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缘首部曲：千年之恋》


 自序

    从2009年8月到当年10月，我曾写过一部也叫做《珠玉缘》的小说，这回用同样书名重新再写一遍。这个新版本虽然延用了旧版的部分情节，但改动的幅度相当大，而且还纳入了2010年4月开始写作；但并没有写完的《江山旭灿》部分内容。
    这是一部穿越时空；改变歷史的小说。这就碰上了两个问题，一是如何才能回到过去？二是歷史能被改变吗？我觉得应该先把这两个基本问题认真交代一下，以表达对读者的尊重。
    据我所知，并没有什么办法能把一个人送回过去。不要说一个大活人，即使是最微小的粒子，甚至只是能量，都办不到。不过；若我们退而求其次，不试图传送一个大活人，而只把这个人的记忆传送到过去，那么这倒还可以在不违背科学常识的原则下，争得一些想像空间。
    人的记忆会在小脑、大脑皮层、海马体这些部位的细胞中，產生相应的物理变化与化学变化，而不管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其实都是电子的活动。也就是说，人的记忆是一大堆电子活动的状态，我们若能将这些电子活动状态复製一份到过去，也就是把一个人的记忆做了一次时间旅行。由于记忆是构成人的灵魂的主要成分，让记忆穿越时空，倒也是个差强人意的时空旅行方式。
    然而电子状态是无法以人工重塑的方式去复製的，因为我们不可能准确地去测量它的状态。无法测量就无法描述，当然也就无法重塑复製。复製电子状态唯一的可能是把这个工作“统包”给大自然，靠着大自然神秘的“量子纠缠”效应，将电子状态“打包”复製出来。
    实验已证明量子纠缠能够超越空间，在无远弗届之处复製电子状态，也就是说，量子纠缠效应是闵可夫斯基时空下的物理定律所不能约束的。既然如此，那么若说它或许也能够超越时间，在过去或未来复製电子状态，应该算是不太离谱的猜测了。当然，这没有任何理论依据，更无法以实验去证明，不过这只是一部作者自娱娱人的虚构小说，但能掰得不太离谱，也就行了。
    所以；这部小说的主角就藉着量子纠缠效应，使灵魂穿越时空，回到古代复製一份?或说投胎转世，改变一下歷史，拯救世界。
    又要改变歷史，又要尊重逻辑，那难免会引起所谓「祖父悖论」的质疑。就是一但本小说的主角回到过去改变了歷史，可能会因而使主角的祖先丧命，因此就不会產生主角这个后代了；也可能会因而改变了主角的特质或其所处的环境，致使他不去做这趟时空旅行了；这么一来，歷史就不会被改变，而咱们的主角就又跑回到过去改变了歷史…如此因果循环相悖，矛盾明显难解。
    要解开这个矛盾，就得明白其实“因果”与“时间”是相依的。这意思是：互为因果的两件事，只有同在一个统一的、有方向性的、连续的时间域中，才能把它们的因果关係关联起来。换个简单的说法，就是两件事在时间上有“先”有“后”，才能成为“因”与“果”。反过来说，正因为我们认知到事件之间有因果关係，我们才能建立一个统一的、有方向性的、连续的时间概念。
    所以，当一个人做了时间旅行，他就跳脱了时间的统一性、方向性与连续性，因此就斩断了因果关係。也就是说，时间旅行之前的“那个人”，与时间旅行之后的“这个人”，虽然完全一模一样，但彼此之间是毫无因果关係的。因此，不要说他跑到过去杀了他祖父并不会让自己因此不出生，就算他回去杀了“自己”，也不会影响这位时空旅者的存在。
    所以说，时空旅行者去改变歷史，不会害他自己被消失，也不会使自己就因而不做这次时空旅行了，更不会像某些科幻电影所说的那样，自己碰到自己就会导致宇宙毁灭。
    进一步说，当时空旅行者回到歷史时代，并不是进入到一个“歷史已经发生”的世界中，而是进入到了一个“歷史正在发生”的世界，所有在歷史上发生时间比他进入的时间点更晚的事件，其实都还没有发生。那么，所有歷史上发生过的事，会不会一模一样地重演一次呢？答案是否定的，因为那些事都还没有发生，任何发展变化都有可能。也就是说，即使时空旅行者熟读歷史，也不能回到古代去扮演一名厉害的预言家，因为他所熟知的歷史都已不算数了，一切都得重新来过。
    最后，本小说安排了地球毁灭的情节，这是为了给主角找点正经事干，让他以拯救世界为己任，免得一天到晚就想着谈恋爱找老婆，辜负了笔者造就他的一番苦心。只不过2009年开始写作时将地球毁灭的时间设定在公元2011年，而到现在要重新写过时，地球都已经毁灭12年了。但这一部分修改起来太费事，就马马虎虎算了吧！反正满纸荒唐言，不多这一桩。
    望海叟
    2023年6月26日淡水

 人物表

    (依出场顺序，有＊号者为重要角色)
    姬守：虚构人物，男，周景王的孙子，周景王子姬朝的儿子。
    张恒：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秦商：史实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尸耳：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熊胜：史实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顏宸：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陈玄：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甘哲：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胡俭：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李注：史实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廉保：虚构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孙明：史实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范蠡：史实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邹成羲：史实人物，男，第一代金兰国士。
