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残雪思难任》 第一章卦 在楚何渊看来,叶霜乔纠缠上他的理由荒唐得无以复加。 叶霜乔说,他是她的福星。她师祖曾为她算过一卦,说她命里有颗福星,稍纵即逝,要她一定好好把握。一旦缠住了这颗福星,此后一生,便都顺风顺水、意气风发。要是错过,轻则颠沛流离,重则小命不保。 楚何渊嗤之以鼻,也不知是什么江湖道士,胡乱吓唬小姑娘。 一边提起茶壶给自己续了杯水,一边漫不经心的嘲讽:“也有大师曾为我起卦,他说我今年有个劫数,万万不要靠近陌生人才好躲过。” 叶霜乔听得认真,眼睛都不眨一下,映着他身后的烛火,晃得楚何渊失了一瞬的神。语气轻快:“那正好!我武功好,可以保护你度过这个劫。” 楚何渊的侍卫十夜都看不过眼,这姑娘一双眼睛长得这么灵动,怎么脑筋这么死板:“这位姑娘,你不就是个陌生人,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劫呢?” 叶霜乔被问得哑了声,摇了摇头,最后不甘心的追问:“那给你算卦的师父,是哪个派系的?我的命星端庄的很,怎么可能是劫难……” 楚何渊摇了摇头,无语至极。第一次听说有人用端庄形容自己的命星,还问出派系,看来那骗子没少下功夫,她傻到这个份上,也不知被人家骗走了多少钱。 摇了摇头,决心这样的小傻子,还是离远些好。 可楚何渊没想到,一个人脑子傻,但不影响她轻功好。 等他和十夜发现自己被跟踪时,都已经进了客栈。 叶霜乔侧侧身,就顺着他推开、但因见着她出现而惊讶、一时忘了继续动作而敞开的门缝进了屋。 这下楚何渊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薄唇一抿,堪堪压住胸口那点怒火。 十夜了解自家主子,他一贯讨厌这类没有规矩、不知礼数的,偏教养又不允许他把怒火倾泻在这么个弱质女子身上。 于是十夜站出一步,替主子训斥:“你一个姑娘家,这么跟着个陌生男人登堂入室?怎么,想给我们爷做个暖床的丫头?” 这话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他做多了江湖任务,习惯了口无遮拦粗俗直白,刚刚一时嘴快,再去瞟主子的脸色,果然更黑了。 没想到还是叶霜乔为他解了围。也不能说是解围吧,主要是突出一个牺牲自己,成全了他。 只见叶霜乔一双秀眉蹙起,好似相当认真的思忖了片刻,而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楚何渊和十夜都还没咂摸明白这点头的含义,就看见小姑娘用行动肯定了他们难以置信的猜想——她把佩剑往小桌上轻轻一扔,便爬上了屋内唯一一张床。 见楚何渊不动,一边解着领口繁复的花扣一边问:“不来吗?” 楚何渊深吸了一口,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按住她已经下移解到腰带的手指,语气幽深不明:“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没听过么?” 叶霜乔看他时,头轻轻歪了歪,目光清澈,明明是妖精一样妖艳的脸,偏神态纯真的像婴儿。 “师父说,我长得很漂亮,这天下的男人会想睡我,即使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你不是吗?” 语气太过稀松平常,甚至微微有些真诚的疑惑。让楚何渊一腔的脾气没法对她发出来,只能把心中郁积的闷火都推到这淫词乱语的始作俑者身上。 “你师父叫什么?怎么教你这种东西!” “叶行。”一板一眼的回答,说不清她究竟是在拿他们寻乐子,还是真的对这世界无知。 楚何渊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听到的名字,瞳孔震了震,连声音都染上这份抖:“是……那个叶行?” 不怪楚何渊震惊,会称那个人为叶行的,实在少之又少。 人们以他独步天下的回雪剑为他冠名,称他叶回雪,或者雪魔。 叶行此人,好恶随心,武功又绝顶高强,杀人无数,妇孺孩童皆不能幸免,江湖上处处有他的仇家,武林中人谈起他义愤填膺,必唤他一声雪魔,称一句人人得而诛之。 可偏他生了天底下最妙的一双手,持剑一绝,行医亦绝。他医好过的疑难杂症无数,医法用药也都相当的多变,好些是常人未曾听过的偏奇招数,偏偏有效得很。有名医不肯相信,一口断定他必是用毒,才能吊住那些将死之人的性命,可最后也没查出个结论。因此,想求他妙手诊治的人,也并不少,需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句“叶回雪、叶先生”。 她竟是叶回雪的弟子。 也难怪。有这样乖僻不通人意、黑白善恶不分、杀人救人全凭喜好兴致的师父,也难怪叶霜乔被教导得这样不成体统。 这么想着,心里倒生出几分可惜。 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偏落到了这样的人手中。 楚何渊身份高贵,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喜怒好恶不可形于神色,心中所想千万,挂到脸上也只是轻轻蹙了蹙眉。 叶霜乔盯着他眉心那道浅淡的折痕,也学着他的模样,一双秀眉拧了拧,试探着出声:“你好像……不高兴?你和叶行有仇?” 随即又赶快把双手举高,示意自己毫无威胁:“寻仇可不要找我,我已经叛出师门了。” 楚何渊后来想起此刻的心软,没把叶霜乔绑起来,而是把她留在了身边,想要好好规劝,不知该说幸运还是后悔。 · 除了叶霜乔这个人诡异又不寻常,她的武功也很独特。 楚何渊第一次见识,是在收留她的当晚。 虽然决定了留下叶霜乔,可这客栈没有空余的房间,两男一女,怎么睡就成了问题。 十夜不愿睡到楼下,叶回雪的徒弟,就算叛出了师门,又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一走,说不定就要捅主子一刀。他必须留在房里好好保护主子。 楚何渊无奈的叹了口气:“十夜你再去要一床被褥,我和你一起打地铺,叶姑娘睡床吧。” 说话时折扇抵在腿上,恰好压住挂在腰间的玉佩,端地一副世家公子翩翩君子的做派。 十夜不乐意,这野丫头什么身份啊,也配他主子让床?因此动作磨蹭,不肯轻易出门招呼店家。 叶霜乔似是不在意他的抵触,轻声笑笑:“不用这么麻烦。” 伸手解下缠在腰间的软鞭,一端系在梁上,另一端绑了匕首,被她轻轻一掷,扎进了墙里。 这鞭子像条挂衣服的软绳,横开在房间中央。 她一翻身,就躺到了这横绳上,摇摇晃晃,却不见掉下来的意思。 声音从上方传下来,有些空荡荡的:“古墓派的武功,师父教我的。” 古墓派?十夜在江湖上行走多年,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头,猜想是个乡野小派。可这一手却很独特,创造这一招的人想必轻功不凡,竟一点名头 十夜看她这一手,纵使他行走江湖多年也未曾见过,何况还提出个古墓派,更是闻所未闻,心中对她的戒备更盛,从桌上收了她的佩剑,放到了自己枕头下面。 “这样正好,世……主子,睡下吧。” 第二章长相思 叶霜乔在他们身边乖巧听话得过分,简直让十夜愈发不安。 也许是因为佩剑被十夜没收,她平日里只把玩着那只缠着软鞭的匕首,十夜检查过,那小刀没开刃,刀身又厚,这样的小东西别说杀人,削个苹果他都嫌钝。可怎么说也是把明晃晃的凶器,放在叶回雪徒弟的手中,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纯真笑脸,他就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可楚何渊摆了摆手,他自幼习武,还没弱到被个不开刃的匕首就能刺杀的程度。 