光昏暗，把手伸进他的衣服下襬，往他的胸膛摸娑起来。卓楷锐只是看着他，甚至揽着他的脖子，帮他遮掩他的丑事，不让台下的人看见。
    权硕彬抬头看着卓楷锐的脸，忽然哭了出来，大声地说道：「卓楷锐！你他妈到底为什么总是要灌我酒！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是因为小颯的缘故嘛？！」
    「……」卓楷锐虽然很想回嘴，『还不是因为你这傢伙容易被挑衅』，但是看着权硕彬醉得厉害，他突然没了回嘴的兴致，用力抓了抓他的肩膀，让他醒酒，「……还不是因为你愿意陪我喝。」
    「……」权硕彬听了这回答，望着卓楷锐的眼神，忽然变得更水粼粼的，哭得更厉害了，把头埋在卓楷锐的颈窝，掩藏着满脸狼狈的泪水。卓楷锐的衣领全被他打溼了。
    卓楷锐来回抚摸着权硕彬抽泣的肩膀和背脊，观察了一下，发现坐在主桌的成颯被方蔓蔓和向语航包围起来，「吱吱喳喳」地说着话，一时间无暇顾虑他们两个。
    卓楷锐捧起身如烂泥的权硕彬的头，在他耳边说道：「喝酒这件事要慢慢来，不然你身体代谢不了。」权硕彬趁机又往卓楷锐还没被留吻痕的那一侧脖子啃了一下。
    「唔！」卓楷锐一阵吃痛，终究没拔开水蛭般吸吮着他脖子的权硕彬，直到权硕彬吸够了，趴在他的大腿上，几乎要睡过去，卓楷锐才轻轻地拍了拍权硕彬的脸，「权老闆。」
    「嗯？Aldrich……怎么了……」权硕彬带着笑意，一脸迷醉地看着他。
    ──兴许这傢伙还把这里当成酒店呢。
    卓楷锐扶着趴在他身上的权硕彬，按着他的背，说道：「这里空气不好，我知道你今晚不开心。我们出去抽根菸。」
    权硕彬点了头，潜身抱住卓楷锐的腰，他的肩膀与背都一阵抽咽。
    卓楷锐也不知道该拿又酒醉的权硕彬怎么办才好，轻轻地来回摸娑了他穿着马甲的背脊，「哭完去洗把脸，别让别人看到你这窝囊模样。难看。」
    权硕彬点了头，继续把头埋在卓楷锐的身上，吸着、猛嗅着卓楷锐的腰侧身上的衣物芳香剂的味道，双手紧紧环住卓楷锐的纤腰。
    卓楷锐轻轻地拍着跪倒在他面前，俯首在他身上，如橡皮糖般紧黏着不放的权硕彬，「……权老闆，我该拿你怎么办？」卓楷锐捫心自问道。
    权硕彬又凑到他的面前，轻轻地咬了他的下唇，「我们出去抽菸。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看到其他人……我真的、真的太难受了。」
    卓楷锐也知道权硕彬此时此刻，把自己当成了逃避现实的对象。他舔了权硕彬的嘴唇一下。
    黑暗中，卓楷锐炯炯的目光看着权硕彬，「嗯。」
    「逃跑吧。」卓楷锐悠悠地回答道：「逃跑没什么不好。」

 第八十七章．權老闆，我想和你在一起（碩彬

    出了会场以后，权硕彬已经好多了，「臭小子给我喝这么多酒，想喝死我？」他对着卓楷锐啐道。
    『不是你自己揪的嘛？』儘管如此心想，卓楷锐却没反驳。
    「看你不开心，让你解忧。」卓楷锐说道：「一醉解千愁。你现在不喝，以后内伤就治不了了。」
    卓楷锐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包「峰」，拿出成颯送的Zippo，打开盖子，点燃打火石，点好菸，就收好了Zippo。
    权硕彬全程看着，还习惯性地以为会有自己的份，见卓楷锐居然直接把打火机收起来了，便说道：「借个火。」
    卓楷锐没再拿出打火机，只是看着他，叼了叼嘴上的菸。
    「……好啦，知道了。」
    权硕彬蹲了下来，叼着烟，对上卓楷锐的菸头，直到点燃为止。
    距离之近，简直把卓楷锐精緻的五官看得一清二楚，只差一根菸的距离，就快亲上去了。权硕彬忽然一阵动摇，嘴唇没叼好，差点把菸掉了下来。
    卓楷锐把菸塞回权硕彬的嘴里，「权老闆，在看什么？」
    「……有什么好看的。」权硕彬嘴硬道。他吸了一口菸，拿出来刁在手指间，「姓卓的，你真懒，连替我点根菸都不肯，这样算什么『朋友』。」
    「你可以不配合。」卓楷锐懒懒地说道。
    「下次就不配合！」权硕彬赶忙回道。
    「但是……」
    「嗯？」
    「这样点菸，感觉还不错。」卓楷锐垂着眼睫说道：「我没帮人这样点过菸。」
    「嗯……」回想起刚才自己举着手，为两人的菸头挡风，权硕彬确实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滋味──此生他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男人，以这样的方式点菸。
    「这样点菸……还是太慢了。」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什么的，总之权硕彬又脸红了。
    「那你下次就用自己的都彭点。」卓楷锐斜眼瞥着权硕彬。
    「……唔。」权硕彬发出好像是好，又好像是不好的声音，「我不习惯自己点菸。」
    「那你自己抽的时候呢？」卓楷锐问道。
    「当然是自己点了！」权硕彬理所当然地说道。
    「方小姐不帮你点菸？」卓楷锐又问道。
    「蔓蔓怀孕了，叫我戒菸。」权硕彬叹了口气。
    『连菸都不能抽的日子，到底有什么意思。』卓楷锐心想。
    权硕彬把菸吸了一大口，一下子就快烧没了。
    卓楷锐把他嘴上的菸弹掉，「过来。」卓楷锐从怀里拿出峰，放进权硕彬的嘴里，拿出Zippo。
    权硕彬乖乖地把菸头对着燃起的火焰，直到点燃。他往后一退。
    卓楷锐盖起Zippo的盖子，发出清脆的金属响声。
    「你记性这么好，还没忘记……」权硕彬靠着墙，抽着他不习惯的、味道有些过于衝鼻的菸，「我跟你要菸的事……」
    卓楷锐没回答他，只说道：「权老闆，我只打算活叁十年。」
    「为什么？」闻言，权硕彬睁大了眼，霎时间酒都醒了泰半，他看着卓楷锐。
    卓楷锐也看向他，「因为我没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说什么呢？」权硕彬蹲下来，凑近了卓楷锐，看着他，「你不是有小颯了吗？」
    「可是，没有对手的日子，让我觉得很无聊。」卓楷锐说完，又抽了一口菸，把菸喷在权硕彬的脸上，「我喜欢的，是和你一起竞争的日子。」
    权硕彬只是闭了气，没有闪躲，他闭起眼，直到菸雾消散，才重新张开眼，看着卓楷锐，「Aldrich，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再活得久一点？」
    「……如果我说，让你继续回来和我一起抢小颯呢？」卓楷锐说道。
    就在这一瞬间，俩人都觉得，这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我没办法这么做。」权硕彬直接回答道。
    「我知道。」卓楷锐低着头，淡淡地说道：「我们都知道，不是吗。」
    闻言，权硕彬心下忽然有些动容，他拿走卓楷锐嘴上的菸，把嘴唇贴上他的唇。
    「哈……」卓楷锐张了口，权硕彬将舌头伸进去，卓楷锐主动把舌头缠了上去。
    两人彼此在口里搅拌了一阵子，权硕彬的舌舔过卓楷锐的牙齦，上牙齦，刮擦过他口腔中的每个位置，甚至能吃见他口中的台湾啤酒味。
    「呼……」
    权硕彬按着卓楷锐的肩膀良久，发现卓楷锐逐渐喘不了气，面上覆了一层薰红，却还是没躲开，也没抱怨，他才主动抽开了口。
    两人的嘴唇间拉出一段长长的银丝，在月光下反射着淫靡的银光。
    权硕彬率先自首道：「我酒醉还没醒，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看见你就想亲。」
    卓楷锐抹去嘴边的唾液，没怪罪他，只两眼望着他，告诉他：「──权老闆，你想对我怎么做都无所谓，我只是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权硕彬睁大了眼，一时间没能答话，双手虽仍放在卓楷锐的腿上，不捨得抽回，口里却什么话都答不出来。
    「……卓楷锐，我……」话没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第八十八章．DirtyTalk（一）

