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誓言,我的谎言》 第一章:原罪 上 夏日雨季,瓢泼大雨一连下了数日,依山傍水的旭日城多处传出水患,多道红蓝光线穿透灰暗朦胧的天色与阻碍视线的狂雨,刺耳的鸣笛声伴随着一辆辆警车在淹水的道路呼啸而过。 胸涌的浪潮如猛虎般啃食着码头,堆砌几尺的各色货柜衬得警车格外渺小,黄色的封锁线将人群二分,一侧聚集了各家媒体记者、围观群眾,他们举着无数摄影机械不断尝试拍摄到绝佳素材、兴奋躁动,与其產生强烈对比的是另一侧气氛凝重、忿恨持续积累的一眾警察。 泥泞地上一具幼童尸体静静躺着,赤身裸体的他伤痕累累,任凭雨水拍打在身上……。 「妈的!」一声怒吼与捶打货柜的响声同时窜入眾人耳中,那是一名十分年轻的警员,对受害人的怜悯与对犯人的怒火在他脸上交织成一副扭曲的五官。 「闹脾气帮不了受害者,找出兇手才是我们该干的事。」一名五十来岁、戴着眼镜、身形圆胖的男人气定神间地调度人员,但那双拳头始终不曾松开,他命令鑑证科在这被大雨严重破坏的现场尽可能搜集可用线索。 年轻人名叫天真,如同其名,初出茅庐的他行为同样天真,除了宣洩不受控的情绪,毫无经验的他全然帮不上忙,最后只能被派去维持围观者的秩序,今年六月刚从警察大学毕业的他本该从最基本的文书任务、指挥交通做起,偏偏一天夜里值班时接到一通报案电话,报案人发现了一具女童尸首,刑事组接手案件,天真却因为那通电话多日辗转反侧,主动申请参与调查案件。 他的申请毫无意外地被驳回,于是倔强的他开始自己调查,他在刑事组离开后到案发现场搜集证据,有一次在偷偷查阅警局有关此案的档案时被抓个现行,外号胖老爹的资深警员正是负责这个案件的队长,天真执拗的态度引起胖老爹的兴趣,一时兴起便同意让天真一同查案。 原以为只是一起单一案件,没想到一起又一起的裸体儿童虐杀惨案相继发生,算上今天码头上这一具男童尸首,已是这半年来的第六起,受害者年龄介于四岁至十岁,男女皆有,且身上无一不是佈满怵目惊心的伤痕,经法医断定,这些孩童生前曾受过鞭打、刀割、火烧、甚至出现性侵痕跡,明显是连续犯案。 虐杀孩童的消息在旭日城闹得人心惶惶、满城风雨,兇案迟迟无法侦破也令社会大眾对警方的能力感到怀疑,胖老爹无数次被上层约谈,队员一个个都压力巨大。 压抑的警局办公室内,胖老爹聚集眾人开会、检讨案情,天真坐在角落、表情缓和不少,此时他的脸庞才符合他这年纪该有的清爽,可惜他的眼中早已没了年少该有的清澈,那是一双有故事的眼睛,也就因为这一双眼睛,胖老爹才决定答应天真入队。 「六名死者的外貌、住所、学校、家庭与人际关係、甚至拋尸处都没有共同处,兇手会不会是随机杀人?」 胖老爹推推眼镜,道:「只挑儿童下手,就不是随机杀人,他们当中肯定有什么共同点是我们忽略的。」 前辈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热烈,天真一名新人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瀏览笔记型电脑上的案件资料,在一名死者的房间照片中,天真看见了熟悉的乐高积木,不禁想起年幼时也时常和弟弟一起搭组乐高积木,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惆悵,在别人还没来得及发现前,他又赶紧收起了那哀伤。 他继续阅读档案,竟在另一名受害者的家中也发现了同款直升机造型的乐高积木,天真心跳加速,直觉告诉他找到了关键线索,他继续快速翻看照片,果然在每位受害者家中都有着同款乐高积木。 天真激动跳起、喊道:「胖老爹!我找到了!」天真将照片投影到萤幕上,挑出直升机乐高积木照片。 一旁的女警反应迅速,很快找出了积木资讯,说明:「这是玩具公司今年推出的限量版,旭日城只有一家店出售这款积木。」 胖老爹使劲揉搓天真的小脑袋,称讚:「小鬼,干得不错!」他手指上浓厚的菸草味让天真不太舒服,但这讚扬对他无比重要。 胖老爹立刻带着几名队员前往玩具店面调查,队员向店长询问线索时,胖老爹站在店外红砖道上抽菸,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有意无意地观察对面大楼……。 天真不想在玩具店里多待,里头乱跑的孩子总让他想起伤心的回忆,索性到外头陪陪胖老爹,他一出来便发现胖老爹盯着对面大楼看,问:「你想买房子吗?这条路上的房子都是住商合一的,楼上的房价就算卖屁股也买不起,你死心吧。」 「臭小子,话挺多嘛,看来熬了几天夜也没事,体力这么好的话就去对面爬爬楼梯、练练肺活量吧。」 「爬楼梯?」天真一头雾水。 「你去看看哪几楼能清楚看见这家店。」 天真这才反应过来,问:「你怀疑兇手可能从对面观察玩具店、挑选下手的孩子?」 「先查查吧,反正你挺间的,还有时间关注房价。」 天真欣然接受这任务,胖老爹嘴上没有明说想法,但这半年跟在胖老爹身边的天真早就摸清胖老爹的行事风格,看着不经意、其实全是细节,他不会叫属下去做没意义的事,既然他派了任务,肯定有一探究竟的价值。 天真不仅跑遍了这条路上所有能看见玩具店的大楼,更搜集了所有住户、店家的人员讯息,两日后,他带着整理好的资料来到胖老爹的办公室,胖老爹打开档案,长达数百页的资料他看都不看就将笔记型电脑扔到一旁。 「我整理了很久,你都不看?」 「什么都要我看,要你有屁用?」天真一进门,胖老爹就留意到他脸上那股得意劲,作为过来人,胖老爹一眼就知道天真查到重要线索,今天是来邀功的,胖老爹说:「你找到什么了?」 被看穿的天真抿抿嘴,开啟另一个档案,档案上是一名西装革履、书卷气息相当浓厚的中年男子,从资料看来他今年四十七岁,但保养得当,看着跟三十多岁差不多,只有那一头灰白的头发洩漏他的年纪。 「这个人姓倪,单名一个心,是旭日大学的符号学教授,就住在玩具店斜对面四楼。」 「所以呢?他有什么特别?」 「特别在于他的就医纪录里,曾经因为恋童倾向而接受心理治疗,我私下找了旭日大学的学生探听,倪心因为这件事被学校约谈了好几次,要不是倪心早几年取得了终身职教授的职位,早就被开除了,这些受害者都是儿童,也都遭到性侵,这个倪心的住处又刚好能清楚监视玩具店的进出人员,他的嫌疑非常大。」 胖老爹点了根菸,说:「找他回来问话啊,还在这等什么,等我请你吃饭?」 天真笑了笑,回说:「是,马上去!」 连续杀童案的嫌疑人倪心当天晚上便被带回警局审问,从警察上门到如今坐在审问室,倪心表现得十分冷静,他并不慌张,也没有过多表情,正常人无故被警察提审肯定会紧张不安,倪心稳若泰山的反应加深了警方对他的猜疑。 胖老爹隔着双面镜观察着审问室中的倪心,天真自告奋勇要审问倪心,却被胖老爹一口回绝,经验老到的胖老爹看得出倪心深藏不露,一名能在大学取得终身职教授席位、又长年活在恋童癖污水中的人,不论在智力或心理上,绝非天真这种小毛头能应对得了的。 胖老爹派出两名资深的刑警进入审问室,女警递上一杯咖啡,问:「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倪心坐姿挺拔,低沉的嗓音回道:「连续杀童案,对吗?」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不是轻蔑、也非高傲,而是无奈与悲哀,他苦笑说:「像我这种人,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恋童癖是一种心理疾病、是社会大眾最无法接受的异端之一,倪心成年后即发觉自己对年幼孩童有着特殊情感,他一直将这份祕密掩饰得很好,直到一次醉酒,不慎脱口而出这不该倾诉的爱恋,从此他的人生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无法翻身……。 为了让自己成为一名正常人,他接受心理治疗、甚至注射药物抑制性慾,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成为大眾所认为的正常人。 第一章:原罪 下 倪心晓得眼前的两名警察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大佬藏在那面镜子之后,他注视着镜面,彷彿透过镜子看见监控室的胖老爹,他说:「就算我什么都没做,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因为恋童在你们眼中就已经足够定我的罪。」 倪心这些年受尽了各种排挤威胁,有些甚至构得上犯罪,这些恶意皆来自他的原罪「恋童」,可他明明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只是将情感藏在心中,却仍然被视作罪犯般对待。 「我只是爱的对象跟你们不同,如果你们不会因为爱上一个人就去强暴对方、伤害对方,凭什么认为我会呢?」倪心的言行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他的自尊与人格似乎在多年的异样眼光中碎成尘埃。 审问室中的男警说道:「那也不能保证你不会对孩子出手,你的存在就是一颗未爆弹,等哪天爆炸了,一切就太晚了。」 倪心问:「警察先生,请问您是异性恋吗?」 「当然。」 「依您的论述,您对这位警察小姐而言,也是一颗未爆弹。」 男警拍桌、喝斥:「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别拿我跟你这个变态比!我看这些案子就是你干的!」 倪心对这些辱骂早已麻木,他冷冷回应:「你推断我是兇手,是因为我有恋童癖,如果我已经治好了恋童,就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审讯室中的两名警察疑惑地互看一眼,女警问:「从去年八月开始,你的医疗纪录上就没有与心理治疗相关的纪录,你是怎么痊癒的?」 倪心抬手看了看手錶,时间显示六月十八日二十二时五十八分,倪心起身,再次对着镜面说话:「跟我回家,我会把一切告诉你们。」 胖老爹最初对倪心的印象无误,处变不惊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也或许是因为他经歷过太多比今天更严峻的时刻,才让他如此淡然。 倪心目前只是有嫌疑,警方并没有证据指证他有犯罪事实,胖老爹一番思考后,决定同意倪心提议。 倪心少少的几句话给天真留下深刻印象,他因为倪心的恋童癖起了疑心,可就如倪心所说,是否有恋童倾向与是否犯罪是两回事,他不禁反思自己的想法太过偏颇。 然而,有一点天真能够篤定,倪心必然还藏着其它祕密,一个足以左右这场案件进展的重大祕密……。 胖老爹带着属下与倪心一同回到住处,倪心的房子位于旭日城蛋黄区,他在符号学的造诣即便在全球也是首屈一指,虽有流言缠身,至少生活算得上衣食无缺。 倪心的屋子打扫得十分整洁,屋内装潢走的是工业风,灰白色的墙面与傢俱虽然精緻,却少了烟火气,倒像是供人参观的样品屋般违和,唯一看得出生活气息的只有书房中堆积如山的各种书籍资料。 回家后,倪心替同行的警察泡了红茶,警察可没心情喝茶,胖老爹问:「到家了,能说了吧?」 倪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双眼从未从墙上时鐘移开,回程路上胖老爹就发现他一直注意时间,相对于被抓进警局,时间流逝更让他焦虑。 三、二、一,零点一到,时鐘响起了小星星歌曲的音乐,倪心微微一笑,走向沙发坐下,一开口就是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说词:「我和『誓言屋』做了交易,他们治癒了我的恋童癖。」 天真不信倪心的说法,直言:「你当恋童癖是盲肠,想割就割、这么容易治吗?要是有人有这种本事随随便便就治好恋童癖,还不红遍网路啊?什么誓言屋,听起来就是诈骗集团。」 「如果他们不是人呢?」 天真听懂倪心的弦外之音,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是说……他们是『血族』?」倪心以微笑回应,答案不言而喻。 「血族」是人类的亚种,外型上与普通人类并无不同,却拥有比人类更强健的体魄、更长的寿命,血液之于血族相当于水之于人类,若长时间不饮用血液即会死亡,血族之名也因此而来。 除了血族嗜血的特性,尚有一个令人类对他们敬而远之的原因,极少数的血族能掌控一种名为「血咒」的异能,血咒型态多样,据记载,变形、读心、瞬移、甚至控制时间等异能都曾有血族练成。 恐惧使人变得疯狂,血族超乎常人的力量引起人类忌惮,猎杀血族的事件千百年间数不胜数,原本只佔一成人口数的血族时至今日几乎消失在人们视野,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血族从未灭绝,他们不过是藏在人群之中……等待再次胡作非为。 天真只在别人口中和书上看过血族的事,他好奇问:「旭日城从来没有血族活动的实证,就算他们真的躲在旭日城,你又怎么找到他们的?」 「我没找他们,是他们找上我。」 倪心放下茶杯,进书房翻找了一会儿,随后拿着一张红色纸片回来,胖老爹拿着纸片上下翻看,看不出所以然,随手塞给身旁的天真,天真低头扫了一眼,原本纯红的纸片上逐渐浮现一行金色文字……。 「曼陀罗街三十七号,这是哪?」 天真这句话一说出口,胖老爹大吃一惊,他再次拿起纸片仔细观察,却看不见天真口中的那串文字,他问:「你真的看见有字?」 天真感到莫名其妙,回答:「不就写在上面吗?」 胖老爹让在场的所有警察传看纸片,他们全跟胖老爹一样什么都没看见,天真这才感到惊恐,他不解为什么只有他能看得见上面的文字?灵异事件般的诡异氛围在屋中发酵,同事尖锐的目光看得他浑身刺痛,天真不自在的神情倪心非常熟悉,团体中的特例都曾面临这样的处境。 人类总是排斥异端,恋童者如此、血族亦如此,与眾不同正是他们的原罪。 不安的天真追问倪心:「你在纸上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只有我看的见上面写的地址?」 倪心回答:「你是誓言屋挑中的客人。」 「什么?」 「那是誓言屋的名片,只有被挑中的人才能看见上面的地址、前往誓言屋。」倪心脸上泛起一丝偽善的笑容,他对天真说道:「看来你也有无法达成的心愿,去吧,去誓言屋,它会帮你完成心愿,只要……你愿意立下誓言。」 第二章:誓言屋 上 倪心,一名恋童者,战战兢兢活过四十多个年头,因一次酒后吐真言曝露深藏多年的祕密,从此受到无数辱骂与指责,他有理智,即使再爱,也晓得不能去伤害别人,却没人相信他能控制这份感情,在他人眼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甚至早已将他视为罪犯……。 起初,他不懂只是因为喜好不同,为什么非得遭受这么多不公与排斥?后来他醒悟了,与眾不同在人类社会中就是一种罪,他想生存下来,必须随波逐流,他开始寻找医疗协助,接受过各种治疗仍旧没能将对孩童的情愫消除。 人们的恶意将他逼上悬崖,望着一片汪洋,他兴起一死百了的念头,当他迈出那一步,后领忽然被勾住、猛然将他往后拉,倪心跌坐地上、思绪紊乱,一仰头,一对男女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男人身形修长,穿着黑色西装裤、白衬衫,梳着清爽的油头,五官寡淡、给人一种不张扬的舒服感,双手提满各种购物战利品,腋下还夹着一本厚厚的地毯型录,女人一身宝蓝色的削肩洋装、衬得她肌肤白皙如雪,一头捲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俐落时尚,清淡的装容在略嫌稚气的脸蛋上相得益彰,但那双明亮杏眼一张一合间透出的娇俏与魅惑又与她清纯的长相并不协调,她一手撑着阳伞、一手拿着一杯红色饮料,像是看着街边掉落的垃圾般盯着倪心。 倪心这辈子也算见多识广、接触过各式各样的人,但现在眼前的这两个人与他过去见过的人都不同,熙攘的码头、穿梭的人群似乎都独立在他们之外,形成一种强烈的切割感,可那不是因为二人出挑的模样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这种粗浅的理由,而是源自二人自身散发的气场,独树一格又充满吸引力……。 女人对倪心露出笑容,很美、非常美,但倪心看得出那并非善意的笑容,更贴近猎人找到猎物、即将收入囊中的志得意满。 她将阳伞收起,掛在男人手臂上,随后伸手在男人西装裤的口袋摸索,男人虽不动如山,但闪烁的眼神藏不住,同是男性的倪心能体会男人内心有多挣扎,只差那么几公分,女人就会碰到男人最敏感的地带……。 倪心趁着女人摸索男人口袋期间,从地上爬起,此时,女人也找到她想找的东西,一张红色纸片。 倪心从女人手上拿到那张红色纸片,纸片上只有一行金色文字「曼陀罗街三十七号」,当他再抬头,女人与男人已静静走远,倪心出声呼唤,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男人回头瞧了倪心一眼,倪心不知道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不似鼓励也不似警告,却充满期待。 遇见他们之前,倪心每天都活在愁云惨雾之中,脑中除了各种负面想法再无其它,但现在他对那张红色纸片上写着的地址极度好奇,这张纸片有着某种魔力,催促着倪心去一探究竟,最终,他鬼使神差地来到改变他一生的地方……。 倪心从沙发起身,拉开落地窗窗帘,警察走了、雨停了,静謐的旭日城也该醒了……。 天真带走了倪心那张红色纸条,他们化验了纸条,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奇怪的是依然没有人看得见那行金色文字,倪心的话在天真脑海中盘旋不去,是的,天真有一个心愿,一个令他成为警察、坚持不懈、豁出性命也必须完成的心愿。 另外一件费解的事是在旭日城中并没有曼陀罗街三十七号的登记资料,员警亲自跑了一趟,在曼陀罗街前后绕了好几圈,就是没看见三十七号的门牌,问了居民也无人知晓这户人家。 胖老爹的办公室中,天真问:「倪心是不是在说谎耍我们?可能我不知不觉被他催眠了,才会看到那行字呢?」 胖老爹吐了一口香菸,说道:「那栋房子真的存在,但只有被选中的人才到得了。」 「这么离奇的房子……真的是血族?」 胖老爹点点头,无奈道:「我请示过上层,接到的命令是不许再调查曼陀罗街三十七号。」 「为什么?他们就这么怕血族?如果胆子这么小还当什么警察?」 「不只是怕的问题,血族这几十年虽然没怎么现身,但他们一直都在,尤其是三大纯血家族,他们的家族延续千百年,在世界各国埋下的根深到你无法想像,如果这件事跟血族扯上关係,上头的人想撤手也很正常,何况问题不出在誓言屋,我们的嫌疑人是倪心,我早就派人监视他,顾好他才是我们该做的,誓言屋已经不再我们的调查范围内了。」 「说到底,他们还是没胆而已。」 「小子,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提醒你别扯上誓言屋,就算他们有本事替人达成心愿,也绝不会有白吃的午餐,你千万别动歪脑筋,听到没?」 胖老爹的提醒天真明白,血族可不是公益团体,既然要他们做事,自然得拿出相应的报酬,倪心说誓言屋替他治癒了恋童癖,那他以什么代价作为交换呢?天真不禁想,若是想达成自己的心愿,得付出什么才换得了呢? 连续杀童案毫无进展,唯一的嫌疑人倪心迄今未有可疑举动,但警方始终没有撤离监视他的警力,本就揹负着恋童骂名的倪心被警察传唤一事被外传后,周遭人群对他的态度更加恶劣,大学研究室被破坏、车子被刮花、每日不停收到的恐吓信,终于让他下定决心,他不再坐以待毙。 七月第一个星期五,倪心主动踏入警局,他向胖老爹提出合作,他不想仅仅因为恋童癖就被揹负罪名,他希望能以顾问的身份参与案件,胖老爹一口回绝,倪心是嫌疑人,让嫌疑人参与调查等同将证据与警方思路摊在他面前,万一他真是兇手,下一次犯案就更难找到证据。 倪心失落地离开胖老爹的办公室,迎面遇上经过的天真,倪心向他打了声招呼,天真的表情有些尷尬,誓言屋一事他无法忘怀,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该牵扯其中,今天意外撞见倪心,心中的好奇瞬间膨胀,在倪心离开警局前,天真忍不住拦下了他。 誓言屋牵涉血族,不便在公开场所谈论,二人坐上倪心的租来的车子,倪心关掉让人心烦的新闻广播,转头看见天真欲言又止,主动询问:「你想问誓言屋的事,对吗?」 「我……。」天真是个直肠子,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与其让我说给你听,你还是眼见为凭吧。」说着,倪心踩下油门、驶离警局。 「你、你要带我去誓言屋?」 「去了那里你就会知道我没说谎,我的恋童癖真的治癒了,而且你也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第二章:誓言屋 下 路上,倪心向天真简单说明誓言屋的状况,誓言屋与万事屋无异,能达成顾客的任何心愿,顾客立下誓言作为酬劳,誓言屋完成委託后,顾客须终身遵守誓言,违誓者灵魂将被誓言屋吞噬。 「也太玄幻了吧,连吞噬灵魂都行?」天真还是无法接受这种奇妙的事。 倪心笑着说:「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也觉得荒谬,我那时已经走投无路,想说寧可信其有,抱着试一试也不吃亏的心情跟他们做了交易,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誓言屋的老闆真的是血族?」 「除了拥有血咒的血族,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种能力,而且……。」 「而且什么?」 「誓言屋里面的血族很有可能出自三大纯血族之一的元家。」 血族极为重视血统,随着族人渐少,血族不得不与人类通婚,时光流逝,数代下来,纵然体内拥有血族基因也与普通人类没有差别,但其中有三大家族拼命维系着血族的纯净血脉,他们相信血族是比人类更为高级的种族,靠着族内通婚勉强保住了他们认定的纯净血脉,这三大家族即为元家、道家、洛家。 天真想起胖老爹说的话,三大纯血家族在全球的势力难以估量,这么巧,旭日城中就藏着那么神秘的人物。 天真问:「你怎么知道那是元家人?」 「誓言屋的老闆娘后颈上纹着特殊的蛇形图腾,我查询了许多资料,将图腾翻译出来的意思是『神之子』,在血族的歷史中,他们一直认为最初的血族就是神降生到世上的孩子。」倪心是符号学教授,使得他这段话更具说服力。 「纯血族不只元家,还有道家和洛家,为什么你认定她是元家人?」 天真等着倪心再说出高深的解释,没想到他的回答是:「很简单,她说她姓元,我也是怀疑她是元家人才开始调查她的刺青,毕竟血族已经够稀少了,所以我就猜想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纯血族。」 「就这样?」天真大失所望,结果还是对方自曝姓氏才让倪心有了头绪。 「真相往往比你想像得要简单。」 聊着聊着,二人已抵达位于旭日城西南角的曼陀罗街,倪心的车毫无障碍地找到三十七号门牌,那是一栋位于转角的英式建筑,外围的梔子花篱笆已长满白色花朵,一眼望去,庭院种满色彩繽纷的金鱼草,走道铺满红色鹅卵石与数片不规则石墩作为落脚处,天真听大家将血族与誓言屋描述得那么离奇神秘,还以为誓言屋会是一栋阴森森的鬼屋,可眼前打理得十分精緻的屋宇庄园彻底颠覆天真的想像。 二人穿越生气勃勃的庭院,门前掛着一个银色铃鐺,倪心拉动铃鐺,叮铃声在院中响起,不久,门打开了,是一名穿着白衬衫与黑色西装裤的高挑男人开的门。 男人的嗓音浑厚而低沉,机器人般说着:「欢迎光临誓言屋。」 他让开一条路,倪心与天真踏入誓言屋……。 屋内从门口开始全铺着深红色地毯,地毯上绣着金色花朵,是天真从未看过的种类,但地毯的刺绣彷彿没有完成就急匆匆铺上,以致大多地方只有暗红底色、毫无花纹。 这座房子一共两层楼,入门后先经过一段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木门,门后放置一张十二人座的长桌,长桌正中央燃着薰衣草香氛蜡烛,摆设与傢俱是浓浓的欧式风格,一楼刻意挑高,螺旋式的楼梯通往二楼,抬头就可看见二楼走廊的栏杆。 天真一路走来,发现这座房子诡异之处不少,首先是一扇窗户都没有,回想他刚刚在外头,似乎也没看见房子外观有窗户,再者,屋内没有任何通风口或空调装置,非但没有感到空气闷热,反倒相当阴凉,在炎热的七月天甚至感到一丝寒意。 男人招呼倪心、天真在长桌侧边坐下,随即进入一旁的房间,几分鐘后拿着托盘与茶水回来,替客人奉上两杯热红茶与茶点,男人说道:「二位稍待,裴谜立刻就来。」语毕,男人便再次进入刚才的房间。 天真问:「裴谜是谁?」 「裴先生主理誓言屋的生意,你可以将他当作业务经理,刚才你见到的那位是十三先生,算是管家吧。」 「老闆娘呢?」 「想见她得看运气了,毕竟老闆娘这种身份不会成天待在店里的吧。」 倪心话才刚说出口,一抬眼,竟见一名女人就倚在二楼栏杆上俯视着他们,天真自认警觉,却丝毫没有察觉女人的存在,她彷彿凭空出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来到栏杆边上。 她的肤色非常白,白到让人看不出血色,一头黑发披在身上、与死白的肤色形成强烈对比,从她身上穿着的细肩连身睡衣与赤脚看来,似乎刚刚起床,圆润的脸蛋显得她相当年轻,但稚气未脱的面容却又与她举手投足间的嫵媚完美融合,天真第一次看女人看得入迷,今天他终于懂得书上那句媚骨天成是什么意思。 「元小姐。」 倪心的一声招呼将天真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连忙起身问好:「你、你好,听说你是誓言屋的老闆娘?我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下。」 她笑得妖嬈,一边走下楼梯、一边说道:「誓言屋的生意由裴谜打理,我不管。」 天真亮出证件,说:「我是警察。」 「公务人员没打折。」 「我不是来交易的。」 她听了天真的说词,哼笑了一声,她走到长桌的主位坐下,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她一手托腮,说道:「誓言屋落成之后,几百年来踏入这里的客人最后没与誓言屋交易的,只有一个人。」 天真说:「我是第二个。」 她不以为然、也不多加回应,扭头朝后头的门呼道:「十三,我饿了。」 十三从房间走出,托盘上已备好丰盛的料理,同时还带了一件丝质披肩替她披上,不至于裸露太多肌肤让人眼睛佔便宜。 天真迫不及待探听消息,问:「元小姐看起来很年轻,这年纪就成了老闆娘,誓言屋的生意是祖传的吗?」 「誓言屋还在第一代呢。」她啃了一口可颂。 「你刚刚说誓言屋已经经营了几百年,你岂不是已经几百岁了?」天真听说过血族寿命比人类要长,却没想到他们可以活这么久。 「我看起来这么老吗?我才二十岁呀。」 「元小姐是在耍我吗?」 「叫元小姐多生疏,叫我奇凛吧,这可是赐给我生命的人帮我取的,我很喜欢呢。」 元奇凛前言不搭后语,摆明故意戏耍天真,天真一时不甘、气愤站起,倾倒的椅子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元奇凛一脸享受地望着天真,对她而言,天真越激动、这场游戏就越有趣。 天真是倪心带来誓言屋的,场面闹僵他也为难,于是搭着天真的肩、轻声劝说:「既然有求于人,就得收好脾气。」 儘管天真有时衝动了些,起码是个明理的人,他听进倪心的劝,收敛脾气,转身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接着向元奇凛致歉:「失礼了,抱歉。」 原先笑得开怀的元奇凛听了天真的道歉竟收起笑容,失望说道:「没意思。」 天真对这个女人有了初步认识,她是个极度自我中心的人,总要所有人都照着她想要的方式行动,轻蔑地将人当作玩偶、乐于操纵他人,以初印象来说,天真不喜欢她,不可否认的是元奇凛确实有种吸人眼球的魅力,即使讨厌,也会不自觉追逐她的身影。 元奇凛继续吃着餐点,固体食物吃得不多,马克杯中的饮品已喝了两杯,杯缘留下鲜红印记,她没有涂抹口红,只能是杯里液体留下的痕跡……。 当元奇凛喝到第三杯饮品时,二楼走廊又传出声响,这回来的是一名男人,满头的自然捲褐发、几日没刮的鬍渣,一件宽松的格子衬衫搭配富有设计感的九分卡其裤,脚上的牛津鞋有一隻的鞋带已经松了,但他并不在意,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抓头,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他细长的眼睛与略薄的唇有种刻薄感,下楼后,他坐在天真斜对面、离楼梯最近的位置……。 他没精神地趴在桌上,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问:「想要誓言屋帮你达成什么愿望?」 倪心介绍这为雅痞男说:「这位是裴谜、裴先生。」 天真他虽然有自己的心愿,见到这三个人后,除了十三还算形象端正,元奇凛和裴谜简直完全无法取得天真信任,他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说:「与其把希望放在你们身上,不如靠我自己。」 裴谜闭着的眼睛打开一条细缝,眼珠一斜、瞅了天真一眼,他又闭上眼,摆摆手说:「不做生意就滚吧,别浪费我时间。」 「事情办完了我自然会走,倪心事涉刑案,作为负责案件的警务人员,我需要知道他是否与誓言屋做过交易?请据实相告。」 裴谜说:「许愿让我告诉你真相,你就能得到答案,当然……得用誓言交换。」 「你知道不配合警方调查会有什么后果吗?」 裴谜尚未答话,一旁的元奇凛自告奋勇,提议:「不然你带我回警局做笔录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天真一时欢喜,说:「真的?那请跟我走一趟吧。」 「好呀,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马上下来。」 元奇凛蹦蹦跳跳跑上二楼,像是找到新玩具的孩子兴奋无比,天真想着这一趟没有白来,要是能取得誓言屋老闆娘的证词,对于釐清倪心的嫌疑颇有助益。 天真暗自窃喜时,裴谜忽然来了一句:「我要是你,问条狗都不会问那女人。」 