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快樂》 當時間還是線性的時候 我是A,一名大学生,专业是现代流行舞。个人信息只能给到这儿,在看完我的故事后希望你们不要把我扒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在宿舍看了一部电影,《忌日快乐》。以防你们没看过,我稍微说一下剧情。女主角跟我一样是一名大学生,在她生日那天被一个戴面具的人给杀了,之后她不断循环这一天的遭遇,不管她怎么去改变这一天的经歷,到最后她还是会被杀死。这是一部喜剧,结局当然是她找出凶手,杀了对方,走出了这个循环。 我看完,脑子转了一整个晚上。我才刚二十岁,目前的人生除了中学时被好朋友B发现我的性向,以及跟父母出柜,没甚么大起大落。如果现在就死掉,那我的遗憾还是挺多的。 想东想西想到天亮,我想及时行乐,不是明天后天,就今天。 在班上有一个我觉得不错的男生,就叫他C吧。我观察了他四个学期,整整两年,舞蹈功底好,话不多但温柔,就连我这个没跟他说过两句话的同学,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舞蹈比赛,他也笑着说「好啊」。我当时会鼓起勇气问C,是因为看见他拒绝了两个邀请他参加同一个比赛的女生。想着我也上去问一句,他拒绝我,这样一来一回纯粹当作聊天。 他答应我的那一瞬间我往窗外看,想看看外面有没有彩虹或者流星,结果只有哗啦哗啦下着的大雨。 我刚说的及时行乐,是我决定要跟C表白。我琢磨了一下,也不是非要表白,就是想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想法和好感,没有奔着开花结果的目标去。 天一亮,我掐着他起床的时间,约他今天专业课结束后留在舞蹈室排练。 舞蹈室很少有空的时候,除非被人预约了,否则上课的时候上课,下课了也会被同学霸佔来练功,经常几组人在不同角落练不同的东西。我想在排练结束后,趁人多声音吵杂,偷偷跟C说话。到时候不管我说了甚么,他听没听清,会有甚么反应,都希望能被周围的声音带过去,不要太尷尬。 我光顾着盘算,晚了出门上必修课。 我们学校有两个校区,中间隔得挺远。必修课在旧校区,我宿舍在新校区。我跑着去坐地铁,进站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那男人戴着墨镜和有线耳机,嘴巴不知道在说甚么一直动。我跟他道歉,他猛地抓住我手臂,十分用力,我连骨头都觉得痛。 「今天是几号?」男人问我。 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那种一截黑一截白的盲人杖。我看了看手机,告诉他:「20号。」 他突然高呼一声,我还是没能听清他说的话。他激动了两秒,很快平伏情绪,点着盲人杖走了。 我从后门进演讲厅的时候,被眼尖的教授点名批评了:「你别往前窜,会打扰到同学,就坐在后面。」 我一般都坐前排的,教授这么说了我只能赶紧原地找座位。书摊在桌上我没心思听,全在想下午排练结束后要跟C说的话。我打算写个稿子,能准备多少是多少,到时候要是临场发挥得不好,就当作是参加朗诵比赛,好歹能背一点。 必修课的教授似乎有意为难我,我才刚到,连他说到哪章哪节都不清楚,他就不停叫我起来回答问题。这个教授很刻板,一定要人像中小学生一样站起来回答问题。我觉得我在练基本功,大腿肌肉随着多次站立坐下开始隐隐发紧。而我的稿子还停留在「你介意我耽误你几分鐘吗」,没进入过主题。 「你迟到了还上课分心?」 旁边忽然有人跟我说话,吓我一大跳。先前找位置坐下,没看清周围是哪些同学,抬头一看,是B。我瞬时把纸胡乱盖起来。 我忘了说,B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当初他在知道我喜欢同性后,没过几天就转学了。那时候不是二十世纪初,通讯途径多的是,转学后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更何况他在转学前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我不笨,我能明白。我的好朋友变成了旧时的好朋友。 在大学里遇到B我还挺惊讶的,不过没有主动叙旧,有课题凑一组也只是说认识,中学同学。最多的接触是有时候借支笔,或者互相抄抄笔记吧。 「你今天甚么时候有空?」B问我。 这有点唐突。我最近没有跟B一个小组,没有需要合作讨论的课业要做,也就没有必要在课外时间见面。我低头看了看,给C表白的准备工作进度为零,于是说:「今天可能一天都没空。」 「所有课结束后也没空?」 舞蹈排练很费时间,况且我还要跟C说点儿话,时间不好拿捏。我摇了摇头。 「你就睡觉前一两分鐘也没时间?」 我拿不准他的意思,「有事的话要不你现在说?」 结果我被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哪回答得上来。 「你等会儿下课留下来。」教授有点咬牙切齿。 我从小到大没这么丢脸过,整张脸烫得不敢碰。我坐下来后B向我道歉,鍥而不捨地追问我今天的时间安排。我气在心头,管不上他是想为当年疏远我的事情找我谈话,还是别的我此刻不想理会的事情。 「我今天要跟人表白,不知道要谈到甚么时候,懂吗?」 他愣住,嘴巴闭上了,之后再也没说过话。关係断了这么多年,也不怕再断一次。 直到下课,我的稿子只有划得乱七八糟的线,没几个能背诵的句子。B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我往他桌上扔了根棒棒糖,那原本是我打算拿来当早餐吃的。 「对不起,我刚刚态度不好。」 教授在讲台上盯着我,我没能多说两句,东西匆匆一收就跑去挨骂。 我不喜欢这个教授,不是因为他刻板或者严肃,而是因为他会徇私。有些同学比较调皮,上课爱逗逗趣,挨了教授的批评后,课业成绩还故意被降分。我看过他们的论文,写得比我都好,但成绩就是比我差。我跟学校反应了这情况,至今没有回应。 我低着头不说话,教授骂甚么我没仔细听,满脑子只想着表白。等我反应过来,教授已经闭上嘴巴好一会儿了,我连忙鞠个躬拔腿就跑。 下午有课,在宿舍那边的校区。我在宿舍吃着室友D给我打的饭,抓紧时间组织语言。室友D刚从澡堂洗完澡回来,放开嗓门哼着歌想要偷看我的纸,被我挡住了。 「这么宝贝儿,写情书呢?」 「没有!」不管叁七二十一,我先否认了。 D把脸盆顶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嘴上向我讨债,嘿!哥哥我给你打的饭尚有恩情在,你就这样儿对待哥哥的? 这人惯性耍嘴皮子,没有真要生气的意思。我坐在椅子上把他往门外推,说你赶紧去上你的课,别忘了带钥匙! 他左手划手机右手一巴掌打我头上,「你别老提醒我带钥匙,弄得我有痴呆症似的。」 我们寝室一共六个人,就这个室友D最爱忘带钥匙,每次回来被关在外面敲门的人肯定是他。现在所有人去上课了,寝室只剩我一个,安安静静的,正好让我梳理表白思路。我字还没写一行,门就被敲响了。 「刚刚不是提醒你带钥匙吗!」 我霍地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不是D出门时的打扮。我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就被掐着脖子捂住嘴巴推到房间里。我登时汗毛竖起,想要去掀他帽子的同时,又急着去解救自己的脖子,喉咙已经被挤压到快喘不过气了。这时他把我翻了个身压到门板上,我的手被他扣到身后动弹不得,完全一副被警察制服逮捕的样子。就算他不掐着我脖子,喉咙的不适感让我眼泪直飆,想问他话却咳个不停。 他是有备而来的,等我气喘顺了,他就往我嘴里塞个大馒头。我要是有鼻炎碰巧发作,或是刚好感冒,不用他怎么折磨我我自己就先嚥气了。我正疑惑他要干嘛,裤子上的皮带被他解开。 被杀害和被性侵,在这一刻我觉得没多大区别。 即使徒劳,我也蹬手蹬脚地想要挣脱身后的钳制。馒头太大块,堵得我咬不下来也嚥不下去,只能呜呜地叫着。我像劣质的火车玩具,呜到半路就坏了熄火了。这时我才知道情绪紧绷是有时间限度的,身体反抗久了也会疲软。我想不明白自己为甚么会被人侵犯,更想不明白这人哪来的耐性,等我身心都扛不住了才慢慢实施犯罪。 他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没有藉着我的痛苦来提升他的快乐,反而一再等待我适应他的入侵,这导致我没感受到多大的痛苦。我能从他的身体反应感受到他的兴奋,可是他太安静了,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辨认他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在我身体里留下证据。 我脑子空白一片,跌坐在地上看着门上的痕跡发愣,那不是他的,是我的。我连他甚么时候跑掉的都不知道。门缝吹来风,害我一激灵。