    见了权硕彬的反应，卓楷锐说道：「我醉了。」
    「你才没有。」权硕彬答道。
    「我刚才说的都是醉话。」卓楷锐说道：「别当真。」
    「就是说嘛，像你这种神经病说出来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当真？我讨厌你，你也讨厌我，我们在一起到底要干嘛？互相找罪受吗？」权硕彬笑道。
    卓楷锐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权硕彬看着卓楷锐那满是吻痕的修长颈子，上头居然没有任何一样是成颯给的，全是自己啃的；回想起自己不久之前，才亲自抚触过他覆盖在白衬衫下那副清瘦的胴体。
    权硕彬的内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他知道卓楷锐没醉，也希望卓楷锐刚刚说的话不是醉话。
    他知道卓楷锐是一个从五楼跳下来的神经病，但他也是一个刻薄、无礼、自私、无耻、冰冷、无情、狠心，有时却又对他特别地包容、善于倾听与循循善诱地发问，过份的隐忍与温柔，时不时便能戳穿他的心思，甚至是……说起话来特别能撩动他的官能，有些性感得过份，能无时无刻、最大程度地激起他的性慾与兽慾的神经病。
    为了发洩自己心中情绪的不满，在婚宴上，藉着灯光变暗与讲台的遮掩，他明知会后悔，会为自己增添更多的把柄，却还是又一次地欺负了卓楷锐，卓楷锐却反过来为他遮掩，不让别人看见他所做的事。
    ……就算被他亲得呼吸逐渐微弱，眼睛里失去光采，很可能下一秒就会窒息，卓楷锐依然自始至终都没有推开他。
    就好像在酒店里那一回，他明明已经打算要侵犯他，卓楷锐却不但伸出脖子让他亲，还用手臂护住他的头，不让他撞到沙发的角落。
    权硕彬不明瞭，卓楷锐为何总是对他的兽行如此安静而放纵地承受着，哪怕随时可能真的会擦枪走火。
    权硕彬开始习惯向卓楷锐聊自己内心深处那些最幽微的、连对着成颯都不能开口的秘密……而卓楷锐总是习于倾听。
    权硕彬不知道卓楷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在酒店里那一回，他感觉卓楷锐很关心他，这些举动并不是出于公关的职业内容与本能，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对他產生了同理心，分担了他的痛苦，一如今日的喜宴也是；承担痛苦、分担寂寞，这向来是权硕彬对成颯所做的，可是除了卓楷锐以外，从来没有人对他权硕彬这么做过。
    当权硕彬在婚宴现场因为喝得烂醉而崩溃时，成颯没有注意到他、方蔓蔓也没有注意到他。
    当他感到极度厌恶这个婚宴现场时，卓楷锐对他说：『逃跑吧。逃跑没什么不好。』霎时间，权硕彬知道自己不但可以跑路，还有人可以被他捎带上一起跑路。
    就这么和卓楷锐在一起……每天推着他乱晃，与他嘻笑怒骂，趁机吃他豆腐、享受他的毫不抵抗；在成颯的眼后与他唇枪舌战，同时又记得彼此曾说过多少难听的话，叁不五时就刨出来给对方洗脸；偶而也像今晚一样，乘着夜色，吹着凉风，喝点小酒，互相给对方点菸，交换着菸抽，有时虽然沉默，心里却明白彼此约莫在想些什么──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权硕彬确实感受到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在百货公司、捷运、星巴克的相遇，乃至于在天桥上、酒店里、今日里的谈心，权硕彬终于发现，卓楷锐对他而言，不只是一个敌人，也不只是朋友，而是更特别的……
    ※
    喜宴结束后，成颯是唯一没喝酒的，就负责开车送权硕彬夫妇回家，两人东倒西歪地坐在后座，方蔓蔓连订製礼服都没换下来，副驾驶座坐的则是卓楷锐。

 第八十八章．DirtyTalk（二）

    成颯留神着后照镜，发现方蔓蔓靠着权硕彬的胸膛睡着了，想她今日必然也累得很，权硕彬亦睡得很熟，真是两个被排场折煞的可怜人，哪里有结婚的高兴样子？
    成颯想了想，在看着路，馀光瞟见卓楷锐一对沉稳的剑眉，纤长而轻颤的睫毛，高挺的鼻樑，与无色得几乎透明的薄唇。他禁不住吞了一口口水，低低地叫了声：「阿锐，我……」
    「怎么了？」本来在看窗外街景的卓楷锐，转头看向成颯。
    「我想要……」成颯一隻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隻手趁着后座的人在睡觉，大胆地捂向卓楷锐的胯间。
    卓楷锐被这细皮嫩肉的一隻手这么搓揉，很快就硬起来了，嗓子里有些痒，心口里也热突突的。「唔……」随着卓楷锐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车子里的氛围一下就变得旖旎起来。
    卓楷锐被摸得脸有些微微地红了，他垂着眼睛，偷覷着成颯，说道：「小颯，如今我的腿已经不能用了。」
    「我……可以帮你吹硬，然后自己坐上去动。」成颯说到这里，表情也是尷尬得不行，却又带点高兴而甜蜜的笑意。
    卓楷锐发现成颯随便说点骚话，他的裤襠也跟着扯旗了，纯情得不行，不禁莞尔，「你会让我想像到那个画面，我受不了。」
    他留意着后座的两夫妇有没有听见二人的骚话内容，疑似是没有，才把手也按在成颯穿着浅灰色西装裤的弹嫩大腿上，往内侧捏了捏。
    「！」成颯被卓楷锐摸得浑身颤抖了一下，「阿锐，我……我在开车。」他羞红了脸说道。
    「我知道你在『开车』。」卓楷锐拍拍成颯的大腿，「先送他们回去。要做，回家先一起洗个澡再做。」
    「……！」想到又可以帮卓楷锐洗澡，成颯真是高兴得不行。起初卓楷锐半身不遂，他是难过的，但是后来他经常藉口怕卓楷锐在浴室里摔伤，就叁不五时闯进浴室里看他洗澡，真是恨不得把浴室的毛玻璃换成全透明的，好站在外头一边看卓楷锐洗澡，一边打手枪。
    当成颯任意、肆意地使用钥匙，或是强行把门打开，防不胜防地进入浴室里打扰他时，卓楷锐对着喜欢的人，脾气与耐性竟着实好得很；不但没有责怪成颯，还从此不锁门，进去洗澡更是从不关门，每天洗个澡尔尔，都好似在引人犯罪。
    有时，一股澎澎MAN的香味自浴室里，跟随着水蒸气飘荡出来，闻得成颯是心猿意马，下面梆硬，一天有十六小时的时间在睡觉和上班，剩下的八小时大脑里全是精虫在游泳，夜夜宣淫。
    卓楷锐一边提醒他：「要补肾。你白天精神不大好。」到了晚上，却能若无其事地问：「小颯，要不要一起洗？」而后，不只帮他洗了头，甚至为他口交和手淫。
    他能极为专注地俯在成颯的两膝之间，直到以精纯的舌功，把成颯一滴不剩地给吸了出来以后，嘴里含着成颯的精液，喉头一动，「咕咚」一声，全下了肚，接着拿两隻晶亮而湿润的眼睛看着他，用那张口里、舌上、嘴角都还牵带着好几丝淫靡白果酱的两片薄唇，极为自然、无一丝欺骗地告诉他：「──小颯，我爱你。」
    正因为卓楷锐是那么地色情，以至于成颯现在只要看到浴室，就会不由自主地起生理反应。他渴望夜夜与卓楷锐洗澡，更渴望能与他缠绵、交欢与交心……就这么一辈子继续下去。
    不为什么，只为了卓楷锐这个男人，真的太过具有性吸引力，他太迷人。
    『而最棒的一件事，是他爱着我。』
    与他在一起得越久，成颯越发如此心想。儘管把腿摔断以后，卓楷锐自此成了个性冷淡，但成颯真是巴不得把公司给卖了，二十四小时骑在他身上，不让自己的菊花离了他老练的棒棒。
    当然，卓楷锐在此指的是真的洗澡，在性行为之前，先把彼此洗乾净的那种，没有其他调情的意味。
    「阿锐，你要帮我洗得乾净一点……我也想用嘴帮你洗。」成颯压低了音量，甜滋滋地说道。