    ＊西施：史实人物，女，绝世美人。
    夫差：史实人物，男，吴王。
    勾践：史实人物，男，越王。
    姬沃：虚构人物，男，姬守的玄孙。
    熊疑：史实人物，男，楚王。
    ＊姬广：虚构人物，男，姬沃的儿子，以罗为氏，亦称「罗广」。
    羋煦：虚构人物，女，楚国公主，姬广的妻子。
    江乙：史实人物，男，楚国大臣。
    熊商：史实人物，男，楚王，諡楚威王。
    屈伯庸：史实人物，男，楚国大臣。
    ＊罗旺：虚构人物，男，姬姓罗氏，姬广与羋旭的儿子。
    ＊陈祥：虚构人物，男，蜀国商人。
    张仪：史实人物，男，外交家，曾任秦国相国。
    张丙：虚构人物，男，张仪的亲随。
    冯喜：史实人物，男，谋士，曾任张仪的私人幕僚。
    ＊杜攸：史实人物，女，又名陈清，史称「巴寡妇清」，蜀国公主，罗旺的妻子。
    孙氏：虚构人物，女，陈祥的妻子。
    姬嘉：史实人物，男，汉代封君，周景王的第十八世孙。
    姬光：史实人物，男，高僧，禪宗二祖慧可，周景王的第三十一世孙。
    姬元昌：虚构人物，男，姬光的曾孙。
    姬际可：史实人物，男，武术家，周景王的第七十六世孙。
    姬善正：虚构人物，男，周景王的九十九世孙。
    ＊姬家桐：虚构人物，男，姬善正之子，科学家、企业负责人、医师。
    姬大同：虚构人物，男，姬家桐的儿子。
    ＊陈香凤：虚构人物，女，小学老师，姬家桐的续絃妻子。
    刘老师：虚构人物，女，陈香凤的同事。
    赖老师：虚构人物，男，陈香凤的同事。
    校长：虚构人物，男，姬家桐与陈香凤服务的小学校长。
    家长：虚构人物，女，小学里偷钱学生的母亲。
    陈妈妈：虚构人物，女，家庭主妇，陈香凤的母亲。
    陈大哥：虚构人物，男，陈香凤的大哥。
    陈二哥：虚构人物，男，陈香凤的二哥。
    陈爸爸：虚构人物，男，开业医师，陈香凤的父亲。
    许医师：虚构人物，男，台湾台东乡下的开业医师。
    戴教授：史实人物，男，科学家，台湾大学物理系主任戴运轨。
    琼斯士官长：虚构人物，男，驻台湾美军士官俱乐部的补给官。
    罗家伦：史实人物，男，教育家，中央大学校长、考试院副院长。
    杜布里奇：史实人物，男，科学家，加州理工学院校长。
    费曼：史实人物，男，科学家，加州理工学院教授，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
    钱老闆：虚构人物，男，古董商人。
    霍德伦：史实人物，男，科学家，美国总统的科技顾问。
    布朗：史实人物，男，科学家，加州理工学院天文学教授。
    小余：虚构人物，男，姬家桐的管家。
    越国郎中令：虚构人物，男，越国军官。
    老银：虚构人物，男，职业盗墓人。
    八工：虚构人物，男，老银的大徒弟。
    小蛞：虚构人物，男，老银的二徒弟。
    欧青：史实人物，女，史称「越处女」，剑术家，西施的师父。
    李耳：史实人物，男，道家始祖，西施的师祖。
    老涓：虚构人物，男，歌舞班老闆。
    ＊墨翟：史实人物，男，墨家鉅子。
    曹公子：史实人物，男，墨翟的徒弟。
    熊雁：史实人物，男，楚国王子。
    越太夫人：史实人物，女，楚国太后。
    莫敖阳：史实人物，男，楚国大臣。
    熊中：史实人物，男，楚国太子，后諡楚简王。
    熊章：史实人物，男，楚王，諡楚惠王。
    王詡：史实人物，男，人称「鬼谷子」。
    都勒：虚构人物，男，剑术家，烈火剑派掌门。
    田忌：史实人物，男，齐国公子。
    杨焦：虚构人物，男，剑术家，田忌的保鑣。
    杨孟：虚构人物，男，剑术家，田忌的保鑣。
    孙臏：史实人物，男，军事家，齐国军师。
    亚里斯多德：史实人物，男，学者。
    ＊亚歷山大：史实人物，男，亚歷山大帝国君主，人称「大帝」。
    托勒密：史实人物，男，亚歷山大部下。
    赫费斯提翁：史实人物，男，亚歷山大部下。
    朴塞斯塔斯：史实人物，男，亚歷山大部下。
    卡山德：史实人物，男，马其顿贵族。
    ＊雅典娜：虚构人物，女，西施与亚力山大的女儿，斯基泰与马其顿女王。
    帕里萨德斯一世：史实人物，男，博斯普鲁斯国王。
    伊奥拉斯：史实人物，男，亚歷山大大帝的侍从。
    斯特拉托妮可：史实人物，女，亚歷山大大帝的母亲。
    ＊姬宇：虚构人物，男，罗旺与陈清的长子，亦称「罗宇」。
    梅姑：虚构人物，女，涪水罗氏家臣。
    罗全：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罗根：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罗枝：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波利伯孔：史实人物，男，军阀。
    埃阿喀得斯：史实人物，男，摩罗西亚国王。
    阿瑞斯托诺斯：史实人物，男，斯特拉托妮可的部将。
    摩尼穆斯：史实人物，男，斯特拉托妮可的部将。
    罗珊娜：史实人物，女，亚歷山大大帝的王后
    米南德：史实人物，男，剧作家，雅典娜的夫婿。
    ＊姬寰：虚构人物，男，罗旺与陈清的次子，亦称「罗寰」。
    ＊萇申：虚构人物，男，罗旺与陈清的三子，因过继给表舅而姓萇。
    孙信：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夕瑛：虚构人物，女，涪水罗氏家臣。
    ＊姬婉：虚构人物，女，罗旺与陈清的四女，亦称「罗婉」。
    罗涌：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后来为姬宇的朝臣。
    陈晃：虚构人物，男，陈祥的长子。