我反应过来,一边扯着衣服擦掉门上自己的东西,一边哭。 写甚么表白稿子,写个遗书还差不多。 人家的及时行乐多及时,我这拖拖拉拉的还挑时辰。那几张写满废话的纸被我扔进了垃圾桶,我改变注意了,就临场发挥吧,不等排练结束了,就在排练前说。要是C不高兴了,不想跟我搭档参加比赛了,我也认了。 馀下的时间我只知道在床上摸着屁股哭,课也不去上了。谁有那个心理素质啊。要是表白完结果太惨烈,我就从这宿舍楼跳下去。寝室这一层不行,二楼太矮了,我得爬到天台去跳。要是死不成我就爬到教学楼去跳。这还死不成,那我就回来乖乖当个活人吧。 我拿起手机想写点遗言,却看见C给我发的信息:怎么不来上课,课后排练是不是取消了? 我忘了下午的课是跟他一起上的。我回他:没有,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排练会来的。 我抹了把脸下床,拿起脸盆放进衣服和洗漱用品,在去见C之前把自己洗乾净。 一路上我都能忍住不哭,站在舞蹈室门前我还不停地给自己催眠,哭不得哭不得。可见到C的剎那我就绷不住了,特别是他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把表白场地选在舞蹈室实在太明智了,大家嘰嘰喳喳在说话,没注意到我在角落哭。 今天要不休息吧?C问。 不用,就这么练吧,我说。练之前我想告诉你件事。 C不说话等着我说。那我就说了:「我挺喜欢你的。」 我手擦得没眼泪跑得快,看不清C的反应。他没说难听的话,也没说要散伙,我厚着脸皮问他还练吗? 他虽然好久才回话,但声音仍算得上温柔,练。 我喜欢跳舞,喜欢把注意力放到肌肉协调和音乐共鸣上。跳着跳着我忘了哭,开始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是托举动作失败我摔到地上的疼痛。 对不起,我们再来一遍吧。C说。 我跟他之前商量过,决定融合现代和爵士两种风格编一隻舞。有现代就少不了托举的动作,上一周我们还练得好好的,今天他可能被我的表白吓到了,抓我的腰像在抓一块烙铁,连连失手。 我坐在地上背着手偷偷揉后腰,抬头看他。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那句话的?? 这一次我能看清他的表情,他愣了又愣,才转头去包里掏出几张消炎药贴给我。他很白,脸蛋或是耳朵一红就很明显。他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的反应让我觉得今天或许不是那么糟糕,我不用去为难宿舍楼或是教学楼,手机里的遗言也可以删掉,垃圾桶里的那几张纸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我们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下课高峰期,人很多,肩膀撞肩膀,C还被撞得站不稳扭到了脚。最后变成我送他回宿舍,把他给我的筋肌消炎药贴还给他。 看着C的手指在跟药贴拉扯,我问他,我还能跟你一起参加那比赛吗?我挺想赢的。 他话不多,把脚缩到椅子上点了点头。 我原本是要到天台看看闸门锁没锁的,现在回到自己寝室,把手机里的遗言删除了,还查了一下怎么抓强姦犯。查到最后心有点灰,宿舍没有监控,我认不出人来,屁股里也甚么都没有,哪来的证据抓人? 我正烦得在床上打滚,寝室门响了,叩叩地敲着。我看了眼阳台,天快黑了,室友是时候回来了。我特意走到D的桌子前,看见上面放着一串钥匙。这人还敢说自己不痴呆。 门一打开,一隻手伸进来朝我泼了水。我眼睛顿时张不开,接着脖子被勒住。对方动作敏捷地绕到我背后,我看不见他的脸。 悲从中来,我捂住自己的屁股。 可他这次似乎对我的屁股不感兴趣,只顾着加大手上勒住我的力度。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奋力挣扎。他一脚踹我膝盖窝上,我毫无防备地曲膝跪倒在地,他顺势踩着我的后背,借力从反方向拽紧勒住我脖子的东西。我反手抓不住他只能刨地乱爬,或是扯脖子上的东西,我摸不出来那是甚么,只知道不是金属类的东西,是软的。 当我脖子被勒得越来越紧,我突然想到,原来被杀害和被性侵是真的有区别的。我有力气哭有力气写遗言,怎么就没力气想想犯人会不会回来杀我灭口呢?我刚刚才想着活下去,那人就来取我的命。 在我断气那一刻,我听见手机闹鐘响起。可我没在这个时间点设过闹鐘。 不会吧,我想。我不会跟女主角一样陷入了时间循环吧? 循環Day1(上) 闹鐘响的第一下,我从床上弹起来。 心脏跳得快又猛,震得我胸腔发麻,差点怀疑它是不是长在体外了。我摸了摸脖子,没摸出甚么痕跡来。翻身下床跑去厕所开灯照镜子,不见脖子上有勒痕。 「大哥你这深夜诈尸呢?」D的床铺最靠近厕所。 我路过他床边,看见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回话他也听不见,乾脆不回了。他刚说深夜,阳台外面果然一片黑,只掛着个像D吃饭用的大银碗。我爬回床上看手机,半夜十二点多,画面停在视频网站,电影滚完片尾字幕有一阵子了。我翻了翻手机,还真没有发信息约C表白。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在梦里死掉现实中会不会也死掉,答案都是建议去看心理医生。我没病,我知道,我就是被梦和闹鐘吓醒了。别人闹鐘设在早上叫自己起床,我的闹鐘设在半夜提醒自己睡觉,因为我太爱熬夜了。 琢磨来琢磨去,我还是想跟C表白。 我不算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想要达成的东西一般都能做到,例如小时候喜欢跳舞就去学了,脚趾折了腿抽筋了也坚持每天练功,长大后想考舞蹈系,就算身高不太达标也让我考上了。唯独恋爱,是我一直不太敢尝试的事情。原因我想了很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中学那会儿被B发现了我的性向,随后他的疏远让我不敢跟别人建立深入的朋友关係。我不太会对人一见鐘情,新朋友又结识不来,渐渐地我陷入恶性循环,遇见不错的人不会主动接近,情感也只控制在好感的层面。 谁会对一个人有好感两年止步不前啊? 有,我。 梦里那个强姦犯犯罪不应该,但有一点我要向他学习,及时行乐真的得及时。以免日长梦多,我决定必修课后就跟C摊牌。为了争取有好一点的表现,我从天黑写表白稿写到天亮,结果跟梦里一样晚了出门。 交通卡不知道怎么卡在背包里了,我急得满头汗,掏出来的时候撞上一个男人,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一副有线耳机。我心脏极力收缩了一下,导致漏了一拍,我朝他手上看去,他果然握着一根盲人杖。我再抬头看四周,是地铁进站的地方。 男人紧紧抓住我手臂,问我:「今天是几号?」 我愣愣地抽出裤兜里的手机看。「20号。」 20号,那昨天是几号?我刚想问那男人,可他兴奋得好像看不见人似的,点着盲人杖横衝直撞走远了。 不对,他是真的看不见人。 不管今天几号,我上课肯定迟到了,进演讲厅的时候,整个人差不多是贴着地面走的。刚被我关上的后门突然打开搧到我身上,我像隻青蛙一样飞出去再趴到地上。身体疼,脸火辣辣的也疼。我被人扶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料到门后面有人。」 是B,他也迟到了。 教授讲课的声音停了一下。「你们别往前窜,会打扰到同学,就坐在后面。」 你们知道那种鞋子里进了小石子的感觉吗?硌脚但又不是真的疼,不能好好走路,因为会一直在意小石子的存在。盲人也好,教授也好,都是那颗小石子。 明明迟到的人有两个,整个演讲厅的学生也多,但教授眼里好像只有我,净挑我起来回答问题。幸好我提前写好了稿子,趁教授不找我麻烦的时候背。 「你今天甚么时候有空?」B问我。 好了,B也成了小石子。 稿子我特地用小张的便条纸写的,容易藏。我用书把纸盖起来后跟B说:「晚上吧。」 我算过了,等等下课我回新校区找C表白,然后下午跟他一起上课和排练,结束后我就没事了。 「等会儿下课呢?」B又问。 我摇了摇头。等会儿一下课我就得跑去坐地铁,能赶在C上选修课前说说话,大概十分鐘左右。之前我们因为要约时间编舞排舞,彼此分享过课表。这有点亲密,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 B忽然冷着脸问我:「你就一点儿时间也挤不出来给我?」 他在转学前冷淡得很,在大学重遇后态度反而好些,现在又变回去了。时间有点儿长,我快忘了B以前是一个挺开朗外向的人。我放下摸耳垂的手,不烫了,变得有些冰凉。 我喜欢C,除了因为他温柔,还因为他总是隐隐隔着一段距离。有同学说C独来独往,邀他一起到食堂吃饭不去,邀他逛街买衣服不去,只知道练功,整天顶着一张笑脸,不知道是真温柔还是假清高。我觉得挺好的,这样才不容易伤害人。热情奔放的我反而不敢接近,会让我想起B。而C这样有分寸,甚至是有距离感的,会让我觉得安心,万一日后发生甚么情况,我也不至于太难受。 