 第八十八章．DirtyTalk（三）（Ｈ）

    卓楷锐闻言一笑，「你的那里我也可以用舌头帮你，你很喜欢，碰一下就叫出来，下面还滴淫水。」
    「阿锐……！」成颯一个分心，本应拿捏得当的油门，不小心踩重了些，把后座那两夫妻给摇醒了。
    「……到了吗？」权硕彬悠悠转醒，一脸迷糊地问道。
    成颯回过头来看他，「嗯，到了。硕彬，你把车库门打开，我要停车。」
    权硕彬从口袋里掏出遥控器，打开了车库门，若无其事地说道：「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你们别回去了吧？姓卓的就跟小颯一起住平常那间就好了。」权硕彬指的是他在家里给成颯预备的房间。
    成颯虽然在机械式地打档倒车入库，一听，鸡鸡差点起飞了──今晚或许能在硕彬的屋子里，跟阿锐做爱……！
    在新婚好友的家里跟男朋友做爱，这是何等邪恶又美好的行为？
    卓楷锐注意到成颯那闪亮亮的眼神，瞟向他，笑道：「要也可以，只是不能大声。我会拿东西把你的嘴巴捆起来。」
    成颯还在点头如捣蒜地偷笑，眼神逐渐淫荡。
    「？」权硕彬完全不知道在他们睡觉的途中，前座的两人究竟进行了什么Dirty  Talk，只说道：「小颯，开车门。」
    「……嗯！」成颯只顾着开心聊骚，竟忘记把大家从车子里放出来。他从前座电脑控制，将BMW所有的车门都打开来。
    成颯下了车，按下遥控器，后车厢盖自动掀起。他马不停蹄地要从后车厢里，将折叠好的轮椅抱出来。权硕彬说了句：「让管家来拿吧，你按电铃通知他一声。」说完就打开卓楷锐的车门，把他自车内打横抱了出来，「我先去按电梯了。」
    「喔……」没能藉这个机会摸两把卓楷锐，成颯心里有些失落，但终究是不会对着权硕彬吃醋，反而想着：『彬彬人真好，居然愿意亲自把阿锐抱上去，如果是过去的他，肯定不会这样的。这段期间他也成长了不少……』
    成颯按了电铃，方蔓蔓陪在原地等成颯，权硕彬就抱着卓楷锐，先上了电梯。
    卓楷锐一隻手勾着权硕彬的后颈，以防止自己掉下去，权硕彬的手臂托在了他的膝盖正下方，支撑着他的臀部。卓楷锐的屁股肉隔着布料，在权硕彬的小臂上摩擦，他知道卓楷锐是不能动的，搞得这么色情的铁定是自己无误了，顿时有些懊悔起来，刚才忙着献什么殷勤，傻子。
    卓楷锐虽注意到权硕彬神色怪异，却没有那么多纠结的心理活动，只问：「权老闆，为什么要我们留下来？」
    「来习惯一下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啊。」权硕彬目不斜视，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说的话别当放屁。」
    「你该习惯的是别的。」卓楷锐说道：「例如我和小颯会住同一间房里，睡同一张床，没准我们晚上还会做爱。」
    「……」闻言，权硕彬的脸立刻都黑了，「靠，我家不是旅馆，你们别这样，放尊重点。」
    「哈。」卓楷锐笑着往他的耳边问道：「……权老闆，想不想加入？」
    「不想！你作梦！」权硕彬差点要把卓楷锐往地上一摔，可是卓楷锐勾着他脖子的那隻手，让他的皮肤微微地发了热，这么近距离地抱着卓楷锐，能闻见他蓬松的头发上葡萄柚洗发乳的味道，香喷喷的，令人心荡神驰。
    说实在话，他开始考虑起卓楷锐的提议了。
    儘管如此，权硕彬的老二却很混乱，因为他开始弄不懂，自己究竟是想干成颯，还是想干卓楷锐，逼那个淫荡的傢伙屈服于自己的身下，用两隻大手挤压他白皙而紧翘的臀肉，随后将自己已然充血肿胀而坚挺的老二，从龟头，至龟头冠，至棒身，「啵！」地一声，挤入那水红色的、歙动的处女小穴中，令卓楷锐周身震颤；他要癲狂地翻动卓楷锐丝绸般紧滑的媚肉，刮擦过他体内精緻而细微的每一道皱褶，抓着、揉弄着卓楷锐的胸肉，含住他的耳垂，迫使他发出求饶的低吟，看他那双向来比冰山还要清冷的漂亮眼睛，能否像狐媚子一般眼角染上春色，听他能不能用低沉的喉音，亲口说出一句「权老闆，我喜欢你」……