「为什么?」 「誓言屋里不只有誓言,还住着全世界最会说谎的人。」 天真恍然大悟,他怎么会被冲昏头、忘了刚刚元奇凛的捉弄呢?元奇凛突发其想自愿前往警局肯定不怀好心,八成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天真自认不算蠢人,进入誓言屋后却一直被动、更有种被戏弄的屈辱感,他一时气脑,夺门而出,倪心礼貌地道别后马上追了上去。 元奇凛换好衣服下楼后,发现天真已经不在,责问正在收拾桌面的十三:「你怎么不留住他?」 十三回答:「他会回来的。」 元奇凛将矛头指向裴谜,抱怨:「都是你把人家吓跑了。」 她捶打桌面以示不满,却不慎将马克杯打落,里头饮品泼在她脚边,裙角、高跟凉鞋与雪白的肌肤都染上了黏腻的鲜红液体。 裴谜毫不在意元奇凛的责备,回说:「不高兴的话就把我赶出誓言屋吧……如果你做的到。」 裴谜慵懒地慢慢走上二楼,消失在走廊尽头。 元奇凛抱胸坐在椅上,因为失去玩具而显得失望不悦,十三在她身边蹲下,拿出手帕要替她擦拭脚上沾染的鲜红液体,她忽然开口:「擦了多可惜。」 「……。」 「舔乾净,不许浪费。」 薰衣草香气充满誓言屋的会客室,却掩盖不了那股血腥的气味……。 第三章:血族与食人鬼 上 天真在倪心的带领下拜访誓言屋,他不清楚誓言屋是否真有能力完成人们心愿,能肯定的是里面住着的绝非善类,他们异于常人的气质与言行让天真越来越相信旭日城真有血族存在。 胖老爹派人监视倪心,倪心驾车前往曼陀罗街时,天真就在车上,他们连人带车忽然消失在曼陀罗街,胖老爹立刻知晓二人进了誓言屋,天真一回警局就被胖老爹叫去办公室唸了一顿……。 「看来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叫你别碰誓言屋,你转头就去。」胖老爹看着福态和蔼,兇起来丝毫不输黑道老大。 「誓言屋和杀童案有关,查清真相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天真辩解。 「你真的是为案件去的吗?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 「……。」在胖老爹面前,天真不敢否认。 「你是警察,就该用警察的方式去解决事情,而不是依赖旁门左道,回去好好想想,别再干蠢事。」 天真垂头丧气从胖老爹办公室走出来,经过接待大厅时,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转头,元奇凛正坐在柜台报案,面容姣好的她哭得楚楚可怜、诉说刚才在街上遭遇暴露狂骚扰的恐怖经歷,她在人群中特别显眼,但这种显眼不完全是好的意思,更多的是一种与旁人格格不入的突兀,彷彿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元奇凛见到天真马上打招呼、泪眼汪汪说道:「天真警官,你在这里真的太好了,拜託你一定要抓到那个暴露狂,免得还有更多女孩子受害。」 元奇凛长得不输影星,天真认识这么可口的女人自然引起同事好奇,一个两个贴在他耳边问他在哪里勾搭上元奇凛的,天真不能老实说她来自誓言屋,偶然瞄到笔录上她登记的住址也不是曼陀罗街三十七号,显然她也有意隐瞒身份。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天真无法相信元奇凛会因为遇到暴露狂就吓哭、慌慌张张跑来报警,做完笔录后,他送元奇凛出警局,警告她:「报假案是有刑责的,别以为说谎不用负责。」 元奇凛瞬间收起可怜巴巴的模样,笑称:「有人信,就不是谎言。」 「你是来找我的?」 「哇,你这么自信的吗?觉得我大老远跑到警局只为了找你?」 「你有什么目的?」天真对元奇凛十分戒备。 元奇凛话锋一转,说:「这附近有间很好吃的餐厅,一起去吃吧?」 「我不去。」 「你不想知道更多有关誓言屋的事吗?」 元奇凛不给天真答话的时间,扭头就走向停车场角落树荫下的一辆黑色老爷车,驾驶座下来一个人,是十三,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元奇凛坐上车,老爷车发动了,却久久未出发。 天真明白元奇凛在等他上车,他不想再向上次一样被牵着鼻子走,可惜心底对誓言屋的好奇实在太重,明知胖老爹的提醒有道理,过去的阴霾还是驱使着他走向那辆不知要开往何处的老爷车……。 老爷车一路穿越大路、弯进一条小巷,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餐馆前停下,餐馆大门是毛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样子,推开玻璃门,店中只有三张桌子,其中两张已经有人入座,元奇凛高兴说着今天运气不错、还有空位。 昏黄的灯光、简朴的木製桌椅、偏日式的装潢风格,确实照理是一家气氛不错的餐馆,但与一般欢声笑语的餐馆不同,四周静得可怕,已在店中的两位客人各佔一桌、低头默默吃着自己的食物,天真等人进店时他们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有些违背人类的惯性,天真感觉他们是刻意避免与人接触。 元奇凛和十三在空桌坐下,天真随即入座,店员也从厨房走出,那是个十分苍白的老人,看着少说也有八十岁,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天真好心想扶他一把,竟被他一手拍开,天真一时没站稳、踉蹌两步,那手劲别说天真了、连健美先生都招架不住。 天真惊讶地看着老人,元奇凛不禁窃笑,老人问:「吃什么?」 元奇凛答:「三份鲜肉排餐,一分熟。」 天真马上说:「我不吃生肉,麻烦我要全……。」天真话还没说完,老人就转身进厨房备餐,完全不理会他。 元奇凛安慰道:「一分熟好吃,你会喜欢的。」 天真想怪人喜欢的餐厅果然也很怪,这家店八成也不是什么正经店家,反正他跟来也不是想大啖美食的,他问:「你们是想说服我成为誓言屋的客人吗?」 元奇凛说:「照顾誓言屋的生意是裴谜的工作,我不拉客。」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让誓言屋实现心愿,该用什么誓言交换?」 元奇凛与十三互看一眼,异口同声说:「不知道。」 「不知道?」 十三解释:「誓言屋有自己的意志,它会判断你提出的誓言是否符合等价的心愿。」 「说得像誓言屋是活物一样,它不就是一栋房子吗?」 元奇凛说:「说得没错,它就是活的,严格来说,我们都只是誓言屋的房客。」 房子是活物,这种科幻小说才有的设定让天真又一次震惊,他问:「你们……真的是血族?」 元奇凛突然靠近天真,笑道:「你让我咬一口,就知道我是不是血族了。」 天真立刻后退,要是元奇凛真的如同传闻中的是纯血族元家人,被她咬一口就会被强制转化为「次血族」,次血族与奴隶无异,他们不能违背将自己转化为次血族的纯血族,若不服从指令,严重者可能受到反噬而亡。 转化为次血族的过程极度危险,存活率不足百分之一,加上次血族无法生育后代,比起纯血族,次血族更为罕见,现今已知的血族多为与人类结合后所生的混血血族。 天真甩甩头、让脑袋清醒一点,只关注自己的事太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既然他是因为倪心得知誓言屋的存在,不如就先打听倪心的交易内容,一来可证明他在连环杀童案中的角色、二来也可当作是否要与誓言屋交易的参考。 天真问:「倪心是你们的客户?」 元奇凛答:「好像吧,反正我在誓言屋见过他。」天真想她这个老闆娘当得实在不称职,完全把生意扔给员工打理、她每天悠间度日。 十三答:「他交换誓言了。」还是十三可靠,给了天真答案。 「他说誓言屋替他治好了恋童癖,是实话吗?」 「是。」 「誓言屋的力量这么神奇?连人心都能改变?」 元奇凛嗤笑一声,说道:「你不知道?人心才是最容易被改变的东西,就算什么都不做,心也会自己变的。」 「我不是来和你探讨人心有多善变的,倪心曾经接受过心理治疗都没能改善恋童的问题,誓言屋却帮他治癒了,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们让他立下什么誓言了?」 元奇凛不耐烦回说:「都跟你说了那是誓言屋决定,不是我们。」 十三说明:「客户提出心愿与誓言,如果誓言屋认可两边价值对等,就能签订契约。」 「倪心的誓言是什么?」 十三说:「契约签订由裴谜负责,没有经过我们两人的手,我们不知道,不过与誓言屋交易后,万一违背誓言,下场只有一个。」 「死亡,是吗?」 十三摇头,说:「比死亡更可怕,你的灵魂将被誓言屋吞噬,永远受困誓言屋。」 「怎么越说越玄幻了,还有灵魂被吞噬这种事?」天真成长在正常的人类社会,虽说宗教也会提及灵魂,但宗教多是心灵慰藉之用,并未像誓言屋如此靠近他的生活,他依然觉得不太实际。 十三继续说:「为了保护自己不被誓言屋反噬,许下的誓言就成了客人们最重要的秘密,守住誓言就等于守住性命。」 「你们能提供倪心交易的证据吗?」 「我们不……。」 十三刚开口,元奇凛马上插话:「能啊,不过得找裴谜,他负责客户的契约签订,肯定能帮你找契约。」 「真的?」 「真的。」 天真冷静下来后,决定先调查倪心与誓言屋的交易,誓言屋的底细还不清楚,即使他有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的心愿,也不能贸然与誓言屋交易,索性藉着釐清倪心是否有嫌疑一事深入誓言屋,再决定是否值得立下誓言换取心愿。 排餐上桌后,盘子上的肉几乎是生的,刀子一切、血水就溢了出来,天真吃了两口就噁心反胃、不再多吃,元奇凛与十三非常享受餐点,看着二人吃着带血生肉的模样,天真更加确信二人就是血族。 饭后十三开车将天真送回了警局,回曼陀罗街的路上,元奇凛心情不错地将手伸到车窗外感受着风速、嘴里还哼着歌,十三问:「你故意引那个警察去找裴谜,是想给裴谜添麻烦吗?」 「谁叫裴谜一天到晚坏我好事,那孩子有股傻劲,最适合用来对付裴谜。」 「有没有劲我不知道,傻却是千真万确。」 「你也发现了?」 「嗯。」 「名字叫天真还真够天真的,我们就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成了玩物吧,你不准同情心作祟、多嘴提醒他。」 「遵命。」 第三章:血族与食人鬼 下 夜晚,天真回到租屋处,家中只有简单的基本傢俱,他吃掉路上买的便当、开了瓶啤酒一饮而尽,酒足饭饱后他冲了个澡,随后躺上那张弹簧已经换了好几处的床。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相片是一家四口在海边的合影,看得出照片上笑容满面的初中生就是天真,另一名拿着游泳圈的小学生与天真模样相似、同样有着灿烂的笑容、手中还拿着一罐香蕉牛奶,那是八年前他和父母、胞弟一同出游的纪念照,一切本该幸福美满,但就在那张照片拍下后不久,天真的家庭遭逢巨变,那张照片也成了他们一家四口最后的合照。 天真有个非常黏人的弟弟,名叫天星,兄弟二人不仅长相相似、性格也同样开朗活泼,天星总把天真当作偶像般崇拜,老跟在哥哥后面跑,天真也十分宠爱这名相差八岁的弟弟。 然而,在天真十五岁那年的冬天,某日天星帮母亲去附近超市跑腿买牛奶,出门后迟迟未归,当天晚上他们就报警寻人,家人心急如焚,几乎跑遍了旭日城寻找天星,天星却犹如人间蒸发、怎么都找不到,半个月后,一通电话打来,天星找到了,只是已经不是他们所知的天星……。 天星的尸体在某座公园中被找到,身躯佈满啃食痕跡,腹上更被撕咬出一个大洞,法医验尸后,证实天星是活着时遭到啃咬、生生被食肉饮血,而他的内脏全被掏出、消失无踪,受尽折磨后才痛苦离世。 起初警方猜测是野兽所为,但法医从咬痕判定是人为,嫌疑又落到噬血的血族头上,且在天星之后,旭日城前后一共发生了十多起相似案件,受害人不分男女老少,但死状几乎一样,那一阵子「食人鬼」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可警方查了很久,终究没能抓获食人鬼。 食人鬼连续杀了十六人后销声匿跡,时间一久,警察也将案宗束之高阁,食人鬼案件不了了之,儘管时间令人们忘却了曾经的惨案,受害人的家属一生都将记得这份心痛。 天真无法忘记当他从停尸间门缝见到天星死去脸庞的那一幕,既然没有人能还天星一个公道,那就由他这个哥哥来替弟弟报仇,自此,成为刑警、亲手逮捕食人鬼成了天真最大的心愿。 从就读警察大学那时起,天真想尽办法调看有关食人鬼的案件资料、重返各个案发地点重新查验、甚至再访受害者家属及目击证人,只为寻找更多线索,可惜至今仍未有所收穫。 其实,天真理智上很清楚事发多年后的现在,要重新找出线索、揪出食人鬼是多么困难的事,但他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彷彿一旦放弃了,他就会彻底失去天星,所以,当天真父母决定搬离旭日城这个伤心地时,天真坚持留下,倖存者常常带着一股罪恶感与使命感,他将自己的生命意义与天星的昭雪綑绑在一起,立誓不抓到食人鬼绝不罢休。 天真调查食人鬼、几番周折都毫无进展,誓言屋的出现让他看见希望,如果誓言屋真的能替他找出食人鬼,他不惧怕立下誓言或者受到反噬,但他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事真的有意义的,万一誓言屋只是谎言,他白白赔了一条命又换不回真相,到了另一个世界怎么有脸去见天星? 最近的连续杀童案让天真不停联想到天星的惨剧,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参与搜查的目的,他希望不要再有人和天星一样小小年纪成为别人欲望的牺牲品。 既然倪心与杀童案有关,正好藉着他探查誓言屋虚实,若事情顺利,天真心想也许可以一次破解两桩连续杀人案。 天真暗自打着如意算盘,城市的另一端,倪心坐在家中舒适的沙发上望着时鐘,又一次响起零点的小星星音乐,他起身走入书房,书桌上摆着满满有关近日连续杀童案的资料。 倪心彻夜研究案件资料,翻看与虐待童、性侵儿童相关的心理学书籍,他知道即使证明了誓言屋确实替他治好了恋童癖,也不能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他曾经有的恋童癖仍然是一把悬在颈上的刀,他要把这把刀移开只靠警察远远不够,只有他才能拯救自己。 当然,如果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倪心也不排除再次与誓言屋交易的可能,毕竟他比谁都清楚当脏水泼到身上、再也洗不乾净的道理……。 第四章:贵圈真乱 上 为了探查倪心是否真与誓言屋交易治癒恋童癖,天真再一次前往曼陀罗街三十七号,恰好十三正在庭院收拾花圃,在天真看来,誓言屋中十三最老实可靠,于是打算先从他下手、打听更多誓言屋的虚实。 「十三先生,早。」 十三停下修剪金鱼草的工作,回道:「早安。」 「你喜欢花吗?」天真以间话家常开头,降低十三戒心。 「不喜欢也不讨厌。」 「那怎么还种这么多花?」 「我想让她一出门就看到多采多姿、生机勃勃的世界。」天真知道十三指得是元奇凛,他早看出十三对元奇凛格外上心并且言听计从,天真推测二人或许是纯血族与次血族的关係。 「五顏六色挺好看的,这是什么花?」 「金鱼草。」 「元小姐看起来很懂得享乐,就算你不替她准备这些花,她也会自己找乐子吧。」 「正是因为觉得世界无趣,才会不断去寻找有趣的事物,就像你找不到答案,才一直寻找答案。」 天真细思这句话,回说:「挺有哲理的,那……我能在誓言屋找到答案吗?」 「那得看你想用什么来交换答案了,里面请吧。」 十三收好园艺工具,领着天真进入誓言屋,这一次,十三没有在会客厅招待天真,而是直接将他带上二楼,经过走廊,来到起居室,这里摆放着一看就要价不斐的沙发组与雕刻精緻的木桌,起居室的灯光是昏黄的,空气依然飘着令人舒心的香氛味道,起居室的空间被设计成圆形,围绕着起居室的是好几道房间门,天真估计这就是每个人的卧室。 二楼显然是私人空间,天真有些受宠若惊,他问:「我上到二楼来,方便吗?」 「当然,你不是以誓言屋客户的身份来的吧?」 「不是。」 「楼下是招待誓言屋客户的会客厅,你是奇凛邀请的客人,你坐一会儿,我去泡茶。」 不久,十三端着红茶与饼乾回来,天真坐在高级沙发上有点不自在,誓言屋里头的摆设全都是高档货,出身普通家庭的天真老感到在这种环境下格格不入,十三虽是管家,但他身上自带一种温文尔雅的高贵气质,他坐在天真对面端着茶杯喝茶,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一看就是来自重视教养的家庭。 「十三先生不是旭日城的人吧?」天真查不到有关誓言屋人员的任何资料,他们三人在公家机关完全没有记档,元奇凛报警用的身份他一看就是假的。 「不是,但我在旭日城住很久了,奇凛和裴谜倒是在这里出生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 「裴谜是后来加入誓言屋的,至于我和奇凛……算是一场意外吧。」十三语带保留,不想深谈。 「你没想过离开誓言屋吗?」天真感觉十三性格文静,应该更嚮往安逸的生活,而非整日引诱别人用誓言交换心愿的复杂人生。 「我离不开,裴谜也离不开。」 「是因为元小姐对你们做了什么吗?譬如……对你们下了什么命令,让你们不得不遵守?」如果元奇凛是传闻中的纯血族,而十三和裴谜是她转化的次血族,她就能命令二人做任何事,要是他们不遵循命令,依情节严重程度,最糟的状况可能因此死亡。 「和她无关,是因为誓言屋。」 「因为誓言屋?」天真起初没反应过来,忽然灵光一闪,激动发问:「难道你们也曾经和誓言屋交易过?」 十三抿了抿嘴,表情淡然的他让天真看不出真意,可他不想明说是无庸置疑的,十三虽然没有承认,天真却几乎认定那就是事实,与誓言屋交易须要立下誓言,十三和裴谜也许就是立誓终身为元奇凛、为誓言屋效力。 天真有些兴奋,假如为誓言屋工作能成为换取杀死天星的食人鬼身份,那实在太划算了,誓言屋说不定没那么黑,被要求许下的誓言兴许也并非那么不人道。 客厅九点鐘方向的门被打开,元奇凛顶着一头睡乱的长发、手里抓着一隻拖地的鯊鱼大抱枕、睡眼惺忪走出,她完全没注意到天真的存在,转身就进了隔壁房间,搞不清状况的天真看向十三,十三给出解释……。 「她常这样,睡迷糊了,不用在意。」 元奇凛开门时,天真瞥见两间房间都放着床铺,好奇问:「她不会有怪癖、睡觉得一直换房间睡吧?」 突然,天真背后传来一名男人的声音:「那傢伙只是耐不住寂寞、想找男人睡而已。」 天真猛然回头,裴谜刁着一根菸站在沙发后,天真好歹是名警察,警觉性不低,裴谜却像幽灵悄无声息出现,吓了他一跳,「裴、裴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谜细长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回答,自顾自对十三说:「稀奇啊,你竟然会带人上二楼。」 「天真先生有事找你。」 十三说完,起身走入刚才元奇凛出来的房间,天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十三的房间,看来昨夜元奇凛和十三同床共枕了,天真脑袋浮出四个字,「贵圈真乱」, 誓言屋中三个人的身份已经够复杂了,莫非还牵扯奇怪的男女关係?不过他们都是成年人,想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何况十三确实表现得相当在乎元奇凛。 裴谜坐上沙发,双脚翘在桌上,有些不可一世的态度,问:「找我?」 「我想了解倪心与誓言屋的交易。」 「誓言屋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店铺,我也有基本的职业操守,不能随便洩漏客户的资料。」 天真本来就没觉得可以这么容易取得线索,但裴谜的回答至少证实倪心的确与誓言屋有过交易,他问:「倪心牵涉刑案,你不想帮他洗清嫌疑吗?」 裴谜冷笑一声,用毫无温度的声音回道:「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係,如果他被逼得走投无路,说不定还能再跟我做笔生意。」 天真想想也是,誓言屋看起来就不是注重社会公理的地方,他换个方向继续问:「誓言屋号称什么心愿都能达成,可是所有事物都有极限,誓言屋到底能帮人做到什么程度?你们又怎么向客户证明一定能完成愿望?」 裴谜吐了口菸,把菸头随手扔在地毯上,天真怕引起火灾而出言提醒,后来发现地毯的材质不易燃,火苗并未让地毯受到半点损伤,这才放心,裴谜指着天真的头发,反问:「你第一次进一家理发店,能保证设计师剪出你想要的发型吗?我不需要证明什么,客户愿意相信自然就会和誓言屋交易。」 「元小姐说过,至今来这里的人只有一个人没和誓言屋交易。」 「那女人嘴里竟然有真话,真难得。」 「我不相信这么多人里面没有半个人对誓言屋的能力有怀疑。」 「誓言屋自己会挑选客人,基本上来到这里只有一种人,走投无路的人,对他们来说,誓言屋是最后的希望,有什么理由放弃最后的希望呢?」 「那个没交易的人呢?为什么放弃了?」 「听说是不想立下誓言、约束自己。」 「听说?不是你负责的客人?」 「我八年前才来到誓言屋,那傢伙是几百年前踏入誓言屋的。」 「不想立誓约束自己,那这个人要不是很看重自由、就是那个心愿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裴谜站起、坐到距离天真最近的座位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诡异笑容,问:「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誓言屋挑中你,肯定有原因。」 「我今天来是为了倪心的案件,不是要跟你交易。」 「我知道,否则十三也不会让你上二楼,我纯粹是间聊,不想说就算了,就算现在不说,总有一天也会说的,毕竟你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之一。」 裴谜盯着天真彷彿盯着美味的餐点,不怀好意的视线让天真浑身不对劲,誓言屋张开了蜘蛛网,落入网中天真慢慢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难挣脱这陷阱,他晓得誓言屋很危险,胖老爹也一而再地提醒他远离誓言屋,然而,他就是克制不了好奇与欲望,拿着调查倪心的藉口接近誓言屋,如同裴谜所言,走投无路的人好不容易找到浮木,又怎会轻易放弃? 天真今日没能查出太多与倪心相关的线索,倒是加深自己对誓言屋的期待。 第四章:贵圈真乱 下 午后,十三进入元奇凛的房间打扫,浴室传来水声,十三逕直走入浴室,元奇凛正在浴缸中泡着热水澡,长长的黑发掛在浴缸边上,十三拿了条毛巾替她将湿发包起……。 十三说:「天真先生今早来过。」 元奇凛惊问:「你怎么没叫我呢?」 「你从我房间出来时,他就坐在沙发上。」 「有吗?我没看见。」 「所以叫了你也没用,况且我不觉得我叫得醒你。」十三照顾元奇凛起居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有多爱赖床没人比十三更清楚。 「好吧,算你有理。」元奇凛从浴缸走出,十三拿起浴袍替她穿上,元奇凛问:「我没见到他就算了,裴谜见他了吗?」 十三单膝跪地,一边帮她系上腰上的浴袍带子、一边答:「见了,裴谜很少主动接近客人,今天却很反常与天真先生搭话。」 元奇凛托起十三的下巴,揶揄:「你反应还是这么慢呀,亏你活了这么多年,一点进步都没有。」 「我不明白。」 「你上次跟我说,天真第一次来誓言屋的时候,裴谜多嘴跟他说了和生意无关的话,对吧?」 「对,他叫天真先生别相信你。」 「裴谜那个烂个性,会那么好心提醒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要小心我?就算有人在他面前被我剥皮分尸,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确实不像他的风格。」 「这样你还看不出来?」十三头一歪,还是懵懂,元奇凛翻了个白眼,敲了他脑门一大下,骂道:「笨死了!」 元奇凛无奈地走出浴室,她在梳妆台前擦拭保养品,接着上好妆,吹乾头发后将长发扎成一个丸子头,她去衣帽间挑了一件连身裤,喊来正在刷洗浴缸的十三帮忙拉上后背的拉鍊。 十三帮她拉上拉鍊时,目光停在她后颈上的蛇形图腾,他的手指抚过图腾,少有表情的脸上微微皱起了眉,元奇凛从全身镜看见十三的神情,说:「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这个纹身。」 「不能除掉吗?」 「我没必要听你的命令吧。」 「纯血族的人数一直在减少,次血族又不具繁衍能力,道家、洛家想找其他纯血族借种,我觉得应该低调一点,别让他们发现找上门,否则会变得很麻烦。」 「能不能像个男人?光是躲有什么用?元家都死得只剩一个人了,还有什么好怕的?真要借种,我们也不亏。」 「你真的不在乎?」 「反正带孩子不是我。」 元奇凛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推开十三,她刚开房门、身后一隻手猛然伸来,碰一声强硬地将门再次关上,随后她感觉肩膀被人抓住,下一瞬,侧颈传来尖物刺入的疼痛感,又湿又热的触感伴随着被吸吮的胀痛刺激着她每一个细胞……。 十三全身都在抗拒元奇凛刚才的发言,他不顾是否会引起元奇凛反感或责怪,衝动地露出尖牙、咬上她的脖子……。 「你说谎了吧?」他的嘴沾染着她的血,与平时的温柔语调不同,那是强势又具有魄力的质问。 元奇凛露出满意的笑容,称讚:「终于有个男人的样子了。」 「你故意激怒我?」 「道家也好、洛家也好,我从来没怕过,你也别想当缩头乌龟,除非……你忍心看我一个人被他们两家生吞活剥。」 「我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 「十三啊,别轻易许下誓言,你永远不会知道违背誓言后会发生什么,尤其是在誓言屋里……。」 三大纯血家族的关係十分复杂,他们彼此忌惮,又不得不为了延续纯血家族而结盟,数百年来,因为纯血族人数骤降,要维持族内通婚以保持血脉纯净越来越难,遑论近亲结合导致的基因缺陷的风险,他们只能寻求其他纯血家族的帮助,但他们不愿族人外流,因此发展出一套借种机制。 多年前,元家出了意外,致使家族几近覆灭,只有一人倖存,道家、洛家至今不知元家只剩一名成员,还以为元家是刻意藏匿行踪,因此不断寻找元家踪跡,万一元家的状况被道家、洛家发现,毫无疑问元家将成为待宰羔羊、任他们为所欲为。 誓言屋只有被挑选中的人才能找到,换句话说,誓言屋是最安全的藏身处,但元奇凛躲了这么多年实在腻了,既然总有一天得面对,逃避又有什么用?她不顾十三的劝戒,天天在旭日城晃荡、露出后颈上的图腾,等待着道家、洛家的到来,她深信与其整日担心行踪被发现而过得小心翼翼,不如把门打开、随时准备迎接来客,至少主动权在手上,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元奇凛脖子上的咬痕颇深,可见十三这次下手不轻,鲜血顺着颈部留下、染红了衣领,元奇凛抱怨:「衣服都弄脏了。」 「买新的。」 「那也太便宜你了。」 元奇凛扯着十三的白衬衫领口,使劲一拉,力气之大让最上方的两颗钮釦接连迸开,十三结实的锁骨与胸膛若隐若现,但元奇凛更有兴趣的是他脖子上的大动脉……。 她的舌头在十三的喉结滑过,移到侧边的动脉上,正准备咬下去大快朵颐之际,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元奇凛的动作……。 裴谜不高兴地在房门外叫着:「你们俩要想玩那种变态游戏,外面开房去,弄得满屋子血腥味,老子还怎么休息?」 元奇凛收起尖牙,开门反呛:「你自己定性不够,怪我囉?」 裴谜朝十三喊话:「管好这女的,不然就用铁鍊拴起来,免得妨害风化。」 「哈,你看着人家年轻小警察狂流口水,就不有碍观瞻了?」 元奇凛和裴谜互不相让、僵持不下,十三没办法,只好出面打圆场,裴谜虽然处处看元奇凛不顺眼,对十三仍有基本尊重,娇气任性的元奇凛也只有十三说得话才勉强听得进一两句,这场争执在十三的调解下总算小事化无。 血族本能上比人类多了些兽性,比起群居,他们更适合独居,誓言屋中三名血族的关係就已经足够复杂,若放大到整个种族,就不仅是纷乱二字可形容的了。 天真的感想不错,血族的圈子就是乱。 第五章:真心联盟 上 七月底,天真熬了个通宵,拖着疲惫的脚步刚走出警局,就见到倪心倚在停车场边上的栏杆,他手上还拿着一份牛皮纸袋,倪心发现天真后,直直走向他,显然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天真而来。 一个多月来,胖老爹从未停止连续杀童案的追查,倪心也一直被暗中监视,因为警察上门一事外传,加上倪心恋童倾向的消息眾人早有耳闻,倪心连出门买杯咖啡都会受人冷眼、甚至唾骂,他索性将自己关在家中、起草贪黑细读杀童案的资料,想着如何替自己洗去嫌疑。 终于,他找到自救的办法,但他心知有恋童纪录的自己很难取得警察信任,与其冒险直接找上胖老爹,果敢直率的天真或许更适合求助。 倪心直言:「我发现一条重要线索。」 倪心将手上的牛皮纸袋递给天真,天真拆开一看,是一本贴有各家报章杂志报导连续杀童案的文章剪贴本,倪心毕竟不是警察,无法蒐集到太多机密资料,只能从公开的报导下手。 倪心拿出教授的本事,在上面做出密密麻麻的註解,天真不是个爱读书的学生,乾脆直接询问答案:「你不是要我看完这一本吧?我看你还是直接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比较快。」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胖老爹也懒得看自己准备的资料了。 「这些孩子的外貌特徵相异度太大,从性别、肤色、发型、眼珠顏色、甚至受害当天的穿着都没有共同点。」 「所以呢?」 「人都是有喜好的,如果是真正的恋童者,一定会有偏好的类型,这些孩子差异性太强,绝对不是根据喜好去选择下手对象。」 「他们家中都有乐高积木,也许那就是兇手挑中他们的原因。」 「如果诱因是积木,这款积木是限量版,成人收集的也不在少数,那为什么没有成人受害?」 「小孩好对付啊,抓大人风险太大。」 