教授又喊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回答得挺好的,可教授说我上课分心。 「你等会儿下课留下来。」 这可不行啊!他找我谈话两分鐘,那我为C准备的词就少背十句,这表白效果得大打折扣啊! 「我能明天再找您吗?」 教授摆正他那老花眼镜,转过身去继续教书,一句话不说驳回我的请求。 完蛋了,计划泡汤了。 B指了指我的书,怕脏似的很快缩回手:「你是急着去表白?」 他指的当然不是我的书,是盖在里面的便条纸。 「字,老是写那么大一个。」 我僵住,五官不知道怎么摆,尷尬得像当初被他听见我亲口说自己不喜欢女生一样。 对了,这个我也得说一下。当年班里有个女生长得像静香,但比静香活泼,她很喜欢我,找我说了好几次想跟我在一起。一开始我脸皮薄,也顾着女生的脸面,就说我对她没感觉。静香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说词,告诉我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相信日久生情,可跨性别我生不了情啊。 那天体育课,班上男生都在打篮球,我原本也要打,可静香拿着水和毛巾在一旁盯着我,大家起鬨,谁也没意思打了。我实在受不了就拉着静香回教室。看她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我再不忍心灭她希望也要说实话了。 我不喜欢女生。 她好像没明白,还是笑着。 我说,我喜欢男生,所以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我也没想她会不会把这事情捅出去,只是不想她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她那么可爱清秀的女生,像波子汽水里的璃琉球一样讨人喜欢,学校里追在她身后跑的人不少。 她大概是听明白了,看上去像要哭一样,指着我身后问,那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猛地一震,僵着脖子往身后瞥,是B。从B目瞪口呆的表情来看,我和静香的对话他应该从头听到尾,没有漏掉哪一句。 我赶紧甩手摇头说,我跟他只是好朋友,你别乱说! 我再叁向静香保证没有喜欢B,也没有喜欢任何男生,还要继续跟她当朋友,她才没哭。后来我跟静香成为了好朋友,却弄丢了B。 循環Day1(中下) 我的脚带着我回宿舍,躺在床上的我像个百变怪,一滩,没个正形。我思考自己等会儿还有没有力气去食堂找C。 D用肚皮顶着脸盆从澡堂回来。他长得高,站在我床边擦头发水全甩我身上。 「你半夜那会儿在干啥呢?刷刷地写,还写到天儿亮,写情书啊?」 鞋子里的石子越来越多。 我对着天花板说:「你赶紧换好衣服去上课吧,都快迟到了。记得带钥匙。」 他一巴掌打在我小腿上:「你别老提醒我带钥匙,弄得我有痴呆症似的。」 我有点累,得收拾一下心情等会儿去见C,没再搭理D。我翻了个身,发信息问静香怎么会跟胖虎在一起。静香说他俩在一起了。我问甚么在一起啊,静香说在一起的那种在一起啊。 我懂了,就我一个孤家寡人。D也算一个,可他出门了,寝室里的孤家寡人只剩我一个。 忽然有人敲门,我腾地弹起。 不会吧?不可能。 我特地走到D的书桌前看,上面果然放着一串钥匙。我边吁气边走到门口,开门就骂,可我连D的名字还没喊全,就被掐住脖子捂住嘴巴。门外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想看清他露出来的眼睛时,被他猛地一推,顺势转身背对着他,我的手也被扣到身后。下一秒我的脸贴在门板上,听见下方门上锁的声响。 一模一样,无论是着装还是行动,跟梦里如出一辙。 「你别堵我嘴!我感冒!」我故意吸了两下鼻子骗他,等会儿能咬就咬。 他顿了一下,真的没拿馒头堵我嘴,不过解我裤子的手没停下来。 「你有话好好说,行吗?我保证不喊人。」 看他不堵我嘴,其实我想大喊的,但事到如今我不管那是梦还是循环,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人的,我态度不好一点,可能他还没爽到我就已经死他手里了。我乖一点,起码还有转机。 屁股一凉,我抖了一下:「你,你就不能用嘴巴解决问题吗?」 我只是好心提个意见,没想到他捞起我衣摆罩到我头上,我穿着黑色T裇,这一罩我就跟戴了眼罩似的,只能看到虚影。不知道他用甚么东西绑住了我的手,一下子我又瞎又残废,变得更无助了。他倒是解脱了自己的双手,左一隻右一隻扣着我的腰。不知道他急还是不急,摸了一会儿我的腰才把我翻过来抵在门上。我透过T裇朦朦胧胧地看见他蹲了下去,接着我脚背一疼,他两隻膝盖各跪在我脚背上,重得我抽不出脚去踹他。 我说他有备而来,是指他连润滑的东西都备着。 谁强暴人会好心上润滑啊? 有,他。 我正感受着屁股上滑溜溜的触感,他开始吃人了。我刚说了我抽不出脚,现在已经被他跪得快发麻,仍旧动弹不得。 「我说,我说用嘴巴解决,不是这个意思!」 他装聋,吃得嘖嘖响。 我有罪,竟然腿发软。 普通人,无论甚么性向,都会在有需求的时候上网看看小电影,我也看过,但我没幻想过实体的感受,我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强烈。这功劳归于耐性非凡的强姦犯,他等着我软化,等着我就犯。我不知道用「温柔」这种词去形容犯人合不合适,但他给我的确切感受就是「温柔」,但不包括他进门时掐我摔我到门上等恶劣行为。 当他不再接触我身体任何一处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往一边倒,他赶紧伸手搂住我。我听见他解自己裤链的声音,我问他:「你好歹告诉我为甚么选上我啊?是不是我做错了甚么事情?」 他没有回答,提起我的一条腿去寻找他的快活。 中间我哭了,不是因为疼痛或者难受,恰好相反,所以我感到羞耻,惊吓恐惧都已经过去了,只剩下羞耻。我一哭,他就停下来,等我哭完了他才动。我断断续续地哭,他断断续续地弄我,结果我心情更复杂了,像坐跳楼机,一直不到顶,在中间的位置晃来晃去,没完没了。于是我不哭了。 因为我跟他面对面,我的基因载体弄脏了他的衣服。他没有生气,把衣服反过来穿上就走了。我摊在地上动了动手腕,不知道甚么时候綑绑松开了,是一根略扁的长绳,两头被束在长长的塑胶管里,像鞋带又像裤绳。我没力气穿裤子了,爬着到床上四仰八叉地喘了几口气。看了眼手机,时间溜得比下班赶着回家的人还快。由衷地感叹一句:那人的持久度真了不起。 我一直没把约C吃午饭的信息发出去,可能天注定吧。我想了想,还是排练结束后跟他谈,不然托举被摔下来真的挺疼的。表白完,别废话,回宿舍关好门窗,跟室友约好暗号,对得上号的才放进来。 女主角能过去的坎,我也能! 循環Day1(下) 人一旦雄心壮志起来,做事那是势如破竹。下午专业课练动作,我就被老师表扬了,说我今天的筋拉得比较开,很软,很不错。能不开不软吗?我中午那会儿被人提腿掛肩上都晾到快没知觉了。被夸了我没吭声,老师就说我虚心学习。「虚心」和「心虚」差远了啊,我都没敢再看老师。 平时上课我不会跟C凑在一起,下课后我去找他排练,他看见我竟然后退了两步。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登时脸上烧起来。中午那会儿太累了,累到我忘了换衣服出门,黑色T裇上面有我的口水眼泪,新汗旧汗混在一起,实在是精彩。再看看C的衣服,旧是旧了点儿,但人家乾净啊!我赶紧把平时带来上完课替换的衣服换上,香体喷雾喷两圈,体面地跟C进行排练。 不知道为甚么,他今天好像有点分心,有几个托举动作差点把我往地上摔。我们把时间花在了动嘴巴上面,一个道歉,一个说没关係。 要不我们今天练到这儿?我问。状态不对练起来身心会很吃力,还容易受伤,在比赛前受伤那是非常不利的事情。C有些低落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蹭过去跟他说,没关係的,我们明天再练。 「对不起。」 「你已经说够多对不起了,再说下去我会难过的。」 他抬起头来看我,感觉还有好多句「对不起」没说出口。 我告诉他:「我挺喜欢你的,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感觉我稿子都白写了,简简单单的表白更好。 表白完,我没等C反应,依循计划跑回宿舍关好门窗。室友都收到了我的暗号,虽然他们没明白我的举动,但还是一一配合我。我还让他们给我带饭。等他们回来了,人数一多,几个打一个应该没问题。 我坐在床上盯着门缝看,每次有人影晃过我的心都会紧绷到发痛。老实说,我中午不吵不闹被那人折腾,他怎么也该放下杀心了吧?我应该告诉他我没看见他的样子,这样他的杀心可能会再降低一些。但他会不会以为我在骗他?反而转过头来提刀捅向我? 叩叩。 我想得太入迷,差点错过了敲门声。我躡手躡脚走到门边小声说暗号,门外的人没声响。