 第八十九章．ToxicandDangerous（一）（Ｈ）

    「到了，就是这里。」
    权硕彬一隻手转开了门把，另一隻手仍抱着卓楷锐，让卓楷锐坐在他的手臂上。
    只见房内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装饰得色色可人。就算成颯不常来住，这间房依然是用心地被整理过、并很好地维持着。
    权硕彬为卓楷锐脱去鞋子，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以后，坐在他的身旁，打开了桌灯，室内顿时被温暖的黄光包围，熠熠生辉。
    他下意识想掏菸，却又塞回衬衫口袋里。
    「怕有菸味？」懒懒地躺在他身旁的卓楷锐问道。
    权硕彬点了头，「嗯啊。小颯不抽菸的，我还是别抽了。」虽然他的嘴巴还是想咬些什么来镇住癮。
    卓楷锐这样躺在床上，权硕彬就坐在床边，这么独处，感觉实在太容易动火，他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让脖子放松些，感觉喉头发乾，有些坐不住，正要起身，「我出去抽。」
    「别走。」
    就闻悠悠的一声叫唤自身后传来，一包「峰」极为艰难地自床上递了过来。
    就见不良于行的卓楷锐，必须使尽浑身解数，伸长手臂，才能自床上的活动范围内，碰触到权硕彬。
    「你不抽我也会抽，小颯想和我们在一起，要不就是吸二手菸，要不就是自己也来製造二手菸，他没得选。」卓楷锐说道。
    不知怎地，向来眼高过顶、意气风发、目中无人的卓楷锐，竟会落得半身不遂这般田地，令人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不忍卒睹。
    他有点不放心这样的卓楷锐，想留在房间里盯着他、照顾他，直到成颯回房。
    权硕彬接过那包打开来一看，里头已经被抽掉2/3多的峰，「卓楷锐，你今天抽得不少。」
    「想打砲，得压着，所以抽得多。」卓楷锐毫无羞耻心地说道。
    「……」闻言，权硕彬手里的菸差点掉下来。
    卓楷锐自他身后一捞，帮他接住了菸，重新夹回权硕彬的手指间。卓楷锐的胸膛贴在权硕彬的背上摩娑着，虽说是为他捡菸，权硕彬还是愣住了，心脏闷疼着，身体一阵僵硬。
    「陪我？」卓楷锐开门见山地问道。
    「……也不是不行。」权硕彬勉为其难地答道。天知道要做出这个决定，他心中面临了多少天人交战，因为他的兽慾，他自己还是清楚的。
    权硕彬脱了皮鞋，乾脆躺上床，枕着成颯的枕头，把菸叼在嘴边，上下晃动，熟练地自床边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小菸灰缸。
    虽说这是成颯的房间，可权硕彬都已经抽了十几年的菸，从大学就开始抽，住宿的时候还被室友的家长投诉过，同样用钱摆平下来，继续爽爽住，最后被逼得换房间的人是他的室友；这样的他，家里有哪个角落没有菸灰缸？
    权硕彬回过头来，见卓楷锐已经拿出打火机，打出火，替他点了菸。
    卓楷锐本来想从权硕彬那里拿回菸盒，权硕彬却吸了一大口，吐出烟来，就把嘴里湿淋淋的、带些口腔温度的菸，塞进卓楷锐的嘴里。
    他翻上卓楷锐的身子，压着他，「卓楷锐，我问你，你说你很想打砲，是真的还是假的？」
    权硕彬的视线有些凌厉，就好像能直接穿透衣物，视姦卓楷锐的裸体。
    卓楷锐并没有因此退却，反而对着他，弯了嘴角，露出一个极为赏心悦目的上扬幅度。

 第八十九章．ToxicandDangerous（二）（Ｈ）

    他将一口烟吐在权硕彬的脸上，致癌的毒素袭面而来，就与被他欺在身下那人一样，剧毒而致命。
    「你自己确认。」卓楷锐抓着权硕彬的手，按在自己的襠上。
    「！」权硕彬对着卓楷锐的大胆一阵退却，却忍不住仔细地往手下那温润的东西，来回摸了又摸，隔着衣物揉捏着。他发现卓楷锐已经勃起了，还被他摸得越来越起兴、越来越硬。
    权硕彬艰难地嚥下一口唾沫，看着卓楷锐生得好看的俊脸，问道：「什么时候『起来』的？」他用宽大的手掌，感受着手心里的活物，他的跳动与温度，描摹着性器的形状，放肆地轻轻揉弄、玩弄起他的阴囊。
    分明是在车子里被成颯摸了一把以后开始的，卓楷锐却面不改色地说道：「和你进电梯以后。」
    「……你认真？我才碰了你一下而已，你怎么那么……」
    权硕彬的理智线抵达即将崩断的边缘。
    倘若卓楷锐只是个普通的Money  Boy，他早就操干了卓楷锐几十万次，干到他叫爸爸，菊花外翻、肛门脱垂为止──可是卓楷锐是成颯的男朋友，他不敢动他。
    就算他感觉卓楷锐在肆无忌惮地暗示他、邀请他，露骨得不行，他依然没有勇气出手，总觉得一旦出手就回不来了；这尤其体现在他与成颯之间的关係。
    抢兄弟的男人，可是会无法继续当朋友的。
    卓楷锐在想什么？权硕彬是很想、非常想和卓楷锐做爱，可是卓楷锐是可以为了一时的性慾，而背叛成颯的人吗？还是卓楷锐又想坑害他、威胁他？权硕彬不知道。
    在病房里看见成颯帮卓楷锐削水果的时候，权硕彬光是看眼神，就能知道成颯喜欢卓楷锐，喜欢得不得了。
    ……是了，这么一条像伊甸园里的毒蛇的男人，有谁会不喜欢。
    那头，权硕彬还在进行本我、自我与超我之间的叁方顶尖对决；卓楷锐垂着眼，抽了一口菸，把菸插回权硕彬的嘴里。
    权硕彬又抽了一口，把菸插回卓楷锐的嘴里。
    两人彷彿透过一根已经被双方的口水濡湿了滤嘴的一根菸，在无声而隐密地接吻着。
    权硕彬还是忍不住侧过身子，低着头，用牙撕开卓楷锐的白色衬衫领，崩了叁颗扣子，他将领子拉下来，露出卓楷锐那象牙色的精緻锁骨，欺上去咬了一口。
    「唔……！」卓楷锐忍受着痛楚，直到权硕彬锐利的牙齿，深深地陷入他薄薄的皮肤里，留下一圈怵目惊心的红色牙印。他吞下闷哼，只摸着权硕彬的头，彷彿在鼓励他继续。
    透过身下人的震颤，还有眼前那一圈鲜红色的伤痕，权硕彬知道卓楷锐在忍耐，但卓楷锐只是一如既往地不喊痛，不抵抗，就好像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他做任何事；可现实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权硕彬一隻手抱着卓楷锐的上半身，另一隻手解开卓楷锐的皮带，将手探入他的内裤中，沿着耻毛，一路向下，握住那发热而硬挺的物事，「你……痛的时候，是不是会兴奋？」他搓揉着那硬如铁棒、在他掌中微微跳动而震颤的东西。
    卓楷锐瞥向他，抽了一口菸，呼出带着菸草味的气息来，轻轻地笑着看他，「权老闆，我喜欢痛。痛能让我清醒。
    「我喜欢有人在我身上留印记，这让我感觉自己不是个没用的社会垃圾。这些痕跡能提醒我，我还被人需要着，我还有些残馀价值，我还有机会成为别人的所有物。」他毫无情绪地阐述道。
    权硕彬听了这话竟感到有些悲凉，他忽然意识到，为何一开始他在酒店里遇见卓楷锐的时候，成颯让他多体谅卓楷锐、别侮辱他，只因为他身为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事事都赢在起跑点上，比别人强了不知多少。