「你错了,在城市中,让一名大人消失引起的动静要比一名孩子来得轻多了,大家会想那个人可能是工作压力大、突然出去旅行散心,或者有了新对象搬去人家家里住了,但孩子不见了马上就会引起骚动,所以找孩子下手风险才更大,更别说孩子通常都有家长跟着,要找机会悄无声息掳走他们非常困难。」 「你是想说,犯下这几起兇杀案的根本不是恋童者?」 「对!」 倪心是因为恋童者的身份而被怀疑,偏偏恋童癖是否治癒即便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很难百分之百断定,他更清楚誓言屋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不可能被法庭接受,那他只能藉由证明兇手并非恋童者这一点深掘。 天真并未完全相信倪心的说词,不过他指出的方向确实可以试试,如果能找出兇手挑选受害人的逻辑、猜中犯罪心理,对于缩小嫌犯范围极有助益。 至今受害人都是儿童,且都有遭受性侵的跡象,警方和社会理所当然将嫌犯锁定在恋童者,可如果兇手就是故意诱导警方往恋童的方向查呢? 倪心再提出一个问题:「这些孩子是在哪里失踪的?」 天真回想卷宗内容,回答:「图书馆、学校门口、医院、博物馆、咖啡厅还有商场。」 「这些地点一般都会安装监控。」 「奇怪的是完全没有录到孩子被带走的画面。」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早就预谋好要带走哪个孩子、事先探好路线,一种是临时起意、而兇手对这些地点瞭如指掌,可以轻易避开监控死角。」 「我再去这些地点看看。」天真来了精神,倪心的提点让天真有了不同的思路,自觉似乎离真相更近一步。 倪心自告奋勇:「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倪心终究是嫌疑人,天真不确定他们同行是否恰当。 「没人比我更想抓到兇手,相信我,我比你想像得更有用。」 天真能理解倪心这些年受到的歧视,换作是他,也巴不得亲手抓到这个害自己深陷泥沼的兇手,看着倪心委曲而坚毅的眼神,同情心泛滥的天真答应了倪心一起调查,警察与嫌犯组成的临时拍档就此而生。 这六个地点警察早就搜查过,也将所有监控影像拷贝带回警局,天真相信一定还有他们遗漏的要素,因此将六个地点再次一一勘查,两人跑了一天无果,在最后一个地点咖啡厅中,不知是累坏了或是灰心所致,他们坐在窗边的座位上沉默无语……。 天真见倪心费尽心力追查真兇,放下警察身份,作为一名普通人问道:「你真的不是兇手?」 「你们怀疑我就是因为我曾经有恋童癖,但是你们知道性侵儿童的犯罪者有超过九成都没有恋童倾向吗?我们只是喜欢的类型和你们不一样,爱人的心是一样的,我们不会轻易去伤害我们爱的人,也不会无知到去处碰法律底限。」倪心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想必这些年这段话他已说过无数次,听得进去的却寥寥无几,从一开始的慷慨激昂到如今的平淡如水,他已经不奢望有人能理解,只是机械般地解释罢了。 「要不然你再去做一次心理鑑定?如果能证明你已经没有恋童倾向,说不定就能洗清嫌疑。」 「你以为我做过吗?」倪心苦笑着说:「证明有病永远比证明没病简单。」 「誓言屋的证词也不能用啊,虽然法律承认血咒的存在,也必须先证明血咒具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力,元小姐他们肯定不会想捲进这些事,更别说警队高层还有意避开他们。」 「所以我只能靠我自己。」这时,一名孩童横衝直撞、撞上倪心的椅背,正好端着饮品的倪心受到衝击,手中的饮料洒了一些,倪心回头看了孩童一眼,孩童自觉犯错,吓了一跳、立刻逃走。 小插曲之后,天真继续说:「裴先生好像很期待你再跟他们做第二笔生意。」 「你又去誓言屋了?」 「有些事只能从他们身上探听。」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我也只能选择再次交易。」 「那你会许什么愿望呢?又会用什么誓言交换呢?」天真想趁机了解誓言屋交易的方式。 「老实说,我很后悔第一次许错愿望,当时我说希望誓言屋治癒我的恋童癖,十三先生还提醒过我,可惜我没能理解他的深意。」 「他说了什么?」 「为了他人眼光,放弃自己喜爱的事物,值得吗?」倪心无力地靠在椅背,说:「我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没了爱,心里也空了一块,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填补空洞,再有机会的话,我希望所有认识我的人彻底清除有关我的记忆,让我成为一张白纸,重新来过。」 天真对倪心所说心中缺失一块感同身受,天星死后他的心也缺了一块,或许是倪心触动了他的心,他逐渐相信倪心的清白,如今除了替受害者找出兇手、还以公道,他也想透过找到真兇替倪心证明恋童者不等于犯罪者,甚至对自己一开始因为发现倪心是恋童者而怀疑他感到自责。 天真建议:「如果你换个地方生活,也许就能从头开始?」 「没机会了。」倪心笑得苦涩。 「为什么?」 「……。」倪心摇摇头,没有回答。 天真与倪心奔走一天,一无所获,倪心送天真回家,路上天真问他不离开旭日城是否与他许下誓言有关?倪心学识丰富,要移居国外根本不是问题,从他的态度看来,留在旭日城并非自愿,似乎是被迫困在此处,天真能想到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与誓言屋的交易内容所致。 倪心反问:「我看得出来,你也有想达成的心愿,正犹豫着是否该跟誓言屋交易,你是想从我身上参考与誓言屋交易的代价,对吗?」 「我……只是好奇而已。」天真撇过头,心虚不敢承认。 倪心一眼看穿天真,再问:「那愿望对你很重要吗?」 「嗯。」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誓言屋要你交换的誓言不会直接对你造成伤害,除非你违背誓言。」 「违背誓言真的会被吞噬灵魂?」 「那得违背誓言之后才知道了,至少裴先生是这么警告我的。」 「如果那是真的,你为什么愿意揹负那样的风险?逃离旭日城不是更简单?」 「像我这种人,去哪里都一样,不只是别人对我的异样眼光,有时我看着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怪物……。」倪心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人是很容易受到影响的,当所有人都认定自己有问题时,再心志坚定的人都会慢慢怀疑自己。 「其实……他们也只是害怕而已。」人们习惯排挤异端,追溯源头,也是为了自保,越是不同、越容易產生衝突、进而產生杀戮。 「因为害怕,就能随意驱逐别人、践踏别人了吗?」 天真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不是倪心,无法真正感同深受他曾遭受的不公,安慰也显得虚偽,最终只好选择沉默。 第五章:真心联盟 下 天真到家门口后,下车望着倪心的车子开远,再低头看见倪心整理的一袋案件资料,经过几次相处,他感觉倪心温柔坚强、细心勇敢,心底也开始倾向他、认为可能他真的受了冤枉。 天真与倪心一同调查杀童案经监视人员回报、传至胖老爹耳中,不出所料,天真再次被喊去办公室耳提面命一番,天真身为刑警,与嫌犯交往过甚实在不妥,遑论让嫌犯直接参与线索搜查。 天真辩解:「可是根据无罪推定原则,倪心还没被认定有罪,他就是无罪。」 胖老爹眉头一皱,他担心的事发生了,他说:「你已经被他影响判断了,看来不能再让你继续参与这桩案件。」 天真震惊,问:「你要踢我出去?」 「我的小组不能有不客观的组员,今天起你不准再插手这案子。」 「不可以!老爹,这个案子我一定要查到底,你不能就这样踢我出局!」 「就因为死者让你想起死去的弟弟?」 「……你知道……?」天真有些惊讶。 「当初是我让你进组的,当然得先查查底细。」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这个案子对我有多重要。」 「说实话,我现在很后悔让你参与案件调查,你已经将这次的案子和你弟弟的案子混成一块了,查案最重要的是客观冷静审视证据,你的感情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复杂。」 胖老爹武断地将天真从组员名单剔除,不论天真如何解释与恳求,他都不为所动,天真被调回本来的岗位,开始每天处理杂事、指挥交通。 儘管天真没再缠着胖老爹要求回组,不代表他就此放弃查案,不管他是不是警察、是不是调查小组的一员,他都不会放弃继续查下去,他和倪心时常相约一同讨论案件、实地查访线索,天真多次收到警局警告,一气之下,索性请了一星期的事假,他打算用这一星期的时间与倪心共同找出兇手。 倪心托关係请熟识的侧写师凭估连续杀童案的罪犯特徵,得出的结果是成年男性、单身、反社会人格、童年可能遭受虐待。 倪心家中,天真趴在桌上一堆资料上、脸上的黑眼圈深得吓人,他问:「犯罪侧写到底准不准?」天真上过相关课程,但对这种推测始终有些疑虑。 「所有的猜测在被证实前都只能是参考性质。」 「我想了想,最关键的线索应该还是那些乐高积木,那是受害者唯一的共同点。」 「警方调查过玩具店的人员吗?」 「当然查过,但没什么特别可疑的人。」 「玩具店的关係人呢?譬如送货员、清洁公司、设备维修人员?」 天真拍桌而起,惊呼:「没查过这些人!不愧是教授啊你,果然脑袋就是聪明,我们现在就出发。」 天真拿起背包就要往门口衝,倪心朝墙上时鐘看了一眼,已是晚间十点,倪心建议:「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吧。」 天真的一头热被冷水浇熄,冷静后说:「也对,那我今天先回去了,我明天再过来。」 「我开车送你回去。」 「我又不是女的,有什么好送的。」天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倪心,犹豫着该不该多嘴问问。 倪心看穿天真,直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不喜欢小孩子了,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什么都不喜欢。」倪心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接着说:「我以为誓言屋替我治好恋童癖,我就会喜欢成年人,但事实不是这样,誓言屋除去了我对孩童的喜爱,可我原本就对成年人没有兴趣,所以现在的我对谁都没感觉。」 十三曾经提醒倪心,是否真的值得为了旁人而放弃喜爱的事物?人们总是误解,好像做了一件事、就能达成另一件事,然而,并非所有事皆有因果关係,更多的是无谓的作为,付出了错误的努力,怎么也换不回想要的结果。 倪心对天真说:「如果有一天你下定决心与誓言屋交易,一定要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誓言屋很狡猾,一个字的不同都会造成不同的结果。」 「我会记住你的话。」 天真离开倪心的住处,走出大楼、斜对面就是那家关键的玩具店,店家已经打烊,他走到玩具店的橱窗前欣赏着组好的各式模型,再回头仰望倪心家的窗户,他心中升起一个疑问,倪心捲进这起案件究竟是意外或是命中注定呢? 一名恋童者、六起杀童案,最后是将恋童者更加死死钉在耻辱柱上或彻底洗净人们的偏见? 第六章:厌女 上 天真与倪心结伙,一同调查连续杀童案,经过一轮探索,他们将目光再次转回贩售乐高积木的商店,天真利用警察身份从店长口中得知长期配合的货运行、维修商等资讯,如火如荼调查一遍,可惜并未发现特别可疑的对象。 然而,当他们再次踏入玩具店询问店长是否还有其他与商店相关的人员时,店长表示房东偶尔会前来查看店铺状况,一问之下,店长说出一个令人诧异的名字……。 天真与倪心异口同声,惊呼:「元十三!他是房东?」 店长说道:「是啊,不只我们店,外面这一排的店铺都是他的。」 倪心叹道:「肯定是元小姐送十三先生的礼物,不愧是元家,早听说他们家族歷史悠久、家底殷实,原来是真的。」 「怪不得誓言屋赚不了钱他们也过得爽歪歪,光是收租金,他们就算把自己打残也饿不死。」 倪心问:「元小姐和十三先生的话,我们应该不用查了吧?」 「查!当然要查!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得查!」 二人即刻驱车前往曼陀罗街三十七号,路上天真问起元奇凛与十三的关係,天真看来他们明面上是主僕、私下似乎相当曖昧,上次他拜访誓言屋,亲眼见到元奇凛从十三房间走出。 「我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关係,我只是客户,他们也不是随便找人攀谈的个性,不过十三先生处处以元小姐的命令为优先,加上他也姓元,很有可能是元小姐将他转化为次血族后随了她的姓氏。」 天真直言:「那不就是入赘吗?」 「哈哈,也可以这么说,纯血族将人类转化为次血族后,次血族就等于是纯血族的族人了,但是大部分的纯血族还是将次血族当成僕人、甚至奴隶使唤,毕竟次血族如果违背纯血族的命令是有可能导致性命之忧的,像元小姐这么大方送一排房子的实在很少见。」 「她要不是钱太多、就是真的很重视十三吧。」 「我想两者皆是吧,从他们两个的眼神就看得出来很重视对方。」 「十三我看得出来,元小姐我看不出来,她那人玩世不恭又难以捉摸。」 倪心揶揄天真:「你没谈过恋爱吧?」 「没有啊,我哪有时间谈恋爱?」 「你下次可以观察一下元小姐的举止,不管坐着或站着,她的身体总是倾向十三先生,十三先生话少,所以元小姐时常看向十三先生确认他的表情,这些都是她重视十三先生的证据。」 「你不只是符号学教授,对心理也很有研究嘛。」 「跟那没关係,等你有在意的人,你就会懂这些举动的涵义了。」 二人来到誓言屋,敲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应门,原以为誓言屋无人,正要离开、门却打开了,裴谜顶着一头睡乱的捲发、睡眼惺忪地迎接客户,从前来开门的都是十三,今天他不知去哪了。 裴谜带天真、倪心进屋,说:「一定又是带那女人上街挥霍了,搞不懂哪来那么多东西可以买,每天都能拎一堆东西回来。」 倪心说:「元小姐和十三先生不在,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说话的明明是倪心,裴谜却对着天真问:「找他们做什么?」 天真答:「我们查到连续杀童案的受害者们出入的玩具店的房东是十三先生,想来了解一些事。」 聊着,他们刚好也走到会客厅,裴谜拐弯走上楼梯,说:「上楼吧,一楼是接待誓言屋的客户用的。」 裴谜懒散地半躺在二楼起居室的沙发上,天真、倪心分别坐在两侧沙发,十三不在,没人准备茶点,反正他们不是为了喝茶谈天而来,乾脆直奔主题。 天真、倪心互相使了眼色,天真才要开口,裴谜主动说:「十三不爱说自己的事,元奇凛只会说谎话,问他们还不如问我。」 天真说:「我也有这个打算,裴先生,请问你知道元小姐和十三先生的来歷吗?」 「你们不是早就猜到了?」 天真问:「真的是纯血族三大家族之一的元家?」 裴谜的皮鞋在地毯上踩了两脚,说:「你知道吗?这间誓言屋本身就是血咒。」 天真说:「元小姐和十三先生告诉过我,誓言屋有自己的意志,本身就是活物。」 「血族之中拥有血咒的是少数,拥有誓言屋这种程度的强大血咒更是屈指可数,如果不是那三大纯血家族,还有谁能有这种力量?」 倪心说:「誓言屋能替人实现任何心愿,既然是任何心愿都能达成,就需要无比强大的力量才能因应各种客户的要求。」 天真警惕说道:「如果力量这么强大,要杀几个人也不是问题吧?」 裴谜头靠在沙发上,眼珠一移、斜眼看着天真认真思索的模样,他嘴角略扬,问:「你怀疑他们是兇手?」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我能打包票不是十三,那女人我就不敢说了。」 天真问:「你好像很讨厌元小姐?」 「女的我都讨厌,尤其是她。」 「为什么?」 裴谜指着倪心,回答:「有像他喜欢小鬼的,就有我这种只喜欢男人的。」 裴谜死盯着天真的视线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从他细长的双眼透出的尖锐彷彿要将天真刺穿,裴谜的自白让天真与倪心晓得他的性向与厌女倾向,他们知道裴谜与元奇凛不对盘,原来除了性格因素,还有这一层原因。 倪心见气氛微妙,缓颊道:「个人喜好不同,很正常。」倪心心思细腻,察觉裴谜从天真进门注意力总在他身上,加上裴谜刚才的发言,显然他对天真很有兴趣。 天真单纯,没发现裴谜的动机不良,好奇问:「你不喜欢女人,为什么要跟着元小姐?」 裴谜一脸鄙夷,说:「跟着她?那还不如杀了我。」 天真再问:「你是次血族吧,不是她转化你的吗?」 「怎么可能是她,我是被一个老太婆转化的,女人这种东西,不管年纪大小,都一样贱。」裴谜皱着眉头,五官全挤在一起,想起过去的事脸上写满了厌恶与噁心。 直率的天真说:「我不知道你之前发生过什么,可能你遇见的女性都不友好,但是世界上多的是善良温柔的女性,你不应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你说得对,你不知道我发生过什么,那就别随意评断我的看法。」裴谜没有斥吼、没有怒目,可那股不满与威吓让天真与倪心每一个细胞都感到紧张。 倪心认为不该再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转移话题:「我们今天是为了元小姐和十三先生来的,还是聊聊他们吧。」 天真站起,避开裴谜的视线,问:「方便让我看看他们二位的房间吗?」 「随便,又不是我的房间。」 天真料想裴谜不会反对,故意这么问,若是元奇凛和十三在家,可能就无法顺利搜查他们二人的房间了。 天真、倪心二人分工,天真负责十三的房间、倪心则去了元奇凛的房间,天真一开门,当场愣在原地,十三的床上一片凌乱,四根床柱系着铁鍊与锁銬,地上还散落着皮鞭与多种情趣玩具,天真万万没想到十三看着那么老实可靠,私下竟然这么重口味。 纯真的天真迟迟不敢踏入房间,裴谜突然靠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这就是那女人的恶趣味。」 天真吓了一跳,连忙跳开,他捂着发热的耳朵,结巴说着:「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他们开心就好。」 「那……如果是我的兴趣,也是我开心就可以了吧。」裴谜一笑就让人觉得在筹谋着什么。 「得看你指的是什么了,侵犯别人权益的就不行。」 裴谜一步步走向天真,天真不停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床柱才被迫停下,裴谜不怀好意,笑问:「自愿的话,你就没话说了吧。」 对感情迟钝的天真终于醒悟过来,裴谜这是在调戏自己啊! 第六章:厌女 下 活了二十三年,恋爱经验为零的天真一心一意都在案件上,他从来没想过找对象这件事,更没想过人生第一次被示好的对象是男的,还是个血族。 内心大为动摇的天真手足无措,不知道现在是该推开裴谜、骂他两句,或者严肃地拒绝他的示好。 天真摇摆之际,十三赫然出现在门口,顶着一贯的淡漠表情问:「你们在我房间做什么?」 「十、十三先生!」天真大吃一惊。 裴谜一脸不耐烦,好戏被打扰他烦得很,转身对十三说:「你报復心挺重啊,上次我坏你好事还耿耿于怀嘛。」 「上次的事我没放在心上,否则我就不会出声提醒你们了。」天真和裴谜不明白十三的意思,十三指着床头柜上的一堆绒毛玩偶,仔细一看,玩偶中藏着一台小型摄影机。 裴谜不禁说道:「那女的真的够了,到底还能变态到什么程度?」天真一看马上红了脸,这是他非常陌生的圈子。 十三头一歪,认真思考,却想不出答案,只能说:「我也很期待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裴谜无奈摆手,说:「算了算了,你已经被她彻底驯服了,算我浪费唇舌。」 尷尬的气氛中,十三不受影响,询问天真为何进他房间,没得到主人同意就进入房间的天真理亏,先是向十三道歉,后说明来意,十三并不介意天真搜查,但隔壁房的倪心就没这么幸运了……。 元奇凛的房中惊传倪心惨叫,天真立即跑去查看,一进房,倪心倚着墙、倒坐在地,他的右手掌被一把水果刀贯穿、死死钉在墙上,不停冒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袖子、滴落在深红色的地毯上……。 元奇凛蹲在他身前,带着人畜无害的一张美丽脸蛋说着:「怎么可以擅自进女孩子房间呢?太不绅士了。」 「倪心!」天真马上上前,花了不小力气拔下钉在墙上的水果刀,他脱下外套包裹住倪心受伤的手掌,向元奇凛怒吼:「你在做什么?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 元奇凛举起双手,无辜地说:「冤枉啊,那是他自己做的。」 「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会自己刺自己?」 元奇凛冷笑一声,问:「你怎么证明我胡说呢?」 「你!」 元奇凛坚决不认,天真不依不饶要讨个说法,身为受害者的倪心跳出来协调,称是自伤,谁都知道这是谎言,却没人能拿出证据,如元奇凛所言,房里发生什么事只有他们二人清楚,既然元奇凛与倪心都这么说了,天真再生气也是无能为力,况且他们来誓言屋本来就没有搜查令,真要闹大也许对倪心与天真更不利,更别说警方是否真的会插手誓言屋的事……。 倪心血流不止,天真决定先送他去医院,临走前,裴谜说了句:「现在知道我说得没错了吧,女人就是这么让人厌恶的生物。」 天真开车送倪心前往最近的医院,路上天真仍不停追问倪心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倪心表示自己无意间似乎处碰到了元奇凛的红线……。 「红线?」 倪心因失血而脸色煞白,他说:「她看见我在她房中的时候,眼神非常厌恶,我能感觉到那不是对我个人的。」 「难不成裴谜厌女、她厌男?」 「如果厌男,平常又怎么会没有任何跡象?」 「也对,她还主动找过我,不像厌男的人。」 「她无法接受的可能是我进她房间这件事。」 「会不会是她房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想被发现才恼羞成怒、对你动手?」 「不知道,但今天这么一闹,要再查他们可能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倪心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除非你肯牺牲色相、收买裴先生套话,你应该也感觉到他对你有意思了吧?」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天真嘴硬不承认。 倪心窃笑,劝说:「好好考虑一下,他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了。」 天真此刻相当后悔今天去了誓言屋,不仅害倪心受伤,更招惹了不该招惹的血族……。 元奇凛的房中,十三拿来扫除用具,仔细清除着倪心留下的血跡,元奇凛躺在一张太妃椅上、若有所思……。 十三忙了半天,终于将墙上与地毯上的血液都清洗乾净,他走到元奇凛身旁,说:「已经清乾净了。」 「我还闻得到他的血味,房里还有他的味道。」元奇凛突然暴跳如雷,吼着:「我不要房间有他的味道!我不要!我不要!」 十三举起手、露出尖牙,毫不犹豫从手腕上的血管狠狠咬下,再松开口,已是一隻沾满鲜血的手,他将自己的血抹在原本染上倪心血液的地方,掩盖了倪心的味道……。 「你只要闻到我的味道就好。」 歇斯底里的元奇凛在十三的味道安抚下慢慢恢復冷静,她走向他,牵起他满是鲜血的手轻轻舔拭,随后埋入他怀中。 十三不再说话,默默用自己的血餵食元奇凛……。 第七章:一纸契约 上 天真休假结束,重回工作岗位,他与倪心在此期间持续调查连续杀童案一事自然传到胖老爹耳中,胖老爹下最后通牒,若天真再插手杀童案,将以妨碍公务论处。 天真先是在誓言屋吃了亏、害得倪心负伤,现在又遭到上司责备,心情鬱闷,下班后找了一间烧烤屋大吃大吃,一手啤酒很快就被他喝个精光。 深夜路上行人极少,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家中,一开门,屋中已是灯火通明,天真以为是早上出门太赶、忘了关灯,不以为意地将钥匙与钱包随手扔在鞋柜上,接着走入浴室洗漱,冲完澡后,他一丝不掛地走出浴室,下一秒,裴谜的声音传入他耳朵……。 「你身材不错嘛。」 天真大惊失色,原有的酒意一下全被吓没了,他惊恐抬头,裴谜像是欣赏电影般愜意地侧躺在床上,天真来不及思考裴谜为什么在自己家中、他是如何进来等问题,只顾着赶紧衝进浴室将刚刚脱下的衣服重新穿上,他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裴谜相当满意,当天真在浴室手忙脚乱时,裴谜在床上笑得心花怒放。 天真穿好衣服后,忙问:「擅闯民宅,还闯警察的家,你不怕我抓你吗?」 裴谜耸耸肩,称:「抓了我,就没人告诉你想要的答案了。」 「你有这么好心?」 「除了我,你还有其他人选吗?你不会蠢到觉得能从元奇凛或十三嘴里套出什么真话吧?」 「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天真眼中,誓言屋出身的三人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狐狸,谁的话都不能轻易相信。 「就算我会说谎,但契约不会。」 裴谜从口袋抽出一张纸,他将它折成一架纸飞机,射向天真,天真接下纸飞机,拆开一看,正是倪心与誓言屋的契约,上头清楚写着誓言屋的各项规定,以及最重要的契约内容,誓言屋替倪心治好恋童癖,而倪心必须一生遵守誓言,可这张纸显然仅是契约的上半部,倪心立下的誓言并未明列在纸上。 其实,天真早就相信倪心与誓言屋达成交易且相信誓言屋有能力实现倪心心愿,血族与血咒近年来相当少见,却也是实实在在记录着的,虽然那是十分玄幻的事,只要亲临誓言屋、接触过元奇凛等人,就会明白世上的确存在着人类范畴之外的神奇事物。 与倪心多天相处下来,天真不知不觉倾向他,不过对于这张契约的真实性,他仍须确认,他问:「我怎么知道契约是真的?」 「誓言屋的契约一旦成立,就不能作废,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那张契约都无法被毁,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誓言屋不是人类世界的產物,这张契约出自誓言屋,当然也不会是普通的纸张,裴谜敢这么说,就有自信天真毁不掉,天真也不是傻子,裴谜不会扯简单被识破的谎言,浪费力气去尝试能不能毁掉契约只是浪费时间。 天真将契约折好、还给裴谜,说:「我相信契约是真的,也相信倪心没有说谎。」 「是吗?」裴谜收起契约,露出意味深长的诡异笑容。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张契约?」 「当然不是。」 裴谜从口袋掏出另一张纸,天真拿来一看,那是契约的下半部,誓言内容载明为终生为誓言屋所用,签署契约之人是……裴谜。 「你留在誓言屋果然是因为契约。」 上次与十三的谈话中,天真猜测十三和裴谜并非自愿留在誓言屋,如今的一纸契约证实了他的猜测,但裴谜只拿出下半部分的契约,他究竟让誓言屋替他实现了什么心愿呢? 裴谜先后拿出倪心的上半部契约与他自己的下半部契约,这个举动让天真意识到每个人想隐藏的秘密都不同,违背誓言会被吞噬灵魂、有性命之忧,自然大多数的人都不想自己的誓言被得知,免得有心人故意为难、迫使立誓人违约,可也有一部分人更重视自己的许下的心愿,比起性命,他们更不想曝露那见不得人的心愿。 「你让我看你的契约做什么?」 裴谜起身将自己的契约折好放进口袋,一派轻松说着:「让你知道我有多可怜啊,身不由己被誓言屋当作奴隶使唤。」 「誓言屋替你实现心愿,你立下誓言交换,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和它交易的,有什么好可怜的?」 裴谜笑得奸诈,说:「不错啊,这口气完完全全就是誓言屋员工该说的话,你很有潜力成为誓言屋的金牌推销员,我给你个建议吧,等你下定决心和誓言屋交易的时候,可以跟我立下相同的誓言,我看你比我更适合替誓言屋工作。」 「在誓言屋工作八成很痛苦吧,否则你也不会特底跑来我家找替死鬼了。」 天真虽然单纯,却也不笨,裴谜不请自来又主动亮出他与倪心的契约,摆明了设局想请君入瓮,倪心的契约不过是诱饵,裴谜自己的那张契约才是他今天来此的原因。 裴谜假模假样拍拍手,露出一副讚赏的神情,看在天真眼中全是讥讽,天真不耐烦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帮你找出杀了你弟弟的食人鬼。」 天真大吃一惊,问:「谁告诉你的?」 「我虽然不是元家人,好歹跟元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簷下,他们埋在警队的势力我用用也没什么问题。」 「你在誓言屋工作久了,想自己接私活了吗?难道这不算违背誓言?你不怕灵魂被吞噬吗?」 「比起跟誓言屋交易,你不如跟我交易,至少没有灵魂被吞噬的风险。」 「誓言屋规定严苛,但是至少循规蹈矩,你就是黑市里的无良商店,跟你交易随时都有可能人财两失。」天真还没决定要与誓言屋交易,不过他绝对不会跟裴谜交易,誓言屋的交易代价高,是因为品质有保障,裴谜这家一人公司,老闆随时跑路、毫无安全性可言。 「财就算了,你人要失身给我,我十分乐意。」天真早就发现裴谜的性向,也发现他对自己有意思,毫无恋爱经验的天真对裴谜赤裸裸的言语挑逗不知道如何回应,只能红着脸僵在原地,裴谜用手指勾住天真的裤头,凑近他的脸,说:「你没经验吧?我可以教你。」 天真慌忙推开裴谜,只想赶快转移话题,随口一问:「你、你刚刚说要我跟你做什么交易?」 