我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狼来了,我赶紧爬回床上抱住自己的手脚,怕把床抖出声响。 门外的人没站多久就走了。 我没有立刻放松警惕,硬是盯了半小时,确定人影没有回来才松一口气。D发信息给我说我想吃的菜卖完了,还拍了几张照片让我在剩下的菜里挑。劫后馀生,我一口气点了四个菜。 叩叩。门又响起。 我对着手机流到一半的口水被我吸了回去。 「你好,我是隔壁寝室的。我忘了带钥匙,你可以让我从你们阳台回寝室吗?」 我们宿舍的阳台是两个寝室共用一个,所以两个两个寝室之间是互通的。很多同学忘了带钥匙都会从隔壁寝室阳台走回去。 「有人在吗?」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声。 这人敢出声,应该不是中午侵犯我的那个人。但我不敢掉以轻心,悄悄走到门口,开门只开了一条缝。 门外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拿着手机,画面上是一个变声软件。 失策了,但幸亏我门开得小又用脚顶住。我刚要闔上门,肚子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痛源上插着一把刀。 不是,我刚刚只是随便想一想,这人怎么就真的带刀来捅我了? 那刀被猛地一拔,我感觉到我体内有甚么东西顺着往外涌。那是我的血。我捂着伤口猜测,那应该是肝脏的位置。 D啊,别给我买饭了,买凉席吧。 循環Day2(上) 闹铃一响,我睁开眼。 幸好我的闹铃是手机原带铃声,不然以后无意间听到用来当闹铃的歌,我会当场吓死,是真的死。 手机果不其然显示着播放完毕的电影。对面床的D跟我一样爱熬夜,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甚么,聚精会神的。我下床过去拍拍他,他猛地一弹,把床弄得嘎吱响。 「大哥!我在听恐怖电台呢你这没声没响的!」D徒手把我脑瓜敲得咚咚响。 他最近在学人炒股票,还以为他半夜在听「股经」。我踮着脚扯掉他的耳机:「甚么内容啊?」 「就恐怖故事儿啊。欸我告儿你,昨天儿有个人打电话上来,说的还挺过癮的。」 想听恐怖故事,我这儿也有啊。 「你听故事把脑子忘了吧,这电台我昨天介绍给你的,还跟你一起听了。」我说。 D看着胆子大,但每次看完恐怖电影都不敢半夜上厕所,我还是把我的故事省下吧。既然「醒」了我也不浪费时间,坐到书桌前理一理思路。平时看悬疑片积累下来的「知识」总算有发挥的机会了。 首先,这个害我的人如果不是随机下手,那么肯定对我有一定的了解,不然不会知道我的寝室,和我的活动时间。其次,他总是捂着脸也不愿意透露声音,除去怕被我记下来他的样子和声线,也有可能怕被我认出来是相熟的人。那么我得像女主角一样列个表,把相熟的,跟我有过节的人筛一遍。 走到这一步我可以先排除女性,根据对方前后四次犯案给我留下的印象,一是比我高,二是力气比我大。我的身高在舞蹈系来说虽然不太达标,但女生要长得比我高一个头,还是有难度的。我练现代舞也会做托举搭档的动作,力气不算小,但在犯人面前我就是一隻还没换毛的鸡仔。 叁,也是最重要一点,女性没有对我实施性侵的「工具」啊!我上网查过,有些工具是做得挺真实的,甚至还有温度,无奇不有,查得我想把手机泡冰水里降降温。可我不得不老实说一句,那东西会长大,我「昨天」越哭,它长得越大。我查来查去都没查到有这种功能的工具。我也想不明白女生为甚么要这样对我。综合以上,我要暂时戴上性别歧视的眼镜。 即便有了初步线索,我还是想不通有谁会这么狠心伤害我,也就是犯罪动机。电影里的女主角,一开始对身边的人不怎么友善,但我不是,我跟谁都好好相处,连学校里的流浪狗见了我都摇着尾巴跟过来。我只能把不小心踩着脚,表演竞争,打喷嚏喷到的对象写下来。 一边列着寥寥可数的名单,一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有人先姦后杀会中间晾着受害者四处蹦躂半天的吗?这是甚么恶趣味?他是一路盯着我被侵犯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腻味了才来杀我?还是说他原本没打算杀我,是我中间做了甚么触发了他的杀人动机? 突然,一个想法鑽进我脑子里,害我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性侵我的人,和杀我的人不是同一个,那前后就说得通了。我之前也提过,侵犯我的人有着诡异的温柔,没让我疼过。而杀我的人十分直接了当,就是想置我于死地,没管我的感受。可是我哪来这么多仇家啊?他们的动机又是甚么?我按照罪行分别列名单,如果两边嫌疑都有的,再用红笔圈出来。 我把名单夹在笔记里,早早到教学楼观察一下那些目标,看看能找到甚么线索。 循環Day2(中上) 因为我没迟到,我选了之前一直坐的前排位置,盯着头号目标人物:教授。 原来不管我有没有迟到,他今天都注定要为难我。我认真听课了,他问甚么我答甚么,我也没退缩直视他的眼睛,把他堵得那些白头发支棱起来。这些考不倒我之后,他又挑之前上课的内容问我。我对我的学业一点儿也不马虎,一题不落地回答。他瞪着眼睛哼哧哼哧地喝大水壼里的水去了。 「他被踩着尾巴了吗?」 坐我旁边的一个同学说,声音很小,但因为我俩坐得近我听见了,他大概没有要跟我聊天的意思,脸没转向我。 我想了想,我被人害死了总得留点线索。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不了循环真的死透了,要有人替我查明真相给我一个交代。于是我跟同学E说:「我之前向学校举报了他徇私,故意给学生的论文打低分,他被学校罚了。」 E没料到我会跟他说话,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在说很正经的事儿,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脸红了。他不是舞蹈系的,我不认识他,不过这必修课我经常在附近看见他,能认得他的脸。目测了一下,他有些壮,站起来应该比我高不少。 E顶着一张红脸告诉我他的名字和学系,我也简单介绍了我自己。 「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他问。 我想了一下,掏出手机让他扫码。说自作多情也好,草木皆兵也好,现在我不能放过每一个有嫌疑伤害我的人。幸好E拿到联系方式后没再跟我搭话,不然教授有可能会牵怒于他,我也不善于跟陌生人聊天。 在下课之前教授依然找了个藉口让我留下。 E观察着教授的脸色偷偷问我:「你中午在哪个校区吃饭?」 我心下一沉,想了很多。白天在学校里跟踪人其实不容易被人发现,师生多又有外来的人,如果熟悉环境,那更是爱躲哪儿躲哪儿。最后我搬教授出来挡箭。 「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谈到甚么时候??」 E明白地点点头,就是脸上失望的神色没掩藏起来。 我没有证据证明E就是对我实施性侵的人,同样我也没有办法撇除他的嫌疑。虽然侵犯我的人没造成我身体上的创伤,但十分影响我的心理状态。没看见真人我还能硬气地想像自己将对方揍一顿,一旦意识到眼前这人有可能伤害我,我就抖个不停。如果吃一顿饭能让对方打消犯罪念头,那还是划得来的。 「我应该会在这边,要是看见你就一起吃吧。」 说完我没看E,不知道怎么面对,于是盯着教授看,把教授盯得挺着肚子喝完壼里的水。 我提前收拾好东西去挨骂。这次我没低头,仰着脸仔细观察教授。他比我高,就是不知道他力气怎么样。教授连番冷嘲热讽后见对我没起效果,哽着一口气走了。我得跟着他,可是我被拦住了。 「你还挺忙的?」 B来了,估计又要问我有没有空。 我直说:「我今天有事儿。你要是想找我谈事儿得等一等。」 「哦?我还得排队了?等你先处理完他再来处理我?」B指了指站在演讲厅后门的E。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E还没走,正看着我们。E和B一样是作曲系的,或许认识。 演讲厅大,后门远,但我还是尽量小声地问B:「你知道他人怎么样吗?」我怕不够直接明白,又问:「就是他有可能做犯法的事儿吗?」 B的表情很古怪,像在忍受着甚么,还后退了两步。「你对他有兴趣你不直接问他?」 我知道了,他在噁心我这同性恋。那就没必要谈下去了,我要去追教授。 「你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刚刚B还嫌弃我,现在拽着我手不让我走。 我挣脱开来:「那你有话说话啊!」 B憋红了一张脸,捏着拳头怕是下一秒就砸到我脸上。「您贵人事忙,连手机也没空看是吧?」 确实,从半夜到早上我一直在梳理事情,整理线索和列名单。我手机翻来翻去也没明白他要我看甚么。他抢过去点了几下还给我。我看着微信上等待我通过的好友申请没反应过来。 B想加我为好友。 我跟他之前只有讨论课业用的群组,没有个人微信。他转学的时候我还没有智能手机,爸妈不给买。等我有了,他已经消失很久了。