这话说得轻巧又坦然,可楚何渊对叶霜乔,并非像他表现得这样全然没有戒备。 事实上,自从遇到她,他的梦魇愈发严重了。 他身份尊贵,多年来,寻过医问过药,甚至请四海闻名的高僧为他看过命数,可看来看去,高僧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世子爷命星璀璨,气运高悬,这寻常的污糟晦气怎么会压得住殿下的梦?…… ” 可不仅压了,还压了好多年。 高僧无奈想从梦境的内容找找突破,可他一醒,这梦便全忘了。任谁也解不开这无题的问。 晚上睡得不安,白日里还要看叶霜乔闹腾。 也不知叶回雪究竟是怎么养的徒弟,叶霜乔竟能每日不羞不臊说出那么多直白露骨的话,没规没矩。 “公子,”——叶霜乔从第二日起便这样唤他,“你娘亲怀你时究竟吃了什么好东西,让你生得这样漂亮,眼睛和星星一模一样。” “公子,你握笔的手可真好看。风姿绰约,那个词是这么说的吧?” “我要是有钱,一定要把你养起来,一辈子不让你碰这些刀啊剑啊的,习武多苦啊。” “公子,你写字真好看,铁画银钩,字字都该裱起来收作藏品。” “公子,你教我作画吧?你这样好看,我想把你画下来。” “公子,我若是你娘亲,一定要请先生教你弹琴。才不辜负你这身白衣。” 连十夜都看不惯,怒冲冲的吼她:“你胡说什么,我们公子自会弹琴。” 叶霜乔丁点不恼,反而惊喜:“真的吗?那我唱歌,你弹琴,好不好?” 楚何渊不想听这两人聒噪,摆摆手腕,以“此处无琴”结束了这场对话。 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叶霜乔不知道从哪里真淘回了一架琴。 十夜目光狐疑:“偷的?” 叶霜乔翻了个白眼,嫌弃的骂他:“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没素质?我拿耳坠换的!” 说着晃了晃半边空荡荡的耳朵,脸上皆是得意之色,另一边没当掉的耳坠也随着这动作叮咚作响。 楚何渊越来越拿她没办法,只好接了琴,试了试音。问她:“要听什么?” “长相思。” 他不会,可架不住她眼巴巴的盯着。室内微光朦胧,她一双眸子像坛古酒,酒还在坛子里,可酒香已经溺人。只能无奈妥协:“你先唱一遍,我便会了。” “好。”叶霜乔脸上绽放出一颗极绚烂的笑容,每次如了她的意,她便这样笑起来,盛满了雀跃的欢喜,像孩童跑了半条巷子终于追上心爱的风车,仿佛全天下的幸福都装了进去。何况她的要求又都那样容易满足,总是让他不忍拂她的意。 叶霜乔唱起来,声音冷清又凄婉。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余音袅袅。是楚何渊从未听过的小调。听得出是首闺怨的诗,孤栖落寞,辞清意婉。这么好的诗,不该寂寂无名,可他竟真的没听过。 忍不住问她:“这歌谁做的?” “不知道。”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挠了挠头发,“是柳姨教给我的,她常唱……” 追问加上推测,猜出了这个柳姨的身份,该是当年以才情扬名的名妓柳如梦,算算她失踪的时间,正是叶回雪从江湖上销声匿迹的前夕。 只是没人曾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一个青楼风尘女,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除了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佐料,两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交集。 柳如梦盛名时楚何渊尚且年幼,对青楼常客嘴里吹嘘的“才女”也不感兴趣,没成想对方这才名竟是货真价实,能写出这样瑰丽动人的词句。 说歌以咏志,何况又聊起过往,一夜之间倒仿佛成了朋友,在房中闹得欢乐,直到店小二敲着房门来催,才不舍的铺了床铺入睡。 · 因此,当夜里叶霜乔轻手轻脚的翻窗而出,身后楚何渊睁开的一双眸子里满是被背叛的怒火。 第三章梦魇 楚何渊追着叶霜乔走了小半个时辰,却连城都没出去。 并非叶霜乔走的慢。她轻功卓绝,叶回雪独步天下的流风步法被她学了个十成十,楚何渊武功虽然不低,但追她还是不够用的。 只是她每走一段,就要驻足停下,看看四周,望望星辰,甚至还兜了几个圈子。绕得楚何渊愈发疑心,甚至怀疑对方已经发现自己,终于在跟到城墙边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叶霜乔只是不认路而已…… 出了城,叶霜乔便往城边的山中去,这山高大,叶霜乔终于不必驻足观察,放开了脚步运着轻功,楚何渊追她追得气息都不稳。 只见月色之中,叶霜乔驻足停在一处山谷,足尖点着块巨石,扬起头,抬着双手拢在嘴边:“唔唔——唔——” 学了一声……大约是狼叫。 这叫声学得实在算不上像。楚何渊心中思忖,她这是在做什么?和人接头的暗号? 于是他俯身在旁边一棵大树繁茂的枝叶之中,默不出声。等了半晌,没等到接头人,却等到不远处幽幽的几团绿光——是狼的眼睛。 本能的心脏一缩,几乎就担心起叶霜乔的安危,可这念头转过,又生起自己的闷气,人家大半夜悄咪咪爬到这山里学狼叫,明显是有备而来,你跟着巴巴的担着什么心? 手腕扶着树干,强迫自己不要动。 月色如水,幽幽浸透整个山谷。 叶霜乔的脸色在月光之下显出几分苍白,眉眼间皆是讶异。她本想引来一两只孤狼,实在没想到离城镇这么近的山谷,竟然藏着这么大一个狼群。 她手中只有那把没开刃的小刀,连着软鞭,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是楚何渊第一次见叶霜乔出手。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这个女人是雪魔的弟子,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那软鞭在她手中像条毒蛇,在空中划过锋锐的弧线,直插进冲在最前面的那匹狼喉咙。刀锋虽钝,可她出手极快,雷霆万钧,只凭速度就刺穿了狼皮。鲜红的血四射喷溅而出,狼群愈发不安躁动。 楚何渊叹了口气。心中对自己说,不是他心软,只是事到如今,他不和叶霜乔联手,恐怕自己也走不出去。 见他出现,叶霜乔眉宇间都是讶异:“你也来这里找狼牙?” 什么狼牙? 好在楚何渊情绪一贯不浮在脸上,此刻的情形又容不得叶霜乔细细观察思索,目光瞥到他腰间,不满道:“你就只带了一把剑?” 说着话,长鞭横扫,又是几匹狼倒下。刀刀致命,不是割喉便是砍断动脉,鲜血喷溅,场面骇人。 可楚何渊也不得不承认,面对成群的野兽,这是最高效的屠杀。 接连损失几匹精壮的先锋,狼群不再冒进,只围成一圈,小心的观察着二人。似乎认定这女人明显更难搞,于是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盯到楚何渊身上。 被这么多双绿眼睛盯着,他确实有些紧张。不动声色的平复着呼吸,缓缓横举起长剑,做出迎战的姿态。 · 近处的地上已经满是残尸与血痕,可狼群的规模,似乎并没受到这战役半点影响。 楚何渊拉着叶霜乔且战且退,已经渐渐退至他刚刚藏身的大树之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楚何渊悄声说,仿佛声音大些,这群饿狼便能听懂一般,“狼最惧火,这里又遍地都是枯叶。