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逆灵》 第1章 师父 黄土之上,田间地头,有两伙人的对峙刚刚结束。双方合计近百人各自散开,一方直接返回村庄,一方回到了临时搭建的草庐与帐篷处。 “张公子不愧是读书人,三言两语便化解了我们的矛盾。”青衫汉子爽朗大笑。 “是啊是啊,本来以为少不了要起些肢体冲突,没想到公子一番点拨,便得以拨云见日,当真是让人茅塞顿开啊。”穿着灰色长袍、身材颀长的男子同样夸赞道。 他们口中那位张公子其实颇为年轻,听到这些赞扬脸都红了,忙应道:“还是两位村长为人宽厚,我这才有机会插得上话哪。你们愿意各退一步,双方都能受益,也是明辨是非之举。” 灰袍男子笑了笑,看向青衫人,抱拳道谢:“我们从西陆逃难而来,急于寻找落脚地,便犯了糊涂,实在抱歉。何兄高义,愿意将部分灵田让给我们,帮我们渡过迁至前几年的难关,真是了不得的善举。” 青衫人呵呵一笑,摆了摆手:“你们远道而来,我们本应好好接待。这些灵田本就荒废,我们也种不了那么多。而且你们愿意分享西陆的种植技术,还应承了将来出产的份额,总体来说我们也占了许多便宜,惭愧惭愧。” 两人一人刀已入鞘,一人长剑背在身后,俨然一副云淡风轻,其乐融融的样子。 任谁都不会想到,半个时辰前,这两人还针锋相对,刀剑相向。 三人互相吹捧后,交谈了一阵,待到两位村长再度确认约定,抱拳作别后,张公子便拽了拽行囊,重新沿着大路向东面走。 走没多久,却见一位白发白须白袍、脸上满是沧桑皱纹、略微有些佝偻的高大老者站在路边,眺望路的远方。 “师父。”张公子低身行礼。 “做得不错,”老人说道,“你化解了一场冲突,没有使用武力,照顾了两方的利益,处理得颇为均衡。” “谢谢师父。”张公子再度躬身。 老人转过头来,长发与胡须随风飘扬,一副高人做派。 不过很快,他便将像个江湖酒友一样,一条胳膊横搭在了张公子肩上,一面拉着他一道往前走,一面嘿嘿笑道: “灵溪,我们师徒间客气什么呢?你是不是在圆禾书院读书读儍了?” 张灵溪哭笑不得:“主要书院讲师们都高高在上的,也没谁跟你这样……” 老人吹胡子瞪眼:“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为人师表咯?” “不是,我这不是还没习惯过来吗?” 老人点点头:“行吧,那我原谅你了。” 张灵溪无奈笑笑,随后问道:“师父,您说我刚才撮合的这事,还有什么改进空间。” 师父一笑:“哟,看来你还挺有闭环思想,做完事儿以后还寻求沉淀呢。” “您这都是些什么说法,我听不大懂。” “哎,这不是重点。行吧,我就给你分析分析你可能存在的问题。” “您说。” “你帮忙达成的约定太死了。” “太死?” “是的,缺乏灵活度。你把大致的约定给他们谈拢就行了,至于灵田的面积,分成的比例,又哪是一两天能聊明白的?” 张灵溪思索道:“那难道我应该多待几日?” “非也非也,人家又没有雇你,你把大致的合约框架给他们整明白了,其它的让他们自己去磨合,慢慢商量就行,大可不必把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在一开始就规定好。” “可我都把具体的大致年成、土地和技术的价格算的清清楚楚了,还为几种不同的突发情况准备了临时更改的预案,这不是比模糊的一个框架要好?” “傻徒儿,乡土之事,无非是你帮我一点,我帮你一点,哪是算得那么清楚的?再精密的数算,在长久的交流与融合之中,也会产生不小的偏离。土地、技术的价值,在他们的心中,更不会是你所算出的那样确定的数字。” 张灵溪若有所悟,顿时患得患失起来:“那我是不是应该回去跟他们嘱咐一声?” 老人微笑摇头:“没关系,他们自会调整的。不如说具体条约的确定,可能从你离开后的第二天才会逐渐开始。” “可是他们都已经说定了啊?” “那只是当着你的面这么说而已。你难道不觉得他们面对你的时候有些拘谨吗?” “拘谨?没有啊,我看他们都很开朗大方的样子……” 老人拍了拍张灵溪肩膀:“本来话不投机的两伙人,见到一个陌生人前来便愿意和解,开朗大方了,难道不是因为你吗?如果我没判断错,大概从你当时奔向他们的时候,行进的速度与下盘的稳健程度让他们发现了端倪,大概知道了你的修行水平。” “我不过炼体四层的境界,值得他们在意吗?” “凡俗村镇中,十四五岁就能感知灵气的都寥寥无几。这两位首领也不过炼体六七层,而且看他们的年龄和天赋,估计一辈子也就止步炼体境。你这样年轻有为的修行者,还敢胡乱掺和人家的事情,一看便知道出身不凡。他们就算不顾忌你,也要顾忌你背后的师长之类的吧?” 张灵溪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对于出身大宗大派的人来说,除非天生残缺,否则就算天赋糟糕,一生修炼至炼气境也是最起码的事情。你长年待在那样的环境里,此间事情光看书自然很难了解。所以我觉得你在书院待了那么久之后,也是时候去万象宗或者青衣盟的地界晃悠晃悠,多了解一下烟火气是个什么模样了。” “弟子惭愧。” 老人用力一拍张灵溪水的肩膀,拍得他几乎跌了一跤:“没什么可惭愧的,你还年轻,有的是犯错的机会。更何况这次你也没犯错,本来一件必然要见血的麻烦,在你介入之后省了很多事儿,你应该再高兴一点。” 张灵溪毕竟年轻,被那么一说还真就欢快了起来,转而和师父继续说起了自己在书院里遇到的一系列趣事,聊起了书院内某些格外奇特的师长。 师徒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天色暗淡,才终于走到一座山前。 “这就是我们今次的目的地了。” 望着那不算太高的小山,张灵溪困惑道: “师父,这里莫非藏有什么隐秘,或者是哪个隐世宗门的所在地?” “隐世宗门吗……”老人望着小山,似是在追忆什么,随后又轻轻一笑,“若是两人也能算一宗的话,那这里便是隐世宗门了。” 说完,老人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登山的步道。 第2章 登山 山路不算宽阔,其上空无一人。 老人行路平缓,看上去不疾不徐。 张灵溪走在道路右侧,与师父并肩前行,却跟得格外吃力,只觉山路比自己想象的要长,双腿也比往日要沉重,似乎有一股力量将他裹住用力往地面拉拽。 作为炼体四层,即便有百斤负重,爬这点山也应该是小菜一碟。 但此时张灵溪运起体内灵气,只觉体内气机多有滞涩。原本应该自行流向四肢百骸的暖流,此时却懒洋洋地守在丹田处,非得被意念牵引才不情不愿地出来游荡一番。 这条山路有什么神异? 这是师父给自己的某种考验吗? 他心中思索着,细密的汗珠渐渐布满额头。晚风吹过微寒的身体,他也久违地感受到一丝凉意。 埋头前行许久,暮色渐渐隐去,月光洒满山路。 就在他开始感觉到脚底发痛时,却忽觉身边的师父骤然停下了脚步,于是也跟着驻足,抬头望去。 却见一具高大的暗青色甲胄立于道路正中。 月色洒落,引动青甲上的符箓发出淡淡光芒,勾勒出一道道带有玄妙气息的纹路。 仅是看到甲胄的光芒,张灵溪的脑海骤然被眩晕感充斥,眼中只余白茫茫一片,随后便有一阵恐惧与茫然涌上心头。 直到他感觉有一只厚实的手拍在自己肩膀上。 是师父。 恐惧与茫然瞬间消失,之前的山路、道边树木和青色甲胄重新回到眼前。 张灵溪定下心神后,摆脱了先前那种恍惚的状态。再往师父那儿看去,却陡然吃了一惊。 只见师父仍旧是白发白须白袍,脸上皱纹却已然消失,甚至有些许稚嫩;腰背挺直,意气风发,似乎岁月从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鹤发童颜的师父张口发声,声音同样中气十足,温润柔和,完全不复先前的苍老与沙哑: “要接我一剑吗?” 话音一落,道中风声乍停,以师父脚下为中心,登山青石台阶上的青色苔藓一层层褪去,仿佛被什么利器一道道刮过一般。 青甲略微转头,看向师父的腰间,随后发出了如金铁碰撞般的古怪声音: “你又没有带剑。” “啊?”师父低头一看,随后一脸讶异,“的确是搞忘了。” 张灵溪目瞪口呆,实在是想不到自家师父居然能那么不靠谱。 青甲没有回应,但甲内似乎发出了些微机杼撞击声。 一时间,道中三人都是无话可说,气氛略微凝滞。 最终还是师父开口打破了僵局:“本来我也不是来打架的,没带剑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有小孩子在,我们这些长辈还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青甲依旧无言以对。 见他不说话,师父哈哈哈大笑三声,随后拉上张灵溪,继续向山峰爬去。 直到两人经过那青色甲胄之时,青甲才再度发出声响: “你不来打架,那是来干什么的?”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你不想打,未必就能不打。这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更不算。” 说完这句话,青甲高高跃起,却是越过了师徒二人,直落山下。 看着那状似笨重的甲胄腾跃而下,张灵溪嘴巴微张,随后望向师父:“他是谁啊?” “一具尸体而已,不用在意。” “师父啊,您怎么……变年轻了?” 师父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带着张灵溪往山顶爬,但同时也打开了话匣子。 “徒儿啊,你可曾想过,灵道修行究竟修的是什么?” “按我以往所学,应是引动自身灵气,先蕴养身躯炼体;待到身体足以承载更多灵气之后,再专心壮大灵气,是为炼气;待到灵气足够,可以随意离体后……” 张灵溪虽然爬山爬得满头大汗,气息却很均匀,对师父的问题也回答得一板一眼,似乎要按照灵道的启蒙书籍,把修行之道从炼体到炼天地说个遍。 师父听到这儿,却是轻咳一声,张灵溪便识趣地收了声。 “我说的不是修行进境的事情。算了,让我换种问法吧,你觉得灵气是什么?” “天地灵气,万物本根。灵气,是蕴于天地万物,包括我们人族身体内的一种本源力量……”张灵溪又开始背书,但很快就觉得不对,“但师父您想让我说的不是这个,对吧?” “很好,看来你还没读成个书呆子。”师父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各类上古文献的记载来看,似乎自古以来,这片世界上便已有了灵气,无处不在。然而真是如此吗?灵气难道真的是种理所应当的存在吗?” 张灵溪知道师父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便没有作答。 “为什么自古以来,天地灵气养育万物,不曾衰减,反而略有增多?为什么青冥之外不存灵气?为什么入魔之人能将灵气转化为魔气?” “为什么到了现在,我会觉得自身与灵气相互交融,有如一体?” 听到师父最后一句话,原本脚步不停默然不语的张灵溪忽然顿足,眼睛圆睁:“师父,您已经到炼天地境界了?” 师父跟着停下脚步,呵呵一笑:“那是自然,不过这不是重点。也正是因为我已经到了这个境界,很多事情无法亲自尝试,只能托付给你。” 张灵溪郑重道:“师父您说,我一定倾尽全力去办。” 师父摆摆手:“不用那么严肃。实际上终归只是一个尝试,你办不办也无所谓。有一门功法,我会传给你,这门功法以多个宗门的道法为基础,需要循序渐进,并且只是一个设想。毕竟我也没有机会自己尝试,所以你今后可以探索一番,如果感觉不对,就不要再试。” 说完,师父一指点出,按落在他这徒儿的天灵盖上。 一股清凉直冲脑门,随后张灵溪意识深处已经多了一本修行功法。 张灵溪略作翻阅后,应道:“谨遵师命!” “都说了不要那么客气了。”师父轻轻拍了拍张灵溪的脑门,“离山顶只有几十步路了,再撑一会儿就到了。” 张灵溪擦了把汗。 师父没有诳张灵溪,果然就过了几十个台阶,便见视野开阔,山顶无树,只有一间矮小的茅屋。 茅屋门开,一位一头齐肩短发,身穿深色劲装的女子走了出来。 “怎么,你终于要和我拼一剑了?” 一面说着,那女子从茅屋门后往外一拉,一柄有她两人高的银白色巨斧便被她拽了出来。 “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师父答道。 “那可由不得你。”女子语气十分认真。 “我没有带剑。”师父语气同样十分认真。 女子却将长斧一扔,直插地面:“那就徒手一战。” 第3章 天劫 山顶平台之上,骤然风起。 女子双手一攥,手臂微曲,身体略有前倾,蓄势待发。 师父气息一紧,赶忙说道:“先不急着打啊,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你可别想再敷衍我,”女子沉声道,“你已经来了多少次了,每次要么说些不着边际的怪话,要么弄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糊弄我,结果一场都没和你打过,这次我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次不一样,你看了就知道了。”师父叹了口气,右手摆了个剑指,随后指向苍天。 却见随着他这一指,头顶一片夜空便骤然亮起。 随后亮光迅速扩散开来,世间亮如白昼。 直到此时,张灵溪才得以看清这个女子。她的劲装其实是藏青色,腰间缠着一条黑色腰带。服装不是特别贴身,但在阵阵风吹中,仍勾勒出了富有爆发力却又格外匀称的肌肉线条。 而这女子面部看上去也格外引人注目,当得上事件角色。但比起美丽,可能英气这个词更适合她。 随着光芒照耀寰宇,女子也立时停下架势,眼含些许惊讶:“你要飞升了?” “是啊,我要飞升了。”师父缓步走到那女子面前。 “那你怎么不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不布个阵什么的?你还不带剑?” 师父嘿嘿一笑,似乎有点得意。 ………… 天地生变,震动四海。 山脚下,那青甲猛然仰头,随后又低头自语: “怪不得不愿意跟我打。” 不过很快,他那古怪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喜意:“他们应该会一起登天吧,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干了那么多年农活,当了那么久看门人,我也算是坐满刑期了吧?” 语毕,青甲上光芒闪耀,在原地扬起一阵烟尘后,便倏忽远逝,再不见踪影。 在小山周围亮起的几条遁光中,他似乎是唯一一个反向离开的。 仅仅在天空亮起的数十息内,矮山不远处,一座更矮的小山顶上,已经站了十来人。 这群人中,有威武高大,身穿金袍腰佩金剑的中年方脸男子,有倚着身前拐杖才能站稳的秃头老者,有浑身满是烫伤痕迹、赤裸上身的壮汉,有眼睛只余眼白,看上去却格外精神的老妪,还有一人浑身散发紫黑色气息,面目不清,脚边杂草皆是枯萎…… 这十多人聚在一起,互相间却都没有聊什么天,就静静站在原地,默默望向那座山。唯独那魔气滔天的家伙出现时,众人多看了一眼,但也没人去管他。 看了没几瞬,一个身穿长衫、文士打扮的人舒了口气,随后说道:“看来是异圣升仙,或许不止……不过没什么出乎意料的,要不散了吧。” 说走就走,那文士身子一晃,便已经没了踪影。 壮汉冷哼一声后,忿忿道:“姜戊还是这副模样,话说得不爽利,跑的倒是挺快。” 人群中一个手持团扇、身穿宫装的女子轻声开解:“周大哥不必恼怒,神算楼的人都这个样,习惯就好。话说回来,怎么五宗的人都没出现?” 一个衣衫褴褛却又大腹便便的胖子答道:“想来是聚在一块儿,不知打什么算盘呢。异圣一走,他们和青衣盟怕不是迟早要做一场。到时候你们三派会选什么立场?而我们这些闲散门派又能独善其身吗?” “施主多虑了,就算生变,也没那么快吧……” 人群中有人反驳一句,似乎正要发表意见,却听那秃头老者轻咦一声:“怎么天劫那么久还不落?” 被此言点醒,众人立时停了讨论,望向那座山。 ………… “莫茗,我想问你个问题,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飞升?”师父问。 劲装女子眯了眯眼:“我为什么要跟你飞升?” 师父摸摸脑袋:“因为……我猜你愿意跟我走?” “你凭什么猜我愿意跟你走?” “我……”师父吞吞吐吐。 “你为什么要让我跟你走?” “因为……”师父憋了半天,终于脱口,“我喜欢你。” 莫茗嗤然一笑:“喜欢?何白水,你今年贵庚啊?可是二八佳人,待字闺中?憋了这么久,你就能说出一句喜欢吗?” 何白水一时语塞,随后慌忙解释:“主要我对这些事情不太懂,因为从前也没跟你说过,就想着先从第一步开始,然后循序渐进。不过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毕竟以你的水平,过个三五年……” 莫茗看着眼前的白发“年轻人”,又笑了一笑:“我同意了。” “你应该也能飞升,到时候再讨论……你同意了?”何白水双目圆睁。 “是的,我同意了。飞升以后再聊吧?”莫茗说完,转身拾起一旁的斧头,扛在肩上。 何白水满脸喜色,赶忙点头。 随后他大手一招,万里无云的天空凭白起了雷声,随后便有电光倾泻而下。 ………… 在距离矮山最近的一处驿站院子里,树荫之下,有五人坐在一张圆形石桌周围。 其中一人即便落座也矮周围人一头,面带笑容,颇为和善;一人瘫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状似入眠;一人留有八字胡,手持书卷,若有所思;一人身背长剑,面色枯槁;一人面色炭黑,眉头紧锁。 “这雷劫看上去声势比十二年前那次大。”黑脸大汉开口道。 在座其余四人皆是微微颔首。 明明周围有墙壁存在,这五人却好像正近距离观看天劫。 “紫气色重,颇为不凡,妙啊。”八字胡应道。 随后似乎点评一般,八字胡继续说了起来: “这风劫嘛,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金风里带点剑气,这倒是不一般,妙啊,妙啊。” “火劫,居然全接下了,我还以为这山至少会被烧个几处,没想到一点都没漏,不愧是异圣,妙啊。” “灵压劫……要是换我恐怕顶不住了。” 最后,八字胡一拍手中书本: “看来没什么别的了,挺中规中矩的天劫,就是规模大了一截。” 在座四人没有接茬。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 “异圣没有用剑。”先前始终面无表情的负剑女子终于开了口,“若是同为炼天地巅峰时,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我们五个都输他不止一筹。” 观完天劫,在座之人对此都是心知肚明,当下被挑破,尽皆沉默。 “哎,看来异圣与容西风确实师徒不和。”良久之后,那和善的矮个儿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众人又是齐齐点头。 第4章 飞升之后 击散最后一道灵压后,何白水已然感受到天地灵气对自己的托举之力。这股力量看似柔和,但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此时已经能带得山顶的碎石砂砾略微悬空。 “挺不错,看来你是真有能力把我也一并带上去。”莫茗微微点头。 何白水向莫茗伸出手。 莫茗左手扛巨斧,右手直接利索地拽住了何白水的手腕。 何白水将脚底灵力一散,那股向天空拉扯的力量让他与女子猛然加速,向天空飞去。 然而手上传来的力度,怎么看都不像多拉了一个人。 何白水愕然回头,却见莫茗的上升速度还要比自己高一筹,不一会儿便超了过来,与他前后易位。 “你也飞升了?” “那当然。” “那为什么你不用渡天劫?” 英气逼人打得短发女子笑了,眼睛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天劫害怕我吧。” 何白水先是被那充满玩味的眼神激得一寒颤,回忆起了青年时期某段被追杀五百里的恐怖经历, 但刹那之后,却又有一阵温暖涌上心头: “你在等我?” “不是在等你,只是先前没有必要升仙,仅此而已。” ………… 看着师父和那劲装女子的身影迅速远去,天光消失,夜色重现,张灵溪一会儿张口,一会儿瞪眼,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又连连蹦起,试图也跟着踏空而去。 直到两人彻底消失不见,张灵溪才终于整理清晰思路,高喊道:“师父,那我接下来去哪儿啊?” “我是回书院吗?还是按您说的去万象宗和青衣盟?” 声音在灵气的残余波动中碰撞出回声,还未消散,张灵溪却觉胸前一凉,稍微拉开前襟一看,却见一条红绳,连着一块没有任何纹路、边角圆润的玉牌。 “跟随玉牌,自有指引。你用这块玉牌,可以……” 然而话没说完,声音却越来越小,直至完全听不见。 张灵溪试图用灵力激发玉牌,玉牌却毫无动静。 他只得叹了口气。 这么不靠谱,的确是师父的风格。 就在他开始头疼之后该怎么办,思考行囊里还有多少灵草、灵丹和银两时,却见周身阴影变动,五条人影凭空出现。 张灵溪心说师傅再怎么不靠谱,也不至于把自己留在无法脱身的险境里,于是定下心神,向那五人看去。 但见那五人各有特色,其中最醒目的一位身穿锦绣绸缎长袍,头顶五彩头冠,腰间别香囊、玉佩、玉珏,左手拇指戴有玉扳指,右手腕上套着个鹅黄色镯头,满是珠光宝气。 但这珠光宝气的富贵感却不逼人,反而让人看了舒适。而这人虽然身形只有常人一半高,看上去却格外和谐,与他的满面笑容相得益彰。 与这人对比鲜明的,是他身边的一个女子,只着灰衣,除了背后长剑再无他物。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还有一人面色炭黑,一脸严肃地上下审视,看得张灵溪心头一麻,赶忙移开视线。 在目光掠过一个裹着厚棉袄,昏昏欲睡,似乎随时会栽倒在地的瘦高男子后,张灵溪终于见到了一个他熟悉的人,赶忙作揖行礼。 “杜大先生,圆禾书院学生张灵溪有礼了。” “妙啊,妙啊,没想到异圣的徒弟居然还是我们书院的学子。”手持书卷的八字胡不由得微微晃了晃脑袋。 “这?”那富贵男子面露异色,“异圣什么时候收的新徒弟?” “不瞒先生,我本为弃婴,被师父捡到,随后得他教诲,考入了圆禾书院。”张灵溪一五一十地回答。 杜大先生微微皱眉:“若是异圣之徒,只需与我们知会一声,自会让他进书院的。” “师父说了,若是考不上,便是不适合,去了不如不去。” “妙啊,妙啊……” 黑脸大汉没给杜大先生继续妙下去的机会:“异圣留你在这儿,可是有什么说法要托予我们?” 张灵溪摇摇头:“师父飞升得急,甚至没告诉我接下来该去哪。话说回来,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师父便是传说中的异圣。” 黑脸大汉、富贵男子和杜大先生三人面面相觑,随后富贵男子说道:“那这下事情愈发复杂了。不仅异圣升仙,连‘神鬼辟易’也上天了,尸甲不知所踪,容西风应该来了,但不知要何时出现……” “谁说我不知所踪了?”一道带有金铁意味的古怪声音自天边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副青色甲胄悬浮空中,居高临下,双手抱在胸前,威势惊人。 “之前我忙着离开了,转念一想,既然异圣飞升,那单靠莫茗一人也未必捉得住我,便折返回来搂了一眼,没想到居然见到了夫妻双双把家还的好事,那这天下,我哪儿还去不了。”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们五人打一场?”背剑女子冷然发问。 青甲气息一滞,随后哈哈大笑:“这倒不至于,我就是过来和你们打声招呼。顺便提醒你们一句,何白水乃是我多年的宿敌……”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杜大先生手中书卷一横,隐隐将张灵溪护在身后。 “……若是你们敢在他的徒儿未到炼气境前加害与他,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这话,尸甲再次化作青光,飞遁离去。 张灵溪挠了挠头。 黑脸男子的脸色更黑了一分:“别理他,这家伙怕是被押着当了十来年守山人,已经失心疯了。” “妙啊,妙啊。不过此番情况,头绪万千,我们在这山顶上商量终归不是事儿,要不先到万象宗,找个僻静之所,慢慢计较?” “赞同。”那摇摇欲坠,似乎早就睡着的家伙忽然高声说道。 “建议立刻执行。”他补充道。 其余四人见怪不怪,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于是只见富贵男子伸手略作指引后,杜大先生便袖袍一展,张灵溪只觉眼前一黑,随后便发觉自己出现在一处小房间内。 这小房间内从地板墙面到房顶俱是棕红色木板,一张长方形桌子和十来把椅子也是深浅不一的棕红色。桌子中间有一个香台,其上插着的香却没有点燃。 五位长辈已经纷纷入座,富贵男子坐在主位,杜大先生和睡着的男子落座于他的左手边,背剑女子同黑脸大汉则坐在对侧。 “这是我在万象宗北门外十二公里处,新修建的一处静室,普通人等闲寻不到这儿来。”富贵男子想了想,随后又补充一句,“不过容西风应该找得到。张小友,你先找个位置坐吧。” 杜大先生闻言,对张灵溪招了招手:“你可以坐我边上。” 待到张灵溪行礼、坐定,那富贵男子又笑了笑,开口道:“反正没什么特别紧急的事儿,不如我们先向张小友做个自我介绍吧?” 第5章 容西风 没等众人回应,富贵男子便正了正衣冠说道:“我是万象宗宗主林无缺。” 黑脸大汉说道:“我是移山宗宗主,秦洛。” “五十二万剑剑主,梅一念。”负剑女子接道。 “浮云堂。”说完这个词儿,那已然趴在桌面上的男子似乎耗尽了心力,过了一阵才恢复过来,慢悠悠地说道,“堂主德真。” “圆禾书院,大先生杜衷。” 林无缺右手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老杜,你这可是多此一举了。张小友是圆禾书院的学子,怎会不知道你的姓名。” “这不是同你们保持一致嘛。”杜大先生情不自禁地摇了摇脑袋。 张灵溪对此早有猜想,立时起身作揖:“原来各位是五宗掌门,先前多有失礼,请诸位长辈见谅。” “不必多礼。”林无缺抬手示意张灵溪坐下,尔后看了看其余几人,“诸位,我们还是直入主题吧?首先,尸甲出逃,该怎么处理?” “他诚心要逃的话,我们五人合力也未必制得住他。”黑脸大汉满面苦恼。 “如果能请来贺雪,搭配我们任何一人便能限制住他。”梅一念语气凛然,“再多一人,可杀。” “哎,剑主大人,别那么大火气嘛。”林无缺右手缓缓转着左手的手镯,说道,“尸甲虽为邪魔余孽,但终归没做过什么恶,当年大战都未曾出手,无缘无故的,还不至于要将他杀掉嘛。” “而且贺雪不会乐意出手。”杜衷接了茬,“她忙着织那块布呢,这次愿意抽空出来观天劫已经颇让人意外的了。” “毕竟是邪魔外道,难道我们就不管?”梅一念问。 林无缺停下了转手镯的动作:“不如我们联合三派发个文书,通缉尸甲,昭告天下?若是他真招惹了什么事,我再亲自去劳烦贺姨。” 见无人回应,林无缺便知道这事差不多就以这种方式暂时搁置了。 杜大先生靠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看上去并不满意这事的处理方式,但也确实想不出什么别的主意来。 黑脸大汉秦洛倒是不太在意,转而问道:“容西风呢?那小子一直看我们不爽,现在彻底没人管了。” “我们没有必要和青衣盟起冲突。”林无缺提醒。 “确实。”德真匍匐在案,含混不清地说。 “好吧,感情我们尸甲不去管,青衣盟也不招惹。不愧是传说中的五宗,真是宽容大度,有大宗风范。”梅一念语气平和,讥讽之意却格外刺耳。 秦洛附和道:“就算我们不想起冲突,容西风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 他没有说完,而是望向张灵溪。 被他那么一提,五宗掌门皆是看向张灵溪,就连趴着的德真也把脸偏了过来,双眼微睁。 听着五位大佬讨论这么些大事儿,张灵溪本就已经坐立不安,认为自己万不该出现在此地,巴不得他们快点把自己赶出去。此时被五人齐齐注视,更是心头一惊。 正当他心里打鼓,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忽听有敲门声传来。 他赶忙环视四周,寻找声音的由来,才发现这间屋子压根没有门。 林无缺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容老弟不用客气,请进吧。” 余音绕梁之际,林无缺正对面的位置上,一个身材高挑的俊朗男子已经落座。 却见这身穿青衣、剑眉星目的男子将手一挥,桌子中间那不知何时燃起的香便悄然熄灭。 “林大哥,你的小动作还真是防不胜防。” 林无缺嘿嘿笑了笑,亲切道:“怎敌得过容老弟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啊。” 容西风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衣袍,声音里带着笑意:“看来各位长辈对在下格外爱护,居然没有群起而攻之,当正是有大宗风范。” “看来之前的谈论你也都听到了。”杜大先生悠然道,“不过你这么一张符箓,哪值得我们一起出手啊。” 闻言,德真和梅一念没有反应,但秦洛与林无缺都是一愣,定睛再看时才发现了端倪。 “我还以为能瞒过先生。”容西风被拆穿跟脚,却仍旧云淡风轻,“毕竟在下爱惜生命,不敢亲自前来,实在惭愧。” 梅一念却懒得与他打机锋:“那你来干嘛?” “我来看个人,看完就走。” 容西风说完,便将视线转向了场中年纪最小的那一人。 张灵溪惊得顿时挺直了腰杆,却也强压情绪,对着他的双眼看了过去。 然而只听一声嗤笑,容西风已经移开了目光:“没意思,我这就走了。” 只见他双手一撑椅子把手,似要起身,身影同样淡去。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能不多坐坐?” 一直笑面待人的林无缺此时却是第一个发难,猛然站起,双手一挥,整个房间的墙面桌椅放出道道光芒,光芒再化成线条,向容西风束缚而去。 “就算只是一张符箓,也不能让你来去自如!” 容西风已然有些虚化的身体顿时凝实。 他面色一变,想向上飞遁,却仍被光芒线条缠绕,一阵挣扎之后,化成一张写满红字的黄纸,飘落在桌面上。 林无缺坐回椅上,恢复了笑脸。 杜衷好奇,探身望向那张黄纸。 “精妙的勾画,怪不得能承载他接近三成力量,妙啊妙啊……这个转折,挺大胆,增大了最高输出,但是稳定性降低了……咦,这个结构是什么,好眼熟。” “不对!”杜大先生神情一肃,右手臂猛一抖,将符纸吸入袖袍当中。 不一会儿,只听一声闷响,杜衷袖袍猛然鼓起,又缓缓缩下。 “好险……”杜衷摇了摇头,“不过这东西似乎杀伤力也不大,最多让我们灰头土脸而已。容西风可真是个妙人。” “你可别妙了。”梅一念说道,“还不是提早发现,要是让这符箓真炸了,我们倒是没事,张灵溪怕是受不住。” 杜衷一愣:“不至于吧?就算我没及时收纳符箓入袖,应激之下,也不至于护不住他。” 黑脸秦洛冷哼一声:“不管怎么样,容西风终归没打什么好心眼。” 而在经历那么多变化后,收拢心神的张灵溪终于开了口: “我在书院时隐约听说过,容西风应当是异圣的徒弟,也就是我师父的徒弟?” 杜大先生应道:“确实。” “那他应当算是我师兄?” “确实。” “那为什么他对我,似乎不太喜欢?” 林无缺接话道:“我们只隐隐感觉容西风与异圣师徒不和,具体情况也不清楚,毕竟这是你们师门的事儿,按理来说你应该比我们晓得内情。” 我们师门…… 张灵溪一阵头疼:“那意思是,这事儿我也没处打听咯。” “不,你其实还有一个二师兄,他有可能知道些什么。只是他名声不显,整天神出鬼没,我们也不晓得他会出没在哪儿。” 闻言,张灵溪稍微精神了一些:“那要是得知我的消息,他是不是也会出来找我,就像容师兄一样?” “不会的。”林无缺回答得斩钉截铁,“因为他很懒。不过和德真道友不一样,他是很有精神、活力四射的那种懒。” 第6章 长兄如父 活力四射的懒? 对于这样诡异的形容方式,张灵溪完全无法理解。 不过林无缺也没多解释,转而问道:“话说回来,张小友你之后打算往哪儿去?” “我刚从书院出来没几天,原计划是在外面跟着师父稍微游历几年,增长增长见识。”张灵溪被这么一问,才想起现在自己正属于无处可去的状态,“但现在师父飞升了,我也不太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那你们原本是要去哪儿?” “按照师父的意思,应该是先到万象宗或者青衣盟的地界,带我见见世面。” 林无缺微微点头:“既然如此,你不妨先在我们万象宗门内呆上几天,从我们的内部见见世面,同时规划一下之后的旅程,再行出发吧。” 张灵溪一时也没别的想法,于是看了眼杜大先生,得到他的眼神肯定之后,便果断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在与其它几位掌门道别后,张灵溪被林无缺一拍肩膀,转瞬间便被带到了一间竹林掩映、坐落于一个小院子内的两层小屋前。 林无缺给了他一枚手感略带炙热的玉符,并嘱咐了一些基本生活、屋内用品、可以行动的范围等事项,并告知之后会有人代为探访后,就倏忽离开。 张灵溪用玉符打开房门,进入房间后,却见房内无数灵石、灵草驱动的法阵被开启,屋内一时明亮。 这样奢侈的布置,张灵溪也是第一次见到。 类似的发光法阵,先前最多在书院内各位先生的办公区域里有看到,但也没见有先生真用过。毕竟只要修行到炼灵境界,即便在完全无光之地,也不会有视物的困难。 然而如此新鲜的玩意儿,以及屋内其它价格不菲的布置、形形色色的摆件,此时都不能引起张灵溪的兴趣。 他走上二楼,找到卧房,却没有上床,而是从一直背着的行囊里拿出一枚紫灵丹服下,找了处空地盘坐,将旁的东西都摆放在身侧,闭目遐想。 此时夜已深,四下寂静无声。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时间开始回想这一天来经历的所有事情,理清思绪。 从村子的纠纷、两伙争得面红耳赤的人,到青甲、师父给的功法、手持巨斧的女子;从漫天雷光、令人战栗的灵压,再到一起商量的五位大佬…… 我的师父,居然是那个传说中“引动天地变,震来寰宇新”的异圣。 我的大师兄,居然是那青衣盟盟主,容西风! 想到这里,张灵溪浑身一颤。 大师兄对我可不太友好啊。 “师弟怎么了,你莫不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张灵溪猛然睁眼,手直接探向放在身侧林无缺给的那枚玉符,想将其催发,引来援助。 然而伸出的手却被抓住了手腕,再无法前进。 “师弟别急,还请容我分说。” 张灵溪顺着手看去,见到那人身材高挑,身穿青衣,剑眉星目。 不是容西风,又能是谁? 见自己无法抵抗,张灵溪手上收了力。 容西风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放任张灵溪将手收了回去。 “见过师兄。” 形势比人强,张灵溪站起身来,老老实实行了一礼。 “行动还算果决,就是警惕心不够。” 张灵溪苦笑道:“面对炼天地境,我这样的炼体四层警惕有什么用呢?” 容西风摇了摇头:“这间房屋是万象宗贵客住所之一,各处都有较强的防护与检视法阵,唯独卧房的防护虽强,检视监察的法阵却几乎没有,否则我怎敢进来与你交谈?” 张灵溪顿时明白,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悔意。 然而很快他也反应过来:“师兄此番前来,不是要伤我,而是要告诉我什么?” 容西风点点头:“正所谓长兄如父。我虽与你无血缘之亲,但毕竟是你大师兄,又怎会害你?更何况我与师父并无仇怨,只是为了拉远距离,以便互相照应。” “啊?” “封魔大战后,师父判断若是青衣盟一家独大,恐不利于天下安稳,更不利于修行界发展,于是便与我约定,作出了隐隐决裂的态势,以免青衣盟狐假虎威。” “但实际上,师父始终对我给予了许多指点,就连盟内直属于我的七大机构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如今我对你表面不喜,一方面是为了延续以前师徒不和的表象,一方面也是将我们先分隔开,帮你避免一些麻烦的同时,今后暗中互相照应,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师父一饮一啄,都是关乎天地众生,思虑万千所致。” “行子布局,笑掌天下大事,我不如师父远矣。” 容西风一口气说完,也没管张灵溪消化了多少。 见这年轻师弟一脸呆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了眼手中一张已经燃烧大半的符箓。 “不过师弟你放心,虽然我靠着符箓瞒天过海,偷偷进了这处住所,但如果做出比抓住你手臂更过分的攻击动作,那便会被这屋子反制。所以总体来说,你这地儿还挺安全的,不要担心。时间不多了,我再不走会被发现的,你好好修行我们门下的‘一气贯通诀’,若有疑问,可以先记着,以后偷偷找我问。” 说完,容西风身形扭曲,逐渐抽象,最后完全融化在了空气中。 他一消失,张灵溪愣了一会儿神,好一会儿后才直挺挺坐到了一旁的床上。 原来师父……是这样的人吗? 以天下为棋盘的棋手? 暗中掌握一切的谋划家? 但是回想起师父山路上忘带剑,以及升仙后话都没说完的情况,张灵溪又有点怀疑。 如果这也是某种早有预料的安排,那未免也太怪异了吧。 张灵溪用力晃了晃脑袋。 容西风忽然出现说了这么一通,自己就应该信吗?他说的是真是假,又有谁能佐证呢? 张灵溪又联想起了先前师父给的那一门修行功法。 也许在那里面,师父会留一些提示,自己能看出一些端倪? 一念及此,张灵溪再度打起精神,脱下鞋袜,盘坐床上,双目合起,从意识深处找到了那门修行功法。 《血肉灾厄经》 张灵溪心念一动,这功法的总纲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许久后,他睁开了眼,语气充满疑问:“这是某种锻体功法吧?” “怎么会需要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功法配合?” 第7章 血肉灾厄经 “修行之道,无外乎修灵气,掌灵力,连通天地,以达通神。与此相应的,自古以来,锻体之道便只是灵力修行的附庸。” “虽然有些修行功法着重锻体,表面上肉体比灵力强很多,但那只是因为将灵力加于肉体,肉体强大只是特殊修行之道下灵力强大的表现罢了。另有一些奇遇者,虽因机缘巧合获得了强大肉身,但若是成长至炼道乃至炼天地境界,肉体仍旧会弱于灵力水平。” “这些情况,都算不上是真正的肉体强大。” “真正的肉体强大,应当源于肉体,又归于肉体。肉体远胜于灵力,而灵力更多成为辅助肉体的手段,或者肉体强大产生的‘现象’。” “我所创的《血肉灾厄经》,便是这样一门修行之法。修行此法无需改换原有主修功法,但发展到后期,肉体强度或将从本源上远胜灵力修行强度,甚至能反哺灵力。” “如果真能达到如此程度,或许便能借助肉身,解开灵气之谜。然而此道初创,未经验证,可能有较大风险,修行此道者应谨慎尝试。” 再次读了一遍血肉灾厄经的总纲,张灵溪似乎懂了些什么,又似乎完全没懂。 “可是光看第一章的话,似乎这只是一个略有新意的锻体功法啊。” 这本修行功法第一章之后的内容似乎都被封印住了,张灵溪试图用灵力翻开,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斥力。 至于已经显现的第一章内,只包含一些用灵力或其它手段强大血肉,并将其提升至灵力所能承受最高程度的方法。 以及这篇功法为什么会被叫做“血肉灾厄经”呢? 这名字听起来不怎么吉利啊。 回想起师父以前传授的一气贯通诀,对比之下,张灵溪越发觉得这个名字别有深意。 不过关于这门功法的具体走向和起名缘由,也不是他现在有能力去考虑的。 真正让张灵溪头疼的问题,在于功法总纲部分的附录。 在这些附录当中,有一大批修炼此功法所需的配合功法。 若是想修行血肉灾厄经第二章以后的内容,便可能要用到这些功法。 其上列出的所需功法合计一百零八种,内容类型五花八门,不仅有最为常见的主修功法和攻击防御功法,有锻体功法、轻功功法、感知功法、修炼辅助功法,甚至还有医疗功法、工农业专用功法等等。 更离谱的是,这些功法不仅有一些功法明显出自五宗三派,有一些张灵溪听都没听说过,甚至还有几门功法名称古怪,看上去似乎是魔宗功法。 这让我怎么找啊? 不过让张灵溪好歹缓过来一口气的是,这些功法并非缺一不可,其中标明不可或缺的功法只有三门,标注为“重要性较高,尽可能获得”的有九门,剩下的都是“能找到最好,没有也行”的。 不仅如此,这八十一门功法中,还有二十多门标注了可用于替代的功法。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么用后者应该也能成七八分之力。 看完总纲和第一章内容,张灵溪有点头大,又不由得有点钦佩。 不愧是师父,不愧是异圣,居然能博采众家之长,凝练出如此一份前无古人的盖世神功。 但既然师父都那么了解这些功法,那为什么不直接帮我准备好,而要我自己去找呢? 难道实际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来得及告诉我? 想到这儿,张灵溪掏出了挂在胸前那枚师父给自己留下的玉牌,细细审视。 然而这枚青色玉牌虽说材质颇为纯净,看上去价值不菲,戴在身上之后连灵力运行都快了一两分,却也再没什么旁的不凡之处。其上没有纹路,而且灵力怎样触发都没有反应。 难道是因为自己境界不够? 张灵溪琢磨许久,又将玉牌把玩了一阵,见没办法看出什么,就将它又挂回了胸前。 折腾那么久,张灵溪也终于困了。 修行者可以用蕴养灵力的方式替代睡觉,但经历了那么多事,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于是他爬到床上,用林无缺给的房间玉符控制关闭了所有灯光。 调整灵力,收缩心神,他将自己裹在格外舒适的被子中,很快陷入了梦乡。 等他第二天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 从床上坐起,服下一枚紫灵丹,将一气贯通诀运行一轮后,他开始琢磨血肉灾厄经,并开始尝试其中部分以灵力强化肉体的法门。 由于内容都是师父所写,功法行文并不晦涩,且第一章只是一个开始,难度并不太高,故而张灵溪很快找到了其中的一些门道,并一步步弄清了几个关键节点。 就在他打算熬个几天,先将这门功法首章正式入门时,却听楼下有一阵风铃响动,声音明明不大,但却又准确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这才想起,林无缺似乎提过有人会来拜访。 张灵溪行囊绑到衣服内的腹部位置,整饬着装后,赶忙下了楼。 在门前看了一眼玉符,确认来人应没有问题后,张灵溪拉开了门。 门前一人身穿与林无缺材质类似、颜色却只有蓝色主基调和些许红色纹路的袍子,细眉细眼,面带微笑,左手拎着一个食盒。见有人开门,立时道:“在下万象宗弟子贺敬文,奉宗主之命,前来拜访。如有打扰,请多包涵。” 张灵溪只觉此人看上去年岁不比自己大多少,境界却难以看透,说话声如和风细雨,闻之心神一清,可知其中功夫不小,于是不敢怠慢地作了个揖,说道:“在下张灵溪,见过贺先生。” 贺敬文笑了笑:“不必多礼,我只比你稍稍年长,你叫我贺兄或者敬文即可。我猜你应该还未进早餐,特意带了一点,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张灵溪忙让过身来:“非常感谢,要不您先进来,我们慢慢吃?” 贺敬文自不会客气,点点头走入房间,找了有桌椅处,两人坐下。 刚一落座,贺敬文便将食盒放于桌上开启,三层分开:“张老弟可常饮食?” 张灵溪心说这位兄台还挺自来熟,嘴上却不怠慢:“在书院时常常会吃,但并不规律。但师父带我的时候,倒是一日三餐都会有,雷打不动。” 贺敬文说道:“那就好。丹药虽有饱腹之能,但哪有食物让人愉快。而且让丹药抵去饿意,终归需要多耗散一些药力,也挺浪费的。” 张灵溪点头表示赞同,心中却想若是今日你不来,我怕不是之后几天都只会靠紫灵丹度日。 “我不知张老弟有什么喜好,因此只选了金御食府的翡翠小包,西极老饕的肉丸,以及天露坊的炸小虾,都是些寻常人不会讨厌的简单小食。”一面说,贺敬文一面将其中一只包子拈起,放入口中,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多谢贺兄费心,我不挑嘴。” 张灵溪见对方上手,自然也不客气。 虽然包子、肉丸、炸虾都不是什么独特的菜品,但金御食府、西极老饕、天露坊却是海内知名的酒楼、食坊,就连张灵溪这种不在意食物的人都略有耳闻。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灵溪此时品尝,虽能觉察到食材极好,其中灵气充沛,是有益修行的珍品,口味上却吃不出什么独特,与书院食堂的出品差不了些许。 第8章 贺敬文 暴殄天物地吃完给自己的那一半食物,张灵溪感觉从口腔到胃部灵气充盈,甚至口中吐出的气息都充满了灵气。 吞下的这么多天材地宝,恐怕内蕴灵气能有二三十颗紫灵丹那么多了,此时一餐入肚,又有多少能被真正消化呢? 想到这里,拿着毛巾擦手之余,张灵溪在内心深处叹了口气。 不过他很快调整过来:“这真是我吃过最豪华的一顿早餐了,当真是大快朵颐。不过贺兄此番前来,应该不止是给我送一餐饭吧?” 贺敬文手上灵光一闪,将油渍消去:“确实如此,宗主此番安排我前来,是为了让我带你熟悉一下周边,顺带让你了解一下我们宗门。” “麻烦贺兄了。” “哈哈,不必多礼。能与刚刚飞升的异圣弟子打交道,我也感觉很幸运呢。” 原来他知道。 能在一天之后知晓昨夜飞升的是异圣,还能知道我是异圣的徒弟,他在万象宗内身份应该不凡吧。 不如说现在才得出结论未免有些迟钝了,能被林宗主安排来找自己的,怎么想也不该是寻常弟子吧。再说了,这么一堆价格不菲的灵气食物,寻常人吃得起吗? 心思电转之后,张灵溪望向贺敬文:“贺兄已经知道我是异圣弟子,但我还不知贺兄身份。” 贺敬文一愣,随后笑道:“没提前告知,是我失礼了。我是万象宗核心弟子,算是宗内这一代的重点培养者之一。” 张灵溪一经回想,忽然回忆起一个名字:“万象宗副宗主贺镇山是你的……” 贺敬文有点意外:“他是我叔叔。你居然知道这个名字?” “是的。我们圆禾书院的时局课上提到过,但因为不是纳入考核的点,因此记得有些模糊。” “能有印象,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以往与不少圆禾书院其它学子交流过,似乎也没人有这种想法,毕竟万象宗副宗主有好几个,我叔叔分管的又是矿业,平时不太显露。看来你记性真挺不错。” “恰巧想起而已。”张灵溪傻乐一阵,随后心念一转,“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问出来了,是不是有点唐突?” 贺敬文对此毫不在意:“没有没有,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消化的如何,可以动身了吗?” 张灵溪此时灵气盈身的感觉只消失了两三分,但想来不碍事,便回答道:“当然可以,那就辛苦贺兄了。” 两人先后走出房屋,此时天已完全发亮,张灵溪终于有机会在天光下观看自己暂住的地方。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张灵溪顿觉夸张。 昨日来时完全没在意,此时才感觉这院子虽然不大,但除了一丛修竹之外,假山、松柏、小凉亭一应俱全,并且布置得当,完全没有逼仄感,反而给人以幽静清冷的感受。 更重要的是,这些修竹、假山、松柏、凉亭,以及身后的双层楼房,都是上等的品种、材质,其上有重重符文、气机,互相勾连,组成一道力量不凡的法阵,如天罗地网,难以攻破。 这道法阵想来并不孤独,而会与万象宗大阵融为一体。且阵法主体本就不会布置在寻常肉眼可见的地方,但仅是看着眼前自己能看明白的部分,张灵溪便已经觉得这阵法足够强大了。 再想到大师兄容西风昨日靠着一张符箓就能潜入此地,张灵溪对他实力的估测又高了一分。 贺敬文看到张灵溪表情,猜到了他的一部分想法:“这边的几个院子用于接待宗门的重要客人,并且一般是提供给年轻修行者,因此阵法格外注重加强安全方面。不过有得必有失,此地隐私方面自然也多有限制,故而张老弟若是有什么私密之事,可不要在院子里做,至少要躲进卧房再说,那里会稍微好一些。” 在这方面,贺敬文的说法和大师兄颇为一致,张灵溪听得连连点头。 离开院落之后,贺敬文引着张灵溪,边走边介绍: “此处是客用丹房,可以供你炼丹。另外若是你的基础丹药不够了可以来此处要,只要是常见品类,无论是紫灵丹还是清水丹,这里都有。住在此处的,凭玉符每天都可以取一枚。” 听完这句,张灵溪决定只要在这里住,每天一定跑一趟,毕竟也不算远。 “此处为离你最近的膳房,每日三餐都有。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食材,但管饱,味道……也不难吃。如果对口味有要求,你可以到北面七号膳房,那里的师父水准还不错。” “这儿是十三号藏书楼,不过只有一些凡俗书籍,以及世间流传比较广的修行功法。” “这里是养殖区,里面有家禽家畜,有耕兽、驮兽、烈鹰,还有各种奇珍异兽。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你都千万别轻易招惹,更不要打偷吃的主意。”说这话时,贺敬文语气似乎带着些许后怕。 …………………… 最后,两人走入了一间从外面看上去很是恢弘气派的大厅。 “这里便是我们宗门唯一一个大型演武场。” 看着广场精致的装潢、完备的配套设施、足够上百人对战的场地,以及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人对练的场景,张灵溪有点愕然。 贺敬文无奈的笑了笑:“我们宗门虽然也很重视武道,但真正醉心于此的人最多只占三四成,其余的都各有别的发展重心。而这群人虽然喜欢战斗,但更多愿意组成小团体对练,或者直接进入分属宗门参与战斗任务,不乐意在大型演武场里找对手,进行缺乏针对性和真实性的挑战。” 张灵溪大致理解,默默点头。 然而当此时,却听有暴喝传来: “贺!” “敬!” “文!”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练功服的女性身影已经冲了过来。 贺敬文灵力覆体,挺身而上,侧身让过当头一记手刀。此后只听几道破风声,两人拳来脚往,已经交手了十几个来回。 张灵溪看得是眼花缭乱,只能勉强看清他们的动作。 不过张灵溪也算在书院里见得多了,能大概分辨出这两人应是炼灵四到六层的水平,相差不多。 而在这个阶段,灵力只能包覆全身,不使用攻击功法或灵器便无法使灵力离体。如果真要在普通切磋中分出胜负,估计还有一阵好打。 不过两人并没有出什么杀招,更没有分出胜负,没一会儿便分了开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到处闲逛,又在偷懒?” “不,只是在带宗主的客人熟悉环境罢了。”贺敬文无奈道。 直到此时,那女孩才留意到张灵溪的存在。 “好吧,这次是我错怪你了。”那女孩说道,“不过要是你还是这副惫懒模样,就算吃的再好,也会被我轻易超过的。” 看着那女孩儿气呼呼地离开,贺敬文无奈挠了挠头。 “我自认为还是挺努力的啊……” 第9章 万象城 一段小插曲之后,贺敬文笑了笑,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愿,没事儿人一样带着张灵溪走出门去,转而给又今天早上的行程做起了总结: “虽然只带你看了宗门的一小部分,但如果只是短住,知道这些地方已经足够应对大部分情况和需求了。” 说完这话,他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随后说道:“没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张老弟,不如我们到宗门外吃点东西,顺便让你看看万象城的情况?” 张灵溪自然没什么可不同意的。 两人从一处戒备森严的高墙大门处做好记录后,便得以离开万象宗,走过一片没有遮蔽的空旷区域后,到达了万象城的城区地界。 行入城中,只见其中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人还挺多啊。”看着这人挤人的场面,张灵溪不禁感叹。 “看来今天应该是某个节日,是什么节呢……”贺敬文皱眉片刻,便笑了笑,“算了,无所谓。毕竟万象城作为汇聚东西两陆各地行商旅人之所,五湖四海的民俗都被化用,以至于三天两头就有一个或大或小的节日。不过至于这个节日本来是什么,大家也不太清楚。” 说完,他便向略有些拥挤的人群内走去。 只见他在人群中自如穿梭,似乎随时都能在人堆中找到相对宽松的地方,如同进入了水中的鱼。 而张灵溪虽然试图紧跟贺敬文的步伐与动向,却总是无法把握穿过人海的良机。人群的空当转瞬即逝,他便只能慢下脚步。 每到此时,贺敬文便会稍稍驻足,略作等待。 当然,即便时快时慢,速度还是比张灵溪自己在人群里乱挤要快了许多。 万象宗体察万物深刻入微,能随机应变,果然名不虚传。 受了接近一刻钟人挤人的折磨后,张灵溪终于得以脱离苦海,跟随着走进一条人稍微少了一些的支路。 在此之后,两人走入一条支路。支路之后又是支路,接连绕了三个弯,两人终于站到了一扇颇为古朴却并不老旧的木门前。 看着狭窄到看成逼仄的巷道和有两人高的白墙,感受着左右无人的安静情况,张灵溪由衷感叹:“没想到如此热闹的万象城,还能有那么僻静的地方。” “确实。”贺敬文点点头,“这地方只有知道的人会找来。” 说完,他走到门前,敲了三响,等了片刻又连敲五下。 木门无声地打开,一个头发盘成左右两个鬏的红袍女子开了门。 “又来了呀,贺大哥?”她甜丝丝地笑着问道。 “是啊,有空房间吗?”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们这儿正好只剩下一间了,两人是吗?”红袍把两人迎进门内。 贺敬文点点头:“两人份,按照平常那样配菜即可。” 张灵溪四下张望,但见门内并没有什么宽敞的天地,只是一处比较小的接待台。 随着红袍踏过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两人来到二楼,被安排到了一个最多足够四人同坐的小房间里。 “怎么样,对万象城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了吗?” “呃……”张灵溪想了想,只觉先前看到的除了人还是人,一路只顾着尽量跟上步伐。 虽然有听到各种丹药、功法、灵器以及奇珍异宝的叫卖声,目光也有扫到过一些或华丽、或古怪的店铺,但终究只是浮光掠影,没怎么细看。 至于到了人少的地方,超出过去经验的景象消失了,所见也没给他留下太深刻的记忆。 见他这样支吾,贺敬文自然明了,赶忙换了主题:“此处掌勺的是一位老师傅,从万象城还没那么热闹的年岁便在城内开酒楼,闻名一时。可惜中年之后身体有恙,便将酒楼盘了出去,找了这个僻静地儿做些菜,每日做活儿不多,也只有城内的老食客才会知道这处地方。” 言谈中,茶水碗筷和一荤一素两盘凉菜已经被摆到桌上。 张灵溪执筷品尝,却觉得猪耳朵是猪耳朵,酸萝卜也只是酸萝卜,食材普通,味道也说不出有什么别致的地方。 贺敬文却吃得格外陶醉,微微摇头道:“师傅年纪虽已不年轻,菜式却常有新鲜。这猪耳朵加了些许酸味儿,解腻的同时,还增加了口味的层次感,实在了不起。萝卜更是平衡了脆爽与柔软,嚼在口中,颇具趣味。” 张灵溪听得不明所以,但也附和地点了点头。 连吃几块之后,贺敬文终于停下筷子: “张老弟,这一处地方虽小,但想要进门的规矩却很多。” “啊?这话怎讲?” “如果不是老客带来,否则不能入门。另外,即便是我这样从酒楼时期就熟食的友人,一年也只能带最多两人来。” “多谢贺兄关照。” “不必不必。我看你似乎也不是好吃之人,强行拉你来此地,未免有点自作多情,反倒是希望你能多多见谅。” 没等张灵溪应答,贺敬文又话锋一转:“而我为你用掉这一人的名额,倒完全不觉得可惜,因为你是异圣的徒弟。” 张灵溪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归根结底,自己能够和五宗宗主有交集,得到万象宗友善招待的缘由,无外乎异圣弟子这一身份。 