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解》 楔子 阵阵微风吹过,落得一地树叶,满地的叶子,挟带浓浓的萧瑟,让人不免得有一股淡淡的哀伤。 这个季节,原是秋天该是凉爽的时分,但此时此刻,在这座火岩洞内却是异常炙热如火炎烧。 不时从地底喷出的岩浆把整座洞逼得通红通红,甚至连夜晚也是灯火明亮,在这洞里,总教人分不清白昼和黑夜。洞内炎热的温度更是高得令人难以忍受,在里面多待一秒痛苦就多一分,就算是武功再高强的绝世高人也难捱这高温。 火岩洞内,两名年轻女子,衣着一黑一白佇立在其中,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在白衣女子脚边还卧着一名昏了去的男子。 明亮的灯火照在两人身上,可清楚瞧见白衣女子姣好的面容与她身上那件部份染了血的白衣裳,衣裳下的手正淌着血,沿着她纤细的手臂缓缓流下。 她皱着脸,似乎在承受着痛楚。 而黑衣女子不发一语,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她脸上戴着面纱,唯一清楚可见的是她那对透彻清明的眼珠子,冷冽而锐利,好像巴不得要把这个世间看透。 「师妹,我求你救救他吧!」白衣女子跪了下去,哀求着黑衣女子。 若不是她手受了伤,没办法准确对准穴道为他针灸,她也绝不会开口求她。 「哦,你也会有求我一天?」黑衣女子挑着眉,冷着声问。「师姊,你可知道求我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温度的语气犹如地狱里的死神。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不原谅我也没关係,我只求你救他。只要你肯救他,我跟你保证我不再跟你做对,你下的毒我也不会再去解,还有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就算是要多少银两也没问题…,只要你肯救他。」她拉着她的脚苦苦哀求。 少礱是她的未婚夫、是她要廝守一生的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眼前死去,她一定要救他。 而她这个小师妹从以前就是师父最得意的门生,医术又向来比自己高明许多,她知道她一定有办法救少礱的。更何况,现在除了求她,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似乎不领情,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 清彻灵活的眼彷彿看透了一切。 「师姊,你知道在师妹心中,千金赏银也不如你一条命吗?」相较于白衣女子的着急,她反而悠哉悠哉地问,平静中带着残酷。 千金赏银也不如我一条命?白衣女子心中一凛,虽然不意外,但还是不免踌躇了起来。她颤着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死?」 只见黑衣女子摇了摇头,从袖子中拿出一个装有毒蝎粉的瓶子丢至她面前。 「这要看他在你心中是否有值得用你的命去换囉?要用什么来换他的命,这决定权在你身上。」她瞟着她,忽暗不明的眸光透露着不明确的讯息。 「什、什么意思?」白衣女子皱起眉。 「依我瞧他在你心中大概只值你一双手或一双眼了。」黑衣女子几近残酷地道。残忍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医者。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不急。」黑衣女子别过头,背对着他们。 她不急,可以慢慢等,只是,性命垂危的他能等吗? 白衣女子瞠大眼看着她,几乎是愤怒瞪着黑衣女子。 她早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沉思了一会儿,她缓缓打开瓶盖,接着毫无犹豫地就往自己眼睛撒去。 「啊─」女子惨叫了一声,鲜红的血立刻从她眼里窜流出来… 黑衣女子瞬时回过头,看到她鲜血不断从眼睛冒出,她着实楞了一下,接着立刻上前点住白衣女子的穴道,希望能止住她的血和减缓她的痛楚。 白衣女子紧紧抓住她的手。「我已经付出我的代价了,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会救他。」黑衣女子拉开她抓住自己的手。 她真的没想到,她竟然能为他做到这地步!依她对她的熟悉,她是个自私自利、总是把自己利益放在前头,断不是个会牺牲自己的人,而如今─难怪爹爹说就算再强硬的女人一但碰上了情总会化成一滩柔水。 没一会儿,鲜血就止住了,连同疼痛也渐渐消失,白衣女子也不由得暗暗佩服黑衣女子的医术。 「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她闭着眼,撑着石壁慢慢站了起来,打算就此离去。 「慢─」在她离开之前,黑衣女子叫住了她。 「你想反悔?」还是她发现了?白衣女子紧张地问。 可黑衣女子却不理会她的问题,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知道你一直把医术看得很重要,而你这次会来火岩洞,无非也是为了洞内传说中那项可以使人医术达到顶峰的东西。」 「你想说什么?」白衣女子问,虽然对她的动机感到质疑,可是她提到了那项让她无法拒绝的宝物。 她千里迢迢从北京城南下拜师学艺,甚至不惜危险一闯火岩洞,无非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像师父一样名震天下的神医。但多年了,她的医术就像遇到了瓶颈,始终无法突破更上层楼。 「那咱们来打个赌。」她顿了下,又继续道:「三年!只要三年后若他心里面最重要还是你,那么里面那项东西就是你的了。」她指着地上的男子又指着更深的洞内。 「就这样?」白衣女子心下依旧生疑。 这样的赌约无疑是让她无条件双手将宝物奉送给她一样简单。因为她深信戚少礱不会变心,就如同她一样。 「一个条件。」趁她还在犹豫之际,黑衣女子说出附加条件。「三年内你不能见他!」 白衣女子咬着唇在脑海中不断思考。 虽然她对少礱很有把握,但,事世多变,难保会有个万一,就如同当初她也没料到会有求她的这一天。 「你真有办法拿到?」 「信不信在你。」 经几衡量,白衣女子终究敌不过神医诱人的名号,最后她横下心,缓缓地说:「好,我答应你。」 见白衣女子答应,在黑纱下,黑衣女子嘴角缓缓扬起。 这只是个开始。 黑与白 北京城的街上,四处传来小贩的叫卖声,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是离天子脚底下最近的城,繁华与权贵集于此,都少人无不想待在这座城中梦想一跃躋身于富贵当中,就算当不了达官至少贵人也好。 可终究还是有例外的。 城内东市街上,远远的,就瞧见一女一男,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在街上。其实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在街上走在北京城内已是很平常的事,但这一对男女还是引起了路人的侧目。 女子身着一身的黑衣,头戴垂掛黑色面纱的斗笠,不仅让人瞧不见她的样貌,全身的墨色装束更让人没来由的感到压迫。 而男子走在后头,手拿纸扇轻轻摇晃散发着文质彬彬的气息,儼然一个书生模样。尤其是他俊秀帅气的面貌,让街上的姑娘们都瞠大眼直直望着,只差口水没流下。 女孩子们一个一个围拢靠过来,为的就是想要接近他。果然,没一会儿,两人已经被这群女孩子围住了。 女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抢着与他说话,但他始终保持微笑,没开口回答女孩子们的问题。 「你非得要让道路阻塞不可吗?」黑衣女子没好气地对身后的男子道。 「没办法,谁叫我长得帅。」男子,漫不经心地道,回答女子时还不忘对那群女孩露出最迷人的笑容。 这一笑,引来那群女孩们不停的尖叫声。 女子冷哼一声。 「你不这么认为吗?」男子将脸凑到女子跟前,打算让她再看个仔细,好明白自己有多么帅气。 女子立刻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那一眼,虽然只是瞬间,可犀利而阴狠的眼神,还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慄。 「不认同就算了,干么这么兇?」男子耸耸肩,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真应该拿刀子在你脸上划几刀再将你毒成哑吧,好让你没办法拿来说嘴。」女子冷冷地道。 清晰而娇柔的声音让人没办法联想这一些狠毒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 「我这命是你救的,你想怎样就怎样唄!别说是我的脸我的嘴,要我以身相许也行。」他语气依旧轻浮。 女子偏过头去,不理会。 以身相许?他说得倒轻松。 他是忘了已经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了还是想寻她开心?可不管前者还后者,这些都与她无关。 「生气了?」他收起了玩世不恭地笑容,态度明显收敛了许多。 女子依旧没应答。 「别这样,我跟你赔罪。」 男子靠近她,想要牵起她的柔夷,却被她推开,像是没防备又像是柔弱般,被她一推,男子立刻着实倒在地。 「真粗鲁,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这样怎么会有人喜欢你?」他坐在地上,没有生气反而一付悻悻然地瞧着女子。「你这样会没有男子敢喜欢你的。」 女子冷眼射向他,这次却少了怒气反而有一股哀伤。 谁稀罕!她的脸…,早在师父和师姊害她那一刻起,她对感情的事就已经不抱希望了,甚至是生命,她也全都无所谓了。 这辈子,她就一个人了。 女子不愿再答理他,一纵身迅速地跃上了屋顶,没几秒就没了踪影。 「可我怎么偏偏喜欢,而且…」男子抬起头直直看着黑衣女子离去的身影,毫不掩饰内心的慾望。 「无可自拔。」 ---------------------------------------------------------------------------- 位于北京城一角的楚府内,一名年轻女子正坐在床边为床上的小孩童把眽。 「医仙,我儿子到底怎样了?」一旁的楚老爷着急地问。 他求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在四十岁那年得这一子,不用说期望有多深。他是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孩子身上,可在数旬日前,这孩子突然昏迷不醒,他几乎请了北京城所有的大夫来为孩子诊断,可每个大夫都在看过孩子的病后都只是摇摇头。 他在几经波折下透过友人才请来了有医仙之称的女神医,她现在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只是,眼前这位女子很年轻,又是个瞎眼姑娘,她真的能救自己的儿子吗? 「医仙,我儿子他?」 女子缓缓将手收回来,随后站了起来。 这女子身穿白衣,身材纤细,绝世的容顏上有着淡淡的忧愁。 此人正是这几年来在北京城内医界声名鵠起的素问,她有名的原因不只是医术高深更因为她的年纪轻又瞎了眼。 「这毒我没办法解。」如同其他大夫,在诊完脉后她摇了摇头。语气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真的没办法了吗?这毒...毒?等一下,医仙,你是说我儿子是中了毒?!」他惊讶睁大眼。 素问点点头,十分肯定。 因为这毒,她太熟太熟了。 「可…怎么会?你真的确定是中毒?医仙,会不会是你诊断错误?呃,我是说,会不会是因为你看不见,所以可能误─」好端端的,他儿子怎么会中毒?他虽然不懂医术,可他儿子的气色一眼就看得出不像是个中了毒的人。 「楚老爷,虽然我家小姐眼睛看不见,可断诊从来都没出过错。」一旁的莲心见他质疑小姐的医术,立刻跳出来为她说话。 小姐的医术可是数一数二的,怎容忍他这个不懂医术的人来砸了小姐的招牌! 「楚老爷,我知道您的疑虑。通常中毒的人脸色会氾黑黄或者暗紫色,可令公子的气色是异常的红润,其实,」她顿了下,又继续说下去:「其实正是因为这种毒。得到这种毒的人,每天夜里到了下半夜体内就像是有火在烧然后会开始出汗。在清晨鸡啼过后,身体就开始不断发痒,而且受了风会不断咳嗽,甚至会咳出血来。到了后期也就是现在,则会不吃不喝,整天昏睡不醒。我说的对吧?」素问一口气说出所有的症状。 「对、对极了,医仙,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你一定要救救他。」听见她将症状说出,还完全正确,他不敢再怀疑她的能力,立刻低声下气求她。 「我说过了,这毒我没办法解的。」 「医仙,怎么会没办法?你能说中宗儿的症状,你一定知道怎么医治的,我求你了。」说着说着他咚了一声跪了下来,苦苦哀求。「我给你磕头了,活神仙,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楚老爷您别这样,素问受不起。」虽然看不见他,可她也听得出来他正跪着跟自己磕头。 「莲心,快把楚老爷扶起来。」 听素问吩咐,莲心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不论多少钱我都付得起,只要你救我儿子。」他拉着素问的衣袖。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且我也没说不救令郎了,只是…」素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 她十分清楚百烈肠这种毒,无色无味,却十分的毒,与困扰着师父数十年的无影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一点点就连六尺大汉都会撑不住,何况只是个小孩子。中这毒的人不会马上死亡,要备受煎熬数个月后才会慢慢死去。最可怕的是这毒不需要任何媒介就能种在任何人身上,而这种毒当今世上只有一个人最擅长使用…。 不是她不帮也不是她不会医治,而是这毒她不能解。 「只是什么?」听见有但语,他赶紧问。 「楚老爷听过毒怪吗?」她反问。 「毒怪?那是什么?」他没听过。 「北医仙南毒怪,这里的医仙说的就是我家小姐,而南毒怪呢,指的是名声响彻江南一带的灵枢姑娘,因为性情古怪,所以世人才称她为毒怪。她呀,擅长使毒,没有什么毒是她不知道、不会用的,她一定有办法解。」一提到南毒怪,不同于素问的迟疑不决,莲心眼神焕发,滔滔不绝地说着。 虽然她的主人是素问小姐,可她对南毒怪十分仰慕、甚至非常感兴趣。所以,她一直希望能与她见上一面,可偏偏这位南毒怪的行踪向来成谜,永远只有听说跟传说。 「原来这位毒、灵枢姑娘这么厉害…,那要怎样才能找到她?」原来这个什么毒怪的这么厉害!听莲心讲成这样,他不由得也钦佩起来,但楚大更开心的是他的儿子有救了。 「这…」莲心淡下眼来,刚那股热情全没了。「不清楚,她的行踪根本没人知道。」 「什么?!」他大叫了一声。 找不到人,那她说了这么一大串又有什么用? 正当楚大感到失望之馀,一直默默不说话的素问开口了。 「其实找她也不难。」 她刚刚一直挣扎着,到底要不要帮他?虽然理智告诉她不能帮,可是眼前是一条生命,而自己又是打着悬壶济世的大夫,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她面前死去,这样她还配称作大夫吗?还亏她是个人人称誉的医仙呢! 「医仙,你快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她?」听素问这么说,他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知道每逢中秋她必定会来北方一趟,所以这几日应该会到京城,您只需留心近日城内或是客栈是否有一名身穿黑衣、遮住容顏的女子走动,她很有可能就是您要找的毒怪。」 「小姐,您怎么会对毒怪这么了解,您认识她吗?」见素问清楚灵枢的动向,莲心不由得作此联想。 可不对啊!她跟了小姐快三年,也没见她跟灵枢姑娘联系过,而且先前好几次她问起灵枢姑娘的事,小姐不也都说不清楚不知道吗?怎么会知道灵枢中秋节会来这里? 「身穿黑衣、遮住容顏的姑娘…好,我记住了,多谢医仙,我这就立刻派人去寻找。」说着,就急急忙忙要去叫人,可又想到两位客人还在,所以又回过头向两人道:「抱歉,我急着要去找人,就不招待两位了,两位请便吧!赏银我会让帐房先生给你们的。」 说完,楚老爷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是很感激她们没错,只是他的心情被这对主僕搞得忽冷忽热,实在挺不是滋味的。更何况,他还赶着去找人呢! 「唷,小姐,您瞧,刚还低声下气的求咱们了,现在帮了他,理也不理我们了,早知道您就别跟他说毒怪的事儿了。」见楚老爷如此落差的态度,莲心不满的抱怨着。「而且谁稀罕那些赏银啊!这楚府还比不上咱们荣府的一个角落呢!」 「好了,莲心,救人要紧。」素问并不以为意。「你老是这么毛躁鲁莽,以后怎么能心平气和去对待病人呢?」 「对不起嘛…,我只是气不过。」莲心嘟着嘴回答。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势利眼的人,尤其是商人,一身虚情假意跟铜臭味,那付錙銖必较、眼中只有利益的嘴脸,开口闭口都是钱,她现在想来就觉得噁心。 大概是小时候曾沦落在人口贩子手上被卖来卖去的,以至于她特别厌恶商人。 「东西收一收,咱们回去了。」 莲心将东西迅速塞回箱子,再将木杖拿至她手上后,才扶着素问离开了这个她发誓再也不踏进半步的楚府。 夜 关于毒怪的下落,素问只猜对了一半。 南毒怪灵枢的确来到了京城,却没有住进了客栈,而是打算住在城郊的一家农户里。 但又不尽然,因为这个夜宿的地方并不是她选的。 她早就习惯了以天地为床舖,哪里都能窝。 「不好意思,咱们这里也没多的房间,就委屈你们这对小夫妻睡我儿子的房间吧!」一名农家老妇人一听这两人要借宿,连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自从老伴死去多年,她老婆子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儿子也搬了出去,倒是很久没有客人来过了。虽然后头那位戴着黑色斗篷的女子令人感到莫名的诡异,但是眼前这位年轻人,斯斯文文的,又这么客气好礼。应该不是坏人吧?就算是坏人,她老婆子也只有一间破屋跟不值钱的命一条,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不是夫妻。」在戚少礱正要开口道谢时,灵枢冷冷地道。 她这样说无犹是不给他一个台阶下。 因为戚少礱方才对老妇人说他俩人是新婚夫妻,从扬州远道而来找亲戚,可是没有找到,不得已才要麻烦借住一宿。 「不是夫妻啊…那…」老妇人错愕地看着灵枢,脑筋有点转不过来。 怎么小伙子说是夫妻,小姑娘说不是呢?到底谁说的才对? 「咱们怎么不是夫妻?就算不是夫妻,咱们同过房也睡在同一张床了,难道你打算船过水无痕,不认帐吗?」他讲得像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似地指控着灵枢,只差眼泪没掉下来了。「还是你认为我是那种不愿负责任的登徒子?」 灵枢瞪着他,正要开口时,他又抢先说话,摆明地不让她开口。「天地良心,我戚少礱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说着,牵起她的手紧紧握着。 灵枢第一个反应就是想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回,无奈这次就是怎样都收不回,只能看着自己的手被他霸佔着。 他的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她恶狠狠瞪着他。 黑色斗篷下那双怒气冲冲的明眸正一眨也不眨地怒视自己,他知道她生气了,可是这机会难得,不捉弄她一下他真觉得对不起自己,而且,他也想知道她会怎样对付自己。 「灵儿,嫁给我好吗?虽然我没有家财万贯、没有高官爵位,但我真的爱你,为了你,我一定会努力争取功名。我发誓会好好待你的。所以,嫁给我好吗?」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她,表面上等着她回答,内心却是强忍着笑意。 灵枢不但没有动心,拿一双冷冽的眼眸睇着他。反倒是老妇人被他这一番话感动了。 瞧,这么个大男人讲成这样了,她老婆子能不站他这边帮他个一把吗? 「是啊!小姑娘,难得他愿意负责,你也就答应了吧?老婆子这把年纪了,什么人没看过?我给你保证,他肯定会是个好丈夫,你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 灵枢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 没有家财万贯,那富甲天下的戚侯府又是怎么一回事?没有高官爵禄,那满人皇帝亲封的抚远侯可是假的? 看她不予理会,他将视线又移到老妇人身上,用祈求的眼神看她,要她再帮自己说话。 「小姑娘,就答应了吧?」老妇人陪笑着,又劝了一次。以为两人只是闹闹小彆扭,但她哪里知道两人的关係,更轻忽了灵枢刁鑽的性子。 「老婆婆,既然你觉得他是良人,我瞧你也没伴,不如你就嫁他吧?」她转了口气轻轻地道,语气轻柔地不似正说着讽刺又不合宜的话。 「你─」老婆子立刻僵住,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这一把年纪了,想做媒却反被一个小姑娘这样羞辱。 她立刻扳了脸,将两人轰出去:「滚滚滚,我这间小庙可容不下你这位贵人。」 「正好,庙是给和尚尼姑住的,我还怕住不惯。」灵枢态度依旧傲慢。 「你─滚─」她颤着手指着灵枢,话都快说不出来,可见其气愤。 看老婆婆生气了,灵枢反而绽放难得的嫣然一笑,接着毫不犹豫走出这屋子。 虽然黑面纱遮住她大半张脸庞,但在月光照射下,他清楚看见她的那一抹浅浅的笑容。 跟在她身后快三年,他从没看过她的面貌,更显少看她笑。 虽然好几次在半夜想趁她睡着时偷偷掀起她的面纱一睹芳顏,可是无奈她非常敏锐,只要一丁点声音就会惊醒。 看着她的笑容,他心情也好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 「婆婆,得罪了,她就是嘴吧不饶人,还请您见谅。」他向老妇人深表歉意。 照理说,他应该为灵枢的无礼生气,可微弯的双眉却透露着笑意。 「别说了,你们快走吧!是我老婆子得罪不起你们。」老妇人挥挥手驱赶他。 老婆子这次说得倒是对极了,她的确得罪不起他们。倘若刚刚老婆子惹恼了灵枢,不消几秒,她这老命就没了。 摇了摇头,又笑了笑,戚少礱便跟着灵枢走了出去。 灵枢的性情总是忽好忽坏、阴晴不定,简直让人难以捉摸,他对她一直深感兴趣,可他们之间总好像有道墙恆档在他们中间,就如同她脸上那一层面纱,他瞧不见真实的她。 但他有信心总有一天她会接受自己。 因为他会先把那道墙给拆了! 一出了农家大门,灵枢又是轻轻一跃,就轻易地跳上了树头,找好了位置倒头就睡,十分的随性。 「喂,你睡上面那我怎么办?」戚少礱站在树下问她。 她双眼紧闭,不理他。 「当真这么狠心不理我?」 她翻了身背对着他,还是不理他。 「好吧,遇到你这薄情女子,我也只好认了。」说着,他斜倚在树干,闭上眼。 「晚安。」 过没多久,就传来他呼吸规匀的声音。 见他睡着了,灵枢反而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睡不着,正是因为他。 三年前,因为一场交易,她救了他。但她没要他的自由,帮他驱完毒后,他大可自行离去、大可回他戚侯府享他的清福,可为什么他要纠缠着自己?整日像隻苍蝇在身边飞来飞去的,赶也赶不走,简直让她烦透了心。 问他,他只说要报答她的恩情。 见鬼了,她可没要他还,何况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她早已得到她要的报酬。 他,没欠她什么。 该死的是不管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只要一回头,总能见到他对着自己笑着。更糟糕的是,她好像已经习惯有他在身后,这一点让她也开始担心了起来…。 跳下了树头,灵枢先是微微拍去身上的微尘,然后放轻了脚步,不想吵醒他,迅速地离开。 等灵枢人影渐渐远去,戚少礱才缓缓睁开了眼… ---------------------------------------------------------------------------- 穿过一片杂草堆,灵枢来到了一座偏僻的树林内。 树林的尽头,是一湖寧静的水池。 望了一波静水几秒后,她摘下了斗笠,脱下了鞋袜,坐在池边,让脚丫子浸泡在冰凉的水中。 接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支墨玉色的短簫,缓缓吹起曲子。 每当心情烦闷的时候,她就会吹几首簫曲以寄情。 吹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悉悉窣窣的细微声音,立刻让灵枢皱起了眉头。 虽然已察觉有人,但她仍继续吹着簫。等到一曲吹毕,她才回过头,正好对上戚少礱那深遂如无底的黑眸。 他有一双温柔且深情无限的眸子。她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双眼会用冷漠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以为你睡了。」她道,同时戴上斗笠。 戚少礱走到她身旁。 「没有你在我身边,我睡不着。」他笑嘻嘻地道。 这话虽然听起来玩笑成分居多,但确实一点不假。每天夜里,他一定得她陪在身边才能安心成寐。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是不是─」 「不会有那一天!」他脱口而出,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他保证。 灵枢垂下眼帘,转回去看那平静无波的湖水。 她抓起石子丢进湖里,立刻泛起了阵阵涟漪。 只怕那一天,是他开口要她走! 「想不到我的灵儿这么多才多艺,簫曲吹那么好。」放下了随身行曩,他也坐了下来,稍稍移动捱近她。 「怎么先前都没听你吹过?」 灵枢直视着前方,抿着唇,没理他。 他当然没听过,因为自重见天日后,她就再也没吹过。 「要不,你教教我?」见她不理自己,他仍不死心地缠着她。 