天真可爱的反应令裴谜不禁笑出声,他转身坐回床上,微笑说道:「我替你找出食人鬼,你替我解除和誓言屋的交易。」 第七章:一纸契约 下 裴谜进入誓言屋是自愿、也是无奈,天真不知道他向誓言屋许下什么心愿,至少在当时是裴谜愿意用一辈子的自由去换取的,可是多年后的今天,对自由的嚮往让他不想再受誓言屋束缚。 立下誓言后,万一违背誓言,后果不单单是死亡那么简单,裴谜身为誓言屋的员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因此他晓得觉对不能破坏约定,既然如此,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那一纸契约化为乌有。 裴谜身处其中,无法亲手毁了契约,更不能让十三和元奇凛发现他的意图,天真的出现让他兴起一个念头,天真多次出入誓言屋,始终没有与誓言屋交易,加上裴谜私心对他颇有好感,元奇凛看起来对天真也相当有兴趣,正合裴谜心意,于是想在他身上赌一把,试试天真这名突然闯入的外人是不是真的能破了誓言屋的局。 天真寻找多年都没能找到食人鬼,自然怀疑裴谜是否能找到兇手,他问:「你打算怎么找食人鬼?」 「我有我的门路,不方便告诉你。」 「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相信你?」 「是你的话,我能给个优惠,你可以等我查出食人鬼之后,再帮我解除契约。」 裴谜的提议听起来十分划算,天真连订金都不需要支付,等收到成果再付款即可,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裴谜的条件这么诱人,背后必然有更大的风险,天真又问:「如果我答应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解除契约?」 裴谜咧嘴一笑,说:「用新契约抹除旧契约。」 天真觉得裴谜十分可笑:「那我何必跟你交易?直接跟誓言屋交易、让誓言屋找出食人鬼不就行了?」 「因为代价不一样。」 「代价?」 「我在誓言屋工作八年,经手无数的契约,能抓到誓言屋拟契约的逻辑,虽然心愿和誓约都是由客户提出,不过誓言屋会判断两者是否符合等价原则,合格者才能成立契约。」 裴谜向天真说明,依他的观察,誓言屋的判断标准有三,第一,心愿实现难度越大、誓言强度也会相对提升,譬如他曾接待过一名客户希望誓言屋帮忙改头换面,立下的誓言只需要每天行走一万步即可,而另一名客户要求死去的孩子起死回生,代价则是必须每天亲手割下一块身上的肉自己吃下。 第二,与别人相关的誓言相较只与自己相关的誓言来得更难,同样是治疗伤病,许愿治疗别人或治疗自己,需要立下的誓言强度也不同。 天真说:「这些我大概也猜到了,那第三呢?」 「还挺聪明嘛。」裴谜伸手想触摸天真,天真立刻躲闪,裴谜看着扑空的手掌、自讨没趣。 「第三呢?」 裴谜收手,接着说:「第三,与血族相关的心愿,尤其是纯血族,属于最难等级。」 「这么说,有纯血族光临过誓言屋?」 「誓言屋的客户什么来歷都有,有心愿未了的都能成为誓言屋挑中的客户,血族也不例外。」 天真反应快,问:「你是次血族,我许愿替你销除契约难度也比一般人类大,我也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没错。」 「那我更没有理由跟你交易,再去向誓言屋交易,这不是反而增加了我的难度吗?」 「在食人鬼是人类的前提下,的确如此。」 裴谜镇定自若又胜券在握的态度使天真感到诡异,裴迷今天来这里提出交易邀约,他是个聪明人,这些问题他不可能没想过,他这么有把握,天真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杀我弟弟的食人鬼……是纯血族吗?」 裴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因笑意而瞇成一条线的双眼看着极为邪恶,有了这个猜测后,天真突然变得激昂,儘管当年有人猜测食人鬼可能是血族,可血族已经消失多年,天真也一直将它当作记者用来作噱头的把戏,今天裴谜指称食人鬼为血族、甚至是纯血族,让深埋在天真内心多年的恨意再次沸腾……。 「你有什么证据认定食人鬼是纯血族?」 「食人鬼犯下多起案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跡,你不觉得奇怪吗?」 天真灵光一闪,质问:「你刚才说血族也会成为誓言屋的客户,难道食人鬼曾经与誓言屋交易过?」 天真的拳头死死握紧,手臂上的青筋肿胀地彷彿随时会炸裂开来,如果食人鬼请求誓言屋抹去所有犯罪证据,为何警方迟迟抓不到食人鬼、为何裴谜肯定食人鬼是纯血族,一切疑问就说得通了,也许元奇凛正是知情人,才会刻意接近、用一种戏耍的态度与天真相处。 「我话就说到这里,要不要跟我交易,你自己决定,下次我来听你的回覆。」裴谜语带保留,让天真摸不清他说的话是否是实话或者是请君入瓮的说词,裴谜朝天真的肩膀拍了两下后,走向门口,开门后,扔下一句:「你家的门锁太不牢靠了,要是有坏人闯入侵犯你,那就不好了,还是换一个吧。」 天真没有回头,恨意攻心的他此时气势万钧,没了刚才被调戏的羞怯,大胆挑衅裴谜:「换了门锁,挡得住你吗?」 「我又不是坏人,但……倒是想做点坏事。」 裴谜笑嘻嘻地离开天真的家,留下被仇恨占据的天真,天星的死状、父母的悲痛,往事一幕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床头那张一家四口的合照,復仇的衝动涌上心头。 八年了,他第一次觉得离食人鬼接近了一步,不论裴谜说的话有多少真、多少假,天真有一个很强烈的直觉,誓言屋绝对与食人鬼有连系,要找到食人鬼替天星讨回公道,誓言屋是唯一的途径……。 誓言屋十三的房中,元奇凛从梦中醒来,她习惯性地朝双人床的另一边伸手摸索,那一侧原本躺着的人却已经不见踪跡,她搂着一隻鸭嘴兽抱枕起身,在房中扫了一圈、没见到半个人。 她走出房间,在誓言屋中寻找十三,最后在厨房找到了他。 十三总是将自己打理得非常得体,现在却学着元奇凛赤着双脚在屋中走动,他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也还没梳理,应是睡到一半临时想到厨房取些东西,他手上拿着一罐玻璃瓶,瓶中装着鲜红的血液,他低着头、一动不动注视着地面……。 元奇凛走近,瞥了地毯一眼,几个小时前,这一块地毯还是暗红的纯色,而今金色花朵的绣纹已经清晰可见。 元奇凛一跳,坐上厨房中岛的桌面,毫不在意说道:「不过是又有人违背誓言、被誓言屋吞了灵魂,有什么好看的?」 誓言屋是有意志的,整座誓言屋都是血咒的產物,这片铺满全屋的暗红地毯亦同,地毯上的金色花朵刺绣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当立誓者违背誓言、遭到誓言屋反噬后,他们的灵魂将被禁錮在誓言屋中、化作金色花朵绣纹、永远被踩在脚下,誓言屋的地毯上有多少朵金色花朵就代表有多少人违背了自己立下的誓言。 「为什么他们总会违背誓言?」放下头发的十三看着比平常梳着油头的时候年轻不少,失望的模样显得有些可怜。 元奇凛笑称:「要是谎言也算誓言,那我应该能永远坚持下去。」她拿起桌上的密封罐,从里头拿了一颗方糖塞入口中,继续说着:「说起来,谎言也好、誓言也好,都是一句话,也许它们本质没有差别,谎言可以是誓言、誓言也可以是谎言。」 「你说过,你从来不立誓,誓言这种东西就是白白给自己造了个笼子,作茧自缚。」 「是呀,我说过。」 「要是谎言也算誓言,你也算立誓了。」 「你想在我身上寻找永恆的誓言吗?」 「我只想知道,世上有没有永恆的誓言?」 元奇凛跳下桌,走到十三身前、双脚踩在刚刚显现的金色花朵上,她拿走十三手上血瓶,打开喝了两口,随口说:「那我就陪你一起找吧,在你找到永恆的誓言之前,我会陪着你。」 「你又说谎了吧?」 「你信,那就不是谎言。」 元奇凛双脚一踮,手臂勾上十三的脖子,交缠的唇舌参杂着糖与血的味道,如同誓言与谎言……。 第八章:借种 上 凉爽的九月天,警局中却是冰冻三尺,连续杀童案始终没有进展,其中一名受害者家属因压力过大而卧轨自杀,其馀家属在市议员的陪同下召开记者会,矛头对准警方、指责警方办事不力,舆论发酵、群情激愤,天天都有丧失理性的民眾聚在警局前叫嚣,胖老爹也因此受到上层严厉批评,责令他一个月内破案。 天真已经被逐出调查小组,但是对于曾经指导过自己的胖老爹,他依然放心不下,本想下班后请他吃顿饭、让他放松放松,又想到胖老爹肯定身心俱疲,还是早点让他回家休息比较好,于是作罢,他买了一条胖老爹常抽的香菸、悄悄放在他办公桌上,聊表心意。 这日,天真与同事在街上巡逻时,遇上一名行跡鬼祟的女人,她戴着一顶黑色渔夫帽、穿着不合时节的厚重大衣,一路贴着墙走,紧张兮兮地避开人群,似乎非常不想与人群有接触。 女人偷偷摸摸的行为引起天真与同事的注意,他们将女人拦下,女人大惊失色、惊恐地不停发抖,在天真的要求下,她勉为其难脱下帽子、露出一张可说是惨白的脸蛋,年近半百的女人瘦弱到几乎是皮包骨的程度,她的眼窝极深,甚至可以说是凹陷,与其说是人,天真更相信她是刚从棺材爬出来的骷髏头。 同事查看女人的证件,唸出她的名字:「道恆。」 道恆与人群的格格不入不禁让他联想到誓言屋中血族给人的感觉,他们是如此相似、如此不融于人类世界,尤其女人的姓氏令天真格外在意,据他所知,纯血三大家族之一即是道家,莫非她也是血族? 一番询问后,道恆表示自己是近日才到旭日城的,但自己患有人群恐惧症,一上街就浑身不舒服,这才行为诡异。 天真问:「你来旭日城有什么事?有人群恐惧症的话,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 道恆唯唯诺诺说着:「我、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找我姐姐,顺、顺便拜访一下世交。」 道恆虽然行为鬼祟,倒也没做什么不当举动,天真二人简单问了几句就放她离开,不过天真心里觉得很不踏实,认为道恆不太对劲,回警局后,他悄悄查询道恆资料与背景,离奇的是居然完全查无资料,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的讯息被加密了,如果不是高阶人员,根本看不到她的相关讯息,这样的情况也同样发生在元奇凛等人身上,这使天真更加确信自己遇上了另一名深不可测的血族。 那天,天真心神不寧一整天,活到这么大,从来没听说过周遭出现血族,近期一下子遇上这么多名血族,甚至还有一名还对自己產生了异样情愫,要是世界上有可以吸引血族的费洛蒙,天真肯定散发着诱人气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与血族產生交集。 从古至今,每一股势力之间的关係都是错综复杂、亦敌亦友,纯血族间不仅有长年的利益衝突,也有为了维系纯血族而相互合作的盟友关係,天真不知道这次道恆来到旭日城想拜访的世交是不是正是元奇凛,但既然说她来城中寻找姐姐,那旭日城内肯定住着更多纯血族。 「这么多纯血族聚在一起……会有危险吗?」 天真想起裴谜曾暗示他,八年前犯下多起罪行、杀了他弟弟的食人鬼就是血族,最近的连续杀童案莫非也是血族的杰作? 这么思考的天真突然回神,拍了一下自己脑袋,他又犯了同样的错误,曾经他因为倪心恋童者的身份怀疑他是兇手,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逐渐信任倪心,也对自己的偏见深深反省,可此刻他对血族的怀疑不又是另一种偏见吗? 单单因为某一族群的特性而怀疑、判定他人的罪行,天真不想再犯一次这种错误,他赶紧去洗了把脸,想把这些糟糕的想法一併洗去。 然而,如果道恆真如猜测的是道家的人,她与元奇凛接触等同于是两大纯血家族有了交集,天真听说纯血族人数锐减,三大家族间为延续血脉、又要确保族人不外流,而有了借种的习俗,天真想到这里不禁脸红……。 「不会吧……道恆是来找元奇凛商量那件事的吗?」 天真回想元奇凛各种娇蛮又自我的行为,怎么都无法想像她会为了延续纯血族血脉而答应替别人生孩子,更别说以她的性格,如何当得了母亲呢?天真转念一想,如果对方提出什么丰厚条件,说不定元奇凛会答应捐献卵子,对方只要再找个代理孕母就能產下纯血族的后代了。 天真满脑子都在想血族时,一通电话打来,是倪心,因为连续杀童案受害者家属召开记者会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倪心特意来电关心天真,自从上次倪心在誓言屋被元奇凛致伤后,二人一直没见面,正好趁这机会约了晚餐。 用餐时,倪心关心起警方的调查进度,天真已被踢出搜查小组,所知的不比倪心多,天真瞥见店外站着一个人、时不时注意着他们,天真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胖老爹派来监视倪心的警员。 天真问:「他们还在查你?」 「一直都是这样。」 天真忽感愧疚,说:「抱歉,当时要不是我向上呈报你有嫌疑,你也不会捲进这桩案件。」 「你不查,别人也会查,最后还是会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你不用自责,再说,像我这种人,早就习惯了。」 天真几杯酒下肚,情绪涌了上来,说着:「不应该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被这样带着有色眼光看待呢?」 「这就是人啊,因为恐惧,就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事。」倪心极为平静,多年来他已经学会怎么因应不公,即使心中再难受,他也能继续前行。 天真情绪低落,不自觉多喝了好几杯啤酒,回家路上还得靠倪心帮忙搀扶才能走路,摇摇晃晃的他不慎与横衝直撞的小孩撞到一起,天真有倪心扶着、没有跌倒,小孩却一屁股摔在地上、大哭出声。 「小朋友……你没事吧?」天真自顾不暇,还自不量力想去扶小孩,结果就是自己也倒在地上。 倪心赶紧将天真扶起,天真迷糊间一直要倪心赶快去看看小孩有没有受伤,倪心安抚天真小孩没事,倪心将天真带离现场,醉倒前,天真依稀还能听见小孩的哭闹……。 倪心将天真送回家,天真睡得死沉,醒来之后才发现已经是隔天中午,手机有许多通警局为未接来电与讯息,全是因为他突然旷职而连系他的同事发来的,他连忙回电向警局请假,虽然电话中被骂了一通,但好歹也请到一天假,因宿醉而头痛的他在床上继续瘫到下午,直到飢肠轆轆才起床出门觅食。 天真提着一袋食物回家,一开门,迎接他的是明亮的房间,他确信出门前将电灯开关关闭了,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有了上次经验,天真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房里又来了不速之客……。 天真进屋一看,果然又是裴谜,他正在翻看天真的衣柜,手里恰好拿着他一条内裤,天真立刻上前抢回、关上衣柜,骂说:「我上次就说过你这是私闯民宅,是犯罪!你就这么不把法律当一回事吗?」 「法律要是那么有用,早就世界和平了。」裴谜从口袋掏出手机、递给天真,说:「要我不私闯民宅也可以,把你的连系方式给我,下次我来之前通知你一声,这样行了吧?」 天真虽不想给他自己的连系方式,至少比被他突袭好一些,他输入好资料后将手机还给裴谜,说:「我答应了你才能来。」 「我说了要通知你,没说要先问过你才来。」 「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我对你已经很容忍了,或者你想看看我的过分是什么样子的?」 天真心想血族的思考方式都与常人不同,自私又自大,要跟他们讲道理还不如去跟一条狗谈人生哲理,于是不再浪费口舌。 天真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听你的回覆,怎么样?跟我合作吗?」 「我还没想好。」 「没办法给你更多时间考虑了。」 「为什么?」裴谜上次看起来相当游刃有馀,今天却透着一股焦虑,天真想这几日应该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裴谜不得不尽快採取行动。 「今天早上道家的人找来了。」 「道家?道恆吗?」 裴谜警惕问:「你怎么认识她?」 裴谜的反问证实了天真的猜想,他解释:「我在路上临检过她,那时我就猜她是不是纯血家族之一的道家成员,看来没猜错。」 「……这么巧……。」裴谜眼睛一瞇,若有所思。 天真接着问:「所以呢?道恆去了誓言屋跟你有什么关係?为什么你突然着急起来?」 「你猜道恆来誓言屋做什么?」 「不会是……借种吧?」 裴谜听到天真的回答,忽然猥琐地笑了笑,揶揄他:「你平常装得挺正经,没想到懂得不少,还知道借种啊。」 天真赶紧反驳:「我、我也是听说的!」 裴谜笑说:「虽然你的猜测很有趣,但是很可惜猜错了。」 天真有些羞愧,自己竟然认定纯血族互相有联系就是为了借种,不过他很快收起这份羞愧,如果道恆不是为了繁衍纯血族而来,那她又是为了什么来到旭日城?裴谜如此紧张,又是什么原故? 「那道恆到底为什么去誓言屋?」天真话刚问出口,下一秒就想起道恆说过的话,她是来找姐姐的,天真问:「是不是跟她姐姐有关?」 「你知道的不少啊,你还晓得什么?」 「我们只是简单问了她几句,就知道这么多了,所以真的跟她姐姐有关?」 「她去誓言屋除了跟元家打声招呼,更为了寻找她姐姐的踪跡。」 「她姐姐失踪了?」 「……。」裴谜面色凝重,沉默不答。 「她找她姐姐,跟我们之间的交易有什么关係?为什么她一出现,你就这么紧张?」天真有了个猜想,问:「难道她姐姐失踪跟誓言屋有关。」 裴谜锐利的双眼看向天真,答:「猜对了。」 「等等,这是我该知道的事吗?」天真闻到危险的味道,道家成员因为元家成员经营的誓言屋而失踪,一个不慎就会演变为纯血家族的战争,天真一名普通人得知内幕真的恰当吗? 「放心吧,我也没打算全部告诉你,说了怕你半夜做恶梦。」 天真低声嘀咕:「遇到你们就已经是一场恶梦了。」 「说回正题,道家既然找上门了,很难说之后他们会不会查出真相、追究誓言屋的责任,甚至要元家付出代价,誓言屋是元家人血咒的力量,如果元家人死了,谁都不知道曾经和誓言屋交易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第八章:借种 下 裴谜这么一说,天真就明白了,既然誓言屋的力量源于血族,一旦它的主人死了,誓言的效力极有可能会產生变化,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誓言屋曾经实现的心愿已经存在,会受到影响的就是立誓人了,幸运的话,立誓人能因誓言屋消失而不必再遵守誓言,万一不幸,也许立誓人会与誓言屋一起灰飞烟灭。 裴谜无法确定自己未来的命运,最保险的办法就是尽早利用新誓言解除自己的旧誓言,原先他只想取回自由、离开誓言屋,想着如果天真真的不愿意合作,大不了他再重新许下心愿、立下新誓言,如今却没有选择,他只能仰赖别人替他解除誓言,才能真正免于给誓言屋陪葬的风险。 「你是不是真的把我当白痴了?我要是现在跟誓言屋交易,万一它过两天就毁了,我不就白白搭上命吗?我才不会当你的替死鬼。」 「你想找到食人鬼的决心就这么一点吗?我以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你都要找到食人鬼替你弟弟报仇呢。」裴谜开始使用激将法。 裴谜的举动让天真非常不解,他一方面表现得对天真颇为在意,一方面又要让天真替他当祭品,唯一的解释大概是裴谜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吧,爱人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天真得出这个结论后,忽然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 「活着才能替天星报仇。」裴谜想将天真往火坑推的卑鄙想法让人脑火,天真反驳:「你说我决心不够,我看决心不够的是你才对,你决定和誓言屋交易、提出誓言的时候,难道不是为了达成心愿、甘愿许下誓言的吗?为什么现在想违背誓言?还是当初的心愿对你来说根本没那么重要?」 裴谜细长的眼睛瞪向天真,冷冷说道:「你比我想像中更能言善道嘛。」 「不是我能言善道,是你从一开始就站不住脚,裴谜,你找错人了,我不会跟你合作,既然选择立下誓言,就该好好遵守、直到最后。」 天真的坚决让裴谜相当不悦,他一步步逼近天真,天真出于自卫本能,对裴谜摆出防御架势,可是他忘了,血族的体能天生比人类强大得多,不论天真如何抵挡,裴谜依然轻而易举就将他反手擒住……。 「看来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一改过去轻挑的语气,他的嗓音此刻听着格外冷漠,甚至带着一种令人恐惧的威胁气息。 「你想杀了我吗?」 「怎么会?不过……得让你学会教训才行。」 裴谜一用力,天真的左肩应声脱臼,天真嗯哼一声,硬是咬牙吞下了这份痛楚,在血族面前,纵然是经过训练的天真也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裴谜松开天真,天真倒在地上,额上已经佈满冷汗,裴谜看着可怜又狼狈的天真,竟然一脸愉悦、兴奋之意表露无疑。 天真倔将说道:「就算你拆了我全身的骨头,我也不会帮你!」 「话别说得太早。」裴谜蹲下,掐住天真的脖子,继续说:「你还在查连续杀童案的兇手吧,如果我说我有线索,你信吗?」 「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食人鬼消失这么多年,你慢慢找也没什么关係,不过杀童的兇手还在旭日城活蹦乱跳,说不定现在已经又找到新目标了,你要是跟我合作,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秘密。」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你可以不信我,但是要是有新的受害者出现,那就是你害死的,因为是你选择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这句话对天真是多么可怕的一句话,八年前,他没能救得了天星,八年后,他依然找不到食人鬼,如果连其他孩子都无法拯救,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坚持到今天的呢? 八年前天星冰冷又残破的遗体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如今杀童案中受害者的模样也清晰可见,天真陷入自我挣扎,他究竟该不该相信裴谜?该不该赌一次拯救其他孩子的可能? 天真犹豫之际,门铃忽然响起,天真与裴谜不约而同看向大门,天真访客不多,是谁会恰好在这个时间点来访呢? 「臭小子,是我,快开门。」直到访客出声,天真才认出了对方,正是胖老爹。 裴谜转向天真,朝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天真顾及胖老爹安危,不敢违逆裴谜,深怕他发起疯来伤害胖老爹。 胖老爹在门口喊了半天没人应答,于是拨通天真电话,电话声从屋内传到屋外,天真担心胖老爹察觉异样、破门而入,幸亏他似乎只是单纯认为天真出门忘了带手机,随后就离开了。 「我明天再来看你。」 裴谜留下一句话后,慢悠悠地走出天真的住处,天真无力地躺在地上,今天不过是开胃菜,万一明天裴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天真的下场……不堪设想。 这时,关闭的门又被打开,天真扶墙站起,猜想是裴谜不甘心这么回去、还想继续玩点新花招,没想到这次进门的不是裴谜,而是胖老爹……。 胖老爹叼着一根菸、手里提着一袋啤酒,见到天真的惨状,他叹了口气、说道:「臭小子,你这次玩大了。」 第九章:盲点 上 裴谜因道恆的出现,担忧元家、道家擦枪走火以致誓言屋受到连累而消失,他曾立誓一生为誓言屋所用,万一誓言屋不復存在,他的下场难以预测。 裴谜为避免自己落得灰飞烟灭的惨状,威胁天真向誓言屋许下心愿、替他解除与誓言屋的契约,作为交换,裴谜将告知天真杀害天星的食人鬼以及近期连续杀童案的兇手线索。 裴谜狡诈诡譎,天真起初不愿与裴谜合作、与虎谋皮,裴谜出手教训、轻而易举就将身为警察的天真撂倒,恰好胖老爹来访,裴谜离开后,胖老爹见到天真可怜的模样,无奈叹息。 胖老爹将天真带去医院、处理好他脱臼的肩膀,一路上,胖老爹一句话都没说,天真却彷彿听到地狱的呼唤,他不听胖老爹的建议,不仅与倪心交往过甚、一同查案,还深入誓言屋多次,现在落得这样的结果,想想也是自作自受。 翌日,天真一到警局,立刻去胖老爹的办公室报到,敲门前,他做了五分鐘的心理准备,他无法想像接下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责骂或惩罚,好不容易做好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一进门,胖老爹一言不发,直接将平板电脑丢在天真面前,天真不明所以。 天真拿起平板电脑一看,上面存着一段影片,拨出后是某辆车的行车纪录,汽车停在某个人烟稀少的郊区街道,时间显示为晚间十一点,倪心的身影从镜头前经过,下一段影片则是同一天接近零点时,倪心慌慌张张衝入自家大楼、监视器录下的影像。 天真问:「这是……?」 胖老爹答:「货柜边那名死者被发现前两天的影像,他那么着急回家,就像上次带他回警局审问的时候,他想办法说服我们回他家一样,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坚持赶回去?」 「……。」天真心中有个猜测,倪心那么沉稳的人,行事匆忙肯定是与生命有关的大事,极有可能和誓言屋的交易有关。 胖老爹从天真闪烁的眼神看出他心中可能有答案,却没有追问,反而说:「算了,不重要,他为什么回家和案件无关。」 「那这两段影片又是什么意思?」 「我派人在拍到他的郊区进行地毯式搜索,针对空屋、仓库等可藏匿的地方重点搜索,在一栋废弃的铁皮屋里发现异样。」 「什么异样?」 「既然是废弃的铁皮屋,应该杂乱骯脏、灰尘遍佈,可是那天铁皮屋近期内被清扫过,我让人查问过地主,原来的所有人几年前过世了,他的子女因为遗產分配不均一直在打官司,到现在都没人去处理那块地皮上的铁皮屋,刻意清洗废弃的建筑,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曾经藏在那里。」 「你怀疑那是案发第一现场、怀疑倪心在那里虐杀儿童?」天真发现倪心进一步被怀疑显得有些激动。 胖老爹皱起眉头,不悦回道:「我怀疑他很正常,我才想问你为什么相信他?」 天真替倪心辩解:「我去过誓言屋,他的确和誓言屋交易过,已经治好恋童癖,他不会是兇手。」 「誓言屋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治好恋童癖我不知道,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一开始我让你调查他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不就是因为查出他是恋童者吗?」 胖老爹拍桌而起,吼道:「你个蠢货!一开始我让你去查是因为玩具店周围的生活圈极有可能就是兇手活动的密集区!」 胖老爹的一句话点醒了天真,是啊,最初他会发现倪心的存在,正是因为他的住宅正好在玩具店斜对面的大楼中,六名受害者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曾在玩具店购买过同一款积木,那才是倪心受到怀疑的第一个理由,后来查出他曾因恋童癖而接受治疗才加深了他的嫌疑。 胖老爹经验老到,一直清楚自己的办案方向,因此倪心是否是恋童者、是否已治癒只具参考价值,从不影响胖老爹对他的判断,可初出茅庐的天真却陷入了错误的逻辑漩涡,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调查重点成了确认倪心是否真的与誓言屋做过交易而治癒恋童癖,裴谜拿出契约证实了这点后,他已基本排除了倪心是兇手的可能。 天真细细回想初次与倪心的相遇,倪心被带回警局、接着提出要回家,警察们跟着他回去后,他主动拿出了誓言屋的名片,后来甚至亲自带天真前去誓言屋、数次聊及恋童的话题,莫非一切都是他的精心安排、只为了诱导天真将不再是恋童者与无罪掛鉤? 天真瞬间头皮发麻、后背感到一阵凉意,自己似乎在无意间成了别人的棋子,胖老爹之所以将天真踢出调查小组,不单因为他与嫌犯交往过甚、更因他没能看清案件的本质,不自觉导致了查案盲点。 据胖老爹的观察,倪心心思縝密、智商极高,也擅于洞察人心,他要将天真变成提线木偶仅须稍费心力,不但能从天真口中探听警方的动向,也能透过他影响警方的判断,连续杀童案的调查止步不前就是因为兇手极为小心、留下可追踪的线索少之又少,由此可知兇手必然聪明绝顶且十分细心,正好与倪心的人格特质吻合。 胖老爹最后提醒天真:「我不知道倪心到底说了多少真话、多少假话,不过他有一见事说得没错,不管他有什么性癖,跟他会不会犯罪都是两件事,与其去证明他不是恋童者,他是不是有犯罪的可能才是我们调查的重点。」 天真从胖老爹的办公室出来后大受打击,他知道自己本事有限,但没想到自己会错得这么离谱,正好倪心在这时打来电话,天真一看到他的来电显示,当场怔住,他没有勇气接起倪心的电话,万一胖老爹的怀疑成真,那倪心该是多么心计深沉的一个人、才能将天真玩弄于股掌? 发现自己的盲点后,天真耿耿于怀,一天下来魂不守舍,连裴谜今晚要来一事都忘个精光,直到裴谜以高超的技术开锁后进屋,天真才想起今夜还要对付裴谜这个大麻烦。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裴谜表面上是询问天真的决定,实际上,天真晓得他不会允许自己拒绝。 别说今天天真心情相当动摇,即使没有倪心的事,裴谜只给了一天时间考虑,天真完全来不及好好思考,不过直觉告诉他,裴谜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交易对象。 