这长剑给你,你守住这块地方,我想办法生起个火堆来。” 递过手中的剑,剑锋上已经满是狼血,温热黏腻,甩也甩不干净。叶霜乔接过剑,两指合拢,轻轻抚过剑锋,便见那团团血迹像霜花一般蔓延,化作一层暗红的邪芒,凝结在剑身之上。 楚何渊看在眼中,却没空细加计较。 见两人中的一个卸下武器,狼群明显躁动起来,试探着缩小包围。 可有了兵器在手中,叶霜乔气势一改刚才,凛冽风霜随着她剑锋飞舞,瞬息之间,又是几匹狼倒下。 一边还若无其事的出言夸赞:“是把好剑。” 楚何渊手中的火折子小心凑在落叶上,嘴角抽搐,这是从什么江湖话本里学来的做派…… 低头吹了吹气,眼看着小火苗在落叶上渐渐窜了起来。还来不及高兴,叶霜乔手中小刀一掷,越过楚何渊头顶,直插进他扑来的恶狼口中。 那狼的尸体就掉在他一步之遥,嘴还张着,从伤口里流出白花花的脑浆,抽搐两下,终于彻底没了生息。 再回过头,手中刚刚萌芽的小火苗,就只余袅袅轻烟了。 楚何渊一阵无语,安慰自己,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嘛。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可接连叁次,楚何渊发现不对劲了。他犹疑的看了叶霜乔一眼:“我生火时,你尽量不要往这边出剑。” “好……” 叶霜乔也实在不是故意。她想,只能怪这群狼太过狡诈。 楚何渊一边生火,还要一边小心不要被叶霜乔的剑气刮到,左挡右遮,这小火苗终于蹿高。 楚何渊一手环住叶霜乔的腰,轻功往树上一跃:“得罪了。” 本是担心她轻功也会带起寒气,可真的环住了这支软腰,满心都是她腰竟这样的细,盈盈一握,让人想用掌心量过。 还是叶霜乔把他的佩剑递到眼前,他才略有些不自在的松了手,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手中的剑。 月光之下,这回他终于看得清楚。那霜花不是他的错觉,也并非比喻,剑身上沾着的血液确实尽数凝结成霜,牢牢扒在剑锋上,反射出寒光。 一如他所料想。 “世人还道回雪剑是把妖刀……”他忍不住感叹,“凝霜结雪,原来和兵器无关……你修的这是什么内功心法?堪比妖术。” “我不知道……教我时,没说起过。为什么能这样,我也不清楚……”叶霜乔双手环抱在胸前,颇有几分无奈的笑了笑,“即使是教我武功的时候,叶行也很少同我讲话。我从有记忆起便是他的弟子,可对他的了解,倒多是从柳姨口中……” 楚何渊静默的站在一旁,心中烦躁,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安慰。 在他看来,不了解叶回雪这样冷血乖僻之人,没什么好遗憾的,倒该庆幸。 于是两人间沉默下来。 叶霜乔低着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树下的火堆,神色认真,犹如研读某篇诗文。 看她又恢复了这副乖巧模样,楚何渊心中窝着的那团火烧得更旺。她这算什么意思?偏讲些可怜兮兮的话给他听,引得他心烦。又做出这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倒仿佛他欺负了她似的。 手中的动作也随之变得恶狠狠的,剑坎上树枝,扯掉水分含量高的树叶,只留枝丫,投进下面的火堆。 语气也少见的有些不善:“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招惹这群畜生干什么?” 叶霜乔见他目露凶光,下意识的就想低头认错:“对不起嘛……我和你一样,也是想来这里拔两颗狼牙,给你压压噩梦……” 第四章山贼 虽然叶霜乔信誓旦旦的说,把剑给她,她冲下去,有八成的把握能把这群狼杀光。 原话是:“我不常和野兽搏斗,经验不多。不敢说一定,可八成该是有的。” 当时的楚何渊还没领悟这话中的弦外之音,是说她真正擅长的,是杀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从怀中摸出了通信用的烟弹,唤了十夜带人来救。 事出突然,十夜情急之下只能先找了城中的两个镖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举着火把,终于把两人救了回来。 他吓得腿肚子发抖:“爷,下次可不能这么玩了。” 余光又瞟见叶霜乔闷闷的跟在身后,像个霜打了的茄子不敢吱声,气就不打一处来:“是不是你这个小妖女把主子骗过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么大群狼有多危……” “是我。” 楚何渊出言打断了他,一边低头砍下地上公狼的头颅,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想出来打颗狼牙,辟邪。” 十夜看着主子麻利的动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主子不是一贯最不信这些邪啊命啊的么? ·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回了客栈十夜就匆匆收拾起行李,准备离开此处。 可即使以叶霜乔身上处处都是惊吓、事事令人惊讶的程度,这件事仍是超出了楚何渊的期待。 他强忍着哀叹:“你好歹也算个江湖侠士,怎么马骑得这样差?” 小姑娘一脸委屈,眼角本来就是小鹿一样垂着惹人怜爱,现下又加上眼底浅淡的一片乌青,更添憔悴。 小手来扯他手中的缰绳:“公子,我也不想耽搁你们赶路,我们同乘一匹好不好?路上马匹累了,还可以换换马。” 见他不为所动,还出言宽慰:“江湖儿女就别拘着那些男男女女的小节了,要是那么严苛,男人来杀我,岂不是我都没法还手了?” 不知道又是哪里学来的歪理邪说。 十夜的拒绝已经吐到舌边,却眼见着自家主子点了点头。 “安分一点。”十夜瞪了她一眼。 行不过二里路,楚何渊就后悔了。他从前听多了美色误人的故事,只觉得是写故事的男人们给自己找的借口,手啊眼啊长到自己身上,如何就管不住,非要去看非要去碰? 可此刻软玉温香团在怀中,他才发现,鼻子是管不住的。女人身上丝丝的香气往他身体里钻,沉甸甸的膨胀在他胸口,一丁点旁的念头都被挤得干干净净。一低头就是女人白净的一截脖颈,从头纱和领口的缝隙中漏出来,明明白得像牛奶,嗅起来却是竹子一样清冽,偏偏清冽中还混杂着某种若有似无的甜,叫人抑制不住的想好好深吸几口,仔细分辨清楚。 被自己心里这念头一惊,握着缰绳的手指攥紧,训练有素的骏马感受到这份力度,听话的缓了步伐。 十夜也轻轻勒马,看着主子,等待指令。 楚何渊有种被看透了心思的恼羞成怒,却又不知如何发作。 好在叶霜乔解了这份尴尬。她望着密林中的某个方向:“有山贼。” 这里地属越州,尽是连绵的群山,道路多崎岖难走,因此山贼横行,他们也早有防备。 十夜脸上顿时现出钦佩的神态,看着自家主子,心想世子爷武功真是高强,他一点动静都没听见,世子爷已经勒马缓行了,他可要勤奋练武,才能好好保护世子爷,不辱老王爷给的使命。 · 小心策马,朝着那个方向行了一会儿,便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拼命狂奔,身后还追着举刀大笑的山贼。 无需楚何渊下令,十夜已经飞身下马,朝那山贼冲了过去。 荒野小贼,没什么武功,叁两下就被十夜放倒,跪在地上匆忙求饶:“大侠饶命啊!饶命啊!小的也是迫不得已才做这份营生,求您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绕了小的这一次吧!