而贺敬文特意前来交流,当然也不会是因为与自己一见如故。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常理来说,飞升之人无法影响世间。而容西风不喜你,你二师兄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境界尚不算高,为何五宗宗主对你如此看重?” 五宗宗主虽说对我的确颇为照顾,但是更像是对有人后辈的关照。 他们真的很看重我吗? 张灵溪默想,茫然摇头。 “一方面,是因为异圣的强大与出其不意。异圣思想超脱凡俗,常做出惊人之事,不可按常理揣测。因此即便是飞升之后,也不能保证他没有留什么后手。” “另一方面,异圣的前两位徒弟,一个创立青衣盟,在封魔之战中大放异彩,并在封魔之战后与五宗三派分庭抗礼,风采只输异圣一筹。另一个潇洒放浪,游戏人间,完全凭喜好做事,交游广泛,也招惹了形形色色的对手,然而却能面对找他麻烦的人应对自如、滑不留手,从未被抓到过……呃,听说贺雪婆婆教训过他一次,但除此之外应该也没人能逮到他了。” “你说,有这么两个师兄在前,大家会觉得你是普通的苗子吗?” 张灵溪被说得一时有些焦虑,夹了一块猪耳朵入口,却如同嚼蜡。 囫囵下肚之后,他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贺敬文呵呵一笑:“想来你若是到了其它宗门,也会有彼处的天之骄子上门找你,要么出于好奇,要么因为不服气,要么为了交好,要么是宗门命令……” “那你呢?”张灵溪打断道,“你来带我熟悉宗门自是宗主所令,但请我来这吃饭,想来不会是林宗主的安排吧。” “我愿意这样招待你,自然另有原因。”贺敬文语气忽然变得格外郑重,“因为异圣,是我除了万象宗祖师爷之外,最钦佩的人。” 第10章 异圣 “我钦佩‘引动天地变,震来寰宇新’的异圣,不是因为他实力强大终得飞升,不是他带出了两个天之骄子,也不只是因为他带领正道诸宗打赢了封魔大战。我真正钦佩的,是异圣从始至终的至善之举,是他在潜移默化间给世间带来的变化!” 说到这里,贺敬文站起身来,慷慨陈词。 “异圣起于微末,却在年轻时培育出易种的灵草,广泛播种,降低了基础丹药的价格,让凡人也获得了更稳定、优质的食物来源的同时,降低了修行门槛;从故纸堆里翻出一本完全没有名气、原本行文如天书一般无法看懂的功法,将其中内容删繁就简,并把这门对天赋要求极低的功法推广开来,让修行宗门之外的人都有了修行的机会。做下如此伟业,异圣却从未对此求过回报。” “异圣来去自如,随心所欲,经常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语,说出一些意义不明的怪词。然而他很多貌似随口的话语中都饱含深意,若是对人有意指点,更是能产生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如今的五大宗,都多多少少受到他的影响,做出过一些变革,尤其我们万象宗,更是可以称为是受异圣影响最为直接的老牌宗门……” 说起异圣来,贺敬文似乎变得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就连第一道正菜上桌,也只是让他停下尝了一口。 张灵溪默默听着,不断将他口中描述的那个人与自己印象中的师父做对应和比较,感觉似乎某些地方真能重合上,某些地方又相去甚远。 过去虽然在某些功课和书院同学们的闲聊中了解过“异圣”这个人物,知道他做过很多大事,但当时因为与己无关,便没有太过在意。容西风昨夜来去仓促,给出描述又太过简短且模糊。 而直到此时,张灵溪才有机会那么细致地了解自家师父的伟大成就。 然而不知为什么,贺敬文如此激情洋溢的模样,仍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甚至说,有点尴尬。 “……我如此钦佩异圣,以至于得知有一个机会能认识他的徒弟后,我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接待的任务。” 充满激情的发言结束,贺敬文终于坐下,夹了一小块不知从什么兽类身上取的半透明肉食入口。 看着他因为情绪高昂而略显泛红的脸颊,张灵溪松了口气,却又不禁问道:“你想像我师父一样,做出一些改变世间的大举动吗?” “那可没有。”贺敬文眯眼品味着刚才入口的那块肉,“我钦佩异圣,但我自己可不想去做异圣。” “这是为何?” “我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贺敬文答道,“我的志向只是好好修行,然后吃遍天下美食。你呢?” 张灵溪想了想:“说不清楚,大概和你差不多吧。” “算了,你还年轻,说志向还太早。” “我已经十五了,还有一年便要成年。” “按照异圣的说法,十八岁才能算成年。” “真的吗?我没听师傅说过。” “不过你的确比同龄人沉稳。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整天和同门争吵约战。” “话说贺兄,冒昧问一句,你几岁了啊?” “我……按照异圣的标准,已经成年了。” “原来你也就比我大三岁啊。” ………… 似乎是那段对异圣的尬吹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如今贺敬文和张灵溪边吃边聊,熟络得完全不像今天才认识。 贺敬文先前说得痛快了,当下吃得也挺高兴,便顺嘴说道:“其实张老弟啊,我看你还是太老实了。你完全可以利用现在各大宗门对你的态度,向大伙儿索要一点什么东西。当下异圣刚刚升天,给大家留下的震撼正深,你要是向他们求取一些天材地宝,极品灵器之类的,说不定也就答应了。就算不答应,你也没损失啊?” 张灵溪心头一动,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那岂不是说,我向他们讨要镇宗秘籍,他们也有可能就给我了?” 贺敬文眉头一挑,语意含笑:“最核心的镇宗秘籍可能难度很大,但在此之下的其它秘籍恐怕大有机会。” 张灵溪同样语气滑稽:“哎呀,那可好。既然如此,还请贺兄将《万象查知》和《万象入微》赠我一阅。” 这两门功法显然属于万象宗所有,并且都是修炼血肉灾厄经需要搭配的功法,其中万象入微更是被列为“不可或缺”的三门功法之一。 贺敬文闻言面上一愣,随后展颜笑道:“没想到张老弟开玩笑的功力那么高,这两门功法在圆禾书院的藏书库里不都有吗?” 张灵溪面上呵呵笑着,脑海中却一时空白。 但贺敬文却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猛拍了一下桌子:“对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五大宗门非核心功法互通协议》便是由异圣倡导的。”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灵溪啊,虽说你这玩笑的包袱很合我口味,编排也很巧妙,算得上丝丝入扣,但的确不怎么好笑啊。” 张灵溪遗憾道:“看来在逗乐一途上,我还是需要磨练啊。” 说完,他闷闷吃了一块肉,看上去似乎正为自己没有逗笑人而略有失落。 可实际上,此时他已茅塞顿开,心中有无数念头翻涌。 《五大宗门非核心功法互通协议》,是五宗为了促进宗门发展,体现五大宗门之间友好关系所定的众多协议之一。 在这一协议规定下,只要是对五宗没有核心意义、价值一般且泄露之后不会对宗门造成威胁的专属功法,便会在五大宗门的主藏书楼内各留一份,以作参考交流。 不仅如此,圆禾书院作为天下书籍道法汇聚之所,肯定与众多其它宗门有类似《五宗互通》的协议。而即便是散失的功法,最方便自己寻找的地方应该还是圆禾书院。 看来师父给的血肉灾厄经需要那么多功法配合,并不是在为难自己,而是早有准备! 难道正如容西风师兄所说,师父实际上把一切都算好了? 从进入圆禾书院的时候,师父便已经开始筹划血肉灾厄经的事了? 还是说在自己被捡到的时候,人生便被安排好了? 张灵溪忍不住胡思乱想,却又不愿意相信。 比起算无遗策的幕后高人,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师父是贺敬文描述的那个潇洒自在、心怀天下、广行善事的任侠。 真正的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与贺敬文吃完饭,回到临时居所后,张灵溪反复阅读脑海中的血肉灾厄经,又回头去读了好几遍一气贯通诀,却显然无法从字里行间窥出师父的真实想法。 而同样纳闷的,还有将张灵溪送回院子的贺敬文。 “张灵溪情绪忽然低落,难道真是因为笑话没把我逗笑?” 他摸了摸略带胡茬的下巴。 “没想到他对说学逗唱这等旁门左道竟如此认真,不愧是异圣弟子,当真有奇异之处。” 第11章 规划与修行 午饭返回之后,他并没有急着修炼,而是细细捋了捋思路,做了些许规划。 在想明白哪里有可能存放着自己需要的功法之后,他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逐渐平复。 既然搜罗功法不是什么难题,那么自己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好好巩固一气贯通诀,并尽量把血肉灾厄经修行明白。 至于在圆禾书院找到所需的配合功法之事,更不必急在一时。至少从血肉灾厄经的第一章内容来看,他暂时还不急着找到功法。 而且张灵溪已经和五宗长辈说了要游历,才这么表过态就急着回书院,难免使人生疑。 虽然这事儿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师父也没说过血肉灾厄经要保密。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惹人关注,不如表现得更平凡一点,说不定各位大佬很快就能忘记自己。 之后的短期打算,他决定先将大部分功夫用在修炼上。 至于此后的游历目的地,则是定在了移山宗。 移山宗以锻体之道闻名,而血肉灾厄经的配合功法中也有整整八门来自移山宗。因此将移山宗定位下一个目标,了解他们弟子日常的修炼方法,也许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启发。 不过归根结底,还是要先把血肉灾厄经的基础打好,才有进一步考虑这些问题的可能性。 于是到了第二日,张灵溪依旧起得很早。 张灵溪像往常一样,吞下一枚丹药,随后盘腿坐下,运起一气贯通诀,让体内灵力活跃起来,在体内四处流窜,不断地敲打、修补和疏通身体的各个角落。 在炼体境界,虽然也有增长灵力的需要,但此时修行的主要目标却是用体内灵力蕴养身体,增强身体对更多灵力流动与暂时储存的承受能力,以此保证打好今后的修行基础。 为了达到这个境界,需要用灵力锻打肉体、畅通血脉、拓宽窍穴、建构丹田,完成杂七杂八的工序,从而增加身体的稳定,加强自身对灵力的掌控。 修行界近千年历史,对于炼体境界的修行可谓研究透彻。因此只要功法上乘、资质中上,有足够的丹药补充,并且没有浪费少年到青年的黄金时期,便一定能在身体彻底长成前突破炼体阶段,到达炼灵期。 与其它阶段不同,对于身体尚未长成的青年来说,炼体期的成长速度往往是先慢后快。 如今的张灵溪,身体强度已经达到标准程度的四成有余,算是炼体四层,按理来说也算逐渐跨入了高速成长期。 感受着体内暖流带来的酥麻感受,想象着炼灵期的到来,张灵溪心中充满期待。 一气贯通诀修行三回之后,张灵溪把心一收。 而后,他将脑海中血肉灾厄经重新翻看一遍,反复确认第一章的基础部分后,将体内灵力小心翼翼地牵动。 只觉一丝灵力离开丹田后,随着血肉厄难经的路线缓缓行了出去。 灵力运行一轮过后,复归丹田。 看来没什么不容易的,甚至比一气贯通诀还要简单一些。 再尝试了十来次之后,张灵溪控制更加熟练,内心更是笃定。 接下来只要以这种方法同时牵引多条灵力,贯通同一片肉体,以同样的特定速度振动,从而震荡血肉即可。 虽然对常人来说,灵力多线操作可能有点困难,但作为饱经圆禾书院入学考题摧残的佼佼者,这可一点难不倒他。 张灵溪自信一笑。 他心念一动,十八条从丹田处灵力贯穿而出,各自成线。到达目标地点后,灵力丝线各自保持好位置,在那块血肉周围布下了一道并不算密的网。 张灵溪严格遵循血肉灾厄经的指引,控制着从丹田处发出震颤,却见这些灵力丝线齐齐一震。 随着这一震,那片血肉也开始产生极为玄奥的振动。 张灵溪心中一喜。 可是下一瞬间,十八条灵力拉成的线瞬间同时崩开,灵力溢散开来,并迅速复归丹田。 张灵溪一时错愕。 刚才那一个震用的力度并不大啊,为什么平日里还算坚韧的灵力线条,竟会变得如此脆弱? 张灵溪想了想,却没有想清其中道理,于是决定减小力度,再来一次。 这一次灵力丝线似乎多撑了一刹那,但终归还是散开来,没起多大作用。 但见这样做的确有用,张灵溪再次减了一点力。 灵力丝线振动三息后,还是断开了。 眼见再减力度,恐怕就起不了带动血肉振荡的作用。于是张灵溪将灵力丝线减少到十二条,同时缩小了丝线包围的血肉区域。 这次,丝线终于没有断开。 随着灵力丝线的振动,被影响的血肉开始了一阵阵带有玄奥意味的振动。振动时强时弱,却带有难言的力量感。 许久之后,张灵溪能感觉到一些污秽之物从那块血肉中析出,而留下的部分似乎变得更加纯净和通透。 依着功法,将一轮充满变化的振动“弹奏”完毕后,张灵溪把排出的污秽引入肾经,再去感知那片血肉时,却觉其内力量有了些许增长,并且即便不用灵力催动时,其上也隐隐约约多了点颇为和谐的律动。 看来自己小看了血肉灾厄经。 即便只是第一章,它也并不普通。 张灵溪深吸一口气,又重新运起一气贯通诀,再探了探刚才的那片血肉。 这片血肉经过振荡后,已经有了很高的强度。只要用主修功法略作调整,便能达成炼体境界的目的。 作为书院学子,他在修学前期需要经常接触各类功法,并且通过稍微尝试修行,略作了解,因此也曾浅尝辄止地修炼过几种锻体功法。 虽说那些锻体功法除了能增加力量,也能够加快炼体境界期间的修行。但是往往提升幅度不高,与学习和使用一门新功法所耗费的时间相比并不值当。 但血肉灾厄经对炼体修行的提升幅度,显然远远超过那些普通的锻体功法。 几番查探,确认这一结论无误的张灵溪,心中又是一喜。 既然能有这等好处,那就应当好好利用,全力以赴,尽快提升修为。 张灵溪立刻运起灵力,结成丝线,攻向下一块相邻的血肉。 一天过去,除了出恭以及出门领取丹药之外,张灵溪专心致志,根本没有停下来过。 与付出的心神与时间相称的是,他背部一整块巴掌大小的血肉已然经历过了血肉灾厄经的洗礼。心念一动,血肉鼓胀,似乎能爆发出不小的劲力。 第12章 成果与别离 一日的苦修,便换来了令人欣喜的成果。 在体会到这种修行的好处之后,张灵溪自然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长时间的修行。 不过和第一天不一样,他这次的修行却并不是无休无止。 第一天毕竟是首次熟悉功法,稍微废寝忘食一点并不过分。但如果长期持续,这种修行方式反而会造成注意力下降、修行效果不佳,甚至会给未来修行造成隐患。因此张灵溪经常停下来活动一下筋骨,在取丹药之余也偶尔转一转,慢跑一段路,看看周边风景。 而时不时登门拜访的贺敬文,更是让他再也没有任何埋头修行的机会。 于是修行的日子并不枯燥,还穿插了好些活动。 虽然这些活动大部分是出门吃饭,但还是让张灵溪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回到修行状态后反而会变得格外专注。 不仅如此,贺敬文也并不是只有带着张灵溪吃东西一个功能。 一方面,作为一个还算不错的向导,他在前往不同地界时都会细心介绍,张灵溪因此逐渐认识了拥有万千气象、繁华至极的万象城。 另一方面,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贺敬文还抽空把《万象入微》和《万象查知》两门功法给张灵溪借阅了几天。 虽然知道这些功法在书院也能查到,但张灵溪对此还是颇为感激。 在将两门功法死记硬背下来之后,他也大致了解了这两门功法被定为可以互通的原因。 万象查知作为增强感知的功法,对炼体炼灵修行者作用较大,到炼意境界时虽仍有增幅效果,但对于可以依靠灵力连通天地的这一阶段强者来说,这种增幅已经不太明显。 然而炼体和炼灵境界,都处于灵力无法随意远离身体的尴尬阶段。 因此若没有其它功法或灵器搭配,在炼体境界这一功法只能辅助修行,在炼灵境界则最多可以配合覆盖体表的灵力感知风吹草动。 万象宗的宗门功法讲究随机应变和千变万化,有很多其它增强感知和应激而动的灵器、功法,配合万象查知自然会有奇效。 但非万象宗的修行者学习这门功法,恐怕能得到的增幅会比较有限。 另一功法万象入微则可以增强感知的细腻程度,从而识别物体的每个极微小的部分,并进行查探。 然而这一首先功法需要将灵力离身透入物体,因此只有炼意境才能修行。 而且其每次查探所需时间同样较长,往往只适合有特定需求的炼丹师、锻造师等非战斗修士,除此以外无人愿意去学。 换言之,这两门功法都在特定领域有些优势,但作用限制也很大。 知晓大概情况之后,张灵溪除了修行万象查知的一部分内容,帮助自己增强体内感知、加强灵力丝线之外,便没有再于这两门功法上耗费时间。 劳逸结合的修行中,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便是两个月过去。 张灵溪的修行进度,同样飞快。 由于对血肉灾厄经的逐渐熟练,再加上万象查知的辅助,他在短短两个月内,便让功法振荡过了全身的每一寸血肉,并且能同时使用十四根灵力丝线,振动幅度也稍大了一分。 这样的苦工之下,他的炼体境界更是以夸张的速度突飞猛进,直接从炼体四层达到了炼体七层。 如果按照他原来的修行速度,差不多要两年才能练到这种地步。 不仅如此,张灵溪数次在休息时出拳乱打一通,都觉体内有一股奇妙的律动,将拳头带向前方。 配上已然今非昔比的肉体力量,他每拳都会带出些许爆响,似乎比起寻常的炼体九层还要更强一些。 不过到了这个状态,修行的速度反而开始卡壳。全身都已经被洗礼过一次后,再次使用血肉灾厄经虽然还能有效果,但已远不及先前的神奇。 说好的炼体境修行,越到后面越快呢? 张灵溪有些纳闷。 当然,他对此情况倒没什么怨念。毕竟前面已经快得不像话了,之后慢一点也不算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在万象宗逗留许久,拿了他们许多丹药,吃了贺敬文不少顿饭,张灵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与贺敬文交流想法后,第二天,他便收拾停当,身背行囊,被带到了一支宗内僻静处的车队前。 “灵溪,真的不考虑再留一阵吗?”前来送别的贺敬文问道。 “贺兄,你也知道我是出来游历的。纵使因为忽遇变化,在万象宗多呆了一阵,但老是窝在一处又像什么话啊?” 闻言,贺敬文也不再劝,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宗主已经给移山宗那边通了正式文书,交流了对接问题,你前往的身份只会是圆禾书院的普通学子,经介绍前往进修一段时间,那边只有宗门重要人员与核心弟子会知道你是异圣徒弟。你拿上这封介绍信,到时便能进入山门。” “多谢贺兄。”张灵溪收下信,抱拳道谢。 “你这就见外了。”贺敬文随后扬手指向车队,“这是我们宗门附属万象津石的车队,用来拉从千色荒原开采后运来的墨铁矿和灵辉石,前往移山宗。这支车队虽然看上去比较朴素,但马用的是千色荒原的流星一瞬种和西陆的短尾矮脚马育种数代而成,速度耐力皆是数一数二。车队安全性也较高,不仅有一柔一刚内外两道灵阵保护,还有两位炼意境带队,十来名炼灵境好手护佑,即便在各宗控制区外,也能横行无阻。” “送一次货能出动那么强的队伍,如此实力,真是尽显万象宗的霸气。”张灵溪由衷夸道。 “要是我叔叔听到你这么夸,肯定会乐得送你一块不错的灵石。”贺敬文哈哈一笑,“不过说实话,万象津石在万象宗地位有点尴尬,规模不小,但是利薄;强者不能算少,但也说不上多。中规中矩,本本分分,和其它附属相比好处是足够稳定,但也指望有什么新提升。” 张灵溪对此听得云里雾里,除了点头没别的想法。 没过多久,却听马铃轻响,两人依依惜别后,张灵溪坐上了其中一辆马车。 车队远去,贺敬文身边却多了一人。 这人比贺敬文矮一头,精气神却一点不差,锦衣高冠,珠光宝气,正是万象宗宗主林无缺。 “你觉得他如何啊?” 贺敬文微微偏头:“很难说。有时很聪明,有时很迟钝。似乎有一些目标,却又没有明确的方向。好像有些奇怪的爱好,但后来接触下来好像又似乎不是。” 林无缺叹了口气:“捉摸不透啊。” “性子不错,人倒是挺好。”贺敬文补充道。 “那就没问题了。” 第13章 遇袭 正如贺敬文所言,这马车内部确实比较朴素,除了顶部的发光法阵、前后相对的两条座位以及一对门窗外,再无其它设施布置。 不过车厢里还算宽敞。按理说这样的空间足可以供四人乘坐,稍微挤一挤甚至能承载六人。现在只坐了张灵溪一人,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奢侈。 马车配有法阵,其中有一部分符文被印在厢壁内侧,看上去绘画得格外一板一眼,横平竖直。张灵溪看了一阵儿,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来,只得放弃。 先入座吧。 张灵溪想。 入座之后,却听马铃再度响起,马车缓缓开动,在出城时稍微耽搁了一阵,随后便保持着比较均匀的奔行速度,向北方略偏一点西的方向前行。 马车行于道路之上,车厢还算稳定,坐在其内虽能感觉到些许颠簸,但影响不大。 张灵溪从窗户向外看去,看到在田间务农的农夫手中锄头泛起光芒,看到步行赶路的路人擦拭额头的汗珠,看到远处天空中一排烈鹰飞过,看到路边风景向后奔驰而去。 看了没多久,窗外人迹逐渐稀少,旷野初时显得新鲜,但很快变得寻常且乏味。马车速度越来越快,观察景色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张灵溪将窗户隔板放下,闭目养神之后,开始修行一气贯通诀。 师父曾告诉自己,一气贯通诀的特点在于直来直去,一往无前。如今坐在马车上,感受着车马向前,体悟着其中只管一意向前的气势,修行着一气贯通诀,也算是种颇为有趣的体验。 马车疾驰许久,前段时间一直在加速,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炷香时间,速度便又回到先前的水平。 张灵溪毕竟是第一次乘坐这么远程的马车,不禁有些奇怪,拉开窗帘,原来道路旁的旅人、行脚商和农夫又多了起来。 大概附近又有一座城吧。 虽然不需要进城,但在接近城市、人员较多的地方,还是要减慢速度的。 张灵溪想,随后对自己的推断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才那么一阵,车队便穿越了两城之间的距离,看来刚才的速度应该比自己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如此速度,听到的风声却不怎么大,这车队法阵果然神奇。 见外面没什么可看的,张灵溪又定下心神回到修行状态,等到马车再次加速一阵儿后,才睁眼想要拉开窗户看看。 然而此时的窗户却已经被一股力量封住,无法打开。 窗户被强行封住,其中必有道理,故而张灵溪也没有加力尝试,只是心中些微有点遗憾。 不过很快他便收拢心神,继续乖乖修行。 再度经历了两三次加速与减速的反复轮回之后,马车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张灵溪又一次睁开眼睛,掀起车窗探出头去,放眼望去尽是荒原,车队周围人员来往,给马匹提水、提草料、擦身子的,检查马车的,整备兵器的,看上去都十分忙碌。 看来是要离开万象宗控制区了,众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吧。 张灵溪心头升起明悟。 而后只听马铃轻响,忙碌的人们迅速结束最后一点工作,各自登上马车。 在全员上齐之后,窗户迅速关闭。 随后马车逐渐提速,这一次的提速持续更久,直到车厢内能听到风声猎猎作响才停止,保持在了原有速度上。 即便无法看到窗外风景,张灵溪也能明白当前速度之快。 马车此时虽快,前进时却毫无颠簸,张灵溪不禁怀疑马车是不是在贴地飞行。 就在他觉得速度会这样一直快下去时,只听一声如同鼓胀皮革被戳破的声音响起,马车速度陡降,直至骤停。本是坐姿的张灵溪身体不住前倾,靠着血肉灾厄经锻炼过的肉体强度才得以勉强稳住身形,在马车内站起身来。 然而还没等张灵溪反应过来,就听车厢外一声气势雄浑的利喝: “敌袭!” 这一声吼还没尽,便听车厢外一阵阵破空声,随后便是刀剑交击、呼喊、怒喝、以及兵刃入肉声交织,混乱不堪。 而车厢之内,阵法光芒也是亮起,流转之间将门窗融入墙壁,不留一点缝隙。 这是怎么回事? 张灵溪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好在他也算有些修养功底,立时有了决断。 不要心急,在车厢里静待变化! 车队有那么多高手负责防卫,自己出去只会添乱。若是高手和法阵无法阻挡,那么他出去作战也无济于事。 于是张灵溪站到马车最中央,避开四面马车墙壁,运起一气贯通诀,一时间灵力涌向身体各处,蓄势待发。 他不断改换身体朝向,警戒各方的同时,还特意一将部分灵力引入耳经,试图听明白外面的战况。然而车厢外声音嘈杂,实在难以分辨哪些信息有用,只得作罢。 一盏茶时间过去,外面声音似乎小了一些,似乎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究竟是那边占优势了呢? 张灵溪紧皱眉头。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车厢内法阵光芒骤然黯淡,张灵溪身后一面壁亦是忽然向内破开。 墙壁背后,一人一剑直刺而来! 不过张灵溪早已戒备多时,怎会毫无反应? 车厢内光暗变化的一瞬,他已经做出反应,没有转身,而是滑步侧身,堪堪躲过一剑。 感知着剑中的寒意与速度,张灵溪确定了来袭者多半还是炼气境九层,最多刚到炼灵,于是心中一定,将身体向右一旋,随后一拳回击! 这一拳平实无华,只是一味向前。 然而张灵溪危急关头全力挥出,只觉整个右手臂的血肉都活跃起来,以一种玄妙的韵律振动,其间力量倍增。 而那来袭剑士一剑未中,刚刚调整好身位,却见这拳威势惊人,眼中情绪万千,手里却是又一剑刺出,完全没管这一拳,没有一丝犹豫。 他想要挨一拳,以伤换伤。 张灵溪看出了对方的想法,但他没有收拳防守。 若是收拳,那么自己此后只能步步防守,等待有人来援。 然而久守必失,而且当下连阵法都靠不上了,怎么还能指望别人。 张灵溪身形略作调整,双脚同时加力跃空,却见那剑因为长度优势先一步到,却是被张灵溪躲开最致命的要害,扎入左侧肋,再从身后贯穿而出。 张灵溪忍住剧痛,用血肉锁住长剑,同时力度再加,右臂血肉振动加剧,一拳击中剑士身躯。 剑士被打得长剑脱手,倒飞出去,撞在车厢后沉沉落地。 但就在张灵溪腾跃半空一拳挥完,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际,他只觉右耳听到风声,随后右侧太阳穴处一阵发寒。 由于肋部不仅被长剑贯穿贯穿,剑中气息同样在体内乱窜,让他一时难以做出比较大的动作。 眼看无法调整身形,他只能徒劳地转头望去。 一根箭矢已经飞至眼前。 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张灵溪闭上了眼,试图将灵力调向额头,作出最后的防御。 然而想象中头部被箭矢贯穿的痛感却没有出现。 张灵溪落地,略作翻滚后稳住身子,茫然地睁开了眼。 只见在他身前,一位身穿淡蓝色佛衣的僧人手指拈住那根箭,面上露出充满禅意的微笑。 而看到那张脸,一时之间,张灵溪脑海内嗡地一响。 一股强烈违和感之后,很多原本便应该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内: 当他上车,观察车内符文后,听到那位僧人一声“先入座吧”,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当他因为速度减慢而好奇开窗时,对面僧人解释道:“附近有一座城池,虽然不需要进城,但在接近城市、人员较多的地方,车马还是要减慢速度的。” 当马车第一次停下时,僧人告诉自己:“车队要离开万象宗控制区了,大家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当遇上敌袭时,僧人又提醒自己不要心急,守在车厢里静待变化。 不过很多他说的话,都被张灵溪当成了自己的想法、自身的明悟。 直到此时僧人出手相助,他才发现其中蹊跷! 却见这位蓝衣僧人将手中箭矢掷出车厢,同时双耳一颤,少顷后点了点头,随后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递给张灵溪。 “施主好生疗伤,贫僧自会护法。” 说完,他走到那名还妄图起身的剑士面前,僧袍一荡,那人颓然倒地,不省人事。 第14章 名门弟子 张灵溪拿到丹药之后,却没有立刻服下。 这倒不是因为对丹药有什么怀疑,毕竟其独有的清香作不得伪,而且僧人一直坐在自己身前,想要加害有更多办法,没必要偏偏在丹药里做手脚。 张灵溪只是感觉到这枚丹药上上氤氲的灵气,一时有点舍不得。毕竟紫灵丹也有疗伤之效,而且他行囊内也有几瓶专门用于疗伤的药物。 不过犹豫再三后,他还是决定将丹药吞下,盘腿而坐。 感受到丹药在口中化开,药力瞬间充盈身体后,他再一咬牙,将灵力裹挟药力带到受伤处,伸手拉住长剑用力一拔。 长剑被拔出,扔在地上,划出一道血迹。 早已准备好的灵力药力蜂拥而上,保护好内脏的同时将血瞬间止住,随后开始修复整个贯穿伤。 在药力的压制下,不但伤势被缓解,中间处还隐隐有黑气冒出。 出手之人原来是魔宗修士。 而除了中剑的位置,一些溢散的药力还自行涌向右臂,修复了几处他没发现的暗伤。 看来这次出拳,自己还是爆发了一点肉体的潜力的。 怪不得那名剑士明明境界比自己高,但挨了一拳就不大行了。 看来血肉灾厄经带来的提升非同一般。 不过张灵溪没有太过关注这一事实,因为在确认周围战斗已经结束后,他的思绪便被另一件事占满。 从头开始,在车厢里,自己对面一直坐着一个人! 最夸张的是,即便在这僧人没有用隐匿身形之术、且对自己说过好几次话的情况下,自己还是忽略了对方,直到他出手相助才真正意识到他的存在。 这又是什么诡异的手段? 万幸万幸,还好这样的人物是来帮自己的。 张灵溪再修养片刻,伤势的恢复基本告一段落,于是抬头去寻那名僧人。 却见那名僧人本站在车厢外眺望远方,此时却似有感知,转过身来,双手合十: “贫僧乃是大象寺悟通,见过施主。” 张灵溪伤势虽不重,但为了避免带动伤口,便只是盘坐着抱了抱拳:“多谢大师搭救。” “当不得当不得,搭救说不上,大师更是折煞贫僧。”悟通摇摇头,“贫僧只是受人所托,护你周全。” “受谁所托?” “自然是本次行动召集之人。小僧功法独特,可以降低存在感,因此被暗中安排到你身边,保护你的同时,也能防止被别人发现而露了跟脚。”悟通说道,随后言语中带有些愧意,“因此老实说来,我们也是把施主当做了诱饵,惭愧惭愧。” 张灵溪大致了解了情况,但仍有许多疑问,还想开口时,却听两道风声传来。 一道伴随着踏地声,轰然如雷;另一道虽也迅捷,却听起来不疾不徐,格外温和。 张灵溪心头一惊想要站起,但看到悟通脸上笑容依旧,便放下心来。 雷声首先停下,却是一名毛发旺盛、脸上头发胡子眉毛全然连在一起、高大威猛的壮汉,粗声粗气道: “悟通,你怎么还让人受伤了?” 悟通双手合十:“我见张施主尚能应付,便多等了等,看看对方会不会有后手。” 语毕,却听另一边那不疾不徐的风声也已停下,现出一个身穿轻纱袍、眼睛半闭的女子,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意: “和尚做得不错。如果他没有这么一等,恐怕又会让那只爱放冷箭的家伙逃了。” 见悟通行为有理有据,壮汉点点头:“既然如此,也算应对得当。” 眼看他们就要自顾自聊起来,坐在一旁的张灵溪忍不住开了口:“我能冒昧问一下,当下是个什么情况吗?” 壮汉立时应答:“来的领头人一共有三名炼意境,水平一般。其中两人明面上缠住车队高手,一人却是潜伏,配合阵师将车队的柔阵法开了个口,让炼体境的魔修得以进入,又借力破掉了硬阵……” “姜大哥,他要问的不是这个。”女子掩面一笑,随后转向悟通,“和尚,不如你来说明吧?” 悟通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先前有净世联合的密探传来消息,说异圣弟子的行程被暴露了,魔宗残党恐会有行动。于是五宗将计就计,干脆又传出去一些消息,把行程坐实,减少明面上的保护者,以此作为诱饵,将残党引出,。” “我的行程?”张灵溪一惊,“可是我昨天才决定前往移山宗。” “你的行程对于很多大宗的中高层来说,并非秘密。当你决定要出行,很多事情便已经安排上了。”女子面上波澜不惊,“这次是慕雪剑派的一个守剑人泄露出去的消息,如今这边事发,估计那家伙也没得跑。不过你且放心,这次只是行程被泄露,而我们又故意泄露了你在哪个车厢里,但异圣弟子具体是谁,长什么样子,魔宗之人并不知晓。” “你的行程知道的人较多,但真实身份却只有宗门高层和值得信任的核心弟子知晓,并且知情者都签了灵约,一旦泄密,众人皆会获悉。而且魔宗余孽在东陆地界本就只剩下散兵游勇,如今经历这么一桩事,他们恐怕会消停好一阵。”壮汉姜大哥说完,又冷哼一声,“不过话又说回来,五宗三派之外的大宗门,果然不值得信任。” “姜施主所言,有失偏颇。”悟通双手合十,其上却青筋凸起,似在压抑怒火。 女子说道:“别急啊和尚,姜平说话不过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被她评价为“说话不过脑子”,姜平却哈哈一笑:“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不过悟通你生气什么,你们大象寺又不是大宗门……” 没等姜平说完,他的腹部已经挨了来自女子的一记肘击,似乎正中要害,俯身不语。 骤然出手后,女子转而向张灵溪说道:“事发突然,我们三人之前刚刚联手做完一项除魔会的任务,本来打算各回宗门,却又被临时召集参与了这件事,抓了几个人,还来负责给你说明情况。不过对于姜平而言倒正好,如今能顺路带你前往移山宗,也不算耽误事儿。” 随后她又看了眼悟通:“但我还有事儿,先回了。和尚,别又犯了嗔戒哦。” 说完这话,女子跟随着一个与她气质颇为接近的女性长辈,飘然离开。 悟通笑而不语。 姜平终于站起身来,挥拳抗议:“你怎么又打我!” 女子没有回头,终于远去无影踪。 姜平无奈之余,转而问悟通:“你说孙天然是不是不讲道理?” “孙天然确实不讲道理。”悟通赞同,随后语气一转,“但这次打你倒是没打错。” 闻言,先前看上去只是喜欢直言直语的姜平却猛然发怒,扑向悟通。 而先前看上去不爱动手的悟通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两人立时扭打在一块儿。 张灵溪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名门正派弟子交流的方式吗? 我出身圆禾书院,同样算是名门弟子,是不是也该学习一下? 第15章 问题 车厢之内,两人相对而坐。 张灵溪想要闭目修行,但实在无法忽视对面那个身形几乎挡住半面车厢墙壁的存在,更无法劝说自己不去在意他那灼人的目光。 终于,在近乎让人窒息的气氛中,张灵溪勉强开口:“姜大哥,你是移山宗的弟子?” “正是。”姜平应道。 他这么一应,车厢内许久无话。 张灵溪憋了半天,又硬着头皮问:“姜大哥,这次你们任务是来源是那个叫‘除魔会’的组织吗?” “确实。” 张灵溪心生无奈,追问道:“这除魔会是什么啊,我以前没怎么听说过。之前悟通大师还提到一个‘净世联合’,又是一个什么组织?” 姜平回答道:“除魔会是大宗门联手成立的一个处理东西两陆魔宗余孽的组织,以你的身份,如果修炼到炼灵境九层,应该也会收到邀请。至于净世联合,是一个偏向于非官方的组织,参与者都是与魔宗有过深仇大恨的人物。” 这两个回答十分标准,一板一眼,但归根结底什么信息都没说明白。 而且即便在回答的同时,这位毛发旺盛的大汉依旧盯着他,目不转睛。 张灵溪被这样瞪着,心里发毛,如坐针毡。 忽然,姜平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腿掌相撞间,在车厢内激起一阵狂风:“我想明白了!” 张灵溪被吓一跳:“怎么了?” “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慢慢和你说。” “诶,我们不是还在马车上……” “没关系。”姜平打一个呼哨,却听车厢外马铃轻响,“我们刚刚到达移山宗的中等控制区,现在离开也没什么问题。反正走路前往宗门也不需要多久,到时候慢慢走就行。” 原来这人不是不爱说话的类型啊。 张灵溪正要表示同意,却感觉一股大力袭来,无从抵抗。随后自己身体忽然一横,被夹在了姜平的腰间与手臂间。 “而且趁这个机会离开车队,说不定还能让想要一睹异圣弟子真容的坏家伙盘算落空。” 说完这话,姜平从马车处跃出,落地之后又是一跃,这次跃得又高又远。 几次腾跃之后,姜平终于停步,将张灵溪放到地上。 张灵溪晕晕乎乎地站起,看了看周边空无一人的大草原,心说还是马车这种交通方式更适合自己。 然而还没等他站稳,便听到一声:“你的功法修炼,有很大的问题。” 张灵溪刚想发问,却见有一拳平平打来。 他心头一紧,仓促之下以小臂格挡。拳臂相碰,却觉对方拳中力量不足,甚至比不上自己的全力一击。 然而对碰之后,虽没受伤,他却身子一歪,只觉重心莫名出现异常,脚上稍微挪步才稳住。 这一拳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却恰到好处,让自己身体稳定度出了大问题。 张灵溪稳住身体,还没来得及回味上一拳的诡异,又有一拳袭来,速度也与张灵溪平时出拳速度相仿。 在知道对方并不是有意伤人之后,张灵溪心中稍定,侧身让过。 然而那拳前冲之势骤停,变掌横扫。张灵溪再度提起左臂迎击,挡是挡了下来,脚下却又是一乱。 姜平每次出招之后,都等张灵溪调整好才再次出手。 连续如是五六次,他终于在一拳后接上轻轻一推,张灵溪便无法控制,摔倒在地。 姜平收手:“明白了吗?” 张灵溪趴在地上,被问得一懵:“我大致知道自己脚下不稳,重心控制不好,但没明白原因。是因为我实战经验不够吗?” 姜平摇摇头:“不是实战不够。就算没有实战,也不至于不稳定到这种程度。或者准确说来,以你这样的肉体强度,本应该脚下如生根,刚才那点攻击虽然带了点技巧,但也不至于让你摔倒在地。” 张灵溪赶忙站起身来,却又被姜平打趴在地。 不是,就算指导,也不用硬要把自己打趴在地吧? 张灵溪一阵发懵,却听头上有声音传来。 “你的问题在于,你的身体没有形成一个整体。” 张灵溪又是一愣。 我的身体不是一个整体,难道还能是分块的吗? “虽然你每次出手,都试图用其它位置带动力量,但实际上收效甚微,甚至有些部位起到了反效果,把你用力的方向带偏了。众多微小的力量的牵引下,你的重心自然混乱。” 姜平说着,先是扎稳马步,身子一扭,打出一拳,效果看上去平平无奇。 “相同力量下,这是你能打出的状态。” 一面身子一扭,打出一拳,却见他手上发出爆响,拳头前端有一阵水雾现出。 “而这才是真正以整体发力能产生的效果。” 张灵溪看得不明所以,只觉得如果刚才自己接的是后一拳,怕不是手臂都要被打断。 “你现在看的不明白,是因为你还没学过怎样发力,怎样助力,怎样承接力量。” 张灵溪忙道:“还请姜大哥教我。” “这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明白的,要靠一些体力训练才能搞明白。我之后会先教你一些,其它的在移山宗自会有人告诉你。”姜大哥抓住张灵溪的肩,随后把他提溜着站了起来,“不过发力方面的缺失,只是你肉体修炼的问题和隐患之一。” “之一?” “对。你再和我对这一拳。认真接,不然可能重伤。” 闻言,张灵溪站起身来,双脚张开扎稳,灵力奔涌,血肉内的玄妙韵律再度被引动。 姜平一拳袭来,张灵溪以拳相对。 两拳交击,张灵溪只觉拳端巨力袭来,难以抵御。 我这手臂恐怕真的要断! 此念刚刚升起,张灵溪却觉那股力道没有摧毁手臂,而是轰然流淌,涌向全身。 他赶忙运起灵力护体,然而巨力却穿过四肢百骸,随后又汇合一处,奔向脚底涌出。 一时间,地面以他为中心,崩裂出蛛网般的裂缝。 “这是什么……”张灵溪刚刚开口,却身体一软,灵力似乎瞬间用尽,瘫倒在地。想要将血肉调动,却只觉身体力量明明还在,但每稍微撑起一点,就崩散开来,又一次恢复了匍匐状态。 “小张啊,你修行的锻体功法,应该是可以一块一块分开,慢慢修炼的吧?”姜平蹲下问道。 张灵溪想了想血肉灾厄经振动后影响覆盖的范围,艰难地点了点头。 “然后你是在一块血肉修炼完之后,就去修炼下一块了,没有想着和之前的区域连成一片,对吧?” 张灵溪又点点头。 姜平表情严肃:“于是你的血肉就变成了很多个整体。如果只是平时,自然问题不大,但练到以后肯定会有隐患,若是被人看破更是易被针对。你应该反复修炼几次,将血肉分成块的位置覆盖起来,把原来的分块儿的地方连接起来,才能保证血肉修行没有低级漏洞。” “不过谁教你这么练的?应该不会是异圣吧?难道说圆禾书院又出了一个不靠谱的先生吗?” 张灵溪无奈苦笑。 第16章 一路修行 瘫倒了一盏茶时间,张灵溪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从行囊里摸索出一枚紫灵丹服下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说实话,你肉体的弱小只是相对的。在炼体境界能达到这样的肉体水平,你也可以自傲了。”姜平见他能站起来,便开始缓步移动,“但是如果你想要继续钻研锻体一道,那么这些隐患越早解决越好。” 张灵溪跟随前行,心中庆幸自己做出了先来移山宗的决定,也庆幸遇到了姜平这样的炼体前辈。 姜平领路向着北方行进,一开始速度还一般,但过了一阵速度逐渐加快,张灵溪也不得不加速跟上。 两人由走到跑,速度一直上升到后者能承受的最高速度。 在如此速度之下,张灵溪只觉腿部血肉都在燃烧,呼吸也愈发局促。 然而姜平却像没事儿人一样,略微减速跑到了他身侧,一面出言指导。 “不要小腿用力,要尝试着想象小腿不存在,大腿和以上带着小腿跑。” “增加胯部的灵活度。” “重心稍微挑一下,步子不要跨那么大。也不是让你跨那么小。” “增加步频!” “你摆手的姿势在妨碍你的奔跑,你没注意到吗?” “在这个瞬间,你的膝盖处的灵力应该上提,而不是下压!” 在姜平的指导下,虽然张灵溪依旧很累,但也能感觉到很多动作细节上的确消耗更少,身体某些位置疼痛感也不再增加。 “最后冲刺一段!” 张灵溪闻言,将体内灵力和肉体余力全部释放。 等到姜平驻足,他已经完全脱力,躺倒在草地上。 就在他又一次开始摸索丹药时,却听一道声音如雷:“不要拿丹药!” 张灵溪赶忙停手。 “多花点时间感受这种无力,调动你仅存的灵力,去调理身上的疲劳与损伤。” 张灵溪依言去做。在发现使用血肉灾厄经的效果比一气贯通诀要强一些时,他便全心压榨出最后一点灵力,拉出五条丝线,开始尝试振荡腿部最需要恢复的血肉。 姜平沉默许久,随后说道:“你的锻体功法,有点借鉴价值。” 张灵溪一惊。 他能看出自己的修行方法? “在我这个境界,本不能看透别人的功法底细。但你这功法毕竟是锻体功法,而我多年醉心此道,你不设防的情况下,自然能猜个大概。”姜平说道,“这门功法虽有些奇特,但于我来说并不适合,只能略作借鉴,看看就够了。不过你以后还是收着点,在炼灵境之前不要在有人的地方使用,或者多少学点扰乱感知的功法。毕竟我虽不在乎,却也不代表别人就不会垂涎这门功法。” 张灵溪点点头,对自己做事的不小心甚是惭愧。 姜平又说起另一话题:“其实你之前吃了一枚紫灵丹,更早前应该还吃了一枚和尚给你的好丹药,应该我等常用的归元聚气丹。这些药力大部分用掉了,但有一些应该还藏在体内。若是由他去,那么只会散逸消失。但你这么突破一下极限,血肉自然会将这些角落中的药力利用起来。” 经他那么一提醒,张灵溪也发现体内似乎有些隐藏的力量存在,正给自己的恢复提供帮助。 在草地上躺了一炷香时间,他体内再无伤势,体力恢复了七七八八。 “还能跑吗?” “能!” “好!”姜平仰天大笑,“不过在此之前,我先纠正你动作里的几个小毛病。” 说完,他给张灵溪演示了跑步中脚步、手肘以及腹部用力的小要点。 “不过归根结底,每个人的身体是不一样的。等你跑的经验增多以后,便可以逐渐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姿势,逐渐微调,不用拘泥于我的教导。” 指点完毕,姜平又带着张灵溪跑了起来。 两人从正午跑到半夜,每当张灵溪力量耗竭,便有机会停下休息。 张灵溪能明确地感知到,自己每次跑完,再次奔跑的速度就会加快一点,长度也会有些许增加。 而除了黄昏时间补充了一枚紫灵丹之外,他其余时候都依靠自身肉体和灵力缓慢恢复。 入夜之后,两人终于不再赶路。 姜平闭目修行,身上一块块肌肉时不时猛然跳动。 张灵溪精疲力竭,躺在草地上,望向星空,思绪万千。 如果师父没有飞升,是不是现在会在指导自己修行呢? 血肉灾厄经之后一共有几章,之后又是一门怎样的功法呢? 大师兄容西风说的话,能信多少? 我二师兄又是谁呢? 虽然脑中思考着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但在全身灵力数次耗竭的情况下,张灵溪最终还是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张灵溪伴着第一缕阳光站起身来,却感觉浑身乏力,尤其是双腿双脚格外酸痛。 这种感觉,自从他正式进入炼体境一层以后,便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作为圆禾书院的学生,能够耐受这样的训练,还能起得那么早,你算是挺不错的了。” “谢谢夸奖,不过今天我可跑不了昨天那么快了。”张灵溪苦着脸道。 “今天不跑,我们慢慢走。” “哦?”张灵溪心头一松。 “不过你要趁着恢复期的好机会,一边走一边用功法好好恢复一下身体,顺便解决你肉体分割缺乏联系的问题。” “呃……一边走路一边修炼吗?” “是的,你们圆禾书院应该也有一心多用的训练吧?按理说应该比我们练得还多。”姜平一脸的理所当然,“既然能在用灵力分心多用,那么一边走路一边修行也一定可以做到。” 张灵溪如他所言试了一试,虽然一条条灵力丝线在体内顺利拉起,然而试图开始振动时脚下却跟着一绊。 “慢慢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姜平低声道,“你先多适应一下,以后到了炼灵境时灵力覆身,不用担心功法被人发现跟脚的时候,便能放心地一边行走一边修行了。” 张灵溪听从教导,先从一根丝线开始尝试。 虽说一开始还磕磕绊绊,一会儿丝线振动打乱了走路节奏,一会儿走路的想法将丝线震断。然而一个时辰后,他于行走中使用一根丝线已经相对娴熟。 适应之后,再加一根。到中午歇脚时,张灵溪已经能操控五根丝线。再过一个时辰后,他便可以勉强在行走中修行血肉灾厄经了。 这一次修行,他将血肉振荡的位置都选择在原先所修炼的任意两块血肉之间,像是打补丁一样,把两块血肉“缝上”。 而每当“缝合”的工作完成一次,张灵溪便能感到那一部分血肉的灵活度上升,律动的韵律也愈发让人舒适。 第17章 百炼城 又一次到晚间,两人再次席地而坐。 “姜大哥,我们还要走多久能看到城市?” “明天再跑半天,就能到达百炼城了。” “啊?可是我们一直没有看到城市,怎么就已经接近移山宗的核心了?” “因为我们一直绕过城市和其它聚集区,在中等控制区行走。我们先前已经越过了定兽城,现在离我们最近的应该是赤炎城。毕竟如果到了人多的地方,让熟人看到你我总是在一起,难免会引起猜测。” 张灵溪身子顿时挺直:“那糟了呀,我在万象宗一直和贺敬文吃饭,怕不是也被人留意到了。” “哼,那倒关系不大。贺家那小子成天到晚跟人出去吃饭,每天都有食客作伴,跟谁熟悉都不奇怪。”姜平抓了抓胡子,“不过小张你可别学他,他天赋绝佳,家世也顶尖,再加上万象宗风格如此,才有余裕这么惫懒。若是谁敢和他一样瞎晃荡,怕不是早就无缘灵道了。” 张灵溪点点头,深以为然。 “我们移山宗与万象宗不同,宗内待遇不会太好。且你名义上是前往进修的,宗门更会给你磨炼,你可得做好准备。” “这两天以来,多劳烦姜大哥指点了。” “没什么可谢的,只是看你锻体功法练成这幅样子,看不下去而已。” 张灵溪一时失语。 “你可得给异圣争点气。虽然异圣大概也不在乎这点事儿,但是你也不能搞得太离谱,以致坠了异圣名头啊。” 张灵溪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之前和他打作一团、即便鼻青脸肿也不愿停手的悟通大师了。 此后两人一夜无话。 张灵溪体悟两天所得,尝试着将灵力丝线增加到二十多条,确认丝线不会被震断后,开始新的修行。 如今血肉灾厄经的修行,同样需要覆盖全身,但与在万象宗修行时的血肉分区做了调整,以保证交叉于原有分区之上,从而保证能把原先一次次血肉修行的交界处遮盖。 不仅如此,在进行新一小块血肉振动时,他还会将上一块血肉的边上一小部分包含进去,这样也能使得前后的修行有相互连接的感觉。 就这样修行一夜,第二天张灵溪站起身来,只觉肉体再强一分,先前炼体境修行陷入的瓶颈也有明显松动的迹象。 姜大哥同样睁开眼睛,随后轻咦一声,起身向张灵溪一掌劈来。 张灵溪自在让过,脚步不变。 姜平控制力度,连出几拳,出拳间隔越来越短。张灵溪也逐渐从游刃有余到全力以赴,最后脚步松散,还是摔落在地。 “不错,成长很快。” “全靠姜大哥教得好。”张灵溪双手一撑,身体便弹回到站立状态。 “好!”姜平沉声道,“再来一拳。” 张灵溪意会,与他双拳交汇。 巨力之下,地面再度裂开。此次他只觉没有“修补”过的背部、双手等处又失去力量,而已经耕耘再度过一道的血肉只是发痒发酸,有一阵不适感通过。 虽然站得勉强,但至少没有直接倒下。 “已经处理过的地方还有瑕疵,不过都可以慢慢再来。”姜平点点头,随后转身,“那么等你修整好以后,就开始跑吧!” 草原之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奔行如风。 越是望北,天气越冷。当下虽是春末夏初,此地仍有些许寒风。 但这并不能让两人速度稍慢。 姜平引领之下,张灵溪进一步适应身体,并调整跑姿。 不过这一次,两人没跑多久。 时近中午,日上三竿,姜平指着远处地平线上的一个凸起黑点道:“那里便是百炼城。小张你自己前往,我便不多送了,待到进入宗门之后我再去找你。” 说完,他便纵身一跃,离开此地后,以远超先前的速度奔行而去。 张灵溪看着姜平远离,只觉这速度颇为夸张,怕是比先前带自己跑的要快上五倍不止。 炼意境熟练之后的飞遁,应该也就这种速度吧…… 收起想法后,他又手搭凉棚放眼望去。 视野中那个凸起黑点十分不起眼。 百炼城,看起来不怎么大啊。 …………………… 在入夜之前的才堪堪到达目的地的张灵溪,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高大建筑群,表情有些呆滞。 这个百炼城,未免也太大了。 在逐渐接近的过程中,张灵溪慢慢发现不对劲。 怎么走了半天,还是那么远? 本以为已经近在咫尺,没想到望山跑死马,实际的距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遥远。 为了保证在入夜前到达,张灵溪只得再次开始跑。 虽然这一次没有先前那样拼命,但还是提起了七八分速度。 可是就这样跑了许久,却还是一时无法到达。 不仅如此,在不断接近百炼城的过程中,张灵溪逐渐意识到,自己最早看到的,只是城市顶端的一个剪影。 每次结束一段奔跑,停下来休息时,看着那巨大的黑灰色城池,便会才一次刷新认知,感觉自己对这座城市规模的想象还是过于保守。 到了天色近晚,黄昏将息,看着完全展露身姿的巨城,张灵溪不禁觉得腿有点发软。 这是城市,还是一头匍匐的巨兽? 观望这尊巨大的城市在左侧的最后一缕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血色,他只觉这是自己至今所见最宏伟的奇观。 巨城投下的阴影,让他一时不禁看呆了。 “嘿!你要进城吗?” 一声叫喊让他终于回过神来。 偏头望去,只见两名全身板甲的士兵从一支二十人左右小队中分出,手持长枪向自己走来。 张灵溪赶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我是圆禾书院学子,前来移山宗进行修行。” 当先一名士兵单手结过信件,板甲上灵力隐现后,向身后一人点点头,并向小队走去。 很快,小队内又分出一名轻甲士兵,奔行入城。 待他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位文士模样的长脸黑袍人。 黑袍文士戴着一副棕色皮手套,手持一份文书,眼中灵光一闪,对张灵溪上下打量了一番,做了确认后开口道: “张道友,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以作确认。” “请说。” “您在圆禾书院的直接负责导师是?” “莫飞雪先生。” “您在圆禾书院所修攻击功法是?” “我尚未在书院修习过攻击类功法。” 闻言,黑袍文士向士兵们点了点头。 当先士兵说道:“那么我们先带你进城吧。” 在两名士兵与小队汇报过之后,两名士兵与黑袍文士便携着张灵溪往城内走去。 不愧是传说中防护最严密的城市,就连进个城都那么费事。 张灵溪想道。 第18章 城内气象 等到在城边进行过登记,两名士兵才离开,张灵溪也成功入了城。 在黑袍文士的带领下,他穿过一片满是叮当声、堆满材料、有无数未完工建筑的区域,再经过一片高大的城墙后,又到了一处新片区。 高墙后面,还有一堵高墙。带着金属光泽的灰黑色是这里的主色调,房屋如此,地面也如此。 然而这一区域的房屋严整,横平竖直,相依而建。 其中某些高耸的固然直插霄汉、气势惊人,但那些低矮的却也与地面如成一体,独有一种坚不可摧的质朴感。 与这种质朴感觉颇为相称的,则是这里的人。 不管是路边说笑的、背东西的、在做运动的,都是些动作豪放、表情质朴、身体肌肉线条格外明显的强壮家伙。 张灵溪不由得看了眼身边的黑袍文士。 好像自己目前所见,也只有这位文士看上去稍微文弱一些。 不过毕竟黑袍宽大,无法看出他的身体状况,张灵溪也无法下定论就是了。 在一排排一层高的石屋之前,两人行走片刻,随后在其中一间面前驻足。 “你的住处就是二十七号房。”长脸黑袍文士说完,将手套紧了紧,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再从中掏出一个铁质圆片,“这是你的钥匙,也是你在移山宗的身份证明。补办起来很麻烦,不要弄丢。” 张灵溪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却觉手上一震,丹田内一股灵力便被引出,将钥匙激得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这把钥匙废弃之前,只有你的灵力能开这扇门。” 言毕,黑袍文士扬了扬头,示意张灵溪开门。 张灵溪看了一阵,发觉门上没有锁孔。略作猜想后,他将钥匙贴到门上,却听咔哒一声轻响。 然后他拽住把手用力一拉,门便被打开。 黑衣文士似乎有点意外,在门打开一小会儿后才开口: “力气不错。那我的工作就结束了,你自行休息吧,明日卯时会有人来带你修行。” “另外,你能自行活动的范围只有我们刚才经过的两个区域,区域间会有很明显的隔断。不要试图去闯别的地方,会很麻烦的。” 言毕,他转身离开。 张灵溪见状,手一松,房门自行关闭。 房间里有几颗质地上乘的夜明珠,在不同位置放着光,虽然不是特别亮堂,但已经足够视物。 房间不大,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桌上还有一盏未点燃的灯,张灵溪凑近看了一眼灯油,只觉气味柔和,却也分辨不清那是千色荒原的血烛草提炼物,还是界海的鲸油。 与万象宗的住处对比,的确远远不如。 但对于张灵溪来说差距不大。 