    陈宴：虚构人物，男，陈祥的次子。
    陈哲：虚构人物，男，陈祥的三子。
    ＊徐刚：虚构人物，男，剑客，陈清的护卫，涪水罗氏的武艺师父。
    陈壮：史实人物，男，蜀国相国。
    甘茂：史实人物，男，秦国左丞相、齐国上卿。
    敖蜒：虚构人物，男，秦宫剑士，绰号「蝎子剑」。
    丘亮：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后为姬宇朝臣。
    周沅：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樊深：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安提柯：史实人物，男，军阀。
    ＊雅典娜二世：虚构人物，女，马其顿公主，雅典娜的女儿。
    ＊姬容：虚构人物，女，罗旺与陈清的么女，亦称「罗容」。
    巴泽尔：虚构人物，男，斯基泰禁卫军司令。
    ＊邓岳：虚构人物，男，楚墨鉅子，剑客，尊号「墨神剑」。
    邓峰：虚构人物，男，邓岳的儿子。
    席石：虚构人物，男，墨者，酒楼老闆，邓岳的徒弟。
    ＊顏娉：虚构人物，女，歌妓。
    华頎：虚构人物，男，宋国大臣。
    班主：虚构人物，顾用顏娉表演的歌舞班班主。
    司马错：史实人物，男，秦国将领。
    嬴荡：史实人物，男，秦王，史称秦武王。
    柯琅：虚构人物，男，墨者，邓岳的徒弟。
    白圭：史实人物，男，名士、商人，熊胜的后人，金兰国士。
    顏率：史实人物，男，政治人物，顏宸的后人，金兰国士。
    张开地：史实人物，男，韩国相国，张恒的后人，金兰国士。
    舒蝶：虚构人物，女，歌妓。
    白礼：虚构人物，男，商人，白圭的长子。
    ＊熊槐：史实人物，男，楚王，史称楚怀王。
    昭睢：史实人物，男，楚国大臣。
    子兰：史实人物，男，楚王熊槐的儿子，楚国大臣。
    屈原：史实人物，男，诗人，楚国大臣。
    巴粟：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后来为姬宇的朝臣。
    ＊庄蹻：史实人物，男，曾任楚国武将，后为姬宇的将领。
    李曇：史实人物，男，赵国柏人太守，李真的后人。
    廉颇：史实人物，男，武将，廉保的后人，金兰国士。
    李璣：史实人物，男，李曇之子，金兰国士。
    洪太朴：虚构人物，男，燕国官员。
    赵固：史实人物，男，赵国代郡的郡丞。
    嬴稷：史实人物，男，秦王，史称秦昭襄王。
    秦亙：虚构人物，男，武将，秦商的后人，金兰国士。
    邹衍：史实人物，男，哲学家，邹成羲的后人，金兰国士。
    陈軫：史实人物，男，纵横家，陈玄的后人，金兰国士。
    陈应：史实人物，男，陈軫的儿子。
    樗里子：史实人物，男，秦国宗室大臣。
    姬延：史实人物，男，周天子，史称周赧王。
    西周公：史实人物，男，西周国君主，史称西周武公。
    孟賁：史实人物，男，秦武王手下的力士。
    邵巾：虚构人物，男，周赧王的大臣。
    桓臧：史实人物，男，楚国大臣。
    鬬同：虚构人物，男，原楚国官吏，后投效姬宇。
    卢泉：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
    曋滔：虚构人物，男，涪水罗氏家臣，姬宇的朝臣。
    羋月：史实人物，女，嬴稷的母亲，秦国宣太后。
    魏冉：史实人物，男，羋月同母异父的弟弟，秦国穰侯。
    嬴芾：史实人物，男，嬴稷的弟弟，秦国高陵君。
    嬴悝：史实人物，男，嬴稷的弟弟，秦国涇阳君。
    燕职：史实人物，男，燕王，史称燕昭王。
    长华：虚构人物，男，名医。
    孟軻：史实人物，男，儒家大师。
    许行：史实人物，男，农业学者。
    秦开：史实人物，男，秦亙的孙子。
    羋戎：史实人物，男，羋月的弟弟，秦国华阳君。
    尸慈：虚构人物，男，尸耳的后人，金兰国士。
    子煜：史实人物，男，朝鲜王。
    简成：虚构人物，男，工程师。
    范献：虚构人物，男，商人，范蠡的后人，金兰国士。
    ＊范旭：虚构人物，女，范献的女儿，姬宇的皇后。
    吴夫人：虚构人物，女，范献的妻子，范旭的母亲。
    李久：虚构人物，男，工程师。
    白起：史实人物，男，武将，白圭的族侄。
    ＊赵雍：史实人物，男，赵王，史称赵武灵王。
    郑袖：史实人物，女，楚国太后。
    胡衍：史实人物，男，纵横家，胡俭的后人，金兰国士。
    诸稽宰勛：史实人物，男，甌越国的国君。
    诸稽玉：史实人物，男，闽越国的国君。
    寧太夫人：虚构人物，女，诸稽宰勛与诸稽玉的母亲。
    鶡冠子：史实人物，男，道、法、兵三家名士，孙明的后人，金兰国士。
    安德洛尼卡：虚构人物，男，希腊商人。
    戴偃：史实人物，男，宋国君主。
    鲁贾：史实人物，男，鲁国君主。
    孔穿：史实人物，男，孔子的六世孙。
    田地：史实人物，男，齐国君主。
    甘德：史实人物，男，齐墨鉅子、天文学家，甘班的后人，金兰国士。
    子南喘：史实人物，男，卫国世子。
    牛翦：史实人物，男，赵雍的部将。
    魏遫：史实人物，男，魏王，史称魏昭王。
    石申：史实人物，男，天文学家。
    乐毅：史实人物，男，赵国与燕国大将。
    东周公：史实人物，男，东周国君主。
    张平：史实人物，男，张开地的儿子。
    ＊波塔米昂：虚构人物，女，色雷斯与波斯混血，姬宇的侍妾。
    适实王：史实人物，男，摩揭陀国王。
    叶红：虚构人物，女，陶朱氏保鑣，范旭的贴身护卫。
    旃陀由他：虚构人物，男，印度瑜伽派僧伽，印度第一剑客。
    曹钧：虚构人物，男，剑客，尊号「九黎神剑」。
    王植：虚构人物，男，剑客，曹钧的徒弟。
    赫立西酋长：虚构人物，男，日耳曼部落领袖，姬寰的岳父。
    罗莎琳：虚构人物，女，姬寰的妻子，赫立西酋长的女儿。