您大恩大德小的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 一边说着,一边不住的往地上磕头。 十夜早夺了这山贼手中的刀,回头看自家主子的意思。 按照楚何渊的处事法则,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报官。可这群山连绵,不知走多久才能进城,又不知这里究竟是何地界,扭送到衙门人家能管还是不能管。想着事情,偏偏怀里的小人儿还不安分,扭了细腰去看那书生。 书生扶着树干,一手挡在胸前护着自己的包裹,两腿打颤,粗喘着平复呼吸。 叶霜乔感受到楚何渊目光,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目光幽邃。忽然轻笑一声,眼神有些凄凉,不过眸子垂得很快,快到几乎让楚何渊怀疑自己捕捉错了其中的情绪。 还是那副软中带糯的嗓音:“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想让我来?” 说着,一甩手,缠在腰间的小刀飞掷出去。 十夜对叶霜乔本就打着八万个小心,见她出手,本能的横刀去拦。 “哐当”。 两把兵器相撞,十夜手中的刀本属于那山贼,不过是个凡品,经受不住,沿着撞击的一点,乒乓碎裂开来。 好在叶霜乔未出全力,那小刀经此一阻,也微微偏离了路线,本来瞄中眉心的刀刃擦过脸颊,血淋淋的割掉了耳朵。 头顶的刀裂成碎片,噼啪落在眼前,山贼才感受到迟来的疼痛,颤巍巍的摸了摸耳朵,一手的血。鼻涕眼泪连着求饶的话更是一连串的秃噜出来,额头磕在碎刃上,又是点点血光。 第五章小身板 被叶霜乔这么一搅,这山贼也算保住了性命。临走前,楚何渊还不忘丢给他一小块碎银:“要是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就拿着银子寻个正经买卖。” 那书生是要进京赶考的,和他们并不同路,思忖片刻,楚何渊把叶霜乔空余不骑的马匹送了他,要他沿途多加小心。 这书生叫赵骏,对叶霜乔并非如她想象的那样惧怕。恭恭敬敬的谢了,不曾埋怨她出手狠厉,不曾劝诫她女子当温婉,甚至不曾躲避她小刀甩下的血液。 叶霜乔倒对他生了几分好感,出言问他:“不怕?” 赵骏行了一礼才答:“善杀者不杀,是一种品质。女侠武艺高强,却未像这山贼般选择称霸一方,有能力欺辱别人,却选择不去欺辱,是君子所为。草民没必要惧怕君子。” 这回答堪称恭维,叶霜乔听了笑笑,没再搭腔。 十夜皱着眉头想,完了,这书生被小妖女的外表蒙骗了。 · 一直到天整个黑下去,他们才紧赶慢赶的进了附近的镇子。 越州人少,客栈的生意一贯不景气,即使是镇子上最大的客栈,也不过只有叁间客房,其中一间还有了客。 这回叶霜乔难得的没插科打诨的纠缠胡闹一番,拿了钥匙独自进了一间。 没了叶霜乔躺在鞭子上于半空中晃悠,楚何渊也一样的睡不安稳。夜里再次被噩梦搅醒,伸手握上胸口那颗狼牙,想着这偏方果然是不好用的。 夜里睡不安稳,早上又醒得早,天刚渐亮便起身梳洗。 本想支使十夜,想了想还是亲自去敲隔壁的门,唤她起床,准备出发继续赶路。 门开了。小姑娘头发散乱着,一张小脸满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红晕,艳艳的,声音黏做一团:“怎么了?” 楚何渊看她这明显没睡饱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纠结着要不要叫她再睡一会儿。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小姑娘忽的一个趔趄,脚步不稳,直接倒进他怀里,一只手就撑着他胸膛。 投怀送抱的演技拙劣的只能称为碰瓷。楚何渊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联想起昨日骑马时她脊背因颠簸偶尔刮擦到他胸口,蹭起他一团的怒气,这就是她的手段?缠在他身边要他放松警惕,最后不过是勾引? “对不起……” 叶霜乔匆忙的收手,指尖攥到门框上,用力到发白。 这回离得近了,楚何渊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呼吸喷到他身上,隔着布料都烫得灼人。 下意识伸手去探她额头,果然热得不成样子。 刚刚心里那点计较全成了自责。人家病成这个样子,他心里却全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疑心人家要投怀送抱,不如说是他见色起意,巴不得那样才好。 因此把小姑娘抱回床上又端茶递水,都没了怨言。 十夜赶过来瞧见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忙接了自家主子手中的帕子,拧干了塞到叶霜乔眼前:“你是不是装病啊?行走江湖,风里来雨里去的,你就这小身板?” 叶霜乔半倚在床头,翻了他个白眼,恹恹的回他:“这行走江湖又不是在外流浪,为什么要风里来雨里去…… 我平日下山都有侍女跟着伺候,哪里会遭这样的罪……” “况且谁说武功好身体就要好?叶行常说,人世间的东西都有它的价码。我练的是绝世无双的武功,增进又快,又能解天下万毒,自然也要付出些代价。搅乱经脉,身虚体弱,这价格不算高……” 说起话来气息都是虚的,倒是难得的话多肯讲。楚何渊想一想,她一直话多,或许是自己难得的肯听。却忽的后知后觉回味过来叶霜乔说了什么:“你说什么……可解万毒?” 这次换叶霜乔惊讶了:“我的血啊……你们不是认识我师父吗?” 第六章病 楚何渊想,或许是他长在那样勾心斗角字字别有用心的环境里,戒备之心过重了。这叶霜乔是真的没什么心机,病的这两日,楚何渊旁敲侧击,几乎要把叶回雪藏了十几年的那些秘闻挖个干净。 说她的血是天底下最好的解毒药,便是遇到砒霜这类致命的毒药,也不过是昏睡片刻便能醒来。 说这内功心法凝霜成雪,还在茶杯中给他小心凝了颗星星。歪歪曲曲,他也就勉强能辨认出形状。 说她在山谷中是如何寂寞,仆从都是哑巴,师父又不理人,只有柳姨对她最好,会做糕点,还教她唱歌弹琵琶。 说做饭的婆婆多亲切可人,给她的早饭里总会多藏一颗鸡蛋。说起这话时眼睛笑得弯弯的,楚何渊呲她,说来说去就知道吃。 也说她为什么叛出师门。是柳姨死了,她违背师命,也要报仇。 他连叶回雪隐居的老巢都摸了些门路,在一片雪山里,偶尔有狼,她便是在那里学会了狼叫。 看她眉眼间都是得意炫耀的神色,楚何渊一边把凉好的粥放进她手中,一边在心里小声议论:可也学的不怎么像。 被她这场病困在镇上叁日,好在楚何渊也不至于无事可做。 镇子西边的山里风物怡人,还有些别处难寻的独特植物,他每日请个向导,或是猎户或是药童,带他识草认木,描风画景,倒也颇有些意外收获。 叶霜乔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可楚何渊坚持要等她大好,以免他们上路刚颠簸一天,又要停下来再病个叁日。 叶霜乔惯会看他脸色,他眉头蹙蹙,她就立刻认怂,头点的像小鸡啄米,眨着眼睛跟他保证:“我今天就乖乖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可到了下午,说不清怎么回事,心里就是忍不住挂记,早上那碗粥喝的那样少,她有没有饿了肚子?自己这几日逛得开心,每日回去时她都眼巴巴的等着他…… 于是提前下了山,又特意绕去集市买了包桂花糕。糕点做得一般,看着就知道皮不够酥,日后该带她去淮安,那里的糕点才叫一绝。 这念头一起,楚何渊的眉头就又皱起来了。近来总爱想这些有的没的,她一时兴起缠着他,说不定哪日就走了,只愿别步了叶回雪后尘就好,怎么就想到那些远的没有边际的事了。 