唯独不知道在何处能解手。 一念及此,张灵溪打眼望去,立时注意到床头墙壁上似乎有张地图。 走到近前,他发觉其中信息甚少,包含地区颇为狭窄,且只有自己所在位置、茅房丹房饭堂等基础设施和几条主要道路等信息。 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出于信息已经足够无须赘述的实用主义,还是出于对城内安全的考虑呢? 张灵溪遐思片刻,便觉这种思考意义不大,于是稍微休息一盏茶时间后,便重新投入修行。 一夜过去。第二天卯时还没到,却听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石门敲得咚咚响。 张灵溪将行囊收拾放好,打开门,就见到了移山宗的特产—— ——两名壮汉。 这两名壮汉一个极高,一个相对矮一些,但也比张灵溪高上一头。 高个袒露上身,稍矮的身穿短袖。见门被猛然打开,却都是一愣,看向张灵溪拉门的手臂。 不过他们也没愣多久,穿短袖那人便问道: “可是圆禾书院,张灵溪道友?” “正是。” “跟我们来吧。” 三人走过一条道路,来到一片堆满金属柱状材料的空地。 没穿上衣的家伙先走上前,将五根一人高的金属实心柱一拽,随后抬到肩上扛好。 另一人则开口道:“我们先带你搬运墨铁柱,你第一次的话,就搬两根……不,还是三根吧。” 这不会就是移山宗的修行方法吧? 不过真要练力量,的确是直接干活比较合适。 张灵溪想了想,便大致按照刚才那人的用力方法,将三根墨铁柱扛于肩上,只觉这柱子比想象中要沉重数倍,但自己血肉振动间,已经将铁管稳住。 然而扛上之后,却听身边一人深吸一口气,一人发出啧啧声。 “小伙子挺不错。”已经扛好铁柱的那人称赞道。 短袖男子则说道:“肉体强度的确挺不错,拖拽、举起等发力动作的问题很大。大阮,我知道他来咱们这儿的原因了,估计圆禾书院里没有适合教授这些内容的场景吧。” 大阮笑了笑,扛着铁柱往外走,短袖男也扛上五根铁柱,与张灵溪一同前进之余,口中话也没有停:“说实在的,你既然选择锻体,还已经练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比起喜欢钻研理论的圆禾书院,咱们移山宗可能更适合你。” 走前面的大阮并不回头,声音却在两人耳边响起:“小林,人家刚来,你就开始忽悠人家叛宗,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身形并不小的小林闻言住嘴,但很快又开了口:“不过也对,其实你来咱们这儿历练一段时间,把基本的内容熟悉了,再回去钻研理论也并不矛盾,这也是你们宗门讲究行万里路、放你们到处游历的意义所在。” 大阮声音再次响起:“你才炼体期八层,怎么就有资格对别人宗门的修行之道品头论足了?” “我这不和人天生亲近吗,哪像你整天冷着个脸。而且正如异圣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既然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那我好为人师一点又如何啊?” “好为人师?哼,你这个老师都未必打得他。” “你说什么怪话呢!张道友的确锻体水平不错,但论发力经验,那还是我……” “他扛的铁柱,除了开始的一小段时间,就一直保持水平,没有失衡过。”大阮打断了他的发言,“你能做到吗。” 小林愕然转头,确认之后,却还是嘴硬:“这也未必代表打架厉害啊。而且话又说回来,当老师,就一定要能打赢徒弟吗?” 随后他又笑着对张灵溪说道:“我可是能教你很多力量的用法呢,你说是吧,张道友。” 张灵溪此时正处于惊讶之中,下意识地点头称是。 大阮一直走在前方,没有回过一次头,却能确认自己扛铁柱的状况? 他是怎么做到的? 第19章 以工代练 从大阮的动作和力度来看,目前应该也是炼体境界,最多到达巅峰,比自己高一些,但也有限。 因此这样的感知能力,当是修了什么独特的秘法。 至于他能让铁柱保持平衡,倒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毕竟控制灵力丝线振动的同时保证丝线的稳定,比这种事要简单多了。 而且当前肩上负重不小,却离他的极限还有些距离。 穿过外面的这道城门时,三人各自用铁圆片在门前按在一台中型灵器上,各自做了登记。他们将铁柱搬出到外面的区域,并移到一个正在建设的大坑处。 在此处守候的汉子们便接过柱子接过,两三人一组,配合着用重锤将铁柱打入地面。 返回之时,三人又用圆片做了登记,并且还比出城时多了一道人工复核的流程。 “这样每次来回都做登记,不会很浪费时间吗?”张灵溪不由得问道。 “张道友有所不知,我们宗门向来讲究未雨绸缪,在安全方面丝毫不马虎。毕竟以前吃过亏,故而深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 “更何况百炼城已经过于庞大,如今我们扩张城市,与其说是为了增大区域,不如说是为了给弟子修行的机会,以工代练,在实际运动中熟悉力量的使用,因此慢点既可以防止损伤,还符合宗门目的。” 小林一得到说话的机会,便滔滔不绝起来。 “就比如我们搬运、铸造、镌刻符文,明明都有对应灵器能够加快进度,但是偏偏要让我们用最简单的工具去完成工作,因而建设效率反而成了被考虑较少的一个因素。” 张灵溪深感新奇:“没想到贵宗修炼之法如此独特。” “话说回来,以前我们宗门的修炼之法虽然也要干活,但干的活毫无目的,只是一个劲儿把一座山从这儿搬到那儿,隔段时间又搬回来,美其名曰继承传统,实际上空耗力气。”小林语调抑扬顿挫,如同说书先生一般,“直到异圣指出我们韶光虚掷,而且训练缺乏丰富性等问题后,宗门才开始改变,转而把力气用在了更有用的方向上。于是百炼城变得越来越大,如今正在建设的已经是第七环。” 张灵溪心中暗暗一震,还以为他们知晓了自己异圣弟子的身份。 不过他也未动声色,抽空扫了几眼后,发现小林面色如常,应该也只是随口提到。 三人回到原先的空地,大阮当先走到铁柱堆面前:“你先来把一根扛起来。” 张灵溪上前,用手一拉一拽一举,钢材成功上肩,混不费劲。 大阮却摇了摇头:“你这只是靠着肉体强度,只有手臂用了力,实际上能拽起的上限不高,而且还会养成一些错误习惯。这些小习惯带来的问题或许难以察觉,但在今后真正需要爆发体力、压榨潜能的时候可能会带来巨大的影响。” 说完,大阮伸手抓向钢材,但他不仅动作十分缓慢,还一面解释着自己的发力方式。 “膝盖微曲,但不要弯过头。” “手臂要和身体有些夹角,同样保持微曲,避免生拉硬拽。” “手、腿和腰同时发力,把这三股力量连接起来,慢慢体会。” 张灵溪有样学样,模仿了个大概。 “你的动作还是有点僵硬,再来几次吧。” 经过数次调整,他终于大致掌握了抓举柱状重物的用力技巧。 三人扛好柱状物开始行动,大阮继续指点了好几句负重前行、负重跳跃、越过障碍乃至负重摔倒时卸力等值得关注的要点。 来回十数次,将总计上百根墨铁柱成功搬运之后,大阮小林又带着张灵溪在坑里锤了一阵铁柱。 与扛铁柱不一样的是,锤铁柱靠的是猛力,发力技巧全然不同。 大阮又是一阵教导,张灵溪接受得也挺快,迅速跟上了所有人的节奏。 坑内的一大群人热火朝天,将所有铁柱锤好后,一天的工作便已经结束了。 在大阮小林的带领下,张灵溪和他们一起吃了几个皮厚馅更大的肉包子,随后又去丹房领到了两枚铁灰色的丹药。 “这是你的劳动所得,每天都有。”小林喜笑颜开,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高兴,“我们宗门独有的‘炉灰丹’虽然味道糟糕,但对于修行锻体的人来说,效果不凡。” 张灵溪闻言,将其中一枚吃下,只觉丹药在口中瞬间爆开,一股金属味道顿时充满口腔,让人几乎想要一口吐出来。 不过随着这一爆,其内药力也已经涌入身体。 与紫灵丹偏向柔和温养的药力不同,炉灰丹药力格外霸道,瞬间涌向全身,其中大部分在经脉绕行一圈补充了灵力,少部分却挤入血肉,直接增强了些许肉体强度。 “果然适合锻体功法,移山宗实在名不虚传。”张灵溪说道,“贵宗的修行方式同样别开生面,令我受益匪浅。” “确实,来我们移山宗,不体验这样的修行方式,又有什么意思呢?”小林点点头,“放心吧,之后还有很多值得一学的东西,我们俩会逐一好好教给你的。” 正如小林所言,此后几天,张灵溪每日清晨便会见到两位前辈,并被带到一个新地方做体力活。所做内容从需要加强力量的搬运、推车、扇火,到需要增强精细控制的浇筑、雕刻,无所不包。 尤其在学习雕刻的部分,张灵溪被要求在灵辉石上刻写符文。 这材料相对坚硬,但在巨力之下又容易整体产生裂缝,因此对力度控制要求极高。 他数次尝试之下,要么因为用力过小,所刻符文深度不够无法达标,要么因为用力过猛,材料直接产生裂纹废掉,只得丢弃。 如此反复,挫败感极强。 幸运的是,大阮是个好老师,无论他遇到什么问题,都不会着急,而是耐心地给他纠正动作,直到他完成第一个成品。 七天之后,张灵溪已经对多个工作类型有了一定认识。 在搬运等相对简单的任务上,他已经掌握了大致的发力技巧,算是半个熟手。 而在浇筑和雕刻方面,他虽然只能算是入门,但好歹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只需时间积累,早晚也能成为好手。 在这一过程中,张灵溪白天做工,晚上修行血肉灾厄经,肉体的众多瑕疵被弥补,境界也提升到了炼体境八层,并且以前的瓶颈感荡然无存,晋升九层应该也是水到渠成。 张灵溪本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练下去,直到彻底掌握所有发力技巧。 直到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袍人出现在他们的工作地点,高声怒喝: “林白马,阮大为,你们又忽悠宗外弟子帮忙做工?!” 第20章 兴师问罪 “我说为什么这圆禾书院的弟子不愿开门,还以为他在里面修炼什么重要功法在修炼。结果今天随眼一看名册,才发现你们转到这个区了!” “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再一查你们这一队人的工作进度,就知道你们俩肯定又拐了个人!” “你们这样做合适吗?距离上次警告才过去多久?两个月都不到吧?你们就不能消停一点?” 黑袍人兴师问罪,声音略带沙哑,却又气势逼人。 张灵溪身旁的小林缩头缩脑,顿时失了往日的机灵劲儿:“这哪叫拐人呢……他明明挺乐意的。” “还敢顶嘴!就你鬼点子多,阮大为顶多算是从犯,而你这家伙满肚子坏水,迟早挨宗门律法处置!” 小林小步快跑到黑袍人身边,低声下气陪着笑:“竹师姐,咱这也没有违反宗门律法啊?他尝试了我们宗门的正统修行,我们也帮你省了教他基础内容的功夫,两全其美的事,不是吗?” 黑袍人怒意不减:“你别搁这儿瞎扯。宗门律法没有规定,是因为宗内弟子向来勤恳质朴,怎能想到会有你这样离谱的弟子出现!” 她停下顺了顺气,接着骂道: “再说了,我们这一套修行方法讲究慢工出细活,自己练当然没问题,但是能给访学的人用吗?你倒是说说,你们这几天又教了他什么?” 小林凑近道:“竹师姐,不怕您不信,他学得还真不错。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他已经能在脆化过的灵辉石上刻符文了。” “当真?”黑袍人语气似乎若有所思。 “当真!”小林见有机会躲过责难,赶忙打蛇随棍上:“师姐,短短七天之内,他已经掌握了咱移山宗炼体境需要做的大半活计,您就说我们这次是不是立了大功?” 然而却见竹师姐声音再度爆响:“别以为我不知道,教人的肯定只有阮大为,你除了想坏主意和贫嘴还能做别的?更何况人家七天能搞明白,还不是因为他的天赋高?以前跟你们练的那些人,怎么就没见那么厉害?” 小林被诘问得哑口无言,只得低头。 “顺便跟你说一句,因为你俩这两年搞得这么些事,宗门打算在今年中旬的大会上完善宗规,把以前存在的一些漏洞给补上,以后你们再没机会虚报耗材、靠信息差赚取入门弟子丹药以及忽悠宗外弟子打白工了。” 小林闻言如丧考妣,面色发青。 大阮听到这话,却是松了口气。 而张灵溪站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 感情这几天来,自己被骗着干了好多活? 但回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没有亏什么东西。 竹师姐对着小林劈头盖脸一阵教训之后,终于看向张灵溪:“你就是圆禾书院的张道友?” “正是。” “先前我不够谨慎,没有想到这些家伙还会流窜作案,让他们钻了空儿,耽误了你的正常修行,还请多谅解。” 先前看她一阵怒骂,张灵溪还以为自己也逃不掉,没想到这位姐姐那么讲道理,赶忙拱手:“也是我自己没有搞清楚才出了这种事情,更何况这几天我也学到了不少,收获良多,也要多谢贵宗给我这次机会。” 竹师姐见状,便没再客气:“既然如此,此事我们暂且搁下。你先随我来一趟,我来教导你一些肉体修行的诀窍。” 但她又望向小林,语气再度变得严厉:“但是你们这一次吞下的好处,都得给我吐出来还给张道友,不然别怪宗门修订之后,我对你们算旧账。” 小林哭丧着脸,语气悲凉:“竹师姐,我知错了,但新订宗规怎么还能追溯过往呢?” “对于你这样为宗门规定改革作出了突出贡献的人才,我们向来会给予特殊待遇。” 撇下小林这根霜打过的茄子,黑袍人带着张灵溪穿过城墙,来到了先前他住处前的一片空地。 却见她将黑袍的兜帽一脱,露出一头假小子式的短发和充满英气的脸庞。 随后她说道:“听他们的意思,你肉体修炼得还不错。那不妨放开手攻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水平,也好给你制定训练计划。” 张灵溪闻言,也没犹豫,血肉一颤,身体一紧后弹射而出,右拳裹挟灵力猛然前挥。 竹师姐见状不闪不避,一手举起,化掌迎击。 张灵溪一击打去,却觉如同陷入棉花之中,混不着力。 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心思电转间,他右手收拳的同时,借助收拳之力身体一摆,左拳已经横向摆出。 “来得好!” 竹师姐赞道,摆臂接拳。 张灵溪拳中小臂,这次又觉有如击中墨铁柱一般,拳头前端一阵发痛。 一柔一刚,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张灵溪心中惊讶之时,身体却不断改变方位,脚下动步不停,双手拳风烈烈,从各个角度向黑袍女攻去。 不过十多拳后,竹师姐却保持在原有位置。脚步略作变化间,便将攻击要么让开,要么化解,要么直接发力一怼,全都安然接下。 这位移山宗弟子明明力量深不可测,但战斗手段同样千变万化,难以突破。 再这样下去,自己最终只会力竭。 而她连离开原地都不需要。 张灵溪并不好争强好胜。 但如果保持一种打法,像现在这样切磋倒还好,真正生死相搏时岂不是慢性死亡? 即便是切磋,也不能留下这样不愿多想、不积极求胜的坏习惯。 必须找点办法,至少让她不能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 一念及此,张灵溪往后一跳。 “挺不错的,那我们接下来……” 竹师姐刚说半句,便闭了嘴。 跳开的张灵溪,并没有直接认输,而是直接跑向远处。 竹师姐见状,没有其他动作,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有其它想法吗?那还挺不错,至少有点冲劲。” 却见张灵溪到达一定距离后,便转回身来,加速狂奔,并迅速冲至最高速度,随后灵力奔涌,血肉韵律也调动到最强状态。 竹师姐再度轻笑:“原来是想靠加速的力量,想象力还是有些欠缺。” 然而感受到席卷而来的风力,她脸上笑容淡去,似乎也不敢托大,右手作掌平平推出,其上覆盖的灵力光辉闪烁,星星点点。 拳风已至,竹师姐一掌拍出。 然而所拍之地,空无一物。 张灵溪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地,身体却随着惯性继续往前划,从竹师姐黑袍右侧划过。 与此同时,他聚起剩下的灵力与体力,对着那黑袍之下的小腿全力挥出。 竹师姐感应及时,轻轻往旁边一跃,躲开了这一拳。 但落地之后,她脸上飘过一抹兴奋的飞红: “居然能让我离开位置,有意思!” 第21章 竹师姐 一击达成效果,张灵溪很是兴奋。 但比他兴奋的,似乎是那位竹师姐。 “炼体境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而且明明没学过攻击类功法,却能临时想出还算不错的打法,挺好,挺好。” 张灵溪闻言,反而收敛了先前的得意,开始又有点不好意思:“如果你当时没有躲开,而是直接提脚踩下,那便不需要跳开。” “我已经反应慢了,如果想用脚迎击,肯定无法控制速度,甚至会对你造成伤害,那不是比被你逼走还丢人?”竹师姐解释道,“再说了,如果我境界只比你高一点,那么当时肯定就会倒地,总地来说我已经输了。话说你最后那个落地的动作,是怎么做出来的?” “大阮有教过我背负重物时摔倒应该怎么卸力。” 竹师姐愈发激动:“被动摔倒时的卸力和让自己主动摔倒的卸力吗……有意思,不过这两种卸力方法应该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如此触类旁通,还挺有想法的。” 随后她又面露遗憾:“可惜你不是移山宗的,不然我还真可以好好带带你,让你也拿一身黑袍穿穿。” 张灵溪刚想问黑袍到底意味着什么,却见竹师姐又是咧嘴一笑:“就算不能传授你什么宗门功法,但之后几天的训练,该教给你的我一定会教给你。” “来,你再来攻击我。” 张灵溪依言照做。 但这一次,两人没有纠缠太久。 每打过两三拳,竹师姐便让他停下,并指出每次出拳、每次踱步需要注意的小要点。 虽然每一点的纠正影响不大,但积少成多。两个时辰之后,张灵溪只觉自己的应对中似乎灵活了一些,出拳时也更能利用腰腹与腿部的血肉进行联合发力。 一下午拳练完,竹师姐又带他前往一个满是石块、大鼎等重物的场地,进行诸如抬举、拉拽等一系列动作。 由于之前有过大阮小林带着做的活计,这一部分张灵溪学得也很熟练。 随着训练的推进,竹师姐的目光愈发喜悦……却也愈发遗憾。 “你这样的人,怎么就去了圆禾书院呢?” 在整个训练过程中,竹师姐把这句话说了不下五回。 而每当她说出这句话,张灵溪的训练强度便会再提升一截。 当天晚上,他终于结束训练,被竹师姐逼迫着草草吃了好些大块肉食,取了丹药后回到住处,倒头便睡。 睡到半夜,他才勉强恢复,爬起身来修行血肉灾厄经。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只是高强度训练的第一天。 之后的二十七天,他每天寅时便被叫醒,被那英姿飒爽的短发姐姐带往前往区域内的一个新去处。 在上午,他会跟着竹师姐做各种修炼,要么在一根树桩木桩上单脚站立、跳来跳去,要么背着重物辗转腾挪,要么在瀑布之下盘腿接受冲击,要么在一个旋转的大轮盘内抓住四个把手感受眩晕。 虽然这其中有些训练意义不明,张灵溪甚至无法体会到自己在其中得到的提升,但他都乖乖地接受下来,没有多问。 下午,他则会接受实战练习,与竹师姐进行对战。 并被碾压。 这一过程中,竹师姐似乎乐在其中,并且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出手的方式也愈发刁钻。 张灵溪每次稍有进步,遇到的攻击便会更猛烈。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想念和大阮小林一起干活的时节了。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训练辛苦,对应成效也不一般。 张灵溪不仅觉得已经摸到了炼体境九层的门槛,而且战斗技巧也愈发强大。 回想之下,他只觉要是在遇到那位对自己出剑的剑士,自己有机会在不受伤的情况下,避过长剑,将他直接打到不省人事。 即便是他自己,也觉得这种进步速度有点骇人。 与此同时,他与竹师姐也逐渐熟识。 竹师姐单名一个焰字,藏在黑袍下的身体似乎并不健硕,但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似无穷无尽。她的性子其实也并不急躁——除了在面对犯事的小林和大阮的时候。 另一方面,她对训练格外认真,总能在战斗和训练中获得快乐。 而每当张灵溪在修行上获得进益,她似乎也会格外开心。 不过张灵溪感觉,这种开心并非出于某种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开心,而是来自于某种对成就感的追求。 有这样的一位老师,张灵溪自然成长得格外迅速。 但就在这时,训练却戛然而止。 “到此为止了。” 瀑布边,竹焰猛力抖了抖黑袍,将瀑布下修行时沾上的水份全部抖开,身上也蒸腾出一片水雾。 “你毕竟是圆禾书院的弟子,我只能教你到这里。”竹师姐面露遗憾,“不过更往后的路,自己走问题也不大。你们书院之中,也会有些教授锻体的书籍存在。” 浑身湿透的张灵溪听到训练结束,心中一阵放松。 但似乎心底,还是有点空落落的。 “其实这几天我的训练强度还挺高。你这小子,不会抱怨吗?”竹师姐忽然问道。 “啊?” “我之前一直在给你增加压力,想要看看你的韧性如何,但没想到你都撑下来了。这种强度的训练,其他许多人倒是也能撑下来,但多少训练之中会抱怨上几句。” 张灵溪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当年考入圆禾书院时,做训练的时候比现在压力还大?” “圆禾书院那么难考?”竹焰表情一愣。 闻言,张灵溪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在师父的监督之下,埋头苦读和苦练灵力技巧的日日夜夜。 一念及此,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哎,大宗弟子,各有各的辛苦……浮云堂的除外。不过你还是得学会排解压力,就算是骂几句也好啊,不然没人知道你是不是到了极限,要是弦被崩断就来不及了。”竹师姐叹口气,“不说这个了,选在今天作为训练的最后一天,也是因为有你们圆禾书院的师兄正好前来,似乎要找你。” “啊?是哪位?” “你们书院的大师兄,关垒。” 张灵溪眨了眨眼:“关师兄?” 这位可不是一般人。 关垒,圆禾书院当下的大师兄,是书院稍长一辈核心弟子,论宗门地位甚至要比贺敬文在万象宗的地位要高一些。 毕竟他四五年前就已经到达炼意境,已经开始直接参与宗内不少重要事务,再研修两三年转为书院先生也是顺理成章。 如此人物,怎么会来专程找我? 作为核心弟子,他应该是知道我真实身份的吧? 有什么事,非得他亲自到移山宗来说?这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直接暴露我的身份吗?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张灵溪不安地搓了搓手。 第22章 机缘 一间颇为狭小的房间内,两人在一只小桌前相对而坐。 刚刚落座的张灵溪头晕脑胀,晃了好几下脑袋才恢复过来。 然而再一回想,他心中一冷。 自己已经不记得刚才走过的路,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被谁带来,又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 这儿又是哪? “张灵溪师弟是吗?我是圆禾书院关垒,算是你的师兄。” 听到声音,张灵溪才抬头看向对面那人。 只见那人唇红齿白,丰神俊朗,仪态翩翩,实在是举世难见的豪杰。 与他正面相对,张灵溪莫名有点自惭形秽。 以前见到他,都是远远一望,惊鸿一瞥。如今如此距离相见,才知世上还能有如此出尘的男子。 看到关垒师兄,再听他这么一说,张灵溪立时想起,自己应该是被竹师姐叫了之后,才来到这处地方。 “见过师兄。” 却见关垒眯了眯眼睛,随后恢复如初: “这里是移山宗静室,而且我带了宗内灵器,另有布置,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讨论。” 张灵溪终于回过神来:“辛苦师兄了。此行前来,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确实有挺多事,首先必须提醒你一句的是,魔宗余孽又要有动作了。” “他们不是才动作过吗?”张灵溪苦起脸来,“我听人说他们应该会收敛一点,怎么才一个多月过去,就又开始了?” “之前那一波行动他们的确损失不少,除魔会更是顺藤摸瓜干掉了好几个窝点。但是异圣飞升的消息在西陆传开之后,很多魔宗余孽便觉有可趁之机,来到东陆。”关垒语声平和地解释道,“东西两陆虽有高山阻隔,主要道路也有关卡防备,但近年来从西陆逃到东陆的人太多,只要没有查出魔气,大多也都允许通过的,很容易混过来。近三个月来,在东陆被抓捕的魔宗余孽人数大规模上升,其中大部分便是迁移而来。” “那他们为什么那么在意我呢?”张灵溪问道,“他们就算要找异圣弟子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吧?而且我听说魔宗向来寡情,真的有很多残余这么想要我的命吗?” 对于张灵溪的疑问,关垒都回答得格外详细,没有一点不耐心: “魔宗分支与修行功法种类繁多,不可一概而论。寡情的有之,至情至性的亦有之。其中更有格外偏执之人,在众多魔宗门派覆灭之际立下血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异圣首徒已至炼天地境,异圣二徒不知所踪。综合考虑之下,你就是他们最容易针对的目标。” “而且在西陆还有传言,说你身上有异圣所传的数门魔宗功法改进方案。” “我哪会有这种东西!”张灵溪脱口而出。 关垒笑了笑:“这我们当然清楚,你就算有这东西,他们也不可能那么快知道。这样的消息,估计也只有一些缺乏组织的魔宗余孽会相信,但这些人的力量一旦汇聚,同样不容小觑。另外,这些信息会莫名出现,想来是净世联合瞎编之后,故意传出去的。” “净世联合?我记得这是一支针对魔宗的组织,他们为什么要造我的谣?” “师弟有所不知,净世联合非各宗门所属,行事相当独立,若非紧急其内成员不会暴露身份。这一组织内都是一些与魔宗有过深仇大恨的人,联合只为清除魔宗力量,行事向来极端且短视,毫无原则。” 张灵溪茅塞顿开:“所以他们认为,我作为诱饵的价值会比较大?” “确实如此。不过日后如果你实力变强,被魔宗视为威胁,他们也可能反过来保护你。” 张灵溪默然低头。 “今日前来,所为之事也与异圣弟子身份一事有关。” 张灵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请师兄吩咐。” “吩咐什么的说不上。不过需要你离开百炼城。” “为什么?” “因为百炼城内,实在过于安全了。” 张灵溪眼皮一跳,随后陷入沉思。 看来在净世联合将自己当作诱饵之后,五宗三派也想顺水推舟,把这事做下去?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事儿,与其老被人惦记着,不如主动出击,把打自己主意的人给干掉。 见他默然不语,关垒却是笑了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现在的东陆,算上你至少有七个‘异圣弟子’。” “啊?” “在车队到达百炼城后,城内除你之外便陆陆续续多了六个大宗弟子。他们要么是正好回宗,要么是来商谈宗门事务,要么是和你一样前来修行游历,要么是来询问一些修行问题。这些人明面上各有身份,但都受到了移山宗较为热情的接待。” “而现在,他们有的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宗门,有的还留在移山宗境内。这次我一路走来,便分别与这些人都见了面,包括你在内。这些见面虽然隐秘,但有心人还是会注意到,并将消息传出去。” 张灵溪立刻明白过来:“因为出现时间和受到的待遇,他们都会被魔宗视为异圣弟子的重点怀疑对象?” 关垒轻轻一笑:“张师弟甚是聪慧。这些人今后回到宗内,都会被稍微区别对待。这样一来,魔宗无法判断谁是异圣弟子,自然不敢贸然出手。” 心思电转后,张灵溪放心之余又升起愧疚感:“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这些原本无关之人都身陷险境?其实若是这样,不如让我一人应对,大不了境界到之前先不出宗门。” “师弟不必多虑,这些人都非常愿意当‘异圣弟子’的替身。”关垒眯了眯眼,随后面露愉快的笑容,“你猜猜这些人的天赋如何?” 张灵溪一愣,随后有了些猜测:“很一般?” “不,他们天赋都相当优秀,若是平稳发展,足以成为今后宗门的精英。但是他们距离天才这一层次还有很大的距离,故而各大宗门不会把他们视为核心弟子培养,而他们若是没有其他机缘,终生便最多只能在炼意境徘徊。” “但只要和我们签订契约,他们便能享受近似核心弟子的资源待遇,还能获得一定保护,更加广阔的未来正向他们敞开大门。” “这一次,就是他们难得一遇的机缘。” “而且还是相比之下,风险最低的那种机缘。” “所以,被找上门的大部分人心动了。” 第23章 礼物 “大宗弟子,各有各的辛苦。” 张灵溪不由得想起了竹师姐说的这句话。 随后他无奈地笑笑:“以前我不识宗门弟子的辛苦,看来是书院照拂有加。” 关垒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以前也没人知道你是异圣弟子,因此也没对你作特殊对待。主要是师弟一直专心修行念书,可能也没了解过这方面的问题。” 听他这么说,张灵溪也不禁有点汗颜。 的确,在书院期间,他似乎只顾着读书了。除了同住的两位舍友,几乎没和其它同龄学子深交过,对于宗内事务也不太留心。 自己这个大宗弟子,是不是当得不太称职啊? “实际上以张师弟的努力程度,有潜力成为书院精英弟子自不必说,若是今后游历有得,本来也有机会成为核心弟子。”关垒笑道,“不过谁又能想到,你在外面有一位更了不得的师父。” 张灵溪挠了挠头,旋即问道:“话说回来,如师兄所说,像这样布置疑阵,应该算是一步明棋吧?” “没错,魔宗在获得情报之后,自然会知道七人中必有假,甚至怀疑无一是真,于是便会投鼠忌器,游移不定。而魔宗余孽本就各行其是,思虑越多,他们内部分裂便越多。我们只需等他们露出破绽,便可慢慢击破。” “那让我离开过于安全的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一方面其它几人除了移山宗弟子,都会离开百炼城。如果只有你一人滞留,难免显得有些突兀。而且你外出行动,也应该能勾引出一些独行魔头,方便除魔会铲除。” 张灵溪大概明白,也认可了这种做法。 虽然自己同样是诱饵,但如此一来,风险的确分担出去了一些。 “你放心,毕竟事关除魔,暗中自然会有人保护你。不过你对外的公开身份是书院核心弟子,而在负责保护的人眼中,你只是扮演了异圣徒弟的大宗弟子之一。” 张灵溪点点头,随后问道:“那么接下来,我去哪些地方比较合适?” “这就可以由你自己决定了。不过非要说的话,最好还是保持在移山宗控制范围内为好,毕竟现在的其他六人中也有四人处于这一地区,守备力量较为集中,相互之间也能有些照应。” 张灵溪点点头。 “顺便一提,三个月后,在五十二万剑的地界会有一场五宗三派的盟会。到时候你作为书院核心弟子,也得出场,说不定还得参加几场比斗,不要忘了。” “明白。” “再重申一遍,从今天起,你对外的身份就是圆禾书院核心弟子。” 说完之后,关垒站起身来,将张灵溪带离了这处静室。 至于回程的路,张灵溪同样无法记得。 他只能感到一阵目眩神迷之后,待到重新恢复意识,便已经回到了瀑布旁。 “如何,你几时要走?”站立一旁的竹焰问道。 “明天吧。我先休整一下,做些准备。” “那挺好的,不过离开移山宗,可不要就把修炼肉体给放下了。”竹师姐提醒,“另外,大阮和小林有把他们欠你的劳务还你吗?” 张灵溪才想起还有这么一茬:“我好一阵儿没见他们了。” “林白马这个滑头鬼……行吧,那我带你去找找这两家伙。” 说完,两人再次来到先前张灵溪耕耘过整整七天的工作地点。 然而竹焰远远一望,却是表情数变,直冲向前: “林白马,阮大为,你们又忽悠宗外弟子帮忙做工?!” 话音刚落,一头身形健壮,举手投足却像个猴儿的人已经凑到了她跟前: “竹师姐息怒息怒。师姐今天真精神,神武非凡,让我望而生畏……” “别贫嘴!”竹焰利喝道,“你给我解释解释,这个跟着你们做工的家伙哪儿来的?” 小林看了眼那个正在搬铁柱的瘦削男子,随后回身嘿嘿笑道:“师姐,这位的确是五十二万剑的弟子。” “那你还在这儿嬉皮笑脸的?还不快把人给还回去。” 林白马陪着笑脸:“师姐您这就误会了,他是张师兄叫过来的,说是让我们帮着练一练他。” “张山海?” 竹焰语气带有疑问,但面上表情无疑是信了。 “对啊。张师兄说了,他现在正修炼一门重要功法,没工夫管这名弟子。” 竹焰嗤笑一声:“他什么时候都在修炼重要功法,哪有那么多‘重要功法’给他修?让他做点儿事跟耽误他大道之路一样,真矫情。” 小林赶忙点头奉承:“是啊是啊,哪像竹师姐兢兢业业,宗门派下的任务都全力做好。竹师姐这样的弟子真是宗门砥石,未来必成我宗支柱……” “别贫嘴了。”竹焰又一次笑骂道,随后叹了口气:“通过教授他人以完善自己的修行,并发现早期修行中的瑕疵,触类旁通。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张却永远不明白。算了,你们俩欠张灵溪的东西打算还了吗?” 小林闻言一怔:“那么急吗?” “怎么就急了?你们要准备什么?几瓶丹药或者一些东陆通行的银票,你们会拿不出来?” 先前在后方旁听的阮大为却是走上前来:“竹师姐误会了,我们和小张做工的那几天,所在小队都拿了七环建设的最快进度奖,宗门奖励比较多。而且咱相处也不错,所以就寻思着合起来给他弄一份好点的礼物,算是一份心意。” “你们打算送什么?” “我们看他还没有武器,所以寻思着给他准备一份兵器主材,也算有些用处。东西我们已经买好了,待会儿催一催,大概明天中午就能送给他。” 竹焰想了想,随后看向张灵溪:“你接受这种方案吗?” 张灵溪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反正都是平白送我的,给什么都可以。” 竹师姐语气认真道:“这不是白给你的,这本就是你的正当所得。你时间充不充裕?能等到明天吗?” 张灵溪点点头。 “那行,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待到两人离开,小林凑到阮大为耳边: “大阮,你怎么自作主张,要给小张送礼物了?你那么欣赏他?” 大阮斜了一眼小林一眼,却是没有直接回到:“竹师姐办事向来认真,修炼也格外卖力。即便对外宗弟子,也会全力训练。” “不是,问你话呢,你说这个干什么?” “即便是宗内弟子,被她训上十天半个月也会褪层皮。但张灵溪连续在她那儿呆了二十七天,没有停过。” 小林一愣。 “从咱们宗门对他提供的待遇来看,他至少还是圆禾书院的精英弟子。这样的人物,我们不该结交一下?” 小林恍然大悟,随后又困惑道: “不过兵器主材这事儿,质量不好的太掉价,真正精品的又太贵,我们应该从哪儿弄啊?而且如果从城外进货,不得被查个三五天,怎么可能在明天中午之前弄到手啊?” 阮大为笑了笑:“我记得你以前虚报损耗,偷留了一根墨铁柱。” 闻言,小林眼中满是悲伤:“那玩意儿可贵了,能换好七八百枚基础丹药来着……” 第24章 不像话 第二天正午,张灵溪站在了百炼城的城门前,将移山宗给的介绍信件塞入怀中。 随身物品除了原来的行囊,还多了背上的一根沉重粗壮的墨铁柱子。 有几根绳子将这铁柱绑得严严实实,还延伸出两个背带方便背上肩。 那些绳子看上去也很不凡,否则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 不过这种重量,对于当前的张灵溪已经不算什么了。血肉律动之下,也只会稍微觉得绳子有点勒。 前来送别他的,则是竹焰师姐、林白马和阮大为三人。 竹师姐和大阮的态度都很平静,唯有小林对自己格外热情,却又忽而神色凄然,默默摇头。 张灵溪有点感慨。 人心果然难测,自己此前还真没看出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轻抚着背上的铁柱,张灵溪不由得问道:“用这么大一根柱子来作为兵器主材,会不会太多了?要不你们把这东西切割一下,我拿一半带走?” 小林闻言,眼中似有光芒闪过。 大阮却摇摇头:“炼器过程中需要损耗很多材料,这柱子自己会变细的。而且多准备一点,炼器人能多得到一些边角料,自然也会为你尽心一点。” 小林也跟着叹了口气:“大阮说的是,张小兄弟就把这东西收下吧,今后若是发达了,莫要忘了我们的好意便是。” “好好训练,不要懈怠了!”竹师姐再一次提醒。 张灵溪点点头,随后跟着一支车队离开了百炼城。 这支车队只是在城际之间运行,走得比较慢。张灵溪身上背着重物,也不好上车,只能快步行走跟随。 实际上如果发力奔跑,即便有墨铁柱碍事,他的速度也能比这支车队快很多。 但考虑到车队有法阵和专人护持,他还是决定跟着大部队走为好。 由于竹焰打过招呼,故而车队中人看到他行走跟随也不以为怪,唯独在注意到他背上的柱子时会多看两眼。 不过对这样的注目,张灵溪也并不在意,只一心想着此行的方向。 这支车队的第一个目的地便是赤炎城。 而在此前得知自己会得到一份兵器主材之后,张灵溪便也决定在赤炎城多待一段时间,将兵器打制出来。 毕竟老是背着一份兵器材料行走,还是有点显眼。 赤炎城内的同名宗门以炼器闻名,如今靠着介绍信,如果能请宗内的靠谱师傅将兵器打出来,无疑能省许多事。 车队行进两日,期间在两个计划中的小驿站过了夜,一路没遇到什么事儿,车队便顺利到达了赤炎城。 赤炎城进城却是比较简单,大致盘查之后便可入内。 张灵溪穿过热闹的市区,直奔赤炎宗。交过介绍信,又说明来意之后,便被请到了宗内一处待客的小房间内,喝茶等候。 没过许久,便有一位穿暗红色衣装、衣摆带有火焰花纹的弟子前来,语气平平: “张灵溪?” “正是。” “你想要委托炼器?” “是的。” “你有多少材料?” 张灵溪被问得有点紧张:“我有主材,其它的没有。” “什么主材?” 张灵溪把放在身侧的铁柱举起来:“就这个。” 那弟子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墨铁?” 张灵溪看他表情不好,愈发紧张:“这材料不行吗?” “这倒没有,是顶级的材料,如果炼制得当会是一把好灵器。不过墨铁很沉,如果要搭配降低重量和方便驭使的符文,那么它的其他方面就会弱很多,而且成长性上也无法顾及。” 张灵溪放下心来,单手将旁边铁柱举起,再稍微舞动两下:“这倒没关系,重量上应该不是问题。” 那红衣弟子沉默片刻,随后确认道:“先前带你来的人告诉我,你是圆禾书院弟子,是吧?” 张灵溪点头。 “嘶……好吧,所以你想炼一把什么灵器?” “我也说不准,因为我其实没练过任何攻击功法,也没有什么武器喜好的倾向。”张灵溪很不好意思地回答。 红衣弟子再次失语。 不过他很快也调整了过来:“我们宗门对于这种情况其实也有准备,容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张灵溪离开小屋,来到不远处一个有一片小院子的草屋前,敲了敲门。 “哪位?” “郑师叔,有人要锻造灵器,但以前没练过功法,想要选一门适合自己的兵器。” “诶,这时候吗?这几天没听说宗门招人啊?” 随着这句疑问,草屋的门霍然打开,一个头发乱糟糟、身上带着酒气的男子走了出来,抬头一看张灵溪,张口就问: “这个年纪才选兵器?” “师叔,这位是圆禾书院来的人,来委托炼器。” “哦,原来是这样,圆禾书院学习战斗相关的功法的确比较晚……诶,这也不对啊?你都还没有确定的武器修炼方向,就来我们这儿炼器,是不是顺序有点搞反了?” 张灵溪赦然:“我是因为友人送了一份主材,感觉带得比较不合适,只好先把它炼了。” 郑师叔眉头紧了紧: “所以你的主材是什么?” “一根墨铁柱。” “呃……那玩意儿还挺沉,你确定你使得动?” 一旁的弟子插嘴道:“他还真舞得动。” 郑师叔一愣,随后叹了口气:“这世界变化真快,圆禾书院的弟子都开始用墨铁主材的兵器了。” 随后他走进草屋,搬出一打各式各样的兵器,放在地上: “你一个一个试试吧。” 随后他回想片刻,从房间里又翻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这是《百种兵器基础动作入门》,你照着上面的练一练,我看着给你点建议。” 张灵溪依言照做,翻一阵书,随后便开始将其中一种武器舞弄一番。 一路练来,从常见的刀枪剑戟到各种闻所未闻的奇门兵器,都试了个遍。 而在一旁,郑师叔和那个赤炎宗弟子小声地交头接耳。 “师叔,你能看出什么来啊?” “就练几个入门基础动作,如果是没有训练过力量的小孩,还多少能对比一下天赋。他这种掌握了许多力量技巧的人,刚用起来时都大差不差,我能看出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他的力气很大?” “对,看上去比同阶移山宗弟子还要强一些,挺离谱的。” “如此一来奇门兵器还是先排除了吧,那些拐弯抹角的玩意儿反而浪费了力量优势,普通一点为好。” 弟子问道:“长枪如何?那玩意儿最好学。” “长枪就算了,易学难精,不适合莽夫。他力道大的话,劈砍类武器可能还更好一些。” “那不考虑重武器吗?” 郑师叔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圆禾书院的弟子用重锤狼牙棒什么的……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总感觉有点不像话。” 第25章 陌刀 纵然只是武器的基础动作,但由于很多细节无法掌握,张灵溪只能做个大概,摆几个花架子。 不过看一旁两人讨论得火热,专业范儿十足,应该也能从这些动作看出些问题,并得出结论吧。 对此,张灵溪很是放心。 而旁边的郑师叔和红衣弟子的确是一边看,一边激烈地讨论着。 “这体力还真不错,都不带喘的。” “呦!诶,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他要闪了腰。” “其实重兵器……也挺好,不过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 “要不直接做个保守点的选择,就给他打一把刀吧?百兵之首,再怎么说也不会有大错就是了。”郑师叔忽然提议道。 “什么形制?” “我觉得陌刀不错。稍微再调整一些,改成更为沉重适合劈砍的类型,毕竟主材是墨铁,重量和强度都足够,应该能做到。之后再根据这家伙的身体特征,处理得更趁他手一点就是了,听起来不错吧?” “听起来……有点敷衍。不考虑一下斧子?” “差不多得了,这点事儿没必要纠结太多,你可以稍微圆几句,他有其它意见再说嘛。”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等到张灵溪将各类武器练完一遍,红衣弟子便走上前去: “我们已经选出了最适合你的兵器。” 说完,他从兵器堆里拿起一柄长杆刀,将其长短伸缩调整了一阵,交到张灵溪手上。 这柄刀比张灵溪身体还要高一些,看上去颇为修长。其刀身宽度与刀柄直径相差无几,柄比刃略长一些。分割刀身与刀柄的刀镡只有小小一圈,看上去比较不显眼。 张灵溪拿着陌刀多挥舞了一阵,只觉耍得虎虎生风,顿时感觉这种兵器颇有魅力。 不愧是赤炎宗,这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兵器。 一旁红衣弟子解释道:“你的力量不凡,适合长兵。陌刀刃长,可以造成伤害的范围大,还有穿刺能力。对于力气不足的人来说,这种武器使起来会很笨重,但对你而言应该不成问题。” 张灵溪心生喜悦。 红衣弟子的语言却渐渐变得磕磕绊绊起来: “然后呢,啊,我们在观察你这个武器使用的过程中,就是,发觉你对陌刀可能有许多,难以察觉却又不可忽视的天赋。” 说完这话,他长长舒了口气。 张灵溪察觉到了些许异样,但却很快被找到合适兵器类型的欣喜盖了过去。 他将陌刀杵在地上:“既然如此,我的武器选择就这样定了。请问委托贵宗打造陌刀需要多久?” “视情况而定,最快只需一个月。你的主材经过初步的锻打和炼制后,会做成一条粗胚后,交到你手上进行测试。如果称手,便会进入下一阶段的炼器。如果你不满意,则会打回去重新炼制。不过你要记住,一共只有三次修改机会,要是第三次之后还是不满意,那我们将不再负责更改,而是会直接打至成品。” 张灵溪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随后,他心情再度紧张起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行囊:“那么这次炼器的支出……” 红衣弟子反问道:“你不是圆禾书院的核心弟子吗?” “呃……是的。” “那么你的一切支出都会被记在账上,年底报给你们书院,由他们支付。而你作为核心弟子,每年拥有的额度应该很高。况且本次炼器的主材是你自带的,我们只收取辅料和炼器师的劳务费用,应该不至于超出限额。”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定啊……”张灵溪愕然。 红衣弟子疑惑道:“难道之前你在别的宗门,有被收取过任何费用吗?” 张灵溪挠了挠头:“这倒是真没有。” 不过在万象宗时,他得到了林宗主的亲自安排,按理来说并不需要考虑费用;而在移山宗,他又参与了一些劳动并获得了报酬,因此没人来找他要钱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现在看来,自己可能的确有点想当然了。 红衣弟子见他这样糊涂,轻笑一声:“费用的事不用你考虑,但想要确认兵器合不合手,你至少得掌握兵器的用法,当然最好学一点相关兵器相关的功法。” “适合陌刀的功法吗?”张灵溪想了想,“这我可没有准备,不知赤炎城有什么出售功法典籍的场所?” “唔……这样的地方还挺多。不过赤炎宗内可从来不缺低等阶的各类兵器功法,你不如直接到我们藏书楼阅览一番?” 张灵溪一怔:“贵宗的藏书楼允许宗外人员进入吗?” “这有什么不允许的?我们藏书楼的第一层都是些世间搜集来的低阶功法,三级水准的都不多,应该不算稀有,更没有任何隐秘,只要是宗门贵客有需要都可以踏足。”红衣弟子说道,“虽然一层楼内的功法水平一般,但是也相对好学,正好适合你这样初学此道、急需适应新武器的人。” 见这边已经谈得差不多了,那位郑师叔也走上前来:“既然兵器种类已经确定,那我便把其余兵器都拿回屋了。不过这把陌刀你可以先用着,好好先练一练,别等到粗胚打出来才临时抱佛脚,耽误了炼制时间。” 张灵溪谢过之后,便抱着这柄长刀,跟随那红衣弟子望旁边走了一阵路,来到一座塔楼前。 “就是这儿了,我帮你拿着刀,你自己进去找一找。如果没有头绪,可以问一下看楼的人。” “不用你带着去吗?我也没什么信物……” “不用担心。只要你不上楼,没有人会管你的。第一层楼的书,都可以自由取出。” 张灵溪心中打鼓,交出长刀后,小心翼翼地走进楼内,才发现的确没人管他。 楼内的景象颇为萧条,空无一人。 张灵溪缓步走向一排排书架,偶尔拿下一本翻看,却见其上的书整整齐齐排列着,然而书本新旧参差不齐,有的似乎遭过什么灾,看起来似乎即将碎裂;有的却崭新异常,像是半个月前才写出来一般。 那位赤炎宗弟子所言非虚,这些东西还真都不值什么钱。 不过张灵溪也不嫌弃,熟悉了一阵书籍的分类和摆放方式之后,便向着可能是兵器区域的位置走去。 果不其然,在他走向的位置,果然出现了各种兵器的书籍。再稍微一晃,便找到一个全是刀类兵器的区域。 这里虽然书籍质量不值多提,但书籍的摆放方式还是很有规律的。 张灵溪不禁感谢起对此立下这门规矩的异圣师父。 第26章 功法 藏书楼内不仅功法大类分类符合规范,而且每种功法类型的细分种类也被标出,在对应的位置钉上了贴牌,以作区分。 如此一来,寻书之人只需打眼一扫,便可区分出所需功法的所在区域,甚是方便。 而这类规矩,便是当年由异圣提出,并由圆禾书院指定完善的。 感怀过师父的丰功伟绩之后,张灵溪开始寻找适合自己的刀法。 然而这一看,才发现满满一整座书架上的刀法中,专门针对陌刀的刀法只有半排左右。 而且这半排还藏在书架最底处,他只有蹲着才能将书拿到。 张灵溪再将这些书籍翻看一番,只觉虽然半排书内种类还算繁多,不过大部分陌刀刀法重突刺胜于劈砍,按照先前那赤炎宗弟子的说法,应该不太适合自己和即将被打造出的灵器。 一一浏览之后,他才发现半排书籍中,只有三本的劈砍篇幅较多。 这样一来,也没多少可选的空间了。 倒也省了事。 张灵溪自我安慰道。 这三本书籍基础部分大同小异,但后半部分差异颇大,风格迥异,杀招更是各不相同。 第一本是《回柳刀》,讲究气息绵长,引人入套;第二本是《瀚海狂刀》,讲究以力破巧,刚猛不绝;第三本《飞蝗刀》,讲究变化多端,劈砍与穿刺杂乱无章,令人防不胜防。 张灵溪思索片刻,便选中了中间那本。 既然大家都说自己力气不错,那自然是靠力气的功法最合适。 决定作出,他转头四下张望一番,却没见有人来管自己。 难道我就这样把书拿走了? 不用登记什么的? 张灵溪纠结片刻。 既然没人来找,那应该是没关系的吧? 也许自己一出门,就有管事的人出现了? 一念及此,他便离开一列列高大的书架,向着门口走去。 然而就在即将踏过门槛时,一道似乎喉咙带着痰的粗糙声音响起:“你是要拿走这本《瀚海狂刀》,是吗?” 张灵溪虽有所猜测,但还是被略微吓到了。 扭头一看,却见身边已经多了一个额头皱纹格外丰富、纵横交错的人。 无论从皱纹还是声音来判断,这人都应该很老。 然而再看他的身姿体态、有神的眼睛和茂密乌黑的头发,却怎么看都是一位中年,甚至有点类似青年。 不过张灵溪也没太纠结这些,正身恭谨回道:“正是,学生在赤炎宗打制灵器,需要学习功法,特来此处借阅,不知可曾坏了规矩?” “没有没有,你若是真要,自取便是。”那人声音吓人,眼神却格外温和,“不过你是要修行陌刀刀法,是吗?” 张灵溪见这人看上去似乎是想要指导自己,顿时心生喜意: “确实如此。” “我看你选了瀚海狂刀,可是血肉力量不凡,想用特制的陌刀行劈砍之事?” “确实。” “既然如此,那瀚海狂刀便非是上佳之选。这门刀法虽然能增加出刀力度,但实际上无论使用者力量强弱,增加的力量幅度都相似,反而无法充分发挥你的力量优势。” 张灵溪闻言,心中顿生感激:“多谢先生指点。” “诶,先生之称当不得,你叫我老吕就行了。” “原来是吕前辈。” “哎呀,你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圆禾书院弟子,那么客气……”老吕摆了摆手,表情看上去却似乎很受用,“不过你既然那么客气,那我也该好好指点你一番。” 张灵溪拱手:“请前辈赐教。不知剩下几本陌刀功法,我应该选哪一册?” “都不用选。” 张灵溪一愣。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要,他们的基础部分倒是必须学,但你随便拿一本都行,反正差别不大。但后面部分,你便可全都无视掉,毕竟水准不高。我要建议你学的,一共有五式招数。” 随后,老吕持续出言,一边手指依次指向藏书楼内一处处位置: “其一,烂柯斧法,第三式,断枝。” “其二,慧源妙刀,第六式,净心。” “其三,意气枪,第十二式,荡气回肠。” “其四,李氏丧门剑,第七十七式,死走逃亡。” “其五,碎岩拳,第八式,崩山。” “五式相加,若是能融为一刀,必可超越一众所谓顶级的陌刀法门。” 张灵溪压抑住心中的讶异,点了点头,暗自思忖。 让我选斧法没问题,毕竟和我的陌刀一样都是劈砍的长兵器。 那门刀法没问题,虽然听起来是禅宗刀法,刀的形制不同,但好歹是刀。 枪法没问题,毕竟都是长兵器。 剑法也没问题,正所谓刀剑不分家,很多练刀的都转去习剑,练剑的去耍刀,也算是兵器中的亲戚了。 至于拳法…… 张灵溪终于圆不下去了。 但他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那我过去看看?” 吕姓男子微微颔首。 张灵溪按照先前老吕的指点,果然在所指的五个方向轻易地找到了那五本他提到的功法。其中斧刀枪拳都还算薄,唯有剑法比剩下四本合起来都要厚。 收集完成之后,他走回到老吕面前。 “好了,既然功法都已经拿到,你便自己回去练吧,记得还啊。” 张灵溪抱着一摞书,略有些茫然地走出了藏书楼。 而看到他手中的一叠书籍,门外的赤炎宗弟子却是一笑:“看来你遇上了吕师伯?感觉怎么样?” 张灵溪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呃……感觉挺有趣的,受益匪浅。” “不用说客气话了。师伯应该给你选了好几门莫名其妙的功法让你凑在一起,你应该感觉很微妙吧?” “确实如此。”张灵溪终于不用再绷着,无奈地抬了抬眉毛。 “不用担心,吕师伯通读第一层所有功法,对其中内容烂熟于心,并且能去粗取精,由他搭配而出的功法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内容水平超过大部分中阶功法,甚至堪比某些刚刚摸到七级门槛的高阶功法。” 张灵溪闻言一喜,赶忙追问:“吕前辈还说,五式相加,若是能融为一刀,必可超越一众所谓顶级的陌刀法门……” “那就是胡扯了。他每次指导弟子都会加这么一句,但顶级功法哪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而且他给的招法向来风格不一,哪有融合的可能性?” 张灵溪倒也没失望,转而疑惑道:“这样的人物,如此优秀的能力,贵宗难道不好好进行利用吗?” 那弟子笑一笑:“你在圆禾书院有权限浏览什么等阶的功法?” 他这一问,似乎本意是想借此引出下一个话题。 但张灵溪却被问住了。 这他还真不知道。 作为圆禾书院最老实的学生,多年以来,他只顾着练习各种聚气、控灵、之类的基本功,学习修行的相关知识并适当应用,阅读的各类功法也是出于学习需要,根据书院的参考书目检索到的,并不会去寻找旁的功法。 毕竟读懂那些功法,弄明白其中的晦涩含义,已经足够让他头疼的了。 而参考书目就算等阶有高下之分,也不会有什么借阅的阻碍,因此张灵溪也不太在意这些事。 第27章 瞎问问 见张灵溪无法回答,赤炎宗弟子也是哭笑不得。 “我对你们的门规不了解,只能说说我们的宗门情况,以作参考。赤炎宗普通弟子中,只要境界足够,便能阅览到一到六级在内的低阶和中阶功法,而精英弟子以上,更是有阅读大部分高阶功法的权限。” “不过你们圆禾书院藏书量天下第一,功法数量更是不可计数,此类资源应该比我们更丰富,想来不会比我们管得严。” 张灵溪领会了他的意思:“所以吕前辈这种从低阶功法中博采众长,寻找闪光点的方法,反而有点鸡肋?” “的确如此。高品级的功法经历过前百年来无数前人尝试和探索,内容经历无数增删与调整,已经都接近完美。”那弟子笑了笑,“而吕师伯给的功法指导多少有点走旁门左道的感觉,需要自行摸索,难免有些浪费时间,而且他这种组合的能力仅限于低阶功法,本宗弟子宁可稳扎稳打去修炼中阶功法,也不会愿意在这方面多费功夫。” 随后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们的藏书楼上层无法向你开放,而且你现在处于炼体境,短时间内也学不会更高等阶的功法,所以当前这样先练着,也是比较好的选择了。” 张灵溪点了点头,心中的疑惑消失大半。 于是在抱着书拿好刀之后,他被那弟子安排了个有小院落的住处,紧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陌刀功法的演练。 这功法的基础部分自不算难,但张灵溪毕竟是初次真正学习兵器类功法,因此还以为进展并不会很快。 但幸好这些功法的介绍都颇为详尽,每个动作都会有专门的细节描绘。几天之后,赤炎宗还派了一位擅长使用长刀兵器的弟子来指导了一趟,张灵溪因此得以在五天之内入了门。 当然,在这一学习过程中,他的血肉力量和在移山宗里学习的力量技巧同样起了大作用。 使用武器的每一种发力方式,其实都能与他以前发力训练的某种方式对应上,让他的陌刀修行省了很大的事儿。 而只要引动血肉律动,陌刀的速度和带起的风声更是能让人精神一凛。 不过这柄陌刀毕竟不是特意炼制,而且还是可以调节长短的类型,张灵溪发起力来,其内隐隐有不堪承受的咔咔作响声。 