正当天真打算开口拒绝与裴谜这个危险份子为伍时,天真家的大门再次被打开,而这次来的人是……元奇凛与十三。 第九章:盲点 下 「你们怎么会……?」天真一脸惊讶,他瞥了一眼裴谜的表情,他们两人的出现似乎也在他意料之外,他显得焦躁与不悦。 元奇凛一副抓姦在床的模样,说道:「我就想你最近怎么一天到晚翘班,原来跑到这里私会男人了。」 裴谜气问:「你们跟踪我?」 十三反问:「你想利用天真先生解除契约,对吗?」 裴谜毫不隐瞒,坦荡回答:「那又怎样?契约可没说不能这么做。」 十三一如往常般平静,说:「的确如此,但为了达成目的,威逼他人还伤害他人,这不是誓言屋做生意的方式。」 元奇凛附和:「遇到麻烦就想将人家往火坑推当替死鬼,裴谜,你根本就是恐怖情人嘛。」 天真反驳:「什么情人!别胡说!」 裴谜喝斥:「与你无关,给我闭嘴!」 元奇凛兴致高昂,笑称:「我这人嘛,你越不想让我插手,我就偏要乱乱。」她转头对天真问:「他承诺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解除契约?」 天真如实回答:「他会告诉我杀我弟弟的食人鬼和连续杀童案的兇手是谁。」 「……食人鬼……?」元奇凛与十三起初摸不着头绪,突然二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互望一眼,元奇凛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天真当然没有错过元奇凛和十三诡异的表情,追问:「这样是哪样?难道你们也知道食人鬼是谁?」 元奇凛说:「活得久了,自然知道的事就多了。」 天真急躁吼叫:「是谁?告诉我食人鬼是谁?」 她才刚张口,裴谜立刻出声吓阻:「元奇凛!」同时,十三也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多言。 元奇凛不在意裴谜的威胁,却因十三的一个动作而欲言又止,元奇凛耸耸肩,说:「好吧,不说就不说囉。」 这下轮到天真跳脚,之前裴谜就曾暗示食人鬼与誓言屋有关,元奇凛和十三也晓得食人鬼的身份,看来食人鬼与誓言屋交易过的猜测越来越可信,裴谜不想元奇凛多嘴破坏计画,那十三又为什么阻拦元奇凛呢?他刚才明明不赞同裴谜用这种威胁的方式来迫使天真与誓言屋交易,照理说他更应该将真相说出,才不会让裴谜得逞。 天真这时又想起另一件事,裴谜除了暗示食人鬼与誓言屋有关外,还有意无意说出食人鬼是纯血族,十三是为了不让元奇凛与其他纯血族產生不必要的纠葛、因此才让她缄口不言吗? 天真不满质问:「你们想包庇食人鬼吗?因为死的不是你们的亲人,所以你们一点也不在乎吗?」 元奇凛理所当然回答:「我是不在乎啊,有什么问题吗?人又不是我杀的,杀的也不是我的人,事不关己、己不操心,人都是这样啊,你也是因为死的是你弟弟,才会揪着不放手吧。」 「我跟你们不一样!」 元奇凛揶揄他:「是不一样,因为你蠢多了,否则也不会被人耍得团团转。」 「我就算再蠢,也比你们这些人整天居心不良、玩弄别人好多了!」天真气呼呼地瞪了元奇凛和裴谜一眼。 元奇凛窃笑,说:「你不会以为只有我们耍了你吧?你这么好玩的对象,谁看了都忍不住下手啊。」 天真和他们认识不久,彼此的生活圈也没什么交集,唯一的共通点也只剩倪心了,他正疑心自己是不是落入倪心圈套,元奇凛就说出这番话,天真不禁问:「你是想说倪心也耍了我吗?」 元奇凛一声惊呼:「呜,原来你发现了呀,那还不算笨到家嘛。」 「倪心的事……你们知道什么?」 元奇凛先看了看十三,十三没有反应,表示这件事说了无妨,元奇凛才继续说道:「那些小孩是不是他杀的我不知道,不过从一开始带你去誓言屋就是故意的,想利用你帮他洗刷嫌疑,顺便误导你查案的方向。」 元奇凛的说词与胖老爹的观点不谋而合,他们皆看出倪心的用意,只有天真傻傻掉入陷阱,元奇凛看着玩世不恭,天真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洞察人心的一面,仔细想想,誓言屋的生意其实就是人性的拉扯,她有这本事似乎也不奇怪,更别说她本身也属于奸诈狡猾的那一类人,同类间更能了解彼此的想法,若是倪心心计深沉至此,元奇凛嗅到同类的味道就更能理解对方了。 现在看来,倪心想利用天真洗清嫌疑、误导天真将恋童癖作为判断是否有嫌疑的标准几乎是板上定钉的事实了,但是这并不能证明倪心就是连续杀童案的兇手,人在被冤枉的时候,设法替自己解困是人之常情,倪心是聪明人,将脑筋动到天真头上无可厚非,天真虽然心寒自己的真心换回的是倪心的算计,却不能因此将他认定为罪犯。 胖老爹今天给天真看的影片仅仅证实倪心曾出入有嫌疑的地区,铁皮屋内尚未查到关键证据,天真仍想相信倪心只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自救,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懂得倪心内心的煎熬与曾经经歷的不公,他私心希望能证明他的清白,并在这个案件之后能替恋童者洗去那骯脏的标籤。 天真的表情没有元奇凛想像中大惊失色,她失望说着:「你一点也不惊讶啊,看来有人提醒过你了,真无趣。」 天真将倪心视作朋友,他要亲自查清这个案件,于是转身坚决向裴谜说:「杀童案的兇手我会自己查出来,我弟弟的仇我也会自己报,我不会跟你交易的。」 裴谜见情况失控,表情非常难看,天真知道要是现在元奇凛和十三不在这理,裴谜肯定会使用暴力,不过天真这个人吃软不吃硬,裴谜昨天一动手,其实就已经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裴谜一分鐘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忿忿不平走出天真家中,天真暗暗祈祷裴谜能就此放弃,不要再来纠缠自己了。 裴谜走后,十三对天真说:「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你放心,裴谜的事我来处理,不会再让他对你胡来。」 元奇凛起鬨对十三说:「如果是我们那种『胡来』,你能不阻止吗?」 十三没来得及回覆元奇凛,天真先反驳:「那种事绝对不会发生!」 十三向天真点头示意后,拉着元奇凛转身离开,路上元奇凛还不断唸叨想看裴谜和天真的感情纠葛,天真无奈关上大门,终于送走了这群肆意妄为的血族。 天真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家人的合照,低声说道:「天星,你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抓到食人鬼替你报仇。」 食人鬼的案件过去多年,要破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连续杀童案的兇手必须尽快抓到,正如裴谜所言,或许兇手已经有了新目标,警方得分秒必争,才能避免新的受害者出现。 老爷车上,元奇凛和十三刚上车,一系好安全带,裴谜赫然出现在车前、挡住二人去路,元奇凛心想要不是现在坐在驾驶座的是好脾气的十三,自己肯定油门狠狠踩到底、直接将他辗过去。 元奇凛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说:「别想搭便车!」 裴谜不屑说道:「老子才不想跟你搭同一辆车。」 十三下车,问:「你有话想说?」 「道恆的事,怎么解决?」 「她只是来探听她姐姐的消息,想问问同住在旭日城的我们有没有线索,目前还不需要解决什么。」 「万一她要用誓言交换她姐姐的消息呢?」 「只要她提出足以交换的誓言,誓言屋就会跟她交易。」 「果然你打算坐视不管,那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你想守着誓言屋的规矩送死,我才不会跟你一起疯,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绝对不会再让自己落入之前的处境!」 「我不会送死,我还有很重要的人要守护。」 「哼,道恆是道家家主最疼爱的么女,等到道家、元家打起来,就凭你一个人,我看你怎么保得住车上那女人。」 趴在车窗上的元奇凛回嘴:「你不会坐以待毙,难道我就会吗?道家的人要是敢轻举妄动,我也不是好惹的,但是如果道家要杀你,我肯定帮他们一把。」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裴谜不同于十三和元奇凛有着难以捨弃的羈绊,作为一名外人,他只想尽快从誓言屋脱身,为此,他必须孤注一掷……。 第十章:宣战 上 誓言屋内的三名血族中,裴谜是最年轻的,虽然元奇凛看着比他年少许多,但血族长寿,很难凭外表断定他们的年纪,尤其是由人类转化为次血族者,即使获得长生,也无法再返老还童。 裴谜八年前来到誓言屋,与誓言屋先订契约,立誓一生为誓言屋所用,与之相对的,他要誓言屋替自己杀一个人,不,应该说杀一名血族……。 裴谜生长在育幼院,青少年期就已经輟学,成天出入在龙蛇混杂的场所,他天生聪颖、反应又快、城府更深,也算混得顺风顺水,成年后他在一家地下赌场担任干部,专门负责扫除麻烦人物、追讨债务,有一天,他遇到一名女人,从此改变他的人生。 那是一名一看就家财万贯的中年富婆,浓妆艳抹、身上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浓郁香水味,就算一身名牌服饰,裴谜也丝毫看不上她,裴谜是一个很高傲的人,能入他眼的人少之又少,遑论这种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有钱的粗鄙女人。 富婆时常出入裴谜的赌场,有时一晚一输就是几百万,不过她对于钱财似乎不屑一顾,不论是输钱或赢钱,她脸上都没有任何喜悦或不满,裴谜总觉得她来赌场的目的根本不在享受赌博的快感,更像是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寻找着某样东西。 赌场来往的人多不胜数又都名不见经传,起初裴谜并未发现有异状,直到一名几乎每天都会到赌场报到的老赌客突然不见踪影,裴谜才感到不对劲,等他回过神,赌场已经有好几名常客都不再光顾了,裴谜原本猜想他们是转战其它赌场,但是上门讨债时,人却不翼而飞,跑路的人多得是,短时间内这么多人集体跑路却是前所未闻,裴谜不相信这是巧合。 裴谜调取赌场监视器,细细察看每一个画面,消失的赌客竟然不约而同都曾在最后一次踏足赌场时和那名富婆同桌博弈,裴谜对赌客间的纠葛没有兴趣,即便富婆是什么变态杀人魔,他也无所谓,不过如果这些赌客是因为她而消失,作为债主的裴谜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收不回钱就是断了财路,裴谜无法忍受。 富婆再次踏入裴谜的赌场,裴谜请人将她带入小房间,房间内全是一身纹身的黑道份子,看着身上都揹着几条人命,普通人见到这场面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富婆扫视眾人一眼,涂着大红口红的双唇竟露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富婆将随身携带的名牌包往桌上一放,安然坐在沙发上,说:「我在这间赌场输得比赢得多,我也不缺赌金,你们找我来应该不是为了钱的事吧?」 裴谜倒了两杯酒,一杯拿在手上、一杯递给富婆,问:「伏特加,喝吗?」 富婆没有接过酒杯,回答:「我不喝酒。」 「可惜了,你错过人间一大乐趣。」 「有种东西比酒更好喝。」 「哦?说说是什么?」 「那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嚐出美味的,想感受那种美好得付出代价。」 「世界上每样东西都有一个价,只要果实够甜美,价码再高我也愿意付。」裴谜在富婆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喝着烈酒。 富婆不怀好意、笑问:「如果要拿命去换,你敢吗?」 裴谜见过不少大场面,自信十足的他鲜少遇到让他胆怯的事,不过眼前的妇人却令他感到一丝毛骨悚然,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那你的命,你又该拿什么换呢?」 富婆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突然大笑起来,她对裴谜说:「你很有意思,长得也不错,我很中意,要不要跟我走?」 在场的人有的窃笑、有的傻眼,这个女居然在这种场合下对裴谜提出邀约,裴谜点起一根菸,说:「想包养我?我很贵的。」 「你就算现在砍断四肢,也可以一辈子不愁吃穿……只要你让我开心的话。」 裴谜站起,掏出一把枪抵住富婆的脑袋,说:「既然你这么有钱,那些被你带走的赌鬼欠我的钱就由你来还,否则就只能拿你的命来抵了。」 裴谜认识许多身家殷实的富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点,怕死,她以为这女人也是一样,没想到她被枪口对着脑袋,脸上依然掛着笑容,那不是故弄玄虚的须假笑容、也不是故作无畏的强顏欢笑,她是真的没将裴谜的威胁看在眼里。 杀人对裴谜而言和吃饭、睡觉一样,即使残害别人,他也不会有任何愧疚,他大可一枪干掉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可他却离奇地不想杀了她,或许是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同样疯狂而无良的气息。 富婆猛然起身,一个反手就将裴谜手上的枪抢了过去,她熟练地连续开枪,一枪一人,随着枪响一声一声,倒卧血泊的人躺满地面,富婆没有瞄准致命的头部或心脏,每一枪都打在人的颈动脉,鲜血喷溅,那间办公室瞬间成了血红地狱。 受伤的人在地上挣扎,她像玩着游戏似的,将子弹一颗一颗射入倒地之人的身体里,她不取他们性命,单纯享受着他人哀号的乐章,子弹用尽,她才意兴阑珊将空枪扔到一旁。 她身上喷溅了一些鲜血,高跟鞋鞋底已经是一片艷红,她再次面向裴谜,说:「我最后再问一次,你要不要跟我走?」 裴谜看着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不是人。 他在道上这么多年,各种血腥的场面对他都是小菜一碟,今天却被这女人单方面的屠杀震惊心灵,速度、果断、魄力皆远远超过裴谜所知的任何一个人,包括他自己,裴谜很清楚,她最后的邀约……不容拒绝,否则结局只会比现在倒在地上的人更凄惨。 那日,裴谜从此消失在眾人视野,没人知道他和富婆去了哪里,即使黑白两道都派了人全力搜索,他们依然如神隐般不知所踪……。 从天真家返回到誓言屋的裴谜走入浴室、准备冲澡,当他脱下衣服,倒映在镜子里的是遍佈伤疤、怵目惊心的身躯,每一道疤痕都是一段让人深恶痛绝的回忆。 道恆的出现对裴谜是极大危机,除了因为她寻找的姐姐之所以消失是因誓言屋的力量所致,更因裴谜有着与道家密不可分的关係。 裴谜是一名次血族,而有能力将人类转化为血族的唯有纯血族,道恆如果有心查证,很快就会发现转化裴谜的纯血族就是道家人,当年带走裴谜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道恆的姐姐,道止。 裴谜看着镜中赤身裸体的自己,回想起那段屈辱卑贱的人生,眼中不禁冒出熊熊恨意,他一拳将镜子打得粉碎,鲜血滴落在碎片上,破裂的镜子照着不完整的自己,曾经走投无路的他来到誓言屋,立下誓言交换崭新人生,好不容易争脱牢笼,他绝不重蹈覆辙……。 第十章:宣战 下 数日后,旭日城发现了第七具幼童尸体,同样赤身裸体、死前遭受虐待与性侵,天真得知此事后懊悔万分,裴谜警告过他连续杀童案的兇手可能再度犯案,只要天真同意裴谜的提案,他就会告知兇手的消息,天真几番思索下果断拒绝裴谜,而今新的受害者出现,天真不禁萌生罪恶感,自认是自己的优柔寡断害了那名孩子,若是他一开始就答应裴谜,他就能救下这孩子了。 身为杀童案嫌疑人的倪心因为近期被胖老爹派去的警员日夜监视,在第七名被害者的推估死亡时间内有了充分的不在场证明,不过胖老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始终没有撤回倪心身边的警员。 倪心从新闻得知新受害者的消息后,立即连系天真,倪心有意利用天真洗清嫌疑的举动让天真耿耿于怀,天真这几日一直有意避开倪心,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好再避不见面。 天真与倪心约在一家咖啡厅见面,细心的倪心一下就注意到天真飘忽的眼神与小心翼翼的言谈举止,心中有了底,不过他没有说破,有些时候装傻充愣能让一段关係维持得更加长久及稳固。 倪心将话题转移到杀童案上,天真已不在调查小组中,只能向交好的同事探听消息,这次的受害者并不像先前的死者曾经购买同款乐高积木,并且受虐时间也比先前的死者短了许多,透着一种仓促感。 倪心问:「所以警方怀疑这次的案件可能是模仿犯做的?」 「有这个可能,从施虐的方式与器具看来,确实和前六起案件不同。」虽然这起事件可能是模仿犯所为,天真的负罪感也没有减轻,无法破案导致模仿犯出现,他难辞其咎。 天真心事重重、气色不佳,倪心担心询问:「你还好吗?」 天真摇摇头,回答:「我没事。」 「那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倪心掏出手机,锁定萤幕是一张波音747的照片,解锁萤幕后,他将翻拍的几份全球知名电子报上的广告展示给天真看,这些广告皆是今天刊登的,语言、内容、出版商没有半点关係,天真看不出所以然,问:「这是什么?」 「你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誓言屋元老闆的后颈纹着蛇型图腾、那是血族自认为神之子的意思吗?」 「我记得。」 「你仔细看这些广告的边框其实是一尾衔尾蛇的图样,一般衔尾蛇代表着『无限』与『永生』,但在血族的文明中,衔尾蛇代表『自我吞噬』,它的出现諭示着血族内部有人发出宣战告示,那是『同族相残』的意思。」 天真一惊,问:「是道家向元家宣战吗?」 倪心一脸疑惑,反问:「你为什么会认定是道家向元家宣战?」 倪心不知道道恆来到旭日城的事,更不知道道恆的姐姐失踪与誓言屋有关,只是单纯从报纸广告中发现频繁出现的图腾而觉得事态不妙。 天真嘴快,不小心忘了倪心并不知情,不过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瞒着也没有意义,索性天真将道恆一事如实相告,唯独隐瞒裴谜提出的交易,毕竟倪心是杀童案的嫌疑人,这部分最好守口如瓶。 倪心说:「这么说,道恆很有可能已经查出她姐姐失踪的真相,要元家给个交代。」 天真推测:「以元奇凛的性格,怎么可能乖乖道歉,我看道家和元家一定是谈崩了,现在道家想找元家算帐,所以才会亮出衔尾蛇通知族人他们打算开战了。」 「如果是这样,我得去一趟誓言屋,万一元奇凛出了意外,誓言屋一定会受到影响,我和誓言屋有契约关係,我得确认是不是会受到影响。」 倪心的担忧和裴谜如出一辙,他和天真分开后,逕直前往誓言屋,天真原本闪过和他同行的念头,但一想到要与裴谜见面,他还是放弃了,几次和裴谜接触都有不好的经验,能避则避吧。 倪心拉动誓言屋门前的铃鐺,十三一如既往开门迎接,会客室中,一向只负责打杂的十三今天竟然主动坐下,取代裴谜接待誓言屋的客人。 倪心问:「裴先生呢?」 十三避而不答,反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倪心不想多事,目前最重要的釐清道家和元家要是真的开战,自己是否会受到连累,十三猜到倪心是从天真口中探知道家与元家的纠葛,直言:「不必担心,道家不会对誓言屋出手。」 「有什么凭证?我作为誓言屋的客户,有权利得知真相,毕竟那有关我的性命。」 「道止消失的确是誓言屋的能力所致,但誓言屋要做成这件事,最大的前提是有人提出这项心愿,道家真正要寻找且报復的不是誓言屋、不是元家,而是当时许下心愿的人。」 「你们将那个人供出去了?」 「是。」 倪心摇头叹息,失望说:「誓言屋虽然不是什么正派的地方,我以为至少还是遵守道义的,为了自保你们把立誓人交了出去,哪天会不会也把我卖了?」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只要能确保我重要的人不受威胁,牺牲谁都无所谓。」 倪心起身,恍然大悟,坦然说着:「我开始后悔和誓言屋交易了,如果当时我没有遇见你们,我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可惜……回不去了。」 这时,二楼传来元奇凛的声音,她沿着楼梯走下,说着:「你们这些人啊,明明是走投无路来到誓言屋,誓言屋给了你们重生的机会,是你们自己又把路走死了,现在却反过来说是和誓言屋交易才害你们落到这下场,真是可笑。」 倪心反驳:「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嘲笑着别人,不曾经歷过低谷却肆意评论别人的人生,可笑的是你。」 「你们下定决心做了选择、又后悔做了选择,我嘲笑你们有什么不对吗?」元奇凛的笑容极具讽刺意味,她接着说:「还有,不曾经歷过低谷却肆意评论别人的人生,这句话我送还给你。」 气氛微妙,元奇凛说的话虽然难听,也不是没有道理,每个人在做出选择前,都有自己的考量,认为那是最佳选择而决定去做,偏偏事后有无数的人因此后悔,甚至将错误归咎于他人,其实至始至终那责任都是自己的……。 儘管倪心不赞同誓言屋处理道家一事的方法,起码保证了誓言屋的安全,他也不必再担心会受到影响,简单道别后速速离开誓言屋。 木已成舟,倪心曾经签订的契约与立下的誓言不容更改,对于未来,他在心中默默想着……绝不能再与誓言屋有过多牵扯。 倪心走后,元奇凛走到十三座位前,质问:「为什么自做主张将裴谜的身份告诉道恆?」 「道恆向元家宣战,这是解决纷争最妥当的办法。」 道止当年带走裴谜后,因为相当中意裴谜,不顾裴谜意愿、执意将他转化为次血族,转化过程兇险万分,裴谜虽然倖存下来、成为次血族,却深陷地狱无法逃脱。 道止性格扭曲,以凌虐他人为乐,生命在她眼中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物,裴谜落到她手中还能够保持神智已经是心灵强大的象徵。 次血族必须绝对服从转化他的纯血族,纵然裴谜无数次想逃跑,受制于二人间的血族纽带,他束手无策,但裴谜没有被打败,不论遭受什么样的非人对待,他都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着就有反击的希望。 终于,他等到渴望多年、绝无仅有的机会,某日,他陪同道止外出,偶然与十三、元奇凛相遇,得知誓言屋的存在后,他毫不犹豫许下心愿、立下誓言,自此裴谜成了誓言屋的员工,而道止也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道恆发现道止失踪后一直在寻找她,最终查到誓言屋头上,道恆性格内向怕生,却一点也不软弱,出身纯血家族的道家,自然有着一股骄傲,有人对道家人动手,她势必要讨回这笔帐,遑论那是她的亲姐姐。 今早十三发现了衔尾蛇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意识到事态不妙,十三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能容忍元奇凛受到一丝威胁,他毅然决然连系道恆、出卖裴谜,裴谜在道恆赶到前,抢先一步逃离誓言屋,晚起的元奇凛直到刚才听见十三和倪心的对话才晓得十三的所作所为。 「你这么做,裴谜只有死路一条。」 「你安全就够了。」 「我不怕道家。」 「我怕,我已经失去一切,只剩下你。」 元奇凛斥责十三:「现在退了,下次道家就会更肆无忌惮,这样的安全只是假象,你什么时候才能忘记过去、真正勇敢起来?」 「……。」十三静静望着元奇凛,无言以对。 「算了,既然你不跟我商量,我也会照我自己的意思去做。」 「你想做什么?」 「既然是因为誓言屋的契约而起,就用誓言屋的契约结束这一切。」 十三自私的决定导致裴谜深陷危机,道恆利用道家势力全城搜捕裴谜,无处藏匿的裴谜能想到的去处只有一个……。 第十一章:追杀 上 大雨滂沱,结束一天值班的天真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中,进门一开灯,床边坐着的人影吓得他倒抽一口气,裴谜垂着头、浑身湿漉漉的,没了从前高涨的气燄,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条可怜的落水狗。 天真虽然被裴谜再次擅闯家中不满,但一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立刻明白誓言屋出了事,道家已经向元家宣战,裴谜理所当然受到牵连,一股气也因为同情而慢慢消了下去。 裴谜是个很骄傲的人,天真很识相地不去多问,他既然选择在此躲避,一定是没有更好的去处了,天真默默地替他准备了浴巾与换洗衣物,让他先去洗个澡暖暖身体,裴谜洗澡期间,天真下楼到便利店买了些食物,买水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裴谜是血族,可惜随着血族锐减,现在外头已经不再贩售血液,反正喝不了血,天真索性买了几罐啤酒,能让丧志的人一醉方休、好好发洩一下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天真回来后,裴谜正好洗完澡从浴室走出,他们二人身型差不多,天真的衣服对裴谜来说还算合身,不过一向走雅痞风的裴谜穿上天真的短袖短裤实在有些违和,他的一头捲发也因为被水打湿而垂在肩上,看起来多了一丝秀气。 然而,比起裴谜形象上的变化,天真的注意力落在他手脚露出的各种陈年伤疤上,裴谜也发现天真异样的眼光,主动说道:「这些都是将我转化成血族的女人留下的。」 「我听说只有纯血族能将人类转化为次血族。」 「没错。」 「那……是谁转化了你?」 「她叫道止,就是道恆在寻找的姐姐。」 天真一听,瞠目结舌,他早知道道恆的姐姐失踪是因为誓言屋,却不知道裴谜与道家的关係如此紧密,回想起来,裴谜对道恆的到来十分警惕,天真本来认为他仅仅是和倪心一样怕誓言屋消失后自己也会跟着倒楣,现在才反应过来,裴谜忌惮道恆真正的原因是他就是致使道止失踪的元兇,他正是那个许下心愿的人。 裴谜今天躲到天真家中,天真推测与道家发出的宣战佈告有关,他不躲在誓言屋,想必誓言屋已经不再安全,是道家已经攻破誓言屋?或是誓言屋捨弃了裴谜?不论是哪种,天真都不由得同情起眼前的男人。 裴谜身上的伤足以说明他为什么与誓言屋交易、除掉转化自己的纯血族主人,照理次血族必须对主人言听计从,要是不听从命令,可能导致死亡,裴谜不顾一切反抗,可想而知他过去的经歷多么让人深恶痛绝。 天真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没想好。」 「你要是想逃出旭日城,我可以帮忙。」 「以道家的势力,我一出这个门,不用一个小时就会被抓到道恆面前,而且我和誓言屋还有契约存在,我要是逃了,就无法再为誓言屋所用,违背誓言灵魂将被誓言屋吞噬,这样的下场也没多好。」 「那不是连半条后路都没了吗?誓言屋和元家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裴谜冷笑一声,说:「就是他们向道家通风报信,换作我,我也会这么做。」 「为什么?你们不是同伴吗?」天真无法苟同。 「我们只是被誓言屋困住、不得不同住一个屋簷下的人,什么同伴,听了让人反胃。」 血族间的争斗本来就与人类无关,更不是天真能插手的,就算他想帮忙,也不知道从何帮起。 无计可施的天真陷入沉默,裴谜瞧了他一眼,伸手抽走天真手上的袋子,从中拿出一罐啤酒喝了起来……。 「那女人说有种东西比酒更好喝,但是就算成了血族,我还是更喜欢酒的味道。」 「可能你没有当血族的天分吧。」 「我当不好一个血族,也变不回人类,那我算什么?」趾高气昂的裴谜一反常态,委靡不振、自我怀疑,天真不喜欢嚣张跋扈的他,却更厌恶现在自怨自艾的他。 「你就是你啊,自以为是又惹人厌,还滥用暴力,血族也好、人类也好,分那么清楚有什么用?你自己是什么人自己不知道吗?还是那个叫道止的女人把你虐待到脑子坏了,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光了?」 成长于育幼院的裴谜从来没遇见真正关心他的人,他也不轻易袒露真心,有记忆以来,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盘算,为了利益,甚至可以胡作非为,本来就对旁人冷漠的他被道止凌虐多年,早就忘了什么叫善意。 天真的责骂离奇地让裴谜感觉到自己还没被世界遗弃,世上还有人会为了他生气、为了他激动,明明刚刚还被逼上死路的绝望包围,而今倒有了再拼命一次的勇气。 裴谜露出笑容,精神奕奕问:「你说谁脑子坏了?」 天真见他打起精神,安心了一些,回嘴:「你不否认自以为是又惹人厌吗?」 「我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再说誓言屋里面哪个不讨人厌?」 「我看十三先生人就不错。」 「哼,你那双狗眼挖了算了。」 「难道不是吗?」 「如果他不是元家的人,判几次死刑都是轻的,他害死的人多到你无法想像。」 天真听说过纯血族在黑白两道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有人作奸犯科,他们也有能力瞒天过海,天真想以元奇凛和十三的关係,自然不可能让他有事,只是出乎天真意料的是温文尔雅的十三居然有着血腥的一面。 天真一时好奇,问:「他做过什么?为什么害人?是元奇凛让他做的吗?」 「他们两个真想做什么,对方也拦不住。」 「可是次血族不是必须听命于纯血族吗?」 「纯血族的命令是绝对的,但是有例外,如果两个命令互相矛盾,次血族就有选择的权利。」 「哪个纯血族会笨到一而再说出矛盾的命令?」 「不是一直说,却是一开始就排除了所有可能。」 「一开始就排除了所有可能?」天真一头雾水。 