    胡云：虚构人物，男，外交官，胡衍的儿子。
    程光：虚构人物，男，外交官。
    塞琉古：史实人物，男，塞琉古国君。
    托勒密二世：史实人物，男，埃及公子，姬婉的丈夫。
    德米特里：史实人物，男，小亚细亚国君。
    鲁道夫：虚构人物，男，罗莎琳的弟弟。
    菲迪亚斯：史实人物，男，叙拉古的天文学家，姬容的丈夫。
    ＊雅典娜三世：虚构人物，女，萇申与雅典娜二世的女儿，中国名字是萇攸。
    赵孝：虚构人物，男，赵国太子。
    罗煜：虚构人物，男，中国驻摩揭陀大使。
    孟仲子：史实人物，男，孟軻的儿子。
    达摩：史实人物，女，摩揭陀国王妃。
    恰马尔：虚构人物，男，瑜伽派掌门。
    王孙贾：史实人物，男，剑客，王植的儿子。
    麻寅：虚构人物，男，剑客，王植的徒弟。
    戴稼：史实人物，男，宋国太子。
    繆贤：史实人物，男，赵国宦官。
    藺相如：史实人物，男，繆贤的舍人。
    克劳诺斯：史实人物，男，托勒密一世的儿子。
    托勒密三世：虚构人物，男，托勒密二世与姬婉的长子。
    泰蒙：虚构人物，男，托勒密二世与姬婉的次子。
    克丽奥佩脱拉：虚构人物，女，托勒密二世与姬婉的三女。
    ＊嘉博玲：虚构人物，女，示巴国女王，姬宇的老婆之一。
    阿非拉斯：虚构人物，男，示巴国女王嘉博玲的叔叔。
    李冰：史实人物，男，金兰国士李久的儿子。
    罗菊：虚构人物，女，李冰的妻子，罗涌的女儿。
    田单：史实人物，男，齐国将领。
    鲁讎：史实人物，男，鲁世子、鲁君，史称鲁顷公。
    熊横：史实人物，男，楚王，史称楚顷襄王。
    熊完：史实人物，男，楚太子。
    蒙驁：史实人物，男，秦国将领。
    ＊姬大同：姬宇的长子，为范旭所生。
    姬露华：姬宇的次女，为波塔米昂所生。
    姬光华：姬宇的三子，为嘉博玲所生。
    皮洛士：史实人物，男，伊庇鲁斯公爵。
    燕戎人：史实人物，男，燕王，史称燕惠王。
    龚真：虚构人物，男，周朝驻燕国代表。
    魏太夫人：虚构人物，女，范旭的祖母。
    韩咎：史实人物，男，韩王。
    如姬：史实人物，女，歌妓，顏娉的养女，魏王的情妇。
    魏圉：史实人物，男，魏太子、魏王，史称魏安釐王。
    阿塞巴斯：虚构人物，男，迦太基海军总司令。
    刘平：虚构人物，男，中国埃及省政府外事厅专员。
    阿输迦：史实人物，男，摩揭陀王子。
    修私摩：史实人物，男，摩揭陀王子。
    羯陵伽国王：史实人物，男，羯陵伽国王。
    李牧：史实人物，男，军事家，李璣的儿子。
    伊兰杰切尼：史实人物，男，朱罗国王。
    内敦杰利扬：史实人物，女，潘地亚女王。
    子癸：虚构人物，男，美洲石头族族长。
    希伦二世：史实人物，男，叙拉古将军。
    莱普廷斯：史实人物，男，叙拉古贵族。
    阿基米德：史实人物，男，科学家，姬容与菲迪亚斯的长子。
    段翔：虚构人物，男，民航客机机长。
    海克力斯：史实人物，男，传说为亚歷山大大帝的私生子。
    哈米尔卡：史实人物，男，姬婉与阿塞巴斯之子。
    冯锦心：虚构人物，女，姬大同娶的皇贵妃。
    白嘉音：虚构人物，女，姬大同娶贵妃。
    邓青汲：虚构人物，女，姬大同娶的贵妃。
    姬浩然：虚构人物，男，姬大同的长子，为雅典娜三世所生。
    萇承忠：虚构人物，男，姬大同的次子，为雅典娜三世所生。
    姬礼运：虚构人物，男，姬宇的四子，为范旭所生。
    姬乐华：虚构人物，女，姬宇的五女，为嘉博玲所生。
    姬日华：虚构人物，男，姬宇的六子，为波塔米昂所生。
    姬允中：虚构人物，男，姬寰与罗莎琳的长子。
    李宝英：虚构人物，女，姬允中的妻子。
    姬元光：虚构人物，男，姬允中与李宝英的长子。
    姬昭君：虚构人物，女，姬允中与李宝英的次女。
    姬厥中：虚构人物，男，姬寰与罗莎琳的次子。
    姬慧中：虚构人物，女，姬寰与罗莎琳的三女。
    希帕蒂亚：虚构人物，女，姬容与菲迪亚斯的次女。
    碧西婀斯：虚构人物，女，姬容与菲迪亚斯的三女。
    孔玨：虚构人物，女，赵王赵孝的妻子。
    赵义心：虚构人物，女，赵王赵孝的女儿。
    赵义功：虚构人物，女，赵王赵孝的儿子。
    赵义德：虚构人物，女，赵王赵孝的儿子。
    姬宝玉：虚构人物，男，姬宇与西施的幼子。
    姬宝珠：虚构人物，女，姬宇与西施的幼女。
    徐福：史实人物，男，首任蓬莱星总督府秘书长。
    ＊赵云：史实人物，男，赵武灵王后裔，姬宇和西施的养子。
    ＊刁蝉：史实人物，女，大墙庄继承人，姬宇和西施的养女。
    赵统：史实人物，男，赵云与刁蝉的儿子。
    泰瑞莎：虚构人物，女，赵统的妻子。
    赵世民：虚构人物，男，赵统与泰瑞莎的儿子。
    麦娜婭：虚构人物，女，赵世民的妻子。
    赵元璋：虚构人物，男，赵世民与麦娜婭的儿子。

 大事纪

    (依发生顺序)
    第一次的歷史：
    公元前527年：?史实，周景王太子姬寿死。
    公元前520年：?史实，周景王死，所谓「王子朝之乱」起。
    公元前505年：?史实，周景王之子姬朝被刺身亡。
    ?虚构，姬朝之子姬守埋藏周室典籍。
    公元前504年：?虚构，姬守册封第一代金兰国士。
    公元前485年：?史实，西施进吴宫。
    公元前473年：?史实，西施死亡。
    ?史实，跨越“穿越转折点”，未发生穿越事件。
    公元前400年：?虚构，姬守之玄孙姬沃得太阿神剑。
    公元前340年：?虚构，姬沃之子姬广娶楚国公主羋煦。
    公元前339年：?虚构，姬广与羋煦生姬旺。
    ?虚构，姬广获罪，携妻儿出逃，隐居桃花源。
    公元前329年：?虚构，姬广一家迁居二水村，以「罗」为氏。
    公元前316年：?史实，秦国灭蜀。
    ?虚构，蜀公主杜攸沦为奴隶。
    ?虚构，罗旺打虎。
    ?虚构，罗旺以太阿神剑为蜀公主杜攸赎身。