心情烦躁,步伐就快了些,不知不觉已经转入客栈所在的巷子。 “啊——” 忽的一声惊叫划破下午懒洋洋的空气。 不算清晰,可他还是辨认出叶霜乔的嗓音。 脸就阴沉下去了。他见过叶霜乔挥剑的模样,武艺是毫无疑问的高强,能让她惊声尖叫,不知是什么鬼怪级别的对手。 叁步两步跃上楼梯,匆忙推开房门。迎面撞上叶霜乔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瘪着嘴,五官像包子褶憋在一起,满脸的泪。 一颗心都随她表情揪做一团,还是强迫自己冷静,环顾四周,窗开着,不见什么闯入的痕迹。房梁床底都扫过,这房间小,实在一眼就能看遍。 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叶霜乔已经扑了进来,攥着他胸口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虫……” “有什么?” 没听清楚。直到叶霜乔听见翅膀煽动的声音,本能往他怀里一缩,他才看见,空荡荡的屋内一只小蜜蜂煽动翅膀,寻找着出去的路。 吊着的心松回原处,让他忍不住发笑,眼前几乎能看见她那绝世的轻功是怎么辗转腾挪,躲着指甲盖大的一只小虫。 店家也终于看明白了怎么一回事,挥着袖子赶店小二别看热闹,回去干活。 几个人谁也没注意到,隔壁房间探出来的那双眼睛。 玉成掩上房门,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都说越州偏僻,是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竟能生出这样绝色的小美人?” 他曾在景江画舫游船,十里的灯火都映在花魁的脸上,也不见她这样明艳动人。这样的绝色至宝,他可要好好琢磨一番了。 第七章便是以离王府的财力,他也会在她身上 是留在镇子上的最后一晚了,楚何渊想,该看看此处夜里的风景,于是吃过晚饭便拿着画纸带着十夜又出去。 叶霜乔本也想跟着,楚何渊笑她,夜里的蚊虫可多,你确定要来? 小人儿只好嘟了嘟唇,又独自回屋坐下了。 等他采够了风景回到客栈,已近夜半。走廊上忽然听到隔壁叶霜乔的房间有响动,心下疑惑,敲了敲门,又无人应答,干脆推了门进去。 月光从大敞的窗户直勾勾落到床上,照射出床上小人儿红透的脸颊和一双迷离的眼,葱白似的手指还在身上胡乱抓着,扯得领口大开,露出的那片雪白肌肤上,密密麻麻都是指甲划出来的血痕。 下意识的,楚何渊移了移身子,挡住了身后十夜的视线,冷声下令: “你去打一桶冷水,要快。” 她的状态,叫人一眼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楚何渊攥住她还上下撕扯着的手腕,轻声安抚:“忍一下,水很快就来了……” 叶霜乔不复平日里乖巧纯真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是媚色,搭配上她本就明艳的五官,明晃晃的勾引人。 要非常非常久远之后,楚何渊才意识到,比起那副小白兔的面孔,现在的媚态倒更接近她的本色。 被钳制住手腕可腰还不安的扭着,小脸上汗珠和眼泪混做一片,胡乱的淌着,殷红的唇凑上来,声音也湿漉漉的,和她整个人一样:“带我……出去,热……” “乖,再忍一下,就一下,很快了……” 一边努力出声安抚着不安分的小人儿,一边回身去看房门,心里焦躁得不行,一桶凉水也要这样慢吗? 趁他回头,叶霜乔的唇已经捉住他的手指,又含又咬,小牙轻轻磕上他指节,来回蹭得他骨节分明的手和她一样湿淋淋亮晶晶。 见他毫无回应,手还铜铁似的钳着她,要她动弹不得,急得呜咽出声:“让我走……会有人想睡我……阿渊……你不愿睡我,会有人想……” 一句话说得七零八落,他还是听清了。 难受成这个模样,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想让他把她送去外面,随便找个野男人泻火? 可她努力扯着他的衣带,在他身上蹭着扭着,嘴里念念重复着这句“会有人想睡我”。不知道为什么,楚何渊眼前忽的浮现出几日前,连绵的群山中,她割掉山贼耳朵之前的那个笑,凄凉又自讽,明明她身上的气味笼着他,像铺天盖地的海风席卷过荒岛,让她轻轻移下腰他目光都不得不随之牵动,可她以为他心里厌恶鄙视她,只当她是无情杀人的工具。 她说会有人想睡她,他当然相信。 他就想睡她。 双手捧住她的脸,从水汪汪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声音是哑的:“叶霜乔,你知道我是谁?” “楚何渊……楚何……” 剩下的那个渊字被堵在唇齿之间,只剩个朦胧缱绻的“唔”从鼻腔溢出。 钳着她的大手终于得了新的任务,分神去解她的腰带,得了空隙的小手直往男人身上钻,他肌肤冰凉如水,是她漫天火海中唯一的慰藉。 楚何渊理解她情急,手指摸到她腿间,已是湿淋淋的一片滑腻,只是手指的触碰便让她颤抖,拱着腰想要更多。 于是直接去解裤带,放出早已膨胀火热的阴茎,抵住那处。 念她是初次,不敢进的太快。可身下的小人儿完全顾不上疼痛,腰肢往他身下拱。 狠了狠心,猛的撞进去。 温热的软肉一路吮吸包裹住他的分身,层层迭迭如迷障,迷得他走不出去,只能进退缠绕,轻轻顶弄。 得了渴求不已的,叶霜乔浑身似要溢出的热血终于能平息半分,她仰面躺在床上,两条秀眉蹙起在中间,眼睛半闭半睁,留出来的那点目光都是沉甸甸的情欲,红艳艳的唇微张,咿咿呀呀的哼吟被摇晃出来,像一支过于委屈婉转的战歌。 本就撕扯得不像样子的衣服被她蹭来扭去,只勉强留着袖口没彻底掉下去。胸口被她抓得道道血痕,横在白皙的肌肤上,像字字泣血的控诉,控诉楚何渊是如何狠心让她遭了这样的罪。 低头,柔唇覆盖住伤口,温热的呼吸挠得叶霜乔胸口一片酥麻,抬了手臂去环他的颈:“哈啊……我要……” 小腿随之缠上他的腰,动作间身下的软肉吮得楚何渊一阵心悸,尾椎一酸,脸色一红…… 他竟没把持住,射了出来。 楚何渊显然对自己的第一次不满意。很不满意。尤其不满意的是叶霜乔小手扯了扯他发尾,似乎是问他怎么不动了…… 赌气似的一口咬上她胸乳,红艳艳的乳果含进嘴里,倒像真的有着甜味。身下刚刚发泄过的肉柱很快又膨胀起来。 叶霜乔似乎相当满足这上下同时被服侍的感觉,微微弓起腰身,把胸往他口中凑着,下身也很享受被再次的填满的微涨酸麻,小屁股在他身上轻轻蹭动。 楚何渊不知道青楼的名妓是不是也这样好淫寻欢,身下的小口像温热的泉,浸泡吮吸,让人再不能自拔,毕竟他从未招过妓逛过楼。他只是想,若她真是个妓子,便是以离王府的财力,也会被他在她身上挥霍一空。 …… 叶霜乔醒时,已是日上叁竿。 楚何渊已经梳洗整齐,见她醒了,似是漫不经心的递过来一只剥好的柑橘。 叶霜乔没接,看着举在面前的那只手,骨节匀称,纤长素净,忽的笑了一下。 “谢谢你。” 是谢他的柑橘?……还是谢他昨晚帮她? “你放心,我自会对你负责……” 楚何渊率先开口。 叶霜乔抬了眼睛看他,不知为何,他倒觉这目光比往日更加疏离:“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做的事,不需要别人来负责。” 楚何渊眉头又拧到一起了。和叶霜乔在一起的时日不算多,皱眉的次数都快追平他前二十年的总和。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叶霜乔一点也不扭捏,看见床头摆着他为她准备的新衣,于是转了身体背对着他开始穿衣。 一整片光洁透亮的皮肤,转瞬就被庸俗的白色内衬覆盖,苍白无趣,让人想撕碎。 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反复压制住心头翻涌的欲念。