「你猜他们之间第一个命令是什么?」 天真思索了一会儿,说:「我猜不到。」 裴谜说出答案:「只要不想,无须遵守命令。」 天真颇为惊讶,问:「纯血族转化次血族不都是带有目的的吗?让他们成为自己最忠实部下或者利用他们满足自己的私慾,为什么反而一开始就给予对方不遵守命令的权利呢?」 「谁知道?跟我又没关係。」裴谜对元奇凛和十三的故事不感兴趣。 元奇凛的性格虽然让人不敢恭维,不过天真看得出来她和十三都很在乎彼此、珍惜彼此,他感叹:「那就是真爱的力量吧。」 裴谜大笑,说:「你是不是还相信这世界有美人鱼和白雪公主?真爱,那种东西你也信?」 「你没有,不代表不存在。」 裴谜双眼一抬,注视着天真,问:「你有吗?」 「当然有,我爸、我妈……还有天星,我们都爱着对方。」爱是多样的,天真拥有亲人的爱,当他面对困境,一想到家人,心境总会豁然许多。 裴谜喝了一口酒,说:「那是你幸运。」 「你的家人呢?」 「不知道,我没见过。」 天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就如裴谜说的,他是幸运的,纵然他失去了弟弟,至少还有亲人互相扶持,但世界上多的是生来不被祝福的孩子,从裴谜的眼神中,天真依稀看穿了他缺失的情感。 「吃点东西吧。」天真拿出刚才买的牛肉便当和鸡胸肉。 「我不吃肉食。」 「看不出来你是素食主义。」天真颇为讶异。 「我不是素食主义,只是不吃肉,以前有段时间天天吃生肉,现在闻到肉味就噁心。」裴谜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看来确实是段痛苦的回忆。 「一个血族不吃肉食,但是却喝血,也是挺特别的。」 第十一章:追杀 下 那夜,天真收留裴谜,裴谜鳩佔鹊巢、霸佔天真的床铺,天真不得已打地铺,家里多了一个人,天真感到不自在,迟迟无法入眠,裴谜也没能入睡,道恆的追杀、未来的道路,烦乱的心事让他无法放松。 裴谜问:「睡了吗?」 「没有。」 「你的手……怎么样了?」 「好一大半了。」 「年轻啊,復原力就是好。」 「你一个血族好意思说,你们的体力和恢復力才是开外掛吧。」 「成为血族又不是我自愿的。」 天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激动站起,他将躺得好好的裴谜拉起,兴奋说着:「我想到了,你可以再向誓言屋许一次愿啊,这样你就可以解决这次的危机了。」 「如果这么容易,我早就这么干了。」 「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你,就我现在的状况,我要许什么样的愿望才能解决麻烦?」 「譬如抹除道恆查出你害道止消失的这个事实?」 「道恆查这件事一定动用不少人,也绝对将这件事告诉道家其他人,向誓言屋许的心愿如果与血族有关、难度就更大,所需的誓言就相对的更难,就这次牵扯的人数,如果我要和誓言屋交易,我自己都无法想像得用什么誓言交换。」 「那没有其它更好的愿望选项吗?要是让道止回来,道家会放你一马吗?」 「你觉得道家是那种宽容善良的家族吗?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道家转性不追究我了,道止会放过我吗?她是转化我的纯血族,她一回来,我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现在让道家杀了更痛快一点。」 裴谜在誓言屋工作多年,对誓言屋的规则瞭如指掌,他没有在被十三出卖给道家时马上採取行动与誓言屋交易,就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许愿、又该如何立下誓言,加上时间紧迫,他只能先选择逃跑。 天真大失所望,本来以为灵光一现、有了解决困境的办法,终究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天真落寞的模样,让裴谜不解,他威胁过他、伤害过他,为什么天真依然能保持初心、为他担忧? 「你为什么帮我?」 天真愣住了,裴谜的疑问提醒了他,的确对于这个危险人物,理应躲得越远越好,怎么就同情心泛滥了呢?天真不想承认自己感情用事,辩解说:「我、我是警察啊,保护市民是我的责任,你现在被人追杀,我帮你是应该的。」 裴谜站起、走近天真,低沉的嗓音说着:「你说谎。」 黑暗中,裴谜的逼问让天真手足无措,他说不上来原因,但他不想裴谜受到道家伤害,一想到裴谜被道家捉到后的下场,他就一股气哽在喉间、浑身不畅快,即便裴谜许下心愿、害了道止,也不该由道家滥用私刑。 心虚的天真沉默以对,裴谜缓缓伸起的手朝着天真的脸庞而去,指尖碰触到天真的前一刻,门铃声响起,曖昧的气氛瞬间转换为最高警戒,裴谜躲到墙边、摆出备战姿势,随时准备来人衝入屋中后给对方致命一击。 非执勤期间,天真身上没有配枪,他只能拿起家中的球棒作为武器,对方在这么敏感的时机深夜来访,多半是为裴谜而来,不过若是道家人找到他的行踪,比起按响门铃,不是更应该破门而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吗? 门铃响了半天,天真、裴谜没有主动开门的打算,二人全神戒备,直到对方开口,他们才晓得出来者是谁……。 「你们两个要是裤子穿好了就赶快来开门。」熟悉的声音、调侃的语调,正是元奇凛。 天真、裴谜互望一眼,双双带着疑惑,这个时间点出现,她究竟是敌是友?裴谜心想,如果元奇凛这趟是想替道家抓到兇手、卖一个面子,应该不会好声好气,一早衝进门了,或者她直接向道家透露天真的住处、让道家到这里抓人更是省事,既然她做了多馀的事,也许有新的盘算。 裴谜向天真示意开门,他想赌一把,赌赌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这回想玩的什么花样是不是能替自己杀出一条崭新的路。 天真开门,元奇凛和十三站在门外,天真环顾四週、担心有人埋伏,元奇凛说:「放心吧,没人跟踪,否则十三早就出手了。」 「十三先生实力很强吗?比道家的纯血族还强?」天真听说次血族由纯血族转化而来,因此天生能力逊于纯血族,但也有极少数的次血族拥有超越纯血族的力量。 元奇凛笑称:「得看哪方面了,要是比精神力,他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意思就是如果论打架,十三先生能赢?」天真有些安心,相信他们来肯定是雪中送炭,有十三在,裴谜应该不至于死在道家手中。 裴谜不屑说:「就算再强,他也不会帮我。」 「怎么会?他们现在不就是来帮忙的吗?」 「哼!帮忙?就是他把我出卖给道家,害我落到这样的下场。」裴谜脸上写着满满的怒气,咬牙切齿瞪着十三,他心知自己不是十三的对手,要不然早就衝上去教训这个没道义的男人了。 天真想起刚才裴谜说过誓言屋背弃了他,天真是个极具正义感的人,他想十三是受了元奇凛指示才这么做,毕竟元奇凛一直与裴谜不对盘,十三又对元奇凛唯命是从,他不禁指责元奇凛:「我以为你只是任性爱胡闹,没想到你这么黑心,连自己的同伴都可以随便出卖!」 十三想开口解释:「和她无关,是……。」 十三话说到一半,元奇凛阻止他再说下去,笑着对天真说:「说得没错,我就是任性爱胡闹,还特别黑心,所以我做了一件很吓人的事。」 天真气问:「你又想干什么?你把裴谜害得还不够惨吗?」 元奇凛回说:「道止是他许愿弄死的,道恆找他报仇也是他咎由自取,既然是自作自受,怎么能说是我害的呢?」 天真愤愤不平,裴谜将他拉回,让他别再和元奇凛做口舌之争,说:「跟不正常的人讲再多全是浪费力气。」元奇凛本来就和常人的行事风格相悖逆,跟她说这些道理一点用处都没有。 元奇凛叉腰抱怨:「我为这件事奔波一天,你却骂我不正常。」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浪费时间,还是你想拖时间让道家赶来这里杀我?」裴谜不确定说谎成性的元奇凛这次说的是不是实话,一直没有放下戒心。 元奇凛说:「半小时前,道家已经撤回宣战告示了,你上网搜寻一下就能看见他们的告示。」 天真断定:「道恆不可能放过裴谜,你在说谎。」 「小天真,你知道哪两种谎言不该说吗?一种是不能造成有趣结果的谎言,另一种就是立刻会被拆穿的谎言,道家是不是真的放弃追杀裴谜一查就知道,我说谎有什么意思呢?」 道家不再追杀裴谜是好消息,不过裴谜更在意为什么道家会突然变卦,不用说,一定是元奇凛从中使了什么手段,她可不是热心助人的善心人士,只怕裴谜逃过了道家的追杀,却落入元奇凛的网中。 「你做了什么?」 「刚刚誓言屋做成一笔生意,说起来誓言屋开店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主动促成交易,以前顶多就是发发名片。」 天真猜测:「不会是道恆吧?」 「猜错了,可惜可惜。」 「那是谁?」 元奇凛露出诡譎的笑容,答:「洛洺。」 天真惊呼:「洛洺?难道是纯血家族洛家的人?」 裴谜眉头紧锁,说:「他可不只是洛家的人,他是洛家现任家主、洛家最高掌权人。」 「洛家家主!」天真没想到这次裴谜的事件会将纯血家族全都牵扯进来,事态远比他想像得更为严重,刚才元奇凛说她做了一笔交易,天真着急寻问:「洛洺和誓言屋做了什么交易?」 「他復活了道止。」 天真和裴谜大为震惊,洛家牵扯进这件事已经是让人匪夷所思,他竟然许愿让道止復生,这对洛洺有什么好处? 从元奇凛不怀好意的笑容中,裴谜可以猜到洛洺之所以这么做,绝对少不了她的推波助澜,如今裴谜不仅成为三大纯血家族争斗的中心,更要面对道止復活后的可怕报復,他无力地跌坐在地,前路……黯淡不明。 第十二章:疯狂的计画 上 裴谜受道止转化成为次血族,因忍受不了道止的无尽苛待而向誓言屋许下心愿、除掉道止,八年后,道止的妹妹道恆发现她的失踪与誓言屋有关,对誓言屋的主人元家发出宣战,十三不希望元奇凛捲进争斗,自作主张将裴谜的身份与所做之事告知道止。 元奇凛不满十三的做法,她虽然和裴谜性格不合,却更不喜欢十三逃避的心态,既然道家和元家已经无法脱身,她索性疯狂一回,将洛家也拉进浑水,她想看看由裴谜引起的纷争将替三大纯血家族带来什么样的转机……。 元奇凛和十三前往天真住处前,先去了另一个地方,那是他们曾经带天真去过的巷弄小餐馆,今日餐馆并未营业,但当他们按响门铃,先前招待他们的老者立刻开门迎接,他的态度冷漠、眼神不善,指引二人走入厨房。 厨房内一名与十三年纪相仿的男人正穿着围裙大展厨艺,他顶着一张混血儿的精緻面孔,一头金发理成平头、黑衣下的精壮身材一看就知道常年泡在健身房,他将平底锅内煎好的肉排装盘,用刀叉切下一块送入嘴中,咀嚼两口后,五官缩成一团,一脸嫌弃地将吃入口中的食物全吐了出来,后来去冰箱翻出一罐冰凉的鲜血开瓶喝了几口,像是要洗去口中噁心的味道。 他脱掉围裙、扔在桌上,一双绿色的瞳孔望向元奇凛与十三,笑着对十三说:「我果然没你的天分。」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十三虽然面无表情,语态较以往更加冷淡,显然不太喜欢眼前的金发男人。 「说得对,我不只在厨艺比不上你,在製造麻烦上也是望尘莫及,你们元家这次惹得麻烦不小啊,逼得道家都发出宣战令了,这个时候约我见面,想做什么?」 这个金发男人名为洛洺,是三大纯血家族洛家现今家主,也是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纯血族中十分重视阶级,家主之位无异于王、统领着一族之人,因此每次轮替家主时,家族内必定掀起腥风血雨,洛洺不久前才刚从廝杀中脱颖而出、坐上家主的位置,儘管拥有了名号,因为时间尚短,还无法随心所欲施展拳脚,元奇凛了解他的困境,知道他现在急需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好让族人心服口服。 元奇凛说:「最近裴谜玩忽职守,誓言屋的业绩不太好。」 洛洺说:「你不是被捧在手心供着吗?都沦落到要出来拉客了?」他又转向十三,讽刺:「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结果连一个女人都照顾不好,要不你把她让给我算了,我肯定比你照顾得更好。」 十三紧握着手拳、手臂爆出青筋,随时都可能朝洛洺挥出重拳,元奇凛是他的底线,任何与元奇凛有关的事都会让他格外敏感,纵然只是一句挑衅的话,也能触动他紧绷的神经。 元奇凛是最了解十三的人,今天来找洛洺不是来树立敌人的,她可不能让洛洺激怒十三,于是主动开口:「我也是很挑剔的,能把我服侍得舒服满意的我才要。」 洛洺的舌尖滑过上唇,挑逗意味浓厚,说:「不然我们试试?」元奇凛故意上下打量洛洺,白眼一翻,表现出一副看不上眼的态度,洛洺没有生气,脸上一样掛着笑容,洛洺问:「他就这么厉害?」 元奇凛嘴角一扬,转身攀上十三,当场来了一场法式深吻,十三原本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亲热,今天受了刺激、彷彿想证明什么般特别配合元奇凛的任性,持续了一分多鐘的亲吻结束后,元奇凛擦擦嘴角,得意笑说:「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不介意做到最后……或者我也可以把我录的影片传给你看看。」 洛洺举起双手、认输说:「不用了,我没这方面的兴趣。」 洛洺对元奇凛并非真的感兴趣,单纯享受惹怒十三的乐趣,元奇凛都做到这程度了,这场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再继续下去,反倒让现在神采奕奕的十三更加欢喜了。 洛洺问:「说正事吧,到底找我做什么?」 元奇凛问:「道家很快就要遴选下一任家主,这件事你知道吧?」 「当然,道家可没你们元家神神秘秘,这几年除了你们,其他人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纯血族的人数一直在减少,道家一直想吞併元家和洛家,对我们两家而言,下一任的家主最好是别是个主战派。」 「道恆是道家家主最宠爱的女儿,他似乎想推她上位,以她内向的性格,当上家主之后应该不会随便发动战争。」 元奇凛冷笑一声,说:「那这次发出宣战的是谁呢?」 「那是你们对她最爱的姐姐下手,她才狗急跳墙。」 「你能保证她之后不会为了别的事狗急跳墙吗?」 「你有更合适的人选?」 「道止。」 「道止沉迷玩乐、易怒衝动,如果坐上家主的位置,在她的带领下,确实威胁会小很多,毕竟自古灭国的原因都离不开一个昏君,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最大的问题,道止早就死了。」 「让她復活就可以了。」 洛洺终于明白元奇凛和十三找上他的目的了,他们是想让洛洺当替死鬼,由洛洺提出心愿与誓言屋交易,道止復活后,元家就能停止这次的衝突,顺便让洛洺立下誓言、在他头上悬上一把刀,一箭双鵰。 洛洺大笑,问:「你们是觉得我很蠢吗?」 元奇凛答:「就因为你不蠢,我才来找你。」 「道止成为家主确实对洛家有好处,不过还不至于让我和誓言屋交易,万一我没能遵守诺言,死的就是我了。」 「刚刚才说你不蠢,现在就犯傻,你可以命令其他族人负责和誓言屋交易啊,这样你就不用承担风险了。」元奇凛虽然这么说,但她相信洛洺不会将与誓言屋交易这件事假手他人,他才刚成为洛家家主,如果一开始就让手下承担危及生命的风险,很容易引起反对派的谴责,认定他这个家主不重视族人、贪生怕死,反倒毁了声誉与威望。 「那你怎么不找元家人交易呢?」 元奇凛看向十三,二人对视一眼,元奇凛说:「你刚刚不是说找不到他们吗?我们也找不到。」 「你们不会被逐出元家了吧?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一个离经叛道、一个助紂为虐。」 「他们全死了,元家剩下的人都站在你面前了。」 洛洺瞬间收起笑容,问:「我怎么信你?」元家几近覆灭是多大的秘密,如果是真的,元奇凛一定知道说出来会对元家造成多大的危险,为什么她要说出这件事?莫非又是陷阱?洛洺不禁怀疑起元奇凛的用心。 「元家已经很多年没找洛家、道家借种了吧,纯血族已经越来越少,如果他们还活着,怎么可能停止繁衍后代的计画?」 「……。」洛洺陷入沉思,他在思考元奇凛说的话是真是假、值不值得信任。 「元家已经没多少战力了,我们必须寻找盟友,现在看起来道家不会放过我们,所以我才来找你,如果连我们都死了,道家下一步就要对洛家出手了,你想看到这样的未来吗?」 洛洺刚刚结束族内斗争、坐上家主之位,洛家内部还未统整稳定,他绝对不希望在这种时候得面对外敌。 元奇凛的计画是让復活的道止成为道家的不定时炸弹,道止骄纵胡来,和元奇凛某种程度上非常相似,基于同类人之间的直觉,元奇凛相信这样的道止一旦成为道家家主,必定会在道家掀起波浪、从中破坏道家的稳健,也能解除当下的危机,虽然十三将裴谜供出去了,无法保证道家会不会回头再找元家算帐。 在捣乱道家上,元家、洛家利益一致,差异在于要让道止復活,洛洺一方必须承受代价、元家却可全身而退,这不是一笔公平的交易。 洛洺思考了一会儿,提出条件:「我可以復活道止、替你们摆平这次的事,但从今往后,誓言屋必须为我所用。」誓言屋可以实现任何心愿的力量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洛洺怎么会不心动? 十三说:「誓言屋有自己的意识,不会为任何人所用。」 「誓言屋是血咒的力量,血咒源于血族,只要主人学会控制力量,誓言屋就能为人所用。」 元奇凛说:「要是这么容易,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守着誓言屋这么多年了。」 洛洺说:「我来教你们,我虽然没有血咒,不过对血咒的了解远超过你们。」洛洺年纪轻轻成为洛家家主,凭藉的就是渊博的学识与灵活的头脑。 十三不想和洛洺有过多接触,正要拒绝,元奇凛却一口答应:「好啊!要是能早点掌握控制的方式,就能随心所欲使用力量了。」 「说定了,那我明天就搬进誓言屋。」 「什、什么?」十三面露惊色。 洛洺一脸坏笑,说:「不贴身教导,怎么尽快学会控制血咒。」 元奇凛嗅到有趣的味道,大方说:「搬就搬吧,反正还有空房。」 就此,洛洺与誓言屋缔结契约,道止復活,道家撤回宣战令,誓言屋也迎来新房客……。 第十二章:疯狂的计画 下 天真家中,在元奇凛的说明下,天真与裴谜弄懂了为何洛洺愿意插手此事,能当上家主的个个都是人精,他自然也想从中捞到好处,让道止復活不但能让给道家添乱,他还能让族人觉得他是个为了洛家肯赌上性命的家主、更加拥护他,更能趁机接近实力强大的誓言屋,然而聪明的他肯定明白纵然帮了这个忙,也不可能轻易将誓言屋收入囊中,他真正的用意应该是想查清誓言屋强大的原因,用以增强洛家实力。 听完元奇凛的解释后,天真立刻提出疑问:「你这么做的确化解了元家的危机,但裴谜还是一样危险啊,道止復活一定会找他报仇,比起道恆,道止对裴谜的恨意更深,又是转化他的纯血族、能强制裴谜听从命令,裴谜该怎么办?」 元奇凛耸耸肩,说:「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救他吧?」 裴谜冷笑,说:「我也没奢望你帮忙,你这种人幸灾乐祸都来不及了,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我们没白当八年室友啊,还算了解我嘛,不过你也不用灰心,至少在道止找上门前能多活几天,要是我今天没找洛洺交易,你可能连明天早上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一直没说话的十三开口对裴谜说:「回誓言屋吧,你身上还有契约约束,最好不要离开誓言屋太久,况且……。」 十三话没说完,却瞥了天真一眼,裴谜明白他的意思,他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天真带来麻烦,以他对道止的了解,万一她知道天真的存在,八成会将他作为折磨裴谜的工具,或许天真也会落得和裴谜一样的下场、成为道止的奴隶。 裴谜与天真四目相对,彼此都心知对方的顾虑与想法,但一句话都说不出,自私的裴谜不知不觉学会替别人着想,天真也忘记了裴谜曾经粗暴的威逼、担心起他的安危。 十三识相地将元奇凛拉出门外,留给天真与裴谜私人空间,元奇凛抱怨:「这么早拉我出来,最精彩的部份都错过了。」 「非礼勿视,这是礼貌。」 「你觉得在我身上找得到礼貌这种东西吗?」 「也是,这么多年也没能教会你。」 「怎么样?我早说他们两个有戏吧,现在知道我聪明了吧。」 「裴谜我倒是看出来了,不过我很惊讶天真先生对裴谜也有意思。」 「又一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患者,跟你一样,喜欢被虐。」 「我不喜欢被虐。」 「那你又喜欢我?」 「我不觉得那是虐待。」 「是吗?看来我得更加努力,让你好好体会被虐的乐趣了。」元奇凛说:「回去吧,洛洺明天就要来了,得做点准备。」 十三听见洛洺的名字,当场转变态度,说:「有什么好准备的?你还想替他办个欢迎会?」 「很少看你这么厌恶一个人。」 「他心怀不轨,一直想打你主意」 「他打我主意是因为你,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 「你为什么要引狼入室?」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告诉洛洺元家人死光的事?」 「你想拉拢他。」 「当然是想拉拢他,不过要拉拢他说词多得是,我告诉他这件事就是要引诱他向誓言屋伸手,誓言屋的力量强大前所未见,我们已经没有元家人可以依靠,只能从其它纯血家族学习控制血咒的方法。」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寧愿吃饱后再去面对那些麻烦事,也不要故步自封当个饿死鬼。」 「你总是勇往直前,不像我……只想永远躲起来。」 「所以感谢老天吧,让你遇见我,就算你躲起来,我也会把你拽出来。」 「如果老天是为了让你帮助我学会勇敢才让你出现在我生命中,我希望我永远学不会,这样你就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十三签起元奇凛的手,轻轻亲吻她的手指。 元奇凛收回手,朝他脑袋敲了一下,唸叨:「我又不是保母,我已经习惯娇生惯养的生活了,所以你就更努力学习、然后更用心服侍我吧,毕竟……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你得负责。」 十三嘴角微扬、眼神宠溺,说:「是,我愿意。」 十三反对洛洺入住誓言屋,但他尊重元奇凛的决定,如果真的能从洛洺身上学会控制血咒的力量,誓言屋能够不再具体化、而是成为一股可存于体内的能力,他们就不必受困于旭日城,十三幻想着能带着元奇凛到世界每一个角落走走看看,对未来充满憧憬。 天真房中,裴谜和他依然无语相视,彷彿谁先开口、谁就是扼杀这段无法名状的感情之人,裴谜很清楚自己的性向,也承认对天真抱有特殊情愫,不过从未真心对待他人的裴谜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所谓的爱情,或者只是一种身体慾望的延伸? 至于天真,他从来没谈过感情,更没想过有一天会和男人有感情牵扯,他一开始防范着身为血族的裴谜,而后受他威胁而讨厌他,得知他的过去与经歷后又不禁同情他、甚至兴起保护他的念头,对裴谜矛盾的心情是他没有过的感受,他无法否认这特殊的情感,却仍在寻找这份情愫的意义。 两个懵懂又无知的人,不晓得能为对方做些什么……只有沉默无尽蔓延。 时间悄悄流逝,终于,裴谜选择打破这曖昧的静謐,他用最现实而无情的话题将二人从感情沼泽中拉回……。 「连续杀童案中有一位死者家属曾经来过誓言屋,他和誓言屋做了交易,换取兇手的讯息。」 天真心知裴谜有意岔开话题,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是警方没有收到任何人举报。」 「不是每个人都相信司法正义。」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自己报仇、杀了兇手?」天真担心死者家属已经下手,忙问:「兇手到底是谁?」 裴谜面露为难,轻叹一口气,说:「在我告诉你答案之前,我希望你理解一件事,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谎言,所以就算误信他人,也不是你的错。」 「……误信……他人……。」 天真抓到裴谜说词中的重点,这起案件中他误信了谁、犯了什么错?不等裴谜说出真相,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十三章:血腥文字 上 黎明前的夜总是最暗黑的,天真步伐拖沓,悠悠来到倪心家门前,他按响门铃,片刻后,倪心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他的声音沙哑,显然是刚被门铃惊醒、匆匆应门,倪心知晓天真来访,立刻开门,一身睡衣的倪心没了平日的古板气息,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书卷气依然让他看起来文质彬彬。 天真只在一进门扫了倪心一眼,而后再没抬头看过倪心一眼,倪心替他泡了一壶红茶,天真不是不懂礼的人,倪心心想他这个时间来访一定是遇到什么无法克服的难题。 倪心将红茶递到天真面前的桌子上,说道:「心事重重的样子不适合你。」 天真冷漠反问:「那怎么样才适合我?愚蠢无知、被人利用吗?」 倪心心思细腻又有敏锐的观察力,自天真的言行举止中,他看出天真今天来不是找人倾诉的,而是为了兴师问罪,他悠哉喝了一口茶,镇定自若,问:「谁告诉你的?」 天真猛然抬眼,凌厉的双眼饱含怒意,他质问倪心:「我最后问你一次,那些孩子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望着天真渴求真相的模样,倪心不禁嗤笑出声,他带着笑容、淡定回答:「是我杀的。」 天真暴怒、拍桌而起,斥骂:「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很好奇,那些孩子究竟有什么不同,会让从前的我那么着迷。」 倪心与誓言屋交易后、治癒了恋童癖,他对孩童的爱慕情愫消失了,但记忆还是那么深刻,他开始產生疑惑,不懂为什么自己过去会对孩童抱有慾望,那些孩子有什么特别呢? 倪心分析从前曾让自己心生爱慕的对象,归纳出一些吸引自己的孩童特点,藉由住家之便,他经常从家中观察对面玩具店的孩子,有一日,出现了一名完全符合那些特点的孩子,不断膨胀的求知慾扯断了倪心的良知,他太想弄清是什么让自己无法自拔,因此他锁定目标、佈下周密计画,完美避开所有监控死角将孩童悄悄绑走,他在孩童身上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再次激起自己的热情,可惜第一次失败了,接着他又找到新目标,一而再、再而三地试验,等他回神,警察已经找上门了。 「这只是研究过程,就像实验室中对白老鼠做的事一样。」 天真无法接受,骂道:「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么忍心对那些孩子下手!」 「你觉得我很残忍?」 「你杀了七个孩子,难道还不残忍?」 「我夺走他们的生命是事实,不过杀人的不只是我,你可以抓我、法官也可以定我的罪,但那些人……你们永远束手无策。」 天真不明所以,问:「你有共犯?」 「你知道世界上杀害最多人、最血腥的武器是什么吗?」倪心又喝了一口茶,从容说出答案:「是文字和语言,人们总以为只有生理死亡才算杀人,于是放纵自己的言词、说出伤人的话语,却不知道那一字一句都成为利刃、残杀了一个人的心灵。」 「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不公平的待遇,可是那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你误会了,我没有打算替自己的行为找藉口,我只想告诉你,你追求的正义是乌托邦的幻想,法律约束不了人性,最可怕的罪行其实就在身边,是它孕育了所有罪恶。」 天真依稀听懂了倪心的话中深意,倪心过去是恋童癖者,他曾一帆风顺,直到他的秘密无意洩露,他招受各种漫骂、甚至诅咒,正是这些恶言将他本来健全的心撕得支离破碎,走投无路的他选择与誓言屋交易,捨弃原本的自己,藉由外力活成了他人眼中正常人的模样,可他心里却清楚……那样的自己并不真实。 人们的偏见与犀利的文字杀人不见血,不经意的一句话都可能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笑的是大多数的人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毫不自知,生命来到世界本该充满期望,一旦失望、遭受绝望,善意就难以存续,恶意随之而生。 天真相信如果今天恋童癖不再被社会视作病态,倪心不曾受到歧视,他不会铸下大错,然而,事实如此,即使倪心是血腥文字的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他依然必须负起责任。 「倪心,你自首吧。」这是天真最后对他的忠告。 倪心站起,回头望着时鐘,说:「虽然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但我愿意自首,就当作你信任我的回礼。」 「没有必要?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 天真给了倪心最后的体面,他洗漱完、换上最喜欢的一套西装,在天真的陪伴下走入警局自首。 倪心坦承杀害六名孩童,他鉅细靡遗描述犯案过程,受害者身上的每一道伤痕他都记得,叙述过程他像是在大学讲课般沉着冷静,彷彿几起事件仅是书中的一段记载、与他无关,他的冷血让见惯兇神恶煞的警察都感到背脊发凉,眼前的男人早已没了人类的情感,只剩血腥……。 胖老爹之前发现的废弃铁皮屋正是倪心犯罪地点之一,聪明狡诈的倪心每次藏匿受害者的地点都不同,他仔细考察每一处地点,极尽所能避开监控镜头,可惜百密一疏,仍然被意外录到影像,幸运的是经他处理过的犯罪现场几乎没有残留任何蛛丝马跡与证据,才让他得以逃脱至今。 