    ?虚构，杜攸改名陈清，嫁给罗旺。。
    公元前315年：?虚构，罗旺与陈清生罗(姬)宇。
    ?史实，跨越“穿越转折点”，未发生穿越事件。
    公元前114年：?虚构，罗宇的子孙恢復以姬姓行世。
    公元前113年：?史实，汉武帝封罗宇八世孙姬嘉为周子南君。
    公元517年：?史实，罗宇二十一世孙姬光出家，为慧可禪师。
    公元527年：?史实，慧可禪师姬光拜入达摩祖师门下。
    公元1637年：?史实，罗宇六十六世孙姬际可创下「形意拳」与「六合枪」。
    公元1911年：?虚构，罗宇九十世孙姬家桐诞生。
    公元1929年：?虚构，姬家桐获德国汉堡大学博士，任南京大学教授。
    公元1937年：?史实，南京大屠杀。
    ?虚构，姬家桐的全部家人被杀。
    公元1938年：?虚构，姬家桐从军。
    公元1950年：?虚构，姬家桐退伍，在台湾台东的一所小学担任工友。
    公元1951年：?虚构，姬家桐与陈香凤相遇。
    公元1952年：?虚构，姬家桐赴美国加州理工学院任教。
    公元1955年：?虚构，姬家桐首度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公元1956年：?虚构，姬家桐与陈香凤结婚，定居帕萨迪纳。
    公元1957年：?虚构，姬家桐发明硅平面式电晶体。
    ?虚构，陈香凤发明姬府十大名菜之「第九交响蛋」。
    公元1958?1979年：?虚构，姬家桐再获三次诺贝尔物理奖及两次化学奖。
    ?虚构，姬家桐成为世界超特首富。
    公元1980年：?虚构，姬家桐夫妇买下传国玉璽及随侯珠。
    公元1981年：?虚构，陈香凤车祸，成为植物人，开始长期住院。
    公元1986年：?虚构，姬家桐获医师资格。
    公元1987?2010年：?虚构，姬家桐获四次诺贝尔生理医学奖。
    公元2011年：?虚构，姬家桐夫妇离开医院返回半月湾自宅。
    ?虚构，姬家桐夫妇的记忆与随侯珠及传国玉璽量子纠缠。
    ?虚构，矮行星「末日」撞地球，地球毁灭，所有生物灭亡。
    第二次的歷史：
    公元前473年：?虚构，在“穿越转折点”发生穿越事件。
    ?虚构，西施假死后復活，并成为不老之身。
    公元前472年：?虚构，西施拜入越女剑门下。
    公元前471年：?虚构，西施担任鲁国守藏室书吏。
    公元前451年：?虚构，西施投入歌舞表演事业。
    公元前440年：?虚构，西施与墨子结婚。
    公元前409年：?虚构，西施退出歌舞表演事业。
    公元前400年：?虚构，姬守之玄孙姬沃得太阿神剑。
    公元前389年：?虚构，墨子逝世。
    公元前369年：?虚构，西施拜入鬼谷子门下。
    公元前352年：?虚构，西施在狄道中伏，身受重伤。
    公元前348年：?虚构，西施的武功练到人类最高境界。
    公元前347年：?虚构，西施拜入亚里斯多德门下。
    公元前342年：?史实，亚里斯多德担任亚歷山大的老师。
    公元前340年：?虚构，姬沃之子姬广娶楚国公主羋煦。
    公元前339年：?虚构，姬广与羋煦生姬旺。
    ?虚构，姬广获罪，携妻儿出逃，隐居桃花源。
    公元前336年：?虚构，西施生下亚歷山大的女儿雅典娜。
    ?史实，亚歷山大即位为马其顿国王。
    ?虚构，雅典娜任斯基泰女王，定都聂伯城。
    公元前329年：?虚构，姬广一家迁居二水村，以「罗」为氏。
    公元前328年：?虚构，西施征服好客海北岸各希腊城邦。
    公元前323年：?史实，亚歷山大去世。
    公元前316年：?史实，卡山德围困斯特拉托妮可于皮德纳城
    ?虚构，雅典娜大破卡山德，解皮德纳之围。
    ?虚构，雅典娜登基为马其顿女王，与弟弟共治。
    ?史实，秦国灭蜀。
    ?虚构，蜀公主杜攸沦为奴隶。
    ?虚构，罗旺打虎。
    ?虚构，罗旺以太阿神剑为蜀公主杜攸赎身。
    ?虚构，杜攸改名陈清，嫁给罗旺。。
    公元前315年：?虚构，雅典娜再败卡山德，稳守马其顿。
    ?虚构，在“穿越转折点”发生穿越事件。
    ?虚构，罗旺长子罗(姬)宇出生。
    ?虚构，雅典娜返回斯基泰接掌国政。
    公元前314年：?虚构，罗旺次子罗(姬)寰出生。
    公元前313年：?虚构，雅典娜赴雅典找结婚对象。
    ?虚构，罗旺三子萇申出生。
    公元前312年：?虚构，雅典娜与米南德结婚。
    ?虚构，罗旺四女罗(姬)婉出生。
    公元前311年：?史实，蜀相陈壮杀蜀侯通，甘茂杀陈壮定蜀。
    ?虚构，甘茂杀罗旺与陈清义父全家。
    ?虚构，罗广因悲伤过度而死。
    ?虚构，罗旺遗腹女罗(姬)容出生。
    ?史实，安提柯军围攻泰尔城。
    公元前310年：?虚构，涪水罗氏商号创立。
    ?虚构，卡山德攻佔马其顿，杀国王、太后、摄政。
    ?虚构，雅典娜生下雅典娜二世。
    ?虚构，雅典娜全家离开雅典，返回斯基泰。
    ?虚构，斯基泰征服拜占庭，救下三万马其顿残兵。
    公元前309年：?虚构，罗宇掉落绝洞，受寒热洗炼，迈向天人大道。
    公元前308年：?史实，秦将司马错兵发枳南。
    ?虚构，陈清率賨族击溃秦军，与秦议和，被封为涪侯。
    ?虚构，雅典娜收復马其顿，征服希腊、色雷斯。
    ?虚构，羋煦向楚王献还随侯珠，姬宇恢復贵族身分。
    ?史实，秦军攻韩国宜阳，楚国遣景翠率兵援韩。
    公元前307年：?史实，秦取宜阳，秦王入周强举周鼎身亡。
    ?虚构，楚割黔中郡予周室，周天子封姬宇为黔中公。
    ?虚构，渝河造船场设立，开工建造渝河级远洋运输舰。
    公元前305年：?虚构，姬宇率渝河号跨太平洋航行至美洲。
    公元前304年：?虚构，渝河号从美洲返航，带回22种美洲原生植物。
    ?虚构，辽东湾基地设立。
    ?虚构，庄蹻征服且兰、夜郎、諶离。
    ?虚构，发明造纸术。