重遇后我不是没想过跟他修补一下关係,但他的态度很难让我有勇气,或者低声下气去讨回我的友情。 「对不起,我早上有事儿一直没看微信。」说话的同时我通过了B的好友申请。 「一大早就忙?忙甚么?」他朝后门看,E还站在那儿。「忙着谈恋爱是吧?」 我的心凉过一次,没想到第二次更凉。我命都快没了,这人还在因为加个好友的事儿责问我。我眼睛有些酸,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你管不着。」我说。 我没抬头,听见B离开的步脚声。演讲厅除了我跟他,还有站在后门的E,早没人了,我听得很清楚他走了多远,出了哪道门,怎么把门摔上的。 被B耽误那么一下,教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沿着一般师生离开的路线找过去,大家在等电梯,里面没有教授,那应该已经走了。我等不及电梯,推开防火门跑楼梯。幸好教授脚程不算快,在教学楼对开的平地我看见了他的身影。 教授拿着教材没回办公室,直往大学门口走。我们学校不让外卖员进,只能停在校门口让师生自己去取。现在还不到饭点,教授走到一个外卖员面前停下。外卖员下了车在抽烟,教授取过外卖。电瓶车忽然往一边倒,教授眼明手快地把外卖换到拿教材的手上,另一隻手单手握住电瓶车的手把,把车往回拉。他轻而易举得像那车是塑料做的,我只感到全身汗毛竖起。 现在的外卖员不光能送餐,还能顺路买点别的一起送过来。要是外卖里夹着把刀或者一根绳子,还真难看出来。我正愁着没证据,光凭一张嘴能不能报警让警察来保护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过头看见是E,剎时头皮发麻。 E喘着气递给我一部手机:「刚刚、刚刚从你兜里掉出来了。」 我一看,还真是我的手机,边角摔碎了,裂成一张蜘蛛网。我腹诽人家,人家却追着我送手机,真是不应该。我刚要张嘴说谢谢,看见远处一个在往这边看的身影,有点像C。只能说像,因为C早上的课不在这边。 「谢谢。」 我跟E说完后再去看,那身影不见了。学校里搞了很多绿化区域,又是树又是草的,太遮挡视线。 「你手机要是想修,我可以介绍师傅给你。」E说。 「不用了,该换了。」 「那,那我们饭堂见?」 头疼,我原本在低头看手机,现在不敢抬头看人。能躲一时是一时,我只好点点头。 等E走了,我跟着教授到办公楼,学生不方便进去,于是我到教学楼上个厕所,回来再盯。我刚一拉上裤链,眼前一黑,上半身被压在小便斗上方的墙壁上。 不是吧,又来? 循環Day2(中中) 我已经处变不惊了,甚至分神担心衣服会沾到尿,用手撑在墙壁上避免离小便斗太近。对方显然没替我着想,直接把我双手扭到身后交叠在一起,用皮带綑着。我感受了一下,眼睛上被矇着的应该是眼罩,眼皮上的布料柔软,后脑勺上有一根细带绷着。 有时候叹气是气本身有自主意识,我没想叹,但一口气自作主张地从肺里跑出来。 「我们能好好谈吗?真的,我保证细心聆听,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算我求你了,你要我在这厕所里给你跪下都行。」 我拿自尊扫完地后,想起这厕所要是有其他人怎么办?我只能确认小便的地方没别人,格间不好说。那人也想到这个问题,赶紧捂住我的嘴巴。不用他捂,我也不敢再说一个字了。那人站在我身后迅速把我推进一个格间。门被锁上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绷紧了屁股。 卷纸筒在咕嚕咕嚕响,应该是他在往外取纸。可他取纸来干嘛?堵住我的嘴吗? 我用气音跟他说:「别用这个堵我嘴巴,口水沾湿了会直接把我堵死的。我不喊,你别堵我,可以吗?」 他没听,卷纸筒还在响。没一会儿他推着我转来转去腾位置,我眼睛看不见,格间又小,转得有些头晕,脚还总觉得绊到东西。他双手放到我肩上把我往下压,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我的膝盖窝。我真的在厕所里给他跪下了,不过膝盖不疼,地上铺满了卫生纸,软软的。 不瞒你们,我感觉我得了斯德哥尔摩症。我常年练舞,膝盖或多或少有伤,最严重的一次是五年前,空中劈叉落地没落好,把脚扭了膝盖摔碎了,打石膏拄了两叁个月的拐杖。之后练舞都得戴着护膝。然而下一秒我的斯德哥尔摩症就痊癒了。 我听见他解裤头的声响,在我的前上方,他站着,我跪着。小电影演到这里大家都知道接下去的剧情会是甚么。 兄弟,我说满足你要求没说满足这种要求啊!怎么跟上次一样曲解我的意思呢? 我唇上抵着的东西还带有一定软度,像在给我涂口红一样抹来抹去。我咬着牙没张嘴,指甲掐进肉里。他一点儿也不急,垂着手摸摸我耳垂,捏捏我脸颊肉,又刮刮我鼻樑,最后捏住我的鼻子。 糟了,人体有漏洞。我要么当场进化发展出另一种呼吸方式,要么憋死。 我没甚么时间思考。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憋到最后一刻张嘴喘气,顺了他的意。我把嘴张到最大尽量避免接触,他有本事就长这么大。他任由我的反抗没闔上我的嘴巴,也没往里捅,只在我舌面上蹭。刚刚还带软度的东西现在是一条硬汉了。 我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不是我想哭,是眼泪它自己跑出来,还越跑越多,眼罩都兜不住,聚在下巴尖。 他退了出去,帮我闔上嘴又擦了擦我的脸。我要说「谢谢」吗?我不会说的。 他把我拉起来,推着我转过身,我面对门板,裤子被褪到脚踝。我在短时间内学会无声无息地哭,格间外面来人了,我没有让人围观的癖好。站在我身后的人好像也没有这种癖好,安静得我连他甚么时候弄来润滑剂都不知道。屁股上突然一凉,我绷直身体。 我突然有点恨他为甚么没让我感受过疼痛,否则我不会这么快放松下来,他甚至没有阻碍就能使出一阳指。然而他刚踩油门就踩煞车,我正要怀疑他是不是绑错对象了,毕竟我面对小便斗没给他正脸,随即屁股上毫无徵兆地挨了一巴掌。惩罚性质,特别用力特别响,我懵得脑子空白一片,连痛觉都暂时消失了。 不知道我嘴巴是不是开过光,刚说没感受过疼痛,接着他便蛮横地闯进来,先是手指,然后是那条硬汉。现在我哪儿哪儿都疼,被他死命掐着的腰,被扇过的屁股瓣,还有标靶上的红心。他好像突然疯了,不管不顾地侵犯我,唯一尚存理智的是,除了那巴掌他没弄出别的声响。格间外还有人,我只能死死忍住声音。 等整个厕所安静下来,我才敢喘一口气,哭着求他:「放过我吧,好痛啊??」 这一次我哭不奏效了,他有他的蛮干,我有我的哭。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喊了E的名字。果然,身后的人顿住了。我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从朋友开始尝试行不行?」趁着他没动作我多说两句:「我们才刚认识,现在对你的确没有感觉,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 能说的好话我都说尽了,骗也骗了,他又慢慢开始动起来,回到之前顾及我感受的状态。 未知和已知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态,我只剩下惧怕,抖得站不稳,全靠E扶着我。越多的接触越让我想吐,肚子里没东西我就乾吐。呕吐声是止不住的,这一刻我没去想格间外有没有人,我的生理情况不允许我去分心顾及别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这种方式??」我被折磨得有些恍惚,甚么话都说出口。 他渐渐地又粗暴起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我没力气了,任由他折腾。在恶梦结束之前,我听见了他的啜泣声,有几滴眼泪还掉到了我的腰上,但这不会勾起我任何原谅他的想法。 他在离开之前替我收拾好,我没有去追他,实在是没力气,比起去追他,我需要花时间平伏心情。教学楼的厕所都是座厕,但我现在坐下跟受刑一样难受,只能摘下眼罩站着断断续续哭一会儿。 循環Day2(中下) 手机里中学聚会的消息不断跳出来,当中有胖虎要向B道歉的信息。我跟静香发信息说不去。静香给我打电话,说的内容和「昨天」一字不差。 你感冒了吗?静香问。 我跟她基本无话不谈,但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敢告诉她,怕她哭得比我还惨。 有点。我说。 记得吃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聚会你不来那我们之后再约吃饭吧。 她短短的两句话给了我希望。我说好。 你跟他现在同一个学校,有机会的话就谈一谈唄。你爸妈都能催你找男朋友了,我就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接受不了你。 真别说,看B早上那会儿的态度,能接受的可能性真的有点低。