于是他只好收敛力气,控制血肉的律动,主要以练习技巧为主。 基础练得大差不差之后,他便开始尝试着学习吕前辈指点的五式招法。 不练不知道,这一练张灵溪是真的惊了。 这些本不是陌刀功法的招式,用陌刀使起来,竟都意外的顺手! 烂柯斧法的断枝,本是利用看似笨重的长斧行细致切削之事的独特招法,用在陌刀上颇为合适,不必多提。 慧源妙刀的净心,是一招刀法回身的守势。虽然刀型相差甚远,但毕竟同为刀,守势招数对间合的特异性要求并不高,能够互通,还是可以理解。 意气枪的荡气回肠,求的是长枪扫荡的气魄,同样适合陌刀。 这三个招式的可用性,张灵溪都很容易想明白。 比较奇特的,是最后两门招式。 李氏丧门剑的死走逃亡,本是一门以后退掩饰前进的搏命剑法,身形后撤之后猛然向前,长剑奋出,但是空门大露,求的便是攻其不备,或者以伤换伤。 然而张灵溪用陌刀施展这一招,不仅没有不称手的感觉,反利用陌刀的长度将空门露出的劣势掩盖,从而将其转变成了一式缺点较小的强大杀招。 不过最让张灵溪意外的,是碎岩拳的第八式,崩山。 这是一门相当刚猛的拳法,重拳落下,山崩地裂,威力无匹。 但拳法毕竟是拳法,与兵器用法相差太多。 所以在将前四个招式练了一阵之后,张灵溪才开始尝试这一招。 但当他握着陌刀,做出崩山的动作并准备针对陌刀进行调整时,才发现这一式的全过程,好像本身就应该握着一柄长兵器。 根本不需要调整! 随着秘籍指导,一式演练至尽头,陌刀狠狠劈出。 张灵溪完全按照的是那门拳法的套路,却没有一丝滞涩。 还有这种拳法的吗? 原本以为最风马牛不相及的一招,居然反倒是最能发挥出劈砍类长兵器无匹力量的一招。 一刀劈尽,明明没用多大力量,刀身却已然斩入地面。 这还是他的第一次尝试,就已有如此威力! 直到此时,张灵溪终于开始佩服起那名吕前辈。 能够在万千低阶功法中找到一门拳法,并发现其中适合长兵器的招式,这得有多强的判别能力,需要多长时间的苦工啊? 不过这人那么热衷于做这种事,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思? 还没等他细想,却听哗啦啦一阵响动。 低头看去,却见那早已不堪重负的陌刀已然碎作三四段,掉落在地。 张灵溪瞠目结舌。 就算是功法强大,但自己没怎么用力,应该不至于坏成这样啊? 就在他不知所措之际,又听到有敲门声响起。 他赶忙将手中刀柄扔下,前去开门,却见来者正是之前接待自己的赤炎宗弟子。 “陌刀粗胚打好了,你先试试,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说着,那人递出一根有一人长的墨色铁条,其上坑坑洼洼,非常粗糙。 张灵溪接过,只觉双手一沉,压手感却让他颇为舒服。 仅是握住这么一根粗胚,他已经觉得心生喜意。 于是他也不避讳,运起灵力,将铁条舞动起来,照着陌刀的基础刀法练了一套,最后还是觉得不过瘾,直接一记山崩劈出。 不过这一次,他在最后刻意收住了力气,往上一提,没让这一刀落在地面上。 饶是如此,劲气还是将地面激起一阵浮尘 那红衣弟子看得眼皮一跳。 “我很满意,炼制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当真?” 张灵溪纳闷道:“有什么不妥吗?” 弟子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如果所有客人都像你这样不提奇怪的要求,那我们能省多少事儿啊……不过你要注意,你现在表示过满意,我把它带去冶炼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没问题,我觉得挺好。”张灵溪确认,随后赶忙提了一嘴,“对了,你们借我的那把陌刀坏了。” “坏了啊?那没关系,这种可调节的练习用兵器本就不怎么坚固,我看看是哪个零件受损了。” 张灵溪伸手一指:“就在那边。” 红衣弟子走过去,看着分成数段,散落一地的陌刀,默然无语。 “呃,我会赔的。”张灵溪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关系,这不值几个钱。”弟子赶忙说,“等我收拾一下,待会儿给你送一把新的过来。” 没过多久,他便将陌刀零件全部拾起,粗胚也带好,离开了小院。 但他并没有急着返回炼器堂,而是走向了一间正好开着门儿的草屋。 “郑师叔,你先前真的看出那个圆禾书院的家伙有耍陌刀的天赋了?” 郑师叔一脸茫然:“你说啥呢?” 看师叔表情不似作伪,红衣弟子捏了捏鼻头:“没事儿,我就瞎问问。” 第28章 尽力而为 一个月后,张灵溪的陌刀灵器终于打造完成。 前来送刀的,还是那位熟悉的弟子。 只见他打开一个盒子,从中取出了一把只在刀柄处有些许花纹的陌刀。 “这柄陌刀等阶已经达到六级,并且今后还有较大的进阶空间。其以墨铁为主材,取元阳燧石、太和混元草液和界海鲸骨作辅料,炼制七七四十九天……” “诶,不是才过去一个月吗?” “好吧,应该说按照传统工艺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但现在有一些灵器能缩短这个时间。总之挺费事的,你知道这点就够了。” “哦,原来如此。” “这柄刀的符文全都藏到了内部,外面的那些花纹只是用来减少脱手和掩人耳目的。其上还加了一层涂料,只要不上手应该判断不出真实材质。总之你先试试吧。” 张灵溪拿到手上舞动一番,只觉比之前粗胚时称手许多,比那些量产的陌刀更是好上几个层次。 “很好,我很喜欢。” 弟子闻言一喜:“那你能给我们写一行评论吗?” “评论?” “对。”那弟子拿出纸笔,“你留一段评论,就刚才你说的那句话就行。” 张灵溪依言照做,将“很好,我很喜欢”这句简单评论留在了一张宣纸之上。 弟子如获至宝,喜滋滋地将宣纸小心翼翼地捧入一个独立的木夹内收好。 随后他继续介绍道: “这个盒子和背带都有专门的设计,直接背在背上不会很勒。而且只要稍微调节一下,它便会变成适合斜挎的版本。” “此处有一个小机关,你只要一按就能让全刀弹出入手,我来教你刀与盒子的使用方式。对了,得先让你完成滴血认主,我居然把这事儿都忘了。” “你这次给的主材量相当大,剩余材料比较多,所以我们除了减免一部分费用之外,还给你打了一把短匕,品阶三级,算是赠品。” “最后我要向你宣读一下我们的后续服务政策。半年内如有任何损伤,赤炎宗将保证修复;而如果半年之后出现损伤,赤炎宗会帮助修复,但也会收取费用,除非你证明损伤是因为我们的炼制出现了缺陷……” ………… 一堆杂七杂八的说明之后,张灵溪的陌刀终于完成了交接的全部流程,正式交到了他手上。 灵器入手,如此一来,他便没有了在赤炎宗长时间停留的理由。 连续三天到那栋藏书楼一层晃悠了一圈又一圈,却发现那位吕师伯没有再出现之后,他更是开始盘算着离开。 毕竟之前师兄有说过什么宗门盟会,要在五十二万剑的地界举办。 既然被郑重交代了,那么早点前往,防止路上有意外出现才比较合理。 五十二万剑地处东陆的东南端,从移山宗地界出发几乎要斜向跨越整个东陆。 虽说若能找到一支较快的马车队,要前往该处并不花得了几天。但是速度足够的马车队并不是每天都有,而且还不一定有从移山宗地界直达五十二万剑地界的车队。 于是张灵溪抽空在赤炎城里转了转,找到了万象宗旗下的万象弘翼,询问前往五十二万剑的交通方案,得知三天之后正好有一支车队将从定兽城出发,目的地为浮云堂观识城。期间将穿过万象宗区域,并经过两次无控制区。 而浮云堂下辖地区不仅范围小,且紧靠五十二万剑,两区之间没有无控制区阻隔。 只要到了浮云堂,再想前往五十二万剑区域便没什么困难,即便徒步过去也不太费事。 确认车队的大致守备情况之后,张灵溪便办好手续,将行囊和陌刀背后,匕首插在腰间,正式出发。 他先是找了一支城际车队,来到了定兽城。 这座城的主要宗门是定灵门和兽形宗。 本来若是时间充裕,张灵溪一定会去后者的宗门内看一看。但是车队出发在即,他也只能大致嗅了嗅一番城内暖烘烘的臭气,随便找个交易场内观赏了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珍禽异兽,开过眼界后,便赶着乘上了马车。 第二次乘车,他已经不再少见多怪,也就在走上车的时刻稍微惊叹了一下马车的承载力——自己与墨铁陌刀的重量叠加下,车厢居然都没稍微下沉一点。 马车的速度也没有让他失望。两天之内到达万象城,夜晚完成上下货之后,第三天再跑一天,便到达了浮云堂。期间一切正常,也没遇上什么袭击事件。 一路旅途,乏善可陈。 唯有终点的风景,让张灵溪有点意外。 当看到浮云堂最核心的城市时,他便觉这城修得过于秀气了。 且不和百炼城这种庞然巨物比较,也不提万象、赤炎、定兽等常有贸易的城市。即便是与张灵溪过去几年常住的思尽城比,它的规模也要小上许多。 而思尽城作为圆禾学子生活居住的城市,商业繁华程度有限,居住空间也相对紧凑,故而城池大小有限。 观识城能比思尽城还要小,这是张灵溪没想到的。 这可是浮云堂宗门所在之地,更是其下辖的唯一一座城市。 然而即便在距离较近的位置,张灵溪也能轻易看到城墙的边界。 他提前下了马车,缓缓向观识城走去,越走近越是觉得这城未免太小了点。 通过检查入城之后,他顺着所见最宽的一条道路前行,只觉车马稀疏,人影寥寥。 少顷,却见大道上一位女子带着两女一男三位侍从向自己徐徐走来,看上去步子俱是缓慢雍容,却是转眼便至。 这女子身穿轻纱袍、眼睛半闭,神色平静,正是以前自己前往移山宗途中,在车队遇袭后见到的那位姐姐。 “你便是圆禾书院弟子张灵溪?” 此时相见,此女却装出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张灵溪明白这是帮助自己掩饰身份之举,赶忙拱手:“正是在下。” “我乃浮云堂孙天然。你先随我入宗,到时候跟着我们的队伍前往五十二万剑即可。” 张灵溪谢过后,两人穿过人群稀疏的街道,经过一个哨岗,走进一座山中。 登山片刻,孙天然将他带到一个小凉亭,吩咐三位侍从各自到稍远处等候,并示意张灵溪坐下。 紧接着,她也不说话,反手不知从何处取出茶台、茶刀、水壶、茶杯以及一个小火炉,再掏出一块茶饼,三下五除二切下一小块,耐心地分离开,随后在凉亭内直接煮水沏起茶来。 张灵溪倒也不着急,只是老老实实坐着,等待她操作完毕。 而随着这一番操作,凉亭内与外界之间隐隐隔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纱,外面的虫鸣鸟叫也被阻绝开来。 待到茶洗过一次,再把茶杯放到两人眼前后,孙天然才开口: “我之所以专程来接你,是有要事相商。” 张灵溪捧起茶杯,感受着其表面的温暖:“请说。” “盟会比斗,还需请你尽力而为。” 第29章 单剑斩妖魔 张灵溪喝了一口茶,面无波澜,心思电转。 这倒不是孙天然的要求有什么过分之处。 说实话,就算对方不来专程说这事,自己比斗也会倾尽全力的。毕竟事关宗门荣誉,他肯定不至于随便应付。 “在下自然会尽力而为。不过孙小姐如此要求,有事有何用意呢?” 孙天然拿起茶杯轻抿一口:“因为我希望你能表现得显眼一些,以此掩护一下我们家那不成器的弟弟。” 张灵溪思维霍然通透:“你的弟弟,是‘异圣弟子’之一?” “正是如此。他的天赋并不差,但是行事急躁,过于追求精进,因此有人来让他假扮异圣弟子,他便答应了。”孙天然细嗅茶香,轻轻摇头,“如此鲁莽行事,与浮云堂宗旨不符,不过我也不能硬去管他,毕竟越是管他,他恐怕越是要出头。” “此事因我而起,那我自然责无旁贷。”张灵溪仰起头,“不过我也想了解一下,其它五位接受了扮演异圣弟子的,都是哪些人物?” “你现在需要知道的,只有三位了。” 张灵溪心中一悚:“您的言下之意是……?” “启仁一人遭遇不测。那人是三派之中通天派的弟子,自视甚高,甩开了保护他的除魔会成员。结果在三派境内遭受绞杀,也算是自讨苦吃。” 孙天然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道:“本来除魔会只顾着防范外敌,谁能料到被保护之人会那么别出心裁呢?到头来负责的弟子估计也要受到些许责罚,真是冤大头。” 原来是自己作的。 得知并不是因为魔宗余孽实力所致,张灵溪虽为那位通天门弟子感到遗憾,但仍略微放心了些:“另一位呢?” “另一位是移山宗弟子,在接受这个身份之后,被他的师兄禁足,直接带到了百炼城深处。” 张灵溪了然道:“那对于魔宗来说,其实就相当于没这个人了。” “是的,以张山海的性格,这位弟子恐怕至少得练到炼灵九层才有可能出山。”孙天然莞尔一笑。 张灵溪觉得这位本家人的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想不起,也没深究:“那么剩下的三位,又是什么人物?” “一个是万象宗方解学,炼体九层,不甚出奇。一个是三派中璇心派弟子华云夏,在年轻弟子中有些名气,奇门兵器相当有一手。” 说到这里,孙天然却是住了口,喝茶微笑,卖起了关子。 张灵溪也跟着喝了一口茶,只觉茶味清淡,带着些许花香。 不过很快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放下茶杯问道:“那这最后一人?” “这最后一人,可是出尽了风头。” “哦?” “这一人来自五十二万剑,本来虽有天赋,但据说看上去也就那样。然而半个月前在宗门低控制区域时,其脱离了除魔会的观察范围。” 张灵溪猜到了些许,但还是问道:“这岂不是和那名通天派弟子相仿?” “的确如此,而这人也的确引来了魔宗余孽的围剿。” “然后这人成功逃走了?” “不止如此。” 孙天然将茶杯放下,语气凝重地说道: “这名弟子一人一剑,斩杀魔宗余孽七人,其中一人为炼灵境六层,一人为炼灵境三层,剩下的都是炼体境巅峰。” 张灵溪愕然:“他境界如何?” “原为炼体境巅峰,战斗之中连续突破,到达炼灵境第二层。” 张灵溪惊了:“还能有这等事?” 战斗之中突破虽少,但纵观世间故事,许多惊才绝艳的人物都有类似经历。 但是连续突破,又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出手的余孽里,其实还有一位炼意境魔修,却被她引到了除魔会的所在之处,最终只是给了她一掌,便远远离开。” “还能有这等人?” 看到张灵溪惊讶,孙天然似乎颇为满意:“这女孩叫吴杨,原先在五十二万剑虽受重视,但也就只是精英弟子的水平。此番出手,她的声望直接达到了剑主传承候选人的水平,人们都说天下第一剑宗的下一任剑主恐怕又是女子。” 张灵溪收敛心神,随后问道:“所以她应该是当前最受瞩目的‘异圣弟子’嫌疑人了。” “正是。她能作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越阶挑战,很多人相信其有异圣弟子的身份也是合情合理。说实话,就连我都有点怀疑你异圣弟子身份的真实性了。” 孙天然语意带笑,张灵溪也不以为意:“所以她受了炼意境一掌,受伤如何?” “当时那一掌被除魔会人员帮忙卸了力,但她还是身负重伤。不过很快用了丹药,随后得到了丹心医会成员的救治,现在还在她宗门内养伤,不过想来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张灵溪:“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需要我出风头呢?” “因为我那弟弟听说这事儿以后,也蠢蠢欲动,想要搞点名堂。本次比斗,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露两手,所以我希望你能在名气上稍微压他一头。” “我尽力。” 张灵溪本来修炼有成,加之灵器到手,正处于自信心大增的阶段。 但在听过五十二万剑吴杨的神奇经历后,他终于还是觉得人外有人,要想在比斗中获得名次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见张灵溪默默端起茶杯,孙天然转而说道:“我委托你出力,自然不会让你白干。你现在喝的茶是来自于千色荒原的碧水流深茶,品质上乘,作用缓慢却绵长,可以加强你的血肉与灵力,增强两者的和谐程度,帮助你更进一步的同时,也能为你的身体提供一定保护。” “您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 “这并不是你该做的,你理应寻求回报。”孙天然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笑了笑,“现在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异圣的弟子,毕竟按照诸多传说所言,异圣和他的大徒弟容西风都是特别擅长讨价还价的人物。” 张灵溪低头道:“有关交易、商谈之类的事情,师父的确教导过,但我学得不精,用的也不多。” “哦?”孙天然嘴角一翘,却没有再追问,而是站起身来,双掌一拍,亭子周围的帷幕便被撤去:“我还得去和其他几位‘异圣弟子’见见面,就先走了。我的侍从会带你找个住处,你记得把茶喝完。” 说完,她便将茶具收起,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茶杯和一只茶壶。 还有一个百感交集的张灵溪。 第30章 似曾相识谁归来? 即便是五宗之中最以不涉世事著称的宗门,其内弟子需要考虑的事情也很多。 相比之下,自己是不是过于随波逐流,随遇而安了呢? 张灵溪一面反思,一面乖乖把茶喝尽,并试图用意念去捕捉其中的灵力,却一无所获。 从闻味到入口,这茶似乎都很普通。 直到喝完茶后又过了一阵,他才隐隐感觉到身体内的血肉和丹田内似乎多了一丝丝淡淡的温润力量。 但这些力量无法引动激发,也没什么特别的动作,在感知内似乎十分高冷。 观察许久看不出端倪,张灵溪便收拾一番,跟着那位留下的男侍从走向山脚处,到了准备好的住房。 本来看到观识城的规模时,他还以为自己会被安排住进一间特别小的房屋。但是如今一看,却是院落、房屋齐全,两层小楼足称奢侈,与万象城时的住所相差无几,甚至形制都有几分相似。 张灵溪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 于是他上楼,走入卧房。 开门瞬间,他便发现房屋角落,站着一个人! 又来? 我的房间怎么总有人能进来? 张灵溪右手伸向后背匣子,轻轻一按,陌刀弹入手中,随即划出一记净心起手式,刀立于身前作出防御姿态。 而他左手则是抓住开门用的灵符,准备激发呼叫支援。 周围应该有除魔会成员,呼救消息一发,定然能迅速赶来! 但千钧一发之际,他也留了个心眼,凝神一看。 “大师兄?” 看清来人,他脱口而出。 却见那人身穿青衣,脸色潇洒,又是容西风。 “师弟进步挺大,动作流畅,反应快了许多,刀法也初具雏形,不错不错。” “容师兄,你怎么又偷偷摸摸地出现了?”张灵溪无奈地将陌刀放回匣子内,“如果我直接激发灵符,招来浮云堂或是除魔会高手,那到时候你该怎么应对?” 容西风找了个椅子坐下:“这哪叫偷偷摸摸呢?这叫光明正大地出现了。至于那枚灵符,你就算激发了,也不大好用。” 张灵溪将灵符催发,果然连个响动都没听到。 “这里可是浮云堂的宗门所在,周围还有除魔会成员。师兄你说来就来,还能隔绝阵法,未免太厉害了一点。” 容西风笑了笑:“除魔会那两人见有人接应你,已经吃酒去了。也不怪他们怠惰,毕竟大宗守备,本就应当十分严密。不过浮云堂不擅工程,此处客房建设是基于万象宗和移山宗技术进行改造后的产物,与浮云堂的大阵虽有衔接,但实际上存在需要力量转换的节点。” 张灵溪也找了个位置坐下:“师兄能截断这些节点?” “非也非也,如果截断了,我反而会被立刻发现。所以我做的不是截断,而是干扰,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放眼全天下,应该也只有寥寥三五人能做到这点。” 说这话时,容西风语气自信,却无一点傲色。 “原来如此。师兄此行前来,是有什么要事相商?” “我不是专程来找你,只是本来有别的事儿要办,知道你来了,便正好来一趟。”容西风摩挲着椅子扶手,看上去颇为惬意,“上次相见,颇为仓促,有很多话没有说清楚,所以这次你有什么问题,也能一并提出。” 随后,他确实语锋一转:“但师弟啊,你真是太嫩了。” 张灵溪不知其所指:“啊?” “首先,别人向你提要求,那你一定是要去谈回报问题的。最好没脸没皮一点,把自己的困难夸大一些,好好赖一赖。人家既然需要你的帮助,自然会多吐一点东西出来。” 张灵溪点了点头。 “其次,那女孩儿都没怎么问你异圣的事儿,你就一五一十把师父教过你什么东西说了出去?” “诶?” “她都说怀疑你不是异圣弟子了,那你就直接含含糊糊地说几句,不置可否地糊弄过去就行了。” “那不是她在开玩笑吗?而且我还以为自己没透露什么重要信息……” “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现在也有人猜测,真的异圣弟子早就被五宗掌门藏了起来,连各宗高层、核心弟子都被骗了,你只是一个最像真身的幌子。” 张灵溪听得都呆了:“还能有这种猜测吗……” “那当然,五宗之人心思多着呢,不过有些人想得过多,反而容易错。” “所以我对她说的话,进一步坐实了我的异圣弟子身份。” “自是如此。当然,她知道了也未必是坏事,至于她会不会往外面说,那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希望不要吧……” 随后,张灵溪才终于又回过味儿来: “师兄,原来我们聊天,都让你给听到了!” “我也不是成心想听的。”容西风语气轻松,“还不是因为她设的绫罗帐水平不错,思路别具一格,让我见猎心喜……算了,闲话不多说,我们还是入正题吧。你应该很想弄清楚,我们师父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张灵溪闻言,正了正身子:“请师兄指教。” “指教倒也谈不上,只是和你聊聊而已,分享一下我的见识。不如你先说说,你眼中的师父是个怎样的人,你曾经学习中了解到到的异圣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张灵溪回忆片刻,随后答道:“在我眼中,师父时而不靠谱,但一般情况下都很慈祥,除了我花好久没弄懂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会比较暴躁。” “而从我学过的异圣来看,他给天下带来了剧变,让东陆变得安宁,令魔宗不敢放肆,使平民无需担忧粮食,让修行普及以至天下可造之材数量倍增。他订立了无数规矩,让很多原先杂乱事情有迹可循,减少了许多消耗。他提出了无数新理念,并逐渐实现,让许多宗门有了新的发展。” “另一方面,他也足够潇洒,行事随心所欲,毫无拘束,这也是‘异’的由来。” 容西风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至少大宗弟子该知道的知识,你掌握得没什么问题。” 张灵溪微微低头:“不过师兄跟随师父多年,应该另有见解,是吧?” 容西风微微一笑:“其实在‘圣’这一方面,我倒不想赘述。毕竟师尊所行所为广为流传,了不起的事情太多,以至于说也说不完。” “我要和你说明的,是‘异’。与那些同样名垂青史的圣人相比,我认为师尊的‘异’,才是他真正值得我们传承的东西。而这种‘异’,可不是随心所欲或者行事潇洒那么简单。” “五宗何以强盛?魔道何以覆灭?妖灵一族为何与人族和好?” “师尊所做的,往往不只是最后那一锤定音的事,而是在数十年前埋下的伏笔,在不为人所知处做出的准备。” 第31章 “异” 张灵溪侧耳倾听。 容西风娓娓道来。 “就说这浮云堂。由于宗门功法讲究浮于世间之上,少涉实务,感悟万物化虚之理。曾经数百年间,它都是一个隐世宗门,虽然门内顶尖实力不俗,但名声不显。且其功法对天赋要求奇高,故而收徒也很少,过去宗内最繁盛的时候也只有三十余人。” “直到五十多年前,师尊找到浮云堂,向他们提出了‘欲理解虚无,必先脚踏实地’,随后留下了一卷功法。浮云堂因此而改变,踏足世间,设立‘实部’,影响力大增,而后在封魔大战中大展身手,自此得到顶尖宗门的声誉。” “再说移山宗,本来整天做着些无谓的劳动。但师尊给他们指点了更有意义和安全性更高的训练方式,还为他们提供了一种减少扬和污物的灵阵,不仅解决了其宗门的修行缺陷和寿命相对较短的大问题,还使得天下第一坚城由此建成。” “封魔大战之中,百炼城在魔宗十二门最猛烈的一波围攻下坚持了整整三个月,奠定了正道诸宗反攻的基础。如果不是最后城内出现了叛徒,潜入了一支魔宗小队,可能当年百炼城都根本不会沦陷。” “除此之外,万象宗吸收师尊的种种提议,顺从宗门修行之道,将事务扩张到东陆各个角落。” “师尊在一众儒道佛宗门之间往来辩论,将一群原本意志坚定的人驳倒,最终便宜了汇百家之长、喜好辩论求真的圆禾书院。” “五十二万剑受师尊影响最小,但也随着世间修行普及,挖掘了很多大器晚成、在过去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修行的强者,宗内的拙剑一流因此大放异彩。” 张灵溪用手撑着下巴,思考片刻后说道:“师兄,你说了这么多师父的事,为什么我都觉得说的是‘圣’,而不是‘异’啊?” “你不能将这些事情孤立来看。你想想,师尊行事之时,到真正见到成效之时,有的过了三五年,有的却间隔二十多年。如此长的时间跨度,有谁能早早作出决策,并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众多宗门需要在多年之后互相交流时,才发现事情的发展,都在师尊掌控之中。一切变化,背后都有师尊的影子,这让他们如何不惊讶?如何不畏惧?如何不以之为‘异’?” “师尊早年行事,看似天马行空,有时甚至所行所为毫无益处。而且他总是在许多交易中做一些穿针引线的活计,帮助各类大小宗门解决争端、建立友善关系,从没有用蛮力推行过自己的想法,只是因势利导,看上去似乎只是在做一个实力不凡又好为人师的掮客。然而当一切线索被汇聚在一个点处,当一切准备发生作用时,却能一气贯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此大的格局,如此潜移默化的手段,堪称为‘异’!” 张灵溪看着容西风,一时间却觉得他与贺敬文在饭桌上的激动形象有些重合。 不过两人对师父的看法虽有相似之处,却在内核上有一些偏差。 而且相比之下,容师兄似乎表述时更为冷静一些。 张灵溪沉思之中,却见容西风不再说话,于是问道:“那么师兄,你这不只说了五宗强盛的理由吗?魔族覆灭和妖灵一族之事,又有何解?” 然而容西风却叹了口气:“我本想与你彻夜长谈,将问题完全讲明白。但天公不作美,今天只能早走一步了。师弟,你以后也得承袭我们一脉的传统,主动参与各种事物,为自己争取合适的利益,并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力量体系。要记住,只有长久蓄势,才有机会一气贯通。今后你来我们青衣盟,甚至去西陆,或许会更了解这一点。” 张灵溪还想再问,却见容西风身形已然消失。 与此同时,却听窗外一阵雷声。 他来到窗边,却见窗外逐渐有雨点落下,随后暴雨如注。 明明早上还天气晴朗,现在却下那么大的雨吗? 大师兄走得那么急,是因为雷还是雨?这又与他修炼的某种功法有关吗? 望着瓢泼大雨,张灵溪灵力微运,心思开始飘忽。 看来师父传授的一气贯通诀里,不仅有一锤定音的冲劲,还有厚积薄发的意味,这倒是之前他没细想过的。 如今按照这个指引,修行起来的确有了些独特的感觉。想来即便师兄没有提点,修炼久了应该也能悟出来。 以前自己过于注重血肉灾厄经,一气贯通诀有点忽视了。如今想来,还是得回来温故知新一番。 目前观之,大师兄对自己还算上心,显然也没什么恶意。 当然,容西风对师父的说法,还是让他不太舒服。 但是张灵溪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既然大师兄都是为自己好,那么自己总不至于好心当成驴肝肺。 不过越是听师兄说,张灵溪便越是想回圆禾书院,想要回到思尽城中心那座高达九层、堆满书籍的大书库里。 在那里一定有很多有关师父经历的记载。 届时,他也有机会印证印证,被贺敬文如此神话,被容西风如此编排的异圣,究竟是位怎样的人物。 但是一想到这儿,张灵溪又有点头疼起来。 如果真回了圆禾书院,自己要关心的事还真不少。 要找血肉灾厄经的辅助功法,也不知道书库里会有多少本。 要通读一遍书院的各类规则,至少核心弟子的责任和义务得弄清楚,还必须查一下自己的账,看看之前的游历都用掉了多少银两或者丹药,今后做规划时好歹有个数。 要写游历成果报告,但写的时候什么经历可以落在笔头,而什么经历又必须掩盖呢? 现在又多加了一项深入认知师父生平的任务。 而且师父的都看了,两位师兄的故事也总得找找吧? 再说了,自己回到书院,杜大先生和其它资深先生们还会来找自己交谈吧。 张灵溪坐在椅子上,心中有点麻木。 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过来,想要回书院的心思也被打消大半。 反正自己也不急着回去,现在担心有什么意义呢? 第32章 老实 夏日的暴雨,本应该来得快,去得也快。 至少以前,张灵溪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这次的暴雨,却是下了整整一个半月,期间一刻都没有停过。 偶尔雨稍小,张灵溪能拿着陌刀到院子里练一段时间,其余的时候都只能呆在房屋内。 他也没想着要打伞出门,反正出去了也没什么事可做。 而留在房间里的大部分时候,他便只能修行一气贯通诀和血肉灾厄经。 毕竟陌刀太长,房间内又不够宽敞,随便练习难免打到家具和装饰。 但还好之前学的那一式拳法崩山可以练练,毕竟动作和用刀时一样,只有力量的分配上有差距,不过总有许多相通的地方。 这一个半月间,张灵溪也终于到达炼体境第九层。 血肉灾厄经已经在身体上下“缝制”了十多遍,如今应该不再有明显的破绽了。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这段时间根本没人来找过自己。 于是这九十多天里,他便处于完全没有人打扰的状态,这样大段的独处经历也是她以前从未体验过的。 虽然按理来说,浮云堂也没什么要紧事会来找自己。但是能够如此放心地把一个大活人就安置在宗门内,然后那么多天完全不搭理,这还真是有点心大啊。 过段时间他们还要带自己去参加盟会来着,难道也不来提前沟通一下行程或者议程之类的问题吗? 这就是浮云堂的做事风格吗? 直到暴雨初停,他才终于走出住处,在浮云堂内转悠了起来。 这浮云堂的山门面积不大,山也不算高,建筑没几座,人同样比较少。 偶尔遇见几人,要么自顾自爬着楼梯,要么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在看什么,或是在想什么。 不管是什么人,都脚步漂浮,游来荡去,无所事事,却也没见谁愿意来找他搭话。 张灵溪在这座小山里左走走右看看,也没被人阻拦过,自由自在。 直到爬至接近小山七八成高的位置,他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有股斥力,在抗拒自己向上继续行进。 纵使看这斥力随台阶数递增的水平,自己应该还能往上走这么几十道台阶,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踏出那几步。 浮云堂虽然管的特别松,但还是不要自找麻烦吧。 想了想,他便晃悠去了别的地方。 小山虽不高,但每一处都已开辟完全,因此建设的楼房也不算少。张灵溪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间丹房。 如果能有免费的丹药,自然是最好的。倘若没有,那么也是时候花钱补充几瓶了。 走入丹房,却见其内桌子后有一个颇为年幼,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面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然而听到有人进入,她却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师兄好……咦,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 看着她充满警戒的眼神,张灵溪行礼道:“我是圆禾书院弟子,由于之后要参加五宗盟会,在你们这儿暂住几日。” 小女孩儿双手叉腰,大声道:“灵符给我看看!” 张灵溪依言将灵符放到桌面上。 小女孩儿拿出一小坨软泥状的物件望灵符上一按,灵力稍稍激发,再挪开看了一眼灵符后,眉开眼笑:“原来是书院的哥哥,有什么事儿吗?” “我其实只是随便来看一眼,顺便问问这里有没有基础丹药。”张灵溪一面回答,一面将灵符收回。 小女孩皱起眉头来:“我的灵力只够判断灵符是不是真的,以及你住的地方,但是其它的……” 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消失在桌子下方。 过了一阵,她捧出了一本厚重的大书,重重砸在桌面上,猛地翻了几页,口中念念有词: “丙13,丙17……找到了,丙21是吧?” 张灵溪点了点头。 “咦,你来了93天,一枚基础丹药都没有取?”小女孩儿昂起头,“也没吃饭?不吃饭对身体不好哦。” 随后她又拍了拍脑袋:“不对,你应该境界比我高好多,不吃饭也没什么关系的。但是你为什么不来取丹药?如果嫌麻烦,你可以一次取七枚的,你难道基础丹药多到用不完吗?” 张灵溪连连摇头:“我可没有那么富裕,只是之前几天没想到而已。” “没想到?”小女孩歪了歪脑袋,“我懂了,带你进山的师兄师姐又偷懒了吧?” “诶?” “宗内弟子带你进来住的时候,按道理应该给你介绍一下宗内环境,告诉你哪儿有丹房膳房书房之类的,但很多师兄师姐图省事,直接把这个步骤略去了,他们向来喜欢省略一些应该有的工作,这是让人头大……不过本来愿意留驻山门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喜欢干活的。勤快的要么在别处做事儿,要么直接去了西陆,谁会呆在这儿呢?” 小女孩儿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看向一墙的抽屉。 “哥哥,你想要哪种丹药?基础丹药我们这儿应有尽有,但存货最多的是紫灵丹和碎鳍丹。” “紫灵丹。” “我也觉得紫灵丹比较好,味道比较清淡,花香也比较收敛。碎鳍丹的腥味太重了,用一颗跟吃了好几条活鱼一样。”小女孩儿拉开一个抽屉,嘴里念个不停,“我这次直接给你拿十四枚吧,七枚算作前七天你没取的,另外七枚算是为后七天支取的,更多也给不了你,谁叫你自己之前没有来呢……你有带丹瓶吗?” 闻言,张灵溪从行囊里取出一个带有塞子的空瓷瓶,递了出去。 小女孩儿将丹药用夹子一颗颗夹进瓷瓶:“哥哥你也好奇怪啊,明明就住在我们山内,出来还要专门带个行囊,里面是装着武器吗?” “没有,我的武器比较显眼,所以直接放在住处了。”张灵溪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还有一把短的武器,但我绑身上了,没装在行囊里。” “诶……”小女孩故意拉长了声音,同时将塞好的瓷瓶递还回来,“哥哥,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就有问必答啊,圆禾书院的人都像你这么老实吗?” 张灵溪一时语塞,只能接过瓷瓶,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却听身后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张灵溪脸更是一红,赶忙加快了脚步。 第33章 武纵云 张灵溪在房间里憋了一个半月,骤然出门之后,难免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之后三天,他没少在山上晃悠。 不过这三天里,他进一步加深了山内人影寥寥,且没人愿意和他搭话的印象。 浮云堂的弟子,大多冷淡。要么忙着自己的事,要么在休息或者发呆。 但即便在浮云堂内,也能见到特别能说会道的人,便是他曾在丹房见过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姓廉名意,似乎并不总是守在丹房,而是能出现在山内的各个角落,有时是在藏书室里抄功法,有时坐在台阶上看风景,有时在练功房里帮忙搬运器材,似乎什么都做。 和她那些整天处于出神状态、在山内四处游荡的师兄师姐们相比,她可谓是勤劳得出奇,也活泼得出奇。 每当遇到张灵溪,她都会缠着他讲一些宗外的情况,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张灵溪虽比她年纪稍大,但实际上在外行走的时间也不算长,能讲的内容并不太多。 还好,没等小女孩把他的阅历问完,前往五十二万剑的通知便来了。 第三天的晚上,门铃响过一阵之后,张灵溪开门没能见到人。 仔细检查一番,却见门上多贴了一张纸,还加了一道小符咒以防掉落。 显然,来通知的那位浮云堂弟子也懒得见他。 纸上的内容更是格外简略,打头“前往会盟”四大打字,后面两行是会合地点、时间的信息,其它啥都没有写。 能懒到如此地步,也是有点功力的。 张灵溪叹了口气,默默回房修炼。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收拾行装,赶到约定的东侧山脚下。 在岗哨一旁,却见十几匹高头大马零零散散吃着草,有几人刷着马,有人正搬运着一袋袋草料。 “张师弟!”却听有人喊道。 转身望去,只见一人身穿白袍,仪态翩翩,双眼微眯,快步向自己走来。 张灵溪认出了来人,也赶忙迎上去。 而随着两人接近,那人的眼睛也逐渐睁到接近正常的程度:“几月不见,师弟看上去精神挺不错,看来并不会坠了我们书院的名头。” 张灵溪赶忙行礼:“关师兄谬赞了。” “这次的车队较小,马车能坐的人有限,我们作为客人,此行便骑马跟随,不知师弟会骑马吗?” “也就为了进书院的时候练过,但没有真正骑马赶路的经历。” “那就没问题,我们也用不着骑得多快。” 张灵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的兵器有点重,马能承受得住吗?实际上我也能自己走,应该不会比一般的车队慢。” “这些马匹都是精挑细选而来,还常用丹药喂养,些许重量不碍事儿。”关垒微微一笑,“你的兵器有多重?” 关师兄一问,张灵溪便将背着的盒子解下,双手递出。 关垒接过,单手稳稳托举,分毫不动,面色却是一变:“这么沉?少说得有三百多公斤吧,有点夸张……那的确得思量思量,你先等我一下。” 他将盒子交还给张灵溪,走向远处马匹旁一个长髯大汉,一阵交流之后,大汉身旁一匹青鬃大马跟着关垒走了回来。 “如果是一般的马,即便能承受住你的武器重量,快走之下这一趟下来也要休息好几天。不过这位可不一样,就算再多一倍重量,也不在话下。” 那匹马扬了扬脑袋,鼻子得意地喷了口气,其内淡淡云气隐现。 张灵溪看到云气,一时好奇,略微靠近一些问道:“这是快要开灵智的灵兽了吧?” “按我们的说法,这不叫‘开灵智’,而叫‘蜕变’。” 那马张口,发出了粗粝的男性声音。 张灵溪一惊,身子都往后仰了一些。 随后他反应过来:“您都已经开灵智……不好意思,应该说是蜕变了,我还来劳您脚力,是不是有点不好?” 那大马望向关垒:“你这弟子还挺懂规矩,就是有点古板了。” “武兄见笑了。”关垒微微点头,转而向张灵溪说道,“不用那么拘谨,武纵云大哥是这次车队和马队的首领,多年经营各宗往来的活计,不被众多陈旧观念束缚。” 听他这一介绍,张灵溪反而更加紧张了,赶忙行了一礼,不敢轻动。 让一个队伍的头儿当自己的坐骑,不管怎么想,都有点太过刺激了。 就在这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随即尘土扬起,不一会儿便有一支有十多辆马车的车队到达,略微减了点速。 武纵云发出一阵长嘶,随后催促道:“快上来吧,我们要准时出发了。” 听到长嘶,其它马匹同样仰头回应,负责刷马搬草工作的人也加快动作,有的已经上了马等待。 张灵溪见状,也只能不再犹豫,赶忙稳了稳行囊和兵器盒子,紧了紧腰带,随后双手按住马背,微微用力翻了上去。 武纵云岿然不动,待他坐好,便扬了扬蹄子,做了一些刨腿的动作。 “嘿,还真有点分量,你可得好好坐稳,别乱晃啊。” 青鬃马拔足前进,步态从容。重新加速的马车很快将其超越,其余的几匹马也分散开来,各自前往马车的多个方位护卫前行。 马车行进速度中等,跟随的众骑手不时分出一马一人,前往附近的高点张望,待到车队经过一个区域才归队,让另外的骑手前往新的制高点守候。 而关垒骑着一匹枣红马,守在张灵溪身侧。 “武兄,如果觉得我这师弟骑得不好,尽管提出。” 武纵云摆了摆脑袋: “他骑术没有问题,坐得端正,重心也稳,还会根据律动调整姿势,如果愿意练练,应该能成为不错的骑手。” 张灵溪正自紧张,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接着便鼓了鼓勇气问道:“武大哥,您的车队一般都会跑哪些地方啊?” “五十二万剑、浮云堂、万象宗、三派地界,我们都在跑。也经常去千色荒原的外围,毕竟那里是我老家,而且从那儿也能寻到很多新的送货需求。当然了,如果报酬合适,青衣盟、移山宗、圆禾书院我们也会去,不过我们一般不会选择独行,而是会找另外的队伍搭伙儿,或者直接跟随大宗的车队一道前往。” 第34章 赛程 张灵溪一听青衣盟,有了些想法,稍微斟酌之后便问道:“那么武大哥会去妖灵山吗?” 青鬃大马轻嘶一声:“如果有青衣盟或者移山宗的活,我自然会在休息时间抽空去一趟。但我很少去那里做生意。” “这是为何?” “同为妖灵的情况下,我们力量优势便不再明显,去那儿竞争会太过激烈。”武纵云直言。 “原来如此。” “不过说你背着那么重的东西,在颠簸中却能保持重心和借力运动,估计你的体能也不比某些凶兽弱啊。” 张灵溪嘿嘿一笑。 一旁的关垒也开口:“我也没想到你力气能这么大,看来这次比斗说不定会有个比较好的结果。” 张灵溪震声道:“放心师兄,我一定会尽全力获得比斗的胜利。” 关垒闻言,却是紧了紧缰绳:“不必不必,对我们而言,只要不输得太过难看就是胜利了。” “诶?”张灵溪摆头望向关垒,却见他面色认真,不似作伪。 “师弟啊,你知道之前二十四年,我们书院的比斗成绩如何吗?” “呃……不太理想?” “不止是‘不太理想’,而是连续二十四年,次次在全境界比斗中未尝一胜,都是排倒数第一!” 张灵溪挺直腰杆:“还有这事儿?” “我们圆禾书院精于学术钻研和理论讨论,虽然在更高境界时不会吃亏,但在较低境界的情况下,由于更多时间花在了基本功和理论学习方面,战斗功法接触较少,自然无法赢得比斗。” “呃……那么浮云堂……”张灵溪想到了山上所见的一堆懒人,不由得问道。 “浮云堂人少,很多人也不愿出头,有的年份甚至一个人都不会派来,但如此一来我们还是实际上的倒数第一。而且他们功法特殊,战斗之中滑不留手,偶尔还会拿到某些境界分组的第一名。” 张灵溪一阵迷茫:“我在浮云堂宗门所在地呆了许久,只觉其内修行者都有些惫懒,还以为他们可能不怎么能打架。” “浮云堂中人由于功法关系,不爱干涉世事与人打交道,但在自身修行上从未落下,每日忙于感悟修行之道,精进修为,增强实力,勤勉程度可不比其它宗门差。”关垒微微一笑,“当然,他们实力最强的一批弟子,反而是喜欢踏足世间的一群人。” 张灵溪叹了口气:“原来如此,看来那些走在路上发呆的人,其实也不是无事可做,而是在感悟大道吗?” “正是如此。不过修行之道不同,终归各有优势,我们圆禾书院讲究厚积薄发,越到后头的境界走的越是稳健,否则也不会发展到今日,位列五宗之一。” “师弟明白。” “所以你不要有负担,能打多好打多好,我们书院人都没有这种包袱的。”关垒宽慰道。 然而张灵溪却摇了摇头: “师兄,我们书院应该很少有像我这样在炼体境拥有如此强大力量优势的弟子吧?” 关垒嘴角微翘:“不是很少,而是压根没有过。” “在炼体境界和炼灵境界,修行过锻体功法的人争斗往往能占到优势,对吧?” “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我就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扭转书院比斗长年失利的局面!” “重振圆禾书院荣光,吾辈义不容辞!” 关垒一怔,随后放声大笑:“好!说得好!如此豪言壮语,不愧是我们书院弟子!” 不过很快他又收敛笑容:“虽然我们书院本来在这方面也没什么‘荣光’,所以也提不上什么重振罢了。” 张灵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我师父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我忍不住拿来用了。” 关垒眯了眯眼:“我倒真没听说过这句话。” 张灵溪笑了笑,但考虑到有外人……不,是外马在场,于是就没有谈下去。 然而武纵云却开了口:“按你的战斗力,要想在炼体境的比斗中拿点名次,的确不算问题。不过我要提醒张小兄弟的是,你快要晋级了,可得收着点啊。” “什么?”张灵溪和关垒异口同声。 “作为灵兽出身,我对灵力感知颇为灵敏,被你骑了那么一会儿当然能感到你身上灵力的逸散情况。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你应该再修行个三五天,便可以自然突破,到达炼灵境。” 关垒抚了抚脑门儿:“这可麻烦了……” 张灵溪觉得关师兄反应有点奇怪:“话说起来,盟会比斗的分组是什么情况,赛制又是如何?” “比斗一共分为四组,分别是炼体境一层到三层,四层到六层,七层到九层和炼灵境一层到三层。前三组都是每宗派出五人,分别与其它宗的所有弟子战斗一次,并得出胜场最多的弟子,如有并列或水平过于接近的,则会进行加赛。” “炼灵境一层赛制不同吗?” “是的,炼灵境是淘汰赛,输了就会结束。”关垒叹了一口气。 张灵溪自信地笑笑:“即便是炼灵境的淘汰赛,我也觉得愿意一试!”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也不会觉得没有希望。”关垒松开缰绳,摊了摊手,“但如果你真的进了炼灵境的分组,那么就一定会遇上五十二万剑的吴杨。” 闻言,张灵溪慌了:“那个一人一剑斩杀炼灵三层和炼灵六层的吴杨?她伤养好了?” “确实。” “只要握紧了炼灵境比斗,便会和她碰上?” “因为炼灵境组的比斗,是从距离突破到炼灵境时间最近到最远打的。而最近一个突破到炼灵境的五宗弟子,就是吴杨。倘若你突破了,自然要与她作战。” 张灵溪张口结舌,随后明白了赛制的具体情况:“所以说这个分组的比斗,就是由最新突破的向着最晚突破的弟子,一路挑战过去,胜利的一方继续挑战?” “对的。只不过以前从未发生过由新晋炼灵境弟子夺冠的情况就是了,不过今年……嘿嘿,有点可能吧,毕竟其它宗派出的应该都不是很强。” 一时间,两人一马沉默不语。 少顷,张灵溪说道:“那这三四天我还是不要进行修炼了,反正等一等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35章 找吃的 两人一马一路上虽然偶有闲谈,但更多时候只是默默前行,各有心事。 张灵溪一面担心自己不小心突破境界,一面不禁对吴杨的实力产生无限遐想。 在此之前,这名五十二万剑精英弟子的经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故事罢了。 虽然听起来颇为惊人,但他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毕竟大家同为大宗弟子,同龄人里有那么一个强人存在,既是五宗未来发展的保障,也是分散魔宗余孽注意力的一个大招牌。 但是当知道这样的人物可能成为自己的对手之后,张灵溪承受的压力却完全不一样了。 对方不仅是真正参加过生死搏杀的人物,而且在地方人数、境界远高一筹的情况下反杀多人。 如果不幸突破境界,便要和这样的人作战,张灵溪难免感到紧张。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力量方面的优势同样不一般。就算真要捉对厮杀,说不定也能与她对抗一二。 一念及此,他心情稍安。 骑马行进一个上午之后,车队便到达了五十二万剑的核心城市——藏剑城。 作别了武纵云的队伍后,张灵溪、关垒与一众浮云堂弟子走进了这座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城。城内除了御剑飞行不受限制,往来风声不绝之外,与其它城市也没有太大差距。 似乎是因为盟会的原因,城内穿着各大宗门正装的人格外多。 其中最多的当属五十二万剑的灰色麻衣和万象宗的蓝底红纹丝质长袍,其次则是圆禾书院的黑白两色袍子和移山宗的纯黑劲装。 至于淡灰色的浮云堂装束则最是少见。即便算上车队带来的那一小群人,也少得可怜。 看到如此场景,没有带宗门本来还有点紧张 一众人办理手续,各自找到了住处。关垒嘱咐了几句,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而张灵溪入住没多久,便有人送来一本小册子。 册子内除了周边地图、居住待遇等说明事项之外,还详细介绍了盟会五天的具体内容,其中第二天是炼体境的三大场比斗,第三天则是炼灵境的一场比斗,具体赛程也一一说明。 显然,炼灵境的比斗不仅赛程拉得比较长,受到的关注程度也远胜炼体境的那几场。 至于第一天的宗门发展主题演讲和第四、第五天的修行理论与实践论坛,前者无法引起张灵溪的兴趣,后面的那两天他倒是愿意花时间听一听。 确认距离比斗只有三天后,张灵溪便安下心来,停了修行,更不敢服用丹药。 就连练习刀法的时候,他也格外小心,生怕猛然用力间莫名其妙领悟了什么,感觉一来便突破到了炼灵境。 不过只需要憋个三天,难度也不是特别大。 由于无法服用丹药,张灵溪第二天早晨便决定前往五十二万剑的指定食堂。 然而感受着那些食品内喷涌而出的灵气,他最终还是无奈地走了出去。 虽然由于炼体境界的原因,他暂时不会感觉到饥饿,但是怀着期待前来却发现没东西可吃的失落感还是颇为真切。 看来只能在城里找点东西吃了。 于是他回忆着小册子内的地图情况,走向了藏剑城最中心的一条主路。 沿着主干道一路走下去,张灵溪见到无数装潢精美的剑铺和材料铺。其间点缀着三五家酒馆,然而从酒馆飘出的丝丝灵气却让他望而却步。 原本店家用来吸引顾客的小手段,如今却成了让他避之不及的因素。 也许在主路之上的食物,都是这个样。 一念及此,张灵溪找一条支路,走了进去,并最终到达了另外一条没那么宽阔的市井道路。 看着没那么阔气的路面,以及周边更有生活气息的商铺,他终于心安了一些。 走过路边的一家家小店,张灵溪边走边犹豫该进入那家,却隐约间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他踱步接近那处声音来源,旋即听到了一声意犹未尽的评价: “味道挺好,酱汁调配上佳,可惜油放得稍微多了一点点,反而破坏了原先肥而不腻的口感。” 听到这声音,张灵溪便不再迟疑,踏步走入路旁那家“兰记烧肉”。 进入屋内,稍一环视,他便找到了那位老熟人: “贺兄,别来无恙啊?” 只见餐馆的靠窗处,贺敬文正与一人对坐用餐,见到张灵溪惊喜起身:“张老弟,你也来这儿寻访美食了?” 张灵溪摇摇头:“我可不懂美食,只是想找一处地方吃点东西罢了。” 随后,他便把自己即将参加比斗、即将突破以及为避免与吴杨对战而不服丹药等事情讲了一遍。 贺敬文听罢,笑道:“这不巧了吗?此处食物都是普通饮食,并不含外溢灵气。我们二人在此品尝,点的食物正好多了,便添你一副碗筷如何。” 随后他摆手一指:“这位是通天派弟子费无忧,多年来与我一同寻找、品鉴美食,每次盟会我们都会抽空聚在一块儿。” 他身前那位体型略圆的娃娃脸男子站起身行礼:“幸会幸会。” 张灵溪赶忙回礼:“在下圆禾书院张灵溪,请多指教。” 费无忧神色一变:“哦,原来是张灵溪张兄!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如今一见只觉仪态不凡,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哪。” “费兄过奖了。” 张灵溪又客气了一番,待到随两人入座之后,贺敬文问道:“师弟,此次比斗,你有几分把握?” “我不太了解其它对手情况,恐怕难以预测。” 费无忧微微点头:“张兄实在是谦虚,这才是大宗弟子之象。哪像那浮云堂的孙自在,夸下海口,声称他拿下头名轻而易举。” 听到孙天然弟弟的名字,张灵溪顿时来了精神:“还有这等人物?” “是啊,这家伙自视甚高,居然在一众五宗弟子前口出狂言,声称自己必然能拔得头筹。”费无忧越说越是压低声音,“完全不把你和万象宗的方解学放在眼里,属实狂妄,明明你们都是……” 只听贺敬文轻咳一声,费无忧赶忙止住了话头。 随后他又转头望向贺敬文:“贺大哥,这事儿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了吗?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谈的?” 贺敬文摇了摇头:“这事儿虽不算隐秘,但还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为好。” “不过张老弟啊,你连对手们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要去跟人比斗了?” 第36章 锐不可当 张灵溪被问懵了:“我的确不太清楚……难道我应该知道吗?” 贺敬文哑然失笑。 费无忧一拍大腿:“哎呀,张兄所言极是!若是要预先了解敌人底细才能在比斗中获胜,那么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兄弟如此气魄,当得上是英雄豪杰!” 张灵溪被这话夸得脸红,连连摆手:“我只是没有这方面的认识,也不知道该怎样获得对手信息罢了,实在不好意思。” 贺敬文早有所料,笑道:“既然如此,张小弟,不如你先吃着,我同你大致说一说。” 见他有这份好心,张灵溪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拿起筷子。 贺敬文先看着他吃了几块烧肉后,便慢悠悠地说了起来: “这场比斗其实消息并不多,毕竟大部分弟子都居于宗门之内,不会轻易出门,对应人员的名声有限。但一众低调的弟子之中,难免有几个格外显眼的,扬名于外。” “在你的组别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孙自在。他为人风格张扬,看似鲁莽,作战风格却格外滑头,小范围内的闪转腾挪颇为拿手。如果受了他的挑衅,那么很容易落入圈套。” “另有一人方解学,也略有薄名,但他毕竟是万象宗弟子,我并不方便将他的底细透露给你。” 张灵溪一面往嘴里塞烧肉,一面理解地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却见一盘新的烧鸡被摆上了桌。 贺敬文停下言语,面露犹豫。 费无忧会意地接下话头:“除了这两人之外,你有对阵的其余二十人中,便只剩三人有些声名。其一是五十二万剑的白林华,其二是五十二万剑的越南海,其三是五十二万剑的鹤赢秋。” 见费无忧主动承担责任,贺敬文赶忙拾起筷子夹了一块鸡肉,咀嚼片刻后脸上却露出失望的表情。 而此时张灵溪嘴里正含着一块肉,声音含糊: “三人都来自五十二万剑?” “确实如此,不过这倒不是说只有五十二万剑的弟子比较猛,而是因为五十二万剑注重实战,因此宗内弟子时常前往城外试剑,与人比斗,因此积攒的名气便会大上几分。”费无忧答道,“比如说移山宗注重锻体,力大无穷,在低境界比斗中往往能占到很多便宜。但因为低阶弟子少出百炼城,因此在比斗之前往往声名不显,但都不可小视。” 张灵溪再吃了一块鸡,随后便觉饱腹,便放下了碗筷: “那么您所说的那三位五十二万剑弟子,都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林华炼体九层,擅长快剑,有‘片叶不沾身’之名。越南海境界只有炼体八层,但是善用重剑,力量不凡,能以势压人。而鹤赢秋则使得一对子母剑,长剑飘逸潇洒,短剑毒辣诡异,风格最是多变。” 张灵溪凭着记忆,回想起了一个词儿: “我听说五十二万剑当前拙剑一脉颇为强盛?