 第八十九章．ToxicandDangerous（三）（Ｈ）

    他确实无法去亲身体会卓楷锐在做这一行的时候，过什么样的生活，遭受如何的侮辱，导致他的自我认同感竟会变得如此低落。
    ……可是他开始变得想让眼前的这个人得到幸福，让他得到最终的归属；就算他已经有了成颯。
    权硕彬知道，卓楷锐是「守护」成颯的那个人，但是「守护」他的那个位置，还是空出的……他也许还能有点机会。
    「……什么『有人』，你是不出S框的，谁能让你痛？谁能在你身上留伤？……还不都是我弄的。」
    越发意识到自己若能得手，将有极大机会成为卓楷锐的第一个男人──操他的那一个。
    ──卓楷锐可以是他的所有物。
    他从卓楷锐如一潭沉星般深黑而平静的眼神中，读出了这样的讯息。
    权硕彬不规矩的手，待在卓楷锐的内裤里，滑向两只臀峰幽微的股间，一隻手指鑽入那只幽密的花穴里。
    卓楷锐的身体并没有抗拒他，他的淫穴只随着那隻手指若即若离、欲进不进，而张合、吸吮、吞吐着他的手。
    「唔，权老闆……」卓楷锐被权硕彬指交着，不禁流泻出一声隐忍的低吟。他一隻手拿着菸，另一隻手像蛇一样，滑上权硕彬宽厚的背脊，「请你多担待了。」
    「！」闻言，权硕彬心下一动，「卓楷锐，我……」权硕彬正视着卓楷锐的双眼，望着他微张的湿润薄唇。
    卓楷锐把抽得差不多的菸往菸灰缸里一掐，「别让小颯发现，他会难过，对你、对我都是。」他有意无意地伸出带着一只錚亮小舌钉的舌头。
    「好。」嘴上说着好，心里想着：『随便，我权硕彬他妈今天非干死你不可，我要让你爽到平流层去跟NASA的卫星合照！』
    权硕彬顺着卓楷锐的引诱，亲了上去，张口吸吮卓楷锐的舌头，玩弄着他的舌钉，用前胸磨蹭着卓楷锐的胸肉。
    「呼……」卓楷锐自唇际，洩漏出一声微微的喘息，听起来不像是讨厌，更像是享受、舒服。
    同时，权硕彬在下面的攻势也没停止，他的右手将第二隻手指插进卓楷锐的小穴里，仔仔细细地搔刮着卓楷锐的体内，时不时往内突刺，往外抽弄，引得卓楷锐的穴肉不断淫靡地吸吮着他的手指、不让他自肉穴里离开。
    「嗯……」卓楷锐闭上双眼，纤长的睫毛在发颤，后腰肉被权硕彬粗大的手指插得一阵酥麻，不由有些发软，甚至跟随着权硕彬的抽送，轻摆起纤细的腰肢。
    权硕彬看着卓楷锐在他身下辗转承欢，丝毫没有排拒，又舔了舔卓楷锐的唇瓣，用手指往壁肉的两侧扩张，尽情地体会这无人开发过的淫穴，能被他捣乱到如何的程度。
    他想把卓楷锐整个人都弄得乱七八糟的，丝毫体面不存。
    「何时穿的？」权硕彬依依不捨地把唇移开，盯视着卓楷锐。
    「以前就有的。只是没有癒合而已，还能戴就戴了。」眼下他没道理说实话，这东西本来是想拿来服务成颯的。
    「为什么要戴这个？」权硕彬咬住卓楷锐的下唇。卓楷锐伸出舌头，灵活地舔了他的上唇一下。
    「看见的人，自己心里会很清楚。」卓楷锐说完，弯起嘴角，泛出一个色情极致的浅浅微笑，「做的时候专心点，问题别太多。」
    「婊子……」权硕彬将叁隻手指伸进卓楷锐的体内，前后挺动着，中指往上掏进穴肉里，似是按压到了某个点，卓楷锐忽然周身痉挛起来，「唔嗯……！」
    他的分身跟着激烈的跳动，在棉质内裤里射出先走汁，濡湿了襠部的顶端。

 第八十九章．ToxicandDangerous（四）（Ｈ）

    权硕彬顿时感觉自己不再有耐心持续这场漫长的拷问，在这场审判中，受刑的人分明是他，而不是卓楷锐。
    权硕彬把头靠在卓楷锐的颈窝里，「不行，宝贝，你太色了。我想用我的老二插进去……我要把你里面插烂。」
    在嘴上与小穴里的双重爱抚之下，卓楷锐苍白的脸面，已泛出些病态如醉酒般的红润。
    他迷魅地望着权硕彬，唇际那一抹浅浅淡淡的微笑，总使得他看上去不知道在算计些什么。
    「权老闆，只要是我能提供给你的服务，就请你使用。」
    他靠在权硕彬的耳边，操着菸嗓，低声地说道：「好好地用我，开发我，让你舒服，不要让我失望。」
    权硕彬听了这话，心脏便犹如直接给人打了一拳似的，胸中一痛，神经断裂，叁下五除二地褪下卓楷锐的长裤，露出那对白瓷般的长腿，将他的腿架到自己的肩膀上，往前一挺。
    「无套？」卓楷锐问道。
    权硕彬面无表情地点了头，「不可以？」
    「你可以，我就可以。」卓楷锐又拿起床边的菸盒，从里头拾掇出一根菸来抽。
    「……卓楷锐，我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你让我很烦，真的，很烦。」
    权硕彬没脱裤子，只将拉鍊拉下，自开襠内裤的缝隙中掏出硕大而昂扬的性器。那处因为已经想着卓楷锐的身体很久，从顶端就流淌出先走汁，濡湿了整根棒身，成了最天然的润滑剂。
    他潜身将硕大龟头的顶端，亲在卓楷锐因着腿被高高架起，而显露无遗、毫无防备的，正在歙动的穴嘴前。
    「自那天晚上，从酒店离开以后，我他妈整天到晚都想干你，我能怎么办？你太骚了……你害我对女人没了兴趣！」权硕彬往下瞪视着卓楷锐，骂骂咧咧地说道。
    「想做什么就做。」
    彷彿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卓楷锐没有对即将被破处、甚至是被这么大的东西刺穿身体，显露出任何一丝恐惧，只是淡淡地抽着菸，抬眼瞥着他，「你是权老闆，我是你的Aldrich，请你来主宰我。」
    「西八！」权硕彬暗骂了一声，止不住心脏剧烈的跳动，他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如今红得一蹋糊涂，完全失了往日的风范。
    「……卓楷锐，成为我的人，我可以离婚。」
    他失去理智地说道：「我想要你，你让我发狂！我受不了，我整天到晚都在想你，我不只是想干你，我想要你的人和心都属于我；我想掌控你，我想要你爱我，我想把你变成我权硕彬的东西。
    「没了你，我八成快乐不起来！你赢了，我输了，我想当你的狗，我恨不得现在就跪下来舔你的脚。」
    卓楷锐没说话，只是瞇起眼来，打量这句话的价值。
    他知道权硕彬动心了，鱼进网了，他这张网就快要能收起来，捞上船了。
    「叩、叩──」就在此时，外头响起敲门声，「阿锐，你在里面吗？」
    权硕彬顿时一怂，也不管老二还在外面放风，直接一个迅雷般的C罗战术翻滚，熟稔地鑽进床底下。这是他以前在跟上流社会的贵妇在薇阁里面偷情的时候，老公带徵信社进来抓姦时，他所学会的生存技能。
    「我进来囉。」门外的成颯说道，他开了门，进到房里，见菸灰缸里已经掐熄了一只菸蒂，还有一支菸叼在卓楷锐的嘴边。
    卓楷锐躺在大床上，嘴边带着一抹晶亮的口水，从嘴巴、下巴到脖子上全都是口水，模样简直惊人。