    公元前301年：?虚构，庄蹻、李璣征服中南半岛及岭南。
    ?虚构，姬宇颁佈中华历，实施公制度量衡。
    ?史实，垂沙之战爆发，楚国战败。
    ?虚构，楚国将巫郡卖给黔中国。
    ?史实，秦将司马错入蜀，清洗旧蜀势力。
    公元前300年：?虚构，姬宇杀司马错。
    ?虚构，秦国将巴、蜀卖给黔中国。
    ?虚构，姬宇率廉颇、秦开征服朝鲜国。
    ?虚构，马其顿与斯基泰合併为马其顿帝国。
    ?虚构，雅典娜分封诸侯，终结继业者战争。
    公元前299年：?虚构，姬宇推动货币、金融、法律、政府组织革命。
    ?史实，秦王、楚王会于武关，秦国绑架楚怀王。
    公元前298年：?史实，赵主父赵雍密探秦国。
    ?虚构，姬宇杀甘茂。
    ?虚构，姬宇为范旭伐毛洗髓，自己获得了宇宙第五力。
    ?虚构，姬宇尽屠陈祥灭门血案兇手，会赵雍。
    公元前297年：?虚构，黔中军护送前楚王熊槐返回楚国。
    ?虚构，楚国割让洞庭、苍梧两郡给黔中国。
    ?史实，齐、韩、赵、魏、宋五国攻打秦国。
    ?虚构，楚国豫章太守攻打宋国，甌越国攻取楚国豫章。
    ?虚构，闽越、甌越降黔中国，黔中国并取豫章郡。
    公元前296年：?虚构，黔中国征服整个东北、朝鲜半岛、台湾。
    ?虚构，姬宇取江东郡。
    ?虚构，西施带队完成首度丝路之旅。
    ?虚构，姬宇与西施首度相见，但未能认出彼此。
    公元前295年：?虚构，黔中国公周游列国外交访问。
    ?史实，赵国发生沙丘之乱，赵雍被困沙丘行宫。
    ?虚构，黔中国向燕、赵买下上谷、云中、雁门、代四地。
    ?虚构，赵雍获救復位，杀赵何。
    公元前294年：?虚构，周天子姬延驾崩，姬宇即位为天子。
    ?虚构，周室典籍重归王室，金兰国士扩编为二十八人。
    ?虚构，赵雍娶西施为王后。
    ?虚构，姬宇创办印度研究所。
    公元前293年：?虚构，姬宇率团外交访问印度各国。
    ?虚构，姬宇拯救波塔米昂，并纳为侍妾。
    ?虚构，姬宇创办希腊研究所。
    ?史实，伊闕之战开打。
    ?虚构，周军砲击魏、韩、秦军队，取三国部分领土。
    ?虚构，卫国向周天子奉还封国。
    ?虚构，范旭拜入瑜伽派门下，获传大自在天諦。
    公元前292年：?虚构，周朝吞併义渠、朐衍、楼烦三国，南北领土接壤。
    ?虚构，姬寰去欧洲自助旅行。
    ?虚构，姬寰与日耳曼美女罗莎琳结婚。
    公元前291年：?虚构，远洋动力船舶卢山号与黄山号入列。
    ?虚构，中国外交团访问波斯、埃及、小亚细亚。
    ?虚构，中国外交团访问马其顿，姬宇确认盖亚为穿越者。
    ?虚构，罗莎琳负伤，姬寰赶赴雅典中国大使馆求援。
    ?虚构，姬寰任「勃艮第＋路吉尔」国王。
    ?虚构，菲迪亚斯赴中国求学。
    公元前290年：?史实，马其顿王夫米南德逝世。
    ?虚构，斯基泰侯爵造反，乱平被诛。
    ?虚构，雅典娜二世访问中国。
    ?虚构，姬宇与西施二度相见，依然未能认出彼此。
    ?虚构，萇申与雅典娜二世完婚。
    公元前289年：?虚构，萇申与雅典娜二世的女儿萇攸诞生。
    ?虚构，姬婉嫁给托勒密二世。
    公元前288年：?虚构，姬容嫁给菲迪亚斯。
    ?史实，秦、齐称帝。
    ?虚构，七国向周天子上皇帝尊号，姬宇受之。
    ?虚构，周朝还都洛邑。
    ?虚构，赵雍死，赵孝即位赵王，太后西施监国。
    公元前287年：?虚构，范旭得太阿剑。
    ?虚构，姬宇娶范旭为后，纳波塔米昂为妃。
    ?虚构，摩揭陀适实王尊孟仲子为国师。
    ?虚构，范旭归还瑜伽派宝刀与密笈。
    公元前286年：?虚构，姬宇与范旭的儿子姬大同诞生。
    公元前284年：?史实，乐毅率燕、韩、赵、魏、秦五国联军攻齐。
    ?虚构，宋国復国，宋王向周天子奉还封国。
    公元前283年：?史实，藺相如完璧归赵。
    公元前281年：?虚构，塞琉西亚爆发鼠疫。
    ?虚构，塞琉古公爵被谋杀，家族其馀成员染疫亡，族灭。
    ?虚构，托勒密二世被谋杀，托勒密三世继位，姬婉摄政。
    ?虚构，克劳诺斯伏诛，波斯併入中国版图。
    ?虚构，埃及併入中国版图，姬婉携子女返回中国。
    ?虚构，姬宇赴示巴国寻找天花病毒，助示巴女王平定叛乱。
    ?虚构，示巴国併入周朝，示巴女王嫁给姬宇。
    公元前279年：?史实，齐田单杀燕将骑劫，解即墨之围。
    ?虚构，齐国全境归顺周朝。
    ?虚构，鲁公向周天子奉还封国。
    公元前278年：?史实，秦军攻破郢都，楚国迁都于陈。
    ?史实，屈原投江。
    ?虚构，楚、秦向周天子奉还封国。
    ?虚构，雅典娜二世收服亚平寧半岛。
    ?虚构，中国征服德姆特及麦罗埃两国。
    公元前277年：?虚构，燕、韩、魏、赵奉还封国，中国一统。
    ?虚构，姬宇收赵孝为义子，名义上纳西施为皇贵妃。
    ?虚构，西施率马群过白令海峡冰桥至美洲。
    公元前276年：?史实，墨西拿海峡战役，迦太基舰队大胜伊庇鲁斯舰队。
    ?虚构，西施在北美洲建立蒙特雷城。
    ?虚构，姬婉与迦太基贵族阿塞巴斯结婚。
    ?虚构，迦太基与马其顿及中国签订友好条约。
    ?虚构，阿塞巴斯获迦太基国王头衔。
    公元前273年：?史实，摩揭陀的适实王过世，两王子争位内战。
    ?虚构，印度发生阶级革命，哲罗、马拉地邦群覆灭。
    ?虚构，羯陵伽、摩揭陀、朱罗、潘地亚归顺中国。
    公元前271年：?虚构，不明太空物体坠落中美洲，西施前往查看。
    ?虚构，商朝在中美洲復国，西施即位为商朝女王。
    ?虚构，叙拉古等西西里城邦归顺马其顿帝国。
    ?虚构，雅典娜三世空难，因幅射改变遗传基因。
    公元前266年：?虚构，姬婉与阿塞巴斯返回迦太基。
    ?虚构，迦太基归顺中国。
    ?虚构，姬大同与雅典娜三世结婚。
    公元前265年：?虚构，姬大同与雅典娜三世生姬浩然。