这三人用的,都不是拙剑?” 费无忧嘿嘿一笑,答道:“拙剑强是没错,但这一脉剑法需要苦功夫,至少要坚持到炼灵后面几层才开始逐渐显得强势。而且修行拙剑的弟子早期大多天赋不显,修行境界成长较慢,在年轻时往往不显山不露水,也不会被选拔参加年轻弟子的宗门比斗。” 张灵溪大致明白了,问道:“劳烦费兄说一下,移山宗和的弟子,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特征吗?” 费无忧耐心答道:“移山宗靠着蛮力,往往能占据很多优势,他们常使用重武器,但不要因此就误以为他们的行动会不够灵活;至于浮云堂弟子往往良莠不齐,有时候人数都凑不满,但总是三天两头出现孙自在这样的好手,他们风格大多不是很主流,但比较一致的点在于闪躲水平较强,滑不留手,很难搞定。” 张灵溪听得认真,一一记下之余,也开始逐一思考对策。 费无忧说毕,拿了一杯茶水润口。 一旁的贺敬文也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费兄,这烧鸡的水准也不怎么样啊,看来咱们此番是上了大当了。” 费无忧晃了晃脑袋:“贺兄别急,我拿到的那份指南里还剩下十多处呢,咱们这几天一一尝下来,总能找到一两家值得一品的店家。” “哈,那就好!” 语毕,贺敬文望向张灵溪:“张小弟,要不你也和我们一同寻访美食?” 张灵溪赶忙摇头:“贺兄,不是我不乐意去,但你们那指南里,恐怕有不少带灵气的美食吧?” 贺敬文一拍脑袋:“诶呦,我把这都给忘了。也罢,你当前还是应当以准备比斗为重,那么为兄只能与费兄同去了。” 张灵溪闻言,便起身与两人道别。 待到两人远去,他忽而想起自己没有付钱。再去问店家时,才知道两人在点餐之初便支付了银两。 看着一桌没被吃完的饭餐,张灵溪满怀浪费食物与白吃一顿的罪恶感,沿着原路返回。 而另一边,贺敬文与费无忧缓缓前行,却没有急着去找下一处吃食。 “费兄,你觉得张灵溪如何?” 费无忧呵呵一笑:“修行扎实,身体锻打得很不错,性子也挺随和,是个好苗子。就是过于老实,甚至有一点呆,要是去了青衣盟或者西陆少不得吃亏。” “年轻嘛,谁能不吃一点亏?” “就怕吃了一次大亏,就一蹶不振了,或者就跟我那表弟一样……”费无忧叹了口气,随后又收住了情绪,“话说贺兄,您能透露一下吗,他究竟是不是异圣弟子?” 贺敬文摸了摸下巴:“你说呢?” “他应该不是,我一直觉得孙自在才是正主儿。”费无忧道。 “为什么?” “因为异圣的弟子都是怪胎,张灵溪太乖了,没有异圣一脉那种洒脱自在的气势。” “那你不觉得吴杨有可能吗?” “吴杨很强,但是她太有老一代五十二万剑的风格了,别的徒弟不可能养成这副模样,这么……” 费无忧琢磨了片刻,一时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贺敬文一笑:“锐不可当?” “对,锐不可当。” 第37章 惨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张灵溪将所有时间花费在打磨刀法细节上。 临时抱佛脚的行为并没有让他提升太多,但还是让他心态稍安。 故而等到比斗当天,他便神采奕奕地前往了会场。 这地方的中心是一个方形的广场,场内搭建着十来个高出地面一截的决斗台。每个决斗台的地面都标注了数字,并分别装了金属围栏进行分隔。 广场周围四个方向,都从低到高排列了无数座位。 张灵溪找了一阵,凭着服装特征和圆禾书院的标志,找到了书院的专属观赛区,选了一处人比较稀疏的位置坐下,顺便拿起座位旁准备的宣传册,准备浏览一番。 还没等他坐稳,却觉一个有些高大的身影掠过,停在自己身边。 “张灵溪?”那人招呼道。 他抬眼一看,随后惊喜出声:“陆程?” 那人摇摇晃晃地坐下,面带倦意:“是啊,你不是在游历吗,怎么也来了?” 这位身形瘦削、眼窝凹陷还带着黑眼圈的男子,正是张灵溪在圆禾书院共处接近三年的室友陆程。 张灵溪笑骂道:“你这个一天有一半时间躺在床上的懒虫,怎么也乐意来这儿啊?” 陆程将手一摊:“我这不是被抽中了吗?时运不济啊,只能代表书院来挨打了。” “抽中?” “是的。盟会要比斗,结果书院里各个境界的参赛报名人数都报不满,于是只能抽选一批倒霉蛋,来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你就是那个倒霉蛋?” “这还用问?能从近百个符合标准的人中选出我来,我也是挺服气的。总之我入选之后,接受了五天训练以保证不要过于丢脸,随后就被带过来了。” 张灵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反正就算失败,也没有什么问题。” 陆程哭丧起脸来:“可是连续七天睡眠不足了,我已经撑不太住了。我现在只想快点完事儿,然后找个地方好好补觉。” “没关系,比斗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很快就能休息了。话说你是参加哪一场的比斗?” “当然是炼体境第四层到第六层那一场,我上个月刚练到第六层……”陆程说到这儿,忽然清醒了一些,“我明白了,你也是来参加比斗的?” 张灵溪点了点头。 “和我一组?” “不,我参加的是炼体境第七层到第九层的那一场。” 陆程略感意外:“你现在修炼到几层了?” “第九层。” 陆程脸上的困意被惊讶取代:“喔,那么厉害的?看来提前外出游历对修行还真有好处。要不是嫌困,我也应该出去多晃悠晃悠。” 随后他压低了声音:“你提升得那么快,莫非那个‘异圣弟子’的传闻,是真的?” 张灵溪也跟着压低了声音:“你也听说了?” “当然听说了。”陆程没精打采地笑了笑,“不过问归问,但我觉得你一定不是。” “何以见得?” “因为堂堂异圣,何必把自家徒儿放入其它宗门学习?真有弟子,自己带不就行了?” 张灵溪闻言,惊讶得微微张口,无法应答。 陆程打了个哈欠,音量恢复如初:“所以我和郭烈一致认为,五宗三派推出来的所谓‘异圣弟子’,其实都是被叫出来掩人耳目的。不过想来,你应该也会得到宗门的一些回报,这也是你境界提升如此快速的原因吧。” 张灵溪只觉他所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过你应该被要求过不要乱说,那我也不捣乱了。”陆程说了那么长一段话,神色愈发萎靡,“第一场比斗接近结束的时候,记得叫我。” 说完,他往椅背上一靠,随后呼吸变得平缓和均匀了起来,似乎已经进入梦乡。 不愧是这家伙。 张灵溪叹了口气,望向场内。 场地四周的人逐渐变多,在作为被完全坐满之前,终于有一道声音响起: “五宗盟会第二日即将开始,请各位来宾尽快入座,参加比斗的弟子请迅速前往准备区。” 这道缺乏情感的女性声音响了三次之后,场内逐渐安静了一些。 又过了一阵,却听那声音再度响起: “五宗会盟第二日,弟子比斗交流,第一场,炼体境一到三层即将开始,请各位参加比斗的弟子入场。” 话音一落,只见二十五位各宗弟子各自携带兵器,随着几位穿着整齐的工作人员进入场内,分别被安排到了广场内的各个决斗台上。 场地周围各种加油鼓劲声骤然响起,原本稍微安静了一些的广场顿时又嘈杂了起来。 一番安排后,除了一人轮空在旁守候之外,其它几人都各自找到了位置,准备作战。 在每个决斗台旁留守的工作人员也蓄势待发,以防不测。 张灵溪赶忙翻阅起宣传册,迅速根据场地号数和赛程信息,锁定了第一轮作战中的五名圆禾书院弟子。 这一轮中,他们恰好没人轮空,都站在了其中一个决斗台上。 紧接着,只听一道钟声响起,众人武器兵器,两两战作一团。 而仅在三四息之内,便有三位书院弟子落败。 其中一个手持长剑,却连一式都使不出来,被对手用枪身扫出台外。 一个大力挥棍,却直接露出了空门。如果不是台下工作人员冲上去护住,恐怕他少不得挨一刀。 还有一个更是干脆,丢了几枚暗器没有奏效,见对手已然近身,便赶忙举手认输。 剩下两人,一个用力挥舞两柄大刀,毫无章法,一开始将对手压得连续躲避。然而很快便被觑得破绽,挨了剑鞘一击后被判负。 另一个使一把折扇,攻击动作倒是颇为华丽,让他对面的那位小剑客观察了好一阵,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在保守防御了三四招后,那小剑客似乎看穿了什么,终于猛然出剑,一击便打飞了那把漂亮的折扇。 转眼之间,圆禾书院弟子尽负于人手。 张灵溪无奈扶额。 炼体境界低层次的比斗没有什么花哨,十二场同时开始的比斗很快有了胜负结果,于是工作人员再度指引众人,重新找到新对手开战。 不出所料地,圆禾书院弟子再次全负。 看到这里,张灵溪不禁开始埋怨给出这种赛程设计的家伙。 要是同宗门弟子之间也能比斗就好了。 至少我们书院能有几个胜场,看上去也没那么惨啊。 第38章 书院之光 眼看书院同门输得七荤八素,张灵溪没眼再看下去,转而把目光投向其它宗门弟子的龙争虎斗。 至少别的宗门之间比斗稍微有点悬念,多看几眼说不定还能预先熟悉一下其它各宗的战斗风格。 在观看了大概十多轮战斗之后,张灵溪大致算了算,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推了推一旁的陆程。 一开始没能推醒,加了好大一节劲摇了摇,这货才打了好大一个哈欠,随后神情悲伤地睁开了眼。 “该去准备了。” 陆程用力眨了眨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再活动了一番脑袋:“战况如何?” “我们全输了。” “那是自然,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哪边的弟子发挥最好。” “呃……”张灵溪还真没在意这个,赶忙回想了一番,“应该是移山宗吧?但五十二万剑有几个发挥也不错,非要对比的话……” “算了,我就这么随口一问。”陆程松活松活肩背,随后站起身来,“我去也,如果一去不回,记得每年帮我上香。” 张灵溪还没想出该怎么应对他的俏皮话,却见他已经摇摇晃晃地向出入场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场内的第一场比斗结束。 果然,最终的胜者是一名使用长棍的移山宗弟子,以十七胜的战绩夺得第一名。 而后新的一批弟子入场,张灵溪一眼便找到了陆程。 他的双手,拿着一块齐人高的巨型盾牌。盾牌架在地上,也不知是他在支撑盾牌,还是盾牌在支撑他。 在指引之下,陆程举着盾牌艰难地上了台。 他对面的,是一个手持链锤的移山宗弟子。 看到陆程持盾上台,他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待到战斗一开始,陆程如梦初醒,全力举盾,向前猛然冲锋,看上去威势无匹。 然而下一刻,他对面的那名移山宗弟子略微移步,链锤一挥。 却见那链锤的长链打在盾牌边缘,前端圆锤运动随之变向,直接砸在了陆程腰间。 陆程无力倒地,痛苦地捂住了腰部。 如果不是与他对战的弟子及时拽住了摇摇欲坠的巨盾,恐怕他还要再受一次伤害。 随着陆程被救下场治疗,张灵溪的手也拍在了脑门儿上,口中发出一声轻叹。 虽说从武器形制上来说,链锤就是比较善于对付盾牌的兵器,但这样的失败未免有点迅速。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移山宗弟子显然并没有下重手,当陆程服了丹药、完成治疗起身时,场上还有一对万象宗和五十二万剑弟子的比斗没有结束。 待他们打完,伤势恢复大半的陆程再度被“赶”上了台。 这一次,他对上的是一名短发女剑士。 面对不同的敌人,陆程也没有思索什么变化,仍旧听到开始的呼号后,便巨盾前冲,试图用猛力获胜。 不过这一次,他还真没有一开战就输。 对面的剑士面对遮蔽全身的大盾,一时无从下手,只能快步躲闪。偶尔出剑试探,却也被巨盾牢牢挡下。 张灵溪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会输得太难看了。 甚至,有机会赢? 然而事实证明,张灵溪想多了。陆程在举盾应对十数息之后,逐渐开始体力不支,变换方向的速度和前冲的势头都减弱不少。 对面女剑士也发现了端倪,也不急着进攻,转而轻移莲步,不断变化方位,让陆程疲于防守。 没过多久,体力下降明显的陆程便被女剑士找到机会,一剑鞘拍在了手臂上。 台下人员出声判负之后,陆程如释重负,盾牌一扔,服了一枚丹药,躺倒休息了起来。 由于还有其它比斗在进行,因此一时也没有人去管他。 饶是如此,陆程仍旧成为了圆禾书院在这一轮中支撑时间最长的弟子。 之后一局,他如法炮制,又在一名使用一对分水刺的万象宗弟子手中多撑了好几个回合。 看台之上,张灵溪也不再只关注陆程的比斗,只是偶尔扫几眼。 毕竟如果每一场比斗都大同小异,那么全部都看就反而有些浪费时间了。 其它几宗的比斗,随着境界提高,对于伤势的耐受力上升,台下工作人员的干涉少了许多,比斗的精彩程度便更高一层。 而且到了这一更高境界的弟子,每个人总能亮出几招绝活来。 除非实力被碾压。 张灵溪整体看下来,对各宗的基本情况也有了些认知。 在力量方面,移山宗弟子的又是无可置疑,往往能有一力降十会的作用。 但是在战斗功法的掌握方面,五十二万剑和万象宗弟子显然有些优势。 不过相比之下,五十二万剑杀伐气息更重,而万象宗弟子的风格则相当多变。 至于浮云堂弟子,除了其中一个比较优秀,能打败个别移山宗、万象宗弟子之外,其余的也就只能在圆禾书院的手中占到便宜。 想到这里,张灵溪又不禁挠头。 看来在比斗之中,书院弟子只是背景板啊。 怪不得关师兄一开始对胜负那么不在意。 张灵溪一面想,一面握了握了拳头。 至少这一次,我得让情况变一变! 一念及此,他的血肉也开始鼓胀,发出奇妙的律动。 决斗台上比斗一轮轮进行,时而有激烈争斗发生,将场内气氛一次次带向高点。 助威声、鼓掌声、欢呼声、叹息声,不绝于耳。 但看着场上比斗,张灵溪却心思宁静,不被声音打搅。 他琢磨着场上人的一招一式,并思考如果身临其境,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随着他的思考,时间不断流逝。 当最后一名五十二万剑弟子通过与万象宗弟子加塞,最终拔得头筹时,他才回过神来。 在感受一下天空直射而下的阳光,抬头看了看,才发觉已是正午。 稍等片刻之后,陆程便出现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一脸困意,半死不活。 “干得不错啊,你还挺能拖。”张灵溪由衷赞扬道。 “那当然,我应该是这一轮比斗的书院之光了。”陆程用力后靠,随后闭上了眼,“下午就看你的了。” 第39章 巨力 回忆了几遍小册子上所记录的对手顺序后,张灵溪踏进入场通道,走向场地。 身边的四位书院同门,一位手持折扇,一位单手拿着一卷书,一位腰佩细长宝剑,一位手持齐人高的硬毫毛笔。 四人看上去文采飞扬,气态超群,要多风流有多风流。 这么一群神采飞扬的人物,无论是一同参加诗会,一道相约习练书法,或是共赴园林玩耍,都可以说相当合适。 唯独不像来比斗的。 “李师兄好剑配好人,看上去真是威风,想来应该能在对手手中多走几个回合。” “过奖了啊,老王你的幻术实力才是不可小觑,相信能让对手头疼好久,定然是我们当中最晚判负的。” “这就夸张了。这曾小友的身法不凡,肯定能躲闪好几下攻击,想来不至于挨了几下便认输。” “哈哈哈,我们大伙儿水平都挺不错啊!我们书院本次的成绩应该也不会差!” ………… 张灵溪细致地观察了他们的表情,才确认他们并不是在出言讽刺,而是在真心实意地互相吹捧。 而那四人互相夸赞许久之后,终于都看向了他。 “张灵溪是吧?”那手持毛笔的王姓同门首先开口道。 张灵溪赶忙拱手:“正是,见过各位师兄。” “听关大师兄说,你实力不错,还掌握了一两招攻击功法,想要借此在比斗中获得胜场?” 张灵溪的目标自然不止于此,但毕竟对方的说法也不算错,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好!很有气势!”王师兄笑了笑,“我们圆禾书院也能出这种好事,不容易啊,不容易。” 其余三人也跟着对他微微点头,以示支持。 五人来到场内,跟随安排上了场。 走上决斗台,张灵溪对面一名剑客已然准备就绪。 不过这位剑客不是来自于五十二万剑,而是万象宗人士,还颇有些少见。 张灵溪见他已经擎剑在手,也不多废话,轻按身后盒子,将刀弹出后一转,横于身前。 待到台下有人宣布开战,两人开始动步。 那位剑客弟子挺起长剑,直接前冲。 张灵溪也不多想,举起陌刀,先利用长度优势想要刺一轮。 剑客见状,挺剑一格,想要稍微往斜方向上架开陌刀,顺势近身攻击。 然而剑身拍在陌刀上,刀却纹丝不动。 剑客面色一凛,但也随机应变,利用剑上传来的反作用力挪移了身形。 但张灵溪一边,却因为刀柄上传来的力量而愣了一愣。 就这么点力? 就算只是试探,这种力道也未免有些弱了吧? 或者说,是我在力量上的优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大? 一念及此,他便使出一势“荡气回肠”,故意收了些力,减了速度,平平扫了过去。 那剑客反应到也不慢,手臂侧挥,一剑挡去。 然而刀剑相交,剑却被摧枯拉朽地望那剑客处压去。 剑客赶忙将剑一平,用剑身的面去迎接,同时一掌抵住剑身另一面。 张灵溪见状,猛一发力。 剑客全身受力,脚下无从支撑,被推向栏杆。 随后张灵溪再一用力,接上一挑,那家伙便连人带剑被挑飞,落到了决斗台外。 直到出场,那万象宗弟子仍一幅茫然的模样。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败在圆禾书院弟子手下。 而听到台下人员喊出胜负,张灵溪同样一脸茫然。 这么容易就赢了? 他环顾四周,发觉除了几位刚才给自己打过气的同门师兄已经落败之外,其它几个决斗场仍打得如火如荼。 自己的这场胜利,无疑是个速胜。 稳了稳手中的陌刀,张灵溪嘴角微翘。 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师父的血肉灾厄经,果然不凡! 不过他很快将喜悦抛在脑后,转而看向其它场地。 能够更快获胜的优势,就在于可以提前观察别人的战斗方式。 看了片刻,直到最后一场比完,张灵溪下台,得到了重新安排。 下一个敌人,来自移山宗。 望着那位面容稚嫩,身体却高自己一头的持斧青年,张灵溪转了转手中陌刀,心里捏了一把汗。 同为擅长锻体之人,自己力量未必有优势。 但移山宗弟子忙于各类力量训练,要论攻击功法的熟练程度,恐怕并不会比他高。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一安。 战事一起,他便先发制人,血肉灵力一同调动,荡气回肠一式打出。 那移山宗弟子双手微微交叉,长斧一竖,挡了下来。 然而接下这一招,他的身形却微微平移了一小段距离,脸上也露出震撼的神色。 看到他这副模样,张灵溪心头稍安,陌刀一回,换了一个方向,又是一记荡气回肠。 移山宗弟子咬牙挥斧,堪堪挡住这一击,随后双手血肉鼓胀,长斧一转,直直劈来。 显然,他可不想一味防守,最终窝囊地落败。 不过这也正合张灵溪心意。 他正好也想要尝试一下其它招式的威力。 见对面攻势刚猛,他转而一记净心打出。 净心之势转瞬形成,将长斧挡住。并带反震之力,将那移山宗弟子往后一提,重心不稳。 这一势防招只要恰到好处,居然还有破坏他人平衡的作用。 张灵溪心中一喜,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抓住对方站不稳当的机会,断枝连续几次用出。 那移山宗弟子一时间手忙脚乱。 他的力量还算足够,姑且能抵挡攻击。 但由于战斗功法细节掌握不足,他对“断枝”这种精细招法应付起来格外缺乏章法,以至于脚步逐渐松散,斧法也慢慢漏出了破绽。 而张灵溪逐渐积累优势之后,选择了一个最致命的破绽,最终陌刀一晃,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这一局结束得没有上一场快,但张灵溪的信心增加却格外明显。 即便和移山宗弟子拼力气,他也没有输。 而且虽然耗时略久,但这一战细究起来仍是轻松获胜。 也许我真的有机会拿到这一比赛分组的优胜! 张灵溪一时间心潮澎湃。 五一劳动节还劳动,有点不尊重这个节日。 好吧,这只是借口。但总的来说,五一估计只会有这一更。 或者不如说,既然没有人看我的小说,那么我给自己放个假也没人在意吧。 所以说是“作家的话”,不如说是说给自己的话。 尽力完成这个故事吧,哪怕它不那么精彩,但至少也算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第40章 张扬 场内声音嘈杂,因此张灵溪并没有办法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已经引动了全场的关注。 其中最为疯狂的自然是圆禾书院弟子聚集的区域。 他们见证到书院比斗的首场胜利之后,便全部沸腾了,有的起身舞蹈,有的当场赋诗作画,有的互相拥抱,有的取出了背着的酒具,开怀痛饮。 即便是相对淡定的书院先生们,都已经取出了各种传信符,激发之后带出道道流光。 而在张灵溪战胜第二个敌人的时候,狂欢的场面已然控制不住。五十二万剑的管理人员不得不进场拉走了数个试图闯入内场、试图向天空施放大型攻击性功法和试图裸奔的家伙。 其它四大宗门的弟子对圆禾书院人员大惊小怪的行径深表不屑,但也同样忍不住交头接耳。 一开始万象宗的弟子失败时,人们只是在讨论该宗这届的弟子不成器。 但是当移山宗弟子也败下阵来时,大部分观众便接受了一个事实: 这位圆禾书院的张灵溪,真的有两下子。 待到张灵溪连胜五场,并且看上去赢得都不是太过艰难,展现出了过人的实力时,他们的评价也从“有两下子”提升到了“颇为不凡”。 不过比起一群经验不够老道的年轻弟子,在看台高处的隔间内,有些人的评价更鞭辟入里。 “越南海也输了。”一个长须男子捻了捻胡子,“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越南海在一众五十二万剑弟子之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力量优势,但在他面前却意义不大。” 坐他一旁的杜大先生嘴角微微上翘:“妙啊,妙啊。” “别妙了,衷哥儿,你们怎么培养出一个这样的人物?” 杜大先生赶忙摇头:“我们圆禾书院在修行初期只重视基础,哪会轻易教人功法呢?” “难不成这都是异圣教的?” “大概吧。”杜衷若有所思。 那长须男子却是拍手一笑:“杜大先生,你可别打马虎眼了,异圣曾通百种法门,可唯独没精研过锻体功法,这事在我们这一层级,可谓人尽皆知。而且我可是听说这孩子在书院里的第一导师是谁了,现在风格那么明显,谁还猜不出来?” 杜衷用手中书卷拍了拍脑门:“但我特意询问过,那人可一直没给张灵溪传授什么功法。甚至在此之前,他其实也不知道张灵溪的真实身份。” 长须男子歪了歪脑袋,随后吐了口气:“好吧,那是我猜错了。不过这样一来,张灵溪的身份反而有了掩护,估计大家都会认为他是莫家一脉的,只是被拽出来做了挡箭牌而已。” 杜大先生又摇了摇头:“人们通常会多想一层,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混淆视线。” “或者多想两层?” 杜大先生呵呵一笑,靠在椅背上:“不管别人想多少层,只要他还在东陆,我们多半能保他无失。” 长须男子正色道:“这便是衷哥你此番前来的原因?” “我这次来是因为容西风又在千色荒原出现,所以过来看看,但似乎没有赶上,就顺道来这儿了。倒是贺兄你出现在此处,让我颇为意外。” 贺姓男子嘿嘿一笑:“我侄子说了要来,于是我本来有点好奇,想着也不碍事,便接下了这一趟带队的活儿。” 在这一隔间下方的另一个厢房内,贺敬文看着场内的争斗,十分专注。 “好!” 当张灵溪再度将一个对手扫出场外,房间内的娃娃脸小胖子费无忧也喊出了声来。 贺敬文挠了挠头:“没想到他不仅修行速度快的惊人,战斗也这么厉害。” “那当然了,贺兄的朋友,能是盖的么?”费无忧乐呵呵地捧起写着赛程的小册子,随后脸色一变,“哟,他下一场的对手可不是善茬儿。” “是谁啊?” “五十二万剑的白林华,用的快剑,剑快人也快,我觉得肯定比越南海强。” 贺敬文点了点头:“确实,而且这人剑法专克莽夫,我刚才也抽空看了几眼,那名移山宗的是不是就输给他了?” “是啊,那壮小伙儿也是惨,被耍的团团转啊,没打几下就被划拉了三四剑,为了防止直接出局无法打接下来的轮次,干脆就认输了。”费无忧眼珠子一转,“贺兄,你觉得这张小哥能应付得了他吗?” 贺敬文揉了揉太阳穴:“这我真不能打包票。毕竟对于小张的实力,我还不太拿得准。但看他现在游刃有余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希望。” 费无忧连连点头称是。 还没等他奉承两局,却见决斗台上已经开打,于是赶忙闭了嘴。 但很快,他又忍不住开口,滔滔不绝: “白林华不愧是‘片叶不沾身’,单说这身法便已经颇具雏形,陌刀挥舞之下,也能在台上躲闪自如。” “不过他光是躲也不是事儿,进不了身那也没啥用啊。这要是打持久战,体力还是两说,两人的武器稍微擦到一下的伤害可是天差地别啊,白林华得快点找机会了。” “居然开始对攻了!白林华的快剑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这张灵溪居然也用上了比较快的精细刀法对攻?长兵器也这样用,竟然不落下风?” 费无忧看到精彩处,语速越来越快。 “看来精巧敏捷方面,白林华还是略胜一筹。但小张力量有优势,每次交击都能站到一点便宜,白林华的速度优势已然荡然无存。” “咦?张灵溪怎么露出一个空儿来?白林华看穿了,白林华出剑了,漂亮的一剑!” “是陷阱!张灵溪这一招守势刀法先前用过,没想到防守之中反击的杀意也如此浓烈!” “可惜了啊,白林华……应该再冷静一点的。” 费无忧惋惜出声,随后望向贺敬文,却见他也鼓起了掌: “精彩,没想到我这小兄弟不仅力量出众,功法掌握熟练,战斗意识还那么强。” 费无忧点点头:“确实不凡。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更加确信他不会是异圣弟子了。” “是因为他的刀法里有点神鬼辟易的风范吗?” “非也非也。我只是觉得,如果以异圣或是容西风的性格,在有如此实力的情况下,一定要比他张扬数百倍。”费无忧自信道,“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异圣绝不可能收那么老实的一个孩子做徒弟。” 第41章 舞步 张灵溪连战连捷。 就连之前被告知水平较高的越南海、白林华和鹤赢秋,他都一一战胜。 虽然对阵白、鹤二人时都多多少少费了些功夫,但总归是有惊无险。除了被鹤赢秋以一记颇为隐秘且阴险的诡剑划破了衣衫之外,他便没有受到任何实质威胁。 这让他有了更多信心。 移山宗弟子并无法给自己带来麻烦,而五十二万剑的知名人物也被解决,现在只剩下浮云堂的孙自在了。 在快速胜利的战斗之后,他便会开始观察剩下的对手。 没过多久,张灵溪便锁定了一位穿着明黄色衣装的男子。 这人手上没拿兵器,作战却颇为从容。 对敌之时,他脸上总是带着轻蔑的微笑,口中也说个不停。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丝故意戏弄的意味,甚至脚步轻佻,如同在表演舞蹈。 敌人的兵器每每与他只有毫厘之差,却总是无法挨到他身上。让人上一刻以为得手,下一刻才发觉攻击已然偏离。 待他捉弄够了,便会施展拳脚,用颇为宽大的袖袍将敌人击倒,或者直接将对手丢出场外。 而若是对手急于强攻,他更是能迅速找到机会,从人下台。 即便是保持着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他自始至终应对自如,未尝一败。 从这样出彩的实力,以及如此令人恼火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孙自在了。 大概猜出这人身份后,张灵溪便着重关注他的战斗模式。 然而这家伙虽然举止轻浮,与人对战时却格外精准。一举一动恰到好处,每次躲闪少一分则会被命中,多一分则不够省力。 且他出手攻击之时,同样不着痕迹,在有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张灵溪也看不透其中的端倪。 看来只有亲自对敌时,才能有机会一探其中玄奥了。 于是张灵溪一面观察,一面轻松地逐个解决了之后的七个对手。 终于,孙自在站到了他面前。 “你便是张灵溪?”这黄袍小子的语气里满是不屑。 对他这样的态度,张灵溪早有准备,没有回应,反而扬了扬头,将手中陌刀舞了舞。 孙自在准备好的嘲讽没能出口,只得冷笑一声,双袖一振,摆出架势。 只听台下传来开战之声,张灵溪便挥刀,用上七八分力,一记荡气回肠摆了出去。 作为他刀法中覆盖范围最广的的一式,用这一招进行试探,或许会有些用处。 既然对方在腾挪方面有优势,那张灵溪自然要用最容易压制这种优势的招法。 孙自在面对急速横斩的刀锋,却是不疾不徐地伸出手来一拍刀的侧面,身体随之腾跃而起,眼看便要轻松躲过这一击。 但张灵溪骤然反向一拉,刀身斜挑,刀背便向着那孙自在尚在半空中的身体追击而去,用得同样是荡气回肠的刀法。 孙自在闷哼一声,袖袍一挥,身体骤然向下加速,堪堪躲过这一击。 张灵溪见这一式不奏效,便将长刀一压,跟着对手的身体斩去。 只见孙自在一落地,便团身做了一个翻滚,轻松躲开。 张灵溪这一刀落空,却也没有恼怒,反而口中冷笑一声。 孙自在刚刚站稳身体,听到这一声冷笑,身子不由得一僵。 看他如此反应,张灵溪心头也一稳,再运起陌刀,横荡而去。 如此连续几个回合,孙自在也算掌握了节奏,逐渐应付得轻松了起来。移动之间黄袍鼓胀,如同一只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的黄蝴蝶。 而在对手数招没有奏效的情况下,这家伙也变得自信了起来,终于开始出言不逊: “你的水平就这?你就只会这几招吗?” “就你这样也敢与我齐名?我真是以此为耻。” “打不到我,气不气,气不气?” 但是任他如何说,张灵溪却一点都不生气,也压根不着急。 这家伙自己都没什么心理防线,还和别人打心理战,不是自取其辱吗? 对战那么久,对方也没展露什么杀招。既然如此,不如稳观其变。更重要的是,张灵溪的体力还足够,血肉间的力量一波又一波,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如果是消耗战,他可一点都不害怕。 陌刀纵横捭阖,霸气外露之余不失精准。 张灵溪在运用荡气回肠之余,不时来几招断枝。几下切削出手,孙自在身形四肢的转换同样迅速,虽然说不上手忙脚乱,但看上去难免有些滑稽。 果不其然,对战了半盏茶时间,孙自在终于一个翻身,退到了决斗台的一角。 张灵溪嘿嘿一笑:“怎么,要认输了吗?” 闻言,孙自在却嗤笑一声:“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要认真了。” 随后,却见他脚一跺,身上发出无数金属碰撞之声。 紧接着,他微微屈膝,随后直直前冲。 张灵溪照旧挥出一刀荡气回肠。 然而这一次,孙自在没有直接闪避,反而保持前冲之势,身体却是一沉,再一旋转,明黄色衣袍随之鼓胀舞动。 陌刀横向掠过他的衣袍上端,只听一阵金铁碰撞,陌刀却是只带出一阵火星,从他身体上方擦过。 这一刀与他相切而过,没能奏效。 孙自在已然近身! 只见他两手前挥,袖袍末端露出密密麻麻的金属小剑,直冲张灵溪! 如此近身的情况,张灵溪见施展净心已然来不及,只得用力引刀,身体猛然后退。 孙自在身体再进,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然而张灵溪后退之势猛然停顿,原本被往后拉扯的陌刀转而向前劈去! 李氏丧门剑,七十七式,死走逃亡! 以退为进,向死而生! 陌刀的长度优势瞬间展现,从孙自在两袖的中间空当处一刀斩去,眼看就要快一步正中其胸前空门。 但孙自在反应也快,口中低喝一声,两袖由前冲改为回身相合,往中间处架去。 两段袖袍一合,只听有几段咔哒声,便连接得如成一体。张灵溪陌刀斩下,劲风将表层丝绸撕碎,却见其内露出了整块的金属构造。 饶是如此,那孙自在仍旧难以承受刀斩之力,袖袍压到身上后,全身都被斩出,撞到了决斗台的栏杆上,发出一阵轰响。 张灵溪自然不会错失良机,将刀一横,又是一招荡气回肠追击而去。 但那孙自在却也不示弱,全身衣袍鼓胀,其内探出无数金属小剑。 “再来!” 他猛然向前,足尖轻点,身体回旋,如同迈出优雅的舞步。 第42章 炼灵境 孙自在终归是输了。 他毕竟已经挨了张灵溪一记狠的,虽然没有流血,但手部骨骼似乎已经受伤,所受撞击力度也不小,身体状况更是与巅峰时有差距。 但是借助着特殊舞步和身上那件总是冒出利刃的袍子,孙自在仍旧抵挡了好久,并努力寻找反攻的机会。 每次孙自在试图近身,都会被一一防下。饶是如此,那件宽大而柔软的明黄色袍子的一角总会在难以察觉的位置绕过防御,向张灵溪发起攻击。 面对这样的意外攻势,张灵溪也必须完全调动血肉力量,打起百分精神,才能保证不会着了道。 当张灵溪将最后一刀拍击在他身上时,这家伙还试图硬撑,保持站立姿势。 直到台下有人上来将孙自在带下场治疗,张灵溪才确信自己赢了。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这家伙的衣袍与舞步都格外诡异,如果能保持耐心慢慢周旋,实际上胜负还有两说。 但是由于他一开始过于冒进,以至于被“死走逃亡”一式打了个正着,状态极度下滑,最终输掉了本次比斗。 若是再一次作战,有准备的情况下,孙自在一定能发挥得更好,打起来肯定又要多费一些事。 但至少这一次,是我赢了! 张灵溪将陌刀底部往地面一顿,望向四周,却见看台之上,圆禾书院的阵营已经陷入癫狂,书卷、衣物、甚至是看台的固定椅子,都在往空中抛去。 他们似乎在用抛掷物品的方式,表达心中的狂喜。 负责维持秩序的五十二万剑弟子站在一旁看着,无可奈何。 张灵溪再望向场内的对手们,他们大多眼中满是震撼、惊讶和服气,只有个别还没对战过的还充满战意,似乎跃跃欲试。 既然跃跃欲试,那就来吧。 此后几场,张灵溪毫不留手。大开大合间,便将所有对手击落台下。 在日光减弱之前,他终于打完了所有比赛。 二十场二十胜,第一名的奖励到手,毋庸置疑。 打败最后一个对手,张灵溪站在场地中央,心潮涌动。 听着场内的欢呼声,他单手将陌刀高高举起。 胜利的喜悦,以及任务完成的放松,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一松一紧间,张灵溪被束缚许久的心防瞬间打开。 当此时,他只觉心灵通透,灵力奔涌。血肉之中隐藏的力量被挤压而出,流入四肢百骸,少顷冲破诸多关隘,流向体外! 体内血肉的律动,与灵力的律动相互应和,展现出更加和谐的态势。 张灵溪顿时明悟。 这就是炼灵境! 之前憋了好几天,现在打得酣畅,终于还是突破了这一境界。 还好是在战斗结束才突破的,不然比斗都进行不下去了。 而在座众人看到张灵溪体表的灵力微光,欢呼声再度提高一截。 张灵溪的心头难得地涌起一丝得意,想到炼灵境的种种神异,忍不住将灵力灌入陌刀。 看着陌刀发出青光,他的心中更是快意。而灵力在体内的流动也格外活跃, 胜利与突破大境界,原来是如此滋味。 不过在享受过胜利的喜悦之后,他还是逐渐收敛心头的热切,将陌刀也收回木匣之中,将背带拉拉稳,向离场通道走去。 还没等他穿过通道,却见贺敬文已经迎面走来,一面走还一面鼓掌。 “精彩,精彩。没想到炼体境的争斗还能激烈到如此程度,若是同境界下,无论你还是孙自在,我应该都打不赢。” 张灵溪浅笑道:“贺兄谦虚了。” “我可没谦虚。当年我参加同阶段的对战,也好歹拿了个二十胜,排行第一。但我们那一届的成色和你们一比,实在是相差太远。你的肉身力量和功法丰富程度远超同济,他的独特身法和独门兵器令人防不胜防,就算要搏杀普通炼灵境,也不在话下。” 张灵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也没那么厉害啦。” “而且你当场突破境界,气势如虹,真是让人想不到。”贺敬文笑道,“如此行事,是为了与吴杨一战吧?” 张灵溪一愣:“与吴杨一战?你说什么?” 贺敬文面露异色:“你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破境界,难道不就是为了获得参加明天比赛的资格,与那五十二万剑的绝代天骄一决雌雄吗?” “我男她女,哪需要一决雌雄啊?”张灵溪心中的得意顿时消散,神情紧张,“不如说谁雌谁雄都她说了算好了,我可不想和这位人物作战。” 贺敬文十分意外:“那你突破是因为……” “憋不住了。”张灵溪怅然出言。 贺敬文无言以对。 但紧接着,张灵溪便迅速恢复了镇定: “也罢,就算实力差距悬殊,我也不会轻易败下阵去的。” 贺敬文对张灵溪调整心态的速度略感诧异。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张小弟,你都没和她打过,为什么觉得实力悬殊呢?” 张灵溪愕然:“她能搏杀炼灵三层和炼灵六层,还能挨炼意高人一击,而我只是刚刚到达炼灵境,境界都不稳定,这能不实力悬殊吗?” 贺敬文拍了拍张灵溪的肩膀:“小张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实力认知有些不足啊?” “诶?” “你和孙自在的水平,放在历年比都当属翘楚,都是能够跨层甚至跨境作战的人物。如今你已然突破到炼灵境,难道实力会比吴杨差很多吗?” 张灵溪将信将疑:“可是她作战的经历实在有点惊人,我怎么想都觉得打不过啊。” 贺敬文闻言明白了:“异地相处,你或许也能打出一样的战绩。你应该只是听说她杀了很多魔宗余孽,不清楚她是怎么获胜的吧?” “确实如此。” “她的实力不凡,但能够以弱胜强以少打多,自然不会是全凭硬拼得来,其中有很多细节也值得琢磨。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同你好好讲一讲?” “正合我意。”张灵溪点头,随后想了想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回去见一下书院的同门为好。” 第43章 欢庆之后 圆禾书院向来讲究有礼节,知荣辱。要求弟子遇事心态平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显然,在场的各位弟子已经不把这些讲究当回事了。 张灵溪被众人抛起又接住,随后再度抛起。如果不是因为他背着的武器匣子实在太重,抛起来过于费力,估计他还会在空中多停留一阵儿。 人群带着欢腾的气氛离开了赛场,向着藏剑城最大的酒楼冲去。 对于他们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而张灵溪用准备明日比斗为借口,离开了大部队。 对此,书院的师兄们都纷纷表示理解,并继续高歌于道路之上。 欢庆的氛围仍在延续,即便主角缺席,庆祝者们终究会完成这场典礼。 作别了众位师兄,张灵溪按照之前的约定,回到了住处。 不一会儿便有人敲门。他将门拉开,却见来者不是贺敬文,而是陆程。 他那满是困意的脸上带着笑:“恭喜啊,灵溪,没想到你真能打破我们书院的历史,一举拿下胜利,属实不易,佩服佩服。” 张灵溪笑笑:“我就说怎么人群里没见到你,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那当然。在那群人开始狂欢的时候,我就已经偷偷找了个角落躲着了,免得被裹挟进去,白费时间。等你赢了那孙自在之后,我觉得结局没什么意外了,就直接回住处睡了一觉,随后就来找你祝贺了,现在看来时间刚刚好。” 还睡了一觉…… 张灵溪不禁心生敬佩。 “不过我一路上听说,你好像突破到了炼灵境?” 张灵溪点了点头。 “吼吼,想要挑战吴杨?好志气啊。” 张灵溪无奈笑笑:“我这是赶巧了,根本没有这么想过。” 随后他便解释了自己的这三天憋境界的事情。 陆程恍然大悟:“所以你不是故意要参战的?” “是啊,我都不知道晋升之后就要打后一场的。” “本来也没有这种规则。但据说你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突破的?” “确实。” “那人家当然会以为你是故意在人前那么做,想要去挑战吴杨,自然会顺水推舟促成这件事。” 张灵溪拍了拍脑袋:“好吧,这是我没想到的。” “不过没关系,我现在过来,也是为了和你商量一下明天应该如何对敌。” 张灵溪心中一暖,随后将陆程让进房内:“我有一位友人,正好也要前来商议此事,应该很快也会来。” 陆程一进屋,赶忙找了一条铺着软垫的长凳躺下,随后懒洋洋地问道: “是哪位友人啊?” “万象宗贺敬文,我和他是……” 张灵溪正要解释自己与贺敬文相识的经历,却听敲门声再度响起。 此时开门,来的正是贺敬文。 张灵溪将他带入房内,给他位置坐下之后,介绍屋内两人认识。 贺敬文恭谨问好,而陆程对此不甚在意,半躺着招了招手,以示友好。 “贺兄,不如你先介绍一下吴杨当时与人争斗的情况吧?” 贺敬文点点头:“吴杨当时摆脱了除魔会的跟随之后,首先反向找到了魔宗余孽的临时巢穴,猛然出手,连杀数人。当时那处地方只有一群炼体境魔宗在,被她杀得七零八落。直到炼灵境的两人赶回,她硬拼一招之后,借助着提前布下的陷阱给炼灵境三层的那家伙留下了些伤势。” 张灵溪皱了皱眉:“她是怎么查到魔宗余孽位置的?” “五十二万剑的秘传功法之中,存在寻踪功法的可能性并不小,毕竟通晓剑气的人向来灵觉敏锐,对气机的把握只输万象宗一些。不过按照除魔会的推测,她应该是先发现了除魔会跟随的痕迹——毕竟是在保护她,也不用特意对她隐蔽存在。而后她可能通过除魔会成员手机的部分资料,找到了” 张灵溪点了点头,随后问道:“原来如此。那么她给人留下伤势之后就逃走了?怎么逃的?” 贺敬文笑了笑:“的确,一击功成,正常思路也是逃跑。而且吴杨也作出了外逃的行迹,让那名炼灵境六层的强者追了出去。” “但她实际上并没有逃。”张灵溪猜测道。 “是的,她不仅没有逃,反而潜伏在了那处巢穴之中。随后趁着那名炼灵境三层的魔宗余孽疗伤时,猛然突破境界,并利用破境时的冲劲将那人斩杀。” 张灵溪长出一口气:“如此越境挑战,已经足够惊讶啊。” “其实我说的内容,只是简略的说法,为了一举功成,其实她除了使用她的剑,还有一台小弩机、一片重石和一根绳索,但这都不是重点。在完成击杀之后,那名六层弟子才发现不对,反应过来之后返回原处,她却已经逃之夭夭了。” “不管怎样取巧,都已经足够令人称道了。”张灵溪点点头,“看来她应该很擅长隐匿。” “是的,擅长隐匿、陷阱、突袭,和传统的剑宗弟子不太一样。”贺敬文赞同道,“不过近年以来,这样的五十二万剑弟子倒是越来越多。” “那么那名炼灵境六层是怎么死得。”张灵溪听得已是津津有味,忍不住催促道。 “其实仍旧是类似的套路。但是这一次,她把那家伙引到了一处灵兽巢穴。” “什么灵兽,如此厉害?” “一窝灵智低下的碧云蚀骨蚁。” “嘶——” 一直半睡一旁,没有发表意见的陆程发出了声响。 张灵溪看向他:“陆兄,你听说过这种灵兽?” “我以前试图走养殖研究路线的时候,被一只碧云蚀骨蚁咬过,之后疼得整整三天没睡着。” “确实,此种蚁类毒性虽不强,但带来的疼痛却格外恐怖。那魔宗余孽一时不查,灵力屏障没有覆盖全身,以至于被咬中好几口,随后疼痛难耐,状态不佳,被吴杨搏杀。” 张灵溪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吴杨厉害之处,不在于自身有多强,而在于旷野之中的周旋能力。明日比斗是堂堂正正的正面对决,你好好准备,未必没有机会。” 第44章 论战 “是不是已经有点信心了?”说完那么一大段到离职后,贺敬文洋洋自得,面色轻松。 张灵溪细细思考,随后郑重答道:“并没有,反而越听越觉得她可怕。” 贺敬文无奈地抿了抿嘴:“为什么啊?” “一想到自己面对的对手如此冷静,能够这样利用一切身边的优势取胜,我觉得更加难以获胜。” 一旁的陆程也是问道:“碧云蚀骨蚁咬人确实很疼,但实际上并不会对灵力水平造成影响吧?” 贺敬文本还想辩驳,但想了想,还是只能点点头:“陆兄所言甚是。但是此等剧痛之下,即便是炼灵境修行者都难以承受,作战中的动作也会变形,真实战力下降很多。” 张灵溪苦了脸:“这样听来,吴杨也没太取巧,还是强得可怕呀。而且她还硬吃了炼意境一击?” “对,但当那名魔宗的炼意境姗姗来迟找到吴杨时,她已经来到了除魔会成员的附近。于是那家伙也不敢贸然现身,只是遥遥出手。那等攻击力,估计你也能防得下来,算不了什么。” 张灵溪却不这么认为:“如此看来,她的肉体承受力量也不一般啊……” 贺敬文愈发无语:“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吴杨并不是完全无敌的。” 然而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有点语塞,再说不出什么鼓励的话来。 一旁躺着的陆程却出了声:“贺兄,你也不用担心,其实灵溪这么说,并不是因为他心灰意冷,而是在逐渐接受相关信息,并开始评估战胜的可能性。或许感到焦虑,但并不是要放弃的意思。” 贺敬文一愣,随后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多虑了。” 张灵溪这才明白自己没太控制情绪,于是挺了挺腰杆,表明态度:“既然要战,我自然不会自认必输。我只是在想,从经历上看,无论从作战的素养、对敌的心态、对环境的利用以及肉身的强度方面,吴杨都很强。作为五十二万剑弟子,吴杨肯定还修习了上佳的剑法;而她持续作战和奔逃的情况,说明她体力也不会太差,看上去的确没有破绽。我应该从哪些方向,寻找我的相对优势?” 陆程接话道:“与其寻找张灵溪的优势,不如先一一削除她的劣势为好。” “哦,这是为何?”贺敬文问。 “灵溪的优势,无外乎巨力和几式刀法。但是如果没有正面对敌,我们也说不上这份优势能有多大。与其苦思冥想一些难以厘清的问题,不如直接退证下药,研究对手。” 张灵溪点了点头:“所言甚是。首先我觉得,吴杨的可怕之处在于她的周旋能力。” 贺敬文一拍掌,嘿嘿笑道:“这倒问题不大。决斗场内空间有限,没有遮蔽,她想要周旋难度颇高。” 张灵溪摇了摇头:“我听说明日比斗,赛场范围不是分区的,而是整片场地作战?” “正是如此。” “那终究不是小范围的擂台战,如果被她拉开间隔,作了布置,恐怕我还是要落入下风。” 贺敬文提醒道:“比斗之中虽然没有限制携带兵器数量的明文规定,但往年仍有个别试图布置大型阵法、设置多个机杼设施而被直接判负的案例,这方面你恐怕不必多虑。” 张灵溪听后觉得有理,刚想回话,却听陆程开了口:“贺兄所言非虚,但你说的两例比斗,与吴杨的情况有些差距。” “请指教。” “大型阵法一事,是当年万象宗栾白桦带了一箱刻印完成的阵盘,凭借着自身对宗内决斗场所的熟悉,试图引动决斗区域的防护法阵进行攻击。由于过于赖皮,被直接罚出场外。” “至于机杼之类,则有两例。一例是移山宗龙培元试图将宗门机杼甲胄带入场内,被直接拒绝参赛。另一例则是我们圆禾书院的师兄尤醒在场外设置了一台攻城弩机,赛中激发,结果不但弩箭被拦截,他也被罚出场外,还被书院禁足整整一年。” “这两个例子,都发生在前几届五宗盟会中,此后便没有人在打这方面的主意。但是历年以来,带暗器、副武器、低等级符箓或者弓箭手弩等小型武器的行为却从未被限制过。” 贺敬文面有异色:“没想到陆兄对盟会比斗有如此深入的记忆和认识,佩服佩服。” 张灵溪笑道:“我这位舍友别的不好说,但记性方面却格外令人惊叹。哪怕是在睡梦之中,也能记得先生们的每一句话。” 贺敬文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由惊讶转为明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吴杨只要愿意拖时间布置,那么的确能营造出比较强大的场地优势。” 张灵溪点点头:“没错。既然如此,我就必须抢攻,让她没有闲暇去做旁的布置。” 陆程摇了摇手:“不只是抢攻。” 张灵溪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你想想,吴杨与魔宗余孽作战,连杀几人,随后又与境界远超自己的家伙对战,激不激烈?” “当然激烈。” “饶是如此,她仍旧设置了陷阱、伪造了踪迹、隐匿了身形。这说明即便在血战之中,她仍能够瞒天过海,作出额外的布置。” 张灵溪顿时了然:“所以单靠抢攻,最后还是会陷入她的套中?” 贺敬文也想通了道理:“正是如此。所以与她对战,与其狂风骤雨,不如霹雳一击!” 陆程闻言,赶忙站起身来:“既然你们已经明白,那我便不多费口舌了。我先回去睡觉,明天的第一场比赛,我会去看。” 贺敬文见陆程要走,也起了身:“陆兄已经分析得如此透彻,那我也不再献丑了。到时候你直接用上最强一招,将灵力、肉体一举榨干。能成能败无所谓,不留遗憾即可。” 说完,两人结伴走出房间。 张灵溪送走两人,坐回原处,开始思考明日的对敌策略。 如果单论威力,自然是“崩山”一式最为刚猛。 此前作战,碍于大家都是五宗弟子,再加上没有真正需要用到这一招的地步,张灵溪始终将“崩山”藏着。 看来这下,却是不得不用了。 忽然,张灵溪又感到一丝不对。 刚才陆程说,他会去看明天的第一场比赛。 为什么只看第一场? 他是顺嘴说漏了,没有细想吗? 亦或者,对于明日一战的结果,他已有猜测? 第45章 剑光 张灵溪从未接受过如此程度的欢迎。 当他作为第一组参加炼灵境比斗的弟子进入场内时,全场骤然沸腾,人们声音震得他的耳膜都隐隐发颤。 如果不是血肉灾厄经也加强过耳部,单是决斗场上的声音都会让他双耳发疼了。 张灵溪四下望去,才发觉场内来人之中,有三成都是身穿黑白两色袍装的圆禾书院弟子。 看来自己昨天的获胜,已经吸引了一大批书院的学长前来。 感受着他们的响声和灼人的目光,张灵溪的求胜欲望再度旺盛了起来。 随后,他将精神专注,望向自己的身前那人。 正所谓闻名不如见面。 张灵溪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吴杨。 但他发现这女孩与自己想象中截然不同。 在他原先的想象中,吴杨应该是不苟言笑,衣着朴素,浑身上下带着剑意,只是看别人一眼都会让人心寒的人物。 这也是常年以来,五十二万剑弟子给人留下的印象。 然而眼前的女孩并没有什么锐利的气质,更没有令人恐惧的杀气。 恰恰相反,她眉眼清秀,体态端庄。眼中满是温和的笑意,让人感觉如清风拂面,十分舒适。 而她的一头长发和纹路繁复、点缀着花朵和云彩的长裙,看上去都很碍事,也会让人觉得她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物。 唯有她手中那柄哑光黑剑,带有些许寒意。 不过张灵溪自然不敢小觑。 他将陌刀握在手中,全身灵力全部调用,血肉的律动也提高到了最快的频率。 晋升炼灵境之后,他的灵力和肉体力量都大幅提升。而且两者协调程度也进一步增加,所能释放的力量也上升许多。 张灵溪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要开战,他最强的一击就会打出。 “想要一击决胜负吗?”吴杨张口,轻声问道。 张灵溪心中一冷,却没有应声。 既然蓄势待发,便没有收招的可能性。 吴杨见张灵溪不回话,便将长剑的剑尖指向他:“既然如此,那么我也会回敬你一招,准备好吧。” 随着一声高喊,比斗正式开始。 张灵溪口中低喝,运起“崩山”,血肉力量和灵力都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强度,全部爆发出去。 手中陌刀青光泛起,猛然向前劈去。带起一阵狂风,将对面的持剑女子长发吹得凌乱。 吴杨无处可避。 而吴杨也没躲避。 她手中长剑直直向前,身体也直直向前,迎向前方。 电光火石间,张灵溪力量再加,同时心生疑问。 吴杨的剑虽长,但相对作战的情况下,陌刀显然更长一分。如果直线对攻,她怎么可能战胜自己? 她是要假攻真躲?来得及吗?还是要砍我的手? 张灵溪心思百转,但手中刀势没有犹豫。 吴杨手中的剑也没有犹豫。 她的剑尖,恰到好处地点在了张灵溪陌刀的刀锋上。 刀剑相撞之下,吴杨轻哼一声,淡黄色的脸庞上泛起血色。 张灵溪也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从剑尖传来的巨大力道,说明吴杨的力量只是略逊他一筹。 不仅如此,她的剑法格外精妙准确。这一剑击中的位置似乎已经做好了计算,正好让他的刀势产生了偏斜。 下一瞬间,刀势沉沉落下,斩在角斗场的地面,入土三分。 张灵溪气息紊乱。 他的心神同样震颤。 我精心准备的全力一击,就这样被挡下了? 我就这样输了? 张灵溪思绪万千,勉强转头,看向吴杨。 却见她状态也不好,面色依旧红润,口中喘着粗气。持剑的手臂低垂着,长剑杵在地面上。 看来刚才那一剑,对她来说消耗也很大,不然她早就一剑搭我脖子上了。 还有机会! 张灵溪赶忙提气,然而先前那全力一击可不是盖的,呼吸数下也无法恢复力量。 而一旁的吴杨,持剑的手却是已在微微颤动,似乎正要逐渐举起。 张灵溪见状一急,口中一吼,发出一声暴喝。 这一发劲儿,他血肉之内开始猛烈地律动起来。 随着这种律动,他的身体开始猛烈颤抖。 血肉的深处,有一股股残存的力量被挤出。 张灵溪的刀举了起来。 随后一记横扫扫去,没有招式,稳稳当当。 眼看这一刀就要决出胜负。 然而吴杨也恢复了。 她直起身来,平举长剑,一剑架住,身体微微一转,再用手一拍刀背,将陌刀拍落。 张灵溪赶忙退身,不断喘息着,感受着体力的快速恢复。 虽然灵力已经全然耗竭,但身体的力量却如同有源之水,似乎慢慢补充了上来。 张灵溪很惊讶。 一方面是惊讶于自己体力的恢复能力。 虽然昨天全部战斗下来,自己就没有体能下降过。但是如今将血肉中的力量全部榨干,却还能如此快速回补,如此体力当真难以想象。 师父留下的血肉灾厄经,着实神奇。 另一方面,他是惊讶于吴杨的恢复能力。 刚才那一剑,应该同样耗了她不小的力量,让她一时难以举剑。然而几乎在同样的时间里,她也恢复到了可以作战的水平。 对于张灵溪的快速恢复,另一边的吴杨也是面露惊讶。 但很快,她的心情就平复了下来。 而后,她的身形一动,速度猛然加快。 这样的速度和身法,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恢复体力的人所能施展出来的。 不过张灵溪已经惊讶过了一次,此时也算有抗性了。 眼见长剑刺来,他赶忙退身挥刀一拨。 然而剑从身前来,他却隐隐感觉到有风声从另一侧传来。 张灵溪将刀一横,刀刃去迎眼前一剑,刀柄底端则向那风声来处怼去。 只见刀刃划过眼前,却没击中任何东西,而刀柄底部却发出金属碰撞声。 看来她还会幻术。 张灵溪心生了然,赶忙鼓起劲气,向着先前有风声的地方连出数刀。起先两刀都劈中长剑发出,之后几刀却都落了空。 张灵溪回刀防守,却见吴杨退到远处,随后再度近身攻来。 这一次,当她长剑袭来时,张灵溪早有准备,一刀劈向有风声传来的地方,果然正中目标,让她的真身退出数步。 吴杨双眉微蹙,持剑再进。 张灵溪再次如法炮制。 然而这一次,风声传来的地方没有实感 张灵溪一刀劈到了地上。 这次吴杨没有用幻术! 她的真身没做遮掩,就在眼前! 张灵溪反应过来后,赶忙将劈入地面的刀作为支点发力,身体猛然一转。 一剑划过,将他的左肋划出一道血线。 而现出正身的吴杨似乎也没料到张灵溪的身形转换,力道部分落空,身体有点不稳。 张灵溪趁机再度用力,一脚用力踢出,命中了她的裙装以及裙下的小腿,让她打了个踉跄,随后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显然已经无法快速移动。 张灵溪暴喝一声,劈出了势大力沉的一刀。 然而下一刻,吴杨的衣裙之上冒出大量白烟。 张灵溪一刀再度劈空。 白烟瞬间覆盖整片场地,张灵溪运起目力,只能看清眼前两三米距离。 还没等他想明白应该怎样应对,一抹满是寒意的剑光便已经占满了他的视野。 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第46章 一语道破 张灵溪从床上醒来。 头顶的天花板是深青色的,应当是一种颇为名贵的木材,其上的光泽让人只是入目便觉安心。 屋内的香气同样让人放松,似乎身体内的力量都被耗尽。 他尝试转头左右看看,却见身侧坐着一人,身穿长裙,长发披肩。 “吴杨?”他皱了皱眉。 “是我,我来看看你伤得重不重。” 