 第八十九章．ToxicandDangerous（五）（Ｈ）

    他的衣物凌乱，脖子上的大片瘀青比起入院时又多了一块，锁骨上还有一圈怵目惊心的牙印，简直能出血。
    卓楷锐身着的白衬衫，前叁颗扣子已经崩掉了，衣服被歪歪地往下拉扯，露出大片无瑕而白皙的瓷玉般的胸膛。
    他的皮带已然解开，长裤全脱了，样态简直是生无可恋而凌乱地摊在了床舖上。
    卓楷锐的分身紧紧地贴着他清瘦的下腹，深粉色的龟头正从马眼里分泌出津甜的先走汁。
    『阿锐到底是刚打过砲，还是刚被强姦……』
    按捺住内心无可遏止的吐槽，成颯走到床边，伏在床上，低头嚐了嚐卓楷锐分身所泌出的体液，舔了舔嘴，抬眼看向卓楷锐，卓楷锐摸了他的头，对他露出一个和煦如春阳般的微笑。
    成颯脱去鞋子，爬上床，坐到卓楷锐的身上，用仍穿着裤子的臀部，以臀缝来回摩擦着卓楷锐的分身。
    他双手环住卓楷锐的脖子，用极为煽情的语调问道：「阿锐，你在自慰？」
    卓楷锐把头埋到成颯的脖子边，舔了舔，一隻手握着成颯的纤腰，另一隻手一下、一下地隔着西装裤，挑弄着、来回弹着成颯被装在裤襠里，微微撑着襠布的分身，「嗯，忍不住，先摸了。」
    成颯有感计画可能开始了，刻意问道：「你脖子上那一块吻痕，还有你锁骨上那个牙印，是谁……？」
    卓楷锐用眼神示意，权硕彬在床底下躲着，成颯立刻会了意。卓楷锐回答道：「有一条狗兇得很，动不动就咬我，弄得我浑身是伤。驯狗需要耐心，再一段时间，有忠诚心，自然就好了。」他意有所指地说道。
    躲在床底的权硕彬，听到卓楷锐当着成颯的面，说他是狗，还说要驯他，分明是趁着他这段时间不能发作，硬要寻他的衅，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可也不能发出动作与声响，深怕被成颯发现。
    成颯知道权硕彬不能永远躲在那里，卓楷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就算要捨身饲鹰，他都不会插手与置喙，因为这是他与卓楷锐立下的约定──卓楷锐是主将，他负责完竟成颯的愿望，过程与手段不论是怎么样的，成颯都无权过问，更没有资格插手。
    他藉口道：「今天出来住，有点临时，我车上没有备用的衣服，这里的衣柜里倒是有几套，你穿了可能会有点紧，就当作换洗衣物，先忍忍。今天换下来的衣服，留在硕彬家里洗了吧，我再开车来拿。我先去便利商店买些内衣，比较乾净。」说完，亲了卓楷锐一下，卓楷锐张开口，成颯亲了进去，惊讶地发现，「阿锐，你有舌钉。」
    「喜欢吗？」卓楷锐问道。
    成颯点了头，「喜欢，很好看，你舌头的形状很适合，看起来……很色。」情动至极，成颯捧着卓楷锐的头，接连亲了卓楷锐的鼻尖，下頷，把卓楷锐的脸亲得湿淋淋的。
    卓楷锐仰起头来，任成颯用口供奉，他便一把含住卓楷锐的喉结，吸吮起来，发出一阵「吱、啾──」的淫荡水声。
    感觉到床上在震动，成颯跟卓楷锐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不要脸的事，权硕彬真恨不得身边有紧急逃生装置，他可以按下按钮，立刻现场脱出，可终究只能忍着，甚至听着这淫靡的水声，下面硬硬的又要发作，忍不住摸了摸，安慰了下自己可怜又寂寞、求而不得的小老弟。
    「唔……呼……」卓楷锐按住成颯的肩膀，让他停了，调整了下自己变得越来越重、不甚均匀的呼吸，拍了坐在自己身上的成颯的小屁股一把，「要出门的话就快去，不然我怕你去不了。」
    成颯知道这话的意思，再这样下去，不跟卓楷锐打一砲，他是出不了门的。「阿锐，你要冈本还是杜蕾斯？」
    「003或005。」卓楷锐回答道。
    也不知现在待在床下方的权硕彬，听了这话，该是什么心情。
    成颯说道：「005吧，003先前破过。」

 第八十九章．ToxicandDangerous（六）

    「也不会怀孕，怕什么。」卓楷锐往成颯的耳际一吻，「去吧，我等你。」
    「好……」成颯依依不捨地自卓楷锐的身上下来，「我会记得买润滑。」
    「我很期待。」目送成颯离开房间的背影，卓楷锐笑着对成颯挥了挥手。
    「阿锐，别再打手枪了，等我回来，我想要你的那个……」成颯回头瞟了卓楷锐一眼，没羞没臊地说道。最近成颯说话越来越露骨，和以前那情竇初开的模样，早已大相逕庭。
    「嗯。」卓楷锐微笑地点了头。
    直到门被带上，听见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卓楷锐才叫道：「权老闆，出来了。」
    权硕彬狼狈地爬出床底下，幸好他家有菲X浦的扫地机，高度能进床底扫一圈，还有智慧路线设定，把他家地板吸得乾乾净净，所以床底是扫过的，不然他此时铁定满身灰尘。
    『……原来情夫被人抓姦的感觉，是这么刺激又心惊胆颤的，难怪曹操就爱吃人妻。』权硕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垃圾东西。
    待在床底的时候，权硕彬已经老老实实地把下面收拾过一遍，如今至少人模人样的，不是个遛鸟侠了，就是裤襠仍有些鼓。
    见权硕彬灰头土脸的模样，铁定是没这贼胆，继续干些骯脏齷齪、背叛老友的事了。
    权硕彬自动走到卓楷锐的身边，坐在床畔，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我是神经病，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发疯，请你忘记。」
    「你对我发疯，又不是只有这一次。」卓楷锐又点起一根菸，抽了一口，插进权硕彬的嘴里，「不讨厌。」
    「唔……」权硕彬迟疑地看向卓楷锐，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菸自嘴里拿出来，夹在指间，往卓楷锐耳朵接攘着下巴的位置啃了一下，又吹又舔，把他形状美好、没有鬍渣的下頷整整亲了一遍。
    卓楷锐昂着头，任他亲，自己点了一根菸出来抽，一边抽菸，一边让权硕彬摸他的胸，摸他的背，摸他的腰，摸他的腿，摸他的下面，然后亲他，摸到全身上下没啥地方是没被摸过的为止。
    权硕彬这样摸来摸去的，卓楷锐既没阻止他，偶而被摸得舒服了，表情还微微一变，眼角带点红润，眼神越发湿润、充满情慾。他带着气音，微微地叫了声：「权老闆……这里感觉很好，是敏感带，以后多摸摸。」
    权硕彬一听，下面自然是更爆炸了，但是刚才着实被吓得不轻，今晚他打算忍下来了。
    他收了手，也想办法收了心，老实巴交地看着卓楷锐，对着他道了歉：「不好意思，我是条狗，整天咬你。你手刀肉上的齿痕都还没好，我又给你搞了这么多伤口出来，很痛吧？那天在捷运上，看你眼角都挤出眼泪来了。」
    卓楷锐捏了捏权硕彬的手，「习惯就好，不是多大的事。」卓楷锐捏着权硕彬不再乱摸的那隻右手，将手指插进权硕彬的手指缝隙。
    权硕彬顿时感觉手指之间的皮肤，传来一种触电般的酥麻感。
    『要干就能干，要谈心也能谈心，人长得好看，身材气质都很好，太完美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好？以前我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转头看着卓楷锐，发现卓楷锐也在看他。
    卓楷锐优雅地吐出一口烟来，「抽完这一根就回房间吧，权老闆。来日方长，只要你想，就有机会。」
    权硕彬一怔，顿时不明白卓楷锐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傻傻地答道：「嗯。」
    今晚是权硕彬此生第一次抠着一个人的手，与他十指交扣，跟一个人一起抽着同个牌子的菸。他们的身上、发丝间、唇齿间，都瀰漫着相同的味道，卓楷锐爱抽的、权硕彬本来看不起的，峰的味道。