    公元前263年：?虚构，姬宇退位，姬大同继任皇位。
    ?虚构，雅典娜二世退位，马其顿併入中国，雅典娜三世共治中国。
    ?虚构，羋煦百岁华诞。
    ?虚构，西施走火入魔，姬宇前往营救，两人认出彼此。
    ?虚构，西施与姬宇打开外星太空船。
    公元前262年：?虚构，周朝统一地球。
    ?虚构，西施过门入姬宇家，与子孙相聚。
    公元前263?前244年：?虚构，西施为姬宇生了九对龙凤胎。
    公元前215年：?虚构，人类首次星际移民，出发前往蓬莱星。
    公元175年：?虚构，姬宇和西施收赵云为养子。
    公元178年：?虚构，姬宇和西施收刁蝉为养女。
    公元180年：?虚构，姬宇、西施、赵云、刁蝉出发前往奎宿增廿一-1β星球。
    公元190年：?虚构，姬宇一家到达奎宿增廿一-1β星。
    ?虚构，奎宿增廿一-1β星被命名为婆娑魔佛星。
    ?虚构，赵云和刁蝉收服两隻火凤。
    ?虚构，姬宇和西施收服一条冰龙。
    公元191年：?虚构，西施号曲速引擎故障，姬宇一家被迫长留婆娑魔佛星。
    ?虚构，赵云与刁蝉结婚。
    公元192年：?虚构，赵统出生，是年为新世元年。
    公元260年：?虚构，姬宇和西施死亡。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一章[孤臣孽子]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得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说起。
    话说两千五百多年以前，精确地说是公元前527年，中国周朝的太子姬寿(註一)死了。若按礼制继承顺序的话，继任太子的应该是天子姬贵(註二)的庶长子姬朝(註三)。但由于支持另一位庶子(註四)姬猛(註五)的势力很大，姬朝继任太子之事受到极大阻挠，迟迟不能扶正。后来天子姬贵死了，临终遗命姬朝继任，于是姬猛一派就发动政变，杀死承命执行遗詔的大臣宾孟(註六)，拥立姬猛登上王位。
    姬朝当然不服气，便发动支持者起兵，赶走了姬猛，登上王位。这回换姬猛不甘愿了，就向后台老闆晋国求助，由晋国派兵护送他返回王城。不过姬猛只当了半年天子就死了，于是晋国就另立姬猛的同母弟姬匃(註七)为王，并且开始攻打姬朝。
    这事在歷史上被称为「王子朝之乱」，就是以姬猛、姬匃一支为正统，以姬朝为乱党。不过歷史总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咱们小说也不一定要去附和它。
    姬朝率领周军和晋军打了三年的仗，终究不敌，就撤退到楚国的穰邑(註八)。而他撤退的时候，把周室典籍也一起带走了(註九)。说起这些典籍那可不得了，它不只是周朝的官方文书档案，包括各种典章文献、誥命奏章、史册书信、地方簿籍风志，乃至于内宫的杂记与秘录。还涵括了夏、商、周三代全天下的文献图册，不但是珍贵至极的文化宝藏，而且拥有这些典籍就跟拥有九鼎(註十)一样，代表承传了中华的道统。
    姬朝虽然败走，可是只要周朝还有个流亡在外的合法天子，就让姬匃寝食难安，如芒刺在背。于是姬匃就派遣刺客潜入楚国，于公元前505年将姬朝刺杀。
    姬朝死后他的儿子姬守(註十一)眼看復国无望，就不再主张天子的继承权，甚至任由部属星散离去，显然已无意争夺王位，姬匃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如此，这场动乱仍然馀波盪漾，周人不服姬匃这个晋国的傀儡政权，发生了大规模的起义，逼得姬匃出逃晋国，最后还是由晋国派大军入周镇压，这才替他摆平了。
    姬守带领的周室残部有千把人，楚国在穰邑拨了一块地供他们居住，但这块地出產有限，所以这帮人只能靠早些年从周都带来的钱财买粮食过日子。为了在极有限的土地上最高效地生產食物，姬守发动部属挖了一个约摸两百多亩大的池塘，引淯水(註十二)之水入池，在池里养鱼，捞鱼加菜，补充营养。
    不管怎么省吃俭用，也都是坐吃山空，大家总不能靠吃鱼过日子，何况那池塘也出產不了那么多的鱼。于是周室残部眾人，只好作鸟兽散，各自谋生去了，这与忠诚与否无关，人总得吃饭活下去吧？
    部属散尽后两年的某一个晚上，姬守家的大厅里，围坐着好些人，而这一圈人的上首正中则盘坐着姬守。灯火莹莹映照出所有的人都着玄冠赤袍、丝带配剑，那是极正式的礼服，数一数连着姬守共有十四人。
    姬守环视他下首的那十三个人，心中十分欣慰。这些人都坚持不肯离去，日子再苦也要追随他，并誓言为恢復正朔、振兴大周而献身，其忠悃之情令人动容。而且，姬守也非常满意，因为他们恰好也是大周遗臣之中，最聪明、最勇敢又最坚毅的十三个人，坚守岗位直到此时。
    这十三个人是：
    ?张恒，其家族侍奉晋国的韩不信(註十三)。
    ?秦商(註十四)，鲁国虎将秦堇父(註十五)之子。
    ?尸耳，齐国大夫尸臣(註十六)的后人。
    ?熊胜(註十七)，楚太子熊建(註十八)之子。
    ?顏宸，郳国(註十九)世子。
    ?陈玄，齐国田僖子(註二十)的儿子。
    ?甘哲(註二十一)，家里是鲁国世袭匠师「公输」家族。
    ?胡俭，胡国(註二十二)的公子。
    ?李注(註二十三)，周室守藏史李耳(註二十四)的孙子。
    ?廉保，中山国士族。
    ?孙明(註二十五)，吴国名将孙武(註二十六)之子。
    ?范蠡(註二十七)，楚国三户(註二十八)名士。
    ?邹成羲(註二十九)，宋国上卿邹鼎升的孙子(註三十)。
    过去这两年，姬守与这十三名部属合力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把所有的周室典籍妥妥的藏了起来。他们把藏书之处称为「书陵」，其实这称呼有点惑人耳目的意味，因为藏书之处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称之为“陵”的土堆，那些典籍就沉在屋外的池塘里。当然，所有的甲骨、石刻、金铭、木牘、竹简、卷帛并不会被水泡坏，因为它们全都密密严严地封藏在灌满了黄油的陶缸里，一缸一缸的沉在两丈(註三十一)多深的水下，上头还铺了一层三尺(註三十二)厚的烂泥。