张灵溪尝试着稍微动了动身体,发觉自己似乎没什么大碍:“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但具体情况还得看医师怎么说。” 吴杨点点头:“确实。不过我的那一剑所造成的伤势未必在身,现在看你一切正常,我也就放心了。” 张灵溪回想自己晕倒前的那一剑,却发觉自己根本不记得剑势,只记得那充斥视野的剑意。 不过那繁复的重重剑意之中,似乎有几条有迹可循,张灵溪能勉强记住一些,甚至其中部分还有点眼熟。 张灵溪努力搜寻回忆,却又无法寻找到相符合的东西,只能作罢,笑道:“那一剑的确很厉害,是某种和心神相关的剑招吗。” “你可以这样理解。” “你剑法高明,我输得心服口服。冒昧问一句,那一天五宗比斗最后的结果是?” “我赢了所有人。” 张灵溪松了一口气。 既然输的不只是自己,那么就不算丢脸了。 吴杨却是沉默了片刻,随后神情复杂:“那一剑,能帮我保密吗?” “啊?” “你见到的是我压箱底的一招,其中包含着很多隐秘,知道的人越多越少。” 张灵溪恍然大悟:“所以那些白烟不是用来配合你进攻的。” “是的,那些白烟只是为了让看台上的人们看不到我那一剑。” “我就觉得你那一剑如此强大,即便不用白烟掩护也能打败我,原来如此。”张灵溪激动得想要坐起身来,然而却觉身体一阵酸痛,只得重新躺下,声音也随之虚弱了一些,“不过你那白烟,能挡住那些境界较高之人的窥探吗?” “我的白烟虽有特殊,但炼道境之上,只要有相应的察知功法便不会被蒙蔽。但我想瞒住的也不是这个层次的人物,而是担心有杂七杂八的家伙看到了传出去,以后对我造成威胁。” 张灵溪微微点头:“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自然不会往外说。” 吴杨神色一松:“那就好。到时候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隐蔽于烟雾之中,用了几招快剑,把你击晕了,如何?” “好的。” 张灵溪答应下来之后,想了想,又追问道:“你就那么信任我?需要我发个誓什么的吗?或者我们签一个天道约定?” 吴杨摇摇头:“不用,因为我也知道你的一个秘密。” 张灵溪浑身一紧:“什么意思?” 吴杨身体微倾向前,轻声道: “我知道你就是异圣弟子。” 她笑了笑,站起身来,就要向门外走去。 张灵溪身份被一语道破,心中一时间紧张与惊讶交织。 不过他赶忙平复心情,追问道: “既然你那一招剑法这么秘密,为什么要在有这么多人观看的比斗中用出来?” 吴杨停下脚步,微微转头: “这场胜利,对我而言很重要。” 话音落地,她已然转头离开,飘荡的长裙在风中舞出曼妙的流线。 而躺在床上的张灵溪看着那长裙,又感到了一些微妙的熟悉感。 随着他的思考,记忆中的众多细节重合起来。晕倒前见到的部分剑光和这长裙的繁复纹路,似乎同出一脉,却又不完全一样。 张灵溪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但又像什么也没懂。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去想。 他开始琢磨另一个问题: 吴杨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就是异圣弟子? 虽然吴杨依靠“扮演”异圣弟子获得了近似五十二万剑核心弟子的资源待遇,但是在信息权限方面,必然是不会开放给她的。 即便她表现出色,有成为核心弟子的可能性。但在真正接触各宗核心情报之前,仍需要经历漫长的资格审查和考验。 每个大宗门的核心弟子往往只有四五人左右,这些人都会以宗门领袖为目标接受培养,这样的身份,自然不会说给就给。 而且吴杨被选为异圣弟子的替身,那么为了减少麻烦,五宗更不会轻易将哪个人才是异圣弟子这件事告诉她。 那么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灵溪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在他想明白之前,房门已经打开。 放眼望去,却是带着一脸坏笑的贺敬文。 “我之前看到吴杨出现,所以就没进来打扰你们。怎么,你们打了一场,居然生出了什么特殊的情谊吗?” “贺兄可别拿我寻开心了。她是担心自己出手太狠把我打坏了,特意来看一眼。” 贺敬文哈哈一笑:“场上对敌,场下却如此柔情,看来我的猜测也算有理有据了啊。” 张灵溪无话可说,只得干笑几声。 “话说回来,张老弟你可真了不起,刀法霸气非凡,和吴杨的那场龙争虎斗更是让人心潮澎湃,佩服佩服。” 张灵溪苦笑:“哪有什么龙争虎斗,我这不是输得挺干脆吗?” 贺敬文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会那么说。你知道吴杨拿下了这一场的优胜吗?” “知道,她方才和我说了。” “那么你知道她怎么赢的吗?” 张灵溪被勾起了好奇心:“还请贺兄给我讲一讲。” “再与你作战之后,吴杨补充过丹药,治疗过伤势,歇了一盏茶时间就重新上场了。之后的争斗,她要么一开始就用剑招压制,快速取胜。要么就是在场间游弋,寻找机会,最终一击溃敌。” “她连胜五十多场,不费吹灰之力。除了移山宗一个阮姓小子多拦了她一阵儿,其他所有人都没撑太久。所以看过这场比斗的人都说,她是本次对战中毋庸置疑的首位,而你作战时间最长,也是唯一给她造成了切实威胁的人,最后还逼她出了小手段,当位列次席。” 张灵溪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看来自己这一战,也算是为书院争到了脸面。 “不仅如此,你在炼体境打的那一场比斗含金量同样水涨船高,连带着孙自在的名声也上升了许多。” 贺敬文顿了顿,又问道: “所以你准备怎么选择自己取得头名的奖励?” 张灵溪一愣:“什么奖励?” 第47章 不易 “五宗盟会的比斗可谓是东陆的盛事,怎么可能没有优胜奖励?”贺敬文嘿然一笑。 张灵溪闻言便觉有理,却是也不太在意:“奖励虽好,但比起这个,我更关心自己的伤势什么时候能恢复。” “你现在都被允许探视了,周边也没有医师陪护,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需静养即可。”贺敬文坦坦坐下,笑道,“与其担忧这些无法掌控的事情,不如好好琢磨琢磨奖励的选择。” “这还有的选啊……” “那当然,一切灵丹、灵器和灵材都有适用范围,如果恰巧不能吸引部分参与者的青睐,导致他们积极性有限,难免使得比斗精彩性下降。因此优胜奖励被设定得格外宽泛,有较大的选择空间。” “啊……原来如此……”张灵溪虽然兴致缺缺,但看贺敬文的模样估计是特别想聊这事,于是干脆又问道,“所以我的选择范围是什么?” “中级灵丹一枚,五级的灵器一件,以及价格为一万枚基础丹药以下的材料或药物一份。” “三选一?” “不是,是三项每种选一个。” 张灵溪呼出一口气,终于有那么点心动了:“东西还挺多。” “那当然。而且这只是五宗联合授予的奖励,你们圆禾书院应该会单独给你授奖。你是打破历史的人物,他们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那还挺好的。既然贺兄专门来说这事儿,应该是在五宗授予的奖品上有什么挑选建议吧?” 贺敬文嘿嘿一笑:“正是如此。不过在丹药方面,人各有所需,不管是帮助加快修行的伏沉丹,快速封锁伤势并进行治疗的大还丹,加强气血的腾黄丹,用于危局爆发的燃烬丹,你喜欢哪种自己选就行了。” “而在灵器方面,同样需要看情况决定。我看你已经有了一把主要武器,看上去品阶不凡,那么选择一件防具或者一次性用的保命灵器应该是比较好的,但这还是你自行决定为佳。” 张灵溪眉毛一挑:“既然前两个让我自己选,那么你想要指点我选的,就是第三项了?” 贺敬文期待地搓搓手:“是啊。其实三项奖项,前两者虽然选项丰富,但和第三项种类的繁杂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一般的获奖者能知道前两项怎么选,可是到最后一项难免挑花了眼,最终随便作出决定,错失了大赚一笔的机会。” 张灵溪困惑道:“如果不知道怎么选,那直接找价格最高的拿下不就成了吗?” 贺敬文一拍大腿:“张老弟想法其实没错,大部分做选择的获胜者都是这样想的。然而这优胜奖励中最昂贵的材料、药物,虽说都是‘价格一万枚基础丹药’,实际上能卖出的价格并不一致。” “这是为何?” “因为这里所说的价格,指的是该材料或药物在比斗区域内的价格。” 张灵溪本来刚刚醒来就有点晕,此时更是听得茫然:“所以呢?” “所以有些东西,在原产地的时候往往贵上许多啊。”贺敬文解释道,“就比如说五十二万剑边境有千色荒原和东南外海,对应的海货、花朵药物和矿产就会便宜很多。而且有的出产在特定区域的需求量大,供应量却有限,这些东西的价格在跨区之后,变化也会格外明显。” 张灵溪终于明白了:“所以贺兄是让我选择这里出产的奇珍异宝,然后回头到缺乏这类东西的地方再卖掉?” 贺敬文见道理说通,高兴得双掌交击:“正是如此。而且不劳你亲自去卖,我们万象宗自会帮助你卖出,而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诚信担保。”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沓纸:“我这几张纸上记载着东陆之人对材料和药物的紧急需求。对于有稀缺性的材料,他们向来愿意加价。如果届时张兄没有确定的目标,从这些列表里选择最贵的便可。” 贺敬文将纸放在床头柜子上压好,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帮你做一个‘万象通’的身份录入。今后如果你有任何业务需要,都可以找我们宗门的办事处,我们宗门基本上什么都做一点。有这个身份,万象宗旗下的产业都会给你行方便,所需费用也会打折扣。” 张灵溪哭笑不得:“贺兄,感情你是来我这儿做生意了?” 闻言,贺敬文也有些尴尬:“主要我今年就忙着到处吃,没有为宗门做事,贡献值已经快被扣光了。我们万象宗就是这副样子,弟子都被逼得过于世俗,实在是不好意思。” 张灵溪对此颇为理解,但心中又生疑问:“不过你来这么一趟,最多也就完成一单生意,对你来说意义大吗?能得到多少贡献值?” 贺敬文摇了摇手:“我这一单能不能成,其实不大重要。真正关键的可不是帮你买卖的佣金,毕竟你如果真的要卖东西,那么作为在我们宗承办的第一单生意,你这一方佣金自然也是会帮你抹去的。” “那你还能赚什么?” “赚到了你啊。” 张灵溪一愣。 “如今你赢了炼体境七到九层的比斗,还与吴杨战得平分秋色,在五宗里的声望都已经起来了,并且实力发展迅速,在可见的未来里一定能带来许多生意。而我和你结识,给你介绍了万象宗里的产业,并让你办手续成为了我们的客户,这不是大功一件?” 张灵溪神情古怪:“这也算大功?呃……这算多大的功?” “这么跟你说吧,帮你做完手续之后,我就至少两年不用考虑贡献值的问题,可以敞开肚子去吃了。” 张灵溪愕然:“就只用我签个约?” “是的,就这么简单。就算你最终没有和我做成生意,我也已经赚到了。” “行吧,等你伤势好了之后,我再来和你签订协议,到时候我会同你慢慢讲解各类条款的。”贺敬文站起身来,道别之后,离开了病房。 而张灵溪卧在床上,体味着周身上下传来、愈发明显的酸痛感,回想着吴杨的隐秘和贺敬文的生意,愈发觉得五宗弟子各有各的不容易。 第48章 身体健康 张灵溪伤好得非常迅速。一日之前还无法起身,第二天就已经能走动了。 期间有医师前来送药,见到这样的恢复速度吃了一惊,为此还特意做了一轮细致的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离开。 而到第三天,他又受到了一次更加全方位的检查,才便被宣布痊愈。 走出医馆,张灵溪只觉外面的风已经开始有了寒意。 他收拾好兵器,按照先前医生指的路快步走向原先的住房,并开始担心自己的住处空了那么几天,会不会已经住不成了。 然而在住房之前,他却见到了两人,一人斜靠着墙,一人蹲在地上读书。这两人都穿着黑白色的圆禾书院的服装,年纪和张灵溪相仿,但张灵溪都不认识。 见到他来,那靠墙的弟子赶忙高喊:“张灵溪来了!” 那还在看书的弟子急匆匆将书册塞到腰间,吩咐一句:“你快去知会众位师兄师姐,做好准备!” 靠墙弟子赶忙支棱起身,撒腿就跑,速度飞快。 而那看书弟子走上前来:“张师兄,我们书院的一档子人都等着你出院庆祝呢。本来想着等回去再说,但关大师兄说你的伤势会好的比较快,我们就多逗留了几天,没想到真把你等到了!” 他说话虽然尽可能和缓了,但张灵溪仍能感受到其中的激动,赶忙摆手:“我哪是什么师兄,可别乱了辈分……” 看书弟子高声道:“你赢了比斗,还和吴杨打了个五五开。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配不上师兄的称呼?” “我可没有和吴杨五五开,我被她直接击败了。”张灵溪急忙澄清。 “反正也差不了些许,那些细枝末节我们暂不讨论。在周边地区游历的众多圆禾书院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聚了过来,为张师兄准备了专门的庆祝宴席,您稍后有时间吗?有没有其它安排?” “没有别的安排。” “那么等半个时辰过后,便会有人带你前往宴会地点,还望张师兄莅临。” 说完这话,这弟子也行了一礼,虽然转身奔去。 张灵溪回了一礼,起身才发现对方已经跑远,只得向房门走去。 激活符文后,门应激而开。张灵溪走进去,发现其内与自己离开当日并无差别。 找到行囊收拾打整一番后,他便抓紧这半个时辰时间,开始了久违的修行。 从与二十人战斗所获得的经验、突破炼灵境的感悟、全力使用“崩山”的感悟以及吴杨的惊人剑光。这几天他积累了太多需要细细体味的经历,然而碍于比斗的进程和在医院的休养生息,他始终没有机会去细细感悟和演练。 而如今有了机会,张灵溪自然要尽早把握这种感觉。 他闭目入定,血肉和神识都开始回忆曾经战斗的状态,并将一气贯通决和血肉灾厄经先后运转。 眼前浮现出刀光剑影,灵气与血肉的律动相辅相成,并开始快速消耗。 而随着力量的消耗,张灵溪身体从正坐转变为摇来晃去,随后开始剧烈的颤抖。 过了好一阵儿,他的身体才停止抖动。 直起身来擦了一把汗,张灵溪口中喃喃自语道: “那一剑,当真很厉害啊。” 确认自己不可能一时将这段经历体味完成,他的心中反而更加欣喜,因为这意味着他本次的收获颇深。 至于那门剑法,张灵溪决定不去深究。 一方面刀剑殊途,那剑法再厉害,也不可能适合自己,分心反而可能使得原来的水平不精。 另一方面,那一门剑法的层次虽然不明确,但也不是张灵溪当前所能解析的。强行去理解,或许也没什么裨益。 所以他决定,先去把自己的对线经验和破境感受收整收整,此后再做打算。 于是他再度闭目,但这一次身体虽有摇晃,但却不再颤抖,也没有流汗。 半个时辰,倏忽而逝。 当有人敲门,张灵溪才醒转过来,走出了修行的状态。 一开门,他便被震耳的欢呼声吓到了。眼前十多人高呼着、雀跃着,神情激动地一拥而上,将他直接抬了起来。 而后他便被众人高举着,招摇过市,引得路边人纷纷驻足,行注目礼。 众人一路来到了一间巨大的建筑附近,张灵溪还没来得及看明白那是个什么建筑,便已经被抬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一波一波更加震撼人心的欢呼声。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这是我们历史上第一次......也是......” 场内的主持者卖力地发出声音,试图将宴会引向一个更有秩序的方向。然而圆禾书院的弟子们并不买他的帐,用更加高昂和激情的噪声将他无情地压制。 在颠倒混乱和狂风暴雨般的声浪中之中,张灵溪被抬到一个高台处,坐到了一张软乎乎的位子上。 而随着他的入座,场内声音再度爆发,远超先前。 头晕目眩之余,张灵溪当即决定,今后一定要好好锤炼一下耳部,增强对声音的抵抗力。 台下欢腾的人群,有的笑有的跳有的叫。其中只有扯着嗓子大喊的,能勉强被他听到。 “张师兄,我为你作诗一首,你且听我念诵……” “张师弟,我们素水画社正在合作进行一组画作的绘制……” “张兄,不知你愿不愿意到我们的实战研究室坐一坐……” 张灵溪木然地坐在位置上,有些无所适从。 “大伙别吵了!”那主持人终于忍无可忍,用功法增加了音量,吼道,“让我们挺张灵溪自己说几句吧!” 这话声量惊人,一时间余音绕梁,众人的声音也慢慢安静了下来。 不过比起被数百灼人的目光聚焦,张灵溪宁可接受声浪的洗礼。 “说几句吧!”有人开了口。 随后便有人应和,一时间“说几句吧”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灵溪张了张嘴。 众人停下聒噪,试图听到他想说什么。 但张灵溪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沉默许久,骑虎难下的张灵溪终于被迫出了声: “那就祝大家身体健康吧。” 第49章 女流之辈 混乱的会场、隐隐散发的酒气以及令人恐怖的声浪,已经让张灵溪毛骨悚然。 更为致命的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一句毫无价值的片汤话。 此时他已经后悔到了极点。但还没等场内众人对他的那句“祝大家身体健康”作出反应,只见拥挤的人海当中分出一条道路来。 张灵溪忐忑地望过去,却见关大师兄拨开了人群。 “各位同门兄弟,我与张师弟还有要紧事儿,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一时间,场内满是不快的噫声,但也没人直接阻止他,而是七嘴八舌地上前挽留张灵溪。但是众人开口之下,张灵溪也听不大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随后他便被带着离开了场地,只留下那一群的圆禾书院弟子们面面相觑。 “他就只说了一句‘身体健康’?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说到健康,张师兄的身体强度的确不弱,在受伤之后才这么几天就生龙活虎地回来了,真非凡人也。” “所以他是想强调一下自己强大的原因?” “非也非也,我看他是敦促我们注意修行锻体功法,从而保证今后修行之途通畅。” “锻体不是我们书院的常规道路。但书院弟子游历天下,没有好脚力,没有强健的身体,的确不行。这也是我们要在游历中学到的东西。” “你们到理解错了!在我看来,刚才他语气抑扬顿挫,因此那句话应该是一首新体诗的开头,只是被关大师兄给打断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 “可惜啊,可惜啊,错过一首好诗。但实际上我也准备了一首小诗,请各位鉴赏……” “什么新体诗,你是不是在暗示张师弟就是异圣弟子?你有什么居心……” “他应该来我们实战研究所坐一坐……”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愈发激烈,场面愈发嘈杂。 而在场地不远处,关垒刚刚带着张灵溪到达一座小偏厅外,并用灵力激发了门上的符文。 少顷,大门缓缓敞开。 关垒领着张灵溪入内,在门口的座位上坐下休息,没有急着往门前的长廊走。 “我们书院的人至情至性,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关垒眯着眼扫视周边,一面语气轻松地说,“不过如果在这种场景下被拖住,那你每个两三天逃不出来,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张灵溪点点头:“确实如此,大家都太热情了。不过关师兄带我到这,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我找你有两件事,这儿是第一件,是来让你们这群‘异圣弟子’都见个面。” 张灵溪一怔,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吴杨和孙自在都要来?” “是的,还有方解学和华云夏。你对方解学没印象了?” 张灵溪苦思冥想一番,这才有了记忆:“这人是万象宗弟子,几天前应该还和我交手过?” 关垒摇了摇头:“是啊,他被你几招之内逼出场外,和其它弟子相比没什么区别,当前被认为是‘最没有异圣弟子相’的人。” 张灵溪挠了挠后脑勺:“把我们召集在一起,有什么事吗?” “就是让你们见个面,互相熟悉一下,交流交流各自的发展目标,今后也好彼此帮衬。” “也对,我们现在也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张灵溪刚想问一问那华云夏的情况,却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后地面上一格砖块被顶起,一颗戴着帽子的头探了出来。 “进来吧。” 说话的是个女孩儿,声音却似乎被故意压低了。 张灵溪望向关垒。 关垒指了指:“你下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张灵溪依言走过去,待那带着帽子的头缩回去之后,也跟着探了下去。 下方是一把坚固的金属梯子,因为光线不明,他往下看了一阵没看到底,但也没多想,攀着梯子往下爬。 爬了十几息,他终于落地,转身看到了那个戴帽子的女孩儿,却见她穿着一身看上去有些厚的皮衣,领子高过了嘴部,皮质宽檐帽子压到了眉间。 此处本就暗,她这一身穿上,更是让人看不清面目,只能大致看出比张灵溪矮半个头。 “我是璇心派华云夏。” 张灵溪赶忙行礼:“在下圆禾书院张灵溪。” 华云夏转身带路,一面说道:“我看过你的战斗,风格挺不错。” “谢谢夸奖。” 张灵溪也想憋出几句赞美以示友好,但由于和对方不熟,一时无从出口。 两人走过一条短廊,紧接着弯腰穿过一条半人高的地道,随后霍然开朗,一个点着数根蜡烛的小房间出现在眼前。 华云夏一进房间,便挑了一处最暗的位置坐下,整个人缩成一团。 房间之内,除了孙自在和吴杨已经落座,还有一个面貌并不出奇,看上去不胖不矮不高不瘦、颇为普通的家伙端端正正地坐着。 孙自在本来坐没坐相地靠在墙上,看到张灵溪出现,皱了皱眉,冷哼一声。 吴杨则是面中带笑,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刻意攀谈。 而那个最普通的家伙却是站起身来笑道:“张兄您好,我是万象宗的方解学,不知你有没有印象?” “呃……当然记得。” 张灵溪违心地回答,随后找了一处最宽松的地方坐下。 “人齐了,我们要干什么?”孙自在不耐烦地说道。 吴杨笑了笑:“也没什么,大家互相说说话,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孙自在鼻子出气又哼了一声,便看向张灵溪:“好吧,那就由我先开始吧。姓张的,你别以为自己这次真就赢了我了。你当时接近突破,而我刚刚才到炼气境九层,有些差距也是应该的。而且锻体之道,在炼体境有优势也寻常,不过今后就慢慢没什么用处了。” 张灵溪无言以对,只得微笑。 一旁吴杨却是笑出了声。 “怎么,你有意见?”孙自在昂起头。 “没有,只是觉得挺有意思。” “吴杨啊吴杨,我看你你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作为剑士,小手段那么多,怎么当地内心,一心问剑?”孙自在嘿嘿一笑,“不过看在你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我不会与你一般见识。” 话音刚落,但见一道黑影闪过,却是华云夏已经飞掠而去。 她右手的一把匕首已经搭在了孙自在的喉咙处,左腿膝盖也以一种格外诡异的角度抵住了他的腰间。 “你再说一次‘女流之辈’?” 孙自在却是丝毫不惧:“你倒是动手啊?我们四个五宗的人物在这儿,你个三派的家伙还想怎么着不成?” 华云夏手上微微用力,将孙自在喉间拉出一道血痕,膝盖也慢慢下移:“我可以不杀你,但我能让你再也做不了男人。” 孙自在犹自嘴硬:“那万一我也不想做男人了呢?” 给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读者们的留言:这几天加班过于辛苦,前天从早上加班到昨天凌晨两点,随后又从昨天早上七点加班到今天凌晨两点。前天加昨天靠着厕所遁才勉强憋出一章,希望空气们不要介意。 第50章 交流(上) 见势态如此发展,一旁的方解学赶忙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开解道:“华姑娘息怒,孙自在刚才应该只是口误……” 孙自在却不领情:“轮到你说话了吗?只赢了十四场的废物,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方解学被这么骂,却也不见异色:“哎呀,这不是大家难得聚一聚,用得着这么剑拔弩张吗?在座各位都是正道宗门,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呢?张兄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灵溪本来坐在一旁置身事外,如同神游,此时听他询问,只得“嗯嗯”了几声,敷衍了过去。 那方解学顺势凑到张灵溪身边:“张兄果然明事理,咱们五宗三派向来交好,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动火气呢?吴姑娘,您说是不是啊?” 吴杨微微一笑:“我一个女流之辈,不太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方解学闻言,只得干笑一声。 张灵溪一听,便知道吴杨虽未动手,却也不是没有生气,于是更加息了插手的意思。 一时间,场面彻底僵住了。 然而孙自在仍旧是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我倒是不在乎什么,你想怎么着都行。但你要是敢在这儿动手,那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华云夏却是收了手,坐回原处:“的确,毕竟你姐姐比较厉害,我不敢惹她。” 听到这话,孙自在猛然站起:“你什么意思?” 华云夏发现这句话戳中痛处,却是乐了:“试问五宗之人,谁不知道你靠着有个厉害姐姐才敢乱来的?” 孙自在一拍椅子似要动手,却见有两只手拦了过来。 “孙兄啊,差不多得了。”出手拦截的方解学笑道。 另一个出手的张灵溪也说道:“孙兄,这位华姑娘已经退了一步,你大人有大量,不如也退一步?” “嚯,你们俩真的是五宗中人吗,就知道帮三派的人说话?” 孙自在嘴上这么说,但见两人阻拦也不好再发作,只得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又恢复了先前那种半死不活、靠在墙上的状态。 见张灵溪、方解学也各自回到座位上,吴杨笑笑,开了口:“五宗三派亲如一家,本不应该有什么矛盾,两位若是能放下成见,自是好的。” 华云夏伸手将帽子往下拽了拽,微微点头。 孙自在冷哼一声,头别向一旁。 吴杨继续说道:“此次聚会,是为了让我们互相认识一下,方便今后沟通,互相帮助。” 华云夏闷声:“难道不是把我们放一起当诱饵吗?” 孙自在却是嘿嘿一笑:“看来也有明白人啊。” 张灵溪茫然:“什么诱饵?” 孙自在只顾冷笑,没有解释,于是方解学接上话来:“我们五个人聚在一起,来来去去并没有进行掩饰。消息传出去,如果魔宗余孽知道了,自然会前来袭杀,一劳永逸。” 张灵溪听得皱起了眉:“这不合理啊。如此程度的动作,明眼人看上去也会觉得是陷阱,怎么可能前来?况且此处地处藏剑城,魔宗余孽就算想要一网打尽的话,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吧?” 方解学笑道:“张兄果然心思缜密,不过张兄有所不知,此处其实已经是藏剑城外围,平日守备并不森严……” 没等他说完,却听房间外一阵轰鸣,传来许多骇人的声响。 方解学顿了顿,望头顶指了指:“你看,这不是来了吗?” 张灵溪目瞪口呆:“这么容易上当的吗?” “有一部分魔宗余孽,就算是被直钩钓鱼也会上当的。”一旁的华云夏开了口,“他们鲁莽冲动,想到就做,脑袋里连个弯儿都没有的。” 房间外又传来一声爆响,这一下带来的震动十分明显,就连房间顶端都开始有沙土落下。 方解学说道:“其实它们也未必就完全没考虑,不过除魔会应该也用了一些手段,加强了他们的成见,让他们以为我们这儿防守恰好会很薄弱。不过正常来讲,的确不会有人上这样的当。” 张灵溪感受着地面的摇晃,有些讶异:“这阵仗还挺大。” “没有点把握,怎么可能会来?”孙自在很是不屑地说道,“奈何脑子不好使,这样的大当都能上,不然这样强大的力量,干啥去不好呢?” “魔宗余孽比我想象中厉害许多。”张灵溪坦言。 方解学赞同道:“如果他们不强大,恐怕早几年前就被清理干净了。据说当前在西陆,仍有许多成建制的魔宗余孽在游弋,给那里的修行者们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魔宗余毒不尽,天下便无法安宁。”吴杨叹了口气,随后正色,“这也是我们需要联合互通的原因所在。不如我们先各自大略说说之后的发展打算,聊一聊需要什么帮助,又能给别人什么帮助,这样也方便今后的合作吧。” 在场中人除了孙自在,纷纷出言赞同。 于是,在轰鸣的撞击声和砂石的掉落之中,五人安然坐定,毫无恐惧地聊了起来。 方解学首先张口:“我毕竟是万象宗弟子,在当前阶段注重行走世间,熟悉各类交易,需要完成许多宗门任务。其中有一项是拉人进入万象宗交易体系,希望各位配合。你们放心,只要签了约,你们就能享受很多优惠和服务,绝对不会亏的。” 吴杨、华云夏微微点头,唯有张灵溪犹豫道:“这个……拉人这件事,我已经答应了你们宗的贺敬文,所以……” 方解学赶忙说:“你说贺师兄啊,那算了,我可不敢抢他的生意。不过贺师兄向来忙碌,今后你如果需要帮忙,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方解学说完,拿出两张纸,向吴杨华云夏一条条介绍内容之后,便让她们签了字,随后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 “我今后少不得在万象宗各个分支中历练,如果有需要的丹药、材料,以及急需的各类人力服务,都可以找我。不知孙兄……” “嘿,我可不想上你的当。” 孙自在语气不悦,方解学闻言立刻缩了回去。 见方解学不再说话,吴杨便立刻接上: “我之后可能会先前往千色荒原,去猎捕一些失智灵兽,以作磨砺。你们若是有需要可以告诉我,我优先找你们想要的兽种。” 第51章 交流(下) “千色荒原?”方解学身体一挺,“你是要在外围试炼吗?” 吴杨点点头:“我倒也想稍微往里走一点,但毕竟当前实力有限,只好在最外层先试一试。” 方解学满脸喜色:“既然如此,到时候你可以先联系我,我给你一张即时的需求清单,你按照清单去狩猎,能拿到最好的出售价格。我会帮你承办出售,手续、回款都会很快,佣金只收买家那边的。而且我还能给你准备适合千色荒原的丹药、装备和服装,直接免费送你一套,如何?” 吴杨应道:“那确实劳你费心了,不过服装暂且不用,我自有安排。” 方解学得了应允,心满意足地约定了时间后,眼神热切地望向了其余三人,似乎巴不得再来一个好生意。 张灵溪首先耸了耸肩:“我其实也不太确定之后要去哪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毕竟我们书院的游历,本就讲究走到哪儿算哪儿的。” 方解学闻言略有失望,随后看向华云夏。 “我的行程不方便告知。”华云夏说道,“但我需要一块黯冰软玉,有谁能帮我搞到吗?” 方解学很积极:“这东西不好找,不过两个月后我会去移山宗,到时候我往北多走一段,帮你问一问。” 最后只剩下孙自在没有答话。 见他不主动交流,方解学也懒得自讨没趣,从身上掏出四张纸符说道:“那就这样了。到时候如果有需要,请及时通过万象宗的渠道联系我。如果紧急联系的话,可以激发这枚一次性的传讯符。” 张灵溪将传讯符拿起,只觉其内灵气微弱,但流动路线却又格外精密,似有颇多奥妙。 其它三人也纷纷收下纸符,就连孙自在也不例外。 而此时外界的轰然响动已经消退,魔宗余孽的攻击想来已经结束。 “我们要不要出去?”张灵溪问道。 “先等等吧,如果外面没事了,自然会有人出现领我们出去。”方解学看了看周边,随后转向吴杨没话找话,“吴姑娘,你的剑法如此高明,是怎样练成的啊?” “按部就班地练就行了。” 方解学一时无语,随后望向张灵溪。 没等他问,张灵溪也说道:“我也是按部就班地练,不过得到了移山宗的指导,可能走了一些捷径。” 见这边没什么能聊的,方解学又看向华云夏。 就在此时,房间的门轰然打开,一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 来人身穿黑衣,并不说话,只顾猛然向前。 五人见来者不善,都迅速做出了反应。 华云夏一跃而起,退身数步,同时身上飞出两道黑光。而另一边张灵溪直接前冲,手中崩山拳势已成。 却见那人黑衣一挥形成屏障,便将两道黑光截下。 暗器落地,却发出四五声脆响。原来那两道黑光只是掩饰,真正出手的不止两枚。 张灵溪重拳出击,打中黑衣,却见其后探出一掌,将他的拳头与全副力气接住,毫不费力。 他赶忙用上死走逃亡的步法试图回退,却发觉拳头被拽住,如生根一般,无从拽回。 当此时,吴杨与孙自在也一左一右杀到,一人衣衫内无数刀剑锯齿尽出,一人以手作剑,势如霹雳。 张灵溪只觉拽自己的力量忽然消失,随后黑衣内探出两掌。 一掌拍向孙自在的前胸,将其打飞,那些衣衫内的刀剑全然无法伤黑衣人分毫。一掌却是拍向吴杨腰间,逼得吴杨脚步轻点,躲开一击。 张灵溪见势不妙,直接端起椅子,用力从脚上一掰。 没有掰断。 不过见椅子如此坚固,他反而心中一喜,猛然用力,一招荡气回肠又是打出。 此时华云夏的数枚暗器再次飞出,有的直飞,有的旋转从数个方向袭杀而去。吴杨也重新调整身形,裙摆发出些许白光。 黑衣人应对不及,只得硬接椅子一击。 然而一击之下,张灵溪刻意掰也一时掰不动的木椅,却怦然碎裂。 暗器再次落地,吴杨一掌落空。 孙自在刚刚站起,拍了拍胸口的灰尘,脸上满是怒意。 但那黑衣人却没有追击,转而将黑衣一脱,显露真身。 “打得好,不愧是我们五宗三派的精英弟子,水平的确不错。”他哈哈笑道。 幽暗的烛火之下,这位魁梧大汉旺盛的毛发格外显眼。 只一眼,张灵溪便认出,他是移山宗的核心弟子姜平。 一旁的孙自在冷冷说道:“你是谁,什么来意?” “我乃移山宗姜平,刚刚帮你们解决了一群自西陆流窜而来的心腹大患,感觉不太过瘾,于是就来试了试你们的水准。” 孙自在冷笑一声:“我们的水准倒还两说,但我看你的水准应该不太行。” 姜平却也不生气,而是看向张灵溪和吴杨:“记好了,今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证你们的兵器放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张灵溪惭愧低头。 而吴杨摸了摸裙摆,没有应声。 随后姜平又看向孙自在:“你姐姐和我提过你,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孙自在不快地扭头。 “璇心派的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华云夏蹲在地上寻找打出去的暗器,没有搭话。 姜平环顾四周,皱了皱眉: “咦,对了,你们不是有五个人吗?那个万象宗的小子呢?” 直到此时,张灵溪才想起这个问题,转头搜寻一番后,却发现那方解学已经晕倒在了椅子下方。 不会是吓晕了吧? 张灵溪念头刚起,只觉意识一阵模糊,顿知不妙,赶忙催动全身灵力与血肉,激发力量,然而却难以抵挡一波又一波的无力感。 “有毒!” 他高喊道,随后只听一阵轻响,转头一看,却见跟着走来观望的孙自在已经昏倒在地,沉沉睡去。 吴杨倒地。 最远处的华云夏似乎服下了什么东西,却也只能勉强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而那身形健硕的姜平也开始有些晃晃悠悠,连连后退。 然后张灵溪再也没有力气,只能歪歪斜斜地倒落在地,无奈地闭上了眼。 第52章 藏剑谷地 “……谁给你的许可?你这是自作主张吧?” “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啊,我只是想给他们留下一点好印象……” “这算个屁的好印象!” “抱歉,抱歉。” “这事儿我肯定要上报宗门,让他们和除魔会好好管管你。” 随着耳边声音越来越响,张灵溪逐渐清醒过来,随后手上用力,撑起身体。 视野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随后便见到眼前的魁梧大汉姜平正坐在椅子上,低头叹气,而一旁的贺敬文站着也只与比他略矮一点,但气势上却各位逼人。 见到张灵溪醒来,贺敬文赶忙停止了质问:“小张,你如何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头晕。我怎么了?” “你中了万象宗的独门药物‘翻天覆地’。这是一种使人脱力入睡的毒物,对普通炼意境之下的修行者都能起效。”贺敬文说道,“还好姜平修行之道独特,而我也恰好带着解药,否则咱们都得在这地方睡好一阵。” 张灵溪抓着椅子起身,随后又坐下:“好厉害的毒。有这种东西在,那些魔宗余孽就算闯进来也无济于事吧?” “厉害是厉害,但就是这东西的材料价格较高,方解学配一瓶的药材恐怕要一两年才能攒出来。” “方解学配的?” “是啊,这药如果直接购买会更贵,按方解学的情况,多半是自己调配炼制的。先前他应该是一看到你们不敌姜平,就找了个角落把这药释放了出来,不过因为没有准备解药,自己也先直接睡倒在那儿了。姜兄,他的损失你可得给补上啊。” 姜平黑着脸道:“责任在我,自会弥补。” 张灵溪四下扫视:“其它几人怎么样了?” “都睡着呢,解药生效还要好一阵,就你醒的那么快。”贺敬文指了指,张灵溪便在地面上找到了陷入沉睡的其余四人,却见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也没人帮他们摆摆正,“华云夏靠着丹药还多清醒了一阵,但也没撑多久。不过幸好这种毒没什么后遗症,否则还真难办了。” 张灵溪虚弱一笑:“方解学还真厉害。” “的确,没想到他还精擅此道。”贺敬文笑了笑,“不过我们万象宗的弟子,总会掌握一两个小绝活儿,倒也不足为奇。你现在情况如何,可以走动吗?” 张灵溪微微提起灵气,却发觉丹田与周身全空,似乎已经被从头到脚清理过一遍。 于是他转而运起肉体力量,只觉体内噼里啪啦一阵响动后,血肉的律动又缓慢地启动了。 随后靠着其内传来的力量,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腿,扭了扭腰,摆了摆手,感觉恢复了一些。 “哟呵,还挺不错,以后可以和我多练练。”一旁的姜平抬头赞许道,却被贺敬文一盯,便又低下头去。 “既然张灵溪可以走动,那我们就不多留了。”贺敬文站起身来,“今天他还有一个场子要赶,刚才耽误那么久,现在得快一点了。” “好的,我就守这儿等他们醒吧。”姜平一脸无奈。 “估计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抬他们,也不需要你等多久。” 贺敬文说完,带着张灵溪走出房间,穿过廊道,爬梯子离开。 张灵溪本来手脚好有些麻木,爬了一阵梯子之后,反而利索了许多。 然而回到地面上,他惊呆了。 来时见到的偏厅已经消失,只剩下断壁残垣。周围十多人正来来回回打扫着战场,死伤者已经被清理出去,但地面和断壁上仍有血迹留存。 “阵仗那么大吗?”张灵溪木然道。 “也就只有阵仗大而已,我们一些人受了轻伤,只有一个伤势有点重,但想来能治好,总地来说没造成什么实质的杀伤。” “敌人呢?” “来犯者死了两个炼意境的,炼灵境的恐怕留下了十几个。至于已经受伤的那些,有除魔会的人在追,也不知道会逃多少。” “有炼道境的出现吗?” “没有,最强的就是个炼意境巅峰,被五十二万剑几名弟子的剑阵截住了,没引起什么波澜。”贺敬文一面说,一面带路穿过战后的废墟。 “我们去哪儿。” “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向着藏剑城中心一路走去,显示经过了一段繁华区域,这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似乎压根没人意识到,刚才在城区边缘发生了一场激斗。 而再走一段,穿过一段五十二万剑弟子的活动区域,有已名腰佩青色长剑的五十二万剑弟子不知从哪里出现跟上,周围的人烟也逐渐稀少。 那名佩剑弟子满面愁容,眉毛下撇,脸有些长,头有些秃,只顾走路也不说话。 贺敬文似乎早有意料,也没有与他搭话。张灵溪见状,同样识相地没有开口。 三人走了许久,来到一个天坑面前。 那佩剑弟子说道:“你下去吧。” 张灵溪走到大坑前,望着那陡峭的岩壁,后撤几步回到原处。 “我怎么下去?” “跳下去就行了。” 张灵溪深吸一口气,再来到天坑前。天坑深不见底,让人望而生畏。 即便只是站在边上,他也感到有些心悸。 “我真的要跳下去?” 贺敬文宽慰道:“一般人是无法进入五十二万剑的传承之地的,这是难得的机缘,你放心跳吧。” 张灵溪心中打鼓,但思索片刻,还是鼓起勇气,一跃而下。 他猛然下落。 风从下方吹来,速度越来越快。张灵溪一开始只觉凉爽,随后却开始感到有如被切割、穿刺一般,浑身传来痛意。 下落之中,周围景色逐渐模糊、融化,随后又在眼前交织融合成一幅幅场景。 有的,是持有陌刀的全甲将士被宝剑斩断双手,跪地哀嚎。 有的,是一记陌刀劈来,手中长剑断裂,随后胸前传来剧痛。 有的,是长剑一划,随后避开了陌刀的横劈,直冲对方心窝。 …… 张灵溪很快便理解了自己所见场景的意味。 这应该是某些五十二万剑的宗门中人,面对陌刀时的作战经验。 然而还没等他体味完全,只觉脚下一重。 张灵溪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站在土地上,稳稳当当,仿佛刚才的坠落只是一场梦境。 他抬起头,却见眼前一位灰袍人背着剑,眼神平静地看着自己。 他赶忙行礼: “晚辈张灵溪,见过梅剑主。” 第53章 挺好的 梅一念语气平平:“你可以在藏剑谷地选一把剑。” 张灵溪一愣:“我已经有主要兵器了,是一把陌刀。” “我知道。”梅一念语气不变,“让你选一把剑,又不是让你把那把剑带走,你先选吧。” 随后她微微扭头示意。 张灵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夜光之下,一阵阵稀薄的雾霭笼罩中,地面上影影绰绰地插着无数形态各有差异的长剑。 “我应该怎么选?”张灵溪问。 “凭感觉,只要觉得是对的,你用手握住它就行了。此事没有时间限制,你可以多转一转。” 张灵溪应了一声,随后向那片雾霭中走去。 这雾起先看上去十分寻常,但是走近之后却比远处看上去浓郁许多。 步入其内,张灵溪只觉方向难寻,五感减弱。眼前只有一寸地可以看清,随着他不断前进,身前插入地面的长剑也不断变幻,有的色彩斑斓,有的形制古怪,有的笨重而巨大,有的却已经残破不堪。 如此繁多的宝剑,让他一时挑花了眼。 然而不管怎么看,张灵溪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更选不出什么让他觉得“对”的剑。 他漫无目的地前行着,走到开始回忆自己已经走了多久,并猜想这个地方究竟有多大。 就在这时,他的胸前忽然有一股淡淡的、几乎有点难以察觉的暖意传来。 张灵溪步子一顿。 是师父给的玉牌? 他一面再度动步,一面将手伸入衣内,将玉牌掏出。只觉其中确实散发出热力,而且整个圆润的玉牌上温度分布也有些不均匀,有的区域比较热,有的区域相对冷。 张灵溪心思微动,将玉牌平置。随后转变步伐,朝着玉牌比较热的方向走去。 果然,随着他的方向变化和疾行,玉牌的温度一丝丝地升高。 而感受着温度的升高,张灵溪的步子也愈来愈快,将一柄又一柄精致且蕴含着强大灵力的长剑抛在身后。 然而走出甚远后,他忽然又发现玉牌温度在下降。 再度调整方向后,张灵溪再度出发。不过这一次,他对玉牌的温度变化更上心了一些。 经过又几次方向变化后,他逐渐确定了一片使玉牌温度达到最高的区域。 这片区域里只有二十多把剑,然而走来走去,玉牌温度似乎都一样,不再有太多变化。 张灵溪站在原地稍思片刻。 然后他忽然醒悟,尝试着向玉牌内输入灵力。 随着灵力进入,那玉牌逐渐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而随着玉牌发光,一柄修长的细剑也放出了同样颜色的光芒。 张灵溪一喜,将玉牌挂回胸口,走上前去,心中怀着一丝期待,也带着一丝忐忑。 期待,是因为师父留下的东西,似乎终于有用了。 而忐忑,则是因为对即将得到的物品或者教诲的不安。 为什么师父的玉牌会在五十二万剑的传承之所起作用?如果是师父遗训,让我习剑,那该如何是好? 若当真如此,那也只能可惜了我学的那些陌刀招法了。 也不知道我的那柄陌刀材料能不能回收,可不可以重新打一把剑出来…… 张灵溪满脑子胡思乱想,手却是坚定且稳健地握住了那柄剑。 长剑入手,胸前玉牌轻颤,他周围先生景色顿时变化。 大雾散去,天光也骤然明亮。张灵溪愕然四望,却见自己身处一片淡青色的花海中央。 微风拂过,将周围的花杆吹低。 而张灵溪也看到花丛之下,躺着一个青年,眉眼熟悉,正是自家师父。 然而这师父未免也太年轻了,现在看来,似乎只比自己年长两三岁。 师父见到他,似乎也有点惊讶,赶忙坐起身来: “你是哪位啊?” “师父,我是你的徒儿张灵溪啊。” 师父皱了皱眉:“什么徒儿?” 然而此话一出口,他便变得双眼空洞,动作全无。少顷,他又重新恢复了神采: “我知道了,你是我的好徒儿张灵溪。你来是有什么目的吗?” 张灵溪被问得张口结舌,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我也不知道啊。我在五十二万剑的藏剑谷地接触到了一柄剑,然后就到送这儿来了。” 师父哈哈一笑:“当真是我的好徒儿!说说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张灵溪表情怪异:“是梅剑主带我来的,让我选一柄剑。” 师父神色一变:“梅剑主,谁啊?” 随后他双眼再度变得空洞,这一次多过了一阵儿才恢复过来,脸上却仍旧带着疑惑:“是梅一念吗?” “正是。” “她比我小两代左右,居然年纪轻轻就成了剑主,不错不错。上一代剑主商雀呢?” “徒儿不知。” 师父也叹了口气:“哎,你也别自称徒儿了。我只是何白水十七年前留下的一缕意识,外面的事情好久没有了解,如今你来,我才想起来和其它‘同僚’沟通一番,没想到如今变化那么大了。” 张灵溪一时有些语塞。 所以师父给的玉牌到底是干啥的? 搞了半天,这抹剑中的意识,好像知道的东西还不如自己多? 那他有啥用啊。 但张灵溪也算在对方的言语中抓住了一些重点:“同僚?” “是啊。你的好师父可不止留了我这么一缕意识,其中有几个过去的意识还能与我沟通,刚才的一些消息也是他们传给我的。”师父的意识重新躺回花丛中,“不过我力量比较小,能联系到的个体很有限,消息也只能传个只言片语。” 张灵溪点了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一个人到这儿了?我的本体呢?他不管你吗?” 张灵溪苦笑道:“师父飞升了?” 那意识体一个鲤鱼打挺,猛然站起:“飞升?” “是啊。”张灵溪一面回答,一面觉得这种体验还蛮奇特的。 师父的意识惊异道:“为什么要飞升?我……不对,他搞明白飞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没有,师父说他要亲自飞升,一探究竟。” “哎呀,糊涂啊,这才几年啊……多研究研究再做决定不好吗?”师父意识一阵长吁短叹,最终坐回地上,抱着双腿,“算了,反正和我也彻底没关系了。顺便一问,莫茗怎么样了?” “和师傅一起飞升了。” 意识嘿嘿一笑:“那还成,挺好的,我和那几个老伙计通报一下。” 第54章 一气贯通 又是一阵过后,意识体恢复了神采,随后躺倒在地。 张灵溪凑了上去:“师父,怎么样了?” “你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至少我被分出来的时候,还没你这个徒儿呢。” “你之前不也称呼我徒儿了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这意识体说道,“当时我不是没反应过来嘛。你以后就叫我……呃……叫我三十一吧。” 张灵溪看着他那熟悉的脸部轮廓,做了好一阵思想斗争才开口:“三十一先生,您好。” “哎,不用那么拘谨,敬语什么的就免了吧。”三十一从身旁扯了一躲花,将茎放到嘴里嚼着,“不过你与我的正身有师徒的名分,那么我也有帮你的义务。说吧,你现在有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张灵溪想了想:“我倒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问题。” 三十一叹了口气:“好吧,你现在修行的是什么?一气贯通诀吗?” “一气贯通诀,还有血肉灾厄经。” “血肉灾厄经?!”三十一猛然坐起,“你练这个干什么?找死?” 张灵溪一时失语。 “难道我……不对,难道何白水把这门功法传给你了?我怎么可能给你传这种功法?别开玩笑了。”三十一高声道,“我……他这不是害人吗?” 三十一说话的主语一片混乱,张灵溪更是听得心惊胆战,弱弱地说道:“这门功法,是您……不好意思,是师父临飞升前传给我的。” “你给我演示一下。” 张灵溪赶忙将护体的一层灵气撤去,随后运起血肉灾厄经,将灵力丝线引出,包围肉体之后开始颤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炼,他修行血肉灾厄经已经变得轻车熟路,很快便将一个流程走完。 三十一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一阵,随后说道: “就这?” 张灵溪重重点头:“就是这样了。” 三十一又躺了回去,侧卧看着张灵溪:“看来他后来好好完善了一下这门功法,至少知道用前期的修行打牢基础,构建肉身强大,还顺便加了一点后期的内容,但并不过分,目前应该没啥问题。你先练着吧,有后期的功法吗?” “有的,但是还没有解锁,无法修行。” “哟,还要解锁呢?” “是的,似乎要让我收集一些功法作为辅助。” “那些功法,举几个例子?” “万象宗的万象查知、万象入微,五十二万剑的剑戮己身,移山宗的移山正念、斗转星移、打灰歌诀……” 张灵溪一口气说了十多个,被三十一抬手示意才止住。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但我也大概估摸到了一些思路。用这种方法进行功法的搭建,的确会相对安全许多。” 闻言,张灵溪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如果修炼此法,遇到了无法解释的问题,那么记得一定要停下来,不要去胡乱自行探究,明白了吗?” 张灵溪赶忙点头。 “行吧,那么你一气贯通诀修炼的如何?” 张灵溪不敢怠慢,将一气贯通诀也演示了一遍。 三十一看完,哈哈大笑。 “三十一先生,我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三十一摇摇头,擦了擦眼角:“没有,你的修行很扎实。我只是觉得这功法完全没变,有点怀念。毕竟我常年依附在黄阁剑上,自己没什么实际修行的机会,所以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灵力流动了。” 随后他调整姿势,盘坐在地上: “我在此处接受剑意洗礼,领悟许久,也不是没有成果。既然今日有缘相见,那我还是把我所得到的感悟传给你吧。” 张灵溪也正色道:“请指教。” “我要教给你的,是一式‘一气贯通’。” 三十一没多作介绍,而是保持坐姿,闭上眼睛。 淡青色花海当中,风云突变。 天色忽暗,周围的和煦微风骤然变得烈烈作响,向着三十一面对的方向直冲而去。 但只是顷刻之后,风声却彻底消失了。 不只是风声,其它的声音也消失了。张灵溪试图感受自己的心跳声、血流声,又尝试着弹了一个响指,却听不到任何反馈。 他看了一眼三十一,却见他只是坐着,并无异样。 然而回过头时,张灵溪发现了异样。 自己所在的这方世界,似乎变小了。 再专注下来一看,只觉周围的花海正不断从左右两个方向往内缩。 花海越缩越小,越缩越快,最终只剩下张灵溪和三十一所在的一条线。 天色越来越暗。 但就在黑暗彻底笼罩之前,张灵溪听到了呼吸声。 那不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那是三十一的呼吸声。 这声音上一呼还细若蚊蝇,下一吸却是雷霆乍惊。 仅剩的这一条黯淡世界之中,猛然间光芒四射。 与此同时,花海的淡青色花瓣无风脱落,聚合在一起,向前方成簇地涌去。 这种前涌的势头初看时并不猛烈,然而一片又一片花瓣相互连接成线条,一条条花瓣的线又相互交缠,绵延不绝,在前方组成了巨大的团簇,随后不断膨胀,直到撑满整个世界。 而后,只听一声轻微的脆响,随后又是一阵哗啦啦的破裂声。 原本被压缩得只剩一条线的世界,瞬间豁然开朗。 四射的光芒向各个方向传递而去,最终重新变得柔和。 世界重新恢复了无垠的状态。 花田仍旧铺满淡青色的花,其上的花瓣好像从未掉落过。 张灵溪托住了下巴。 三十一轻笑道:“懂了没?” “没懂,压根儿没懂。” “这很正常,我没有自主的灵力,只能借用剑中的灵力演示,无法给你最直观的感受。而且这种意境,也是我在藏剑谷地领悟多年才有的成果,给你留下一个图景,你能把握多少都只是缘分,等你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不懂的话我再怎么教你也没用。” 张灵溪躬身谢过之后,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没有学剑,这意境对我还有用吗?” “这不重要。此意境虽然出自剑意,但经过那么久的抽象化,其实剑不剑的已经无所谓了。不过你学的是什么兵器。” “陌刀。” 三十一嗯嗯点头,随后手一挥,一柄陌刀凭空出现。 “耍几招,我帮你看看。” 第55章 黄阁剑 张灵溪将自己的五式刀法按照断枝、荡气回肠、净心、死走逃亡和崩山的顺序,依次打出。 三十一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观看,每看完一战,便开口评价。 “这一式的确精巧细腻,如果能藏在大开大合的刀法之中,一定能打别人一个措手不及。” “诶,这不就是一招大开大合的刀法吗,那还挺好的。” “这门防守刀法还挺有意思,居然能在防御中蕴含杀击,绵里藏针,属实了不起。” “哇,这一式也很有意思,如果对手不设防,恐怕会吃大亏。而且哪怕知道其中有猫腻,也难免被引着走。” 但在张灵溪最得意的“崩山”劈出之后,他却没有评价。 良久,他才开口: “没了?” 张灵溪将陌刀倒立,插到地上。 “没了。” 三十一皱起了眉头:“我感觉你最后这一式,不完整啊。” “请您指教。” “指教到说不上,毕竟我也没专门练过陌刀。但是你这一招虽然很强,总给我感觉没头没尾的,起势很强却有点僵硬,劈的这一招也只有一条路径,没有其它变化,有点怪怪的。” 张灵溪反思片刻,随后说道:“说起来,我这五招其实本来都不是陌刀的招式,而是一位高人从各类功法典籍中挑选出来,特别适合陌刀的几招。” 三十一面色一僵,随后作恍然大悟状:“我就说为什么你的有一些动作比较生涩,原来不是熟练度的问题,而是因为招式的转换中,有一些细节没有调整好。而你最后一招,更是让人感觉意犹未尽,有很大的完善空间。” 张灵溪听到这样的结论,只觉找到了今后的调整与进步方向,有些欣喜:“那么三十一先生,您能不能给我指点一番?” 三十一却摇了摇头:“虽然我能看出一些端倪,但还是那句话,我毕竟没有练过陌刀。