灵枢瞥了他一眼,拿起短簫,准备继续吹奏。只是才对准了簫口,却被他一把抢过─ 「你不教我,我就不让你吹。」他开始无赖。 但这招对灵枢,依旧无效。 瞥了他一眼,冷道:「要,你拿去。」 撇了撇嘴,面对她这座千年也不化的冰山,戚少礱真觉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当她的面,他不客气的将短簫占为己有。 「那我就收下了!」覷着她拿布擦拭自己双脚的动作,他厚顏地道。 当真不在意! 扯了扯嗓子,他又朗声道:「戚少礱啊戚少礱,收下了灵儿的定情信物,可不能再三心二亿了!」 再覷覷她,已经在穿鞋了。 拍了拍身子,灵枢站起了来,随处找了一席看起来比较乾净的空地,二话不说便躺了下来。 可是闔上眼没几秒,她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 「做什么?」她睁开眼。 「那脏。」他边说边将她抱至不远的另一处,已经铺好毯子的空地,然后轻轻将她放下。 「我没那么娇贵。」 虽然这么说,她还是习惯性的又动手拍了拍身上的沙子。 「我知道。」他微弯着唇。 连同方才树上那次,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轻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到底是女孩子。 「又做什么?」她皱着眉,隐约有些怒气。 只见他拿出一条金丝线,缠住她的腰带,线的另一端则是绑住他自己的腰带。 「我得绑着你,免得你又跑了。」他一脸正经的道。「这可是金丝,耐的很。」 灵枢瞪着他好几秒,才轻斥:「无聊。」随后,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背后,挟长的双目看着她,似笑非笑。 如果可以,他希望是红线而不是金丝。如果可以,他希望是绑在她的小指而不是腰带。如果可以,他希望是一辈子而不是短暂的一夜… ---------------------------------------------------------------------------- 这夜,除了他们,在北京城底下同样还有个睡不着的人。 荣府内,素问倚在床边,呆呆看着前方,想事想得入神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 她看不见有三年了,没他的消息也三年了…,她到底还要忍受这样的日子多久?她不能见他,他可曾来找她?他有想过要回来找她吗? 她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可她也尽力在弥补了不是?难道非得让她在悔恨中过一辈子,「她」才甘心吗? 「小姐,您还没睡吗?」莲心敲了房门,问道。 她路过小姐房间,见灯火未媳,便敲门询问。 小姐一向注重养生之道,总是早早就睡,怎么今夜却迟迟还未睡下? 「进来吧!莲心。」 推开门,便见素问皱着眉。 「小姐,您有心事吗?是为了今天不能医治楚公子的事在烦心吗?」莲心以为素问烦这事,便自作聪明地说。见她没回答,又往下继续说:「小姐您也别烦心了,这毒您不能解就让别人来解就好了唄,您别自个儿往死胡同里去,他楚大爷还不领情呢!」 素问原本不打算回应她,但莲心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她。 对阿!她不能解就让别人来解就好了!这样她就不会违背约定了。 她立刻起了身,迅速用笔在纸上挥毫。 「小姐,你写的这是什么?」 「百烈肠的解药跟解毒方法。」 百烈肠?这是什么?连听都没听过。 虽然疑惑着,莲心还是接过单子,惊讶地张大了口。 她勉强算是个半郎中,可她跟了小姐快三年加上以前的主子也是个大夫,多多少少懂些药理。 这药单上写的都是一些至毒草药。 「莲心,必要的时候,你就照着这单子的方法去救楚公子。」素问知道她讶异,如同她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见这些具有毒性的药草名。 但以毒攻毒,确实有效。 她让自己知道这毒怎么解,却又不让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中毒的人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死去,这对一个大夫是何其残忍的事! 「楚公子?这方法能救他?小姐…,我不懂。」她有点糊涂了。 既然这方法能救他,那就表示小姐知道怎么救他,也一定有能力救他,可为什么她自己不救他? 莲心内心有好多好多疑惑。 「为何您不─」 「你不必多问,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行了。」素问没回答她的问题,并不打算告诉她原由,毕竟这也不是一时能说的清。「如果这五天内,楚老爷还找不到灵…,找不到毒怪的话,你就上楚府一趟吧!」 「小姐,为什么─」 莲心似乎还想弄个明白,但素问显然不想多谈,伸出手制止她再多开口问些什么。 「你下去吧,我累了。」说着,自顾往床炕走去。 莲心呆呆看着素问好一会儿,见素问闔上眼,她才明白素问不会告诉她了。她将单子收进怀里,接着向素问福了个身。 「那我下去了…。」 素问没应声,躺在床上静静听她开门离去。 「荣籽衣啊荣籽衣,亏你还是个自小立志要当个妙手仁心的大夫,怎么会一错就错得无法收拾呢?」她喃喃自语,不由得对着自己苦笑。 这是报应吗?还是「她」要给她的惩罚?可这代价也太大了…,就为当初她一心鬼迷心窍犯的错!唉…也罢了。 「师父,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教教徒儿吧!」她喃喃问着。「教教徒儿吧!」 最后,素问闭着眼,无奈摇了摇头。 回答她的只是无止尽的夜罢了…… 刁鑽 人家说京城最是富庶,在天子底下的都城什么东西没有?北京城里多得是店面,多得是一个接一个而来的人群,到处都是热闹的吵杂声和叫卖声,而今天,最热闹的还是当属迎宾楼。 迎宾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客栈,交际来往的多半是些达官显贵,可是今天,角落却坐了两个格格不入的旅人。 「两位客倌,要点什么?」两人一入座,店小二立刻上前倒水询问,眼角偷偷打量着两人的衣着打扮。 「再瞧,我马上让你变瞎子。」灵枢冷冷地道,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抱歉、抱歉…。」一听,他立刻连忙道歉。 来者是客,虽然他们的穿着不算华贵,可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压迫的气势,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头。然而两人的气势又截然不同,女的头带斗篷,除了神秘外还增添一股诡异气氛,尤其是她刚那句话,狠劲十足。 至于那个男的,虽做书生打扮,可气宇轩昂、身材健魄,透露出的是一股令人无法漠视的霸气。 「两位客倌是第一次来吧?不知道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或是让小的来替您们介绍几道菜?」小二不敢怠慢。 「小哥,你们店里有什么好吃的?」戚少礱问,似乎对刚刚的事不怎么在意。 他早就习惯灵枢的冷酷。 要是有一天她温柔婉约说话,那才叫他不自在。 「我们有沙参银耳粥、赤豆佛手、百果养生汤、核桃酪、冰糖酱鸭─」他滔滔不绝背起店里面的招牌菜名。 「给我一盘包子。」不等他说完,灵枢直接打断他。 「包…包子?」是他听错了吗?来迎宾楼吃包子? 「迎宾楼不是打着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有在卖吗?怎么会连一个小小的包子都没有呢?」她反问,言词颇见犀利,与眼神一模一样,都带着刺。 「这…,姑娘,不是本店没有,而是包子这东西根本上不了檯面…」原以为她是第一次来,想随便打发就算,可一听她连迎宾楼打的旗帜都讲出来了,他也不敢胡说。 「既然不是没有,那就给我来几粒包子,今天儿个本姑娘叫它上檯面。」灵枢似乎是和他作对的,挑他的话讲。 「这…这…」店小二结结巴巴,因为迎宾楼什么都有什么都卖就是不卖街上就买得到的包子。正当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他脑筋一转,想到可能是刚打量的眼神得罪她、让她不快了。「姑娘,小的为刚刚的失礼向您赔罪,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我从来不跟与我作对的人为难。」灵枢冷道。 语意态度皆不明,让人不知道她到底原谅了店小二没有。 「呵,这话倒不假,因为跟你作对的人都活不了,又何需为难?」戚少礱笑着接下去道。 活不了?店小二身子一僵,打了个冷颤。 这两个不知什么来歷,得小心翼翼地伺候他们,否则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灵枢顿时白了戚少礱一眼,转而向店小二吩咐。 「小哥,给我一壶碧螺春。」 「是、是、马上送来,不知道还有没有要点些什么?」 灵枢想了一下,才问。「可有白蜂糕?」显得有些迟疑。 「有、有,我马上去吩咐厨房,不知道这位公子有没有要点些什么?」他问了一直在旁没开口点菜,但那拿扇子在手轻摇没停过的戚少礱。 「这位姑娘点的,也给我一份。」他笑嘻嘻地道。 「两位稍等一下,马上送来。」他恭恭敬敬地退开。 开玩笑,能不恭恭敬敬吗?这两个人不知是何方神圣,弄不好小命都没了。他不过就赚那几两钱养家活口,没必要把命都赔了进去吧! 「刚店小二问你还要点什么,你思索了一下。」店小二走后,戚少礱将刚注意到的事说了出来。 她向来心思敏捷,有什么说什么,自然是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可刚她却是犹豫了一下。 灵枢拿起茶杯,轻啜了一口。「那又怎样?」 「没怎样,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要点这白蜂糕。」他耸耸肩。「你不愿说就算了。」 他向来不逼她。 睇了他一眼,灵枢放下杯子,缓缓道: 「白蜂糕是我娘最爱吃的,我记得爹以前说过他为了讨娘欢心,就偷偷去学做白蜂糕,就是想要让娘每天都能吃到,可是好不容易等他学会了,娘却已经离开爹了。」 这一回,反倒是他听了后沉默了。 这是她第一次提起自己的亲人,而口气听起来竟是这么哀伤。 他能肯定她背后一定有着悲伤的过往。 「以前我总在想,我爹这么爱我娘,我娘为什么要离开我爹。」停顿了一下,她又道,自顾自的说,不像是对话,反而倒像在自言自语。「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戚少礱闷着声,顺着问:「明白了什么?」 灵枢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好一会儿。 「跟你说个故事。」她突然道。 「什么?」 「你知道我向来不医人的。」 「嗯。」他知道她擅长使毒下毒,他也知道她原是学医的,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弃医学毒,甚至立了不轻易医人的规矩。 她曾对他说过,她喜欢看别人痛苦,喜欢看着生命从她面前慢慢流逝,可他知道她并不是无血无泪的人,否则也不会救了非亲非故的自己,不是吗? 「曾经有个人求我救一个人,我提出要求,她答应了。」 「嗯?」戚少礱不解她干么说这些,而且还绕着弯。 他应了声,闷闷地喝着自己的茶。 他平常是喜欢听她说话没错,可以往她话很少。今天他感觉到了她似乎怪怪的,话多了也没了以往的直率,就在她提了她的爹娘之后。 她的故事与她爹娘有关? 「我要了她一双眼。」她定着他的眼道,口气平淡地好似平常。说完,又轻啜了一口茶,一付好像也没啥大不了的模样。 反倒是另一个人,对灵枢这个回答,戚少礱也一样没多大的反应。 「原来要你救人的代价竟是这么大。」异常的平静。 闻言,她轻笑了几声。 银铃般的笑声犹如春风轻易地就洗涤他的烦闷,瞬间,紧鬱的眉头豁然松开。 他喜欢她的笑声。 「客倌,上菜了~」店小二将料理端上桌来。 「两位慢用~」 正当两人正欲大啖美食时,一名略胖的中年男子气喘喘地走了进来,搜寻了一番,便来到他们面前。 派出去打听的人回报有一黑衣女子在迎宾楼,他马上就赶来了。 一看见灵枢,他不由分说,立刻跪了下来。 「求姑娘一定要救我儿!」 戚少礱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转而看着灵枢。 灵枢没理会那人,依然优间地吃着白蜂糕,连瞧都没瞧他。 「求姑娘一定要救救我儿!」他不死心,再求了一次。 「你求错人了吧?」她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冷冷地道。「我向来只会害人,不会救人。」不在意把自己说得如十恶不赦的坏人般。 「可医仙说您一定有办法的。」 「既然是她说的,你就该去求她。」说完,她站起身,从腰间拿出一碇银子放在桌上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迎宾楼。 「姑娘─」 戚少礱默默地观看,然后见灵枢离开,也立即跟去。 看着他们迅速离去的身影,楚大僵在原地。 「这医仙叫我来找毒怪,毒怪又叫我去找医仙,我到底该找谁?我的宗儿…难道爹真的救不了你了吗?」想到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就要没了,楚大不由得悲从中来,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 离开迎宾楼后,两人各怀心思,灵枢默默走在前头,他依旧在后头跟着。 「你没有话想问我?」走了一会儿,她率先开口。 他想了一下,摇头。 「没有。」 听他说没有,灵枢又沉默地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换他开口。 「你有话想跟我说?」 安静了几秒,她反问:「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救他孩子?」 「你说过不轻易医人,不是吗?」他向来不过问她的私事,而且问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他。 「可我医了你。」 戚少礱也停下脚步,与她四目相交好一会儿。 不对劲,今天的她很不对劲,眼神一沉,他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灵枢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别过脸去,继续往前走。 见她迈开步伐,戚少礱不再问,立刻跟上前去。 他知道她有话想告诉自己,他也很想知道她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但见她犹豫的模样,他不想为难她,更不想逼她。不管怎样他都会等她对他敞开心胸,这也是他一直做的事。 反 阴暗隐晦、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不断传出一名女子凄厉的嘶吼声。 一声一声竭厉,似乎要诉尽她的愤怒。 这名女子头发班白散乱,瘦如柴骨,被关在铁牢里,双手还被铁鍊銬着动弹不得。昏暗的光线下,唯一清楚可见的是她佈满血丝的双眸充满着愤怒和怨恨。 她喊着叫着,对同一个名字骂了已不下百万遍千万遍…三年了,一千多个日子,她天天夜夜巴不得那个贱人马上死! 不、不对,那个贱人不能现在就死,她要看她亲眼死在自己面前,她才能洩了心头恨。 「灵枢,你这个忘恩负义的逆徒,没心没肝的人你当该被千割万剐─」女子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咒骂后,便累得喘气,说不出话来了。 「你别白费力气了。」一名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端着一盘食盘,推开铁门,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走进地牢。 男子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应该健壮的中年人。 他才四十多岁,却已呈老态。 「这一切都得拜你收了个好徒弟。」他将铁牢的门打开,讽刺地道。 「怪我?」她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你这个师叔有天大的本事能把她从地牢救出去,今天我会沦落到这般下场?」 「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我没见这么狠心的师父,为了调配出解药,竟不惜拿一手栽培出来的徒弟来试毒。」毒手柳无风冷冷地道。「会有今日这般下场,都是你的报应!」 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的错!若不是她将师父传下来的医经交给外人,他也不会为了医经而跟灵枢这卑劣女子合作!原先他打算用毒药来控制灵枢、甚至逼她说出医经的下落,可没想到却反而让她给控制住。 没想到享誉盛名的他竟会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上,简直让他丢光了脸。 三年来被她限制在这座园子哪儿也不能去,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替这老女人送饭菜。 他恨,他恨呀,他恨死灵枢了,但他最恨的还是眼前这个曾经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曲如意。 「对…,都是我的报应,我当初不该拋家弃子、甚至不该为了嫁进王府设计王爷,还毒害了孟兰姐…,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才会让我认人不清收了灵枢这个逆徒!」她哭喊着。 表面上看来虽是在悔恨不已,可实际上还是在责怪自己的徒弟,却不曾想过那个徒弟是否也被自己伤得伤痕纍纍的。 「有朝一日,若让我出了这牢笼我一定要她生不如死。」她恶狠狠矢下誓言。歷经沧桑的容貌突然变得十分狰狞,好像巴不得将灵枢碎尸万段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我说,过了这么久,你的憎恨心怎么还是这般重?」他睇了她一眼,若有似无地道,同时,将餐盘放到她脚下。 他认识她大半辈子了,原以为她嫁做人妻会改掉以往的坏脾气,可没想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这般恣意妄为,不过这样才是她,敢爱敢恨。 「哦,难道你已经能把仇恨放下了?不恨她了?」她冷笑一声,反讽问他。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这个师弟覬覦着师父花了大半辈子写成的医经?就因为这个贪念让他掉进灵枢的圈套内,可他哪里会知道医经是师父连同她的手亲自交给李祚的,怎么可能会在灵枢手上?算算年纪,当年她还是个未出生的娃儿呢! 「你知道我毒手向来是有冤报冤的,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可你呢?别忘了她是你最钟爱的弟子!再说是你先对不起她,她没杀了你把你关在这已算是仁至义尽了!」他提醒着她,半带试探。 灵枢是她曲如意的得意门生,也是她最爱的弟子。可四年前他这个师姊不晓得是发了什么疯还是受了什么人怂恿,竟将灵枢关进地牢,不但百般凌迟还拿她来试毒!这也让一直覬覦师父传给师姊的太黄医经的他有了可趁之机,救走了灵枢并教她用毒,最后还帮她报了仇擒住了曲如意,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也被她反将了一军。 就因为她知道九转断续膏!那是纪录在太黄医经第一页的药品,他曾偷翻阅过,所以他以为医经在灵枢身上,才掉入了她的陷阱。虽然他后来才确定了灵枢身上并没有医经,可是他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灵枢没有医经,她怎会知道九转断续膏这东西? 「我还得感激她不成?唔─」她话还没说完嘴里便被塞了东西。 他没答话,拿起汤杓便往她嘴里一塞,放下后又舀了一口欲再往她嘴里塞,她却呸的一声将饭菜吐了出来,之后恶狠狠地看着他。 「你吃不吃无所谓,可我劝你别跟自己过不去。」他面无表情地道,可面对曾经爱过的师姊,他语气还是软化了些。「你要明白你现在是什么处境,饿了自己没有好处。」多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无风,你帮帮师姊好不好?」见他态度不再那么强硬,曲如意便开口想要求他。 她知道这个师弟曾爱慕过自己,相信只要自己放下身段求他,他一定会心软,念及过去的情谊放了自己。 「只要你把我弄出去,我─」 但,没想到柳无风竟不念旧情,不等她说完,他立刻撑起拐杖二话不说便走向牢门。 「难道你担心你身上的毒没有法子可解吗?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救我出去─」 背着她,他平静地道:「我现在只是个老跛子,我想帮也没有那么大本事了。」语气里毫无起伏,叫人听不出他的心思。 「你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地牢。 其实放她走何其容易,只要他身上的一把钥匙她就可以恢復自由,可他不想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的自由在他手上,可他的命在灵枢手上捏着。 坦白的说,现在就算医经放在他面前,他也不见得会动心了。 他一跛一跛地走,传来拐来敲击石阶梯一答一答的声音,他缓缓走到铁门边,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铁门关上,隔绝了地底下的人,也隔绝了一声声刺耳的咒骂声。 「柳无风,你还是跟当年一样没担当!难怪师父不把衣钵传给你、不把医经传给你,原来他老人家早看出来了,哈哈─你这个懦夫!」 像发了疯,她大声狂笑,让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内,让仇恨继续蔓延... ---------------------------------------------------------------------------- 五日一到,莲心还是依照素问的指示来到楚府。 她原是不愿再到这儿来的,若不是素问秉持着医者父母心硬是要她来救楚大的儿子,她才不干。 大概是因为吃了灵枢的闭门羹,求助无门的楚大一见到莲心,立刻大开房门恭迎,简直把她当活神仙看待了。 「莲心姑娘,可是你家主子有了法子?」莲心大门进来还没走几步,他便迫不及待地问。 他儿子都快没命了,他能不急吗? 「你说呢?」莲心没好气地反问他。 如果没办法,她难道是来楚府间晃逛大街的? 接着,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 「这是?」 「这是我家小姐交代我要给你的。」她淡道。 小姐只交代要她将信交给楚老爷,里面写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想应该是关于楚少宗身上的毒,八九不离十,不然小姐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收下了信,可没立刻打开,只是随手一放,一心还是掛念在儿子的毒身上。 「是,可是为何医仙不亲自来?」他睇着她,满是怀疑。 医仙的医术他是相信的,但派这个小丫鬟来,行吗? 「我家小姐不来有她的理由,你要嘛就让我替你儿子驱毒,不要我现在就走人!」干么问东问西的,她瞧他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 「要、当然要,医仙的医术如此高明,想必她的丫鬟也一定是─」听她要走,他急了。 「别说废话了,快带我到令郎的房间去吧!迟了没命了可别怪我。」她挥挥手,坏心地道。 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眼高手低,势利的商人。 「是、是,我就知道医仙一定有办法,莲心姑娘,请─」楚大不敢怠慢,赶紧领着莲心进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后院,完全没注意到屋顶上一双冷冽而清澈的双眸正冷冰冰地望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 「你出去,我救人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打扰。」一进了房门,莲心便冷着声对楚大道。 「可是…」他没亲眼瞧见她医治,他心无法安啊!「我乖乖站在一旁,就只在旁边看,不会打扰姑娘你的。」末了,还加了句:「我保证。」 「问题就是你站在旁边就已经打扰到我了!」莲心瞪着他。 也不瞧瞧自己的体积庞大,光站在那就有碍观瞻了,怎么可能不影响她?就算她想假装看不见也很难啊! 「不是你出去就是我走!」她丝毫不退步。 「这…」他看着她,面露难色。 见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莲心转身就要离开。 「别、别别,你留下,」他赶紧拉住她。「我走、我走,我这就走。」说完,他跨过户槛,作势要离开。 「还有,不论发生什么事不可随意进来,否则后果自负!」 「这…,好吧,我就在外头候着,有事你就吩咐一声。」楚大一开始原是不愿离去,因为他怎么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有本事。但他又怕惹恼了救星,所以只好乖乖答应。 「莲心姑娘,我儿的性命就在你手上了,求你一定要医好他。」他再次请求。 可卑屈的脸孔看在莲心眼底不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而只是一个商人丑陋的姿态。 「知道了。」 她不耐烦地将门用力一关,将他及声音隔绝在外。 深深呼了一口气后,她将包袱往桌上一放,从里面拿出一罐小瓶子和针袋。 这罐子里装的是药,是素问早先配好的。 她走进床头按照素问的交代先将药让男孩喝下。 男孩喝下药没多久,便开始翻滚痛苦地喊着,彷彿喝下的不是解药而是一帖催命药。 