 第九十章．向井理玖（一）

    翌日，一起吃完早餐之后，成颯打算带着卓楷锐离开了，方蔓蔓却主动提议道：「小颯，难得假日，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感觉还不错，你别急着走啊！」
    权硕彬昨晚听着两人在隔壁房做爱，自己对着方蔓蔓又不举，心情垃圾得不行，立刻反驳道：「人家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啊？干嘛强留。」
    成颯却点了头，「好啊，阿锐没来硕彬家玩过，那就再住一天吧！」
    卓楷锐只是老实巴交地用刀子跟叉子吃着德国脆肠配荷包蛋，毫无意见。
    当他对上权硕彬的视线的时候，发现权硕彬不知道在盯着他做什么。他舔了舔嘴，把嘴里的香肠咬断，还用刀子把那香肠从中间切断，权硕彬脸色立刻就变了。
    「……」
    和这两夫夫一起度过的假日，会是噩梦吧？权硕彬心想。
    「叮咚。」
    这时，传来门铃声，管家本想出去应门，权硕彬主动起身，「我去吧。」
    他接起对讲机，「喂？请问哪里找？」
    「权先生您好，我是X传媒的记者，我叫向井理玖。」透过对讲机的萤幕，能清晰地看见一名不过二十出头、脸上长了些雀斑的男孩，虽然戴着口罩，还是能看得出长相非常清秀，气质有些羞涩。
    他拿出自己的记者证，亮在对讲机的监视器前。
    『我权大爷结婚的事终于要有人来採访啦……』权硕彬心中窃笑，想着自己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这下也可以重振雄风了，立刻按下开门钮，「请进！」
    过没多久，在警卫的引导下，向井上楼了，此时管家早就开好门，备好了室内拖鞋和茶水在等候。管家问他要不要用点心，向井表示想工作，不必备点心。
    向井进了饭厅以后，发现现场有四个人，向他们一一鞠躬，「你们好，我是向井理玖，目前是X传媒旗下的记者与撰稿人，这一次是来替我们公司的杂志做专题採访。」他的脖子上掛着一台单眼，包里还装了一些补光的器材，背后的电脑包也沉甸甸的。
    权硕彬早就进厕所快速把头发抓好了，还把衣服理了理，就公孔雀般地摇着尾巴走出来，准备接受访问。
    成颯见状，也以为是来找权硕彬的，心里并不太意外，毕竟权硕彬招惹出的那些麻烦，向来是八卦杂志最爱的主题。
    不料向井却走向卓楷锐，「Aldrich桑，您好……听说您已经永久引退了，我是您的粉丝，虽然只有进去和同事们一起消费过很短的时间，但是您的引退让我很难过……怎么说呢？就跟『Seiya』当初被逐出歌舞伎町的时候一样，给我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卓楷锐把盘里的早餐吃完，抽起纸巾抹了抹嘴，这才看着向井，「你是日本来的留学生，我还记得你。待在台湾几年了？」
    「两、两年了……！已经毕业了，在工作了！」卓楷锐竟然还记得他。这给向井一种自己在卓楷锐做过的诸多客人之中，依然特别的感觉，掩藏在口罩下的神情，微微地复杂了起来，似是有些害羞。
    「中文说得很好，是道地的台湾腔，听着舒服，挺可爱。」卓楷锐看了向井一眼，「被说可爱，会让你觉得讨厌吗？」他将身旁的椅子自桌子底下拉出来，用眼神示意向井过来陪坐。
    向井赶忙摇头，「没这回事……Aldrich桑，どうも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非常地感谢您。）」
    权硕彬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向井，『GAY？娘砲？迷妹？到底是来干嘛的？』他总觉得这个向井不单纯，忽然有了些敌意。

 第九十章．向井理玖（二）

    成颯告诉权硕彬：「反正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去客厅打个牌吧，这里留给他们用。」
    方蔓蔓本来说想旁观，成颯看了向井的神色，难得能见到卓楷锐，似是非常兴奋的，便有了同理心，说道：「蔓蔓，陪我打德州扑克吧。」
    待成颯把一团人全驱赶到客厅，管家也将餐桌上清空，只留下两杯清水之后，向井才放下沉重的工作包，对着卓楷锐，有些迟疑地问道：「Aldrich桑，请问我可以握您的手吗？」
    卓楷锐伸出素白的、戴着钢戒和手鍊的手，「よろしくお愿いいたします。（请多指教。）」他以前在台北的高级俱乐部作男公关，曾接待过许多外国人，所以是会说日文的。
    向井与他握了手，觉得手心里仍有些发烫，主动解释道：「那个……本来我是被公司派来採访权CEO的，但是我从宴会会场那边问到您也来了，所以我临时打电话给主编，想改变人物专访的题材。」
    「什么题材？」卓楷锐拿出菸来，想抽，看到向井，又把菸收了起来。
    向井说道：「请抽吧，我不要紧的，有戴口罩。」别人的二手菸就算了，卓楷锐的二手菸，向井是能接受的。
    「失礼了。」卓楷锐点了菸，顿时，就闻「喀擦」一声，卓楷锐微微一怔，向井已经抓拍了一张他点菸的照片。
    卓楷锐略微蹙了眉，「理玖君，既然我已经引退了，就不打算露面。」
    被喊了名字，向井心下一热，赶忙解释道：「会处理的！这次的专访，主要是想深入了解『台湾的罗兰』，Aldrich先生您的从业经验，还有心路歷程，照片是不会把全脸放出来的，原档我会保管好……」
    「是理玖君保管的话，就没有问题，」卓楷锐继续波澜不惊地抽着菸，「处理过，再把照片上缴给主编，知道吗？」
    「嗯，嗯。」向井用力地点着头，像是一头温顺的小狗。
    卓楷锐观察着他的反应，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把这些照片『自己』留着，这是你特地来找我的谢礼。」说完，他正眼都没再瞧向井一眼。
    向井下意识举起相机，忍不住又拍了一张，他喜欢镜头中捕捉下的卓楷锐，他的神情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漠和疏离，却又如此地优雅而迷人，他感觉卓楷锐令人难以捉摸，神秘得让人无法自拔。
    「不好意思，谢谢您，Aldrich桑。我……会尽量不要让您感到尷尬的。」他克制着每一秒都想按快门的衝动。
    注意到向井戴着口罩的脸在流汗，脸还有些红。
    卓楷锐刻意先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向井在看着他喝水的样子，自己吞着口水。
    卓楷锐将自己喝过的那杯水，推到向井的面前，「喝吗？」
    「我……那个……」向井又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接过那只卓楷锐喝过的水杯，「失礼了。」他将口罩往下拉，就着玻璃杯上留下的淡淡唇印，喝了一大口，平抚了乾涩得爆炸的发烫喉咙。
    「……呼。」向井小小声地叹了息。
    卓楷锐淡然地打量着他。「你长得很不错，怎么会想戴口罩？」
    「我……！」向井赶紧将口罩往上拉，遮住自己的脸，低了头，「我天生有雀斑，不好看的。」
    卓楷锐翘着脚，双手交叠在大腿上，盯视着他，「看起来就像未成年。我不讨厌像你这样的类型。」
    「啊……」向井本来准备了一整个笔记本的问题想问卓楷锐，却被卓楷锐弄得非常紧张和窘迫，他当然还是开心的，可就是招架不住，只能发愣。
    他偷偷抬眼看着卓楷锐，紧攒着手中的相机，「Aldrich桑，可以……可以交换您的LINE吗？我怕今日的准备不周，等文稿正式送印之前，想先让您过目。」他找着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一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卓楷锐的法眼。