除了杀害六名儿童,倪心更坦言那名卧轨的受害者家属其实并非自杀,而是因为对方发现倪心真兇的身份而找上门寻仇,倪心将其杀害后偽装成自杀的模样,天真从裴谜口中得知曾有一名受害者家属与誓言屋交易、从而获取兇手信息,他猜想死在倪心手中之人应当就是裴谜所说的客户。 倪心坦白后,随即被收押,倪心亲人早早过世,恋童癖曝光加上被警方视作杀童嫌疑人,原本的朋友也都跑得不见人影,天真一时心软,替举目无亲的倪心送来日用品,但倪心没有接受……。 天真问出心中疑惑:「你接近我,只想利用我脱罪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打算的。」 「后来呢?」 「你和我都被过去缠身,我选择与誓言屋交易、走到今天的地步,我想亲眼看看你会怎么选择、会不会和我有不同的结局?」 「我和你不一样。」 「是吗?如果今天杀害你弟弟的兇手出现了,你能忍得住不杀它吗?」 天真从没向倪心说过天星与食人鬼的事,惊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你又不是纯血族,查你的资料很容易,找家侦探、付点钱就能知道你的一切。」倪心又问了一次:「你还没回答我,如果你找到食人鬼,你会杀它吗?」 天真斩钉截铁回答:「我会亲手逮捕它,让它接受法律制裁。」 倪心微微一笑,天真的答案似乎让他很满意,他说:「真想见证那一天,可惜……。」倪心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这些东西我用不着,你拿走吧。」 「你会需要的,看守所的日子没那么轻松。」他还是将东西留下了。 天真转身要走,倪心突然喊了他一声:「天真。」 天真停下脚步,回头,问:「还有事吗?」 「我很高兴认识你……在我最后的日子。」 倪心的笑容有种释然的轻松感,天真起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被监禁了,反而有种解脱的畅快,直到翌日倪心无故自看守所失踪、只留下一地他昨日穿着的衣物,他才恍然大悟……。 第十三章:血腥文字 下 那夜,对准倪心牢房的监视器忽然有一秒闪烁,闪烁过后,倪心如施展魔术般凭空消失,警方全城搜捕,依然找不到神隐的倪心,旁人或许不知道,可是天真心中清楚,他的离奇失踪必定与誓言屋脱不了关係。 天真拨通裴谜的电话,希望能得到解答,裴谜没有接电话,上次二人分别,天真因为倪心的事大受打击,没能和裴谜好好聊完,他决定再去一趟誓言屋釐清真相。 天真悵然地来到誓言屋,誓言屋前停着一辆红色跑车,天真曾在知名车厂的广告中看过这辆跑车,是全球限量发售一百辆的高档车种,他想着应该是元奇凛又随意挥霍、买了新车,因此并未过多在意。 今天誓言屋的大门敞开,门口不见十三身影,天真有礼貌地喊了两声,十三听见声音,这才前来迎接访客。 十三问:「你找裴谜吗?」 天真点头,问:「他在吗?」 「他在房里,请进吧。」 十三带天真进门,二楼起居室坐着一名天真从未见过的金发混血男人,他靠在沙发上,坐姿慵懒又不会让人觉得不端正,手上的名錶格外引人注目,显然是家财万贯的富裕人家出身的,既然他出现在誓言屋的二楼,应该不是誓言屋的客户,更可能是元家友人。 金发男人嘖嘖称奇,说:「竟然有人类能上到誓言屋二楼。」这句话一出来,天真就晓得这男人也是一名血族。 天真礼貌问候:「你好,我叫天真。」 他揶揄:「天真?这名字是褒是贬呢?」 「你是……。」 「洛洺。」 天真惊呼:「你就是洛家家主,是你復活道止的?」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和誓言屋关係匪浅啊。」洛洺站起来,仔细打量天真,故意对十三挑衅说:「这小子不会是她的新欢吧?你都沦落到要替他找床伴的地步了吗?」 十三面无表情、充耳不闻,不想回应洛洺,但天真忍不住,回嘴:「洛家是大家族,却连基本礼貌也不懂吗?」 洛洺说:「那得看对象是谁了。」 房中的裴谜听见外头的谈话声有天真的声音,开门走出,裴谜一眼就看出天真心事重重,猜到他一定是因为倪心来此。 不等天真开口,裴谜直言:「倪心违背誓言,被誓言屋吞噬了。」 「果然这就是代价。」其实天真早就猜到了,不过亲耳听见还是感触良多,他问:「倪心立下的誓言到底是什么?」 裴谜说:「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意义了。」 这次轮到十三的房门开了,元奇凛穿着睡袍、睡眼惺忪,手里还抓着一隻长颈鹿布偶,一开门就见到四个男人杵在那儿,嗅到有趣气味的她难得立刻清醒。 元奇凛坐上沙发,说:「你们怎么回事?愁云惨雾的,发生什么事了?快说给我听听。」 十三端上一杯血液给元奇凛,说:「倪心违背誓言,被誓言屋吞噬了。」 元奇凛说:「那不是很好吗?」 天真不悦,问:「你说那样很好?誓言屋杀了他,你还觉得好?」 元奇凛反问:「那些孩子是他杀的吧?」 「是又怎么样?」 「那死刑註定跑不了,早晚都要死,死在誓言屋手上和死在处决台对他来说都一样,算起来誓言屋还算为民除害了呢。」 「那是私刑!倪心犯罪自然有法律惩处!」 「他那么聪明,你确定光靠法律能治得了他的罪吗?说不定你们连证据都找不到。」 「为什么你可以一副与你无关的态度?」 元奇凛头一歪,问:「和我有什么关係吗?」 「誓言屋真的治好他的恋童癖了吗?如果真的治好了,为什么他还会去伤害那些孩子?誓言屋的契约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十三说:「誓言屋的契约一旦成立,决不食言。」 元奇凛说:「他对那些孩子痛下杀手,不就证明了他的恋童癖治好了吗?」 天真带着怒气,说:「你说反了吧?」 元奇凛毫不在意,回说:「是你自己误会了吧,恋童指的是他对孩童產生爱意与情欲,和他本身是不是带有杀性是两回事,你跟他认识多久、真的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吗?他从前遭受那么多霸凌与羞辱,那些委屈也许早就转变为恨意了。」 元奇凛的提问让天真陷入沉思,他和倪心相识才短短几个月,相处时又几乎都是在追查案件,他对倪心的了解全来自于警方的档案,如果从一开始倪心就想利用自己洗刷嫌疑,他展现出来的模样肯定也是经过修饰的,很可能正如元奇凛所说的,天真根本就不了解倪心。 倪心说文字和语言是血腥的,人们伤害了倪心,而倪心伤害了孩子,这一层一层传递的血腥是否从一开始就能避免呢?若是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偏见与歧视,彼此不再口出恶言、互相伤害,悲剧是否就能少一点? 天真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抱头说着:「我不明白,既然他在还没治好恋童癖之前不会去伤害孩子,为什么治好之后反而去残杀孩子呢,我真的不明白……。」 天真落寞不已,裴谜上前拍拍他的背,无声鼓励着他,十三也递上一杯红茶,希望他打起精神,洛洺这个局外人从头到尾都在旁观,悄悄观察这一屋子的人。 裴谜与十三好心地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天真时,元奇凛却不以为然,她神情冷漠、说出意味深长的话:「就是因为不爱了,才会忍心伤害对方。」 恋,也是爱,倪心恋童、也深爱着孩子,因此他不会去伤害他爱的人,当誓言屋夺走他对孩子的恋爱情感,剩下的只有因为身为恋童癖者曾经遭受的苦难记忆,他迷惘、困惑,不懂为何自己会因为孩童落到那样的境地,他想弄清这些孩童有什么特别,最中演变为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与杀戮,可惜消失的情感再也回不来,他终究没能找到答案,只换回一身罪恶。 元奇凛冷酷的一句话让天真醒悟,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了对恋童癖者的偏见,原来在他内心深处,仍然觉得恋童癖与伤害儿童掛鉤,其实可怕的从来不是恋童癖,而是失去了爱一个人、守护一个人的心。 天真轻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迁怒誓言屋,做出这个选择的……是倪心。」 人的一生每天都会面临选择,不同的选择通往不同的未来,不怀好意的诱惑、生死攸关的威胁,都会成为影响决定的因素,但不论做出什么抉择,做主的人都是自己,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第十四章:谜 上 倪心自认连续杀童案的兇手,入看守所当天夜中竟离奇消失,发现时只剩他穿过的一地衣衫,查询监视器影片依然无果,搜捕多日毫无进展,倪心人间蒸发般消失在眾人视线内。 天真知道倪心消失是因为违背了与誓言屋的契约而被吞噬,倪心的所做所为令他大受打击,他曾信任倪心清白、与他一同查案,最后才晓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遭人利用与算计。 倪心残害儿童、罪无可恕,同样的他也是别人残酷言词、霸凌行径的受害人,在誓言屋眾人的开导下,天真逐渐释怀,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或许正是这个道理。 刚搬入誓言屋的洛洺这几天什么正事都没干,仅在誓言屋里里外外游荡,元奇凛并不在意,十三却时刻盯着他,洛洺入住誓言屋是为了探索誓言屋血咒的力量,显然他已经开始查探誓言屋的每一个角落、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跡。 洛洺绕了庭院一圈,回屋后正好遇上心不在焉的裴谜,洛洺说道:「外面道家的人越来越多,你猜他们什么时候会衝进来宰了你?」 「比起杀我,她更想留着我的命慢慢折磨。」 「有道理,道止的确心理变态,惹上她算你倒楣。」 裴谜一直担心天真的状态,可他不敢踏出誓言屋,道止復活的消息已经传遍,血族皆知那名疯狂的女人又回来了,因为道家的追杀令,眾人也知道道止之前无故离世是由于裴谜向誓言屋许愿,裴谜如今是道止的头号目标,留在誓言屋的话,道止也许还会有那么一丝对元家的忌惮,加上洛洺入住誓言屋一事也不是秘密,道家又得考量洛家,若是裴谜离开誓言屋,可能还没走出曼陀罗街,道止埋伏的人就对他下手了。 洛洺接着说:「你在誓言屋当缩头乌龟还能安全一阵子,你的小情人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被道止抓去吃了呢?」上次天真来访誓言屋,眼尖的洛洺就看出裴谜对他不一般。 「……。」裴谜沉默不语,洛洺所说的也正是他最担心的。 洛洺勾住裴谜的肩膀,问:「要不要我把洛家的力量借给你?」洛洺言下之意是他愿意帮忙裴谜保护天真,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裴谜社会经验丰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遑论提出这个建议的是深不可测的洛家家主。 「你要我拿什么交换?」裴谜在誓言屋工作八年,等价交换的真理他一清二楚,裴谜无法不顾天真,若是力所能及,与洛洺交易也并非不可行。 「告诉我誓言屋的一切。」洛洺的要求听着笼统,实则贪心,他想知道的不只是誓言屋主人的讯息,还包括最重要的运行方式、交易纪录、客户名单等所有情报,裴谜心思细,他在誓言屋这些年肯定发现了不少事。 裴谜没有一丝犹豫,一口答应:「成交。」 「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和他们相处久了有感情呢?这么轻易就出卖他们了?」洛洺疑心病发作。 「我在誓言屋工作本来就是因为契约,没什么感情,再说,他们既然可以自作主张决定和你联手復活道止,我为什么不能也跟你合作?」 「也是。」洛洺为表诚意,立刻拨通电话、让手下二十四小时保护天真,防范道止对他出手,他说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誓言屋的事了。」 洛洺将裴谜带进房间密谈,角落里,十三悄悄将一切看在眼中,他走入元奇凛房肩,她正坐在地毯上、拿着画册画着素描,十三开始打扫房间、整理床铺,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元奇凛却能感觉到十三的异常……。 她一边素描、一边问:「发生什么事?」 「洛洺想从裴谜口中打听誓言屋的事,誓言屋的力量不可估量,对洛家和道家都是威胁,他们一定想剷除誓言屋。」 「那就让他去打听吧,还是你怕没了誓言屋的保护,你就活不了?」 「我怕的是没能保护好你。」 元奇凛嘴角微扬,她放下笔,说:「誓言屋很强大,但也不可控,我们需要的是能掌握的力量,只要比洛洺更早学会,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何况裴谜知道的都是皮毛,根本构成不了威胁。」 「你总是这么从容。」 「是你内心软弱。」元奇凛将画本扔到一边,起身说:「帮我洗澡吧,等等有客人要来。」 浴室水声潺潺,静静躺在地上的画本上……是一幅被切成两断的衔尾蛇。 傍晚时分,昏黄又带点橘红的光线照映着誓言屋,使得誓言屋多了一层朦胧而又生人勿近的阴森感,庭院中繽纷的金鱼草随风摇曳,十三拿着浇花器打理花丛时,誓言屋的门口出现了一名女人……。 还没见到她的人,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就先窜进鼻腔,那身行头无一不是出自精品名牌,脸上虽画着艳丽的妆容,却透着一股庸俗与市侩。 她是道止,三大纯血家族中道家家主的大女儿,是个比元奇凛更加为非作歹、胡作非为的傢伙,不论是血族或是人类,在她眼中只分做两种,食物或玩物。 「这就是誓言屋啊,不是说只有被选中的人才找得到吗?我看不难找嘛。」道止环顾誓言屋,说:「也没什么特别嘛。」 十三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冷冷说着:「欢迎光临誓言屋。」 正如道止所说,誓言屋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到达……除非有人引路,十三不禁思索道止今天来到誓言屋,是因为有心有所愿,或者有人刻意邀她来此?想起稍早元奇凛提到有客人即将来访,想必她早就知道道止要来,道止的出现会是她的安排吗? 既然是誓言屋的客人,十三理所当然以礼相待,十三放下浇花器,带领道止入屋,他将道止带往会客厅,泡好红茶、备好茶点,道止全程安静地观察十三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令十三感到不适,于是找了藉口说要去二楼请元奇凛下楼,他刚踏上楼梯,道止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元十三。」 道止咧嘴一笑,说:「嘖嘖,我问的是你的真名。」 十三瞥了她一眼,将她的模样与蛤蟆联想在一块,接着不予理会、逕自上楼,十三前脚刚走,道止后脚就跟上,她可不是什么遵守礼仪的性格,比起无趣的会客室,她知道二楼藏着更多秘密。 第十四章:谜 下 一到二楼起居室,道止就碰上了正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洛洺,从洛洺身上散发的气息,道止看出他是纯血族,儘管她从来没有见过洛洺,不过洛家家主入住誓言屋一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道止轻易就猜出他的身份。 道止在洛洺身旁坐下,饶有兴致对着洛洺问道:「听说是你救了我?」 洛洺立刻起身,走到距离最远的座位坐下,说:「你不是想以身相许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吧?」 道止舔舔下唇,说:「不不不,我想要的是你跪在地上爬向我乞求垂怜。」 洛洺翻翻白眼、叹叹气,说:「你肯定跟元奇凛合得来,都渴望把男人踩在脚底下。」 道止不屑说道:「一个杂种,少拿我跟她比。」 「如果不是她,你现在还在地狱受刑呢。」 「纯血族是高贵的,我自然有回来的一天。」 元奇凛和十三从房间出来,元奇凛特地打扮,换了身洋装、画了妆,一头乌亮的长发披在肩上,她在道止对面坐下,不肯示弱般身板挺直、下巴微扬,但是见多识广的道止并不将她放在眼中,在她看来,元奇凛连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的资格都没有。 「你说我是杂种?」元奇凛刚才在房中全都听见了。 「陈述事实,有问题吗?」 元奇凛掩嘴窃笑,随后嘲讽:「你一个纯血族被自己亲手转化的次血族害得在世界上消失八年,还有脸在这里得意洋洋?喔,不对,你脸还在呢,只是皱得能夹死苍蝇而已。」 道止一抬手,还没来得及挥向元奇凛,十三已经挡在元奇凛身前保护着她,洛洺也上前擒住道止的手,不让她在誓言屋放肆。 道止怒气腾腾,说:「洛家什么时候成了元家的走狗了?」 洛洺回答:「我现在住在这里,你要是杀了她,我岂不是要住在兇宅了?」 道止自知无法同时对付十三和洛洺,只能压下怒气,日后再找机会算帐,她收回手,气道:「把我的狗还我,我就暂时不跟你们计较。」 元奇凛说:「你的狗现在正替誓言屋干活呢,你想要回去,这些工作谁做?」 「是你说会给我一个交代,我才来这一趟,想反悔?」果然道止今日前来是元奇凛事先安排好的。 「说给你一个交代,没说要把狗还你啊,你老得耳朵都不中用了吗?」 道止脸色难看,一张脸被气得胀红,斥喝:「你耍我!」 元奇凛转向裴谜的房间,朝着那个方向说道:「听够了吧,还不出来?」 裴谜开门自黑暗中走出,神情凝重,却又带着坚毅果敢,给人一种从容就义的感觉,从道止出现在誓言屋起,他就发现了,他藏在房中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不安敲击着心脏,被道止凌辱折磨的过去记忆犹新,要再次面对施暴者,于任何受害者而言都是需要莫大勇气的。 裴谜不知道元奇凛不怀好意的笑容中隐藏着什么计谋,明知裴谜与道止间积怨极深,她还特地让道止亲临誓言屋,简直是将裴谜往火坑推,元奇凛虽然和裴谜不对盘,平时行事也离经叛道,不过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等同于谋杀的行为,裴谜总觉得元奇凛留有后招。 「裴谜!」道止齜牙咧嘴,一双眼佈满血丝,如果恨意有形,裴谜已经被削成千百肉块。 裴谜插在裤子口袋的双手始终握紧拳头,他故作镇静,说:「可惜了,我以为可以永远不必再见到你噁心的脸。」 「那就永远别见了,你现在就挖了自己的眼珠吧!」 次血族无法违逆转化自己的纯血族,道止命令一出,就兴致高昂地等待着裴谜不可控地自挖双眼,奇怪的是,裴谜无动于衷,甚至刻意打了个哈欠,表现出道止的命令毫无作用、索然无味。 「……怎么会……?」道止大吃一惊,满脸狐疑。 元奇凛喜孜孜说道:「你忘了这里是哪里了吗?是可以实现任何心愿的誓言屋啊,你都能活过来了,他为什么不能摆脱你的束缚?」 就在刚才,裴谜与誓言屋立下第二份契约,让自己永远不须听从道止的命令,他曾比谁都清楚与誓言屋交易的风险,但当道止踏入誓言屋,裴谜已然猜到自己的命运,比起落入道止手中生不如死,遵守誓言显得微不足道。 道止发现裴谜不再受自己控制,一气之下一脚踢飞木桌,木桌撞上墙壁发出巨大声响,墙上因剧烈撞击而出现裂缝,木桌也应声碎成好几片。 道止怒问:「元家现在是想保这个叛徒了?」 元奇凛说:「别误会,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做生意,你如果想拿回主导权,誓言屋绝对欢迎你这位客户。」 「你是说我也可以许愿夺回我的狗?」 「当然,只要你愿意立下同等誓言。」 「好,我那我要让裴谜一生一世成为我的奴隶、对我言听计从,任何状况下都不能解除关係。」 道止衝动之下决定与誓言屋交易,这下轮到裴谜惶恐害怕了,新契约能抵销旧契约,那刚才裴谜许的愿非但没有意义,还白白揹上一个必须遵守的誓言,裴谜喝斥元奇凛别搅局,元奇凛却乐不可支,他终于醒悟元奇凛今日设局的目的,他就是要用裴谜当饵,让道止与誓言屋交易。 洛洺为了让道止復活,已经立下誓言,若是让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道家家主的道止也成为誓言屋的客户,誓言屋等同死死握住洛家、道家两家家主的性命,他们投鼠忌器,就不敢随意向誓言屋出手了。 一纸契约凭空出现在道止手中,道止奋笔疾书、在契约上写下心愿与誓言,随后签名画押,裴谜拼命想阻止道止,十三却在元奇凛的示意下出手制服裴谜,裴谜只能眼睁睁看着道止签订契约、无力回天……。 道止将契约扔回元奇凛手上,得意说道:「现在我可以牵走我的狗了吧。」 元奇凛满意地看了看契约内容,回说:「恐怕不行。」 道止发狂,怒骂:「贱人!你骗我?」 「我是想提醒你,不能把裴谜带离誓言屋,你不是想折磨他吗?他死了你就没办法好好宣洩恨意了。」 「什么意思?」 「看在道家的面子上,我卖你个面子、告诉你裴谜立下的誓言吧,八年前,他发誓要一生为誓言屋所用来换取你的命,你带走他,他无法替誓言屋效力,很快就会被誓言屋吞噬,你就没狗狗玩了,还有他刚刚签订的契约,不晓得又立了什么誓言,我劝你最好弄清楚,免得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经过元奇凛的提醒,道止觉得确实有必要确认裴谜的誓言,她走向被十三按倒在地的裴谜,一抬脚就将十公分的高跟鞋跟狠狠朝裴谜耳朵踩下,裴谜凄厉的叫声回盪在誓言屋,十三默默退开,洛洺也转过身去、不想看到这种令人不舒服的画面,元奇凛倒是看得意犹未尽、甚至拿起手机录影。 在道止的命令下,裴谜说出刚才立下的誓言是必须一生待在誓言屋,他想着誓言屋或许是他如今最后的安全之所才会立此誓言,觉得能够摆脱道止的束缚,困在誓言屋也不算什么,然而道止抹除了他的心愿,裴谜没获得任何好处,只剩下索命的誓言缠身……。 得知裴谜的两个誓言后,道止反倒头疼了,裴谜无法离开誓言屋,若她强行带他离开,只会让裴谜立刻被誓言屋吞噬,道止就不能为所欲为蹂躪他了。 「这么看来,我得把狗留在这里、想驯狗的时候再来了。」儘管道止无法称心如意将裴谜带走,至少确确实实夺回了主人的身份。 元奇凛说:「随时欢迎,不过你可得让我旁观你的课程。」 「那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第一堂课吧。」 静謐的誓言屋今日一反常态,欺凌的哀号不绝于耳,洛洺受不了这氛围,索性开着豪车出门转转,元奇凛坚持旁观,十三不敢将她单独留下,只能忍着全程陪伴,元奇凛录下整整两小时的虐待过程,点下一个按键后,这段影片被传送给了某个人……。 第十五章:致命的天真 上 倪心被誓言屋吞噬后,已经过了一週,警方寻人无果,只能对外声称倪心可能已潜逃出国,天真因倪心的事大受打击,花了好多天整理思绪,这才慢慢释怀,由倪心的经歷,天真也想通了一件事,誓言屋固然强大,但如果单单依靠誓言屋的力量,无法成就自己想要的人生,最终走向什么样的终点,选择权仍在自己手上。 天真放弃了与誓言屋交易的想法,他想用自己的找出食人鬼,要是食人鬼真的如裴谜所说是纯血族,他更加不想仰赖血族的力量去復仇,遑论还得揹负一个一生不得违逆的誓言,虽说如此,他依然想从裴谜口中探知有关食人鬼的线索,不过想到裴谜还有来自道止的威胁,天真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天真在警局忙了一整天,直到回家才有空将手机拿出来看看讯息,眾多讯息中,有一段发送人不明的影片,天真原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内容,本不想点开,但影片缩图竟是满脸是血、伤痕累累的裴谜,他也不顾上这是不是陷阱,毅然点开查看,这段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影片中,裴谜被一名妇人残忍凌虐,他的右耳被刺穿、每一根手指都被折断、牙齿被拔断好几颗,当他看见妇人拿出喷枪,天真按下了停止键,看看进度条,也仅仅过了三分之一。 天真是警校出身,在学时研究了不少骇人听闻的案件,也亲身经歷过食人鬼与杀童案的调查,但这段影片的震撼程度远远超过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不只是因为影片中女人的手段太过没有人性,更因那个可怜的受害人是天真熟识之人。 天真咬牙切齿地放下手机,身体因愤怒与担忧而微微颤抖,他认出影片的拍摄地点是誓言屋二楼的起居室,既然对裴谜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可想而知那妇人正是裴谜的仇人道止,更令天真毛骨悚然的是在誓言屋发生如此泯灭人性的行径,元奇凛和十三居然放任这一切,他无法想像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这些没有人性的血族。 天真无法坐视不理,当即赶往誓言屋,抵达门口时,洛洺正送一名西装革履、带着厚重眼镜的中年男性出门,天真偶然听到他们简短的对话,男人似乎是洛家人,洛洺叮嘱他今日来这里看诊的事不得对他人说起,更让他明天再来一趟。 洛洺看见天真,让男人先走,天真打算进屋,洛洺却伸手挡在他前面,好意劝说:「你最好别进去。」 「怕我见到惨不忍睹的裴谜吗?」 「你知道?」洛洺想天真是名人类,有交集的血族也就誓言屋这些人,猜测道:「元十三不会多嘴,肯定是元奇凛告诉你的吧。」天真大概也猜到传送影片的人就是元奇凛。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裴谜。」 天真拨开洛洺的手、强行进入,二楼起居室中,十三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跡,虽然地毯是暗红色,鲜血染在上面还是显得污秽,薰衣草香氛的味道夹杂着一股血腥的铁锈味,连天真这个人类都能闻得见,这群嗅觉灵敏的血族定然被这股味道扰乱心绪。 十三知道天真的来意,示意裴谜在房中休息后,默默走入元奇凛的房间,此时元奇凛正拿着除臭剂到处喷洒,裴谜的血味飘散在整座誓言屋,让元奇凛闻着非常难受。 十三说:「他来了。」 「来得还挺快的嘛,他果然很在意裴谜。」 「为什么特意把影片传给他?」 「裴谜帮了我大忙,我送他一个礼物。」 「你故意利用裴谜的事件引诱洛洺和道止跟誓言屋签订契约,就是希望握有他们的死穴,对吗?」 元奇凛默认,说:「多亏洛洺自己心怀不轨、想探听誓言屋血咒的真相,事情才能这么顺利,至于道止,她本来就很蠢,放点鱼饵一下就上鉤了。」 「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道止刚才离开前对裴谜下了命令,不准他再和誓言屋进行任何交易,等于断了他自救的可能,裴谜现在想摆脱道止的唯一方法就是死,偏偏道止还命令他不可以寻死,如果我是他,能走的路只剩一条。」 「踏出誓言屋、违背誓言,让灵魂被誓言屋吞噬。」 「没错,裴谜的第一个誓言是一生为誓言屋所用,可是这个誓言本身就很笼统,他因故无法工作,不能算是违背誓言,他当初的小聪明成了现在困死自己的牢笼,好在他又立了第二个誓言,否则就真的没希望了。」 「道止派了道家人守在誓言屋门口,裴谜想踏出誓言屋没那么容易。」 「我知道,所以我才引小天真来啊,裴谜不能自杀,但被杀就没问题了吧。」 之前十三出卖裴谜给道恆,今天元奇凛又主动提出让道止和誓言屋交易、夺回对裴谜的控制权,加上她饶有兴致全程观看道止凌虐裴谜的过程,让道止相信元家并未想要保全裴谜,只要裴谜的死不是他们亲手所致,道家就不应该再将与裴谜的恩怨和元家掛鉤,所以即使十三心生同情,元奇凛也不许他替裴谜解脱,这件事绝对不能由元家人去做,裴谜孤僻,仅有的人选只剩天真。 「他真的会杀了裴谜?」 「裴谜一定知道小天真是他最后的希望,他那么讨人厌,说话又尖酸刻薄,肯定有办法激怒他杀了自己,况且他还有一个杀手鐧不是吗?」 「你是指……食人鬼?」 「裴谜最好祈祷天真一如既往天真,他才能完成……最后的心愿。」 另一方面,天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入裴谜房中,漆黑的房间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洛洺兜风回来后,看见被折磨地血肉模糊的裴谜,道止为了继续享受蹂躪裴谜的快感,避开了所有致命处,纵然如此,放着他不管还是有感染风险,心软之下唤来洛家的医生替裴谜治疗。 天真摸索着墙壁,找到电灯开关,灯光一亮,天真见到眼前的裴谜不禁倒抽一口气,他全身几乎都被绷带包裹,多处已经渗出鲜红的血液、染红了纯白的绷带,少数几处露在外面的肌肤也佈满瘀青与伤口,曾经意气风发的裴谜此时犹如一个活死人躺在床上任人宰割,仅是看了一眼,天真忍不住别过头,一股气哽在喉间发痠发痛,光是看一段影片就让天真反胃难受,他无法想像裴谜是如何撑过这些酷刑,从前又是如何长年在道止的魔掌中偷生。 天真顺顺气,轻声走到裴谜床边,他的房间不算乾净,地上堆了不少喝过的饮料空瓶,墙边的顶天收藏柜里摆放了许多机器人模型,从齐全的电脑设备与电竞椅推测裴谜平时没少玩游戏,可惜不论他昔日多么乐在其中,而今也都失去了意义,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了恶梦,还有什么馀力追求快乐呢? 天真蹲在床边,手掌覆上裴谜被护木固定住手指的手,眼眶不由自主湿润起来,小时候的他没能保护好天星、让他惨遭食人鬼虐杀,长大后他仍然没能看好身边的人……。 天真不知道自己对裴谜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爱情,但他不想否认裴谜是与眾不同的,不是亲情、也不是友情,是一种想靠近又不安的感情,他从没有过这种感受,能肯定的是他不想看见裴谜受伤,他希望裴谜回到那个张扬自信的模样。 天真惆悵失神之际,裴谜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来干什么?」裴谜被拔了几颗牙齿,口齿些微不清,且因重伤而声音微弱。 