意境可以互通,但是细节上就难以把握了。” “也对,我有点想当然了。” “不过在力量有优势的情况下,你这第五招自然威力超群。只不过要是被人摸透了这招的虚实,以此进行反制,那么你恐怕会反受其害。” 张灵溪点点头。 “好吧,我也与你见了见面,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走吧,今后有缘再见。” 三十一重新舒服地重新仰卧在了地上,身体被花朵覆盖。 张灵溪本想应下,但却又生出了些新想法:“等等,三十一先生,不知您对我的未来发展有什么建议?” 花朵再次展开,露出了三十一的脸:“建议?稳扎稳打,脚踏实地呗。我一个十七年前的残存意识能给你什么建议呢?再说了,难道十七年后的我没给你留什么建议吗?” “没有,师父只是给了我血肉灾厄经,说了一堆有关灵气、修行的怪话,但我没太听懂就是了。”张灵溪有一说一。 三十一的表情有些扭曲:“那么不靠谱吗?” “确实。” “那也太随性了吧……不过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给你一些修行的小建议,让我想想……对了,我记得圆禾书院里有一个小组织,应该是叫‘修行研究所’,或者‘战斗研究小队’之类的,他们对于战斗功法的细节调整应该是挺有见地的,而且以前也得到过我的帮助,你找到他们,以异圣弟子的身份,应该能得到帮助。” 张灵溪一喜:“那可好,我正好就是圆禾书院弟子,应该会好沟通一些。” 三十一双眼圆睁,声音忽然变大:“你已经是何白水的弟子了,怎么还是圆禾书院的弟子?” 张灵溪被吓了一跳:“啊?是师父让我去的,他还带着我学习了好多内容,以此通过圆禾书院的入学考试来着。” “这……未来的这个我,还真有些高深莫测啊。” 张灵溪也很无奈:“就连你也看不透吗?” “看不透,看不透。”花海再次将三十一淹没,“世界变化太快,而我还留在原地。呵,我也懒得去想了,你走吧,我不送了。” 张灵溪点头,刚想问应该怎样出去,却觉眼前光芒一转,手中传来凉意。 低头看去,却发觉右手倒握着那柄细长的宝剑。 宝剑上青光已然消失,徒留下泛着土黄色的剑身。 张灵溪将视线移开,望向周围,却觉得四周雾气消散了一些。 他看了看手中剑,感受着其上隐隐的亲近意味,笑了笑,随后撒了手。 由于雾气的散去,视野不再受到遮挡,张灵溪凭借着先前的记忆,离开了满是宝剑的区域。 没走多久,他便回到了梅一念身边。 “找到你要的剑了吗?” “找到了,多谢梅剑主。” 梅一念依旧面无表情,手上却多了一张纸,递给张灵溪,张灵溪恭谨接过。 “这是知道你真实身份的名单。你记住之后方便行事,也避免其它人试探你的情况。” 张灵溪会意地看起那张纸,只觉其上的名字数量比想象中要少很多,应该不及五十人。 全部记住之后,他将纸片返还。 梅一念用手一搓,那张纸瞬间解体,消散于空气中。 “异圣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他虽擅长用剑,但并不极情于剑。”梅一念平静道,“然而自从二十多年前起,他便始终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士。” 张灵溪一愣,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我的师父,上一任剑主商雀不服,十七年前与你的师父秘密约战于藏剑谷地。然而战斗的结果却是惨白,我师父使用半百岁月的黄阁剑被异圣的剑气牵引,失去了控制。” 张灵溪听得身心一震。 原来先前自己握住的那把剑,居然是上代剑主所用宝剑! “战后,异圣欲将黄阁剑返还,我师父拒绝了,并从此闭关,直到今天。而我这些年来始终在研究师父是怎么输的,却始终没有想明白,也始终没有办法劝师父出关。”梅一念凝视张灵溪双眼,“你能帮我解答这个问题吗?” 张灵溪茫然摇头。 梅一念眉眼一低:“罢了,罢了。如果今后你有什么线索,还望能记得告诉我。” 随后她伸手向上作托举状。 张灵溪只觉身下生风,随后眼前景色再次变化。 他再次看到了下落时的那些战斗场景。 不过这一次,一切是倒着发生的。长剑从血肉中脱离出来,被斩断的血肉重新恢复,陌刀往回退去。 在新的情景下,张灵溪看到了一些先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不过还没等他开始琢磨,他只觉脚下一实,眼前一暗。 他回到了那个大坑前。 第56章 领奖 此时天色已晚,张灵溪在谷地内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在日光和煦的剑中世界与三十一交谈过,当下感觉时间有些错乱,已经无法判断现在是几点。 此时的坑前,原先同来的那名剑士和贺敬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儿。 然而原来贺敬文在的地方,却多了关垒大师兄,迎风而立,器宇轩昂。 “先前我随队追击魔宗残余,没有立刻回来。听说贺敬文带你来了这儿,我就直接赶过来,让他们先回去了。”关垒见张灵溪出现,笑了笑,“怎么样,此行顺利吗?” “略有收获。” 关垒满意地点点头: “那就好,既然此间事了,等你拿完奖励之后,也是时候回一趟书院了。我们先回住宿去吧吧,这里风有点大,我们边走边说。” 张灵溪跟着他往回走,一面问道:“一般来讲,书院弟子不是应该至少在外游历一年半,再考虑返回院内吗?” “你这是‘一般情况’吗?你创造了书院历史,现在全东陆的书院弟子都知道你的名字,你不得回去见见先生们,接受表彰,然后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收获?” 张灵溪觉得有理,点了点头。 “话说你有决定比斗的优胜奖励要选什么吗?” “大概有些想法,但还没有决定。师兄有什么建议吗?” “我就给你提一句,灵器方面,你选什么都行,除了防御性的衣物甲胄。因为书院打算送你的一系列表彰物品中,已经确定的就有一件上乘的书院制服,你可别搞重复了。” 张灵溪心中一喜,点了点头。 “你在藏剑城还有什么其它要紧事吗?” “没了。” “那么我就帮你安排一番,和你同乘五天后的车队,我们一起返回。” 张灵溪应过之后,两人一路疾行,没有再多说话。 回到住处,张灵溪终于有了进行感悟的时间。 今后他要琢磨的肯定还有很多,不只包括自己晋升和战斗的经验,还有藏剑谷地见到的战斗经验,以及三十一展示的意境。 不过他首先要做的,仍然是把握自己最熟悉的那些东西。 其它那些高大上的传承固然有很大的价值,但还不是现在能领悟的东西。与其花时间在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尽可能做好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才是正道。 因此,他只是大概回忆了一下其他内容,保证记忆的清晰之后,便将全副精力用在了思考与二十多人比斗的经历上,思索其中自己的优势、战斗时一些可以改进的小细节,甚至想象异地相处时,对手有什么战斗的破解方法。 张灵溪时而静坐沉思,时而站起身来演练一番。 一夜时间,就此过去。 第二天,在吃过丹药后,张灵溪又花一个上午感悟了炼灵境的身体与灵力进益。 进境之后,最让他惊喜的,是他的精气神大幅提升。即便是修行了整整一夜,也没有感到一丝疲劳和状态下滑。 灵力在全身内外不断润泽肉体,也使得方便了他的血肉灾厄经修行。 不仅如此,他的肉体也反过来助力灵力修行。在试探许久之后,张灵溪发现血肉之中,似乎都能额外储存一些灵力。 虽然同丹田或经脉的灵力相比,这些血肉中的灵力有点弱小。但这些灵力接近身体的不同位置,调用也格外迅捷,可以作为灵力使用时的‘先头部队’,战斗起来应该会有出其不意的用处。 张灵溪感悟许久,心中平和而愉悦。如果不是有人来打断,他可能会连续几天不睡,把这些基础的东西都过一遍。 打断了他的,是贺敬文。 “我来带你去领奖了,顺便给你一张表,如果你没有别的选择,就按它去取材料吧。” 张灵溪点点头,收下了那张各种字排得密密麻麻的纸张:“话说我们需要签一个协议之类的吗?我看之前方解学就和华云夏、吴杨写了好多。” “我这个级别,只要帮你登个记,之后有自己的信誉担保就行了。”贺敬文应道,手中却额外掏出了一沓纸,“不过你既然提到了这一点,那还是把约签了比较稳妥。” 说完,他边走进房内,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开始一条一条讲解其中的条款。 之前方解学也给两个姑娘解释过约定中的条款。然而贺敬文一条条说来,却显得格外深入浅出,并且还会介绍每一条约定的用意。 不仅如此,接着这篇血月,他还给张灵溪提出了很多警示,提醒她在各类协定中常见的陷阱有什么,以及在拟定协约的时候都有怎样的技巧。 张灵溪听得一愣一愣,只觉其中门道太多,甚至不逊于修行。 在终于将协定过完一遍,签完字之后,张灵溪收拾行装,将小刀与陌刀带上,跟着贺敬文一起前往了藏宝阁。 登记过后,张灵溪先是按照原先的预想,选择了一枚燃烬丹。 这枚丹药可以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灵力,并挤压肉体和意识,在紧急情况下增强实力,提升爆发力,持续一个时辰。 使用之后,丹药会带来一定的虚弱感。不过大战之后往往都会榨干体力,再虚弱一点也没有多大影响。 当初在听说吴杨的经历之后,张灵溪便觉得自己需要提升一下自己遇袭时的作战能力。 因此他选择了燃烬丹。 尤其在相对平安的东陆,只要自己能撑过一段时间,总会有正道同盟前来相助,因此燃烬丹的价值便更上一层楼。 选完丹药,他便随着看阁弟子之一进了宝库。 灵器宝库之内,宝物琳琅满目,有很多宝物张灵溪看得心痒痒。 其中一块五级圆镜形灵器“血肉明鉴”,能够通过它看到体内的全局状况,包括所有细至毫厘的微小处,由于是与内视相比,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进行观察,对锻体功法的修行有极大的作用。 而且其材质坚固,放在前胸也可以充当护心镜。 张灵溪看了好几圈,本来已经决定将它作为灵器奖励的选择。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改换了想法。 第57章 界海琼玉 张灵溪再看了一阵,又盯上了一个手串: “梦境重归” 这是一串木质珠串,其上有七枚大小不一、颜色从深到暗的棕红色珠子。 根据介绍,这种串子能够让使用者头脑清醒,并增强使用者的记忆力,并每个月有一次将使用者带到过去的情境之中。 想到三十一的意境、藏剑谷地的战斗回忆,张灵溪心头发热。 而且用这东西,也能回忆一下以前师父的教诲,以及飞升时的场景,也许能找到一些自己过往没留意到的嘱托。 不仅如此,在战斗之中,这只手串还可以将敌人拖入恍惚的状态之中。 虽然这种效果持续时间不太长,对心智强大的人作用更小,且对同一人使用一次之后便会被提防,不再有作用。但对张灵溪这种需要使用大威力刀法的战士来说,在出招同时扰乱一下对方心智,无疑可以保证出刀成功的机会。 找到了这么一个宝贝之后,张灵溪又一次动心了。 在“梦境重归”和“血肉明鉴”间纠结了好一阵后,再排除了好几个具有强大杀伤性的一次性攻击灵器之后,张灵溪最终还是将手串戴到了左手腕,刺破手指血液,催动灵力进行了认主。 作出这一边的决定后,他便被带到了另一处房间。 由于张灵溪不会炼丹用药,所以他优先前往的是材料储存区域。 而这地方不仅物品种类丰富,从金属、石块到玄冰、岩浆,一应俱全,而且储藏条件同样区别较大,有的房间一打开就有寒风涌出,有的部分却是呆一阵儿就会热出汗来。 其中温度,就算是张灵溪这种已经有炼体基础的人,呆着都有些难受。 不过带张灵溪看材料的弟子却是神态自若,毫不受影响,也不知道是境界高、修有什么抗寒耐热的功法,还是身上有什么隔绝温度的灵器。 张灵溪又是左右转了好一阵,确认了好几个出售价格比较诱人的材料,只想着最后核实一下,随便选一个带出去好了。 在他一旁的弟子倒是完全没有不耐烦,不过看他像无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还是开了口: “你对材料有什么需求吗?” 张灵溪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只是看价选择,赦然应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东西太多,有点挑花了眼。” 那弟子早有预料:“之前我有了解过你的战斗,你有一把不错的陌刀,应该至少是五阶以上的灵器?” 张灵溪点点头。 “有如此强大的主战兵器,自能让你如虎添翼。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如此利器虽能伴随你大半时间,但若今后你成长至更高境界,这把好刀留着没用,丢了可惜,又该如何是好?” 张灵溪诚实地摇了摇头。 “五阶之上,灵器便有了成长的机会,不过能使其获得自行成长能力相应材料十分少见。如今我们五十二万剑的,价格在一万丹以下的这类材料,只有两件,你要不要看一看?” 张灵溪听了,有些意动,但又心生疑问:“如此珍贵的材料,真的可以作为奖品送给我吗?” 那弟子嘿嘿一笑:“我们五十二万剑向来讲究人养剑剑养人,虽然也有追求外物增强的流派,但毕竟是少数,故而这种材料的需求并不高。而且一万丹的价格,本就已经能覆盖大部分高级材料了,你选择这两种也不算过分。” 见张灵溪还犹疑不定,他又补充道:“这两种材料都不需要专门冶炼,只需同灵器放置在一起吸收即可,大概用一个月便能吸收完毕。” “行吧,我看看。” 弟子转身离开,完全没有担心张灵溪在宝库内偷盗的意思,不一会儿便走了回来,两手各抓着两个盒子。 随后他找到一张桌子,将盒子放上去,并先打开了左手边的一个盒子,却见其中是一块看上去黑黝黝的陈木,干瘪皱缩,却散发出阵阵清幽的花香。 “这是‘花非花’,乃千色荒原数种花同生同死后,在特定地质条件下形成的化石,极为稀少。被其浸染的灵器在灵力灌注的情况下,可以获得通过吸收草木精华提升品质的特性。” 弟子又将右手边盒子打开,其内有一个深紫色的长方形透明物体。 “这叫‘界海琼玉’,是界海鲸头部骨骼的一部分,不过同样少见,只有部分实力强大的界海鲸才会拥有,有时候甚至整支鲸群都没有这样一块骨头。被其浸染的灵器可以自行吸收水气净化,提升品质。” 张灵溪回想贺敬文给的目录,发现这两种宝物在其上都有对应。虽然不是最贵的那几排,但花非花则价值一万六千丹,界海琼玉能卖出一万四千多基础丹药,都还算不错。 “这两者之中,不知您比较推荐哪种?” “看你喜欢了。花非花成长效率比较快,不过你每天得花大半个时辰灌注灵力,还要找树木杂草之类的地方。界海琼玉慢上许多,但胜在其提升是自发进行的,无需费神。” “我能摸一摸吗?”张灵溪突发奇想。 “没问题。” 张灵溪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只觉那花非花手感比想象中柔软,并不是表面上那么干瘪。 而他再接触那界海琼玉时,那深紫的坚硬透明长方体居然颤动了一下,让张灵溪略吃一惊。 不过同一时间,张灵溪只觉身后背着的匣子也微微一颤。 “就它了。” 张灵溪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选择最贵的材料,转头交由贺敬文进行交易,此时却当机立断地做出了选择。 那弟子也不说二话,将盒子一关,额外又加上一枚锁,告知张灵溪打开方法和界海琼玉的使用方法后,把张灵溪带到门口去了。 出门的张灵溪看到了贺敬文,感觉没能委托他进行买卖,一时有些惭愧,把自己的材料选择告诉了他。 但贺敬文却毫不在意,反而表示能够和张灵溪签订长期合约,他已经是大赚一笔,还乐呵呵地请张灵溪在藏剑城内吃了一顿饭。 饭后回家,张灵溪打开匣子,并将那界海琼玉置于宝刀一侧,两者紧贴。 却见两者一碰,宝刀便微微发光。 而界海琼玉也变得软塌塌的一滩,似乎要熔化一般,随后向着那陌刀缓慢吸附、流动了过去。 张灵溪观察许久,只觉其变化一开始还比较明显,但随后的流动便过于缓慢,蹲着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于是便把它们放着,自己修行去了。 第58章 荣归 几日修行,略有收获。乘车出发,车行两日,张灵溪便回到了圆禾书院的思尽城。 下车之后,他再度看到了前来欢迎他回归的人山人海。 虽然胜利已经是十天前的事情了,但书院的同门热情依旧高涨。如果不是靠着关大师兄的威势和十余个前来接应的戒律办公室的众位师兄镇场,恐怕张灵溪还真轻易走不出人堆。 在护卫之下,张灵溪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居住区域,从行囊中找出书院通玉符激发开门之后,便与几位师兄告别,走进了宿舍楼。 然而一进大门,又有一群人涌上前来。 由于没人护着,他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毕竟宿舍楼内人数有限,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来看他个大名人,故而也不是特别拥挤。 而且这群人问了一些胜利感想、伤势恢复情况以及对手水准之类的问题,再要过一些签名之后,便没有再多纠缠,相当识趣地各回各家了。 张灵溪松了口气,随后爬到二楼。 宿舍楼每层有12个房间,张灵溪的所在房间是202。 再度刷书院通开门,他终于看到了令他安心的景象。 房间内有三套上床下桌加柜子的配置,分立在没有门的三个角。 开门正对的那一套桌子上,层层叠叠地垒满了书籍。一座座书山呈包围之势,只在椅子前留下一个空来。空隙之中,一个皮肤有些发白,长着招风耳的高个儿正坐着读书。 见张灵溪出现,他探出头来,随后又无惊无喜地缩回身去: “我还以为你会晚几天回来。” 张灵溪关上门,走向自己位于门斜对角的床位:“你怎么会这样想?” “听说在藏剑城庆祝的书院弟子群体格外疯狂,都快被作为当地的社会治安问题受到研究了。所以我觉得你这个‘罪魁祸首’,多半还在那儿兴风作浪呢。” 张灵溪将行囊摆在桌上,并将兵器匣在窗边架好:“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是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过那些狂欢啊。” 招风耳沉默片刻,随后说道:“关于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一句话。” “什么?” “‘那就祝大家身体健康吧’,似乎是你在某一场狂欢开始之前的敬酒词之类的。” 张灵溪赶忙否认:“我没有敬酒啊?” “你这么说,是承认自己参与过狂欢咯?” 张灵溪顿时脸一红:“这也不是我自己要去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活动,我是被裹挟了……” 那招风耳听得哈哈一笑,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书本。 “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打算出去游历一下?我已经出去了大半年,而陆程好歹也算是出去过一趟。” “出去过?他到藏剑城挨了一顿打,这也算游历吗?” 只听一旁的床架上有翻动的声音,随后发出懒洋洋的人声:“我好像隐约听到郭烈在诽谤我?” “你倒说说,我怎么诽谤你了?” “不管怎么说,我终归是出去了,回来之后也写了游历报告。哪像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且我在盟会比斗里没有完全挨打,而是主动出击,也是给对手带来过很大困扰的。灵溪,你说是不是?” 张灵溪敷衍地嗯了几声。 那床上的人越说越精神:“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如今都没外出走走,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每天来回于食堂与宿舍之间,而且还常去藏书楼借书,期间就算没有行万里,千里总该有了吧?再说如果不读书,那么行再多路也只是乱逛而已,缺乏目的,难有收获,不如不走。” “你道理还挺多。” “你道理少,但我也没见你常出门走走啊?要不今后我都不帮你带餐回来了?” 床上的陆程不再做声,没过一阵,床板上传来了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而张灵溪对此早已习惯,趁着陆程和郭烈磨嘴皮子的功夫,把行囊中的东西摆放整齐了,将行囊放入柜中锁好,随后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郭烈见陆程再度入睡,又问起张灵溪:“怎么样,在外面行走的体验如何?辛苦吗?” “辛苦倒是有辛苦的时候,但倒是挺新鲜的,不会让人厌烦。总能遇到一些新的事情、新的人,还会见识很多新的人。” “听说你去过百炼城?那里真的像传说中这么大吗?” “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很多。” 郭烈将书本合上:“听起来不错。如果我要游历的话,一定也会去一趟。” “你也有游历的打算了?”张灵溪略感意外。 “不是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吗。我现在距离万卷书的目标还有三十一本,等我读完,就是时候亲身阅览山川陆地了。你呢?你回来这一趟,打算长呆吗?” 张灵溪想了想:“这还说不定。不过我的确在书院有许多事儿要做,等解决完之后再决定也不算迟。” 郭烈将手中书放到一座书山之上,又从另一座书山顶部取了一本翻开:“好吧。反正你的表彰很快就会到了,应该也耽误不了许久。而且你也算写进书院历史的人物了,今后自由度应该比较高,来去也不用做太多申请审批之类的麻烦事儿了。” 张灵溪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写进书院历史,你也太夸张了吧。” “我可没夸张,你的画像现在已经被挂在院史馆的当代杰出青年区域了。” “什么?”张灵溪几乎被惊掉了下巴。 “一想到今年新招入学院的师弟师妹们都要瞻仰你的画像,作为室友,我也感到与有荣焉啊。”郭烈这么说着,语气却没有丝毫骄傲,反而满是戏谑的意味。 张灵溪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我能说服他们把那画像撤下来吗?” “我看不太容易。而且那画像还是请‘乾坤入画’胡盐希专门创作的,据说相当传神啊。” 张灵溪抱住了脑袋,满脸无奈。 “这都是好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郭烈宽慰道,“你还是先关心眼前的事儿吧。对了,莫先生先前还嘱咐过,如果你回来了,记得去找他一趟。” 第59章 莫先生 张灵溪从窗往外看了看,感觉前来迎接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半。 这看上去还算正常,毕竟大家都有正事要做。而最狂热的那一群人,现在估计还在藏剑城狂欢呢。 自己回来是临时的消息,他们没有理由那么快就能跟来。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张灵溪放心了一点。但他还是多等了一阵,在房间里修整了半个时辰,确认来人几乎都离开之后,才重新背上陌刀盒子,出门去了。 走出大门,他又被两三个执着等待的人追了上来。但这一次他早有准备,加快了脚力,那跟随的几人要么见势便放弃,要么追之不及,都没有给他带来麻烦。 转眼间,他便已经走到办公楼,找到了外围的一小栋建筑,登楼敲门。 门被打开,一位面相和蔼,身体瘦弱得有些皮包骨,面色菜黄的男子打开了门。 张灵溪行礼道:“莫先生好。” 莫先生呵呵笑道:“好啊,好啊。进来坐着吧。” 张灵溪依言入内,关上门后,站到了办公桌前的一张椅子前。莫先生则是缓步走到办公桌后,慢悠悠地坐下。 见他入座,张灵溪也跟着坐下:“莫先生,你身体可是好点了?” “好多了好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你呢?听说你和吴杨比斗受了伤?” “伤势不重,而且治疗得当,很快就好了。” “年轻就是好啊,就算是切磋间失手打伤,那么快也就能恢复了。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和境界,如果受了重伤,少不得修养个一两年。”莫先生长吁一口气,随后说道,“不过你那么年轻,却要挑上那么重的担子,属实不易。” 张灵溪笑了笑:“莫先生言重了,我也没承担什么责任。” “且不说现在你已经隐隐有了‘圆禾书院年青一代第一人’的名头,就说你的异圣弟子身份,就挺麻烦的,责任不可谓不重。”莫先生摇了摇头,“话说回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异圣弟子了。但没想到异圣一飞升,这消息居然立马传了出去,看来有些人就是闲不下来啊。” 由于先前看过梅一念给的名单,此时听到这话,张灵溪也不惊异,反而赶忙提出一个他不久前产生的疑问:“莫先生,您是不是和‘神鬼辟易’莫茗前辈有什么亲属关系?” 莫先生眼睛弯成月牙:“是啊,你是如何猜到的?” “您叫莫荼,和莫茗前辈的名字关联性很大。此前您一直对我关照有加,并且还知道我的身份。而莫茗与我师父关系密切,最后还一道飞升了。这些因素叠加之后,我就算再迟钝,也会有所猜测的。” 莫荼赞许地点点头:“你想得没错,我确实与莫茗是一家人。” “您是她的哥哥?”张灵溪猜了一嘴。 “差不多吧,我是他叔叔。” 张灵溪一时愕然,无从接话。 “虽说是叔叔,但我们年龄差距也就六七岁左右。我们莫家是个大家族,所以亲属关系有时会比较混乱。莫茗与家中管事的长辈们关系不太好,但与我们一批年龄接近的却比较亲切。当年你进书院之后,她便委托我对你照看一二。” 张灵溪明白了情况,随后问道:“既然如此,那您知不知道师父将我安排在圆禾书院,究竟有何用意?” 莫先生一愣:“我不知道呀。这是你们师徒间的私密事情,我毕竟是隔了一层的关系,怎么可能了解内情呢?” 张灵溪略感失望地低下了头。 莫荼想了一阵,随后揉了揉眉心:“罢了罢了,异圣布局本就天马行空,其中自有深意。我们不用多想,到时候自会有所领悟。其实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被异圣传授一门锻体功法,叫做‘血肉灾厄经’?” 张灵溪思忖片刻,觉得这事对莫先生应该不用保密,点了点头。 莫荼咂了咂嘴:“你试着修行了?” “是的。” “身体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没有。” 莫先生摸了摸下巴:“那就好,看来莫茗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是你如果发觉不对,一定要立刻停止修行,然后及时就医。无论是天愈谷和丹心医会,都会对那样的病例感兴趣,也一定会使用各种天材地宝挽救你的。” 张灵溪听得后背一凉:“这‘血肉灾厄经’那么恐怖吗?” “我只是被莫茗嘱咐过几句,所以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是被告知一旦出现情况,就一定要直接联系容西风。而且现在异圣愿意把这功法传给你,应该是做好了修订,不会有太多副作用的。” 张灵溪一想到自己第一章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第二章的内容却仍处于封印之中,也感觉稍微放心了一些。 见状,莫荼也及时转移了话题:“你背着的那个盒子里,应该就装着传说中那柄陌刀了?” “是的,我能赢下这么多局,也都靠它显神威呢。”张灵溪一面说,一面将背后盒子挪到身前的桌子上打开,将贴在陌刀上面的界海琼玉分到一旁,“您看看我这刀怎么样?” 莫荼起身,弯腰凑近端详片刻,有稍微摸了摸后,坐了回去:“果然是好灵器,锻造得非常用心,预留了不小的进阶空间,用的应该是西北的经典手法。这东西能算是六级灵器中的极品,材质是墨铁,重量不一般,看来你力气当真不小啊。” 张灵溪笑着挠了挠头:“一般一般。” “话说你这刀,叫什么名字?” “名字?”张灵溪一愣。 “你不喜欢给自己的兵器起名字吗?呃……那倒也是不是不可以。”莫先生揭过这个话题,随后又问道,“听说你在移山宗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 “正是。” “移山宗的修行挺好,但是有时过于追求实际效用和力量运用,反而对一些细节不太上心。你作为书院弟子,可不能学了他们那种马马虎虎的态度。” 张灵溪正色道:“明白。” “好吧,看你状态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此次叫你来,主要目的还是要指导你写一下游历成果报告。把报告的主次和范式弄明白,以后再写就能轻车熟路了。” 第60章 找书 张灵溪晕乎乎地走出了办公楼,只觉外面的阳光格外刺眼,却无法驱散深冬的寒意。 如果早知道写游历成果报告是那么艰难的事情,他恐怕会选择先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之后再来应对。 即便是以初入炼灵境的体力,面对那一沓沓繁琐的表格填写、语言的严谨性以及对自身信息披露程度的把控,都有点难以应付。 再加上总结内容时的格式,什么“抓手”、“闭环”、“沉淀”之类听都听不懂的词汇,他便愈发感到无力。 一想到今后只要游历回来,就要受到这些流程的折磨,他不由得感到心中发颤。 怪不得那么多师兄师姐要么宁可在外常年游历,要么选择常年呆在院内不出门。 终于逃离苦海的张灵溪有些迷茫。 他走在书院的大道上,听着讲学声、辩论声和打斗声,感受着院内熟悉的氛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最终,在教学区和办公区来回绕了几圈之后,连续被三三两两的书院同门截住问东问西之后,他决定先去藏书楼逛一逛。 血肉灾厄经需要的功法,是时候收集一下了。而且找一找师父的传记文本,也是早就定下要做的事。 而且藏书楼内的弟子向来忙于阅读、专心致志,想来也不会来找他说话,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一念及此,他便向着书院最高的那个类圆锥形建筑奔去。 书院条条大路皆能通向藏书楼,张灵溪自然没走多久便到达了目的地。刷过书院通后,他便成功进入藏书楼底层,并找到了一台还空着的半人高灵器,将自己所需要的那一百零八门功法一一输入,进行搜索。 然而这么一搜,张灵溪才发现,这些功法并不那么好找。 就连五宗功法都不太齐全,光是移山宗的八门功法里,就有整整三门不在库中。 整理下来,五宗功法总共十七门,然而能找到的一共只有十三门。 不过和其它功法相比,这还算好的了。 除去五宗之外,其它各种六十四种中小型宗门乃至偏门功法里,即便算上可以用作替代的功法,也只有二十一门收录在藏书楼内。 加起来,一共三十四本。 张灵溪惊呆了。 都说圆禾书院的藏书楼能收尽收,包罗万象。以前张灵溪有任何疑问,也都能在藏书楼内找到对应的功法和其它相关书籍。 而且圆禾书院向来自称“包揽天下九成九书籍,囊括海内八成八功法”,说得信誓旦旦,张灵溪对此也从未产生过怀疑之心。 然而如今一看,才发觉这里的书虽多,但缺的同样不少。 不仅如此,就连血肉灾厄经最关键、不可或缺的的三门功法中,也只有万象宗的万象入微能够查到。而其他两本——五十二万剑的“戮己”,和一门似乎是民间功法的“牵机线”,都不在目录当中。 失望之余,张灵溪先按照检索的位置爬高上低,一一找上门,确定了三十四门功法的位置之后,在思考优先借阅哪几本之余,他仍旧不死心地重新搜索了一遍,却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血肉灾厄经里本就没有要求所有功法都要集齐,三十四本其实已经不算少了,说不定差不多就够了呢? 张灵溪自我安慰着,随后调整心态,开始寻找异圣的相关记载。 然而这一找,他的心态再次变得更加不稳定了。 只见大型灵器的屏幕上,满是一些诡异的书名。 《异圣教你怎样炼丹》 《异圣的一百个厨房小妙招》 《异圣与你探秘东陆美食》 《何白水风流史话》 ………… 张灵溪一路搜寻下来,就没有找到一本正经讲述师父经历的书籍。而且这些主题杂七杂八的书籍分类也格外混乱,明明看上去是小说类、生活类的标题,却全都被分到了历史类、传记类的区域。 而这么多书籍少说有上千本,让张灵溪看的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异圣教你怎样飞升》?还是上个月出版的,师父都已经飞升不在世间了,怎么可能写出这本书的?” “《何白水的养猪技巧》?我师父还能养猪的?” “《异圣舞蹈集锦》?这画面感太强,我想都不敢想了。” 张灵溪越看越觉荒谬,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得越来越快。 与同龄人相比,张灵溪素来淡定。然而此时,他觉得自己也有点撑不住了。 还好,折磨总算有一个尽头。 正在快速滑动的手指猛然停下,再小心地往回划了一小段。 “找到了!” 张灵溪轻点一下,只见其中一列被点中,一本书的书名与简介跃然眼前。 《奇人何白水——异圣如何炼成》 作者:俞锈 “本书以极为详细的口吻,记述了异圣何白水所做的伟大事迹,并整理了其成长道路上的重要脉络,剖析了异圣的心路历程。” 张灵溪记下了这本书的位置,随后快步登楼,向藏书楼的第三层走去,并顺着书柜向着那地方搜寻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到达,却看到有四人围坐一团。 稍微再接近一些,便听到他们正在说话。 虽然顾虑到藏书楼的要求,这些人已经尽可能压低了声音。但张灵溪还是能听出来,其中两人似乎正在进行一场颇为激烈的争吵。 他走至那四人身边,终于听清了他们的言语。 “这一小部分里说得清清楚楚,异圣赞同的,是将多种基础丹药共同炼制……” “你理解错了,他的意见是多种基础丹药共同使用,不然这句‘因地制宜’又怎么解释?” “那么多种丹药共同炼制的药性优势,有该怎么解释?” “估计异圣当时也没想到……” “怎么会没想到?异圣当时培育灵草,开发出第一款基础丹药‘紫灵丹’,他对基础丹药的了解还能不如我们吗?” 张灵溪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然而一时也不敢插话。转而看向那四人中间,却见一本大书被翻开。 再一看书架上的空位和编号,张灵溪立时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本书。 第61章 异圣研究协会 围坐的四人仍在争论,而张灵溪看他们吵得激烈,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断。 听了一阵,他觉得云里雾里,便转而看向了周围书架上的其它书籍。 然而书架都是先前所见的异圣相关书籍,什么音律、文化、美术,无所不包,唯独正经传记。 看来只有他们看的那一本比较有价值。 张灵溪无奈地抽下一本厚重的《何白水的一百个睡前故事》,随便翻了几页,尝试着阅读一下。 然而不看不要紧,他这一看便入了迷。这一百个故事中包罗万象,有与狼形灵兽斗智斗勇的小姑娘,有想占美少女便宜的青蛙,有被射中脚后跟而被击败的英雄,还有从莲藕中生长出的娃娃。 张灵溪起初还在思考封面上的“作者:林白水”有几分真假,但很快便陷入了故事的海洋中。 再度看完一个有关糟糕演奏家的故事之后,张灵溪终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继续在故事集上耗费时间的欲望,将书本重重合上。 然而书一合,他才发觉原先围坐一圈的四个人看向了自己。 “怎么样,写的不错吧?”其中一个长头发男子问道。 张灵溪点点头。 另一个眼窝有些内陷、双眼无神的女子问道:“第一次接触异圣的作品?” 张灵溪想了想自己修行的功法,随后应道:“这种题材的,是第一次见。” 四人中的一个小女孩儿站了起来:“这么说你有读过别的?你也是异圣作品的爱好者?” 张灵溪想了想自己的修行,挠了挠头:“呃……算是吧。” “那你就是我们的同好了!”小女孩儿高兴地招了招手,“我们是异圣研究协会的,来坐下吧,咱们可以一起聊聊。” 张灵溪把睡前故事放回书架,随后依言坐下。 “你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儿问道。 “张灵溪。” 小女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哦!好耳熟的名字,阿武,你有没有听过?” “没有,但我也觉得很耳熟。”那个叫阿武的胖小伙答道,“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现在的当务之急在于,我们正好需要一个外人来评评理,你既然是异圣作品的爱好者,那么便再合适不过了。” 张灵溪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刚才自称爱好者,可能有点夸大了。我只是恰巧读过那么几篇而已。我甚至不知道那么多标了异圣作品的书籍里,有哪些是真正出于他手。” 长发男子压着声音笑了笑:“看来你还真是一个比较初级的爱好者啊。也好,我们很欢迎新人,也乐意带一带你。” 阿武说道:“这么和你说吧,藏书楼这一层的书籍,只要标明了是异圣所作,那么就一定是异圣写的。” 张灵溪诧异道:“那么确定吗?” “那当然,因为这些书当中,大部分是由异圣亲手交给圆禾书院,并委托书院代为发行、推广的。”深眼窝的女子说道。 “那异圣岂不是什么都会?” “那是,琴棋书画、花鸟虫鱼、卜算天文、人情世故,可谓是样样精通。而且他的书中,各种闻所未闻的种植技巧、做菜良方、省力器械,可谓无所不包,给世间各行各业带来无数启发。”女子原本无神的双眼中放出光芒。 小姑娘骄傲地昂首接话:“这就是我们要研究他的原因。只要能深入了解……” 阿武却打断了她们的话茬:“我们让这位小友过来,是为了请他评判是非,且不要聒噪,把问题先问了吧。” 张灵溪赶忙说道:“说实在话,先前你们的争论我也旁听了一阵,实在是听不懂啊。如果要我作出评价,你们可是找错人了。” 长发男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虽然是以丹药为主题进行辩论,但是归根结底,最根源的问题只有一个。” “是什么?”张灵溪问道。 “异圣行事,究竟是未雨绸缪,比常人多看一二十年,一切行为皆事出有因,并为一切的终结埋下伏笔;还是信马由缰,想到就做,无须深思熟虑,潇洒一生?” 张灵溪浑身一震,答道: “其实这也是我想要了解的问题。但从我现在看到的情况来说,异圣虽说行事洒脱,然而的确是缜密布局为主。自在逍遥应该只是他休息消遣时的状态,但是行子布局、运筹千里可能才是异圣的日常吧。” 说完这话,张灵溪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却见长发男与深眼窝女子面露悦色,连连点头。 一旁的阿武却是愤而起身:“刚才见你捧着故事集入迷,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高见,但没想到说话却毫无根据,结论更是荒谬透顶。是我看错你了,看来你是完全不懂异圣,你滚吧。” 长发男闻言,眉头一皱:“行啊,不合你心意的你就让滚,这就是你的治学风格吗?再说了,难道异圣研究协会就由你说了算?” 阿武冷笑一声:“你们习读不精,无法领会异圣真正的情怀与洒脱,当真可笑。要不是看在你们都是同好的份上,我早就不屑和你们这帮愣头青为伍了。” 长发男听得拳头紧握,抢上前去。 阿武同样不甘示弱,身体前压。 张灵溪刚想劝解,却听一阵簌簌声。转头望去,却见书架的一本本书籍当中,忽有一片阴影蹿了出来,随后阴影内又钻出一个三角眼长胡须的瘦子。 “谁在藏书楼内吵闹……咦,怎么又是你们几个?” 听到这声音,原本气势汹汹的两人顿时变得噤若寒蝉,站直不动。 “真厉害呀,你们俩,我记得五天前才给你们发了警示,你们现在又大声喧哗了?” 这人声音并不大,但却格外严厉。长发男与阿武低着头,连辩解都不敢说一句。 “你们两个都给我出去,三个月内,不得再入藏书楼,好好反省。知道了吗?” 闻言,两人面色发白,如丧考妣,但却不敢反驳,乖乖地走向了楼梯。 一旁的深眼窝女子也叹了口气,跟着离开了。 见三人离去,那三角眼望向小姑娘,脸上露出微笑:“小澈啊,你可不要被这群胡思乱想的家伙带跑偏了。” “好的,晋叔叔,我也只是闲得无聊,来听一些有趣的故事罢了。不过叔叔,今天我可没有白来。” “哦,怎么说?” “我可是见到了一个大人物呢,张灵溪这个名字,您应该听说过吧?” 那位晋叔叔一愣,随后若有所悟地看向张灵溪,大量了一番:“你就是张灵溪?” “学生张灵溪,见过晋先生。”张灵溪恭谨行礼。 “不错,不错,修行很扎实,锻体水平也不容小觑,怪不得能取得比斗优胜,可是给书院涨了一次脸。”晋先生又笑了笑,“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可不要被刚才那些人带进坑里了,他们琢磨的问题,可谓一点意义都没有。” 张灵溪一怔:“请先生指教。” “指教倒也说不上。反而是我要问你,异圣多年以来所作所为,是不是让东陆居民生活得更好、更安稳了?” “是的。” “东陆魔患,是不是被基本铲除了?” “是的。” “异圣的各类行为,是不是在多年之后,有了好的影响?” “是的。” “既然如此,追究他是刻意而为,还是随意为之,又有多大意义?” 张灵溪顿时豁然开朗,面露了然。 晋先生抿嘴一笑:“研究异圣,自然是应该研究的。但重点应该在于研究他所留下的言论和书籍之中,有哪些知识或观点能够运用于当下,有哪些还有改进的空间,而非去过于纠结他的行事风格,整天坐而论道,却从未对世间创造一丝一毫的价值。” 第62章 藏书存缺 晋先生重新走回书架,化作一片阴影遁入其中。 张灵溪捡起地面上原先被四人的那本书,合上一看,果然是那本自己想找的《奇人何白水——异圣如何炼成》。 这本书装帧普通,其上也没有灵力,只是在上方夹带了一个藏书楼通用的维护用灵器,不断散发灵力对书籍进行着保养。 张灵溪将书放下,却见那被称作小澈的姑娘正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 “看来你和传闻不同,应该根本不是什么异圣末徒。” “此话怎讲?” “你要是异圣弟子的话,用得着来藏书楼寻找他的经历吗?”小澈眨了眨眼。 张灵溪不置可否,转而扬了扬手中的书,问道:“话说起来,你们异圣研究协会讨论的主要依据就是它吗?” “异圣研究协会喜欢看的,自然是这一本。但是这本书里记载的都是一些大路货,包含甚广却不太细致,只在封魔大战的个别细节上有讨论价值。”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张灵溪来了兴趣:“如此看来,你对异圣另有研究?” “另有研究的可不是我,而是‘异圣知识会’、“白水学社”和‘封魔遗产复原团’之类的组织。” 张灵溪听得纳闷:“还有这么些组织吗?” “你真以为对异圣感兴趣的人只有刚才那三个人吗?其实我说的这三个只是规模比较大、研究风格比较学院派的组织,它们的深挖也给当前世间带来了很多好处。但与之相比,更多的是不成建制的独立研究团体,刚才的‘异圣研究协会’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三这个组织,听起来还蛮正式的。” “成立、注册的比较早而已,据说以前还有十来人,但是水平不高,慢慢人都散了。”小澈撇了撇嘴,“要不是为了听听有没有,我才不会掺和进来呢。结果不出意料地令人失望,这三人连点具体的研究目标都没有,整天只是专注于大而空的话题,真是没救了。” 张灵溪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随后醒悟这姑娘应该钻研过不少异圣相关的书籍,问道:“那么你觉得有什么书能够让人比较全面地了解异圣的一生呢?” “如果只求大而全,那么你手上这本书能打个基础。然后是《封魔三十年》的七、八、九章,对异圣的战争功绩进行了格外准确地描述;如果你想了解异圣在改变宗门势力中起的作用,建议去看《东陆剧变》;至于异圣对生产的改变和各种新灵器设计,那么分类便格外细致了……” 小澈如数家珍,将一本本书的重点与对应领域娓娓道来。 对于她的认真与专业,张灵溪深感钦佩。 但是对于她介绍的书,张灵溪自然不会全部都读。 “感谢你的介绍。我应该会在读这本书之外,再看几眼《东陆剧变》和《封魔三十年》。” 小澈笑得眯起了眼:“看来你还挺会挑嘛,那我就不担心了,你自己玩儿吧。” 说完,她便踮起脚尖,用无声却又轻快的脚步,撒着欢儿跑开了。 张灵溪回到查询灵器前,搜索了提到的那两本书,发现楼内分别藏有三四本。在确认自己的单次借阅上限为十本之后,他决定借阅《奇人何白水——异圣如何炼成》和《东陆剧变》两本普通书籍之外,剩下的都选择了功法。 八门功法中,张灵溪优先选择了血肉灾厄经中“重要性较高,尽可能获得”的七门,分别是移山宗的《打灰歌诀》、《凡躯铁胆》,浮云堂的《朝云夕归》,圆禾书院的《明心法咒》,一家不知名宗门弈虫宗的《军蚁步法》,救苦禅院的《禁血封毒》,以及民间功法《翡玉珠串》。 直到此时,张灵溪才发觉在这“尽可能获得”的九门功法里,藏书楼所须功法缺得并不多。只有一门似乎出自界海七十二岛的《风平浪静》和一门西陆功法《涸脉咒》没有收藏。 如此看来,师父还是对圆禾书院的藏书情况有些调查的。 但为何血肉灾厄经必须的三门功法里面,能一口气缺两门呢? 张灵溪百思不得其解。 但反正空想也没用,张灵溪最终在选定了书院的卸力功法《倒骑牛》作为第十本借阅书籍之后,便取了一个灵器盒子,按顺序依次找到了那本史书和一堆功法书籍,用书院通解锁,将它们装进盒内。 再出门处刷卡离开后,张灵溪急匆匆往外走。 读书心切之余,他只顾埋头赶路,没有意识到有人挡住了去路。 直到阴影压倒身前,他猛然顿步,才堪堪没迎面撞上。 “实在抱歉!” 张灵溪一面致歉,赶忙挪身,想要绕过那人。 然而那家伙不依不饶,跟着移步,仍旧挡在前方。 张灵溪愕然抬头,却见那男子身高体壮,满面皱纹,面色凝重,眼神坚毅,一头俊逸的长发扎在脑后,显得格外干练。 再看他那露出的手臂和小腿上绷紧的肌肉,张灵溪心头又是一紧。 这人是来找茬的? 看我有名,所以想挑战我? 还是认为我刚才的致歉不够有诚意? 张灵溪正胡思乱想,却见那人猛然双手抱拳,下身笔直,上身略微前躬: “张师兄有礼了,在下朱棉,乃是书院实战研究室总负责人。现受全室成员之托,特邀请张师兄莅临我室进行指导。” 看着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庞,张灵溪慌了神:“我可不是什么师兄,受不得你们如此礼节。” 朱棉闷声道:“张师兄在实战技巧与时机把握上的造诣远超我辈,我等称您一声先生也不为过。但求师兄能成全,拨冗前往实战研究室。不瞒您说,我们研究室虽然真正战斗的水平有限,但理论水平颇高,曾为大量前往西陆的五宗弟子提供技术支持,或许也能给师兄一些启发。” 张灵溪听得有些自得,但还是自知有几斤几两,刚要拒绝,却猛然想起来三十一说过的一句话: “我记得圆禾书院里有一个小组织,应该是叫‘修行研究所’,或者‘战斗研究小队’之类的,他们对于战斗功法的细节调整应该是挺有见地的。” 难道他当时说的,就是这个“实战研究室”? 张灵溪沉默片刻,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们对战斗功法的理论研究,在书院内是什么水平?” 朱棉恢复站姿,语气自信:“如果我们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既然如此,我愿意前往。” 朱棉乐的满脸皱纹挤在了一起。 “不过我要回去看几日书,之后再来找你们。” “只要您愿意来,任何时候都可以!” 第63章 带坏了 与朱棉做了七天后的时间约定,询问过实战研究室的所在地后,张灵溪回到宿舍放好东西,看着郭烈的书堆,陷入了沉思。 郭烈虽未转头,但对身后的声音也有所察觉:“怎么了?” “我在想啊,你是怎么能一次借到那么多书的?” “谁说都是我借的?这其中至少有三摞是我自己买的,随时都需要翻出来看看。”郭烈单手拍了拍书堆,语气有些得意。 “就算不算这三摞,这里还得有百来本吧?” “确实。不过所有书院弟子都能借到那么多,只要你长时间借阅,并且比较快速和完好地返还书籍,之后再通过几次对过往借阅书籍中内容的综合问答之后,每次借阅的上限就能增大了。” 张灵溪看了看那一堆书:“借阅的上限能提升到这么多吗?” “这实际上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达成的。我从进书院起到现在为止看了多少书,你难道不知道吗?”郭烈一面不满地发话,一面翻了一页书。 张灵溪歪了歪脑袋:“我只知道你的书桌上永远有书,而且越来越多,但没注意换得有多勤,自然也不知道具体读了多少本书。” 郭烈叹一口气,随后不再应声,翻书速度逐渐加快。 见他进入了快速阅读的状态,张灵溪也没再打扰,回身看向自己的书。 这些书数量上与郭烈的有天壤之别,但还是给张灵溪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当然,如果单是读完,倒是问题不大。炼灵境各项身体素质提升之后,阅读的速度更是大大下降。 张灵溪一目十行,不到两个时辰,便将厚重的《奇人何白水——异圣如何炼成》和相对薄上许多的《东陆剧变》都读了一遍。 阅读之后,他对师父的所作所为,总算有了一个足够全面的认识。 虽说过去听容西风、贺敬文描述过很多,但此时能够从一种相对低情绪化的介质上了解到异圣的经历,仍让他感到颇为新鲜。 不过由于晋先生的一番话,故而此时读完之后,张灵溪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感想。 两本书读完,他也没有找到什么与胸前玉牌、血肉灾厄经等相关的线索。毕竟两本书虽好,但更多着力于特定重要事件,也不可能事无巨细。 而且与自己所知相比,书中也有很多错漏,比如其内只记载了异圣的一个徒弟,还有头有尾地书写了何白水与容西风因为理念差异而交恶的故事,写得好像他当场见过他们吵架一样。 知道这一点后,张灵溪也放弃了在浩瀚书海中寻找方向的打算。 与其耗费时间在虚无缥缈的事情上,不如多用点功夫去修行。 那么问题就来到了那些功法上。 张灵溪将八门功法浏览一遍,随后就犯了难。 这么多功法,难道都要修行一遍吗? 血肉灾厄经只说要收集这些功法,却也没说明应当对这些功法如何处置。 倘若只是简单记诵,或者进行浅尝辄止的修行,还算比较容易。但是想要进行深入的学习,将功法彻底掌握,恐怕需要消耗的时间就难以计数了。 这些功法在炼灵境都可修行。其中,移山宗的《打灰歌诀》可以增强肉体耐力和灵力厚度,《凡躯铁胆》能减少重伤情况下的战斗力下滑幅度;圆禾书院的《明心法咒》可以守住本心,《倒骑牛》可以卸力甚至借力打力。 浮云堂的《朝云夕归》是一门放松身心的秘法,一般是在精神过度紧张的时候使用;弈虫宗的《军蚁步法》是一门挪移功法,并且能够让学习者控制极其微小的身体运动;救苦禅院的《禁血封毒》是急救法门;而民间功法《翡玉珠串》则书如其名,就是制造某种珠串类灵器的功法。 这些功法类型不同,修行时的侧重点差距明显。 而且有些功法比较专业,张灵溪就算完全掌握了,想来也不会有直接的用处。如果深入学习之后,到头来才知道血肉灾厄经不需要学得那么深,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张灵溪闭目,沉入意识之内,重新找到了那本血肉灾厄经。 然而不管怎么看,它仍旧只保有第一章的内容。 第一章后,除了有一页写着“第二章”的白光大字外,便再无从往下翻开。 张灵溪凝神观察许久,努力回忆之下,才发觉其上光芒似乎比过去亮了一些。 在试着用力翻阅时,他感受到的斥力似乎也弱了一些。 于是他有了些猜测。 张灵溪睁开眼,赶忙将《打灰歌诀》翻开,从头到尾完整记诵之后,便试着按照其上的说法尝试修行。 这门功法难度不高,属于移山宗最基础的功法之一,张灵溪很快摸索出了一些套路,并磕磕绊绊地完成了一个周期的修行。 此后张灵溪没有急着完善修行水平,而是再度内探意识,只觉那“第二章”的白光明显涨了一分。 张灵溪大喜,赶忙翻开下一本《凡躯铁胆》。 ………… 就这样,一整夜过去了。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撒到张灵溪脸上时,八门功法中修炼最为繁琐的《军蚁步法》也修炼完成。 张灵溪再度“看”到那字时,只觉其上的光芒时而发亮,时而又变暗,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进行着自发的呼吸与律动。 而在试图翻页的时候,所遇到的阻力也明显小了一些。如今张灵溪的意识力量,已经可以明显地触摸到书页的边角。 一夜便能有如此成就,张灵溪心头喜悦,将十本书收好,站起身,准备去藏书楼换一批书回来。 而另一边,同样一夜未睡的郭烈也起了身。 “你要借很多书,是吧?” “是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用我的额度帮你借几本。” “谢了。” “不必客气,我看了那么会儿书,也得出门走走了。” 说罢,郭烈从旁边墙壁上取下一张小板车,展开后将张灵溪的十本书和自己桌上的大几十本书放了上去,推着出了门。 没过多久,张灵溪就已经推着满载的小板车返回,将其内的书分到两人的桌上。 而郭烈随后进屋,将一个食盒扔到陆程的桌子上。 “吃饭了!”郭烈高声道。 话音刚落,却听床上骤然传来乒乒乓乓的翻滚声。陆程穿着满是皱纹的衣服一跃而下,套鞋、入座、开食盒、拿筷子,一气呵成。 然而偶然一瞟之下,他却被张灵溪桌子上的书堆吸引了注意力: “灵溪啊,你也被郭烈带坏了?” 第64章 墨迹 在得知张灵溪的阅读只是暂时情况之后,陆程仍旧对其行为进行了谴责,并发表了“勤能补拙,是因为勤即为拙的另一种表现形态”之类的歪理邪说,随后闷闷不乐地吃完了两人份的餐食,便上床睡觉去了。 不过他的谴责显然不会打断张灵溪的修行节奏。 宿舍内再度安静,只余呼吸与翻书声。 而这也是张灵溪最习惯的状态。 进入圆禾书院的三年间,他的宿舍大多时候都是这样。 陆程除了吃喝洗漱以及前往一些必须出席的课程外,几乎永远躺在床上;郭烈则总是在读书,并且早早地就因为相当优异的成绩,得到了不去听大部分课程的权利。 张灵溪属于三人当中作息最普通的一个,有课就上,有练习就做,有研讨会就去听,需要修行就静修,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而如今,张灵溪再次找到了过去那种宁静平和的感觉。 三天之内,他将不仅将先后借到的书籍全都背了下来,还将自己当前可以修行的二十三门功法修行了一遍。 加上之前常有练习的万象查知,如今张灵溪已经学过了二十四门功法,接近血肉灾厄经所须功法总数的三成。 当然,这种修习无疑都处于特别初级的阶段。基本上只能勉强运转,很难说能在实战或者各类操作中起到什么特别大作用。 就比如这些功法里的一门炼丹功法《熔融百巧术》,按照其内描述,如果将这一功法全部掌握,炼制初级丹药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炼制基础丹药更是小菜一碟。 张灵溪此前作为在炼丹课上花过不小功夫,却始终成绩平平,一直有些不甘。 此次修得这门功法,他自然想让其发挥更大功用,于是专门多下了一些功夫修行,随后便前往了丹房。 事实证明,这门功法的确有不凡之处。 以前,张灵溪炼制紫灵丹,三次才能成功一次。 如今,他炼制紫灵丹……依旧是开炉三次才能成功一次。 不过和过去相比,他不再会炸炉,炼出的废丹也好歹有点药力,至少能够充饥,而不是想过去一样只剩下焦黑一块,一点用处都没有。 当然,这种效果与《熔融百巧术》的真正能力差距甚大。 想来其它二十三门功法的修习水平,也和《熔融百巧术》的情况相差无几。 