我总觉得当年B转学跟我有关係,如果他真的因为接受不了我的性向,而有这么大的动作,那胖虎在群里的发言会不会又令他有应激反应?胖虎发言的时间点,和我之后被杀害的遭遇,很难不令我去想一个我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想来想去,反正我现在在旧校区,去找B了解一下情况,总比我一个人瞎想强。很多年没打过他电话,试了一下,旧号能通,是他。 「你在哪儿?」我问他。 早上才吵完,他沉默了很久才回我:「回宿舍路上。」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有空吗?」 他反应慢得我要怀疑他是不是信号不好。他说:「宿舍楼下等吧。」然后给我发了个定位。 屁股疼,我走得慢,就算到了宿舍楼下见到B,我还是没找到一个能减轻痛楚的姿势。我问他:「能上去谈吗?」 要是能借他的床让我趴一下,我能好好缓一缓。 B和我之间隔着一米,眼睛瞟来瞟去就是不看我。「就在这谈吧。」 行吧,也没想过能借成功。估计他连我进他寝室都嫌脏。 「你跟胖虎当年打架是怎么回事?」 他忽地抬起头。我说:「他在聚会的群里跟你道歉,我问了他。」 B现在翻手机晚了。 「你跟他说我俩不是朋友?」我在我跟B之间比划了一下。「是他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 B没说话,他捏着手机的力度大到血管跑出来了。 「那你转学呢?因为接受不了我喜欢男生?觉得噁心?嫌脏?」说得越狠我越痛快,简直是在剜骨疗毒。 宿舍楼下同学进进出出,B胆战心惊地看着周围的人,怕别人听见我说的话。他有空看别人,倒是没空看我全身冒的冷汗,衣服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乾的。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说。 我看见他抬起头来眼睛是红的,已经气成这个样子,要是他没克制住,可能已经向我挥拳头了,像揍胖虎那样揍我。 「你放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和见面,以后看见你我会绕开走的,不会打扰到你。」 我像在踩着石头过河,河底就是答案,但我硬是踩着石头走,不低头去看。在列嫌疑名单的时候我一直在逃避,所有有可能讨厌我的人我都写了,哪怕再牵强的也被我安上了杀害我的罪名,只有B的名字逃离在外。我想我现在可以在那张纸上加上B的名字了。 我走的时候样子肯定很滑稽,想尽量别扯到屁股的肌肉,脚后跟不着地步伐又小,像在飘。 循环Day 2(下) 我到药店买了药,涂好才去上下午的专业课。 老师拿出一段经典的现代舞片段给我们看,看完后教我们分解动作,再让我们跟着跳,去感受音乐和身体的律动。她年纪不大,长得像小燕子,但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药效没那么快,我跟着老师跳一两遍后实在疼得没法忍受,坐到角落让伤口休息。「昨天」老师夸我筋软,「今天」我就偷懒了。 我说过我上课不会跟C凑到一起,平时专心练动作,只偷一点点时间去观察他。现在我时间多的是,就有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C是班里最高的,托举做得最好的。练舞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找他一起练,可他跟谁都画一条叁八线,除非有练习需要,否则不会跟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就在刚刚,一个男同学不小心扫到他手臂,他就悄悄退开一米,保证下一次不会被碰到。 我乐了,C这么敏感,岂不是不用谈恋爱了?还是谈恋爱的时候会变一个人?想着想着思路心猿意马,视线忍不住窥探起C的身体。为了练舞舒服和看清楚自己的肢体动作,很多同学都穿紧身的弹力衣裤,男生也一样,能进舞蹈系的大多是从小就练舞的,害羞不害羞已经不在考量之内。也有个别同学会穿得比较宽松,例如C,穿着条灰色的运动裤,一抬手就露出裤头,裤头是用裤绳绑着的。 我愣了一下,因为时间循环,「昨天」那根绑过我的绳子在时间重设当下就不见了,我把它放在枕头底下,「醒来」之后我找过,枕头底下甚么也没有。现在这么一看,比起鞋带更像裤绳。 「这里你们需要再去感受,收不要收得太快,要优柔一点。」老师喊了我的名字,「你来跳一遍。」 我回神。老师想叫我试范一下,她找了一圈看见我坐到角落,才记起我跟她提过我不舒服。没办法,她改为叫F去做试范。F走到老师身边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他不高兴,我知道。原本他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后来变成了我。他没跟我挑明过,我也没当一回事儿。 F跳完后被老师夸了,红着脸退到一边,终于没把注意力放我身上。我跟他跳得差不多,但他身体条件比我好,四肢修长又有力量。 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我上前去问老师必修课教授的住处,如果她不知道我还得问别人。中午在厕所受了重伤之后我就没去盯人了。 「他住本部宿舍。怎么了?」 「他讲的课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但我没他联系方式,想着去宿舍找他。」 「教师宿舍你们学生不能随便进去啊,怎么这么冒失!」老师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把教授的电话给了我,我赶紧记下来。 「再过一星期就要表演了,你这身体没问题吧?」老师问我。 她之前想在系里找一个学生带出去表演。课堂上她点了几个人试跳,没点我。F是那当中跳得最好的,老师脸上的表情也很明显要选F。别人跳完,我动作也记得差不多了,就举手提议老师让我也试一下。老师回去想了几天后选了我。 我说:「没事的,就今天不小心伤了一下。」 「那我明天检查你练得怎么样。」老师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我又多了一个活到「明天」的希望。 旧校区,也就是本部,教师宿舍只有一栋。我今天怎么也得排除或者确认一个凶手。 下课了,我找C说,今天不排练了,身体有点不舒服。 C拿着毛巾擦汗的动作僵滞半秒,眼睛躲在毛巾后面,抿着唇点头。他的反应引起我的联想,我低下头能一眼瞄到他腰胯上露出来一截的裤绳。放枕头底下那根我仔细看过,不是我乱想,是真的跟C的很像。我转过身去看其他同学的裤绳,全是运动款,裤绳都差不多。 一想到这当中可能有侵犯我的人,我脑子迅速膨胀,有点晕。C伸手扶了我一下,很快又缩回去。 「你离老师远一点。」F不知道甚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克制着说话的音量,可能是感冒了,鼻音有点重,威胁的话没有威胁的力量。 他这一挑明我就琢磨出来了,合着我抢了他的演出机会,又成为了他感情上的假想敌。 反正我没把握今天能抓到凶手,时间一循环大家不会对今天的事情有记忆,我拉过一旁的C说:「我喜欢他,我喜欢男的。老师挑我只是作品需求,我还羡慕你手长脚长呢。」 周围一圈听见我说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转过头跟C说:「对不起,虽然吓到你了但我说的是真的。我要去旧校区一趟,排练之后再约吧。」 说完我就走了,我活不过今天甚么都白说。 本部的宿舍很好找。我问保安教授回来了没,幸好这个瘦瘦小小的保安认得教授。 「早回来了啊。你是学生吧?找他甚么事?」保安说。 「他上课落下水壼了,我来给他送水壼的。」我低头在背包里找了一会儿,甚么也没掏出来。「哦我把它忘在食堂了!我去取了再来。」 这个保安很好骗,我往外走,蹲在一栋能看见宿舍门口的大树后面。这宿舍楼只有一个出口,如果教授要从里面出来我肯定能看见。 我看着时间,如果中午的性侵能改时间和地点,那我被杀害一样可以有变动。蹲了大概一小时,临近晚饭时间,走动的人挺多的,但我没看见教授。 忽然身后的草丛有声响,我刚要回头就感觉脑袋上一阵钝痛,晕眩,头皮上有液体流过,温温的,应该是血。我倒下去的时候看见这绿化带有好多大石头,凶手很有可能是拿石头砸了我。 等我再睁眼,第一时间一定要给学校写封建议信,让他们清光所有绿化带的石头! 循環Day3(上) 我不说,你们可能不会信,我跟B以前关係真的很好。 我们俩小学就认识。他学钢琴我学中国舞。他家住小洋房,他自己有一个琴房,我周末爱到他琴房里练舞,他弹甚么我跳甚么。有时候我会把老师教的舞蹈曲子告诉他,让他帮我伴奏。 有一次我跟他说,要不以后你写一首曲子,我来跳。 他吃着西瓜把汁水全弄到我身上,嘻嘻哈哈地说,不写。 我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我,我扔下还有一半没吃完的西瓜就走。