一时之间,莲心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完全没有临床经验,根本没办法应付这样的情况。 「小姐没跟我说喝了药会这样啊!怎么办怎么办?」她看着男孩不断哀号,也慌了起来。 「我该怎么办?」是要点他的穴还是直接打晕他才能停止他的痛苦?虽然她比较喜欢第二种,可是要是万一出了人命那岂不是适得其反?那么还是第一种比较安全,但…,她点穴的功夫根本不到家啊! 就在莲心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房门被打开了。 「我不是说过不希望有人打扰吗?」她连看也不看来人,便不高兴地咕噥。 她直觉是楚大听见他儿子的哀号而忍不住闯进来了。 但是等了一会儿,莲心迟迟没有等到回应。她更加不高兴了,板起了脸要转过头正要去骂人的时候,只听背后传来一声叫唤。 「莲心。」 「你…」听见这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迅速回过头,张大眼看着那人,顿时眼眶红了起来。 莲心没想到,此生,她还能再见到她。 红尘自扰 久病缠身的楚公子病好了!这是京城内最新也是最大的新闻,也是时人茶馀饭后的话题,传得沸沸扬扬。 一说起楚公子,无人不称讚起医仙的医术和莲心姑娘的巧手,有人甚至说医仙的医术天下第一,连南方的神医跟毒怪都无法比拟,简直把她们当成活神仙了。 北医仙南毒怪,虽然南毒怪成名稍晚,但向来是并称排名的,没有人知道孰高孰低。可现在只要谈到医仙,个个是讚不绝口,但一谈到毒怪,莫不是负面的批评,甚至是骂声连连。 一来是北方人对这南方的毒怪认识不深,二来是因为怀恨在心的楚大到处散佈毒怪的坏话,也就让原本不熟悉她的人更加厌恶这个活跃于南方、擅长使毒的半个医者。 他因为当初求医被拒,挟恨报復,所以逢人就道南毒怪的坏话。 可灵枢的本事,北方人哪里知道呢?听人讲也讲,这南毒怪的名声在京城已被批评到一无是处。 但是,儘管满城已经蜚言蜚语,当事人似乎不受这些流言影响。 此时的灵枢正蹲在郊外杂草堆中,用锄镰小心翼翼地将药草割下,然后放进自己带来的竹篓里。 这个地方是她昨夜偶然间发现的,她没想到这样荒芜贫瘠的土地竟然能长出多种药草。于是她彷彿见猎心喜般,备好了器具就马上来开採。 戚少礱悄然来到,看到的就是灵枢正将採到的药轻轻地放进竹篓里。 他未加思索,欲走向她。 「注意你的脚下,你的每一步都可能让一个生命消逝。」在他要迈开步伐时,她突然道。 「是、是,我会小心我的每一步,不会让任何生命在我脚下死去。」连连点头答应后,他躡手躡脚,模样十分滑稽地越过草堆走到她身旁,然后蹲下。 她冷眼看着他的动作,确定他没有踩到任何一株宝贵的药草后,才低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躲到这荒郊野外了。」他意有所指地道。 他刚从城内过来,自然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她的蜚语。 「名与利不过是身外之物,我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她依旧冷冷地道,冰冷的语气真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她。 他也深知这一点,耸耸肩没多说些什么。 对他来说,灵枢就像是这尘世间不愿沾世俗的一朵青莲,可是儘管不愿沾染,还是会被这纷纷扰扰的世俗所扰。 正所谓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扰人。 他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那些间言间语就算了,但若是有人胆敢伤害到她,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儘管现在他没了武功,拼了命也不教灵枢受一丝委屈。 「这草长得好特别,叫什么名字?」他指起一株长着淡绿色花朵的野草,接着还未等她回答,就动手将草根挖起。 草根圆而带黄色,表面有鱼鳞状之物,看起来就像一隻小鸡。 灵枢看了他手上的药草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黄精。」 「原来这个就是黄精啊!」他以前是有听过,可没亲眼见过,不过正确来说,就算他瞧见了也不见得会知晓。「那这个呢?」他又指着另一头的紫色野草。 「紫舒。」她看了野草,立即道出所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这种药草可以驱散寒邪、强健消化器官、促进肺机能使血行旺盛、又能促进肠管的蠕动、镇咳、祛痰,在医治病症很有效。」像是背诵似地,她唸出药草的功效。 「这么厉害啊!那这个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问出兴趣来,他又指着开着蓝色花的野草。 这种草的叶子椭圆形状,叶缘呈现有锯齿状。 「这是常山,用于抗疟。」她回答。 「原来这些不起眼的草都有功用。」他有感而发,喃喃地道。 「怎么,你现在想改当大夫了?」她调侃。 瞧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心情不坏。 「没有,问问而已,我才不会抢你的饭碗。我呢,最多当你的小药童。」虽然说只是随口问问,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要多了解她、跟她拉近距离,而不是永远都隔着一面纱、永远只在面纱下猜测她的面目跟想法。 「有我这个抚远侯当你的药童,你应该感到很荣幸,而且,是你一个人专属的喔。」对她,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面对他的玩笑话,她轻笑了一声,道:「还没见过这么老的药童。」说着,她站了起来。 「这不,见到了?」见她站起来他也跟着站起来。 「採完了吗?」 「嗯。」她将东西一一放进竹楼里后,欲将竹篓背起来,戚少礱却抢先夺走竹篓背了起来。 「我来吧!」 灵枢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行为没太大反应。 反正他常常爱抢她的工作去做,他倒也见怪不怪了。 他喜欢做就让他去做唄! 此时,微风吹拂,带来舒爽,也许想要感受这风,灵枢一向疾速的脚步缓了。 没一会,已经和后头的戚少礱并肩行走。两人无声走了一会儿,突然,戚少礱牵起灵枢的手。 「你─」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收回自己的手。 「我真希望能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一辈子都走下去,哪怕这条路很长很长,我也寧愿瞧不见尽头。」他接着道。 原本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听见他深情的话后,灵枢却放弃了收回手的念头。 不同于往常的冷言冷语或是直接给他一拳,她只是静静地让他牵着。 也许她在思索着一辈子有多长,也许她不想理会他,也许她真的被他感动了…有太多太多的也许,可是不管哪一种也许都不重要,对戚少礱来说,重要的是她的手已经愿意让他牵着!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默许呢?至少是个起头、至少她不那么抗拒自己了... 这是否意味着,他可以有一丝的期待? 「瞧不见尽头,好吗?」她淡下眼。「不怕吗?」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被关在地牢那段时日,分不清白昼和黑夜,她不知道何时才能重见天日,不知等着自己的究竟是明天还是无止尽的黑夜。 「不怕。」他道。同时,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有你在我就不怕。」 感觉到自个儿的心头微微一颤,灵枢停下了步伐。 为什么,他这么信任自己? 「怎么了?」他问。 但她没回答,只是隔着黑纱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累了。」然后,抽出自己的手。 感觉到手中的温度离开,戚少礱霎时楞住。 他不明白她突然转变的原因。 「走吧。」在他还在思索之际,灵枢已经迈开脚步往前。 戚少礱无奈,只得趋步跟上。 两人静静地走了一段路,彼此没有再交谈,其间的气氛十分的静謐,两人各有所思。此时,突然好几条蒙面的人影闪入,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一见他们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扬刀,来着不善,戚少礱立刻将灵枢拉到自己身后。 「你就是毒怪灵枢?」带头的黑衣人问。 「对,我就是灵枢。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在灵枢还没来得及回答时,戚少礱抢先回答。 这一回答不仅灵枢连在场所有黑衣男子都很错愕。 一名小嘍嘍上前附在头领耳边,悄声说: 「老大,上面说灵枢是个女的,这个灵枢是男的,我们会不会找错人了?」 闻言,他立刻打了那名嘍嘍一巴掌。 「什么找错人,我管他是男还是女,反正只要叫灵枢都得死。」接着他转向戚少礱道:「小子,怪只怪你爹不好,没事给你取了个灵枢,灵枢灵枢,听起来就注定要输,瞧,多难听!」 灵枢是战国时代记载在黄帝内经的一卷论述针灸的古籍,这是当初曲如意为她取的名字,从那时起她便就叫灵枢。今天竟被这个没水准的人取笑,这要让地下个个学医的祖师爷知道了,可不气得从棺材爬了出来! 「废话少说,你们想怎样?」灵枢问。衣襬下的手已经悄悄探向腰间的行袋。 「我刚不是说了,谁叫灵枢谁就得死!」气死他了,他们两个是都没在听吗?「兄弟们,上─」 一声命令下,眾人拔出刀剑,不由分说便往两人砍去。 见刀剑砍来,戚少礱只得放开灵枢,往一边闪躲。 灵枢衣袖一摆,毒药粉立刻从袖口洒出撒在他们身上,抢在前头的蒙面人惨叫了几声便应声倒下,在地上打滚。 「我的脸─好痛呀─」 接着后头的几个便面面相覷,谁也不敢再上。 「砍她的手─」不晓得谁喊了一声,只见一群人又围上去猛攻击灵枢的手臂。 灵枢一面退一面使用毒药粉,可那群人攻击太过猛烈,一不小心便让剑划伤了右手手臂,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灵枢─」见她受伤,戚少礱心急如焚,可无奈眼前这几个难缠的傢伙像赶不走的苍蝇,打完了又来、打完了又来、打完了又来。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能轻易解决这些人,可他现在已经没了武功,光用拳脚对付眼前的敌人就已经很棘手。 「原来那女的才是灵枢,兄弟们,砍那婆娘!」不晓得又是谁又喊了一声,让本来在对付戚少礱的黑衣人都围拢到灵枢这边来。 「杀了她就有赏!」 听见有赏金,黑衣男子纷纷提起刀剑要砍向灵枢,毫不停歇。 灵枢轻盈往左右闪躲,转身之际借力使力抽出几枚银针迅速朝他们发去。虽然击中几个黑衣人,但他们攻势没有减弱。 「唔─」她闷哼了一声。 一个闪躲不及,左手又被划上了一刀。 眼看灵枢就要死于这群人挥刀乱砍下,突然一条人影闪入战场,迅速轻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没几下那些人又一声声的惨叫后便倒在地上了。 这人穿着一身锦衣,英气勃发,眉宇间轩昂不凡,正是恭亲王府的毓瑾贝勒。 「毓瑾。」一见来者,灵枢便开口唤他。 「你没事吧?」轻松解决了这群兇神恶煞,毓瑾上前扶住她。 「没事,只是皮肉伤…」她伸出手点了自己的穴道,暂时止住了血。 「灵枢,你─」 除了毓瑾以一敌好几个人的英雄救美的英姿外,跑过来的戚少礱正好看见的是他那隻扶着灵枢的手,于是他想也没想就衝上前去。 戚少礱正想要开口叫他放开手的时候,灵枢身后原本该是乖乖躺好的黑衣男子突然站起来,大喊了一声,又是一刀劈来。 「去死吧─」 「灵儿─唔─」戚少礱见状,立刻推开灵枢,硬生生地为她挨下这刀。 毓瑾立即用剑打掉黑衣男子手中的刀,并将那人制服。 他将剑架在他脖子上。「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他瞇起眼,冷声问。 「呵呵…哈哈…毓瑾贝勒,你别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我是死也不会说的,主子是不会放过你们的!今天是我技不如人我认了─」说着,伸长脖子在毓瑾还来不及阻止下往剑锋一抹,黑衣男子自尽而亡。 再见籽衣 沉寂已久的侯爷府内,戚少袭睁大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敢相信现在正站在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他失踪了快三年的亲大哥。 等到戚少礱开口叫了自己的名字,他才真的相信他的大哥真的回来了。 「少礱,真的是你?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说来话长,倒是你,这些年来过的怎样?」他不答反问。拿一双眼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胞弟。 他长大了也强壮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弱不禁风、老爱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弟了。 三年的光阴果真的可以使人改变。 「别提了,你不见的这些年,府里的大大小小事都要我处理,忙都忙死了。那群奴才还整天在我跟前打转的,侯爷、侯爷的叫,我走到他们就跟到哪,连一些小事他们不能自己拿主意还要来跟我请示,真烦。我呀!顶着你侯爷的身份,根本一点自由都没有!」戚少袭一连串如炮珠般向他抱怨,一吐三年来的不快。 原来三年前戚少礱失踪后,抚远侯的爵位就由他唯一的亲人来继承,所以自然侯府内外所有的事都必须他来处理。 「你现在应该知道,官不是好当的了吧?」他笑着道。 当官的箇中滋味,他比谁都懂。虽然有权有势,任何人见了也得让三分,可就是太多拘束,说明白一点就是闷,所以他才寧愿拋下这一切跟着灵枢四处云游。 「是啊!好在你回来了。」戚少袭松了口气。 大哥若不再回来,改天他也打算闹个失踪把这侯爷府丢下不管。 「我可以把侯爷的位子还给你了。」也可以把这烂摊子还给他了,何况这烂摊子本来就是他的,他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戚少礱摇头。「我明天就要走了。」他跟灵枢约好了,各自处理完私事,三天后便在望天崖碰面,从此一起归隐田居,不再过问以前的恩怨是非。 虽然约定是在三天后,可他现在急着要上望天崖,巴不得能早点见到灵枢。 他一天甚至一分一秒也不想等。 「走?你要走去哪?」戚少袭睁大眼。 大哥刚是说要走,他没听错吧?怎么才回来就又要走了? 「我要离开这里。」他坚定地道。「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大哥,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离开?什么不回来了?」戚少袭握住他的肩。 「我说我要离开侯爷府、离开北京城,远离这一切红尘俗事,从此过着间云野鹤的日子。」他依旧坚定地道。 戚少袭张大眼注视着他,脑中一片混乱,茫然松开了手。 突然,他又拉住了戚少礱。 「你走了,侯爷府怎么办?圣上那边怎么交代?还有…,还有籽衣呢!你知不知道,她到现在还在等你,你忍心再一走了之拋下她不管?」他一连将几个问题丢出,就是希望戚少礱能好好想想。 「她…,我跟她缘份早已尽了,你叫她别再等我,另觅夫婿吧!」提到尘封已久的名字,他不由得想到她的现实寡情。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薄情?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两眼都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戚少袭对着他一向尊敬的大哥大吼了起来。 怎么他的大哥会变得这么无情?籽衣是他从小指腹为婚只差未过门的妻子呀!他竟然叫她另找人嫁了! 籽衣还为了大哥苦苦等候,他真是替她感到不值。 「为了我?两眼瞎了?」戚少礱瞇起眼。「你这句是什么意思?」 「大哥你是真不懂还装不懂?」戚少袭别过脸,眼底有一股蔑视。 他真没想到一直引以为傲的大哥是这种人! 「把话说清楚!」他扳住戚少袭,逼迫他正视着自己。 戚少袭瞪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 「三年前你不是跟籽衣去南方找什么医典的吗?」 他铁着脸,僵硬的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心里头闷。 「结果只剩她回来,她回来的时候两眼已经瞎了…」他还犹记那个画面。 他们俩好端端地出门,竟只剩籽衣一人回来,而且还看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她一直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后来我问她你是不是死了,她才肯告诉我。」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她跟我说你们在山洞遇到猛兽攻击受了伤,你伤重昏了过去,她没办法救你,只好去求她那个什么师妹的,可没想到那个师妹心肠歹毒竟要籽衣的双眼来换你一条命,籽衣为了救你只得自毁双眼…」 戚少袭忿忿地说,没注意到戚少礱那越发越难看的脸色和紧握的拳头。 他忆起灵枢说过的故事。 难道灵枢在客栈说得是真的?只是他真想不到她故事中的主角会是自己…,而他,竟会相信她的谎话误会了籽衣。枉费他对她一片真心,没想对竟被她骗得团团转,还差一点辜负了真心对待自己的人。 一剎那,他寧愿是戚少袭骗他。 「你知不知道,籽衣到现在还在傻傻等你?她一直以为你伤好了就会回来找她,没想到你一去就是三年,一回来就是要她嫁别人,她要知道肯定伤心死了!」 「籽衣…」戚少礱喃喃叫着她的名字,内心对她有着无限的愧疚。 儘管如此,他心底还是无法相信他深爱的女子会欺骗自己,更不相信她是他们口中心肠婉如蛇蝎的女子… 就连侯太医跟他说他的武功并不是真正废了,而是让人用奇特的点穴方式封住,甚至替他解了穴,他还是寧愿不相信侯太医的说词也不愿去怀疑灵枢。 可是现在… 不行,他一定要去找灵枢问个明白,他要亲耳听她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骗他。 戚少礱掉头欲离开,戚少袭叫住了他。 「大哥,你还是决定要走?你当真狠心不去看看籽衣吗?」 一句话像是点醒了他,他停下了脚步,决定先往荣府移动。 ---------------------------------------------------------------------------- 一听见戚少礱到荣府拜访,人现在就在大厅等候。素问整颗心不由得悸动了起来。 三年了,她终于把他盼回来了。 可一方面她也担心着,他对自己的情会不会已经淡了? 「莲心,快,帮我梳头。」素问坐在梳妆台前命令着莲心。 瞧素问这么兴奋,莲心也赶忙为她梳理头发。 她没看过素问小姐这么开心过。 「小姐,这戚少礱是谁呀?怎么您一听见他要来这么开心呢?」莲心问。 她是在三年前才跟了素问,自然不知道戚少礱的事。 「他…他是我的未婚夫。」素问羞赧地低下头,緋红染上她白皙的脸颊。 「未婚夫?怎么没听您提过?」怎么突然就冒了一个未婚夫出来? 素问笑而不答,喜悦全掛在脸上。 「小姐,好了。」在她头上梳好一个完美的髻后,莲心笑着道。 看小姐这么开心,她也开心。 自从楚少宗的事发生至今,小姐一直是眉头深锁。「小姐,您还是笑起来好看。」她衷心地道。 「莲心,你看我的粧可以吗?还有我这件衣服行吗?」她站起来急迫地问着。 「我的好小姐啊!您就算不化妆还是最美的那一个,您就别担心了!」莲心眨眨眼,俏皮地道。 这话不是恭维,素问原本就长得漂亮。 可儘管莲心这样称讚,素问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完美。 「莲心,你还是去柜子里帮我把刚做好的那件青色衣服拿来吧!」 「是。」 莲心乖乖走到屏风后面的柜子前,她先是打开左边柜子,没找着便大声喊着: 「小姐,我没看到您说的那件衣服呀!」 「玉婶说她就放在柜子内,你仔细找找吧。」玉婶是城里有名的裁缝师,从小到大她的衣服都是请玉婶帮她做的,她很信任她的手艺。 莲心应了声后,把柜子仔细地搜寻了一番,但仍旧没找到。 「怎么还是没有?」她喃喃问着。 突然,柜子内不起眼角落里的一个小青瓷瓶子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地方怎么会有一个瓶子?她疑惑的思索着,然后将瓶子轻轻摇晃且犹豫着要不要打开。 就在她起疑之时,素问的声音又从前头传来。 「莲心,找到了吗?」 一听见素问的叫唤,她匆匆忙忙将瓶子收子收进了自己袖子内后,才又继续搜寻一翻,最后终于在柜子边找到素问说的那件衣服。「找到了。」 拿到衣服,她匆忙走到素问面前,准备帮她换上衣服。 「小姐。」莲心一边帮她换衣一边轻声叫着她,内心却早已暗自盘算好了。 「嗯?」 「我想起了今天我远房亲戚到京城来了,我想跟您告个假去看看他们行吗?」边帮她着衣,莲心轻声地询问。 「远房亲戚?」素问疑惑地皱了眉。 她之前不是跟自己说过她是个孤儿吗?什么时候多了个远房亲戚? 「是…是啊!」见她皱了眉,莲心知道素问起了个疑。「我也不大清楚,可他们说是我娘家里那边的人,还说我小时候他们还抱过我,所以我才想去看看他们,顺便了解一下。」莲心稳住因心虚而颤抖的声音,将话说完。 她没忘记自己说过是孤儿的事,因为这是事实。 「这样啊…,那好吧,等下你让碧儿到厅里伺候就行了,」思索了下,素问又道:「多留几天也没关係。」也许是一心在期盼与戚少礱见面,素问不疑有他便答应了她。 「是,谢谢小姐。」听到她应允,莲心着实大大松了口气。 ---------------------------------------------------------------------------- 在京城内的街道上徘徊了好久,连客栈她也一间一间去问过了,可是莲心始终没有找到灵枢。 先前在楚府和灵枢分手后,灵枢告诉自己她若有事可去客栈找她,可她竟然忘了问她是在哪间客栈落脚。 她怎么会这么糊涂? 她是比较想回到灵枢小姐身边,因为她不愿再和灵枢小姐分开,但是灵枢小姐说素问小姐现在看不见了需要她的照顾,于是坚持要她留在素问小姐身边。 原来,莲心原先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跟着人口贩子到处流离失所,最后在夔州被李祚买去当伺候女儿的丫鬟。并为她取了莲心的名字,就是希望她能为主子分忧解劳,尽心尽力地伺候雪莲。 老爷和小姐从不把她当奴才看待,对她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好。她很感激,愿用一生一世来报答他们。可好景不长,在小姐十四岁那年,老爷离开了夔州,也把小姐送到那个什么神医的地方去学习医术,独留她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府邸。她倒尽忠职守,一个人孤零零守着大宅,就是相信有一天他们会回来。 小姐离开的前几年,还会写信回来,可是就在老爷病逝的那年,小姐突然和她失了联。直到三年前,她收到一封信,信上没头没尾只交待她去火岩洞前找一名瞎眼的女子并要她好好照顾。 还好,她认出那是小姐的笔跡。 「小姐啊小姐,您到底在哪?」莲心喃喃地问着。 就在她要放弃找寻时,一条醒目的黑色人影从她眼前迅速闪过,她立刻追了过去。 「小姐─」 敏锐的灵枢一听到莲心的声音,她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 「莲心?」 「小姐,我终于找到您了。」莲心喘气吁吁地道。 「找我?出了什么事?」 「我─」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道:「小姐,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去别的地方说话吧!」 「嗯,你跟我来。」思索了下,灵枢立刻将她带离街道。 ---------------------------------------------------------------------------- 灵枢将莲心带到一座隐密的园子,出来开门的是一名拄着拐杖一跛一跛的老人。 老人枯瘦,脸上面无表情。 他睇着眼看灵枢,一句话也没说。开了门后便不理会她们,自己一个人往园子走进去。 灵枢也没有多说什么,将莲心带到一间房间。 对于他们之间诡异不寻常的气氛,莲心虽然困惑,可不敢多问。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她将斗笠拿下,斗笠下围在她脸上还有一层层的面纱。 「小姐,您看─」莲心从袖子里将刚刚在素问房里找到的瓶子拿给灵枢。 灵枢接过后便打开嗅了一下瓶口,接着又马上盖上。 「你在哪里找到这东西的?」她问。 这东西她熟得很,她纳闷的是为何莲心身上会有?她会有是不是表示─果然,下一秒,莲心便说出了答案。 「就在素问小姐房里的柜子里。」莲心据实回答,然后又看着灵枢,将自己疑心的问题问出口:「小姐,这是不是就是楚少爷中的那种百烈肠毒?」 灵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小姐?」见她没回答,莲心叫了她一声。 「不是。」灵枢淡道,微微侧过脸。 「小姐您为什么要骗我?」她明明看见灵枢在闻了那瓶子里的东西后眼神闪过一瞬的了然。 灵枢沉默。 「难怪…」莲心喃喃说着,痛心的眼神中有了恍然大悟。 难怪素问小姐不但不帮灵枢小姐说话,还对灵枢小姐落井下石,她瞧这毒根本是素问小姐下的,而这一切根本是素问小姐设计好的局。 只是,为什么?而且她一直跟在素问小姐身边,她是什么时候对楚少爷下毒?自己的医术根本不成气候,素问小姐又为何让自己冒险替他解毒?这里面有太多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她是怎样都想不透。 「小姐您和素问小姐到底是什么关係?」 灵枢又是一阵沉默。 「难道您连莲心都不相信了吗?」 灵枢闭上眼,缓缓地道:「我同她是同一个师门。」