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依旧那么软:“走吧,不是耽误了好几日,今天不赶路吗?” 第八章小媳妇 叶霜乔的表现过于坦荡了,骑马时还是要求坐到楚何渊身前,惹得十夜频频侧目去瞟自家主子的脸色。 一整日,她表现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一样的会笑,眼睛弯起来,可看在楚何渊眼里就突然化成了勾人的勾子。一样的听话,乖巧的点头听他吩咐,可他只想捏住那只上下晃动的尖下巴,低头吻上去。 不坦荡的是楚何渊。他装模作样的和之前一样开了两间房,等叶霜乔拿了门牌上楼,却忽的把另一块门牌丢给了十夜。 · 他进门时,叶霜乔正散开一头的乌发,窗开着,她怕招蚊虫,不愿点灯。 许是天光微弱,叫人看不清表情,崩了不知多久的心也跟着微微松懈,他上前把她环进怀中,头埋进她颈间,终于可以放肆的呼吸他惦记了一路的味道,声音传出来已经哑了:“我想你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他们分开才不到一刻,谈什么想念呢? 可叶霜乔却懂了,清浅的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手指抚上他环住她的健壮手臂:“楚何渊,你便非要做个君子…… 男欢女爱,本就该是发乎情义,随性而至,不是什么责任义务。况且你生得这样好看,处处叫我喜欢,我该是赚到了……” 不想听那张小嘴再吐出什么离经叛道的歪理邪说,他低头直接堵住,唇齿之间终于再次溢满她的味道,本该满足,又渴望更多。 · 十夜觉得,一夜之间,自家主子变成了个刚刚新婚的小媳妇。 早饭时,筷子不停的往那小妖女碗中夹菜,任菜色堆积成小山还觉不够。 说乔乔不善骑马,早早吩咐他去买辆马车,记得再多添几个软垫。 一路上,隔着不算厚的车帘,十夜一边驾车一边听见里面主子小媳妇似的絮叨。 问她前一日如何被下了药。 叶霜乔声音都透着无奈,她说那小贼武功远不如她,才过了两招就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撒到她脸上,不过跑得倒是快,趁着她眯眼的功夫逃掉了。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又紧张念叨她,你是怎么行走江湖的,一点都不知道小心,这么粗浅的下叁滥手段还能着了道… 叶霜乔忍不住还嘴:“我剑法又好,又不怕毒,要什么江湖经验…” “哦,不怕毒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 这话说完楚何渊自己耳根都红了。和叶霜乔接触多了,他也学些没羞没臊的坏毛病。 叶霜乔自己也很奇怪:“我吃过砒霜都无事,一个不致命的春药竟然解不了?……” 楚何渊想了想:“也许春药不算做毒,而算作药。” 叶霜乔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不想继续和她探讨下去,耳根越来越烫,楚何渊默默转移了话题:“去过南越吗?” 叶霜乔的心思果然简答到只有指甲盖大,被这新问题吸引了注意力:“我去过的,比大康要美,那里的人都很少挨饿。” 楚何渊嘴角勾了勾,是他的乔乔,满心都想着吃饭。 十夜忍不住在车外轻咳一声。心里惊慌,主子这是什么意思?还要把这小妖女带回家?且不说门当不当户对不对,且就叶回雪的弟子这一条,她便连个妾室都做不得。 听见十夜提醒,楚何渊想,好吧,现在告诉她,也许她会惊慌,再等等,他且要一步步把事情安排妥当。 指尖缕过她高挽的马尾,觉得乔乔真是完美,连发丝都顺滑的和他心意。 伸手把小人儿揽进怀里:“你先睡一会儿吧,今晚便可到青泉山庄,早上已经飞鸽传了消息,陪你在庄内好好玩几日。” “好。” 叶霜乔不算困倦,但能躺到楚何渊怀里的机会,她不想错过。于是闭上眼睛,安安稳稳枕到他腿上,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何时,倒也真的睡着了。 醒时已近日落,太阳沉甸甸的坠在山谷上方,拼命的把红光洒满大地。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叶霜乔其实有点不高兴。这小情绪楚何渊不可能理解。 她气自己怎么安得下心。小时候是她胆子小,独自住一间房,空荡荡黑森森的,总是怕夜里雪山中游荡出什么妖魔鬼怪,趁她熟睡挖走她的心肝。 后来她武功越来越好,终于不再怕妖魔鬼怪,却开始怕人。怕师父、亦怕旁的人,也习惯了在室内留一颗夜明珠,不要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可楚何渊算怎么回事呢?是,她是觉得他好看,愿意同他贴贴赖赖,可那也是…… 叶霜乔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暂且不去想那未到之事。 第九章青泉山庄 叶霜乔所牵挂的“未到之事”比她料想的,还是要早些。 · 青泉山庄,恰如其名,是建在一处温泉泉眼之侧。有这地下温泉的滋养,此处树木繁茂,泉上雾气弥漫,一片绿影,故名青泉。 庄主沉万钧年过五十,却精神抖擞,一身的腱子肉,说是叁十出头的年轻人也大有人信。讲起话来气若洪钟,热情的招呼楚何渊和叶霜乔:“叶公子和妹妹便好好在庄内休养几日,这里温泉水养人得很,过几日城中还有一年一度的灯集,热闹非凡!既然来了,可要好好体会一下我们越州的风土人情!” 听见对楚何渊的称呼,叶霜乔不由得侧目看他,见楚何渊竟然从容应了,便只好当自己没听到。 沉庄主待客热情,偏要为他们叁人接风洗尘,布了一大桌子的菜,缠着他们叁人谈天说地,等到宴散,已经是夜里。 今日未曾骑马,叶霜乔白日又躺在楚何渊腿上安安稳稳的睡过,此刻躺到床上也并无倦意,于是坐在窗上望着月亮。 她想,楚何渊也许真该是她命中的福星。她醒着未睡,于是听见了夜色中极轻微的那点脚步声。 · 楚何渊是被呜呜的风声吵醒的,已是夏日,怎么起了这样大的风,吹得门栓哐哐震响。 到了院中,才看清根源。 月色之中,一男一女两具身形缠斗,动作都极快,男子持剑,剑法凶残,剑剑直攻要害。那女子,便是叶霜乔,手中只有那柄缠着软鞭的小刀,辗转腾挪,只能堪堪防守。 那男子显然还有余力,一边密不透风的攻上去,一边出言训劝:“离开为师不过几日,功课荒废成这个样子,连佩剑都敢不带在身边。” 叶霜乔显然是没精力去回答他,只抿着唇,全力防守。 听他自称“为师”,楚何渊笃定了来人的身份。 叶回雪,果然是他。 从剑气中蕴含的呼啸风雪,楚何渊便猜到是他,此刻猜想得到坐实,便更担心起叶霜乔的安危——那可是曾经的天下第一。 手中的长剑出鞘,楚何渊一跃来到叶霜乔身边,要与她共同御敌。 叶回雪见楚何渊还敢攻上来,嗤笑一声,手中长剑流转,直直向他刺过来。 叶霜乔手中的刀太小,匆匆投出来阻拦,另一只捉着楚何渊的袖口,带着他猛地退后。 避闪不及,叶霜乔只好横起手臂,挡住这迅猛的一剑。金属穿透血肉的噗嗤声,她却眉头都没皱一皱,另一只手还轻轻卸下了楚何渊手中的剑,向前一步,整个人挡到了他身前。 两人交错的瞬间,叶霜乔小声说:“等在后面,别拖累我。” 这让楚何渊有些尴尬。从小到大,他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连顾大将军都拿他做例子教育自己儿子:“你若是习武能像离王世子那般用功,为父每日能开心的多吃二斤牛肉。” 可此刻,他确实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叶霜乔缴了械,她神态那样从容,仿佛他冲上来就是专程来送兵器的一般。 