果汁又甜又黏,他拽住我的时候我更气了。 不写一首。他说着,掰下一块浅粉色但甜得起沙的西瓜塞到我嘴里。你想要几首我就写几首。 他被我摁在沙发上用西瓜皮揍得求饶。 我们住在同一个区,区内没有好的中学,我爸妈让我去参加邻区学校的考试。 我在课间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考同一间中学? 他把书上46890的洞都涂满了才说,我成绩那么差,怎么考?? 他能摆平乐谱上的蝌蚪,但摆不平课本上的加减乘除。他爸妈不管他学习,钢琴也是他自己提出要学的。他说要补习,他爸妈就给他请了家教,天天补。 太累了,不想学了?? 一旦他趴在课桌上这么说,我就拉着他到操场上给他跳最新学的动作。他坐在塑胶地板上,我踢腿扬起的沙尘落到他眼里,他眨也不眨,还得我给他吹出来。 他看完后总是说,我怎么一看电视上别的人跳舞就想睡觉呢? 我拿他衣服擦汗,问他,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唸中学? 他说要,他没出尔反尔。 中学时期他已经高我半个头了。我们那学校可以选住校或者走读,我们俩都选了走读。经常是他爸开车来接我们放学。 我坐在车里告诉他,我想当编舞师,不想唸普通大学。 他把剥好皮的烤红薯放到我手里,用我的围巾给我擦鼻涕,那你去给广场上的大妈编舞啊。 我把滚烫的红薯塞他嘴里,高温消毒他的嘴巴。他把红薯吐出来吹凉了又吃进去。 我们都考音乐学院吧。他说。 艺考这条路费钱,幸好我家条件还行,他家条件原本挺好的,但在初叁那年出了变故。他爸原本是银行行长,被栽赃受贿,工作丢了还被罚了,最后走了好些关係才没被关起来。 他不住小洋房了,钢琴也被卖了。我拿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部功能最接近钢琴的电子琴,他家原本那种我买不起。 我摸着完全不同质感的琴键问他,你还考音乐学院吗? 考。 这时候他变得话有点少,在学校里也整天呆呆地坐着。 这跟钢琴不一样,肌肉记忆会不会适应不了?其实我是想问他,还能考上音乐学院吗? 钢琴在我脑子里,不会忘的,能考上。 他说这话时笑得特别柔软,我说我以后存到钱了就给他买钢琴。他掐着我脸说现在住的房子哪放得下钢琴。 他爸妈为了生活做起了小生意,经常跑来跑去,比以前更没空管他。他就到我家蹭吃蹭喝,还会跟我爸妈点菜,我爸妈把他惯得没边儿了。 后来,在很突然的情况下他知道了我喜欢男生,不到一周就转学了。我有试过到他家去找他沟通,去了才发现他已经不住那儿了。他彻底消失了。 循環Day3(中) 别人死前跑马灯,我是重生后跑马灯。躺在宿舍床上把我跟B之间的种种过了一遍后,我意识到跟C一起参加的比赛很重要。我的梦想就是要当一名编舞师,那个比赛的评判都是非常有名的舞蹈家,能完整走一遍比赛会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这循环我必须破,还要出奇制胜。反正上不上课我都得死,那我乾脆把时间花在查凶手上。就算我能成功活下来,那也只是缺了一天的课,问题不大。 上一次循环我死的时候教授还在宿舍里,教授的嫌疑自然被排除。剩下B,E和F,这一次循环我先盯着B。如果能排除B,证明我跟他的关係还没坏到这个程度。 我们学校男生比较稀缺,在旧校区只有一栋男生宿舍。听一些同学说,这宿舍五层楼,一楼还让女同学给住了。男生怎么会有怨言呢?巴不得多跟女生来往。 上一次循环我虽然来过,但周身疼痛没注意到环境,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有男有女。B正巧跟一个女同学一起走出来,神情呆滞,女同学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反应。 我两叁步走过去,靠在B的另一边,大方地打招呼。B顿时连路都走不了,愣在原地。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问甚么,我说我来找同学,刚好遇到你。 自从进入循环,我把一辈子能撒的谎都撒了。 女同学说一起去吃早饭吧。 我说他不吃早饭。这一句我没撒谎。我问他,你不是快上课了吗? B这才迈开腿往演讲厅走,走没两步开始小跑,像是要把我甩掉。 我不仅要跟人,还要光明正大地贴着。B坐哪儿我坐哪儿,他在演讲厅里换了几个位置我就换几个,还厚着脸皮跟原本佔了座位的同学对调。这把B急得眼睛跟脸都红了,气得发抖,实在忍无可忍才低声问我到底要干嘛。 没干嘛,不能坐在你旁边吗?还是你要叫我滚? 他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在列印好的教学简报上给字填洞,圆珠笔没水了就换一支自动铅笔。 我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啪一声他手上的铅笔芯断了。他没看我,沉默着,把笔捏得死紧。「没有。」 「真没有?」 他又不说话了。 撬不开他的嘴我也不急,先让他加了我微信,然后一遍遍起来回答教授针对我发问的问题。教授还是让我下课留下来谈话,要训我。我去找教授之前,一把拿起B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放自己兜里,当作人质。B在我背后叫了几声我没理他。 教授刚张开嘴,我点开自己手机里的录音软件放到教授面前。来,您说,我听着。 上两次他说我会遭到报应那些话他都说不出口了,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哼气,最后打开我拿着手机的手走了。 B走过来一边讨回他手机,一边问我为甚么要惹教授。我问他,你中午在食堂吃还是外面吃? 旧校区在市中心,学校外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食店。 B一步退开两米,我上前拽住他,不能让他跑了。他叫苦连天,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 在他眼里我这是反常,但我知道我不这么做可能会没命。如果这是在以前,我肯定第一时间把这么离奇的事情告诉他,他也肯定会相信我还会主动救我。现在,他不但质疑我,还有可能会杀害我。我一时间没了早上那股斗志。 我说:「你就当我是在叙旧吧,过了今天我以后也不会烦你了。」 我不按常理出牌害他一次次发愣,愣完后又生气,气得两隻眼睛像上了妆一样红。我这以退为进堵得他无路可去,只好让我当他一天的尾巴。 上完教授的课他要去琴房练琴,走到琴房大楼门口他站着没进去,嘴里嘀咕你没有琴房卡,也没有授课卡,进不去。 我这才看见大堂有刷卡的闸口。他调头往外走,我拉住他说,我在楼下等你吧,你上去练。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外走。看他高大的背影就想一脚踢他屁股上,怕他不让我跟了只能踢踢路上的石子。石子蹦到他身上他回头瞪我,等他继续走我又继续踢石子。我一路跟着他来到校外的琴房。 好的十五块钱一小时,差的十块钱一小时。我看了一眼店里的间隔,琴房没多大。我说我就在门口,不进去。 他压根儿没听我说话,给了老闆十五块钱,走到最里面。他开了房门没关上,站在边上眼睛像盯仇人一样盯着我,我小跑跟上去。路过其它琴房的时候瞄了几眼,B选的琴房是隔音措施比较足的,琴比较好的,空间也是最大的。 听他弹奏久了,我也稍微能分出琴声的好坏。琴房里的琴自然比不上他家以前那一部,我送给他的电子琴,不知道他搬家的时候扔了还是带着走。站在琴房里很无聊,空间有限我不能大开大合地跳舞,于是脱了鞋子偷偷练起基本功,绷绷脚尖点点地。 练着练着没琴声了,我转头才发现B在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穿起鞋子退到门边,要不我还是出去等你吧? 他扳正脸坐直身子又弹了起来。 循環Day1(中上) 我往旁边看,B正对着教学资料下「毒手」。他从以前就这样,有事儿不愿意说时喜欢随手涂涂画画,课本上那些字的洞都被他填满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复习。教授还是盯着我,我不方便和B说话,于是撕下一张便条纸写了几个字,约他晚上在新校区的食堂见。 我调整了一下计划,如果不能赶在C的选修课前表白,那就约C一起吃午饭,然后顺便一起上下午的课和排练。这样排练结束后就能跟B见面了。想着想着我耳朵又红了,虽然我跟C成为了搭档,但没约过吃饭,希望他能答应。 教授没再为难我,我拿出稿子来背,没再挡着B,反正他都知道了。 为了少挨骂,教授一喊下课,我马上收拾好东西跑到讲台。教授慢慢收拾着东西,看人走得差不多了,问我:「你跟学校说我针对学生?」 我愣住。还以为他要批评我上课的问题,结果不是。不知道学校是站在他那边还是我这边。我想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便只是站着。