她不想隐瞒她,因为莲心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能信任的人。 「既然是师姊妹,她为何要陷害您?」莲心又问。 她还是不明白,既师出同门,又为何要相害?师姊妹不是应该跟亲姊妹差不多吗?就跟她和小姐一样,虽为主僕,可小姐待她如亲妹妹。 「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恩怨了,一时说不清。」 「小姐…」莲心看灵枢不想提,也就不想逼她。但一想到灵枢受到了委屈,她还是忍不住为她抱不平,即使始作俑者是她另一个尊敬的素问小姐。「可是就算有什么恩怨,她也不能这样害您啊!而且还对一个无辜的小孩下毒,她这样是算哪门子的仁心仁德的大夫?」一想到素问的所作所为,她便肚子里有气。 灵枢没接话,并没有因为莲心的话而受到影响。 「不行,我要去跟官府里的人说。」说着,莲心就站起身,似乎真的打算要去官府告素问。 在她迈住步伐前,灵枢伸出手拉住了她。 莲心望着她,只见灵枢摇了摇头。 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虽然她没说什么,可她明白小姐不愿她这么做。 既然小姐不让她去做,莲心也只得乖乖坐下。 灵枢放开了抓住她的手。 「你觉得她坏吗?」 莲心用力的点头。「坏。」简直坏透了。 瞬间,清澈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灰濛。 如果素问算坏,那她这样又算什么?不由得,她苦笑了一声。 「小姐?」 撇了嘴,灵枢突然道:「她的眼睛会看不见是拜我所赐。」 什么?!莲心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灵枢。她没听错吧?素问小姐的眼睛是灵枢小姐弄瞎的?! 「她想报復也是正常的事…」灵枢顿了一下,又接着道:「我能理解。」 毕竟她曾经也是个报仇心切,甚至为了报仇而不择手段的人,所以她并不怪素问把下毒一事嫁祸于她。 「小姐…」莲心喃喃地叫着她,内心早已乱了。 她认识的雪莲小姐,是连一隻螻蚁都不愿杀害的。 「这些年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当年您突然没消没息了?」而再出现却是这付模样?总是带着斗笠面纱,连一面也不愿让她见上? 「很多事不知道会比较好。」灵枢道。 她也寧愿自己从来不知道,好过知道后那种整个心被撕裂搬的疼痛,可是她没有选择… 「不,小姐,您告诉我,我要知道。我不想要再什么都不知道!」她看得出来这些年来小姐过得不好,可是她什么不知道,连一句慰问小姐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她叫莲心啊!老爷为她取这名就是要她能当懂小姐心的人呀! 「你真的想要知道?」灵枢定眼看她。 莲心用力的点头。 「小姐,您告诉我吧!」 「好。」应声答应后,紧接着,只见灵枢缓缓拿下面纱... 「啊─」莲心在看了她的脸庞后立刻惊叫了一声。 雾散云开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安静地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墙角的石壁上偶尔落下的水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滴答。 地牢内的人,两眼紧紧盯着牢门。 在这里待越久,她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可她脑袋却是越来越清楚了,过去的影像画面总是不断在她脑海里闪过。 她犹记初见王爷时,虽然已嫁做人妇,她还是像个情竇初开的女孩般…对他深深迷恋,那时的她,以为王爷才是那个和她缘分写在三生石上的良人。 我从来没爱过你。 她永远也忘不了他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 「王爷、孟兰姐、满儿、明祐、还有…」还有…她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无缘的女儿。 就在她喃喃叫着一连串的名字后,石梯上的铁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小姑娘搀扶着黑色人影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拿着托盘的柳无风。 托盘上的是一碗热腾腾的药,还飘着浓浓的药草味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小姐,小心点。」莲心边扶着灵枢边提醒着。 曲如意两眼狰狞地瞪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她对她太熟悉了,以致于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她是谁。尔后曲如意在看见灵枢手腕上绑了个染血的绷带又见她如此虚弱的模样后,她立刻狂声大笑了出来。 「贱人,你也有今天啊?」口无遮拦的谩骂。 「老妖婆,你胡说什么?」将灵枢扶到椅子上坐好后,莲心瞪着曲如意,气呼呼的骂着。「要不是为了救你,我家小姐也不会变成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你的亲─」 「莲心─」在她要说出口前灵枢出声制止了莲心。 所有痛苦让她承担就好,她不希望再有人跟她一样痛苦。 「小姐…」莲心红着眼眶看着她,并不是因为被她阻止而感到委屈,而是她心疼小姐。 小姐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不让她说出真相? 「救我?」像是听到笑话似的,她又笑了两声:「她把我关在这还敢大言不惭说要救我?贱丫头,我告诉你,就算她现在放我出来也洗脱不了她叛师大逆不道的罪名,你一辈子都背负这个罪名,哈哈。」 「你─」莲心握紧拳头,若不是小姐在这,她恨不得衝上前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两巴掌。 「我救不了你,谁也救不了你。因为穆察右青已经死了。」灵枢冷冷道,飘忽的语气透露出她的虚弱。「而你,也将永远活在悔恨当中…」 听见灵枢所言,不仅是曲如意,连在场的柳无风和莲心也是十分讶异。 右青格格明明活得好好的,为何灵枢会这样说? 「你说什么?!」曲如意摇摇头,不敢置信。 「我说,那个满人格格已经死了,这都拜你所赐。」灵枢又道。 「不─右青…孟兰姐,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没想到最终也没能救回青儿…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曲如意开始嘶吼了起来。 一阵哭天抢地后,她抬起眼恶狠狠地瞪着灵枢。 「不、是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能救回她,是你是你!」她伸出手掌对着他们张牙舞爪,可奈何双手被锁链紧紧鍊住动弹不得。 看到这情形,灵枢反而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灵枢站起身,对着柳无风伸出手掌心,柳无风立刻将手上的东西交给她。 「有劳您了,师叔。」她气弱游丝地轻道。 柳无风走上前为她打开牢门。 牢门一打开,灵枢欲走上前。 莲心见状,也欲扶住她那连站都站不稳的身子。 「小姐,还是让我来吧?」虽然不情愿,但她更不愿见小姐勉强拖着虚弱的身子,就为了那女人! 「不用。」灵枢用手轻轻挥开莲心。 她拿着托盘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到曲如意面前,然后就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师父,让徒儿再喂您最后一次吧!」她道,语气缓了许多。 最后一次。 曲如意瞇起眼。 她看了灵枢一眼又看了托盘上的东西,便问: 「你想杀了我?」 灵枢笑了笑,没回答她,在她错愕的目光下拿了汤杓舀了口汤药便往她嘴里塞去。 见她要餵自己来歷不明的药,曲如意抵死不从,紧闭着嘴吧。 「师姊,喝了它吧!」一旁的柳无风突然劝道。 曲如意瞪了他一眼后,倒也乖乖张了口让灵枢将汤药送到她嘴里。 可下一秒,她却呸的一声,将含在口中的药全数吐在灵枢脸上。 「你这个老妖婆,你太过分了。」莲心忍不住衝上前,但走到灵枢旁就被她拉住。 见莲心动怒,曲如意反而放声大笑。 「小姐,您还好吧?」她从怀中拿出手绢为灵枢擦拭。 灵枢摇了摇头,将药搁置在一旁。 「师父,这次由不得您了。」说着,她伸出手指迅速点了她的穴道。 被点了穴,曲如意的笑声立刻停止,嘴吧甚至连手脚也不能动了。 看着她瞪大双眼一付要吃了自己却动弹不得的模样,灵枢满意极了。她拿起药碗,终于如愿以偿的将药喂进曲如意的的肚子里,而且还是一口也不剩。 曲如意原是死命瞪着灵枢,可在与她四目相交那刻,她脑海中竟闪过往日与灵枢相处的片段,那些曾被她丢弃的师徒情谊顿时又佔据了她的思绪。无意间,曲如意的眼神不再兇狠,反而柔和了许多。 她脑间闪过1个想法。 也许,她们之间的关係不应该是这样。 餵完了药,在莲心的搀扶下,灵枢缓缓站起身来。 她一句也没说地走到了石梯上,柳无风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头。 明明心里头满腹疑惑,可他却始终没开口询问。 突然,她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身后的他。 她朝他丢出一颗药丸,说道:「您们自由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地牢。 而她,也自由了。 ---------------------------------------------------------------------------- 曾经两小无猜,曾经媒妁之言,如今却成了陌生人相对无言,这情形难免令人唏嘘。 戚少礱看着眼前这个眼上绑着白色粗缎的女子,内心满满是愧疚跟不可置信,还有…,对自己的痛心疾首。 他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还在,情已逝,尚有何言对故人? 「少礱,真的是你吗?」素问率先开口。 「籽衣。」他叫了她的名,却迟迟不敢走到她身边。连开口都是迟疑。「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闻言,素问别过脸去,淡淡地道:「我…很好。」 「你的眼睛…」 「瞎了。」她笑了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见她一副泰然的模样,戚少礱对她更是愧对。 「你的眼睛会瞎...,当真是因为我?」他问。 听见他的问话,素问紧抿着双唇,一句话也没说。 「真的是因为我?」戚少礱以为她默认。「真的是她下的手?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不,你别怪她,一切都是我不好。」素问道。 「你有什么错?」 「若不是我坚持要去火岩洞,这些事也不会发生。何况,为了救你,要我牺牲一双眼也是值得的…」语气里充满的是对他满满的情意。 她柔声地诉说,听在戚少礱耳里不免对她生起怜惜之情。 这样对自己深情的女子,他怎么会误会她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他抬起眼看着她,往日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竟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伸出手,欲抱住佳人,可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却又突然收回了。 「你也只是为了那些受病痛折磨的百姓才会进火岩洞!你别太自责了。」 素问对自己的坚贞又为自己牺牲的确让他感动,可是他还是忘不了灵枢,忘不了手上还有她残留的温度,所以他没办法用这双手再去拥抱别的女人。 「我…」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他瞧见她的犹豫。 「少礱,我…,咱们的婚事还算数吗?」她唯唯诺诺地问,就怕从他口中听到一声不。 他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咱们的婚事是自幼就订下的,自然算数。」嘴里虽然这么说,可心底却抗拒。 「可是…」她顿了一下。「你不再像以前那样了…」 「怎么会?」他别过头。 「那你为什么不再抱我了呢?」她难过地垂下头。 女人有女人的直觉,她能感觉的出来,这个男人不再像以前那样爱着自己了。 「对不起。」他却是寧愿向她道歉,也不愿欺骗她。 他的心的确变了,他爱上了那个叫灵枢的女子。 「别跟我道歉,我知道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她自己,她太小看灵枢了。「只要你心里还惦记着我就够了…」她柔声地道,心里却恨得牙痒痒。 「少礱,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你可知道这三年我每天每夜都盼着你回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戚少礱看着她,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他虽然恨灵枢骗了自己,可却无法不爱她。这一刻,他好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久久没得到他的回应,她轻唤了一声。 「少礱?」 「这件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他道。 他需要时间去釐清自己的心意,也需要时间去确认灵枢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到底是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蛇蝎心肠,还是他所熟悉的灵儿! 「嗯。」虽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听见他这么回答,素问还是开心的。 因为戚少礱重诺,那表示他会回来,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的。 她相信依戚少礱重情意的个性再知道为他瞎了眼后,绝对不会拋下她不管的。 她有信心。 这一次,她绝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 「小姐,您把药给她好吗?」出了地牢,莲心还是感到不安。 「莲心,这问题咱们已经谈过了,不要再说了好吗?而且药已经没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咳咳。」说完,她轻咳了两声,连咳嗽声听来都有几分无力。 「小姐,您没事吧?」莲心上前扶着她,轻拍着她的背。 她伸出手示意她没事。 莲心十分担心看着她。除了担心还有气愤,她气小姐不懂得照顾自己,更气她只想救别人也不愿先救自己。 数十年生长一次的寒珠草只有两株,一株给了右青格格,一株给了曲如意,那小姐怎么办?而且就算寒株草有三株好了,依小姐现在如此虚弱的模样实在不能再用自己的血做药了。 难道当一个大夫就註定要这样吗?就一定得先救别人好显示自己的伟大吗?如果是这样,她寧愿小姐不是个大夫、寧愿她自私一点,就不会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叫她心疼。 早知道,她刚刚就不该让小姐说服自己答应,甚至应该严厉阻止她把药给那个曲如意。 「小姐…」 「我没事,你别担心了。你出来这么久了,赶快回去吧!」灵枢拉开她手,站稳了身子,自己往门边走去。 「小姐,我不想回去。您让我继续伺候您好吗?我不想再待在素问小姐身边了。」等她们一走出了园子,莲心立刻对灵枢道。 灵枢却摇了头,立刻拒绝。 「你回去照顾她吧,她比我更需要你,而且明晚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莲心惊讶看着她,眼眶不自觉红了,不敢相信小姐又要丢下自己。 「是的,我已经决定。」灵枢坚定地道。「我虽然恨她,可她眼睛是因为我一时的仇恨心给害瞎的,你帮我照顾她好吗?」 而且,在面对自己的心情后,她已经不想将戚少礱还给素问了。 这是她头一次这么贪心过,因为他。 「可是小姐,荣府有那么多的下人都可以照顾她呀,更何况她的未婚夫已经回来了,他也会照顾她的,您又何必一定要我留下来…?我想陪您,我想照顾您,老爷要我照顾的人是您不是她呀!」说到这,莲心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未婚夫?」会是他吗?灵枢皱起眉。「你说他回来了?」 「是啊,素问小姐开心地连嘴都笑弯了!不过我这三年来从没听过,怎么好端端的就跑出来一个未婚夫了呢?」莲心喃喃说着,没注意到灵枢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鬱。 一定是他,她肯定是他。素问的未婚夫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他会去见素问,灵枢不意外,可她没想到素问竟然会见他! 素问跟她有过约,三年内不会再见戚少礱的。而这三年期限还未到不是吗? 他们见面了,那就代表事情也将有所变化了…会不会,她担心的事要发生了? 原本她是打算要趁三年期限还没到,自私地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跟着他一起离开京城,就此把俗事红尘丢得远远的。 可是没想到…难道,真如爹所言的:雾散云转薄,云开日月明?该来的总是会来?可她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吗?唉…,放下是苦,执着亦是苦。罢了!这一切…,也该做个了解了,是该做个了解了。 「小姐?」 「我没事,回去吧!」灵枢推开她,往反方向走去。 看她要走,莲心不想离开她,立刻紧跟在她身后。 「莲心,我的话你不听了吗?你答应过我爹什么你忘了吗?」她停下脚步,严声地道。 莲心也停下脚步。 她当然没忘她答应过老爷,尽心尽力照顾小姐,对小姐的命令绝对服从。那是一辈子的誓约,她怎么可能会忘? 「我没忘记,可是─」她就是不想跟灵枢再分开了。 「回去吧,替我好好照顾她,就当是替我弥补她。」说完,灵枢加快了脚步。「别再跟来,否则我们主僕之间就到此为止!」她铁了心,不留馀地。 因为她现在,脆弱的只为一个人而活,她没有办法再去想其他的事。 「小姐...」这次,莲心终于没有再跟上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行越远。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再也见不到小姐的不好预感... 恩断义绝 远边的太阳已经慢慢西沉,夕阳下一缕孤单的人影还坐在望天崖,从太阳东昇又日落,傻傻等候另一个人的到来。 灵枢脸上只裹着黑色面纱,夕阳映照在她白皙的半边脸上只透露得晶莹。 他会来吗?他还会来吗?灵枢在心底问了自己不下百次。 这是她头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在乎。 不知又等了多久,终于,戚少礱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那头,灵枢顾不得身子的虚弱和往日的矜持,她拋弃了向来的高傲立刻衝到他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你来了。」 戚少礱看着怀中的女子,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去碰她。 想要将她抱在怀里但不能,他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好一会儿。 终于,他推开了她。 「怎么了?」她抬头不解地问。 虽然已有底,但她还是感到隐隐不安,就是不愿承认。 他别过脸不去看她水漾的眸子─ 那对会勾人的眼睛。 「告诉我,籽衣的眼睛是不是你弄瞎的?」他稳着声一字一字地问。 听见籽衣这个名字,灵枢先一愣,随后想起素问的原名好像就是叫荣籽衣,她立刻刷白了脸。 素问是师父起的名,就和她的名字灵枢来源一样。 果然,她已经告诉他了...,所以质问她来了。 「不是。」 听她说不是,戚少礱的确大大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在他还来不及反应前,灵枢又道:「不是我亲手弄瞎,可是却是我害瞎的。」 「你说什么?」猛然,他抓住她的肩头。 他的力道之大,甚至抓痛了她,可灵枢却吭也不吭一声。 「我说是我害的,她的眼睛会瞎都是我害的!」她抬起眼,对上他的眼。「是我叫她自毁双眼。」 「真的是你?」他又问了一次,根本不愿去相信。 灵枢这一次却不回答了,她别过头去。 「你为什么非得要她一双眼?你怎么这么残忍?」他将她的身子用力扳了回来,逼着她直视自己。 「为什么啊?」 灵枢想从他手上挣脱,可无奈不管怎么用力还是无法挣脱。 别无选择,她只能看着他。 他一句一句都是质问自己的话,她根本不想去反驳。 「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早知道了不是吗?」骨子里的傲气又活起来似地,她抬高下巴直直望着他,倔强的不服输。 他抓着她的手倏地捏紧。 「所以,你之前跟我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 她咬着唇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真真假假,连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见她不回答,他以为她默认了,手劲更是用力。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愚弄我?」 「这只能怪她,是她先毁了我的人生!再者,是你自己笨,分不清谎话跟真话!」终于,她低吼了出来。 她受不了他一声声质问自己的问话,其实是一声声的责怪。 「她…毁了你的人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听她把责任都推给别人他应该更生气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她的话感到迷惑,甚至还希冀她能突然说出类似她有苦衷、这么做是逼不得已的话。 他愿意原谅她,他可以原谅她! 倏忽,他抓住她纤细的手。 「你想知道?」她冷着声问。 虽是询问可一点也没给他考虑的机会,因为她不等他回答便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扯下,他终于见到一直渴望见到的面貌。 她洁白的脸庞上整整有半边脸是满满的疙瘩。 「你…」他惊讶地说不出来。「你的脸…」 原来面纱底下竟是这样的一张脸! 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她却闪开。 「都是拜她所赐。」 「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足以让两个女子互相伤害?「你跟籽衣到底有什么恩怨?」 「这是我和她的事。」她别过脸去。 她们的恩怨早已纠缠不清。 「你和她的事?所以你向她要一双眼来报復?那我呢?为什么要利用我?把我当赌注,为什么要将我的武功封住让我以为我的武功废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爱上她?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听见他知道自己偷偷用爹教她一种奇特的点穴方式将他武功封住,虽不意外,灵枢还是震惊了一下。 「你还是知道了…,是侯太医告诉你的,也是他帮你解开穴道的,对吧?」她也猜出大概了。 普天之下能解的,除了她,大概也只有侯太医了。 「告诉我为什么。」 「没有原因,这么做纯粹是好玩,我只想看你们痛苦,你们越是痛苦我就越开心…,这样才能消除我心底的恨!」她喃喃地说,把自己说得残酷无情。 飘忽的语气连她也不知道是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其实当初是为了救他才将他穴道封住,虽然之后已经可以解封。但她想知道当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保护心爱的女人之时,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结果,的确出乎她意料,他根本不在意是否失去武功。即使没了武功,他还是会拼了命去救心爱的人。 灵枢想起了在郊外他毫无畏惧地为她挡下的那一刀… 「你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这样的人。」突然,他激动了起来。 「我就是!」 「你不是!」接着,不顾她的反对,硬是将唇印上她的。 「唔─」她想推开他却推不开。 若是以往,她一定能轻易推开他。 突然,她手成手刀势用力往他脸上攻去─ 可是不但没有攻击到他,却反而让他将自己的手紧紧抓住。 他加深这个吻,疯狂地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你放开我─」她瞪着他,咕噥地道。 戚少礱与她四目相对一会儿,最后如她的愿放开了她。 他一放开了自己,灵枢立刻往后退。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本来就是。」她语气微弱喃喃地说着,先前的气势全没了。 眼见她声量越来越小,可突然之间她大声吼了起来。 「有灵枢就没有素问,只要我存在的一天,她别想有好日子过。」 戚少礱瞇起眼。 「除非她死。」她狠狠地道,不打算留一丝情面。 