叶回雪见她回护楚何渊到这个份上,出言嘲讽:“只敢躲在女人身后,这便是你挑男人的眼光?” “我挑男人的眼光,总比柳姨要好。” 叶霜乔手中有了剑,从容了许多。月光下,夜风轻抚发梢,她眉目间满是狂傲:“叶行,我师兄呢?” 叶回雪垂着剑,剑尖上那点血液已经凝结成红霜,妖艳异常:“你以为呢?” 楚何渊清楚的感受到风雪寒气在空气中凝聚,她的神态比剑更冷:“你最好祈祷他还活着,否则我一定杀了你。” 言尽于此,两个人都不再有所保留,皆是全力而付。 两个绝世高手的生死之战,阵仗比楚何渊想的还大,很快整个青泉山庄都被惊扰起来。 十夜醒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找楚何渊,见主子拿着剑鞘,安然立在廊下,才算松了口气。 庄主沉万钧提着阔刀,瞧见空中的两个人影飞速交错,皆是绝顶的高手,本不欲招惹,可满院的弟子看着,不得不拿出庄主的气势,立在石桥之上大喝:“阁下何人?在我青泉山庄内肆意妄为!” 斟酌过用词,小心没用“撒野”。若是可以,他并不想和这样的高手结仇,尤其是现下的时间节点,他还有那件事…… 叶回雪收了剑,足见点在屋脊雕刻的石兽之上,夜风中衣袂飘逸,倒生出几分谪仙的味道。 “霜儿,你的小情郎可知你的身份?” 叶霜乔遥遥站在另一间屋顶,横剑与他对立,衣衫上已沾着斑斑血迹,远没那份从容风姿:“老东西,这不必你来操心。还是说你离了过龙岩,便只能撑这么一刻了?”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持剑攻了上去。 叶回雪哈哈大笑,声音朗朗,在夜色中扩散:“我叶行在江湖上威声赫赫,徒儿你不该不敢讲呀!” 底下沉万钧的脸色瞬间变了,有忌惮、有顾虑,也有贪婪。很快便落定成凛凛杀意。 向着天空猛丢一发响剑,而后号令弟子:“持弓,准备放箭。” 弟子中偏有不识趣的要问:“叶姑娘也在,这要如何……” 沉万钧冷冷瞥了他一眼:“她是雪魔的弟子,你没听见吗?” 万箭齐发。 趁着叶回雪分神去挡箭的空档,叶霜乔猛的一挥手中的软鞭,末端的小刀直直朝叶回雪眉心扎去。 叶回雪只能向后仰倒,避开这致命一击。 这一击本来也没幻想能了结他的性命。叶霜乔借着投刀的力,朝身后一跃,只堪堪护住要害,瞬息间窜到了楚何渊身边。 楚何渊正夺了十夜的佩剑,他不管叶霜乔怎么说他累赘,到了这个地步,他决不能看她万箭穿心而死。 可他还没冲上去,叶霜乔已经跃了回来,单手提着他的衣领,向着另一方向逃窜。 青泉山庄的弟子呼喊:“别让她跑了。” 沉万钧却匆忙下令:“优先攻击雪魔!” 第十章不要忘记我 只听动静,也知道叶回雪在青泉山庄内是怎样嚣张的无人可挡。 叶霜乔拔掉身上中的两支残箭,随手丢在一边。看楚何渊神色不霁,幽幽的叹了口气:“你想让我回去救他们?” 楚何渊伸手扯住她衣袖,眼神哀切,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只想让你活着。” 叶霜乔不再说话,带着他继续往庄外奔逃。 路过马厩,楚何渊挥刀斩了马绳,翻身上马,又回过身来牵叶霜乔。 叶霜乔却没动,伸手抚了抚眉,很无可奈何似的笑了起来:“你哪里都好,偏偏生了这样软的一颗心。我若是和你走了,你的噩梦会翻倍的……” 楚何渊的手僵住了。他知道叶霜乔说得没错,让青泉山庄那么多的普通弟子用性命为他们逃跑争取时间,他是不愿的。 只是这个人是叶霜乔。他更不能失去她。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叶霜乔翻身跃上马背,蹲到他面前。 今夜的月光怎么这样的盛,照得她一双眸子星星一样亮。 “你离了这里,便一路往西去,我会追上你。你放心,我的武功,可能比你想的要好,顾忌着你在这里,我好多的杀招都使不出来呢…” 楚何渊想,这话像是哄骗七岁小孩的说辞。可偏偏他反驳不了,他若是不冲上前,叶霜乔拿小刀都能防住叶回雪的进攻,根本不必受伤。 “我…我不会做噩梦的。” 他眼神越来越坚定。 叶霜乔却幽幽叹口气:“好吧。其实我必须回去,问出我师兄的下落,或是杀了叶行为师兄报仇。” “你师兄?” “嗯,师兄他可好了,柳姨总有自己…” 楚何渊忽的伸手堵住她的唇:“等你回来讲给我。” “好,等我回来。” 叶霜乔郑重的点了点头。而后一剑拍上马臀,骏马向前一跃而出。 · 楚何渊到底没能听话。 他刚出了青泉山庄,便见月色之中,数十名黑衣人从墙头瓦上现了身形,个个训练有素,甚至没有蒙面纱,昭示着此行任务必要完成的决心。 楚何渊猛地想起,刚刚沉万钧朝着天空放出的那枚响箭。当时他只当是召唤在外的子弟回防,没有放在心上。 深吸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他决不能让这些刺客进去,恶化叶霜乔的处境。 幸好十夜的剑还在他手中。 这些刺客比他想象的要难缠,不仅身手不凡,彼此之间又默契非凡,相比江湖侠客倒更像贵族会豢养的死侍。 很快他心中的猜想就得到了证实,这些刺客目标明确,一股脑的攻向了他。 一边和来杀他的刺客缠斗,一边心焦山庄里的动静,闹得动静这样大,官府竟无人来管? 心里的思绪胡乱的搅成一团,手中的剑也越发不听使唤,手臂渐渐沉重发麻,劈砍也渐渐失去准头,刺客的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可剩余的刺客就像看不见,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向他扑上来。 渐渐从攻守有余变成只能招架,到连招架都落了下风,身上受了深深浅浅的伤。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马嘶,身后的青泉山庄里忽的冲出一辆马车。 十夜架着马车,两枚烟弹炸到他眼前,趁着刺客视线被短暂遮蔽的空档,把他拽上了马车。 快马奔驰,身后的车厢颠簸得几乎要散架,十夜却兴奋得很:“我本来以为主子要把我丢下了呢,结果小妖……叶姑娘又折返了回来。” “你不知道,那叶回雪已将沉万钧打得半死,幸亏叶姑娘及时赶回来才保住一条小命。要我说就该等等再救他,让他多吃点苦头,谁让他下令放箭时候毫不手软。” 楚何渊又累又痛,闭着眼睛靠着马车壁休息,听见这句才忍着痛搭话:“就不该救他,他叫了杀手来杀我。” 叶霜乔明明打斗更久,精神却比他还好,撕下他的衣服下摆为他包扎:“杀你?为什么?” 楚何渊皱了皱眉,苦笑一下:“我的家人……或许你比想得要复杂些……” 一路跑到天亮,他们终于进了群山之中。于是停在一条小河边,歇歇马,也喝点水。 叶霜乔发现不对的时候,他们刚刚休整完毕,准备继续上路。 楚何渊还靠在车厢里,帘子都垂着,暗暗的,只有他的轮廓清晰,刀削斧凿,是老天才能勾画清楚的俊美。 “他们追来了,我去拦拦。” 低头向他交代。他本能的捉住她的手。 “别怕,我上次不就安然无恙回来了吗?” 捉住她的五指只好渐渐松开:“你还没给我讲你师兄的故事,别忘了。” “好。”叶霜乔的手指抚上他的眉眼,眼睛里似是有无限的柔情,声音低低的,不像平日的欢快清脆:“我其实……” 这时十夜也听见了周围渐近的脚步声,还掺杂着犬吠,匆忙策马。 被马车忽然的震动搅了一下,叶霜乔剩下的话也被吞了,只是笑了一下,拇指从眉梢落到他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不要忘记我。” 番外·叶霜乔篇 叶霜乔想,像楚何渊这样的贵族子弟就是好骗,端着副世家公子的做派,凡事都要和人讲理,只要无赖一些,他们便无计可施,只能妥协。 因此见到楚何渊起,她便年糕似的缠了上去。 