这门必修课我估计要重修了。 「你以为你这么做是对的?」 我刚想抬头又低了下去。他能这么问就代表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我也没必要多说甚么。 「等着吧,会遭到报应的。」 我还真的想了想,能是甚么报应。 他一走,有同学凑上来问我:「你有看公告栏吗?」 「没有,怎么了?」 「他被学校处分了。」 「他那年纪快可以退休了吧?现在被处分,退休金肯定受波动。」 「呵,怪不得最近上课说话都像机关枪,突突突扫射。」 我跑到公告栏去看,教授真的被处分了,处分原因正是我跟学校反应的情况。我明明没有做错,可我感觉我闯了大祸。 浑浑噩噩地上了地铁,我想了很多。其实我没有要学校处分教授,只是希望能作个警告,让教授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然后把同学的论文再审一遍,把成绩纠正过来。学校有学校的考虑,但我不能懂。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是能赶上在C选修课前表白的,但我现在没心情了,打算发信息约他吃午饭。打开微信,我看见一个聊天群组很热闹,点进去看,是中学同学在讨论过两天的聚会。 我是知道的,但避免在聚会上碰到B,也不想在大家回忆中学往事时感到尷尬,我跟负责策划的静香说了我不去。 有人在群里问B来不来。B没回,倒是有个头像是胖虎的人说B一定要来,因为他要给B道歉。胖虎是我们班上的恶霸,见谁不顺眼都要欺负一两下,不知道他跟B有甚么过节,还转性了要跟B道歉。 我的手机突然嗞嗞抖起来,静香给我打来电话。她还是那么直接,问我甚么时候能跟B和好。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那他不来,你总能来了吧?」 「他不参加吗?」 「是啊,跟你一样私下跟我说的,就刚刚。」 我问静香,胖虎跟B之间发生了甚么事情。静香说到一半手机被抢走,冒出来胖虎的声音。 「就是我那时候嘴欠,问他跟你是不是一对儿的。他把我给打了,我也还手了。现在我知道错了想跟他把这结解开。」 地铁忽然晃了一下我没站稳,一头撞到扶手上,疼得嘶嘶抽气。「他为甚么打你啊?」 「他说他跟你不是朋友,让我别瞎说。可你俩关係不是好着吗?」 「这是甚么时候的事儿?」 「记不清了,反正跟他打完后没两天他就转学了。」 那就是在我跟静香坦白性向之后。难怪那一次胖虎带着伤上学,B直接没影了,转学的事情还是班主任说的。没想到B恐同恐成这个样子,今天让他知道我要去表白,估计又要发作了。明明出柜最难那一关是家人,可我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却栽在了朋友的手里。不知道晚上能不能跟B好好聊聊,他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也就算了,本来大学过后大家也要各散东西。 循環Day2(下) 我到药店买了药,涂好才去上下午的专业课。 老师拿出一段经典的现代舞片段给我们看,看完后教我们分解动作,再让我们跟着跳,去感受音乐和身体的律动。她年纪不大,长得像小燕子,但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药效没那么快,我跟着老师跳一两遍后实在疼得没法忍受,坐到角落让伤口休息。「昨天」老师夸我筋软,「今天」我就偷懒了。 我说过我上课不会跟C凑到一起,平时专心练动作,只偷一点点时间去观察他。现在我时间多的是,就有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C是班里最高的,托举做得最好的。练舞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找他一起练,可他跟谁都画一条叁八线,除非有练习需要,否则不会跟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就在刚刚,一个男同学不小心扫到他手臂,他就悄悄退开一米,保证下一次不会被碰到。 我乐了,C这么敏感,岂不是不用谈恋爱了?还是谈恋爱的时候会变一个人?想着想着思路心猿意马,视线忍不住窥探起C的身体。为了练舞舒服和看清楚自己的肢体动作,很多同学都穿紧身的弹力衣裤,男生也一样,能进舞蹈系的大多是从小就练舞的,害羞不害羞已经不在考量之内。也有个别同学会穿得比较宽松,例如C,穿着条灰色的运动裤,一抬手就露出裤头,裤头是用裤绳绑着的。 我愣了一下,因为时间循环,「昨天」那根绑过我的绳子在时间重设当下就不见了,我把它放在枕头底下,「醒来」之后我找过,枕头底下甚么也没有。现在这么一看,比起鞋带更像裤绳。 「这里你们需要再去感受,收不要收得太快,要优柔一点。」老师喊了我的名字,「你来跳一遍。」 我回神。老师想叫我试范一下,她找了一圈看见我坐到角落,才记起我跟她提过我不舒服。没办法,她改为叫F去做试范。F走到老师身边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他不高兴,我知道。原本他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后来变成了我。他没跟我挑明过,我也没当一回事儿。 F跳完后被老师夸了,红着脸退到一边,终于没把注意力放我身上。我跟他跳得差不多,但他身体条件比我好,四肢修长又有力量。 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我上前去问老师必修课教授的住处,如果她不知道我还得问别人。中午在厕所受了重伤之后我就没去盯人了。 「他住本部宿舍。怎么了?」 「他讲的课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但我没他联系方式,想着去宿舍找他。」 「教师宿舍你们学生不能随便进去啊,怎么这么冒失!」老师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把教授的电话给了我,我赶紧记下来。 「再过一星期就要表演了,你这身体没问题吧?」老师问我。 她之前想在系里找一个学生带出去表演。课堂上她点了几个人试跳,没点我。F是那当中跳得最好的,老师脸上的表情也很明显要选F。别人跳完,我动作也记得差不多了,就举手提议老师让我也试一下。老师回去想了几天后选了我。 我说:「没事的,就今天不小心伤了一下。」 「那我明天检查你练得怎么样。」老师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我又多了一个活到「明天」的希望。 旧校区,也就是本部,教师宿舍只有一栋。我今天怎么也得排除或者确认一个凶手。 下课了,我找C说,今天不排练了,身体有点不舒服。 C拿着毛巾擦汗的动作僵滞半秒,眼睛躲在毛巾后面,抿着唇点头。他的反应引起我的联想,我低下头能一眼瞄到他腰胯上露出来一截的裤绳。放枕头底下那根我仔细看过,不是我乱想,是真的跟C的很像。我转过身去看其他同学的裤绳,全是运动款,裤绳都差不多。 一想到这当中可能有侵犯我的人,我脑子迅速膨胀,有点晕。C伸手扶了我一下,很快又缩回去。 「你离老师远一点。」F不知道甚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克制着说话的音量,可能是感冒了,鼻音有点重,威胁的话没有威胁的力量。 他这一挑明我就琢磨出来了,合着我抢了他的演出机会,又成为了他感情上的假想敌。 反正我没把握今天能抓到凶手,时间一循环大家不会对今天的事情有记忆,我拉过一旁的C说:「我喜欢他,我喜欢男的。老师挑我只是作品需求,我还羡慕你手长脚长呢。」 周围一圈听见我说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转过头跟C说:「对不起,虽然吓到你了但我说的是真的。我要去旧校区一趟,排练之后再约吧。」 说完我就走了,我活不过今天甚么都白说。 本部的宿舍很好找。我问保安教授回来了没,幸好这个瘦瘦小小的保安认得教授。 「早回来了啊。你是学生吧?找他甚么事?」保安说。 「他上课落下水壼了,我来给他送水壼的。」我低头在背包里找了一会儿,甚么也没掏出来。「哦我把它忘在食堂了!我去取了再来。」 这个保安很好骗,我往外走,蹲在一栋能看见宿舍门口的大树后面。这宿舍楼只有一个出口,如果教授要从里面出来我肯定能看见。 我看着时间,如果中午的性侵能改时间和地点,那我被杀害一样可以有变动。蹲了大概一小时,临近晚饭时间,走动的人挺多的,但我没看见教授。 忽然身后的草丛有声响,我刚要回头就感觉脑袋上一阵钝痛,晕眩,头皮上有液体流过,温温的,应该是血。我倒下去的时候看见这绿化带有好多大石头,凶手很有可能是拿石头砸了我。 等我再睁眼,第一时间一定要给学校写封建议信,让他们清光所有绿化带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