她跟素问之间的恩怨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了,即便她后悔,但弄成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倏忽,他愤怒地抬起手欲往她身上打去。 可是手停在了半空中就是不见落下。 灵枢知道,这一掌若打下来,依她现在虚弱的状态,她的小命肯定会没了。 「怎么不打?难道你还捨不得?」明知道后果,她却还是试图激怒他。 面对她的挑衅,戚少礱只是缩紧下顎。 「你最好别让我活过今天…,否则,我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仍旧瞪着他,坚定道。「至死方休。」 坚定吗?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可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虽然她曾经有好几次想要逆天而为,可事实证明…,谁也改变不了命运。 他怒视着她,可还是下不了手。 沉默了好半响,终于,他停在半空中的手掌慢慢放了下来,犹如做作出了决定。 「你有爱过我吗?」他问。 闻言,灵枢身子一震。 「爱,是天底下最需假的东西。」 瞬间,他感到心底隐隐抽动。是痛,是情,亦是他毫不不保留的真心, 静默了几秒,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 「从今而后,你我恩断义绝。」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离开望天崖、离开这个他曾许下誓言一辈子守候的女子。 灵枢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越行越远、越行越远…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意。 她伸出手去擦拭。 是泪…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的泪水已经流了满面。 原来,她还会流泪。 原来,她还能感觉什么是痛。 ---------------------------------------------------------------------------- 郊外,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屋。在许久都没人住的情形下,屋内屋外都佈满了厚厚了一层尘蟎跟结满了一屋子的蜘蛛网。 一名头发苍苍的中年妇人缓缓走到了这个地方。 她伸出手抚摸着沿路的竹竿、篱笆,最后来到了门边… 她停住脚步了。 「二十几年了…」 整整有二十年,她都没再回到这里,而如今这里早已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了…曲如意不由得深深感慨。 可是除了感慨之外,她更觉得后悔。 如果她当初没有离开这,也许现在她应该跟着丈夫和女儿一起享受天伦之乐吧?如果没有离开,也许现在已经儿孙满堂了?至少不会弄到现在家破人亡,自己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满满的悔意也唤不回逝去的时间跟幸福。 「咚、咚…」就在曲如意陷在沉思中,一声声规律的敲地声响打断了她。紧接着,声音已经来到她身后。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他。 「不跟着你我还能去哪?」柳无风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爱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却永远得不到的女人。 岁月虽然没在他们脸上清楚刻下印记,可他的心老了,再经不起大风大浪了…这是所以为什么他不想跟灵枢再斗下去的原因。 「你爱去哪就去哪,没人管着。我身上已经没有太黄医经了,你跟着我也没用!」医经的确曾在她手上,可早在二十几年前师父就已经把医经交给了李祚,他老人家最中意的传人是那个药童出身也是师父为她选的丈夫─李祚。 柳无风一听,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医经在李祚手上,这事他是知道的。早在当年他向李祚讨过医经,那时李祚亲口对他说医经已经毁了。可他竟然还鬼迷心窍地相信灵枢!他怎么会相信灵枢的鬼话?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你以为我还在覬覦那本医经?」 「不是吗?若不是为了医经你怎么会跟那贱婢合作?那贱婢…」提到灵枢,她气就上来。 「你别开口闭口的都贱婢的,你当真这么恨她?」他记得她说过她的门徒中她最钟爱的徒弟就是灵枢了。 不仅是灵枢对医术的天分高,也因为她说过,她第一眼见到她就有很特别的感觉,甚至还曾说过要把衣钵传给她。 「你关了她三年,她关了你三年,不也挺公平的?」 「你别跟我提她。」她大吼了起来。 他睇着她一会儿,才开口问:「是为了无影毒?还是为了那个右青格格?」曾经他不明白为何师姊要抓灵枢来试毒,直至最近他才完全明白了。 抓人试毒是为了解无影毒,而这个人选是灵枢是因为灵枢是个药人,能百毒不侵。可叹的是,师姊把无影毒种在灵枢身上,却不知道这毒偏偏是要药人的血才能解…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我要怎么做你也管不着。更何况你不也曾信誓旦旦要置她于死地吗?怎么现在却不敢动手了?你怕了是不是?」她冷哼一声。 柳无风不发一语看着她。 三年来的囚禁,他的确想要报仇,可在灵枢给了他解药的那一剎那,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报仇了。 也许是因为他在灵枢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为了追求更高的医术,当年的他成了师父手中的牺牲品,弃医学毒。然而成就了一部惊世的太黄医经,师父却把衣钵传给了那个连大夫都不够格的李祚。 他恨也怨啊! 当他瞧见灵枢竟然不记前嫌为曲如意解毒时,他是真的佩服灵枢的宽容大度。 「你摸摸自己的脉搏吧!」他道。 「什么?」 「你不是被关了那么久,连把脉都忘了怎么把了吧?」他嘲讽地说。 白了他一眼,曲如意虽纳闷他的用意可还是伸手往自己脉搏摸去。 这一把脉着实让她十分惊讶。 她竟然能摸到自己的脉搏!难道说…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这纠缠了她二十几年的无影毒竟然已经解了!可是…是什么时候解的?难道是… 在疑惑之中,曲如意脑海顿时闪过一个人影,闪过了一个还歷歷在目的画面。 怎么可能是那个不肖徒? 「不、不可能。」她摇头拒绝相信。 可当她接触到柳无风肯定的眼神,她也不得不动摇了。 「你早就知道了?」 「你别这样看我,我只比你早一些知道罢了。」柳无风别过脸,他知道她想些什么。 这世上若说他柳无风是第二了解曲如意的人,相信没人敢称第一。 他大概是她肚子里的虫吧! 「她怎么有办法解?」她不相信自己解不出来的毒,她的徒弟能解出来。 灵枢在医术上的确有天份,但是这无影毒不比一般,可说是没有一点破绽可以下手,她实在不相信一个学医不过数年的黄毛丫头能解得出。 「你一定想不到是用她的血和传说中的寒株草去解你体内的毒。」他停顿了一下,覷着她的反应,继续道:「如果没猜错,她应该是药人。」 灵枢用刀割自己的血脉取血的画面还清楚在他脑海。 一听到柳无风的回答,曲如意震惊看着他,眼神里充满复杂和困惑。 寒株草她只在书上看过,从没亲眼见过,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这种草。至于灵枢能百毒不侵她也一直以为是灵枢的体质较特别而已,却没想过她的血可以解毒,更没想到灵枢会是药人。毕竟培养药人的方法早就已经失传,不可能还会有药人的存在。 虽然有太多太多的意想不到,但是她最不能理解的是灵枢会救自己。 「她不是恨我吗…」她喃喃地问着,脑中闪过了许多问号。 她明明恨她的,为何还要救她? 「一个人会牺牲自己来救别人那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能做到。」柳无风对着她以旁观者的角度去道。「她恨你但也爱你啊,如意。」 爱跟恨是可以同时存在的,他最明白。 爱?她做了伤害她的事,她还会敬爱她这个师父吗? 「不、她还是恨我,她说过要让我将永远活在悔恨当中。」曲如意甩着头,拋弃了这样的念头。 这辈子她觉得最后悔的事,就是害死了孟兰姐及苦了青儿。她一直想弥补右青,花费数十年研究无影毒就是想解她身上的毒,如今,青儿死了,她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她要让你活在悔恨当中,她就不会救那个满人格格了。」柳无风道出这个事实。 「你说什么?!」 「那个满人格格身上的无影毒已经解了,她现在活得好好的。」 曲如意瞠大眼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意会了灵枢在地牢所说的那番话只是骗她的。 「哈哈…」突然,她大笑了起来。 柳无风紧皱着眉,不明白她的反应。 「师姐?」 她没回应他。但,没多久,她的笑声由狂笑变成了一声声的苦笑,她抓着他的手臂摇晃。 「你以为她解救了我吗?她还是要让我将永远活在悔恨当中…」因为她早已经对不起灵枢这个好徒儿了。 可她对不起的人又何尝灵枢一人,她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了,恐怕是花费她剩馀的岁月也弥补不了了… 「我要去找她。」 曲如意放开了他,可走没几步身子就软了下来。 柳无风立刻扶她到屋内休息。 「你身子还太虚弱,别去了,要找人我帮你找就是了。」 「可是─」 「你就听我一回吧?」柳无风劝道。 淡下了眼,曲如意不再拒绝。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身子还未復原,另一方面让柳无风去找灵枢或许比自己去找她还来的好。 她还需要时间去想该怎么面对她。 「找到她立刻把她带来这。」她放开抓着他的手,交代着。 「嗯。」他应声表示答应,然后拄着拐杖离开。 看着柳无风一拐一拐的走出去,曲如意一颗心仍是忐忑不安,思绪也是一样的混乱… 她思索起过往的一切,试图从中理出头绪。 她记得初次见到灵枢时,灵枢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一双清澈的眼眸和嘴角不时掛着天真的笑靨。 我没有名字。 银铃般的声音从少女口中发出,这是她问她第一个问题时,灵枢回答她的。于是她给了她一个名字,连同她刚收不久的徒弟,她分别把她们取名为素问、灵枢。 由此可知她对她们的期望有多深… 可是后来,也许是急了,这么多年她对无影毒一直一筹莫展,所以在素问的告知下她知道了灵枢的身体百毒不侵,也接受了素问的提议─拿灵枢来试毒。才会造成了今天种种的悲剧跟内心无限懊悔… 为什么?她总是学不会?总是在伤害别人,然后在在造成伤害后才想要弥补?先是李祚、王爷,再来是孟兰姊跟右青,甚至是她那两个无缘的女儿… 现在,连她自己栽培出来的徒弟也被她伤的伤痕纍纍了… 老天爷啊!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真是报应吗? 她抬起头望着以届黄昏的灰暗天空,询问。 可是,回答她的依旧是一片沉静。 救不了自己 望天崖边,一抹黑色的身影佇立在在黄昏下,傍晚的风微微吹来,带来阵阵的舒脾沁心的凉意。 灵枢闭上眼,静静感受风在身边围绕,是那样的孤寂。可,越是冷肃,她的感觉却也越来越清晰。 平静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表情,但她的内心却是紊乱非常,儘管她努力想忘了戚少礱… 可是就是忘不了他。 因为她已经不是过去冷漠无情的灵枢了。一个人改变了就很难在当回以前的自己…,她已经回不去了。 以往,只要她一回头,便能瞧见他对着她微笑。可是,现在,他不会再出现了。 「啪搭─」 正当灵枢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时,一声踩到枯叶的细微声音让她张开了眼。 「你来了。」 「你的耳朵还是一样灵敏,怪了,瞎的又不是你。」素问笑着说,唇边绽开一抹如花的笑靨。 绝美的脸庞上漾着娇艷。 她走到灵枢身后不远处便停了下来。 灵枢缓缓转过身。 「好久不见了,师妹。」素问依旧用着轻松的口吻,自信满满的态度彷彿是个胜利者。 「的确很久了,不多不少,今天正好满三年。」灵枢盯着她眼上的白纱。那清冽而幽若深潭的眸子彷彿誓要把那纱下的眼看穿。 「那么,你应该按照我们的约定把东西交给我了吧!」素问笑吟吟地道,掩饰不了心中的雀跃。 突然,灵枢眼神变得非常锐利,接着她伸出手迅速朝着素问射出几枚细緻的银针。 素问见状,当下立刻往一旁闪躲。 见她轻易躲开自己的银针后,灵枢便停下攻势。 「你没有瞎。」她下了定论。 这银针是特製的,江湖上专门用来暗杀的暗器一种。十分的轻,轻到放在手上连一点重量都没有,就算耳朵再灵敏的人也不可能会听得见。 素问一愣,才发现原来方才她是在试探自己。 「那又怎样?我有没有瞎并不在我们约定的范围之内。」她伸手解开眼上的纱綾。「他选择了我,我就赢了,不是吗?」她对着她眨眨一双灵活的眼眸。 原来在当初她趁灵枢转身之际便偷偷将毒粉换了普通药粉,而她是个大夫,一个大夫身上有药粉自然并非难事。 「你并没有遵守我们约定的条件,今天才满三年。」灵枢指的是她和戚少礱已经见过面一事。 「我没有遵守?可我也没有违反约定,这三年来,我没有去见他,现在是他自己来找我的。更何况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又怎么『见』人。」她见招拆招,简直有备而来。 灵枢没回话,定着眼仔仔细细地看着素问。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过去那个很疼自己、会跟自己彻夜谈心,甚至是在她被师父受罚不准吃饭时会偷偷带食物来给她的师姊吗? 她深深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事情都变了,人变了、世界变了,连她自己也变了… 到底是什么,让这一切都变了? 「拿去。」不愿再与她争辩下去,灵枢从怀中拿出一只袖珍木盒子丢给她。 接到盒子,素问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 打开后,她不由得错愕一愣,因为盒子内的东西并不是她所预期的,而只是一张已氾黄的纸条静静躺在盒子中。 这是什么? 她颤着手伸出手去将纸条取出,可是下一秒却恨怒地将纸条揉成一块丢在一旁。 「里面不是医经─」 「本来就不是太黄医经。」 素问愣了几秒,才大叫:「不、不可能。是你将东西掉了包,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拿到火岩洞内的宝藏!」素问朝着她低吼。 她不愿相信朝思暮想的医经竟然只成一张没用的废纸。 「这木盒的确是我从火岩洞取出的。」灵枢淡淡地道。 她知道她不相信,因为一个被慾望野心蒙蔽的人是很难去认清事实的。 「不可能。传言火岩洞内有一样可以使人成为神医的东西,而且那张记载太黄医经的羊皮图上明明画着一把明火,那不是说医经就在火岩洞内不然是什么?」素问依旧咆哮着。 「想要成为一名天下无双的大夫绝对不是一本医书能成就。」灵枢捡起那张纸条,将纸条打开,纸上只写有四个斗大的字─仁心仁德。「一个医者没有仁心仁德,那即便再好的医术也只是用来害人…」不晓得想起了谁,她略有感触地说。 「什么仁心仁德,全都是狗屁!」对灵枢的话不以为然,素问咬牙啐道。 灵枢不理会她的啐骂,继续往下道:「我不知道那张羊皮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你是怎样得到那张羊皮,我只能告诉你图上那把火指得不是火岩洞,而是那本医经早就让一把火给烧了。」因为这是她亲眼所见。 当年她眼睁睁看父亲烧了医经却无力阻止,她曾经不明白为何爹执意要烧了医经,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你说什么?!」素问瞠大眼,仍不愿相信她多年来的佈局竟是一场空。「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不愿把医经给我是因为你怕将来我的医术比你好!」 闻言,灵枢无奈摇了头。 「随你怎么说,该给你的东西我已经给你的。」她这样也算不违背约定了。 话一说完,灵枢转身便要离开。 可在她转身剎那间─素问衝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灵枢不解地看着她。 她想做什么? 「你别想逃。」素问露出狰狞的面孔,紧紧抓住她的手的力道加深,在她纤细的手臂上留下红印。 灵枢想挣脱她,可她却越抓越紧,突然,一个用力,她将灵枢的面纱狠狠扯下。 那张有着缺陷的面容立刻暴露在外。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也怒了。 面对她的问话,素问没回答,只是嘴角微微扬起,将目光瞥向了崖边。 似乎察觉她的意图,灵枢立刻伸出手往她身上劈了去,原以为她会出手反击,没想到她却没挡反而是硬生生挨下这一掌。 闷哼了一声,素问顿时瘫软了下来。 见素问倒了下去,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还来不及思考的灵枢楞楞站在原地,没几秒身后传来的声音立刻将她拉回了神。 「籽衣─」 甫来到断崖的戚少礱正巧见到的就是灵枢打伤素问的情景。 他二话不说上前一出手便是劈向灵枢。 「呃─」没有防备加上在他盛怒之下,灵枢着实被他没有控制的力道打退好几步,接着口吐朱红。 「她已经被你害成这样了,为什么你还要出手伤她?」戚少礱抱着素问质问着灵枢。 「我、我没有…」灵枢摸着被他打伤的胸口,除了身上的伤,她内心里隐隐感到痛,更甚于身上的伤千倍万倍。 但还是倔强地,缓缓站挺了身子。 「我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想要撒谎?」戚少礱铁青着脸。 他不敢想像,若他没有来,灵枢是不是会对籽衣痛下毒手? 「你…不相信我?」 「相信,你叫我怎么相信?相信你没害她还是相信你没出手伤她?」他一声一声咄咄地逼问着灵枢。「事已至此,你还想要欺骗我?」 灵枢僵住。 她伤了素问是事实,可她从来就不是故意的。 原来,一时的復仇心真的会害人永劫不復。即便做了再多,也无法挽回。 伤口会癒合,但永远会留下一个疤。 爹,我真的错了吗?灵枢在内心问着。 面对他,灵枢选择沉默。 她好累好累,她已经不想为自己争辩了。 她缓缓转过身子背对他们。 见灵枢不说话,以为她已无话可说,戚少礱抱起昏厥过去的素问转过身想要离去。 但走了几步,背后却传来灵枢虚微的声音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儘管她骗了他,他还是没办法漠视她,毕竟她佔据的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位子。 「如果可以,我倒寧愿自己是那个被骗的人,也不要面对一切最残酷的事实,就像…,这张脸,」说着,她闭上眼,任由苦楚袭上心头。「我最不愿的就是让你看见,可你还是看到了,我明明可以把它医好,我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你会瞧见…不过,不用担心,因为你再也瞧不见。」她语无伦次说着。 蹲下身,灵枢捡起了方才慌乱中被她丢下的纸张。 「什么仁心仁德…,就算救得了全天下的人又怎样?我连我自己…」说着,她将纸张撕成碎片。 然后,朝天空一撒。 「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然后,她缓缓张开了手臂,脸上有着异常的平静。 惊觉到不对劲,戚少礱心头一悸,猛然转过头去,却见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画面─ 黑色的身影踪身一跃,跳下山崖。 「不─」戚少礱凄厉的一叫。 他是气她恨她没错,但他怎样也无法想像她会选择用这样激烈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 黄昏的断崖边,满天飞舞的碎纸片,只剩下他一声声哀戚的叫喊声回盪在空荡荡的山谷中和那依旧吹拂着的微风。 不管他怎么叫喊也唤不回灵枢疾速坠落的身影了…。 ---------------------------------------------------------------------------- 破屋内,将破屋整理了差不多,曲如意满意的环视了屋内一遍,却不禁睹物思情,忆起了过往。 「我一定要学会白峰糕,让你往后每天都能吃到。」 「你啊!这双手是来行医救人的,不是学做糕点的。」 「我才不管,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拼了命也给你弄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收回了思绪,曲如意擦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吐了口气。 她已决定要忘了所有的恩恩怨怨重新开始。她要重起炉灶,在这里开一家小医馆,然后要把女儿和丈夫找回来,一家团聚,至于灵枢,若是她还愿意原谅自己,她也会诚心的弥补她。 「这无风找个人,怎么找那么久?」算算,也过了两三个时辰了。 在破屋内等到心烦,曲如意忍不住想自己出去寻找,可没走了几步就瞧见柳无风一个人走进来。 「人呢?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曲如意问着单独一人回来的柳无风。 「我也想啊,」说着,他叹了口气。 「可她人跳下了山崖,我怎么带?」 「跳下山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曲如意困惑皱着眉。 面对曲如意的询问,柳无风一五一十的将他在断崖边看到的事实告诉了她。 「素问跟另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是谁?」她挑起眉,对那名男子起了好奇心,更对他们之间的关係感到困惑。 「不知道,不过看灵枢好像很重视他…」 「灵枢很重视他?」这就奇了,因为灵枢对任何人事物向来都很冷漠,难得会在意一个男子,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你见到素问了?她可好?」她话锋一转。 想想,自从江南一别,也三年多未见了。 柳无风挑起眉,道: 「师姊,你该关心的应该是灵枢吧?」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关心的?」压下了情绪,她淡淡地回答。 虽然她很想弄清一切,可若人死了,还有什么好谈的。而且,甫重见天日,她需要些时间来整理,当前之急当然是先找回自己的女儿最重要。 「当然有,比如她的亲人,甚至是…」柳无风抬起眼,加重了语气。「她的爹娘。」 听出他话中有话,曲如意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 她的爹娘?当初送她前来的人明明说过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孤女,所以她才大胆收下她。 「刚刚我说过,她知道医经是被烧掉的。」他顿了下,覷着她半挟带试探地问她:「你说这件事,在这世上除了我和李祚,还有谁会知道医经被烧了?」 「难道你认为她是…」突然,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连你都不知道的事她竟然知道,也许这正好解释为什么她不杀你还要救你的合理理由吧!」 经他提醒,曲如意恍然大悟地明瞭,可却由衷排斥这样的推论。 「不可能的,」她摇头。「如果她早知道我是她娘亲,为何不跟我说?」 「她要怎么说?别忘了当初是你拋弃她的,加上后来发生种种的事,她更不可能会说了…」也许是旁观者清,柳无风将事情分析地透彻。 「不、天啊,她不可能是我的女儿的...」她不断地摇头。不敢相信这样的推论,但…,与其说不敢倒不如说是不愿相信吧。 「不可能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伤害了徒弟已经叫她够自责了,千万别再是她的女儿... 「可不可能可不是你说了就算。她是不是你和李祚的女儿,自然有人会帮我们证明。」柳无风撑起拐杖。「走─」 「去哪?」 「你还记得那天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丫鬟吧?」 曲如意想起了最后一次在地牢看见灵枢,她身边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她应该会知道些什么。」想起那天莲心护主心切又几度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柳无风肯定地道。 只要找到她,他相信事情会水落石出。 真相? 破屋内,将破屋整理了差不多,曲如意满意的环视了屋内一遍,却不禁睹物思情,忆起了过往。 「我一定要学会白峰糕,让你往后每天都能吃到。」 「你啊!这双手是来行医救人的,不是学做糕点的。」 「我才不管,只要是你想要的,我拼了命也给你弄来!」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收回了思绪,曲如意擦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吐了口气。 她已决定要忘了所有的恩恩怨怨重新开始。她要重起炉灶,在这里开一家小医馆,然后要把女儿和丈夫找回来,一家团聚,至于灵枢,若是她还愿意原谅自己,她也会诚心的弥补她。 「这无风找个人,怎么找那么久?」算算,也过了两三个时辰了。 在破屋内等到心烦,曲如意忍不住想自己出去寻找,可没走了几步就瞧见柳无风一个人走进来。 「人呢?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曲如意问着单独一人回来的柳无风。 「我也想啊,」说着,他叹了口气。 「可她人跳下了山崖,我怎么带?」 「跳下山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曲如意困惑皱着眉。 面对曲如意的询问,柳无风一五一十的将他在断崖边看到的事实告诉了她。 