 第九十章．向井理玖（三）

    「我的LINE不便宜。」卓楷锐将自己的水杯，从向井那里拿了回来，喝了一口，瞟了他一眼，「你要怎么办？理玖君。」
    「对不起，是我太无礼了……！」向井立刻怂了。
    卓楷锐轻轻地一碰向井瘦弱的肩膀，向井顿时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抬头看着卓楷锐。卓楷锐往下扯掉他的口罩，「别习惯低着头。」把放在菸灰缸边的「峰」放进嘴里抽了一口，便放进向井的嘴里，「抽。」
    「！」向井就着卓楷锐含过的部份，抽了一口，立刻睁大了眼，把菸从口里拿掉，「──咳咳咳咳咳！」他呛得不浅，喉咙发疼。
    卓楷锐把自己的水杯递给了他，「喝点水。」
    向井点了头，依言照作，满脸都是汗，连口罩都湿透了，脸还红通通的。
    卓楷锐看着向井侷促的模样，莞尔道：「别让菸熄掉，再抽。」
    「可是，我……」向井实在是不敢抽菸，就怕染上菸癮。
    卓楷锐一言不发地掏出手机，打开萤幕，打开LINE，放在向井的面前，就是没解锁。
    向井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菸放回嘴里，小口小口地啜吸起来。
    「有天份。」卓楷锐看了向井一眼，就没再继续看他，而是自权硕彬家里的玻璃落地窗，向外往下俯瞰着台北市的风景。
    向井还在抽真菸跟抽假菸之间学习。
    卓楷锐拿掉他嘴里的菸，直接按熄在菸灰缸里。他输入成颯的生日，将LINE解了锁。
    「Aldrich桑，非常感谢您……」向井毕恭毕敬地扫了条码，加了好友，发了讯息过去，唯恐卓楷锐没加到他的好友。
    当他无意间看到卓楷锐这个居然有上千多个好友的列表时，心里有些发毛，就算他自己是记者，好友都没有这么多。卓楷锐的人脉圈深广得可怕，恐怕不好招惹。
    卓楷锐收回手机，又对着向井拿出菸盒，从里头挤了一根出来，「要吗？」
    这一次已经没有LINE作为交换条件了。然而向井还是接过了那根菸，怯怯地凑了过去，让拿出Zippo的卓楷锐替他点菸。
    两人一度因为这个举动变得非常靠近，「谢谢您。」明知道卓楷锐在糟蹋他，向井却还是低眉顺眼地说道。
    或许日本人天生就习惯把「请、谢谢、对不起」掛在嘴边。
    卓楷锐抬高了翘着的那隻脚。
    虽然不能走路，翘脚还是没问题的。他一隻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脸，微微地仰起形状优美的下頷，傲视着向井，「做好准备了吗？」
    向井赶紧把抽得一点都不习惯的菸从嘴里拿出来，「什么……？」
    「──更深入瞭解我的准备。」
    卓楷锐说道：「你现在对『我』这个人，有哪些感兴趣的地方？」
    「……全、全部……」向井用两隻手指捏着菸，就像一个不会执围棋棋子的素人，「Aldrich桑可是台湾的夜王……有客人曾经在您生日的时候，送过法拉利的。只有您能是台湾的『罗兰』，您很厉害的，以前没有人能超越您，以后也不会有人能超越您。您还这么年轻就引退，真是太可惜了……」
    「我今年叁十叁岁了。引退是应该的。」卓楷锐并没有提到那台法拉利后来到底被他怎么处理了，只如此回答道。
    「罗兰叁十五岁了也还没引退啊……台北的夜生活没了Aldrich桑，多无趣呢？」向井真心实意地说道：「林森北路的霓虹灯，自此都没了顏色。」
    卓楷锐反问道：「理玖君，你是因为我曾经是男公关，才对我感兴趣，还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

 第九十章．向井理玖（四）

    「呃……！僕（我）……あの、（那个）……」燃烧的菸灰因为没有及时弹去，掉在了他穿的牛仔裤上。
    卓楷锐看见了，也没管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向井侷促得结巴的德行。
    向井挣扎了良久，才说道：「Aldrich桑，对不起，我今天出差，是有向公司报帐请款的，我不可以这样……这个……」
    「哪个？」
    卓楷锐垂着眼，掠去向井只抽了一点点的菸，掐熄在菸灰缸里，伸手掸去向井大腿上的菸灰。
    「！」虽然只是被轻轻地碰了一下，向井还是宛如触电般，周身一震。
    卓楷锐穿着一袭白衬衫，与一件黑色的西装裤，成颯的身材比他瘦，衬衫便显得有些撑，能看见他把倒叁角形的身材练得很匀称，宽广的肩膀，扎实而有些厚度的胸膛，与纤细的腰肢曲线毕露无遗。
    这是一具极为引人遐想与侧目的躯体，搭衬着卓楷锐那张俊美如天神般的脸庞，任谁都无法招架。
    自落地窗外射入室内的日光，打在他的白衬衫上，令向井有些目眩。
    卓楷锐的身上混合着菸草与Jo  Malone香水的味道。光是这么待在卓楷锐的身边，就让他觉得好舒服。要是能一直这么跟这个人待在一起，会是无上的至福。
    ……根本就看不出来已经引退了，这个人天生就是作男公关的料子。
    向井如此心想道。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令自己回了神，随即自包里翻出录音笔，打开来放在桌上，同时拿出一台Apple  MacBook，打开文书软体，「Aldrich桑，请问您……」
    「叫我楷锐。」卓楷锐淡淡地用眼神扫过他。
    向井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可是又感觉这是一道简洁的命令，不容被忤逆，这才颤着唇齿说道：「楷锐……先生。」
    卓楷锐微微地歛了眉。
    向井立刻改了口，「楷锐……哥。」当他喊着卓楷锐的名字时，都觉得唇齿发烫、打颤。见卓楷锐没有其他反应，他才稍微放了心。
    与卓楷锐之间的应答，实在令向井感到如履薄冰，是一种幸福而甜蜜的慢性折磨，让他克制不住想要，可又浑身难受。
    看着已经写好的文档，向井偷瞟着卓楷锐，问道：「……您靠着作男公关，赚了很多的钱，甚至可以说是全台湾所有的男公关之中，唯一的成功者。您认为缺钱的人，适合来从事这份工作吗？」
    「不必。」卓楷锐说道：「男人可以做任何的工作，只要他们想。任何工作都可以赚到很多钱，不必作男公关。」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这是准备好的文本里没有提到的问题，可是记者的职业素养与训练，令向井追问了下去。
    卓楷锐又点了一根菸，「你可以亲自去试试。」卓楷锐说道：「下海的那一天，你告诉我，我去点你。」
    「……！」向井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竟差一点要哭出来。他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在台湾读完了研究所，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侮辱他人格与尊严的话。
    卓楷锐见他肩膀发抖，竭力按捺着情绪，瞥了他一眼，就没理会他，只是继续抽着菸。
    他喝了一口水，过了一会儿，见向井的情绪丝毫没有平復，这才继续说道：「你来坐过我，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在你的家乡日本，男公关是一份高尚的、具有职业道德的工作；在台湾不是，台湾的男公关低人一等。客人不尊重公关，公关也不为客人着想，这不是什么好的工作环境，就连单只是作『一回』，都不值得被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