但张灵溪却不慌张。 因为每当完成一本功法的基础修行,他便会潜入意识深处,去试探一下血肉灾厄经。 而看到血肉灾厄经第二章的光芒与律动愈发摄人,张灵溪便会愈发安心,并对自己的成果更加笃定。 同时,他的意识试图翻书时受到的阻力也愈来愈小。 在还剩三门功法没有修习时,他的意识便得以接触到书页,并能够往后翻出一个角儿来。 得到如此激励,张灵溪自然心头喜悦,于是一鼓作气,连续将那三本功法都马马虎虎地修习了些皮毛。 待到再次沉入意识之中时,他发现血肉灾厄经内的“第二章”三个字已经完全黯淡,不再像先前一样放光。 见此变化,他反而一喜。 意识覆盖而上,才发觉已经没有了阻力。 张灵溪气定神闲,轻轻一翻。 书页毫无阻拦,直接翻了过去。 张灵溪心头一喜,凝神望去。 却见新的一页纸上,空空荡荡! 张灵溪以为自己看错了,重新将书页翻回去,再翻过来一看。 还是空的! 张灵溪仍不甘心,仔仔细细地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依旧是空的。 于是他试着往后翻阅,却发现后面几页都是空的。直到翻至一张写着“第三章”的书页,才开始翻不动了。 不过在“第三章”这三个大字的顶端,却写着一行细弱蚊蝇的小字: “若想阅读第二章,应初步掌握至少一门必须功法、至少三门重要功法和至少十门非必要功法” 张灵溪得知自己并非白费力气,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稍微一想,他又在心中叹息:“重要功法和非必要功法,我分别修了七门和十七门,可谓是绰绰有余。但是这一门必须功法,我目前只有万象入微。但万象入微的门槛是炼意境,看来我要修行第二章,还要等好一阵啊。” 然而这念头刚刚升起,却见那行蝇头小字瞬间融化,随后黑色墨迹组成了新的字符: “为什么万象入微需要炼意境才能修行?” 张灵溪下意识地答道:“因为万象入微是用来探查外物的细微之处的,需要将灵力以十分精细的形式调拨出体内,并将物品分为无数十分微小的单位进行查探,非炼意境无法做到。” 那行字再变了几次: “那么为什么不探查体内呢?” 张灵溪看得一愣,细思片刻,猛然抬头,如醍醐灌顶: “我懂了!” “万象入微的难点之一在于体外对灵力的细微控制。但是如果在自己体内,这种探查没有减灵力出体的要求,自然也不会有那么严苛的境界要求了。” “而且这种分割手段,其实与血肉灾厄经的第一章内容似乎有不小的重合,只不过我以前没有把区域分割的那么细罢了。” 那一行墨迹闻言,再度消散,随后组成了一个笑脸。 张灵溪此时也有所猜测,不敢怠慢,鞠了一躬:“师父,是你吗?” 那墨迹保持笑脸,没有回答。 见他不回应,张灵溪便退出了意识,转而借助“梦境重归”回忆了万象入微的内容,以保证准确性。 随后他内视肉身,开始了修行。 万象入微难度颇高,但张灵溪毕竟有血肉逆灵第一章的底子,只花一天时间便入了门。 待到首次用万象入微进行过一次细微的查探之后,张灵溪再度潜入意识。 翻开第二章,其内还是空白。 张灵溪刚想翻到第三章去问那片墨迹,却发觉胸口隐隐发热。 与此同时,第二章的空白页面纷纷飞出并列,与此同时,无数文字从四面八方涌向那些空白的页面上。 张灵溪定神看去,却见有的文字来源于《万象入微》,有的文字来源于《朝云夕归》,有的来自于《打灰歌诀》…… 他修行过的功法中的文字顿时全都出现,涌向那些空白处。 而这些文字一到那一页上,便开始互相挤压、冲撞、扭打乃至吞噬。 一阵乱斗之后,幸存的文字们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乖乖排好。 书页重新回到血肉灾厄经中。 而张灵溪也骤然从意识中醒转过来。 他摸向胸口,只觉胸前的玉牌还留有余温。 第65章 实战研究室 血肉灾厄经的第二章,终于正式向他敞开了大门。 张灵溪回想着这一章内容成形的过程,一时有些出神。 原来这后面的内容,都是由其它几门功法拼凑而来的? 那为什么非要我修行之后,才给出第二章的内容?在我记住功法内容之后,不就可以生成了吗? 张灵溪心中疑虑丛生,随后回到意识中,将第二章内容背诵下来。 然而只看第二章的文字,张灵溪发觉其中与自己已经修行的二十五门功法只有些许重合,其余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全新的。 这让他更加纳闷。 这样看来,那二十多门功法的作用似乎不大呀? 但凭空思虑只会浪费时间,深知这一点的张灵溪当即抛开杂念,开始了第二章的修行。 第二章的功法,实际上有两个部分。 简单来说,它第一部分的作用,是增强对肉体细微的认知与操控,保证每一次发力、每一个动作都会完美地实施。 第二部分,则是一种刺激血肉以将其内力量激发出来的秘法。 而且这种刺激带来的并不是暂时性的爆发,而是一种持续的状态保持。 与其它同样能够激发血肉,并使人爆发出高于极限力量的丹药、功法相比,它的刺激程度恰到好处,只是保证血肉力量能随时百分百释放,而不会造成力量过度使用之后的真空期。 对于没有特殊功法的锻体修行者来说,一般战斗中,能将自己力量的八九成完全施展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要强行施展十成力量,受伤风险便会大大升高。 血肉灾厄经的第二章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在力量的完整释放之外,也给出了保护肉体的手段。 张灵溪再反复背诵了几次第二章的内容,确认没有不能理解的内容后,就迅速开始了修行。 修行片刻,他便发觉了其中的不凡之处。 有一说一,这门功法的第二章相当复杂,张灵溪本以为自己少说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将其入门。 然而此番修炼,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已经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修炼之中,他不断地察觉到许多微妙的熟悉感,就好像这门功法自己早就练过一般。 如此一来,张灵溪自然能猜到是之前修习的二十五门功法起了作用。 但是只看内容的话,血肉灾厄经与那些功法的重合程度并没有那么多,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熟悉感。 故而越是修炼,张灵溪心头疑问越多。 于是他重回意识,翻到了第三章。 却见那墨迹还是组成了一个笑脸。 但那笑脸明显比过去大了一圈,而且也不再是简笔的一张脸,其上增添了很多阴影明暗之类的细节,变得更像真正的人脸,看上去也愈发渗人。 不过张灵溪倒没有太多其它想法,而是直接提出了与血肉灾厄经的一系列疑问。 那笑脸迅速化为墨迹,并形成语句。 “之所以让你先修行其它功法,是为了检查你与这些功法的相性,确认你的个人特质,并以此为基础为你定制第二章的内容。” “你觉得其中内容看上去和那二十五门功法不同,是因为血肉灾厄经有自己的内核与骨架的,其它配合的功法只是方便你修行、减少功法副作用而已,自然不会是功法的主干。” “不过正因为这些功法作为‘中介’存在,才方便了你对核心内容的理解,所以你修行才变得如鱼得水了。” 这一次,这墨迹所能产生的句子明显长了许多。 而张灵溪的疑惑也渐渐消失。 谢过之后,他退出了意识。 此后,张灵溪便开始持续修炼血肉灾厄经。 然而事实证明,这门功法易学难精,想要有所提升,恐怕还要好久。 既然需要水磨工夫,那么便不必太过急躁。 张灵溪的心态逐渐平和,暗示饮食,时而睡觉,与之前的高歌猛进、数天内学习二十多门功法的废寝忘食形成了鲜明对比。 偶尔醒来的陆程见张灵溪也会上床睡觉,对此啧啧称奇,并表达了强烈的赞许之情。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张灵溪掐指一算,似乎是时候赴朱棉的约了。 于是他整理兵器、出门,在思尽城内绕了好久,才在人烟最为稀少第五片区找到了一个院子,并在黄木门上方看到了“实战研究室”的匾额。 张灵溪走上前,刚想敲门,那门却已打开。 开门的年轻人满面笑意:“张灵溪师兄是吧?朱师兄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请进吧。” 张灵溪闻言,赶忙进门,跟着进入院内。 院内格外空旷,有一个颇大的院落。 院内站着一排共十多人,这些人高矮胖瘦形象各异,但看上去都不是很壮,有的人甚至细微移动间都显得脚步虚浮,不太像能打的样子。 一看他们的这幅样子,张灵溪的预期骤然下降许多。 一旁的朱棉见张灵溪进门,赶忙迎上来,也没多做寒暄,开口朗声道:“张师兄,既然您来了,我们也不耽误,直接开始吧?” 张灵溪不明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朱棉向人群中昂首示意,其内一个有黑眼圈的人立时走了出来。 “张师兄,您有一门防御的刀法,能够施展出来看看吗?” 张灵溪闻言,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多废话,将一招净心演示出来。 那黑眼圈看完,点了点头:“与我想象的差不多。请您再演示一次,但这次慢一点,我说停就停一下。” 张灵溪依言照做,缓慢出刀。没一会儿便听到一声“停”,赶忙顿住。 那黑眼圈伸手按住张灵溪肘部轻轻一推,稍微改变了一点位置。 “您把这一处的动作稍微变一变,在试一次如何。” 张灵溪听话地试了试,一招施展完,面露异色: “好像的确顺手许多。” 黑眼圈嘴角上扬:“那当然,您原来的发力中,肘部的力量起了反作用,自然会有点滞涩。” 随后黑眼圈又针对五个刀法的手臂用力情况提出了数个意见,张灵溪一一尝试后,发觉自己的各个刀法都略有提升。 而在这人之后,实战研究室的每个人争先恐后地上前,有的纠正步法,有的矫正腰部发力,有的甚至给出了呼吸时的建议。 张灵溪一一学习、尝试,受益匪浅,对这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研究者们也心生敬佩。 一天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 第66章 畅快 张灵溪被调整的,不仅是五招功法的动作,还有寻常挥刀、闪避、挪移的动作。 不过这些调整中,有一些的确很有用,有一些却意义不大,甚至有点碍事。 但无论张灵溪给出何种反馈,实战研究室的人们都十分激动。 原先这群人还站成几列老老实实地看着,但很快便围成了一圈,在他们的“试验品”面前讨论、争执。 尤其在争夺张灵溪的“使用权”上,这群人的纷争格外激烈。 前面几位出来指点张灵溪时,倒是没有人产生异议,似乎那几位有些超然的地位。但越到后面,顺序的争论便愈发的多,甚至有人争着争着几乎要打起来。 每到这时,朱棉便会走上前去,把争吵的两人推开。 研究室的人大多不怎么强壮,被那么一推就当即分开,毫无反抗之力。 直到朱棉表示争吵的人会被安排到最后上场,众人的吵架声才骤然消散,转而变为对张灵溪身体状况的分析和议论。 对于他们的争执与斗殴,张灵溪倒是不太在意。 他在意的是,这些七嘴八舌的家伙给出的意见,居然给自己带来了那么多进益。 一开始可能只是在某个动作下省一点力、快上一毫、减少一丝别扭的感觉。但是群策群力之下,一丝一毫的进步叠加起来,张灵溪只感觉自己的战力迅速提高,对身体力量的把握也逐渐上升。 不仅如此,在这细微的调整之下,张灵溪将他们的指点与血肉灾厄经的内容相互印证,又得到了很多启发。 这群人不知疲倦,张灵溪自然乐意奉陪。 直到当日太阳落山,星空灿烂,最后一位仁兄才完成了指点。 当他返回人群之时,众人都鼓起掌来。 受到他们的感染,张灵溪也鼓起掌,高呼一声:“辛苦了,谢谢大家的指导!” 闻言,掌声变得愈发热烈。 片刻后,朱棉第一个停下鼓掌,高高招手:“各位,今日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辛苦!” “能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属实是我的荣幸!” 人群中,有好事者大声呼喊。 但说归说,大家伙儿还是停下了鼓掌的动作,四散开去,走到院子的各个房间内,拿了些东西并离开了此地。 而趁着各位离开,朱棉也作出邀请的动作,同张灵溪坐到院子边的两张太师椅上。 “张师兄当真厉害。如果换成我,恐怕很难记住这么多细节的调整,也不可能禁得住那么久的折腾。” 张灵溪郑重道:“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反而今日能得到你们研究室的指点,受益匪浅,我真的非常感激。” “说真的,应该说感激的是我们。平日在书院里,我们可找不到你这样优质的研究对象啊。” 张灵溪一愣:“我觉得你们的水平很高啊,为什么会没有人来找你们呢?” 朱棉苦笑:“你在书院那么久,难道不知道吗?” 张灵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真不知道。” “我们圆禾书院,向来重道而不重术,因此显现优势一般是在炼意境甚至是炼道境。对于使用力量、操纵兵器之类在炼体、炼灵境界便可运用的技术,向来重视不足。而道之一途,向来因人而异,几乎全靠个人理解,我们自然不可能进行指导。” 张灵溪明白了,想了想,又问道:“那么来自外面几宗的弟子呢?” “浮云堂的那群懒汉和万象宗的市侩人物就不提了,移山宗和五十二万剑两家自有传承,只有在遇到瓶颈的情况下,会在一些有经验的人指点下来我们这儿寻求帮助。目前我们的确积累了一些名声,但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 “那听起来,你们研究室的维持似乎还挺困难的。” “确实,我们这个研究室的存在纯粹出于兴趣,没有收入,宗门的经费支持也很有限,这些年的确支撑得有些困难,也想过外出去做些宣传,但终究碍于现实条件没有实施。不过大家热情都很高,所以也还过得下去。” 张灵溪不由得有些好奇:“那么你是怎么加入到这个团体的?我看你和他们还挺不一样的。” “的确,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研究实战,也不可能给你提出意见。”朱棉微微仰头,似在唏嘘,“当年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实战研究室的指导。后来我前往西陆游历,在伏魔渊附近遇到了极度危险的境况。如果不是之前得到的指导,战斗力有所提升,恐怕就折在那鬼地方了。” “所以你出于对他们的感激,回来加入他们,帮助实战研究室进行各类事务吗?”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那次伤得的确有些严重,很多我以前擅长的功法都无法使用了,于是就回来选了这个不需要激烈作战的职位,既进行一些管理和协调的工作,平常也能作为他们的研究对象。” 说完这话,朱棉站起身来,指向院子高处的屋檐:“你所有公开的比斗和今天的动作,都已经被留影晶石捕捉,我们的研究员们会继续慢慢分析。如果有新成果,我可能还回来找你。” “多谢了。” “不必谢,你作为书院的当红人物,能够抽空出现,已经足够让我们惊喜了。而且你的学习效率也很高,本来我们还以为至少需要熬个三四天,有的人连地铺都带来了,没想到你一天解决,省了我们好多事儿。” “都是研究室的各位前辈教得好啊。” ………… 两人又客气了一番,最终张灵溪被朱棉送出了院子,一直护送了五六百米才道了别。 而张灵溪返回的路上,速度逐渐加快,竟感觉身体格外平衡,发力轻松,奔跑也自如了许多。 没想到此番前来,竟然能有如此显著的效果。 张灵溪奔行与巷道之间,只觉秋风都在推着自己往前。 与此同时,他运起血肉灾厄经,寻找着细微控制每一寸血肉的那种微妙感觉。 一边思考修行,一边狂奔,他感到了难以形容的畅快。 第67章 奖励 张灵溪奔行于思尽城内,身体如同解开枷锁一般,格外轻快。 不过在接近思尽城中心之后,他也很快收敛了速度。稍微绕了几圈,看了看书院公告牌上的内容,然后便回了住处。 血肉灾厄经的作用之下,张灵溪虽一天都在摆出各种各样的动作,此时却不觉疲惫,反而有点亢奋。 一进房门,他便开始了修炼。 而后的时间里,张灵溪再度专心修行。除了前往教学区听了半天有关锻体进阶知识的讲座,获得些许启发之外,他几乎全程窝在宿舍里。 由于实战研究室的指导,他对自己先前战斗的反思水平大幅度提升。再加上利用“梦境重归”还原了一次与吴杨的作战,更是感触颇多。 与此同时,他对血肉灾厄经第二章的领悟同样突飞猛进。 血肉从原先的统一律动,转变为每个小肉块各自的颤动。这种颤动初看上去有些凌乱,但只要认真观察,便能发现此种颤动实际上十分和谐。 前一块血肉的收缩,可以为后一块血肉的鼓胀提供空间;而一块血肉的舒张,又会给另一块血肉的收缩积蓄能量。 七天之后,张灵溪终于可以确信,自己基本上掌握了血肉灾厄经第二章的核心内容,并已经向功法的具体应用逐渐发展。 而随着血肉灾厄经小成,再用一气贯通诀稍加修炼之后,他的境界便达到了炼灵境二层。 作为锻体功法,却还能在炼灵境的修行中起到如此显著的作用,这真是意外之喜。 而就在张灵溪开始思考下一个努力的重点时,他比斗胜利的宗门奖励送了过来。 据送衣服的弟子称,出于防止引起关注、造成闲散群体聚集的考虑,所以颁奖仪式之类的麻烦事儿都免去了。 对此,张灵溪颇为赞同。 宗门的奖励之一,正如关垒曾经透露的,是一套衣物。 这是一套以黑色为主色调,搭配白色线条的轻薄短打服饰,看上去材质为布,十分朴素。虽然取用了书院的主题色,但没有任何标志性的花纹,白色线条只以直线出现在双肩外侧和裤缝两侧,素得平平无奇。 这样的衣服可以用做冬日内衬,也可以在夏天直接穿出去。如此低调实用的设计,同样深得张灵溪喜爱。 送来奖品的弟子介绍称,这件衣服不但可以避暑防寒,还能挡利器、化猛力,避五行风雷扰动,隔毒疫魔气侵袭,并且有自动洁净的功能,让人即便行走与险恶环境,依旧能气质翩翩、云淡风轻。 而另一个奖品,则是一副面具。 弟子只是介绍了一句“这是千魇蚕丝所制”,便将面具放下,向张灵溪讨了一张签名,愉快地离开了。 如此行事,倒不怪他马虎,而是因为千魇蚕丝太出名了。此种材料所制面具除了可以提供不错的防御力,还可以任意改换使用者的面容,效果栩栩如生,只有炼道境之上或具备特殊探查手段的人才能凭空分辨。 不过也正因为此材料的名气,故而东陆的城池以及重要地点都有检测千魇蚕丝的设置,想要依靠这东西蒙混过关,骗过各方势力,无疑是痴人说梦。 当然对于行走江湖,只是想要在民间掩人耳目的人来说,这种面具正是恰到好处。很多场合之下,就算对方知道自己戴了面具,但不知道面具下是谁,其实也算达到目的了。 若是想要在西陆的无主之地自在行动,千魇蚕丝面具更是不可或缺的宝贝。 话又说回来,这东西出名归出名,但由于千魇蚕一直无法成功养殖,千魇蚕丝产量有限,且制品难以长期保存,故而存量并不多。 因此这东西到手,颁奖弟子刚刚离开,那陆程便一改平时昏昏欲睡的风格,拿着面具抚摸许久,爱不释手,甚至和张灵溪商量用他手头的宝贝换这玩意儿。 但看了他从枕头下掏出的各种发黑的干果、长了苔藓的树枝以及泛着油光的红色玉石,张灵溪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一提议。 他毫不留情地将面具抢了回来,与衣服一道进行了滴血认主,并立刻把面具戴在了脸上,并变幻出陆程的形象,嘚瑟地吹起了口哨。 在陆程“我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解除你的认主”的叫嚣声中,张灵溪不断变幻面孔,从贺敬文、大阮小林、郭烈、朱棉到莫荼先生试了个遍。 不过无论是陆程的抗议,还是张灵溪的得意,都只持续了一小阵。 在郭烈考证完张灵溪所获衣衫的材料、织法、炼制技术以及强度水平之前,两人便又消停了下来。 陆程闹腾过这一阵儿之后,睡得更死了;张灵溪则是获得两件宝贝,心中有了前往西陆历练的想法,修行得更加卖力。 至于郭烈,则是在看完张灵溪的衣服之后一言不发,直接用板车载着书出了门,又载着一车书回来。 之后他与张灵溪一个修行,一个翻书,各自忙活。 直到入夜,他用手掌拍了拍张灵溪的肩。 张灵溪在手掌拍来之前,便感觉到了郭烈的掌风,及时醒来。 却听郭烈说道:“我知道你的这件衣服应该怎么命名了。” 张灵溪有些诧异:“衣服就是衣服,要什么名字?” “这是至少六级的灵器服饰,怎么能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郭烈语气严肃,“根据我的考察,结合衣物灵器命名的规则,这件衣服应该叫做‘黑底飞白缠丝法藏金虚结避厄贴身多功能上下身套服’。” 张灵溪听得眉头紧皱:“就不能简单点吗?” “这是规矩,自三十七年前,异圣……” 张灵溪赶忙举手让他打住:“我们又不是非要做研究那些规矩不如就叫它‘黑白服’吧?” “只靠颜色定名字,怎能如此敷衍?”郭烈不悦。 “避厄套装?” “虽然说明了这衣服的功用,但也太普通了点吧……” “那不如叫‘藏金避厄服’?” 郭烈一时不知这名字的起名逻辑,有些语塞。 见状,张灵溪赶忙一口咬定:“好!就是‘藏金避厄服’勒,霸气外露之余,又有内敛之意,不错,不错。” 郭烈还想反驳,张灵溪却抓起一旁的面具,转换主题:“那这面具又该如何命名?” “这形制的灵器叫千魇面具,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那么我这陌刀又该怎么称呼?” 郭烈闻言,却是表情一滞。 见他这表情,张灵溪心说不妙。 果不其然,郭烈开口,语气严厉: “你这陌刀没起名字?” 张灵溪犹豫着点了点头。 “这事应该你问我吗?你自己的兵器,难道你不应该自己起一个合适的名字吗?” “你靠着它比斗获胜,与它朝夕相伴,未来也将和它度过许多岁月,你不应该早点给它起名吗?” “好的灵器,尤其是主战兵器,往往能与主人心意相通。你连名字都不给它起,怎么心意相通?” 暴风骤雨的诘问中,张灵溪被说得面露愧色,连连点头。 第68章 行程确定 张灵溪最终没有给自己的陌刀起名。 尤其在提出“大黑”、“重刃”之类不走心的名称,被郭烈痛骂一顿之后,他更不敢随口起名了。 “这是要伴随你一生的东西,你必须认真一点对待他。” 对郭烈这一说法,张灵溪逐渐接受。 此后只要是在闲下来的时候,张灵溪便会花时间思考一下陌刀的起名。 但总的来说,他实在也没多少能闲下来的时间。 毕竟在不断完善血肉灾厄经修行之余,他已经开始做下一次出行的准备了。 上一次游历没做准备,是出于对师父的信任,谁成想他直接飞升了,留下搞不清状况的自己漫无目的地在外游荡许久。 虽说旅途中确实收获颇丰,但终归是自己运气够好,没有遇到什么过于严重的阻碍与麻烦。即便如此,前次游历中的通行手续、旅行交通和物资储备之类的问题,也曾给张灵溪带来不小的困扰。 而这一次游历,他决定要谋定而后动。 首先从大方向上来讲,他的选择是先前往三派地界,随后去青衣盟,再抽空去妖灵山看看。 三派位于东陆最东,青衣盟、妖灵山却处于东西陆交界处,两者相隔并不算近,如此安排看上去未免有点浪费时间。 不过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张灵溪深思后的决定。 毕竟他已经在五宗所在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去些不一样的地方了。而千色荒原、界海七十二岛以及极北冰峰等地虽各有特色,张灵溪也一直心向往之,但这些地方安全性都没那么高,还是学有所成之后再去探索为好。 三派、青衣盟和妖灵山的功法,都不在书院的藏书范围内。想要获取,自然应当去一趟。 至于前往的顺序,则同样是出于安全的考虑。相比毗邻西陆的青衣盟、妖灵山,还是在深处内陆的三派地区游历更好把握一些。由易到难,也符合对外界适应的正常规律。 在确定大方向之后,张灵溪便开始查阅这些地方值得一探的地点。 期间,他不仅前往藏书室寻找相关书籍,还找了很多对应地区的地理、历史讲座旁听了许多,并定下了大致行程。 另一方面,当前次游历的过程得到书院先生们的审阅与批复后,张灵溪在程序上正式列入了书院核心弟子的序列。 此前虽然他在实际上具有书院的核心弟子身份,但毕竟没有在纸面上确认。如今完成了相应的程序后,张灵溪也是心里一安。 在从莫荼先生那儿得到这一消息的当日,他便前往书院的事务厅,查询了自己能动用的资金。 当看到自己已经消费五千七百二十丹,而今年账面上还保有五万四千二百八十丹的额度之后,张灵溪收获了双重的惊讶。 惊讶之一,自然是书院提供经费的慷慨程度。六万基础丹药,已经可以支撑普通无天赋修行者一生的用度了。 另一个惊讶的点,则在于他居然只用掉了近六千丹。 张灵溪不喜乱花钱,且途中居住之类的费用大部分被各个宗门承担了,故而此趟旅程最大的消费,是让赤炎宗帮他定制了一柄兵器。 然而那是拥有六级强度且潜力无穷的长杆灵器,纵使主材是张灵溪提供的,但顶级炼制宗门所需人工费和配料费用怎么说也不会低到这种程度吧? 很快,张灵溪便得到了解答。 由于他的特殊身份,以及这次比斗“功绩”的特殊性,书院对他先前的行程轨迹与留下的资料进行了提前的整理,也保留了相关的消费明细。 张灵溪看了一眼才知道,原来这柄兵器本来炼制一套报价是八千丹,的确也不算昂贵。但由于打制之后剩下的材料能折合两千五百丹,故而总的核算价格为五千五百。 再加上旅行途中杂七杂八的消费,总共消费五千七百二十丹。 看来那根墨铁柱子的价格,优点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啊。 张灵溪有些感动。 以后必须好好感谢大阮和小林,至少得给他们准备一个不错的回礼。 而借由这一次查阅,张灵溪不仅了解了自己的权限以及平日能享受到的福利,还知道了那把陌刀的正式叫法: “墨铁百淬元阳太和混元吞骨陌刀,制式一十三改,非常规图层三〇一” 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常用的好名字。 张灵溪试着截取其中的两个字做名字,比如“元阳”、“太和”、“吞骨”之类的,要么觉得过于普通容易撞名字,要么觉得不太好听,终于作罢。 抛开必须给自家陌刀取名的责任,确认过自己拥有的权限和游历的具体过程后,张灵溪便开始进行途中所有住宿和交通工具的预定。 如此预订之下,他凭借一张书院通,便能在外解决大部分交通与入住。 除此之外,张灵溪还发现这些住宿与交通的承接人虽然各有差异,但进行对接的都是万象宗旗下的机构。如果行程需要变更,也只需找到万象宗的弟子便能帮忙一道解决。 不愧是万象宗。 在每个落脚点,他都多准备了三四天的时间,以免在当地遇到什么突发事件耽误了时间。 而如果没有什么耽搁,他空出来的这几天正好可以用来修行,也不会亏什么。 定下行程后,需要准备的就只有出行必备的物品。张灵溪除了去丹房兑了大量基础丹药,还带了各类低级常用丹药,什么疗伤、避毒、破幻、续力,每种都准备了一些。 备用衣物、雨具之类,以前的都能用。至于干粮以及火折子绳索等常用工具,他虽觉得未必用的上,但还是多少带了点,以备不时之需。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有规划的出行,做得完备一些,也是应该的。 于是带着一丝焦虑与不安,又带着些许万事俱备的坦荡,张灵溪在修炼之中度过了出行前的最后五天。 出行当日,他与郭烈作别(与陆程已经在前一天他吃饭的时候道过别了),并趁着天光尚未放亮之际,离开住宿区,赶往车队出行的地点。 第69章 三派区域 圆禾书院区域与三派相距较近,中间虽有一段低控制区,但范围较小。 马车飞快,朝发夕至,在夜间来到了三派的边境处。 到达边境,戴着面具变出一幅青年模样的张灵溪被请下马车。 一群人团团围上,将车上人员请到了一个宽敞且照明充足的房间内。 房间的看门人多看了张灵溪一眼,但终归没说什么。 在略微整顿秩序之后,一位看上去比较年长的人物便掏出一本小册子,并开始宣读一些三派地域内的制度规则。 不过虽然手持小册子,但这人却不怎么需要低头看,似乎已经完全记住了其中的内容。 对此,众人都有准备,并不以之为异。 张灵溪在人群中默默听着,只觉格外新奇。 虽然早有耳闻,但面对如“禁止出于炫耀在凡人面前刻意展露修行者身份”以及“禁止使用武力欺压凡人”之类的说法,仍旧感到有些新奇。 毕竟在东陆,真正意义上有“凡人”存在的,恐怕也只有三派的地界了。 不过现在听来,三派地界的规矩虽多,但都比较合理,存在只是为了维护区域的稳定。 之前张灵溪所读的一本书中说的“禁止在凡人前使用修行功法”以及“禁止食用凡人的食物”之类的严苛规则要么已经消失,要么改换成了更为合理的形式。 看来那本出版于十三年前、介绍三派区域风土人情的老书,终究有点过时了。 待到规则念完之后,在座众人签署了契约,便被带回去上了车。 而后马车又奔行半个时辰,到达了张灵溪的第一个落脚点:七湖镇。 七湖镇出于三派管辖地的最北方,属于共同管辖地。除了几个连成一片的湖,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但由于位处三派与书院交通的关键点,此处商业相对繁华,小镇内有三四条主干道,城墙也修筑的有些规模。镇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楼、茶馆、杂货铺、烟花巷,应有尽有。 不过就是没有修行者相关的商店,但这也是意料之中。 此地本就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张灵溪确定住处之后,便在小镇内闲逛了一番,同样没什么特别的收获。 七湖镇内,有超过一半是身上没有灵力反应的凡人。且根据张灵溪判断,那些修行者中,大部分应该是外来人士。 而本地的修行者都身穿橙色制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且右侧袖子处绘有各异的徽章。 徽章是一柄剑的,自然来自一剑门;徽章是一个粗框菱形内绘着一朵小花的,是璇心派;而圆形内满是复杂方块、三角、线段的,就是通天派了。 镇内无论哪里,都会出现橙衣修行者巡逻或者站岗。 对于他们的存在,凡人似乎都十分习惯。然而部分外来修行者却格外敏感,每当制服人员接近,他们便会压低声线,并减小动作的幅度。 张灵溪出于好奇,还随便找了一群反应比较明显的人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些三派修行者对于外来修行人士从不留情,如果发现任何违规现象便会不由分说重拳出击。 而他问的这一群人,曾经有同伴招惹是非而被关押或驱逐,往往会被重点“关照”,故而也会格外小心。 张灵溪听了觉得有趣,还想去找那些制服人士套套近乎,了解一些信息。 但那些人都格外高冷,不乐意和他说话,甚至有些提防。 对此张灵溪颇为理解,毕竟人家估计还在干活儿。自己无缘无故走上去搭讪,确实也有点唐突。 在确认这里的凡人比自己想象中过得要开心许多后,他感觉也没啥蹭热闹的价值了,于是便回到住处,开始日常修行。 修行三天后,他便再度乘上马车。 这一次,马车带他来到了通天派的问道城。 问道城的规模,让人惊叹。 然而这种惊叹,并不像百炼城带来的视觉震撼那样一望便知。问道城的城门并不高大,进城之前也 至少对于张灵溪来说,在做好登记、进入城内、迷失方向并买到了问道城足足十七页的城区地图之前,他对这座城市的庞大与复杂程度都缺乏认识。 虽然从书中有所了解,但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只有真正见识到之后,才能了解自己需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这座城市,一共有十六个区域。而这每一个区域,都至少有思尽城两个大! 张灵溪当时预定的住处,就在问道城接近中心处,是通天门提供的客房。 如今算了算自己要穿过的路,张灵溪才发觉,在拔足狂奔的情况下,自己要从入城口跑个小半个时辰才能到达原先预定的住处。 而且这还是按照最快速度算的。 城区之内,显然不可能全速前进。 张灵溪只得在确认方向之后,时而奔跑,时而在人多时停下脚步。 然而即便这样前进,稍过片刻,他便被人喊住了。 转头一看,却见一位身穿橙衣、发髻高高、袖口有通天派徽章的弟子正快步走来。 张灵溪心说糟糕,赶忙站定,面上露出尴尬的笑。 “你在城里跑那么快,会撞到人的,知道吗?”通天派弟子面色凝重道。 “抱歉抱歉,不好意思,我住的地方有点远,一时心急,就跑得快了些。” 那人语气缓和了些:“第一次来问道城?” 张灵溪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既然如此,那也不能怪你。这样吧,你先接受一个临时的反应测试,如果通过,就能暂时在马车道上行走,你也可以稍微快一点。” 张灵溪赶忙同意。 随后却见那通天派弟子手往前一伸,一道符光打出直奔张灵溪脸颊。 张灵溪下意识想拔刀,但此处位处城中,想来对方没有恶意,便伸手向那符光抓去。 然而差一丝抓到时,那符光却一分为二,并各自改换方向,划出弧线,加速袭来。 张灵溪动作速度不减,两手分别变向去捉。 又在将抓未抓之际,那符光再度二分为四,速度再涨。 张灵溪随之速度一提,向着四个方向连连点去。 此后,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张灵溪一一挡下。 正当他开始觉得有些手忙脚乱时,那符光倏忽返回了通天派弟子手中。 “你的反应速度不错,应该不至于引发麻烦。”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绘有马头的圆形标志,贴到了张灵溪左肩,“你可以去马车道上跑了。不过这符两天后自动脱落,你如果想要长期认证,可以在脱落之前到通天派道理室去做一个更完整的测试。” 张灵溪赶忙道谢,随后在对方的引导下走了一阵儿,找到了马车道,随后拔足狂奔。 在超越数辆马车后,他到达了目的地。 第70章 生死纠缠 到达居住地入住之后,张灵溪放下一些不必背的重物,重新拉上行囊,并背着武器出了门。 直到此时,他才将心情放松下来开始认真观察这座城市的独特之处。 如今看来,比起规模,其更为引人注目的特点,是城内无处不在的法阵。 一般来讲,大宗门的城市中都会有法阵存在。守护法阵会覆盖整座城市,抵御敌人的入侵。 然而相比之下,问道城的符文与法阵格外显眼,也格外繁杂。除了主阵之外,街上的每一个缝隙与角落,房屋的每一片砖瓦,甚至就连窗棂的形制,其实都产生了符文的作用,与大阵紧紧相连。 这种符文的密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张灵溪所见过全部城市,就连百炼城在符文阵法方面都相差甚远。 而且这些符文与他以前见过的形制都有所不同,很多虽然能大致猜出功用,但是具体的灵力流动、作用机理比普通的符文难度要更上一层楼。 不仅如此,在张灵溪细细观察之下,能发现场内站岗、巡逻的橙衣弟子衣服乃至身体上都有无数符文,并隐隐与城内大阵相连。 如此一来,如果任何一个通天派弟子发现状况,便能迅速传达给宗门的所有地方。而倘若有弟子忽然失去联络,通天派也有能力进行快速反应。 这种人与城的灵力联系做得格外显眼,根据张灵溪猜测,通天派应该有能力掩盖这种灵力连线,如今做得如此显眼,想来也有对心怀不轨之人进行威慑的意图。 不愧是天下第一符宗。 张灵溪慨叹之余,也发现这座城不再是只有凡俗产业,而是多了不少修行相关店铺。 但与他想象不同的是,在通天派唯一直辖的这座大城中,灵符相关的店铺却没那么多。 看来看去,连锁开店最多的,是一家“墨符坊”。 徘徊许久后,张灵溪选了最大的一座墨符坊走了进去,却见其内虽有数人在看符,但也不算特别热闹。 看符的人静静观看,柜台后的员工打着哈欠,也没有迎接的意思。 张灵溪看了几圈,但由于符文学习并不精通,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另一方面,这里的符箓大多是三级以下的符箓,至于少有的几张四级、五级符箓,价格都超过一千丹一张,不是常人能消费得起的。 在无人讲解的情况下,张灵溪只能借助商品旁的简短介绍了解符箓功用,难以直观地明白所谓“造成大威力的火焰伤害”与“造成极大威力的火焰伤害”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都能对应什么境界的攻击,故而也不会随意出手购买。 不仅如此,有一些符箓的简介也写得像天书一般,张灵溪读了几行便被绕进去了,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涵义。 逡巡片刻,张灵溪怀着些许挫败感走出了墨符坊。 修行之道万千,隔一条道隔重山,诚不欺我。 张灵溪大致熟悉了城内情况之后,便重新踏上马车道。 这一次,他直接向着通天派的门派所在地奔去。 由于本就已经接近城市中心了,张灵溪此次奔行没花一刻钟。 在通天派的入口,他验过身份,穿过一道亮着灵光的门之后,便进入其内。 没过多久,一位橙衣弟子便前来迎接。 交流片刻,张灵溪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参阅通天派的功法《生死纠缠》。 听到这话,那橙衣弟子显然一愣。 他的反应,让张灵溪不禁有点后悔自己的直接。 不过这弟子只是愣了一会儿神,随后便将张灵溪被带到一处大厅内等候,并表示自己要去请示宗门上级。 没过一会儿,一个穿深黄色服装的中年跟着那弟子走了出来。 “你是张灵溪?” “正是。” “你想要参阅生死纠缠,我们自然允许,甚至就算你想来来回回参阅个十次二十次也无所谓。但是我们不能保证你能悟出任何东西,对此你有做好心里准备吗?” 张灵溪道:“对此我早有准备,若是无缘,那么不成就不成吧。” 那中年点了点头,随后示意他跟上。 两人快步前行,一盏茶功夫,便到达了一片小树林面前。 小树林被矮矮的木质栅栏围着。那栅栏看上去颇为普通,也不像有灵气存在的模样,但小树林内野蛮生长,树枝遒劲郁郁葱葱,到了小栅栏上方却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阻挡,只能往上伸长,在无法外溢半步。 “这便是生死纠缠。”中年人说道,“你走入其中后,待多久都可以,但记住千万不要尝试离开栏杆的范围乱走。若是出了事,我们可不负责。” 张灵溪点点头。 中年人见他答应,便伸出双手交错向前,两手手指不断快速地上下翻飞,几乎划出残影来。小树林外的栏杆随之发出哐哐声,向内凹进去了一个半圆。 而那小树林就像害怕栏杆一般,整体也往内挪出了一个半圆的距离。 张灵溪在中年人的引导下,走进了那个半圆,并缓慢向林内走去。 随着张灵溪的前进,那半圆也跟着进入,并与外面的大圈栅栏脱离,最终以张灵溪为圆心围成一个小圈,开始独立地缓缓移动。 对这些书上没有详细记录的细节,张灵溪向来充满好奇,试图去碰一碰那栅栏。然而张灵溪前行三步,那栅栏就前行三步;张灵溪后退两步,栅栏也后退两步,不差分毫。 这样看来,就算自己存有“离开栏杆范围”的意愿,恐怕也很难做到。 于是张灵溪放下触摸栅栏的心思,继续深入树林的同时,也开始观察周边的环境。 树林的确如外面所见一般郁郁葱葱。然而如今稍近一些看来,才发觉这些树的枝干部分是健康的棕褐色,部分却要么焦黑、要么腐烂、要么已经变成了摇摇欲坠的碎块。 而树叶除了生机勃勃的绿色和年迈的枯黄,还有一种带着可怖气息的黑色。 这种黑叶牢牢挂在树梢,但其上的黑气却浸染了周边的小纸条,使其也带上了缺乏生气的黑色。 而随着张灵溪的进一步深入,他愈发感受到这片树林中的诡异。 第71章 人形生物 被树木遮蔽得几无空隙的丛林中,却有风声呼啸。 这风时而带来令人愉悦的清新感,时而又递来令人不适的腐臭味。 越是深入林中,这些感觉越是明显。并且这感觉不再只是感官上的,而更多是心理层面的存在。 张灵溪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他只听身周呼啸的风声愈发明晰,随后分化成无数各异的声响,有笑声,有奔跑声,有粗重的呼吸声,有哀嚎声。万千声音交织,却又各自分明。 随着这些声音的愈发清晰,张灵溪已然闭上的眼前也有东西呈现。 一开始出现的,是大量无规律的线条。这些线条不断延长、纠缠,并互相编制,成为一条条充满质感的丝质符咒。 而后这些符咒再度互相连接,形成巨大而扭曲、拥有无数枝丫的古怪生物,在张灵溪眼前舞动。 这只生物不断增生,将视野完全占据。随后继续放大,直到张灵溪只能看到一根枝条在缓慢地蠕动、伸缩。 看着它,张灵溪先是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悲伤、无奈、痛苦等负面感情压制得有些作呕,同时又被另一种欣喜、轻松、泰然、宁静的感受止住了痛苦。 在这种矛盾的感觉下,他尝试着体悟了许久。 却一无所获。 张灵溪睁开了眼,眼前的幻象瞬间泯灭,充斥耳畔的风声也迅速减弱。 他叹了口气。 在确认了这一门血肉灾厄经所须功法的具体信息之后,他便意识到此次的参悟未必会顺利。 因为生死纠缠,是一门需要自行感悟才能进行学习的功法。只有深入这片与功法同名的树林之中,与树林的意念进行交流,才有可能学习到一门功法。 而且虽然感悟出来的都叫做生死纠缠,但每一个人的生死纠缠都各有特色,只有核心内容会有相似之处,其它内容则完全不同,可以说是一门相当因人而异的功法了。 在书籍的记载中,这门通天宗的功法接受过不知多少人的感悟,但能真正悟出功法的百人中只有两三人。 更为骇人的,是试图领悟这门功法的人中,有一成左右会被葬身于树林内,成为森林的一部分。 看来只能稍微多待一阵,看看究竟有没有这个缘分了。 张灵溪叹了口气。 “小伙子,为什么要叹气啊?” 听到这温润柔和的声音,张灵溪抬起头,却见栅栏之外,一个穿着棕褐色衣物的皮包骨人形生物问道。 这家伙没有头发,五官消失。大部分脸皮已经脱落,且露出了其内的深色骨头。但这里面头骨,而是一堆各式各样的骨头互相挤压、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人头的形状。 “没什么,就是觉得此处功法领悟起来,甚是困难。” 那人形生物笑了笑:“生死之谜,怎是轻易可以看透的?就算以前那些自以为有所收获的家伙,实际上参悟的也不过是皮毛。如果你想了解生死纠缠的真正秘密,不如直接翻过栅栏,与我一叙。” “您这诱惑也太随意了吧,不会有人真的上钩吧?”张灵溪也跟着笑了笑。 “有些寿元已尽、找不到其他路子的修行者,在最绝望的时候,自然会来一试。”人形生物说道,“你年纪轻轻的,自然理解不了这种事。” “原来做的是愿者上钩的生意啊,我明白了。不过就算想要出去找你,恐怕轻易也翻不过这道栅栏吧。” 那人形将手搭在栅栏上,低喝一声,却见栅栏随之一震。 “现在你再走动走动试试?” 张灵溪往前稍走一步。 栅栏微微颤动,发出刷拉拉的声响,但果然没有移动。 张灵溪点了点头,随后往前慢慢踱步:“原来如此。” “你不会真的要出来吧?”那人型生物见张灵溪不断接近栅栏,声音有点讶异,“我虽然多年致力于诱惑进入这片森林的人们,但是像你这样年轻又心急的家伙,还真是少见。我看你身上都是生机,应该也没患什么急病吧?” 张灵溪不答,缓缓走到栅栏前。 那栅栏不再发出刷拉声,反而唧唧吱吱地“尖叫”起来,并开始猛烈地颤动,似是在用力挣扎,也似乎在着急地做出警示。 然而张灵溪却将手搭在了栅栏上。 人形生物虽然五官消失、面皮脱落,但张灵溪仍从它脸上感觉到了错愕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然而张灵溪只是把手抓在栅栏上,上下抚摸了一番。 栅栏原本还在狂叫,被这么一摸,却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响。 张灵溪摸够了,便回到栅栏的中心,捻了捻手:“它是什么啊,怎么摸起来毛绒绒的,像小动物一样。”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 “好吧,你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还要古怪。”人形生物无奈地歪了歪脑袋,脖子上的一块皮肤随之掉落,“我们俩本来就是一对仇敌,结果它脑子不清醒,上了你们人族的当,到头来把我关在了这儿,自己也跑不了,真的傻到离谱。” 那栅栏发出了不满的唧唧声,似乎是在对人形生物的说法表示抗议。 张灵溪感觉人形生物表面上说了很多,实际上有用的信息很少,估计再和它闲聊也问不出什么来,在圆圈中心坐下,闭上眼睛打算继续感悟。 然而栅栏旁的那家伙却开了口:“我提醒你一句啊,如果先前你感悟的那么一阵儿毫无所得,说明你与此处没有缘分,除非直接出栅栏……” “说真的,你这样真的骗不了人。”张灵溪闭目开口。 人形生物嘿嘿一笑:“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就算骗再多人,到头来还是会被‘修剪’,然后继续被关在这儿,那我还骗个什么劲儿呢。再说了,就算我稍微尝试一下,也有的是人上当。” “当真如此?” “哼哼,如果你要在这里长待,那么很快就会理解我的意思了。” 听到这家伙的冷笑,那栅栏发出了不满的吱吱声。 而张灵溪混不在意,心神沉静,再度开始领悟耳边的声音,以及眼前的景象。 第72章 符咒人 那人形生物在旁边自顾自说了好多话,但见张灵溪后来再没有应答,于是便撒手走入密林之中。 那栅栏刷拉响动,如同解开束缚一般晃了一晃。 对此,眯着眼睛假装闭目的张灵溪其实很清楚。 待到那家伙许久没有回来,张灵溪才真正闭上眼睛,开始进行感悟。 耳边的诡异声响再度从风声里析出,扭曲巨物再次浮现眼前。 张灵溪凝聚精神,试图从这巨物的细节之中看出一些端倪。 这生物身上有无数沟壑一般的皱褶,仔细看去,其内层层叠叠,都是一些错综复杂的符文线条。 张灵溪试图对那些线条进行分辨,并想要记忆一番。 然而这些线条于符文初看时颇为清晰,但在想要记住时却成了滑不留手的泥鳅一般,在他的思绪之中一溜而过。 再去回想,却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形态,难以清晰描述。 张灵溪凝聚心神,调动精神力量,试图将那图景拉进一些。 令他惊喜的是,那巨物果然接近了一些。再进行纹路的观察与记忆时,似乎有些许具体的印象残留了下来。 他将精神力量再加强一点,那巨物再度接近自己一分。 探究许久,似乎又领悟到了什么玄妙的东西。 这感觉有点捉摸不透,但或许自己往前走一点,就能明白了。 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完全明白了。 张灵溪刚想再发一些力。 但下一瞬间,他感到有些违和。 为什么是“走一点”? 我不是在用精神力,拉拽那个巨大的生物吗? 一念及此,张灵溪忽然感到耳边嘈杂纷乱的噪音中,似乎有一道尖锐的吱吱声想要穿透而来。 被这声音一激,他猛然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他便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而且距离栅栏只有一两步的距离。 再往前看时,却见眼前那人形怪物再度出现,身体斜倚着栅栏外侧。 虽然他脱落的面皮无法露出表情,但张灵溪却觉得其不坏好意,似笑非笑。 “反应还挺快嘛。” 张灵溪背后顿时汗毛林立,长吸了一口气平静心绪,随后说道:“我有点理解你先前说的话了,果然厉害。” “也没什么厉害的,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反倒是你,居然离得那么远就自己想明白了。如果是一般的年轻人,恐怕要在翻栏杆的瞬间才会觉得不对。” 张灵溪不愿应声,转身走到了栅栏圈子的中心。 人形怪物也不再倚着栅栏外侧:“你还想再感悟感悟吗?如果你有意愿的话,那我就再给你一句建议。” “不必了,我这就走。再待下去,说不定我真就林中野鬼了。” 见张灵溪果断转身,栅栏围成圈随之离开,那人形生物也不挽留:“既然如此,那句建议我还是留给你吧,生死纠缠,其实不是生死的纠缠,而是纠缠的生死。” 张灵溪不解其意,但也没再追问,反而加快了速度。 “欢迎你下次再来做客。”人形怪物高高挥手,语气愉快。 张灵溪快步前进许久,森林在他眼前分开,终于露出了平实空白的地面。 只见包围张灵溪的小栅栏一接触到大栅栏,便与其联结,并将张灵溪从大圈的范围内“吐”了出去。 在外等候的深黄衣中年立刻迎了上来:“如何,可有收获?” “没有。贵派传承百余年的独门功法果然玄奥无比,不是我能够轻易领悟的。” 那人并不意外:“你现在尚为炼灵境,想要修行生死纠缠还是比较困难。切莫灰心,今后还有机会。” 张灵溪谢过,那中年继续说道:“此事已了,你若是没有其它需要的……” 还没等他说完,却听远处传来一阵整齐而充满震慑力的脚步声,他顿时熄了声音。 一个转眼,却见两名身高、体态完全一致的金甲卫士已经来到眼前。 “文舟先生,您身边的可是张灵溪?”金甲卫士中有一位发出声音,但由于他们面部被遮掩,张灵溪竟一时分辨不出是谁开了口。 那中年赶忙行礼:“正是。” “张灵溪,掌教要见你,随我来。” 这两卫士不等张灵溪回应,转身便走。 张灵溪也没什么叛逆的心思,赶忙跟上。 三人离开那片树林,跨过一座建在河水上的小桥,将张灵溪带到一座圆柱状的小楼前,将一扇铁门拉开。 “去最顶层,掌教在那儿等候。” 见他们没什么套近乎讲道理的意思,张灵溪也不多话,直接走进塔内。 随着铁门轰然关闭,张灵溪也找到了楼梯。上行五层之后,他再无路可上,于是敲了敲这一层唯一的小门。 “请进吧。” 随着这声邀请,小门应声打开。 张灵溪走入门内,然后便被其内的混乱震慑到了。 却见这间尚算宽敞的房间里,布满了符咒。 墙壁上贴满了符咒不说,窗户也被各类符咒糊满了,以至阳光无法透进来。 而且整个房间的空间里悬浮着无数符咒,颜色各异,看得张灵溪眼花缭乱。 就连房间内保持提供照明的,也是几张符咒。 张灵溪还在思考怎么绕过那些悬浮的符咒,却听一旁有温润的声音说道:“直接进来就行了,这些符咒被扰动后会自行复位的。” 听到这说法,张灵溪心中一定,直直走进屋内,拨开符咒,向那声音的来处走去。 果然,那些被拨开的符咒在张灵溪走开后,又缓缓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 张灵溪越往里走,符咒便越是密集,视野几乎被完全遮盖。 直到一瞬间,符咒数量骤减,终于可以看到前方的景象了。 但他却是一惊。 他的面前,有一个完全由符咒组成的人。 或者说,它的体表全是五颜六色的符咒,组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但张灵溪惊的不是这一点。 他惊讶的是,这个“符咒人”的体态、动作特征,身体各个部位的长短、肥瘦、粗细,都与自己在修炼生死纠缠的森林里见到的那个人形生物一模一样。 第73章 老牌宗门 “被我的样子吓到了?”那符咒人想了想,伸手从身旁拈了一张符,往自己身上一贴,却见他的符咒身躯被一道流光掩盖,随后展现出一幅穿着长衫、面容儒雅的普通青年人类形态,随后笑了笑:“我是通天派教主柯无悔,符身没做修饰,惊到了小友,实在不好意思。” 然而这符一上身,他与林中那位人形生物相似度更进几分。 再听他那温润的声音,更是多了不少的近似感。 张灵溪控制住情绪,作揖道:“见过掌教大人,在下圆禾书院张灵溪。” 柯掌教却是看出了他的情绪,眉头一紧:“看来你刚才被吓到,不是因为我的符身状态?” 张灵溪老实答道:“不是。我感到惊讶,是因为您与我在感悟‘生死纠缠’时见到的一个人很像。” 柯无悔却是身体震颤,带得身边空中的几道符文发起了幽光:“他现在连炼灵境的修行者也不放过了吗?回头我会安排弟子探查一番,如果真是出现了如此变化,那么生死纠缠传承林的进入规则就得改一改了。” 随后他又恢复了和善,语锋一转:“不过小张你能在那家伙的影响之下安然离开,还真是颇为不凡啊。” 张灵溪扬了扬右手的珠串:“可能是因为灵器加持之下,头脑相对清醒,所以才没着了道。” “即便有灵器加持,能够脱离生死纠缠的诱惑,你一定也在精神力方面有些天赋。”柯掌教对他的“梦境重归”不感兴趣,只略微扫了一眼,随后手一伸,“坐吧。” 却见面前无数符文让出一个空间来,其中几张符文还放出光芒,钩织连接,搭建出两把高背椅子。 张灵溪小心地躺下,随后发现这躺椅不但十分稳当,还将他的身体从大腿到背部完全托住,形成了一种格外舒适的坐姿。 柯无悔也已然坐下:“你现在是处于游历期间吧?之后打算去什么地方?” 由于清楚通天门掌教知道自己的身份,张灵溪也不避讳:“我可能会去一趟天愈谷,听说那里有异圣的文字遗存。” “那里的确有一块碑文,你作为弟子,去看一眼也是应该的。”掌教说道,“天愈谷是个好地方,你可以在那儿多呆一会,王岚应该也会想见见你。之后呢?” 张灵溪点点头:“天愈谷之后,我会先去一剑门。” “那也挺好。好好发挥,记得在那里打出些名头来。” 张灵溪连连摆手:“我可不是去那儿打架的。” 柯无悔哈哈一笑:“一剑门的弟子们可不会这么想。而且你如果想要参详他们的功法,想必少不了和他们对上几场。” “我真不想和人无缘无故地作战啊。”张灵溪无奈地揉了揉脸,又立马反应过来,“您怎么知道我会需要看他们的功法?” “嘿,你倒是想想,生死纠缠作为我们通天派的顶级功法之一,怎么就如此轻易地允许你参悟了?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要知道当你师父还年轻,开始试图推广那门对天赋要求不高的功法之时,我就已经认识他了。” 张灵溪看着他那青春洋溢的面庞,随后想起了他满身符咒的状态,有些了然:“您与我师父相交甚笃?” 柯无悔却是摇了头:“要说感情有多深,倒还真说不上。虽然我和他相识很久,但其实早年交流不多,直到封魔之战之后才算有了些交情。当年我还直接拒绝了他推广那门功法的要求,现在看来,他的功法选择的确有过人之处。” 张灵溪欲言又止。 柯无悔却有所察觉:“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现在还不推广那门功法,让凡人也能修行吗?” 张灵溪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必要。在我们的辖区内,只要能修行到炼灵境之上的人都会被筛选出来,培养成为三派的修行者。如果天赋不足,一方面空耗时间,压缩了普通人做其它有益之事的功夫,一方面还可能造成肉体的磨损,无法突破到炼灵境的人,寿元可能反而不如不修行。” 张灵溪仍旧有些困惑:“按照我所学的知识,师父的功法推广之后,东陆的人均寿命大幅提高了,不知这又是为何?” 柯掌教和颜悦色:“你说的这也没错,放在整个东陆的角度上,这的确提升了群体的生存机会。” “彼时东陆魔患横行,无数小宗门各自为战,平民遇到袭击难以抵挡,不仅伤亡惨重,并且常常需要迁徙,难以长时间耕种,因此常有灾荒出现。异圣所推广的修行方法、种植手段和灵丹配方,不仅能给平民提供更强的战斗力,帮他们能够支撑到有人救援之时,还提供了一种生长快、种植轻松、收割容易、炼制轻松的食物替代品,自然给平民带来了无数好处。” “但是像我们这些老牌宗门,治下向来安稳,平民生活无忧。即便在魔灾最严重的时日,受到的侵扰都比较小,因此便不用作出如此改变。” 张灵溪听他如此道来,连连点头。 柯无悔说完之后,却是等了一阵,随后哑然失笑。 张灵溪莫名其妙:“掌教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坐在我面前的是何白水,那他肯定已经站起身来,开始了长篇大论的反驳。而如果是容西风,恐怕他会直接劈头盖脸地痛骂我一顿。” 张灵溪无言以对。 毕竟对自己师父和师兄的行事风格,他也不太能进行评论。 “真没想到,何白水收的一个小徒弟,居然会教育成这样一个老实人。”柯无悔摇头道。 “都是师父教的好。”张灵溪无奈,只能如此如此回答。 “王岚应该会喜欢你。”柯无悔满脸笑意,“而且有关你的修行,他知道的会比我多。到时候你可得多磨磨他,让那个闷葫芦多说点话,可别错过了机会。” 张灵溪点头谢过。 “好的,这次本来只是想看看你究竟长什么样,没想到还挺有意思。何白水的思路,还真是捉摸不透啊。” 张灵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却见柯无悔手一挥,一张符箓飞到他手中。 “我没有准备什么好礼物,不如就把这东西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