「素问跟另一个男子?那个男子是谁?」她挑起眉,对那名男子起了好奇心,更对他们之间的关係感到困惑。 「不知道,不过看灵枢好像很重视他…」 「灵枢很重视他?」这就奇了,因为灵枢对任何人事物向来都很冷漠,难得会在意一个男子,只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你见到素问了?她可好?」她话锋一转。 想想,自从江南一别,也三年多未见了。 柳无风挑起眉,道: 「师姊,你该关心的应该是灵枢吧?」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关心的?」压下了情绪,她淡淡地回答。 虽然她很想弄清一切,可若人死了,还有什么好谈的。而且,甫重见天日,她需要些时间来整理,当前之急当然是先找回自己的女儿最重要。 「当然有,比如她的亲人,甚至是…」柳无风抬起眼,加重了语气。「她的爹娘。」 听出他话中有话,曲如意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 她的爹娘?当初送她前来的人明明说过她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孤女,所以她才大胆收下她。 「刚刚我说过,她知道医经是被烧掉的。」他顿了下,覷着她半挟带试探地问她:「你说这件事,在这世上除了我和李祚,还有谁会知道医经被烧了?」 「难道你认为她是…」突然,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安。 「连你都不知道的事她竟然知道,也许这正好解释为什么她不杀你还要救你的合理理由吧!」 经他提醒,曲如意恍然大悟地明瞭,可却由衷排斥这样的推论。 「不可能的,」她摇头。「如果她早知道我是她娘亲,为何不跟我说?」 「她要怎么说?别忘了当初是你拋弃她的,加上后来发生种种的事,她更不可能会说了…」也许是旁观者清,柳无风将事情分析地透彻。 「不、天啊,她不可能是我的女儿的...」她不断地摇头。不敢相信这样的推论,但…,与其说不敢倒不如说是不愿相信吧。 「不可能的─」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伤害了徒弟已经叫她够自责了,千万别再是她的女儿... 「可不可能可不是你说了就算。她是不是你和李祚的女儿,自然有人会帮我们证明。」柳无风撑起拐杖。「走─」 「去哪?」 「你还记得那天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丫鬟吧?」 曲如意想起了最后一次在地牢看见灵枢,她身边跟确实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她应该会知道些什么。」想起那天莲心护主心切又几度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柳无风肯定地道。 只要找到她,他相信事情会水落石出。 ---------------------------------------------------------------------------- 第八章 今夜,戚侯府灯张结綵,中门大开,往来都是宾客穿梭其中,热闹不凡。原来,今天正是戚侯爷迎娶娇妻的大好日子。 厅堂内,一对新人正准备拜堂。 一旁的司仪高喊着一拜天地后,两人便欲对着天揖手作恭,可就在这时候,一声「慢」破空而来,紧接着,曲如意和柳无风已经迅速登门而入。 「你们是谁?」戚少袭见两人来路不明,开口便问。 他走上前,挡住了他们。 曲如意没回答,两眼直盯着新娘看。 「喂,问你们话呢!」见他们不回答,戚少袭语气更差了。 这两个不知道哪来的怪人,打断别人拜堂又不说所为何来,到底要干么? 曲如意跟柳无风依旧不回话。 「你们─」戚少袭气愤的想要跟他们理论。 「少袭,来者是客,不得无礼。」戚少礱喝声制止他,接着也走上前对着两人道:「不知两位前辈今日造访寒舍是为了何事?」眼神快速扫过两人,从他们的打扮中了解两人并非只是一般寻常百姓。 曲如意看了他一眼,又随即转向柳无风以眼神询问。 他就是戚少礱? 柳无风点了点头。 曲如意先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然后对着眾人大声地道:「今日,是我徒儿的大喜之日,我却没有收到任何的请帖,这代表的是我这个师父做的太失败了,还是我的徒弟太不懂得尊师重道?」 这一段话甫一落完,宾客便群起议论纷纷。 「师父?!」听见曲如意的声音,素问立刻激动地叫了出来。 「我的好徒儿,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曲如意嘴里亲切叫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十分的冰冷。 若事情真如无风所推测般,那么,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叫着自己师父的女子,定不是自己以往认知的那样单纯、乖巧,而是满腹的诡计心机。只是,为何当初她竟没看出来?还走了眼… 「师父,你还在担忧无影毒吗?」 「是啊…这么多年了…,我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担心青儿熬不过。」 「嗯…,徒儿倒是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 「师父不是说无从下手吗?徒儿觉得不妨学炎帝神农氏遍嚐百草定药性,也许能解─徒儿当然不是要师傅您亲自试药。」 「哦?」 「师妹的体质特异,百毒不侵,让她吃下毒药丸,拿她一试应该也无碍吧!」 过去的对话,一股脑浮现在她脑海。 说柳无风诡迷了心窍,那她自己呢?涉世已久的她怎么会中了一个ㄚ头的道,还听信了她的鬼话! 「师父,真的是您?」素问颤着声问,实在不敢相信已断了讯的师父还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当然是我,莫不─」 「师姊,别同他们废话了,把人要了便走就是。」她话没说完便被柳无风打断。 不习惯人多的场面,柳无风只想快快离开。 「要人?要什么人?」素问顺着问,疑惑着。 柳无风并未理会她,而用目光迅速扫过厅堂,发现了在角落的莲心。 接触到他的目光,莲心立刻心虚地低下头。 从他们一进门,她就已经瞧见他们了,所以才偷偷移到角落边想趁机溜走,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她。」他指向莲心。 「你、你们找我做啥?我又…我又不认识你们。」她越说越小声,头也越垂越低。 「小姑娘,我虽然年纪有了些,可还没老到会认错人,前些天跟在灵枢后面确实就是你这个丫头。」柳无风肯定地道。 灵枢?!一听到这个名字,一旁的戚少礱和素问顿时都瞠大了眼。 尤其是素问,她没想到跟在自己身边三年的丫头竟然会跟她一直怨恨的灵枢扯上关係。 「莲心,你…」素问顿了一下,思索。 前些天,不正好是她告假? 「你跟灵枢到底什么关係?」 「我…」面对素问的质问,莲心迟疑着该不该回答。 她答应过灵枢小姐,不会告诉别人她们的关係的,可是现在一双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都让她为难。 「我...」 「说!」素问加重了口气。 面对眾人、面对素问,莲心知道此时她不得不说了。 「我跟灵枢是…,灵枢是我的小姐,我跟她、我们是…主僕关係。」吞了吞口水,她支支吾吾的道出。 主僕关係?!莲心跟灵枢竟然有这层关係!那么她跟在自己身边所图为何? 三年了,她竟然丁点不知道。 「说清楚!」素问冷着声,喜帕下的脸已经青了一半。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老爷买回去伺候小姐了,后来…小姐被老爷送走了,没多久老爷也离开了,我就一直待在夔州等小姐回来,可是小姐一去就没了消息,不得已我才离开了夔州想去找小姐,却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素问小姐。」莲心大略讲了一下,但并未将实情完整说出。 「你家老爷叫什么名字?」曲如意上前抓住她的手臂。 她对她们的关係跟恩怨并不在意,她现在最在意的是灵枢到底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莲心咬着唇,一双大眼直直盯着曲如意。 听她问起老爷跟小姐,莲心就更加确定她的来意。别开眼,她道:「你不用问了,我知道你想知道小姐是不是你的女儿。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小姐的的确确就是你跟老爷所生的亲生女儿。」 女儿?!一听到这个名词,眾人无不惊讶,又是交头接耳、纷纷窃语。 「我的女儿…」曲如意心下一寒,但还是故作镇定。「你怎么能肯定她就是我的女儿?」 「老爷跟小姐说过,小姐的娘亲身上中了无影毒,那天小姐说要解你的毒我就知道了。小姐好傻,她选择先救你也不愿解自己身上的毒。就算你是她的亲娘又怎样?你根本没照顾过她,还把她害成这样…」愤怒之馀,莲心一股脑地把这事说了出来。 原来当年李祚得知妻子有意离开自己,竟一时怨恨对曲如意偷偷下了无影毒。可当下他就后悔了,以至于他这些年不眠不休研究无影毒,甚至将自己的女儿养成药人,就是为了解爱妻身上的毒。 至于灵枢身上的毒,则是曲如意为了解无影毒,在素问告知下得知灵枢百毒不侵的体质后,才拿她来试毒,以至于她体内虽不受无影毒之苦,面容却变得丑陋不堪,脸上有足足半张脸的一大片疙瘩。 可曲如意大概没想到,这个她万般凌虐的徒弟竟会是她自己生下却未曾养育过的女儿。 但最最意想不到应该还是当属创出无影毒的李祚吧,这种骇人的毒药丸,世上仅有三颗,其中两颗竟是他的妻女所服下… 「不…怎么会?我的女儿…」虽然已经有谱,但亲耳听见,还是惊讶万分。 几年的师徒,她却没认出她来。 曲如意放开手,转而向柳无风道:「无风,我日日夜夜诅咒的人竟然是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她救了我却不跟我相认,她一定恨透我了…」 「你冷静些,她若恨你就不会救你了。」柳无风安慰她。 虽然这样安慰,但他心里明白,不管灵枢恨不恨也都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这样?我还没跟你相认,你就已经离开人世了…老天爷,这是祢在惩罚我吗?倘若是,也该降临在我身上而不是我的女儿啊!」一切罪恶都由她源起啊!为什么是她的女儿来替他承担? 曲如意伤心地跌坐在地,言语中开始语无伦次。 「离开人世?」抓住她的话,莲心简直不敢相信。「你说小姐死了?」 怎么好端端的,小姐就没了?那天她才和小姐分别,她还要她好好照顾素问小姐而已,怎么就没了? 她抓着坐在地上的曲如意不断摇晃。 「小姐怎么死的?你告诉我呀!」 泪流满面的曲如意缓缓闭上眼。「我的女儿,灵儿啊…」 「你别净是哭啊!你告诉我小姐到底怎么了?」莲心急了。眼见她一直哭,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得站起身,转而问向一旁柳无风。 「你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 柳无风开了口,正想回答,只见曲如意突然手臂一伸,指着素问。 「是她荣籽衣,害死我的女儿。」睁开眼,她怒视着素问。 一剎那,时间彷彿停住了。 戚少礱瞇起眼。 「素问…素问小姐?」 顿时宾客又是一阵譁然,戚少袭见状,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始末,但也赶紧把间杂人等赶出去,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莲心愣愣地看着素问,好一会儿。走到她面前,满怀怒气地质问着她。 「为什么你要害小姐?」 「我没有!」素问立刻否认。 「没有…」莲心喃喃道着,然后嘴里开始数落:「先是害她毁容,再来是楚大的事损她名誉,对她落井下石…为什么你还要害死小姐?」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害她毁容,对她下毒的是师父不是我。而且楚大的事是她见死不救与我何干?我怎么坏她名声,对她落井下石了?」一见矛头转向自己,素问心跳漏了一拍。 「那天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山崖,你怎么可以说是我害死她的?」 「你敢说害她们母女相残不是你的主意?你敢说楚少宗中的毒不是你下的?你敢说那谣言不是你散佈的?」莲心一字一句地问她,口气如同对待一个仇人,不再像以往的敬重。 原本她打算听灵枢小姐的话,把这些恩怨都放下,尽心尽力的照顾素问,可是如今让她听见素问害死了她的小姐,她怎么还能平心静气?怎么冷静下来? 她可以原谅她之前的所做所为,可是她不能接受素问害死小姐的事! 听着她们的对话,戚少礱凝重站在一旁不发一语,脸色十分难看。 「本来就不是我做的,你别乱栽赃把罪都加在我头上!」她否认。 「你们知道吗?楚少宗的毒不是我解的,我根本不会解,那天是小姐潜进楚府帮我的…若是毒真的是小姐下的,她又何必解?依照小姐的个性,毒若不是她下的,她不会说。相反地,毒若是她下的,她绝对不会否认…」 戚少礱眼中微微闪过一瞬灼光。 她所说的灵枢,才是他认识的灵枢… 接着,莲心拿出当初在素问的衣柜找到的青瓶子。 「这瓶子我是在你的衣柜内找到的。」 柳无风接过瓶子打开嗅了一下。 「确实是百烈肠。」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莲心怒视着她。 听见莲心口口声声的质问,素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道:「就凭一个瓶子就想定我的罪?也许那是你从灵枢那边拿来故意陷害我的,再说了,我眼睛看不到,走路都有问题了怎么到楚府去对一个小孩子下毒?」素问冷哼一声,不承认她的指控。 「你─」 她走路比她这个明眼人好多了,什么时候有问题了? 「是这样吗?无风,把你在断崖边听到的都告诉她吧!」曲如意站起来,冷声向柳无风吩咐。 断崖边!一瞬间,戚少礱瞇起了眼。 素问则是倒抽了口气。 师叔也有去断崖?!他听到了什么? 「你根本没有瞎,那天你和灵枢的对话我都听见了。那天你跟灵枢为了太黄医经起了争执,之后你缠着她想要把她推下山崖,她在不得已情况下才出手打你,我猜你原先想要出手的,可是你看到了这个小伙子来了才改变计划故意受灵枢这一掌,我说的对不对?」他指着戚少礱。 「你、这些都只是你们猜测的,你们─」素问慌乱地想要否认,可越想否认就越显得心虚。 「够了。」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戚少礱突然一声低吼,打断了她说话。 他听的已经够多了。 「少礱,我…」 他走到素问面前,抓住她。 「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瞎?」 「我…」 「别让我对你最后的信任都没了。」又是一声低吼。 顿时,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垂下双手彷彿放弃了挣扎。 过了几秒她伸手解下白纱,白纱立即掉落在地,接着,她扯下头上的喜帕。 「我…确实…,没有瞎。」她睁开两眼,炯炯看着戚少礱。「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是少礱,我这么做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她试着向他解释。 从她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戚少礱痛心地闭上眼,缓缓放开她,不愿听她的辩白。 「连你也骗我?」他是那么相信她,甚至为了她伤害了自己深爱的女子…没想到竟然只是从一场骗局掉入了一场骗局。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么? 「少礱、你听我─」看着他突然转身要离开,素问着急地问。「你要去哪里?」 她抓住他的手臂。 「你、你想反悔咱们的婚事?」 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手和她那惊慌的眼神,戚少礱只觉得再一次感到心寒。 那个从前立志要扬名天下、自信满满的女子到哪去了? 「娶你是我小时候的愿望,我不会反悔。只是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早已经不属于你了,若你坚持要这样的婚姻,我还是会遵守我们的约定。」 素问看着他,良久。 最后她放开了手让他离去。 因为那样的婚姻不是她所想要的… 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跌坐在地上,她苦笑着。「想不到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师妹…」头一次,她终于承认自己的失败。 「你根本赢不了小姐!因为你只爱你自己。」莲心冷冷地道,接着朝她伸出手。 看着她伸出来的手,素问茫然看着她。 「你愿意原谅我?」 深吸了口气又大大吐出,最后,莲心叹了气。 「我答应过小姐,会好好照顾你。那是我对她的承诺…。虽然我不愿,可是我还是逼自己要做到。」 「你愿意留下?」 莲心摇头,道:「我只求您让我离开。」 她想回虁州,那里才是她的家,也许当初她连离开都不该… 素问愣住,喃喃低道:「连你也要走…」 「罢了。」一个离了心的ㄚ环,也不可能真意伺候主子。 素问伸出手,让莲心将自己拉起。 等佔稳了身子,她问:「何时要走?」 「我想马上就走。」 马上?她连在她身边一秒都不想待吗? 点了点头,素问不坚持。 「我让人备马车送你回去,好吗?」终究是主僕一场。 「不必了。」莲心冷冷拒绝,然后在素问的注视下,跪了下来,叩首。「多谢素问小姐成全。」 一声一声,彷彿诉说她们主僕之间缘尽了。 看着莲心,素问一阵不捨,她想开口留她,可是话到嘴边竟说不出口,又全吞了回去。 她知道这一别就不会再相见。只是,见莲心心意已决,素问只能放手让她离去… 但愿来生 伤心地离开了侯府,曲如意跟柳无风前脚才刚踏出了侯府,后面就有人上前挡住了他们。 「请留步,两位。」 「你...」看来人面熟,曲如意沉思了下,最后在记忆深处忆起了他。「你是侯太医!」 「夫人好记忆,不过,我不做太医已有数年了。」 「你找我有事?」 「我有一件东西想要归还。」他拿出手札。 「这是?」她睇着那本书。 「是明祐兄的遗物,里面写的是关于无影毒的详细记载。」他简单解释。 「是他生前要你交给我的?」曲如意沉下眼。 「不,他原先是嘱咐交给令嬡,但雪莲、不,灵枢她拒绝收下,她当时说了一句:『他最终想到的依然不是我...』。」 「她恨她爹是吗?」她苦笑了一下,「侯太医,你刚说雪莲,那是明祐替她取的名字嘛?」 「是的,不过...,她也曾说她不会再用雪莲这个名字。」 不会再用雪莲的名字,这意味着她想摆脱过去的她吗?她真的恨她爹,对吧。 「我知道了,有劳你了。」曲如意向他頷首,表示谢意,可始终没去接那本手札。 「夫人,收下吧!」虽然她向自己道谢,可她一直迟迟不收下手札,身受人之託的他也很为难。 曲如意别过眼,没有反应。 反倒是她身后的柳无风上前接过那本没有人愿意收下的手札。 「多谢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事了,侯太医立刻向他们告辞。 「你做啥收下这本手札?你知不知道这本手札害了多少人?!」曲如意厉声质问他,似乎对他收下手札一事不谅解。 「我知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一本手札就跟太黄医经一样,会救人也会害人。」他停顿了下,叹了口气:「可这本书是他留给你们母女的东西,是唯一维系你和灵枢的牵绊,你真的不收下?」 这本书的意义非常,他不希望她后悔。 「自从我知道灵枢是我的女儿后,我深深痛恨着无影毒。」她哑牙切齿道,对无影毒深觉痛恶。 但她知道她的人生演至如此并非无影毒所致,而完完全全都是她当年为了一己之私而铸下的大错,现在,她深深后悔。 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丈夫没了,女儿也失去了,她还有什么好依恋的? 闻言,柳无风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才缓缓道:「我懂了。」 他将手札丢至半空中。接着,迅速从柺杖中抽出一柄短刀挥向手札。 手札立刻被割破成碎掉落。 看着纸片纷纷飞落,曲如意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怀跟解脱。 与她纠缠一辈子的无影毒,终于没了… 这么做也许是最好的抉择,不该存在的就不该让它存在。 ---------------------------------------------------------------------------- 离开了侯府,戚少礱想也没想便直接来到望天崖,因为他最想去的地方,还是她身旁。 他站在崖边,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声声凄厉。 「你不是说过咱们要一起回西塘,过着耕农的生活。你不是说过以后不管你要去哪要做啥都不会丢下我,一辈子天涯相随吗…可你还是丢下了我!」他朝着断崖大喊。 「你还是丢下了我!」 怪她但他更怪自己,是他亲手将灵枢送入死亡的深渊。 失去她,那种痛到心底的痛对他来说比死还要难过。他寧愿随着她离去也不要一个人忍受这种痛楚。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灵儿─」 望天崖,望不断天崖,望不见远去的人儿,终究只能无语问苍天… ---------------------------------------------------------------------------- 「唉…,天下最痴的还是有情人。」看着戚少礱伤心欲绝的模样,柳无风不由得发出无奈的一声叹息。 曲如意没接话,只是缓缓走到戚少礱身后。 「这里,就是灵儿葬身的地方?」 戚少礱没回答,仍旧望着那断崖。 「可以跟我说说有关于灵枢的事吗?」她道。 她看得出来,这个人是真心对待灵枢的。 「我对她的了解并没有比你多多少,我唯一比你清楚的是,」戚少礱坚定地道:「我爱她。」 「谢谢你。」知道还有个人这么爱着灵枢,她就欣慰多了。 因为她从来没给过她爱…,一分一毫也叫奢侈。 他遥望远方,看着那矮小飘渺的远景。 深切地看了他一眼后,曲如意越过他,看向稍远处的洞口。 「那里应该就是明祐的长眠之处。」说完,她缓步走进了冰洞。 这回,柳无风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他们便看到了两口冰棺,顿时,曲如意便了然于胸。 「两口冰棺?」柳无风感到疑惑。 右边的冰棺很明显已经装有大体,左边却是空的。 「躺在右边的就是李祚,」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左边那口应该是他留给我的。」 在很久以前,在他们还是一对恩爱夫妻之时,他们有过一个约定:不同生,但愿死而同陵。 她走上前将左边的棺材盖打开,却赫然发现棺材里放了一封信和一只盒子。 信封上写着「爱妻」这个让人唏嘘的称呼,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接着,她拆开这封信迅速地阅读,只见她神情越来越凝重。 看完了信,她将信收在衣襟内。 「信上写了什么?」 曲如意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凄苦的微笑。 「一冰一火,水火相生,这就是你为咱们找的最后的栖所吗?」然后,她走进了冰棺之中 「师姐,你要做啥?!」看着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柳无风惊问。 「无风…,这些年来,我真的累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 「你在胡说什么?别忘了你还没跟灵枢相认,还没听她叫你一声娘…你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紧急之下,他朝着她大喊。 「望天崖这么深,摔下去存活的机会有多高?」 「咱们在谷底没有见到灵枢的尸首,那表示她可能还活着…」柳无风试着劝她激她。 「你已经拋弃了她一次,难道你还想再拋弃她一次?」 闻言,曲如意红了眼框。 「我就是不愿再弃她一次,无风…我连一秒都不想。」她现在恨不得马上和他们父女两团聚。 「如意,你这条命是她换回来的,你忍心让她的辛苦白费吗?」见她红了眼眶,柳无风又劝。 但,无论他怎么说,此时的曲如意早已无心再听了。 「如果上天还垂怜、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灵枢,请你把这个交给她。」她将盒子交给了他,继续道:「请你转告她说,娘对不起她…,是娘害苦了她。」说着,她伸出手用掌风将柳无风打飞了出洞外,紧接着又催动内力打击岩壁的冰块将洞口封住。 「如意─」 曲如意缓缓躺进冰棺里,十分安详平静。 「明祐,我来陪你了。你一定等很久了吧…」她明白,这是她欠他的。 这一生,她错得太多太多了。 但愿有来生,她一定做个贤妻良母… 雪莲 两年后 简陋的小屋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数目之多,杂乱地堆积,几乎快把小屋淹没了。 但屋内的人却不以为意,蹲在角落边捡着药草边用笔在纸本上写下纪录。 她的容貌清新亮丽,目光沉静、专注,抿着双唇不带一丝笑容。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声规律的咚咚声,由远而近,直到他进了小屋,声音才停下。 「柳大婶的病好些了吗?」女子头也没抬的问他。 柳无风走到桌椅上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喫了一口才回答她:「吃了你开给她的药,就好的差不多了。」 听了他的答覆,似乎在意料之中,她并没有太大反应,依旧专心地在纸本上做纪录。 「今天,我进城了。」柳无风又道。 「嗯?」 「我遇见了谁你知道吗?」 「谁?」她被动的应声,连问话都简短。 她仍专注地手上的工作,因为她得赶着在今天把这些药草分好。 「是戚少礱,那个找你找的快发疯、爱你爱到痴狂的戚少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刻意加了末端两句。 