「裴、裴谜!」天真很惊讶他受这么重的伤还能保持清醒,血族的身体素质果然优于人类数倍,他想道止敢下手这么重应该也正是因为她深知血族的强壮。 「滚出去,别再和血族有牵扯!」 「道止蓄意伤人,我不能不管。」 「我跟她的事与你无关,我不想再见到你,滚!」 「当然和我有关!」天真激动反驳后,又说不出理由,总不好承认自己在意裴谜,所以无法坐视不管,于是灵机一动,称道:「你还没告诉我食人鬼的下落,在你说出线索前,我不能让你有事。」 「……食人鬼……。」 裴谜望着天真沉默良久,他在思考,思考着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对他自己、也对眼前一脸担忧的男人。 「你想知道是吗?好啊,我告诉你,八年前,抓走你那个宝贝弟弟的就是我。」 天真瞠目结舌、不可置信,但他很快察觉这可能是裴谜的激将法,他想逼自己远离他,于是说道:「别以为用这种随随便便的谎言就能骗得了我。」 「他的内脏全被掏空了,对吧?从被利齿撕咬开的腹部……。」 「你能查到我的事,要查到天星的验尸报告也不难。」天真晓得裴谜曾利用元家的势力调查天真底细,那么取得天星的资料也是易如反掌。 「警方的报告上也写了他偷偷买了一罐香蕉牛奶藏在口袋吗?」 裴谜的话一下令天真愣住了,天星最爱的食物就是香蕉牛奶,每次去超市一定会吵着父母买香蕉牛奶解馋,他失踪那日就是去超市替母亲买牛奶的,以天星的调皮,极有可能自己偷偷用找回的零钱替自己买了香蕉牛奶,但当他的尸体被发现时,身边并没有其它随身物品,警方也未曾将此事记载于档案中,如果裴谜是从文件中看到天星的资讯,他不可能知道天星喜欢香蕉牛奶,天真的脸瞬间变得铁青,裴谜……也许没有说谎。 第十五章:致命的天真 下 天真的反应说明他已经有所动摇,裴谜继续加强力道,说:「我吃过很多不同的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年轻的,你弟弟的味道绝对排得上前三,尤其是他新鲜的肝,鲜甜可口,吃过他的肉之后,别的肉都没滋味了,记得我说过我不再吃肉了吗?那都是託你宝贝弟弟的福啊。」 「你别、别再说了!」天真大惊失色、双唇止不住颤抖。 「我吃他的时候他醒着呢,我先是咬了他手臂的肉、然后是他背上的肉、腿上的肉,最后才咬破他的肚子,没想到我才刚刚抽出他的肠子,他就死了,没能听着他哭着喊爸爸妈妈当作配餐实在可惜了,对了、对了,他还喊你了呢,喊着要哥哥救他,你来是来了,不过来晚了八年。」 「裴谜!」 天真听了裴谜鉅细靡遗的描述,气愤之下衝上前去一把扯住裴谜衣领,将他整个人拉下床,裴谜本来就受了重伤,双腿无力站立,全靠天真的力道才勉强站直。 天真悲愤交加、激动不已,裴谜笑容诡异、怡然自得,他讥笑天真:「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蠢的人,对仇人一无所知,甚至还在我被道家追杀的时候同情心氾滥收留我,要是你弟弟知道了你对我这么好,会不会恨你呢?」 天真怒吼:「你一直在耍我吗?」 「你这种极品,谁看了不想玩弄?元奇凛是这样,那个叫倪心的也是这样,这么多人都耍着你玩,你不该检讨自己吗?」 「我再问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不是谎言?」天真虽然被裴谜的故事激怒,且裴谜说出的细节的确可信度极高,可他最后的理性仍在提醒自己裴谜或许用了其它方法得知天星的情报,而自称食人鬼仅仅是想断了彼此的关係。 裴谜咧嘴一笑、眼睛一瞇,说:「你弟弟的肉……很甜。」 天真的理智断线,全然不在乎裴谜是个重伤病患,无法克制地朝他挥去一拳,裴谜左脸中拳,狠狠摔倒在地,他口中原来就有伤口,一挨揍,止住流血的伤口又不停冒血,鲜血溢出口中、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地毯……。 裴谜使劲将自己撑起,翻身面相天真,此时他的嘴巴沾满了鲜血,看着就像刚刚啃食完人类的野兽,天真头皮发麻,不禁想着当年天星是不是也曾见过这样的裴谜? 「跟我去警局自首。」 「你觉得监狱关的住我?你忘了倪心的前车之鑑吗?我和誓言屋签了契约,一辈子为它所用,如果我无法履行誓言,最后也会被誓言屋吞噬,自首有什么意义?」 「你会受到什么惩罚是另一回事,但是只有你去自首,那些受害者和家属才能得到答案,他们和我一样,八年来都在寻找答案,我们必须知道亲人为什么死、死在谁手上,这个答案比什么都重要。」 「那是什么?倖存者的自我满足?」裴谜嗤之以鼻,说:「我现在落在道止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起让我自首坐牢或者被吞噬灵魂,让我受尽折磨不是更能紓解你们对我的恨意吗?」 「不论我有多恨你,私刑都不该存在,你的罪必须交由法律惩处。」 从倪心身上学到的教训让天真晓得誓言屋的契约是多么霸道,法律审判程序繁琐,纵然证据充足,要定裴谜的罪少说也得几个月,遑论事情已经经过八年、证据也七零八落,兴许最后全是白忙一场,可是裴谜一旦被拘留、无法履行誓言,命运就是如同倪心一样遭到吞噬、从此消失在世界上。 裴谜犯下的罪注定要用命来偿还,天真清楚这一点,因此裴谜是受到法律审判处刑或是被誓言屋吞噬,对天真而言都算替天星报仇了,而他坚持裴谜必须自首,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就算法律不能处罚裴谜,裴谜的自首对受害者家属来说意义非凡,比起兇手的性命,他们更想看见他懺悔并付出行动、承担结果。 「你啊……真的很天真。」 天真并未留意裴谜说出这句话时,眼中流露的情感,现在的他早就被恨意佔据,认定裴谜就是他寻找八年的兇手,执意要将他带回警局。 天真半拖半扶地将虚弱的裴谜带出房间,迎面遇上洛洺,洛洺抱胸、怨道:「我才刚让家里的医生处理好他的伤口,你又想带他出去折腾?」 「与你无关,让开。」 洛洺正要说话,元奇凛的房门打开,她和十三站在门前,看着一脸怒火的天真搀着裴谜要离开,已然猜到裴谜的计画,元奇凛对洛洺说:「人家小情侣的事,你插什么嘴?他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们不是忘了他一离开誓言屋就……。」 洛洺还没说完,元奇凛立刻打断他:「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提醒,他自己最清楚。」 洛洺瞥了伤痕累累的裴谜,猜到他的用意,不再多言,静静地退到一旁。 元奇凛和十三朝裴谜看去,二人与他对视,他们当了八年的室友,说不上朋友、也没有什么情谊,至少相识一场,裴谜心知今天天真来访是他们安排的,点了点头,算是对他们最后的道别。 二人走下楼梯、穿过会客厅,推门来到庭院,虽然已是深夜,但今晚的满月格外明亮,平常遥不可及的月亮今天彷彿触手可及,柔和的月光映在一园繽纷的金鱼草上,凉风拂过、摇曳不止。 来到誓言屋门口时,裴谜突然使劲拽了天真一下,天真停下脚步,说:「你现在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裴谜反问:「一旦我违背誓言,我就会立刻被誓言屋吞噬,我想知道,即使知道我死路一条,你依然要坚持带我离开吗?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明知天真是自己逃脱道止的唯一救星,裴谜还是无法压抑心中的疑问,他想弄清楚在天真心中,自己究竟是否佔有一席之地? 「……。」 天真躲开裴谜的视线,他不敢回答,因为他晓得心中的答案对天星是一种背叛,他无法承认对裴谜与眾不同的感情,尤其在裴谜自认食人鬼后,那份感情成了笑话与嘲讽,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割捨这份不该存在的情愫,让裴谜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告慰那些惨死的受害者与倍受折磨的家属们。 没能听见天真的答案,裴谜悵然若失,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这样也好,就不会有任何留恋,死在你手里……我乐意。」 裴谜带血的微笑的天真对他最后的印象,当他拉着裴谜走出誓言屋那一瞬,一阵狂风袭来,风沙吹入天真眼中,他本能地瞇眼,忽然他感觉握着裴谜的手一空,猛然转头,裴谜早已消失无踪,只有那一地沾满血腥的衣服与绷带散落地面……。 第十六章:誓言与谎言 上 誓言屋二楼起居室中,洛洺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装着鲜血的高脚杯像是品酒般细细感受着血腥的味道,元奇凛半坐半躺、拾起一束头发把玩,十三拿着吸尘器来回清理暗红地毯,天真抱着裴谜留下的衣物、痴傻窝在沙发一角……犹如行尸走肉。 天真的眼眸没了过往的光辉,一双眼睛死沉地可怕,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盯着怀中之物,在他手心落空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明白是自己的衝动与愚蠢将裴谜推往深渊,他曾在倪心身上犯过错,却又在裴谜身上重蹈覆辙,无穷的自责将他锁在笼中,他逃不了……也不想逃……。 洛洺最先开口,好奇问:「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和誓言屋交易过吗?坚持带他走就是逼他违背誓言,现在他被誓言屋吞噬了,你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会不会太虚偽了?」 就在刚才,十三将裴谜与誓言屋立下第二个契约一事告诉天真,天真才醒悟自己成了刽子手,他懊悔说道:「上次他躲去我家没有马上被吞噬,所以我以为要判定他违背誓言还有一些时间,我没想到他又签订了另一个契约。」 洛洺又问:「就算你不知道他又签了新契约,把他关进牢里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会因为违背誓言而遭到反噬。」 「裴谜一直很狡猾,我本来想就算被关进牢里,他也不会束手就擒,他肯定会逃,况且道止的手再长,面对警方我想她也多少会有些顾忌,裴谜在警局也许更安全。」 洛洺讽刺说:「逮捕他是为了救他?这种天真的方法只有你想得出来吧,你太小看道家的实力了,别说警局,就算去了监牢,道止也能立刻把人捞出来。」 天真诚实坦言:「我不只是为了想让他暂时远离道止的威胁,我也真的希望他能自首,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后果,裴谜杀了人,就应该接受法律制裁,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才能得到安息。」 「裴谜不是食人鬼。」 十三脱口而出的一句话炸得天真脑袋嗡嗡作响,他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盯着十三,他不是没想过裴谜说谎的可能性,但他确确实实说出了天星的习惯,那是只有亲密无间的家人才会晓得的枝微末节,也就因为这点,天真才会相信裴谜就是食人鬼。 天真激动追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十三平静回覆:「因为我知道真正的食人鬼是谁。」 「谁?到底是谁?」 十三摇摇头,说:「我不能告诉你,除非……你与誓言屋交易。」 又是交易,天真感到十分不耐烦,从他得知誓言屋的存在后,他就像被捲进漩涡般始终无法逃离誓言屋编织的网,起初,他认为或许能藉由誓言屋抓到食人鬼,后来见证了倪心的故事与遭遇了裴谜的威胁,他断了与誓言屋缔结契约的想法,然而,心愿未了的他又一次收到誓言屋的邀约。 天真暴躁吼道:「交易、交易,难道你们心里除了交易就没有公理正义了吗?人命在你们眼里就一文不值吗?你们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选择包庇食人鬼,看着裴谜走上绝路,你们到底把人命当作什么了?」 元奇凛冷笑一声,说道:「我就是还有一点点残存的正义,我才没阻止你带走裴谜啊。」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裴谜的确不是食人鬼,但他杀了人也是斩钉截铁的事实,在他被道止转化为血族前,他就犯过不少案子,早就沾满鲜血了,另外一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当时裴谜狗急跳墙,为了逼你向和誓言屋交易,特意去抓了一个孩子、模仿倪心虐杀孩童的手段,这样的人有现在的下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天真再次震惊,警方和倪心早就怀疑第七名受害者是模仿犯所为,倪心投案后也坚决否认第七名孩子是死于他手,回想起来,裴谜那时因为道恆的出现而坐立难安,满脑子想着让天真许愿替自己解除与誓言屋的契约后远走高飞,情急之下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似乎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天真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他抱头缩成一团,抵抗着这一切令他头痛欲裂的糟心事。 「为什么……要对我说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谎言?」他绝望说道:「这里不是『誓言屋』吗?为什么我听见的都不是誓言、全是谎言呢?」 他相信过倪心,换来的是谎言,他向裴谜袒露真心,得到的依然是谎言。 「誓言成为谎言、谎言错当誓言,都是因为人太过软弱。」 元奇凛说出这段话时,缓缓望向不远处的十三,此刻十三低着头、陷入沉思,曾经的他也和现在的天真一样问过相同的问题,同样是被谎言缠身,他理解天真的迷惘与痛苦,所以十三一直追求永恆的誓言,似乎只有找到永恆的誓言,他才能从过去的谎言中解脱。 元奇凛在天真身上看见十三的影子,不由得生出一丝同情,劝说天真:「裴谜的结局是他自己选择的,比起在这里后悔自责,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天真将裴谜带出誓言屋时,道止佈署在誓言屋周围的血族亲眼见证了裴谜消失的一瞬,他们将此事回报道止,不出意外的话,道止很快就会前来誓言屋兴师问罪,要是天真这时候离开誓言屋,只有死路一条。 洛洺建议天真留在誓言屋,等道止上门、双方处理完这些事后,他再离开,洛洺将天真塞进自己的房间,道止再疯,面对洛家家主想必仍会有些收敛,天真没有心情考虑其它事,接二连三的打击使他无法思考,任凭洛洺安排。 洛洺安顿好天真,一出房门,元奇凛就揶揄他:「没想到你是个热心助人的善良公民啊。」 「我?善良?」洛洺摆摆手,否认说:「别开玩笑了,我只不过是遵守约定而已。」洛洺答应裴谜保护天真,言出必行,即使裴谜不在了,他也要完成约定。 元奇凛奉劝他:「成为家主之后,那些美德有一天就会成为致命的武器。」 洛洺不以为然,指向刚打扫完、泡好红茶的十三,问:「所以要变得像他那样才算合格的家主吗?裴谜利用天真逼自己违背誓言,固然是想帮助自己解脱,不过也有替对方着想的意思,他想让天真和血族彻底分割,所以才谎称是食人鬼。」他转头质问十三:「你故意说破,安的什么心?」 「……。」十三完全不理会洛洺,默默将红茶端到元奇凛面前。 元奇凛接过红茶,问十三:「你很中意小天真?」 十三答:「他很实诚。」 「你想赌他能让你见证永恆的誓言?」 「他会是个好客户。」 元奇凛淡淡一笑,安静喝茶,从十三向天真说出裴谜不是食人鬼那一瞬间,元奇凛已然明瞭十三的用意,他始终追求着永恆的誓言,天真的单纯与诚实让十三看见希望,他认为引诱天真与誓言屋签订契约,或许就能达成心愿。 十三对永恆誓言的执着旁人无法理解,深知内情的元奇凛多年来明示也好、暗喻也罢,尝试说服十三放弃这无谓的坚持,十三却故步自封、深陷过去,对他而言,似乎只有证明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永远不背弃许下的誓言才能得到解脱。 元奇凛看着十三充满期待的模样,又转头朝天真所在的房间望了一眼,脑中迸出恶作剧的念头……。 另一方面,道止收到裴谜因违背誓言而遭誓言屋吞噬的消息后,气急败坏上门理论,她才刚刚復活,正要好好玩弄裴谜以洩心头之恨,玩具竟然没了,何况她还特地与誓言屋签订契约找回奴役裴谜的权利,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她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 道止一脚踹开誓言屋大门,怒不可遏衝上二楼起居室,紧随其后的还有担心道止失控而跟上来的道恆,道止掀翻沙发、肆意破坏,除了道恆面露忧虑,眾人冷眼看待,对这群家财万贯的纯血族来说,整间屋子的高档傢具都烧了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道止头冒青筋、口露尖牙,杀气腾腾直问:「你们居然敢设计我?不管我有没有和誓言屋缔结契约,你们早就想好要帮裴谜摆脱我了吧!」 元奇凛说:「帮他?我跟他感情可没那么好,全都是他自己干的,少扯到我们身上。」 「那个人类呢?那个坏我好事的杂种在哪?叫他滚出来!」道止的怒火转向天真,她要让从她手中夺走裴谜的傢伙付出代价。 道止靠着灵敏的嗅觉发现天真就在房中,可洛洺站在房门前、挡着道止的路,显然有意维护天真,道止咆啸让洛洺让开,洛洺拒绝,气疯了的道止原本要动手,道恆急忙上前阻止道止胡来,洛洺是洛家家主,一旦起了正面衝突,洛家与道家薄冰般的微妙关係可能就此粉碎。 洛洺看着事事以利益为先,骨子里是个古道热肠的人,从他亲自与誓言屋缔结契约復活道止一事,元奇凛与十三就晓得他非常看重感情,否则随便使唤一名忠诚于他的洛家人促成这事即可,他也不用揹负誓言的重担了。 道止不顾道恆劝说,歇斯底里对洛洺怒吼:「洛家算什么东西!再不滚开我连你一起杀!」 洛洺轻蔑一笑,说:「你试试。」洛洺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有自信的,道止对他不足为惧。 「姐姐不可以!你冷静一点!」道恆死死拉着道止。 眼看道恆就快拉不住道止,双方衝突一触即发,房门从内打开了,天真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笔直地站在道止面前……。 「就是你!」道止气说:「你毁了我的玩具,我就让你成为我的新玩具!」 天真眼神坚毅,回说:「我不是裴谜,不会受你摆佈,不,不对,你也从来没有真正摆佈过裴谜,你这种人,根本驾驭不了他。」 「区区一个人类,还敢不自量力、口出狂言,现在就让你知道血族有多强大!」 道止忽然扑向天真,天真还来不及看清情况,一声巨响先传入耳中,定睛一看,才晓得是洛洺在道止出手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将道止制服在地,力量之强让地板都出现凹陷。 道恆无法忍受道止受人欺负,一脚踢向洛洺,洛洺单手接下,道恆翻身挣脱、接着连续攻击,道恆的身手要比道止敏捷,一时之间洛洺被死死缠住、无法脱身,道止从地上爬起,趁着洛洺无暇顾及天真,她露出尖牙准备将天真转化为次血族、收服一名新奴隶。 血族的身体素质优于人类数倍,天真毫无招架之力,道止轻而易举就抓住反抗的天真,就在她的尖牙咬上天真前一刻,道止被人从背后架住、动弹不得,一扭头,是十三。 「不许动他。」十三对天真还有期待,人类转化为次血族的危险性与死亡率极高,他可不能让天真就这么死了。 「一个人类竟然能让洛家、元家这么看重,连裴谜都甘愿死在他的手上,果然值得成为我的狗。」道止这下更想得到天真了。 「休想。」 十三轻轻一挥手,道止随即被甩飞五公尺,道止不是洛洺对手,更不可能赢得了力量远在洛洺之上的十三,有他们二人护着天真,道止半点机会都没有。 这时,道止瞥见在一边观战的元奇凛,一个闪身就来到元奇凛身前,一手擒住元奇凛的脖子,她尖锐的指甲刺入元奇凛的皮肤,鲜血在元奇凛的颈部画出一条条的纹路,血腥味一飘,在场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选这个女人还是那个人类,你自己选!」 道止异想天开想利用元奇凛威胁十三,得意地以为胜券在握,全然没注意到元奇凛脸上那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誓言屋猛然一震、轰鸣声起,天真跌坐在地,一股肃杀的气息灌入他每一个毛孔,令他不禁颤慄,当他抬眼,映入眼中的是双眼充血、五官狰狞的十三,他完全没了平日温文尔雅、沉稳冷静的模样,天真所感受到的浓烈杀意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是他第一次因恐惧而无法动弹,甚至忘了呼吸……。 天真目瞪口呆看着盛怒的十三,他却忽然在眼前不见踪影,天真眨眨眼,以为自己眼花,事实是十三真的不见了,只不过他不是消失了,而是用人类无法察觉的速度快速移动,天真拖着颤抖的双腿缓缓爬出房间,看见的是道止倒卧血泊的无头尸身,而道止的头颅……提在十三手里。 第十六章:誓言与谎言 下 尸首分离的道止脸上还掛着得意洋洋的厌恶嘴脸,似乎并不晓得自己早已死亡,只有鲜血滴滴答答地从撕裂的切口不断滴落……。 惊魂未定的天真彻底僵住,这就是血族的力量,人类无法比肩的强大力量……。 同样大惊失色的除了天真,还有道恆,亲眼见到姐姐被人扯下脑袋,那衝击使她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十三缓缓转头,道恆与他四目相接,他眼中还未散去的杀意直戳道恆心脏,道恆感觉彷彿有一把刀抵在脖子前,随时可能一刀毙命。 十三冷冷说道:「走或者死,你自己选。」 十三的震慑让道恆倒抽一口气,她自知不是十三的对手,纵然心中对他杀害道止愤恨交加,她依然告诫自己冷静下来,她整理好情绪,鼓起勇气、用着些微颤抖的声音对十三说:「把我姐姐还给我。」 十三手一松,道止的头颅落地滚了两圈,道恆不满十三对道止遗体的无礼,却也不敢反抗,她抱起道止的尸首,黯然离开誓言屋。 洛洺不意外十三的狠辣举动,元奇凛是他的底线,自大而愚蠢的道止不自量力地伤害了元奇凛,触及十三的禁区,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不过十三杀害道止等于挑衅道家,道家必然展开报復。 洛洺叹道:「我签了契约让道止復活,你又杀了她,我做这些不是白忙一场吗?亏我之前还替你们向道家调停,你怎么赔我?」 「……。」十三充耳不闻,只顾着查看元奇凛的伤口。 洛洺看见元奇凛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瞬间明白这全是元奇凛的计谋,她是刻意站在显眼的位置、引诱道止胁持自己,她很清楚一旦道止伤害自己,一定会激怒十三,事态也如同她设想的一样,十三受到刺激、道止命丧当场。 洛洺问:「你是故意的?你说过想利用道止扰乱道家,其实你根本没指望她成为道家家主,从一开始你就在说谎。」 元奇凛坦承:「道止和裴谜是死是活都是次要的,我的主要目标至始至终只有你,洛洺。」 「道止是藉口,你的目的是将我和誓言屋绑在一起。」 「猜对了,真棒!」元奇凛惺惺作态地拍手鼓掌。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跟你来到誓言屋的理由一样,掌握誓言屋的力量,你虽然没有血咒,但在研究血咒和学识方面首屈一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直接上门请你帮忙,你肯定会觉得有问题而拒绝我们,只能让你主动靠近了,裴谜和道止的事就是最好的鱼饵。」 「不只这样吧,我和誓言屋有契约关係,道家如果杀了你们,我也可能受害,你还想利用这层关係让我出动洛家的势力制衡道家吧?」 「不愧是洛家家主,就是聪明。」洛洺自詡聪慧,竟被元奇凛摆了一道,傻傻落入她的陷阱,骄傲的洛洺不免气脑,他刚显露出怒意,元奇凛立刻出言提醒:「小心一点,我的十三现在还在亢奋状态,你不想跟道止一样被扯掉脑袋吧?」 十三杀意未退,这个时候起衝突会自食恶果,洛洺压抑住心中不悦、收起敌意,却不禁对十三说了句:「你还真是捡了个不得了的女人回家,都搞不清谁才是主人了。」 听到洛洺这番话,震惊之中的天真醒神,惊问:「难道……十三先生才是真正的元家人?」 元奇凛笑称:「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纯血族吧?」 天真茅塞顿开,之前隐约觉得违和的细节一一闪过脑海,第一次来到誓言屋时,天真问元奇凛是不是老闆娘,她并没有正面回答,十三被迫留在誓言屋也不是因为元奇凛,次血族的她根本没有这个能力,还有十三那无可比拟的强大、裴谜对十三的忌讳,一切早就有跡可循。 元十三,他才是誓言屋真正的主人! 洛洺说,元奇凛从一开始就在说谎,他说得一点也没错,天真同样在踏入誓言屋那一刻起就活在谎言中,毫不自知。 洛洺与天真先后因得知真相而懊悔曾经的愚蠢,那表情让元奇凛看得如痴如醉,这就是谎言的魅力,看着每一个人成为自己手中的提线木偶、肆意操控,可笑的是他们浑然不知。 洛洺这局错估情势,愿赌服输,说:「这一把算你赢,等我得到誓言屋血咒强大的秘密,我会反击的。」 「我等你。」 今夜,洛洺不想留宿誓言屋,他大步离开,但已经和誓言屋紧紧联系的他很清楚,除非弄清誓言屋的真相,否则他将永远无法逃离誓言屋的禁錮。 天真知晓誓言屋的存在也不过是三个多月前的事,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身心俱疲的他轻声嘀咕:「老爹说得对,我就不该和誓言屋扯上关係,如果我没有来过誓言屋,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元奇凛说:「没来誓言屋,你就不会发现倪心是杀童案的兇手,也不会认识裴谜了,更重要的是,你亲眼见证了食人鬼的惨死,能给你弟弟一个交代了。」 天真瞠目结舌,问:「你、你说什么?」 十三解释:「裴谜不是食人鬼,道止才是食人鬼。」 血族嗜血,其中有少部份的人对于人肉情有独钟,道止就是当中的一个,在她的命令下,裴谜绑架了不少人成为道止的盘中餐,年幼的天星也惨遭不幸,这也是为什么裴谜会得知天星喜欢香蕉牛奶,从而利用这点欺骗天真。 道止除了自己享受人肉,更迫使裴谜一起食用,裴谜抵触吃人,而道止以折磨他人为乐,裴谜最终抵抗不了纯血族的命令,那时的经歷让他逃出道止魔掌后再也不愿再吃肉。 接二连三的事实似乎让天真变得麻木,他呆滞地站在原地,元奇凛走到他身前,说:「说起来裴谜也算受害者,你这么善良,不想替他做点什么吗?」 天真微微抬头,问:「你想做什么?」 「裴谜是犯了罪,不过你也不赞同他的结局吧,比起被誓言屋吞噬,你更想让他接受法律制裁、让他赎罪,不是吗?」 「是又怎样?」 「你可以重来一次。」这时,一纸契约凭空出现,元奇凛将契约塞到天真手中,说:「让他活过来,改写结局。」 元奇凛的提议像是恶魔的禁果,引诱着天真落入地狱,这张契约一旦签下,天真将永远受誓言约束、伴随着巨大风险,但……如果可以换回裴谜,或许并非不可行? 然而,天真无法确定召回裴谜是不是理智的选择,裴谜好不容易解脱,再让他回到世上与道家纠缠不清,对他真的好吗?再想到他犯下的罪,怎么也得判个无期徒刑,以他的性格,一辈子受困牢狱不如一死百了。 不可否认天真情感上是思念裴谜、希望他回来的,但他也明白这样的决定是自私的,一时间他无法决断。 元奇凛给了天真考虑的时间,天真带着那一纸契约走出誓言屋,月光下的曼陀罗街寂静无声,只有他的脚步声与清风吹过纸张发出的嘶嘶声回盪在夜色之中……。 元奇凛房中,十三已经替她包扎好脖子上的伤口,十三已经冷静下来,他向元奇凛道歉,即使晓得元奇凛是故意落入道止手里,他仍然内疚没能保护好她。 多年前,深陷绝境、命悬一线的元奇凛意外来到誓言屋,十三作为誓言屋的主人向她提出邀约,元奇凛断然拒绝,她说:「我从来不立誓,誓言这种东西就是白白给自己造了个笼子,作茧自缚。」 这句话带给十三巨大衝击,追寻永恆誓言的他见过太多随意许下的承诺,元奇凛是头一个宣称从不立誓的人,元奇凛勾起十三的兴趣,既然她不用契约自救,十三心血来潮、尝试转化元奇凛,转化过程异常危险,但如果成功,对她就是新生,最终她熬过了转化的过程,成为十三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亲手转化的次血族。 十三赐给她一个新名字,元奇凛,并且给予最初的命令:「只要不想,无须遵守命令。」 从此,元奇凛开始了她作为血族的人生。 元奇凛问:「你猜,小天真会签下契约吗?」 十三说:「我希望他会。」元奇凛当然明白十三的想法,因此蓄意将事态发展引向现在的局面。 元奇凛牵起十三因处理伤口而沾血的手,轻舔血跡,问:「如果他也没能守住誓言呢?」 「你说过,誓言和谎言的本质或许没有差别,如果永恆的誓言不存在,是否有永恆的谎言呢?」 「你知道誓言和谎言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十三没有回答,静待解答。 「打破誓言的是自己,打破谎言的是他人,你想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还是别人身上呢?」 人,是软弱的。 把错误归咎他人、保全自身,是软弱;把责任加诸他人、免除压力,是软弱;誓言成为谎言、谎言错当誓言,更是软弱。 面对元奇凛的提问,十三迷惘了,他总是在别人身上追求永恆的誓言,却没想过也许答案就在自己身上。 元奇凛轻抚懵懂的十三,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 「累了吧?熄灯,打烊吧。」 〈本书完〉 更多连载首发:p○18.space「po18sp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