那个叫十夜的侍卫也只有嘴上厉害,还训斥她是不是要做暖床的丫头,可她刚开始解扣子,对方的眼睛就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了,梁上、墙上、手心,巡视了个遍,就是不敢看她。 她是真的不介意和楚何渊上床。叶行曾说过,她生得这样漂亮,男人为了和她上床,便是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她想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去死。 何况楚何渊样样都和她欢心,肩宽腰细腿长,从面孔到指尖,无一处不令人心动。这样的男人,在他死前若是不能尝一尝,甚至有点暴殄天物。 · 那个楚何渊不肯相信的荒唐理由,是真的。叶霜乔缠上他,真的是因为一副卦。 她幼年的时候,师祖便曾为她起卦,说她命中有大劫、死劫。 世人都不会相信,叶回雪这样前无古人的降世魔星,其实是出身大康头号的名门正派,玄清观。她师祖,是玄清观前任掌门。 清玄观起卦,算法是星罗一派,这个派系认为,人的命运对应天上交错的星星,只要一点点轨迹交错,就可能导致之后完全不同的运行轨道。因此若想渡劫,最好的方法,便是和其他星星交换轨道。 这事说来简单,其实算起来复杂。无论如何,她师祖还是把能救她的那个生辰八字给了她。师祖只是拗不过她纠缠,茫茫人海,谁会把生辰八字挂在嘴边胡说呢?给了她,也不过是给她个心安。 所以叶霜乔认为,上天是偏爱她的,因为那个八字,她师父恰好认得。是南越离王府的独子,楚渊。 因此当她叛出师门,开始逃亡,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自己这个“替死鬼”。好巧不巧,他还在外游历,没有留在王府,为她的纠缠不知提供了多少便利。 “幸运”。叶霜乔满心都是这两个字,她想自己该是太过可爱,连老天都不忍心看她香消玉殒,变着花样把这颗“替星”往她口袋里送。 · 唯一一次真的不高兴,是他说要对她负责。负什么责,什么负责?说得好像他们之间要有什么契约似的。她绝对不要。 他不过是个替死的小鬼,却偏要每日扮什么假好人,给她读书,还给她弹琴。又傻又蠢,骗这样的人送死简直太容易了,一点挑战都没有。 当第二个晚上,他又来吻她,她是该拒绝的。可话出了口,倒成了,她们男欢女爱一场,各取所需各不亏欠。谁跟他男欢女爱,他也许欢,她可是不爱的。 不过只要各不亏欠就行了,旁的懒得跟个死人计较。 · 叶行那个老东西,明明病得夜夜都要宿在过龙岩上,武功却丝毫没消减。若非她年轻,体力更好,恐怕是要输的。 好在还有十夜,机灵的架了马车来接她。她趁着独自在马车厢的片刻调息运气,没叫人看出来她伤的那么重。 至于最后…… 她也不知道。 她想,是这替死的小星星现在太弱了,几十个刺客便把他打得腰都快直不起,若是自己不留下断后,替他处理好那些杀手,日后的死劫可没人替她渡了。 临行前,她忽的莫名其妙的想坦白的。她想说,我其实一直在骗你,我接近你不过是想让你替我去死…… 可到最后,竟忽然赌气似的,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一辈子都没有一个人记得她。 楚渊,你要记清楚小爷。 番外·十夜篇 十夜想,叶霜乔该是天底下最狠毒的女人。 她都要死了,还要把指尖的血蹭到主子唇上,让人一辈子都忘不掉她的味道。 · 后来他护送主子回了南越,终于理清了一切的头绪。 主子的身份,是南越离王的独子。在亲王之中,离王也是身份最特殊的一个,他明明该继承大统,却把触手可及的至高权力让给了他的弟弟,也就是当今圣上。 因此,在圣上的几个儿子为了皇位你争我夺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圣上自然的想到了这个年纪轻轻已经一表人才的侄子。他想立楚渊做太子,只是楚渊不在宫中,还要问问他的意见。 没想到这件事却走漏了风声。最有希望夺取太子之位的二皇子下了决心,决不能让皇权外落,因此要在楚渊在外游历还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劳永逸的除掉他。 沉万钧那样赌着丢掉性命也要“击杀雪魔”的贪功之人,会和二皇子夺嫡勾结在一起,也就不奇怪了。 ·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妖女,一向视权势如无物的主子竟然同意了,名正言顺坐上了储君的位置,开始治国理政。 在把南越诸事治理得井井有条的同时,主子暗中又成立了一个江湖势力,“神机阁”。 “神机阁”以网罗天下机密为生存之道,买卖消息、牵头拉线,江湖朝廷的生意都做。可即便后来神机阁的爪牙已经遍布大康,还是没能找到那个悬赏价格最高的消息。 · 朝廷上的事要处理,神机阁的事也要处理,偏偏主子还抽出了大量的时间练武功,拼命到身上的旧疤还没好,就又会添新伤。 也难怪主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下去,性格也越发偏执易怒了。 回首想想,摇着折扇倒茶的“楚何渊”已经不知是何年何月的旧闻了。 除了事情多,主子的梦魇也愈发成了问题。神机阁有心,暗中寻访了不少名医,可没人看得好主子的病——或许有一个人能,只是已经不在了。 · 那件事过去的第五年,有大臣投机,想往主子府中送美人,托关系求到他这里,十夜却只是笑笑,这大臣不是第一位动这脑筋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位,可若说美人,他这么多年都没再见过比那个小妖女美的。 虽比不过,但也足够了。十夜见到那个美人,竟与那小妖女有四五分相似,只是神态不像,太过羞怯,没那小妖女理所应当的不要脸劲儿。 自作主张的,把人留下了。主子回来,动了怒气,可还是碰了她。 这是府中第一次添了新人,上下都很高兴。那姑娘也沾沾得意,自觉貌美,连以不近女色闻名的太子殿下也不能幸免。可这高兴没持续几天,新人就接二连叁的送进来了,每个人都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十夜想,也许他做了件错事。 · 在接连添了几位样貌酷似的侍妾后,主子又不再宠幸她们中的任何一位了。 这光景持续到了那件事之后的第七年,即使脾气好又偏爱殿下的圣上也急了,逼着他娶妻。 娶的是相府嫡出的二小姐,端庄持重,贤良淑惠。纵然殿下不肯碰她,也从无半句抱怨,只完成规范般做着当家主母该做的一切,样样都好,完美到十夜都替她感叹。 · 那一晚,十夜恰好守在门外。 听门内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卑微的乞求,求主子给她一个机会:“我出嫁前殿下便曾同我谈过,说会给我一切尊荣,却唯独不会给我一个丈夫,因此对这一切婉儿心中甘愿,也从无怨怼。今日斗胆来恳求殿下,实在是日日相处,深感殿下心中的苦痛,想与殿下分担。府中的姐妹,皆有着八分相似,想必不是殿下眼光专一,而是她们都像着同一个人吧?可触景生情,眼中所见若都是相似的脸,又怎么能不一遍遍想起那个人?殿下或许该试一试,去忘记……” 他守在外面,看不见主子的表情,可主子的声音是他从没听过的冷:“你僭越了。” 那晚开始,太子妃被禁了足。 · 正式即位后的第叁年,主子的身体就被烧尽了。 那是冬日,主子躺到床上,屋内烧过地火,被子里捂着汤婆子。可主子还是喊冷。 十夜和几位重臣一起跪在床下,朦胧间听见叁个字:“不曾、忘……” 接着便是尖锐如同婴儿剪断脐带的哭嚎声:“陛下,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