一听见这个名字,女子的眼神闪过一瞬的黯淡。 见她不发一语,柳无风又道:「他现在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大概是为了你茶不思饭不想的,我看不用多久他很快就去见你爹娘了。」 「与我何干?」她冷冷地道。 又不是她叫他不吃饭不喝茶的。 「你当真对他这么绝情?」他反问她,边带试探。 「他不相信我,他选择的是素问!」她幽幽地道。 那一掌、那一句句痛彻心扉的话伤她好深好深,她怎么也忘不了。 当年她跳下山崖,不但没有如愿的死去,还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救走。又因为没有足够的银两可以请大夫医治,让她足足躺了好几个月的床,直到被路过讨水喝的柳无风发现。 于是他带走了自己,还医好了自己。很可笑的,仇人变成了恩人...,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亲人。 虽然没多久,他就她以对右青格格有救命之恩藉机把她这个麻烦丢给了恭亲王府。 毓瑾和右青当然乐意收留她,可是她自己却是不自在的很。 「如果他选择的是素问,那他为何现在这么消沉?」柳无风冷嗤。 这ㄚ头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你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知道为什么!」他对着她,加重了语音。「你只是在逃避。」 不是听不见了、看不到、没有感觉就是不知道。相反的,她选择不听不看不去感受正因为她清楚地知道。 「我没有。」她否认。 「他爱的是你,所以他才会这么痛苦!」他一语道破,逼着她面对。「我相信他打你一掌,他是比谁都痛,眼睁睁看你跳下山崖,他一定也感到生不如死。」 闻言,她虽然没有说话回答他,可内心难免会受到影响。 「是...是吗?」她垂下头。 「你何不亲自去问他?」他莞尔一笑,之后等待她的回答。 她头低低的看着地下,不发一语。 她...,该去找他吗?她还可以寄望吗?他心中还有自己的位置吗?好多好多的不肯定,她在内心问着自己。 「如果你发现事实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大可一走了之。若不是,那你不去岂不是很傻,白白将他推开?」他又劝道。 她依旧低着头。 「去吧,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一个机会、给你们一个机会。」 机会。这两个字似乎有魔力似的,好像牵动了她内心封闭的弦。突然,她抬起了头。 她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然后冒出一句莫名的话:「望天崖这么高,我竟然摔不死。」 「是啊,这是老天爷怜惜你,就是要你去弥补人生当中的遗憾...」他叹了口气。「只可惜,师姐没有跟你相认。」 她站起身走到柜子边,取出那个爹给她的盒子。 「相认只是一种形式,对我来说并不重要,至少,她知道我是她的女儿那也就够了。」 「你恨你娘吗?」他看着她手上的盒子一眼。 那个盒子是当初曲如意托他交给灵枢的,里面装的是一株寒珠草,而现在,只是一个空盒子。 意义更胜于那本已被撕成碎片的笔札,因为那是爹真正留给她的东西,那是属于她的。无关大夫无关病人,只是单纯的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原来,爹是故意将她送到娘亲身边的。 只不过,她同样再一次体会到爹对她的残忍,他早就料到娘亲会对她下毒!然而他却漠视这一切,让他们母女相残。 爹的爱总是包含着一丝残酷,有时候,她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爱过他们! 「小时候,我对她没印象,也不知道该从何恨起…,师父拿我来试毒,我真的好恨她,可是当我知道师父就是娘亲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恨她...。」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恨她还是不恨她,也许曾经两者都有吧。 「如今呢?」 如今?她摇了摇头。 现在还需要去想恨不恨吗? 见她摇头,柳无风才安了心。 她的谅解,这不仅让在九泉之下的曲如意可以瞑目,也表示着灵枢不会抱着怨恨渡过一生。 他太懂这样的感受。 过重的憎恨心,让他失去了一切,也让他孤独了大半一辈子。 他不愿她重蹈自己的覆辙。 「师叔,我想去祭拜娘。」她将盒子又放了回去。 今日,是娘亲的忌日。早晨她来时,师叔就已经提醒了她好几次,她都充耳不闻。 「祭拜?什么时候?」 她思索了一下,才道:「现在。」 ---------------------------------------------------------------------------- 望天涯,冰洞外,香烟裊裊,柳无风蹲在石碑前用清水擦式着,这碑,是两年前他替灵枢为李祚和如意起的墓碑,灵枢则将自己做的糕点摆放在盘子上端至碑前。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抚过碑上的字。 想说的话明明还很多,可是此时,她却连一句话说不出来。 「师叔!」忙完义诊的素问还来不及回荣府,便急忙赶来祭拜师父。未料,还没走到冰洞前,远远的,她就瞧见了柳无风和另一名女子。 听见叫唤声,柳无风回过头,站起了身。 「是素问啊...,你也来祭拜师姐吗?」 点了点头,她瞥见那名女子摆上去的糕点,正是她方才去迎宾楼买来的白峰糕一样。 她也知道师父爱吃? 「这位姑娘是?」素问的视线落在那女子的身上,一身的黑衫,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压迫感。 「她是─」 「我叫雪莲。」还未等柳无风回应,灵枢已匆忙站起,对着素问释出友善的笑容。「你是素问姊姊吧?我常听叔父提起。」 「叔父?」素问疑惑挑起眉。 「咳、对,雪莲是我的姪女。」柳无风硬着头皮道。 「原来是师叔的姪女。」素问抬起修长的眼帘,仔细的打量她。 眼前的女子身型与灵枢相似,面貌虽略逊几分,但仍称的上清秀亮丽。唯一最吸引她的,莫过她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灵枢都是这么对她们笑的。 那样温和不失婉约,总让人如沐春风。只是,她真的好久没见到了,也见不到了… 从思绪中回过神,素问再次端详她的脸。 她的脸,是那样浑然天成,怎样都不像是动过刀的,但,若是医术高明的,也许办的到也说不一定。 「雪莲─」忽然,一声叫唤由远而近。 回过头,她略微惊讶。 「你怎么来了?」她问。 「方才去小屋没见着你,想是来这了。」毓瑾不疾不徐地道。他抬眸,瞥见了素问。 接触到他的目光,素问主动打招呼。 「毓瑾贝勒。」 毓瑾只是淡淡点头,接着,拉着灵枢到一旁。 「你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不该随意出府。」他压低了音量,语气中挟带着些许责备意味。 「可我在府里闷的慌。」她简单道。 「你若是闷,可以找青儿─」 「别!」一听到右青的名字,她立刻拒绝。 倒不是和右青处不来,而是她同她,一个是养在深闺里的格格,一个是四处流浪的野大夫,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她们之间的羈绊却是如此的深… 右青格格是敬谨王爷与元配所生,而与她同母异父的妹妹,苏满虽是娘亲曲如意设计王爷所生下,但毕竟还是王爷的亲生女。单单是这些关係就已经够复杂了,更甭提娘亲毒害右青的额娘,孟兰福晋一事… 「我不懂弹琴,她也不会簫曲。」 「你明明就是放心不下那些病人!」他直接戳破她。 当初柳无风把灵枢送到王府时,还是奄奄一息,可是自从她能下床后,总是三天两头跑到小屋内,去研究药草,甚至还在外搭起了医棚子行起医来了。 「我是一个医者。」 「也是个伤患!」他当然知道。 那些伤差一点要了她的命! 灵枢沉默。 「你是否后悔当年那一时衝动?」驀然,他问。 闻言,她抬眸。 「很多事是不容许我后悔的,就如同在当初我没有选择。」她平静地道。「既然没有选择,我就没有后悔的馀地。」 「是吗?」他轻笑一声,那笑声若有似无。「包括你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要行医救人?」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她歛下眼。 明天离开京城,她就不会再行医了。这决定是早在两年前就决定好的了,只是…迟了些年。 我不当大夫,咱们就种种田地,当个平凡的小农好吗?那些话犹言在耳。 「其实我没那么伟大。」行了大半辈子的医,她现在说丢下就丢下。「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且她的手…她也不适合当大夫了。 毓瑾静默看着她几秒,才问:「非得明天?」 他担心她的身子,虽然伤已好了一大半,但她的底子已经大不如前。 她点点头,道: 「你也知道,晚了好久。」嘴角一抹凄苦的微笑。 看着她苦涩的笑容,毓瑾轻叹了口气。 「他没变,他还爱你。」 灵枢怔怔地望着毓瑾。 为什么他们都告诉她他爱的是她? 可她无法相信了。 世间上最薄弱的莫过于信任,然而,是他亲手毁了。 又或者,其实是自己毁了。 爱,不是禁不起考验,是不容考验,因为一考验,那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 因为质疑了。 「别让一个误会毁了你们的将来。」他又道。 将来,她同他也曾一起构筑他们的将来…,可是这一切应该在她纵身一跳的时候就结束了,如同灵枢在两年前就死了,她当过去的自己死了。 「你也爱他,不是吗?」 忽然,一曲悠扬,又哀凄的簫声从不远处的崖边传来。 这曲调...分明就是两年前她在湖边吹的那一曲。灵枢不由得心一悸。 是少礱。素问轻叹了口气,轻移脚步欲走去崖边,但却见另一抹黑色身影已率先她一步。 她先是一愣,然后随即回过神,想要跟过去。 「荣姑娘─」 「素问。」 两声叫唤同时响起,她停下动作,回过头看着他们,同时内心的疑惑渐生。 「舍妹对簫曲向来特别喜爱,可否请荣姑娘稍待片刻再前往悬崖边?」毓瑾道。 「舍妹?」素问皱起眉。 「雪莲是毓瑾贝勒的义妹。」柳无风替他回答。 素问茫然地望向毓瑾,只见他点头。 儘管如此,并没有减低她的疑虑。 她...,很像一个人。 「师叔,她真的是您的姪女?」 「嗯。」柳无风应声。 「亲侄女?」 柳无风睇了她一眼,答:「是,亲侄女。」 「可是她给我的感觉很像灵─」素问心思向来敏捷。 「荣姑娘,雪莲就是雪莲,就算是长的一模一样,她也不会是别人。」毓瑾打断她,严声地道。 素问看着冷着脸的毓瑾,未答话。 她当然知道,只是有那么一刻她希望雪莲就是灵枢。 她希望她是灵枢,因为这样,她心里会好过一些,少礱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灵枢走了,可也把向来意气风发的戚少礱带走了... 一年多了,他始终没放弃寻找她的念头。只是时间越久,他越没把握能再找到她,越害怕自此与她分离,但更害怕最后的结果是天人永隔。 这一年多来,他几乎快把整座山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她的踪跡。 虽然还留在京城,但他放弃了侯爷的爵位,放弃了一切高官利禄,每天做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下山谷去找寻灵枢。 不管一天、两天,阴天晴天还是雨天,他从不间断。 因为他深深相信,她还活着。 就是这个信念他才能一直坚持下去,也才能在一次次失望中还能坚定着希望,让他不放弃地继续找寻。 想的出神的他,没注意身后悄悄接近的身影。 直到眼角瞥见黑色的衣袖随风飞扬,他猛然回过头。 簫声驀然停止─ 他与她四目相望,一秒、两秒,三秒,戚少礱难掩失望地别开眼。 不是他的灵儿。 灵枢先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憔悴多了。 「你方才吹的是哪一首萧曲?」她走到他身边。「虽然有点悲悽的感觉,可是很好听。」 那当然,因为是她谱的曲咩。 戚少礱不打算理会她,拿起簫子又继续吹。 灵枢也耐心等他吹到一个间奏,才又开口:「可以教我吗?」 戚少礱皱起眉,对这个女子没好感,他跟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不认为两人之间的关係可以好到聊天。 更何况,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姑娘,你─」 「我叫雪莲,李雪莲。」打断他,她对着他微笑。 「好,李姑娘,可否请你─」 「可以。」不知道是否故意,她笑嘻嘻的再一次打断他。「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教我才行。」 戚少礱紧拢着眉,脸色十分难看。 「可否请你离开?」 「为何?」她偏着头,彻底忽视他眼底的不悦。 「你已经打扰到我了。」他乾脆直接明说了。 「可是...」她噘着嘴,一付委屈的模样。「这个地方又不是你的,为什么是我要离开?」明亮的眼眸闪过一促慧黠。 戚少礱俊脸微微一僵,然后拿起簫笛移步。 没想到她又不识相地跟了过来 他索性闭起眼不理会她,拿起墨簫,准备要吹奏─ 却一把让她给抢了过去。 他驀然睁开眼,怒视着她。 「你不教我,我也不让你吹奏─」她扬起下巴。 他瞠着眼,为这句话的熟悉感到惊讶。 「你...」话未说完,只见她对着簫口用力胡乱的地吹,发出一声声不成调,嘎哑难听。 「还给我。」他伸出手。 她眨了眨眼,「这簫又不是你的,为什么要还给你?」将墨簫紧拿在手,没打算要还他的意思。 「谁跟你说不是我的?拿来!」他臭着一张脸,紧绷的嘴角说明了他的怒气。 他不想让别人碰灵儿的东西。 「说是你的还不如说是我的。你瞧─」她将簫笛底端拿至他跟前。「这上面还写着我的名字呢!」 戚少礱一愣。 不起眼的底端确实用隶书刻了两个字:雪莲。 他还以为只是一般的花纹。 缓缓伸出手,他想看个仔细,可快到碰簫子时,她却将簫子收了回去。 他茫然的看着她。 为什么灵儿的簫笛上刻的是雪莲二字? 他想起了灵儿曾经聊过他有关自己的名字的话,可是当时却让他玩笑带过。 她...是灵儿吗? 突然,尖锐吵杂的簫音将他拉回现实中。 「这个到底要怎么吹啊?」她噘着嘴道,接着又用力地朝簫口吹气,一付门外汉的模样。 见到她如此粗鲁对待灵儿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心中蔓生怒意。 那一声声刺耳的丝竹声音,彷彿一下又一下敲击他内心早已薄弱的希望,甚至否定了他刚才一闪而过的冀望。 「还我!」他朝着她低吼。 灵枢凝视着他,好几秒才轻吐出:「不还。」 「唔─」 毫无预警的,他伸掌朝她左肩上打去。 来不及闪躲的灵枢被他打的退了几步,但手上的东西还紧紧握着。 看着她嘴角汩汩流出的鲜血,戚少礱顿生歉意。 「抱歉。」他失控了。 没想到他竟会被一个初见面的女子激的失去理智! 「不就是一把破簫吗?」她冷冷地道。 抬起眸,冰冷的双目紧凝视着他,已不復先前的热烈。 戚少礱微微一愣。 这双眼... 在他失神之际,又听到她道:「守着一把破簫有什么用?若有心,当年便该随她一跃而下!」说完,她将墨簫塞回他手中后,便甩头离开。 「雪莲?你─」见她回来嘴角还带着血痕,眾人诧諤不已。 「是他打的?」毓谨问,眼角瞥见紧追而来的戚少礱,他便不等灵枢回答,而直接衝到戚少礱面前抓住他的衣领。 「你知不知道她身上有伤?」 戚少礱没回答,推开他,目光紧追着灵枢。 「你说的没错!我应该跟灵儿一起跳下去的。」 闻言,素问瞠目,上前抓着戚少礱的衣角。 「少礱,你说什么傻话,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我可不许你再做傻事!」 戚少礱面无表情,也没回答她。 背对着他们,灵枢心中泛起疑惑。 什么好不容救回来的?什么傻事? 「你答应过我跟少袭的!」 「所以,我现在还活着。」他道。平板的语气瞧不出任何情绪。 他人还活着,可是他的心已经死了。 「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希望跟失望不断交错,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我知道。」 这两年来,除了看诊,她几乎都陪在他身边,怎么会不知道? 他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也听不进去别人对他的劝言跟关心。 不过她也总算明白,他真正爱的人是灵枢...,就算他心里曾经有自己,那也都过去了。 「忘了她吧!」唯有这样,他才能真正解脱。 素问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听见他的回答。 沉默了好久,他才开口:「我...」 「叔父、毓瑾,我们走吧。」灵枢小声道完,便率先离开,没有听见戚少礱的答案。 戚少礱愣愣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从未离开过那抹黑色的身影。 「她很像灵枢,对吧?」素问也顺着他的目光。 「她不懂吹簫曲,不可能是灵枢。」别开眼,他淡道。 灵枢的簫曲很动听,听过一次便深深镶嵌在他心底了。 「她不懂?」素问微挑高眉。「那毓瑾贝勒刚分明就说她对簫曲有涉猎。」 「有涉猎?」不是吧?她刚吹的簫曲明明是难以入耳。「八成是你听错了。」 手里摸着刻字,他想起方才与她的相处,确实不时透着一丝熟悉。 莫不成她方才是故意乱吹的? 用力一握,刻字轻易印在他手上,他摊开手,茫然看着「雪莲」二字。 她究竟是不是灵儿?他自己也不敢确定。 「我觉得她就是灵枢。」过了片刻,她答道。 刚师叔和毓瑾贝勒的态度确实很怪。 再者,师叔与毓瑾贝勒原是不相干的人,怎么又会扯上边?唯一有关係的只有灵枢而已。 「她...」迟疑了下,她继续且略显难以啟口地道:「灵枢...她左肩窝上有一个...有一个拇指大的缺口,那是...那是我剜的。而且,我还在她伤口上涂了蚀骨粉。」话说到了尾端,她不再支吾。「那伤口是好不了的。」除非有天大的本事,否则就算是华陀再世,要让腐坏的血肉再生也是天底下一大难事。 剎那,戚少礱怒视着她,眸光凶狠。 「你剜的?」声音却很冷。 她垂下眼廉,点头。 「很可笑吧?」可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那伤是我在最痛恨她的时候剜的,我现在竟然对她感到愧疚。」 愧疚?伤害了一个人不是用愧疚就可以弥补的!伤口会癒合,但永远会腾下个疤。 「我不会原谅你!」但,他更不能原谅的是他自己。 撂下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知道。」她露出苦笑,然后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嘴里喃喃地道:「我知道...」 爱一个人难,忘记一个曾经深深爱过的人更难。虽然已经决定成全,但她看到他为灵枢这般失魂,她还是会嫉妒还是会难过,毕竟在他心里重要的那个位置原先是属于自己的…。 绝色? 偏厅内,毓瑾倚靠着椅背,皱着眉,脑中一片混沌。 甫刚才从他派去漠南打听的探子口中听到消息,他久久无法自己。他不敢置信带回的竟是苏满的死讯。 「消息属实?」 「是,属下的确在王帐亲眼见到鄂伦王妃的大体。」 静默了几秒,他沉痛地开口:「可知死因?」 「不清楚,但,不久前王妃曾与亲王有过争执。」 有过争执? 「你认为苏满的死与鄂伦亲王有关?」冷冽锋锐的眼注视着底下战战兢兢报告的探子。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探子立刻低下头去,不敢直视。 「属下不敢随意猜测。」虽然隶属于恭亲王府,但那毕竟是个蒙古喀尔喀部的亲王,他不敢妄语。再说了,并没有证据能佐证。可是...,有一个疑点已经盘旋在他心里多日了。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说出。 「爷,倒是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只是...」 「说下去!」 「王妃已经逝世几乎一月了,死讯却一直没有传出来。」这不是很奇怪吗?一个堂堂左王妃死了却没有发讣也没有丧礼。且,这王妃还是他大清朝敬谨王爷的庶女! 死讯未传出来?莫非是刻意隐瞒的?毓瑾陷入了沉思。 隐瞒...鄂伦想做什么?还是他做了什么?难道...真如探子所言,是鄂伦下的毒手! 可是,他记得多年前在大漠瞧见鄂伦望着苏满时的眼神,是那样炙热。 「爷,这件事也许跟少福晋有关。」探子提醒着。 两三年前,贝勒爷曾派他去查探那批死士欲杀灵枢姑娘的事儿,他最后查到这起事件的主谋是一名中年的蒙古男子所策划也证实他们,虽然那男子刻意用汉语和他人沟通,但他还是听出他操有浓浓的蒙语口音。 当年,他将这件事报告给贝勒爷,可贝勒爷在得知后,只叫他不要再追查下去。 「得了,先下去吧!」毓瑾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探子虽然疑惑但不意外,应了声便退出书房。 毓瑾将探子的表情都看在眼底,不是不知道探子的困惑,而是他不想将事情扩大。因为弄个不好,会牵连敬谨王府。 届时,也许连青儿都会有事! 多年前,苏满曾于省亲之际从他书房偷走了一份军事的机要文件,他故意让她轻易取走,正是因为那分文件是假的。 他不怪她。 两国交战必然会有所割捨,他知道她的为难。 「我已经嫁给鄂伦,就是蒙古人了,那里才是我的家。」 她最后离去时的笑靨还留在他脑海中...怎么转眼就成了诀别?驀然,他感到一阵唏嘘,内心里隐隐抽动着。 原来再坚强的人,在生离死别面前也只能成为懦夫。 突然,外面一阵吵杂将他拉回思绪,回过神后,不等人通报,毓瑾便不加思索地往大门迈开步伐。 「戚侯爷,不是咱们不让你进去。」但,至少等他们通报一声。这里可是王府而不是菜市场啊!他来势汹汹,又一付要硬闯的模样,看他不是来找人,来砍人倒是真的! 侍卫小心翼翼回答,虽然他已经削位去爵,他们还是不敢怠慢得罪。 「戚侯爷,请您稍待一会儿,小的已经让人去稟报了。」他挡在门口,不时张望里边来人了没,就怕一个不小心让戚少礱闯了进去。 一滴冷汗从他额上低落,他吞了吞口水。 若是戚侯爷要硬闯,只怕是他挡也挡不注啊! 就在他苦恼之际,一声低沉浑厚的嗓音如同救命般从后方传了来─ 「这是做什么?!」还没走到门边,毓瑾便瞧见两人僵持在那。 「贝勒爷,戚侯爷─」 「我要见她!」戚少礱直视着他。 方才他去了小屋,听柳无风说才知道今天早上那名女子是毓瑾贝勒的义妹。 「贝勒爷─」 毓瑾伸出手示意侍卫往下道。 「她?她是谁?」他明知故问。 「那位李姑娘。」戚少礱不相信他不知道。「我要见她。」 他早已打定了,若毓瑾不让他进去找人,他会不惜一闯。 凝视着他几秒,毓瑾缓缓开口:「西进房。」微微转过身,他又补上一句。「你去过的。」 一得到他要的答案,戚少礱不再耽搁,越过他们直接往西进房走去。 「爷,可这时候,雪莲小姐应该在泡药澡,戚侯爷若是硬闯进去─」 「无妨。」毓瑾不等他说完,直接打断他。说完便转身往青园离去,留下侍卫仍旧不安地疑惑。 真的,没关係吗? 回到青园的毓仅一踏入房内,便瞧见妻子坐在床炕边,手里拿着针线一针一针的缝製着一件小袄子。 她轻哼着小调,透露出她的好心情。 停下了动作,她伸出手摸摸微拢起的肚子,再过不久,她就要为人母了。 察觉一道炽热急切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她下意识抬起头,一抬头,便和他目光交锁。 「议完事了?」右青放下东西,起身走到丈夫身边。 毓瑾轻应了声,看着她为自己解衣。 突然,他握住她纤细的手。 「这样我没办法替你解衣。」她笑着道。 毓瑾凝视着她,片刻,牵起她的柔夷拿至嘴边印上轻柔的一吻。 右青微眨着水灵的双眼,像是研究似的盯着他带着倦意的脸上瞧,心细的她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伸出另一隻手抚摸他俊俏的脸庞,柔声问:「累了吗?」她知道他的担子很重,他背负的不单单是恭亲王府,还有她应该担下的敬谨王府。两个王府的荣禄兴衰因为人丁单薄,责任全落在他身上。 她心疼他,想为他分担,可却不能,所以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心尽力打理好内务的一切,让他无后顾之忧。 「我让人抬热水进来,你热一热身好吗?」 见他没回答,右青当他是默许,抽回了手,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去,可还没跨出半步,便被他拉回,重新安置在他怀里。 毓瑾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力道虽大却不失温柔。 「不准离开我。」他霸道地说。 右青将头轻轻贴在他微微起伏的坚硬胸膛,聆听他规律的心跳声。 接着,她伸出手环抱住他粗壮的腰,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子。 「我不会走。」她道。「我答应过你的。」 曾经她的生命宛如风中残烛,多亏了灵枢... 现在,为了他也为了孩子,她会坚强。 孩子啊孩子,请原谅额娘的自私,额娘希望你是个男孩,快快长大,好能减轻你阿玛身上的重担。 西进房内,热气氤氳瀰漫,丫头晓春正提完最后一桶热水,将它倒进了浴桶内。 看着水位到了八分满的位置,她才心满意足地擦擦额上的汗。 紧接着,用手探了探水温后,她从一旁的药柜子取出一样样的药材往水里丢,直到水里浮满了多种药材,她才停手。 回过头,她唤着坐在梳妆台前想是想的出神的灵枢。 灵枢愣愣地望着她。 这丫头是毓瑾两年前拨派给她的丫环,手脚的确麻俐,可脑子却不是很灵光。原先他想将莲心找回,但她却不要,因为她不愿莲心这一辈子都只为她一个人活。 「小姐,您明天就要走了,那师父也跟您一起走吗?」她口中的师父指的是柳无风,不久前,小姐已经将她引荐给柳无风且拜入门下。 「瞧我这笨脑袋。记了这事,忘了那事。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就说过会留在京城的。」她敲敲自己的脑袋。 从铜镜中瞧见她的呆样,灵枢不由得弯起嘴角。 躺在床上那几个月里,她想了很多,甚至怀疑起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当一个大夫。很可笑吧?行医了大半辈子,如今才来想自己到底够不够格。 没错,上天让她在医术上很有天份,可是,就如她之前所说的,一个医术再好的大夫没有仁心医德也是枉然。 曾经,她一度迷失自己,把人命视为草芥。就只为了和素问争斗,弄到最后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赢。素问聪慧灵敏,只可惜过于善妒好强。没想到她们两个名噪一时的名医,现在在她眼中看来却是不及眼前这个单纯没心机的丫头。 「那好,你就只要记着仁心仁德就够了。」 她伸出手,轻拨弄着水波两眼直盯着因她的动作而激起的水纹。漫不经心的问起:「晓春,你知道戚侯爷的事儿吗?」 「戚侯爷?抚远侯戚少礱?」 「嗯。」愣了下,她点头。 没想到,到现在她仍为这个名字感到悸动。 「他的事儿我是不清楚啦,不过倒是有听厨房那些嬤嬤提起过。说什么好像为了个女人跳崖的,小姐,您说他傻不傻?」虽这么说,但她还挺欣羡那个女人有这么爱她的一个男人。 跳崖…,他当真随她跃下… 灵枢感到自己整个心紧紧揪着,很痛。 没瞧见灵枢乍变的脸色,话匣子一开,晓春越讲越起劲了。 「不过,他有够痴情了,这两年来,还天天上崖去找寻那个女子。除了贝勒爷我还真没见过哪个男人肯为心爱的女人而死,小姐,您说,戚侯爷喜欢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应该是个绝色美女?否则怎会让一个侯爷甘心为她牺牲,甚至还拋弃荣华富贵的?有机会我可要瞧一瞧这两个,痴情的侯爷和绝世美女。」 闻言,灵枢真觉好笑。 绝世美女。那是与她八竿子也打不上的。 「不是说不清楚吗?」她才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丫头竟批哩啪啦讲个没停。 「我是真的不清楚嘛,不都是听来的咩。」晓春噘着嘴。 「听来的又怎么会准?」 「我才没有胡诌呢!我可是有根据的。」 灵枢瞟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说着「是吗?」。 「小姐,您知不知道这戚侯爷原来是有未婚妻!我见过,是已故荣国公的千金,长的很美。您想,他的未婚妻已经那么漂亮了,那他爱的那个女子肯定更美了。」 「你这是以偏概全了,男子选妻可不是用美貌来决定。」 「谁说不是?小姐,我看是您错了。天底下哪个男子不爱美女的?后宫那些贵妃娘娘,不也一个比一个美?连天底下最有权力的男人都爱美女了,更何况是那些王公贵族呢?如果不爱,那才有问题呢!」 灵枢抿着唇,轻勾起嘴角。「晓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聪明,还懂得拐着弯骂主子。」 「咦?」她几时拐着弯骂主子了? 灵枢只是笑,没答她。 人家都说苏满格格艳冠群芳,虽然她还没见过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但右青说过苏满的美,是她永远也不及的,就连毓瑾,也曾钟情于苏满。 她还记得右青说这话时的落寞,一向怡然自得的右青竟也会如此介意,这苏满的存在果真是她心中的阴霾。 可是那又如何?毓瑾最后爱的到底是右青。 「好了,再聊下去水都凉了。」 「对吼,我真是的,都只顾着说话了。」说着,晓春又敲了自己的脑袋才起身。「那我先下去了。」小姐还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露。走了几步,她回眸望着灵枢,欲言又止,对她依依不捨。 「小姐…」两年来朝夕相处,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灵枢走到屏风后面,将衣服一一解下,也许是晓春的音量太小,灵枢并没有回应。 她坐进了浴桶,让整个身子浸泡在热水中,思绪却不禁悬在晓春方才说的那些话上。 她随意用双手舀了一漂水,然后看着水从指缝间流下。 「傻。」尔后,她听见自己受了伤的声带发出了声音。 比起以往,她的声音稍微尖锐了些,也难怪素问跟他都没发现,因为就连她有时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说话。 「真傻…」 突然,门外一阵吵杂声,才将她真正拉回了现实。 「晓春?」 「你是什么人?!怎可乱闯小姐的闺房?!」入耳的是晓春的声,紧接着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然后,对上的是一双紧盯着自己、佈满血丝的深黯瞳孔。 看到来人,灵枢一时之间竟也楞住,忘了反应。 戚少礱走到浴桶前几步远,可目光紧紧锁着她,丝毫未移开。 「小姐,他─」晓春快步走到他们之间,横档住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人了!」 「让开!」他冷冷道,连瞧也不瞧她。态度强硬的不容置喙。 「你…你…」有慑于他的威势,晓春支吾,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气势顿时弱了许多。 「晓春,你先下去吧!」倒是灵枢看不下去了。 「可是─」 「戚侯爷不去找人,而浪费宝贵时间到我这儿,肯定有很重要的事。」灵枢道。 戚侯爷!他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抚远侯戚少礱?!可是,也不能乱闯别人的房间吧!瞧他一付要杀人的样子,简直是来寻仇的。晓春不安地瞅着灵枢。 「下去吧。」灵枢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是…」晓春福个身,睇了戚少礱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去。 等晓春离开后,灵枢先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抬眸,她凝视着他。 连说话语气都那么像。他心不由得纠了一下。「籽衣说你左肩窝有一个伤口。」清了清喉咙,他道。 「籽衣…」她停顿了一下。「哦,是那个今天在崖边那个漂亮的姊姊吗?」她露出瞭然的表情。 戚少礱紧盯着她,没放过她的任何神情。 「不过,我跟她应该是初次见面吧?还谈不上认识,她怎么会说我身上有伤口?」她仍旧不改态度,似乎不觉自己裸着身,毫无羞涩之心。 戚少礱皱起眉。 遇了事,还能这般游刃有馀,在他印象中,也就那么一个人。 「有,还是没有?」他问。 沉默了几秒,灵枢才开口,却不是回答。 「我说了你便信吗?」她垂下眼帘,脸上面无表情如覆一层冰霜那般冷。 「只要你说的,」他握紧拳头。「我都信。」 灵枢没回话,只觉讽刺。两年前他并不相信她! 「我气自己更恨自己,为何两年前不相信…」如果他相信她的话,也不会将她逼至绝路,他更不会失去她。 话说完,他屏着气,等着她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灵枢低着头无语望着水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几秒后,她再次抬起眼眸与他对视,然后在他热烈的注视下,用双手横遮住自个儿的胸脯,缓缓站起来。 戚少礱愣了几秒,俊脸一变,才转身背对着她。他诧异她的大胆,但更多的是再一次掩不住的失望。 「对不住,冒犯了。」她的肩上光瑕完好,别说是拇指大的伤口,就连小小的疤也没有。 他离去后,对着一室的静謐,灵枢才惊觉方才她做了什么!脸上不由得一红。 她竟然在…,罢了,她早当这副身躯不是自己的了。 起身离开浴桶,灵枢走到屏风后取衣穿上。 突然,窗边传来交谈的声音。 「少福晋,方才─」 「我知道。」 是晓春和右青。站在窗边穿衣的灵枢避不开,不由得将她们的对话听进耳里。 「您知道,那为何─」 「小姐泡完澡了吗?我有些话要同她说。」 一听见她要找自己,灵枢推开了窗,对她说了一声「进来吧。」便转身走出内房。 「坐吧。」她坐下,为她们彼此各倒了杯茶。 右青先是对着身后的丫环道:「东西给我,你先下去吧。」 「是。」 接过东西,右青把它放在桌上,然后掀开盖在上头的布。 里头是一件水蓝色的衫子。 「我从来也没见过你穿黑色以外的衣服。」她道。 灵枢放下茶杯,问:「你想看我穿这件衣衫?」 明白右青的意图,可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有时候理由并不重要,因为她不想知道,若右青想看,她会穿。 右青坐了下来,却是对衣服的事隻字不提。 「我可以叫你一声姊姊吗?」灵枢名义上虽是毓瑾的义妹,可年纪比自己大上几岁,更何况她们本来就该是姐妹。 称她一声姊姊也不为过。 「不行,我们有过约定。除非你也要我称你少福晋。」她们的约定即省去那些多馀的敬称,直接以名字叫唤彼此。 闻言,右青微笑。就算没有这个约定,灵枢也绝不会称自己一声少福晋的。 「无所谓,只要我能叫你一声姊姊就行了。」她笑着道。但没几秒,笑容随即淡去。「苏满姐…,死了。」 灵枢正拿起杯子的手一软,杯子立刻掉了下去,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 她瞠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方才她说什么?那个与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死了? 朱口微啟,灵枢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冷漠惯了,不会对一个未曾谋过面、仅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有任何情感,可她的心还是狠狠纠结着。 「打小苏满姊就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很轻易地抢走她的东西。阿玛的宠爱、府里最大最漂亮的素心苑,就连毓瑾…」这话虽然右青对着灵枢说,可目光很远。「她说不恨我,可我知道,她心底总是怨我的。」 灵枢没有接话,只是捡起杯子,再为自己倒了杯。 「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我一直想跟她说一声抱歉…」她对苏满姐真的感到愧疚。「可是现在,她再也听不到了,姊姊,」拉回了思绪,右青直直凝视着灵枢。「从前,我总以为生离比死别还痛苦,明知道他在何处却不能相见。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死别才是人生最无奈的事。活着至少有希望,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灵枢眨了眨乾涩的眼。她何尝不明白,只是… 「毓瑾已在后庭园设了席。」在她恍神之际,右青迸出这么莫名的一句。望着她疑惑的眼,右青为她解了惑:「戚侯爷会在那。」 灵枢拢着眉心,没接话。 不明白此时她在想什么,右青又道:「在还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不敢去想未来,」因为她随时会死去,连还没有明天都不知道。「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心底很感激你。」是灵枢解了她身上的毒。 「不必感激,我会救你只是想赎罪。」灵枢淡开眼。 右青却是摇了摇头。 是上一代的恩怨延及,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婴孩,何错之有?右青不明白何苦她要将罪往自个儿身上揽,可也懒的和她争辩。「我很珍惜我拥有的一切,我不想有遗憾。」她道。 「此生,我不会有遗憾了。」眼神如此坚定。 一向柔弱的女子竟也会有这样的眼神。 慑于她的眼神,灵枢愣了愣。 有股异样的情绪流过她心头,巍颤地握住手中的杯,她笑。 你会的 皎洁明月当空,是夜,又是一个寂静难耐的夜。 月下一抹孤独的人影在凉亭独自酌饮。 他口中喝着酒,眉间却是深锁,似乎有什么事令他心烦。 缓缓而来的灵枢,已经换上了右青给她的蓝色轻衫,她看到的就是他一个人月下独饮。 说是设了宴,不也才他一个?还备了那么多酒罈子,莫不是要他醉死自己?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 灵枢走到不远处就停下了,就只看着他借酒消愁,似乎不打算上前打扰他。 他憔悴多了。 她知道自己很残忍,但她没办法跟他说自己就是灵枢。 她是怕了。 这两年多来,自己也不好受。 「既然来了就别躲在那吧。」他突然道。 「戚侯爷。」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灵枢才走进凉亭内。 自从山崖跳下来、受了伤,她的功力确实大不如前了,连她刚刚都已经刻意放轻脚步了,还是轻易被他发觉。 「别那样叫我,我早就不是什么侯爷了。」虽是对着她道,但他头也不抬,继续为自己倒杯酒,倒完后,又问她。「要喝一杯吗?」 灵枢轻轻摇头。婉拒了他。 「喝酒伤身。」 「喝酒伤身,但如不喝酒,那便是伤心了,哈哈。」他狂妄地笑着,拿起酒杯倒头就饮。 见他故做强顏欢笑的模样真的叫她心疼,可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悸动。 「有伤心事?」她问。 「是人总会有难过的时候。」他又笑了一下,似笑非笑,听起来倒多了些嘲讽的意味。「李姑娘,你说话都这么简短吗?」 「不好吗?」她反问他。 「不、很好…」他喃喃地道,若有似无地回答。「只是很像了我一个故人…。」 他记得初认识灵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讲话从来不超过五个字。 闻言,灵枢垂下眼,淡漠不应答。 「方才冒犯了。」他道,也许酒喝多了,他声音略哑。 灵枢只是轻应了声,然后道:「我要走了。」语气轻忽彷彿说的不是自个儿的事儿。 「你要离开?」他问,同时放下了酒杯。 「这里不属于我。」 迟疑了下,他又开口:「你一个人能去哪?」 「一个人,哪儿都能去。」她对着他绽开一抹微笑,然后淡下眼。「不过漂泊久了,人还是得落根的。」 他微微一愣。 她笑时,眼睛瞇着微弯像极了灵枢…,虽然他没有真正见过灵枢的笑容,但他相信灵枢笑起来也一定跟李姑娘一样很美。 尤其是她那一双眼,清澈明亮,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他心里明白,儘管言行举止相像,眼前的她也绝对不会是灵枢。 因为她看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陌生… 「不考虑留下?」 「你希望我留下?」她反问他。 戚少礱又是一愣,不是因为她的问话,而是因为自己竟然有想要留下她的念头,只是自己并没有立场叫她留下。 「去留全凭姑娘决定,戚某无权过问。」 「我知道了。」灵枢微蹲向他福了身。「雪莲就此别过。」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离去。 「李…,罢了。」本想叫住她,但他还是放弃了。 因为对她就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也许正因为她的言行举止真的太像灵枢了,才会让他有这种错觉吧? 他举起酒杯,又是倒头一饮,一口气喝下杯中的酒。 「灵儿,你到底在哪里?」他抬起头,望着明月。 今天的月依旧黯然…,对他来说,没有灵枢陪伴的夜,再美的月亮也会失色。 ---------------------------------------------------------------------------- 一出了王府大门,灵枢便发现等在一旁的素问。 她停下脚步,看着她。 「我有话要问你。」素问直接说出来意。 灵枢微微侧过头,噘嘴,然后点头。 见她点头了,素问反而退缩。「你…」一句你是不是灵枢,她问不出口。 倘若眼前这个女子说不是,那自然最好,可她若说是,那又该怎跟她说什么? 「这么怕事可一点都不像你。」灵枢道,然后看着她的眼瞪大。 素问顿时了然于心,张着口,颤着手指着她:「你竟然没死…」紧接着,露出一抹苦笑。 「你失望了吗?」灵枢走向她。 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素问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你没死,为什么不告诉他?」 毕竟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冷淡。 「就当我自己害怕吧,我不敢肯定他是否还是一如往昔。你看我这张脸,」灵枢摸着自己已经变了的容顏,「已经不一样了,就连他看着我也没发现是我…」她没认他,可他竟也认不出自己。 听她提起自己的容顏,素问不禁想起当年的事。 是她一时的嫉妒心所致…害了灵枢,也害了师父,更害了自己… 「所以你现在要一走了之?」素问看见她背上的行曩。 「我要确认他的心意。」 「确认他的心意?你以为他这般憔悴是为了谁?」听见她的回答,素问忍不住为戚少礱抱屈。 这两年来,他为了她茶饭不思、浑浑噩噩地过日子,灵枢竟然还在质疑他对她的感情,她真为他感到不值。 灵枢不语。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害怕。就像当初她也一直以为戚少礱会相信自己,可是到面临抉择的时候,他选择的还是素问… 发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躁,素问又开口:「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想提醒你,当初我也是跟你打个赌来试探少礱对我的感情,结果你也知道,我输得很惨。」她顿了一下,「感情,是不能被试探的。」 「谢谢你的忠告,但我相信…」灵枢坚定地道。「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 如果戚少礱是爱着自己,那么他一定会谅解的,而他们的感情是不会轻易就散的,除非是不够坚定。 她这么深信着。 他让她伤透了心,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着痛苦。 后来她也知道他这段时间倍受煎熬,可是她就是气不过,若不是当初他不相信自己,她也不会气到奋不顾身跳下去,害她躺了好几个月的床,身心俱疲。不仅功力大不如前,甚至她拿针都不稳了…,这对一个医者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只是怨归怨,她却不恨他。 因为她爱他,因为爱可以包容所有的恨…,即使爱跟恨同时存在。 「你想怎么做?」素问问。 灵枢从袖中拿出一纸信封。「帮我交给他。」 接过东西,素问摸到凹凸不平的形状,料想里面装的不是信。 「里面是什么?」 「你可以打开。」 素问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同时疑问更加深。 紫苏、常山、黄精? 「他会知道的。」看着她困惑的脸,灵枢道。 眼睛闪过一瞬的哀伤,素问歛下眼,冷冷道:「你以为我会帮你?」 「你会的,师姐。」她笑。 尾声 尾声 清风倚人醉, 拟与天同随, 不若人憔悴, 独含鸳鸯泪。 村庄郊外,树林里,小河涓涓细流,一间小农舍依傍着河流佇立在林间。 戚少礱缓缓走近为着屋子的篱笆,望着正蹲在土堆里拿着镰刀锄草的纤细女子。 隔着一道篱笆,他强忍着内心的悸动,不敢贸然上前。 他花了近个月的时间,终于让他找到她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 女子蹲在地上,认真地在锄草。 神情恬静,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的情绪起伏。 自从离开了京城,她就独自一个人来到西塘落居,过着纯朴的田园生活,这样的生活十份愜意,回归于平静淡泊。 这是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也许还缺了什么,可是她已经知足了。 该来的会来,如果不属于她的,强求也没用。 锄完草,灵枢站起身欲要进屋去拿锄头来,也许是日晒过久,她一起身便一阵晕眩,踉蹌了几步。 「小心。」戚少礱快步上前,扶住了灵枢接着顺势将她往怀里一带。 两年了,他终于再将她拥入怀里。这次,绝不轻易放手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灵枢整个人僵住身子,倚在他怀里,迟迟不敢抬起头。 「没事吧?」他嘎声柔声低问。「有没有摔着?」 灵枢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她知道他会来的,她知道的。 他将她拉开一段距离,发现她始终低着头。 「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不说话?」他寒着声,略带怒气地问。 他气她不告诉他,更气她躲着他。 灵枢咬着唇,依旧不回答。 见她不理睬自己,戚少礱索性捏住她的下顎,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与她四目相交那剎那,他却反而愣住了。 灵枢双眼潮红湿润,虽然倔强地不哭出声来,但是泪水早已经清楚地掛在脸庞。 「怎么哭了?」一看她哭了,他立刻慌了起来,手忙脚乱用衣袖替她擦眼泪。 他从来没见过她哭过跟笑过,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头娃娃。 又一阵哽咽,她泪水扑簌簌往下掉。 她向来不是个伤心会哭的人,可是怎么这股节眼儿泪水就是止不住? 「为什么不认我?」当他知道她就是灵枢却不认他时,他好怕她不要他了。「你怎么可以不认我?」挟着微怒,他声音略为沙哑。 她伸出手抚摸他下巴长出的鬍渣,扯出一抹微笑。 「你来了。」 见到她的笑容,他心口一热。 「我该拿她怎么办?」轻叹了口气,他道。手上握住她双肩的手更用力了。 突然─ 「痛。」灵枢一声低喊。 因他紧抓着自己的力道未拿捏好,撕扯到她的伤口引起一阵痛楚。 「怎么了?」戚少礱立刻收回手。 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他的心也彷彿地被撕裂着。 灵枢紧皱着眉头看着他一脸担心的表情,她强忍着痛楚,嘴角勉强上扬向他扯出一抹微笑。 但笑得比哭还难看。 「只是旧伤,你别瞎紧张。」 「是摔下山谷造成的伤?」听她解释,他并没有感到释怀,原先轻拢起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 「是我害的。」他自责地道。 「不是…,是我自己要跳的,不是你的错。」灵枢摇头否认。 她不忍心见他如此自责。再说,当初的确是自己选择跳下去的,她不一定要用这样的方法来证明,然而,她却用这么激烈的方式。 「还痛吗?」他伸出手,轻轻地揽着她,就怕再弄痛她。 「不痛。」她别开脸,倔强地道。 「你骗我,很痛对不对?」如果不是够了解她,他不会知道她总是口是心非。 灵枢还是摇头。 「当时一定很痛。」他道。 「身体的痛不痛,可这里…,」她指着胸口。「真的很痛。」 尤其是他那毫不留情的一掌…,几乎把她的心都打碎了。 至今还清清楚楚烙印在她的身上。 「灵儿,对不起,我该相信你的。可是爱上你,让我对素问一直感到愧疚,所以才会糊涂地一味相信她说的,对不起…。」想到自己是那个伤她最深的人,他就不由得痛恨自己。 「我不怪你,我…」灵枢将头转回来,正视着他。 红润的唇掀了掀,还是没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我…」 「你想说什么?」 「我爱你。」她一口气将要说的话说出口,说完又立刻低下头去,满脸早已经通红。 她个性虽然直率,但一碰到感情的事却反而扭捏,大概是因为有个严谨的爹,所以她从小到大就不擅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看着她緋红的双颊,他却反常地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等到有点心急跟困惑,灵枢才缓缓抬起头。可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他的唇却突然覆上她的唇,汲取她的芬芳。 「唔─」 过了一会儿,他才依依不捨地离开她的唇。 「不准再离开我!」他抱着她,霸道的命令。「一分一秒都不行!」 见他这么孩子气,灵枢愣了一下,才笑着问他:「那如果我要就寝?上茅厕呢?」 「那我就陪着你一起睡,一起上茅房。」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不想再失去你。」他发自内心道,语气内隐藏着一股恐惧。「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灵枢抿着唇,一双水漾的眼眸瞠大看着他。她垂下眼,随即又抬起眼,灵活地转着,透露着一丝慧黠。 「你不知道要我开口说好是要付出代价的吗?」她问。 「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毫不犹豫地道。 「你还没听是什么事呢!」她娇嗔地道,完全是个小女人姿态。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卸下心防,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不是那个全身带着刺的灵枢。 「不论是什么事,只要你开口,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犹豫。」他认真地回答她。 「那…我要你…」也不知道是否故意,灵枢欲言又止。 「嗯?」 「我要你帮我把这里的土翻一翻。」她指着刚刚锄草的土堆。 方才还没锄完 「就这样?」难掩失望,他错愕地问。 「嗯,就这样。」她认真道:「这草不锄,就没办法播种。」 「太可惜了,我以为…」 「以为什么?」她眨眼。 「我以为你会要我以身相许。」他道。瞬间又恢復成之前那个厚脸皮又玩世不恭的戚少礱。 「你…胡说什么。」她撇过脸,秀容乍现一道红痕。 「你真的不考虑换条件?错过这次就没了。」 「那…先翻土再以身相许你看怎样?」她笑着问他。 闻言犹如得此承诺,他欣喜若狂地将她打横抱起。 「我爱你。」在他抱起自己的那一刻,她发自内心地道。 追寻了这么久,直至此刻,灵枢才终于明白什么是被爱,才明白原来爱情不需要谁来教。因为他,她人生里那一道又一道的缺口才因此完满。 「我也爱你,永远。」 不管她是灵枢,还是雪莲,他对她的爱始终如一。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此情不渝,天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