    今日他们齐聚一堂畅饮，庆祝藏书大功告成。而且刚刚他们十四人也已经结拜为义兄弟了。虽然姬守是这十四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个，但仍然当了大哥，其馀之人则按年龄排序。
    酒过三巡，姬守叹口气，说道：「咱们兄弟终须一别的时候到了。」。
    这事大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此刻却也难免伤感，因此都默然无语。
    姬守说道：「各位弟兄继续陪着我，那固然是求之不得，不过如此一来，非但那反贼不能完全放心，难不保还要派刺客前来，而且楚国也不免会有所疑忌，所以还不如我光桿一个来得保险。」。
    姬守又说道：「这方面的顾虑其实也在其次，必须离别更主要的原因是，咱们一窝子聚在这儿，也成不了什么事。倒不如开枝散叶，大家往天下各自发展，增益一己之所能，待得时机成熟之时再聚拢起来，共图大业。」。
    秦商问道：「那咱们要在外头待多久呢？」，他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姬守沉静地答道：「我不知道，十几年？几十年？也可能几百年，甚至永远没有那一天。」。
    大伙儿明白这话很实在，此番实形同永别。
    姬守又道：「日前为兄龟卜，兆璺显示，我大周气数已衰，但也并非全无中兴契机。然而我等若能秉持信念，坚此百忍，或可感动上苍，降下圣君，兴復周室，一统天下，开万世之太平。」。
    眾人皆知这位主上多才多艺，尤其精擅蓍占龟卜之术，对他所言并不怀疑，便存下了这份信念。
    范蠡振作起精神，说道：「那咱们各自嘱咐子孙，将彼此结义之情世世代代承传，就千秋万代地一起等待下去！」。
    姬守等十三人闻言大喜，齐声叫好。
    姬守说道：「那太好了，就这么说定…嗯，既然金兰之谊世袭，那咱家就代先王任命眾弟兄为『金兰国士』，并各封为公爵，伴随金兰之谊世袭世荣。」，他想了想，又说道：「现在大周没有土地可以封给各位，那咱们就以天上星宿为领地吧！愚兄就佔个『角宿』，其馀各人爵号如下：
    ?二弟张恒为『亢宿公』；
    ?三弟秦商为『房宿公』；
    ?四弟尸耳为『氐宿公』；
    ?五弟熊胜为『心宿公』；
    ?六弟顏宸为『尾宿公』；
    ?七弟陈玄为『箕宿公』；
    ?八弟甘哲为『奎宿公』；
    ?九弟胡俭为『娄宿公』；
    ?十弟李注为『胃宿公』；
    ?十一弟廉保为『昴宿公』；
    ?十二弟孙明为『毕宿公』；
    ?十三弟范蠡为『觜宿公』；
    ?十四弟邹成羲为『参宿公』。」。
    张恒等轰然称喏，齐齐行礼谢封，大家搁下离愁，开怀畅饮庆贺。
    一会儿熊胜问姬守，道：「咱们都离开了，那大哥您一家的生活谁来料理呀？」，不只是熊胜，每个人都很担心这个问题。
    姬守笑答道：「不劳兄弟掛怀，咱家的积蓄还剩着一点，而且宛城(註三十三)的司铁官已答应让我承包三座炼铁炉了。呵呵?铜兵刃就要过时了，未来将是铁剑铁戈的时代，咱家的生意只会愈来愈好，将来吃穿不愁，大家请放心吧！」，他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也一直想学学冶铁炼剑之术，想来会很有趣的。」。
    第二天眾人各奔东西，去向如下：
    ?张恒去晋国韩氏那儿谋求差事。
    ?秦商回鲁国拜孔子为师，后来成为孔门七十二贤之一。
    ?尸耳接受楚王的延揽，定居郢都。
    ?熊胜去了吴国，投奔他先父楚太子熊建的老臣伍子胥。
    ?顏宸回郳国等着接掌家业。
    ?陈玄回齐国辅佐他老爸田僖子。
    ?甘哲返回鲁国公输家族，鑽研工程技术。
    ?胡俭跑去郢都，为胡国的存亡与楚国进行外交斡旋。
    ?李注去广阳山(註三十四)他祖父李耳的道场读书修行。
    ?廉保响应中山国招募贤才，去该国当官。
    ?孙明去了吴国，加入他父亲孙武的帐下。
    ?范蠡回到家乡后，被他的好朋友文种(註三十五)延揽前去越国效力了。
    ?邹成羲去宋国谋求发展。
    (註一)太子寿即周景王姬贵的嫡长子姬寿。
    (註二)周天子姬贵，諡周景王，在位期间为公元前544年?前520年。
    (註三)姬朝曾当过周天子，但由于最终失败，死后并无諡号。
    (註四)依《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姬朝、姬猛、姬匃皆为庶子，其中姬朝最为年长。
    (註五)姬猛諡周悼王，公元前520年在位。
    (註六)宾孟是公元前六世纪周景王的大臣。
    (註七)姬匃諡周敬王，在位期间为公元前519年?前477年。
    (註八)穰邑约当今河南省邓州市。
    (註九)王子朝携周室典籍奔楚一事见于《左传?昭公二十六年》。
    (註十)约公元前2070年，禹用天下九牧所贡之金铸成九鼎，象徵九州，成为天下共主的象徵。
    (註十一)遍翻史册查无姬守其人，应属小说家之言。
    (註十二)淯水今称湍河，是汉水支流唐白河支流白河的支流。
    (註十三)韩不信是晋国六卿之一，韩国开国君主韩虔的高祖。
    (註十四)秦商，《左传》作秦丕兹，鲁国人，当时44岁，见于《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是后来的燕国名将秦开的祖先。
    (註十五)秦堇父，鲁国孟孙氏家臣，着名虎将，见《左传?襄公十年》。
    (註十六)尸臣，齐国大夫，见于周代青铜器「尸臣鼎」铭文。
    (註十七)熊胜，楚国王族，他曾出逃楚国，返国被封于「白」，为秦国名将白起的祖先，后来发动政变失败自杀，见《史记?楚世家》。
    (註十八)熊建是楚平王的太子。被大夫费无极陷害而出逃楚国。
    (註十九)郳国是周朝的子爵国，曹姓顏氏，位于山东省枣庄市，公元前335年为楚国所灭。
    (註二十)齐国田氏亦作陈氏，田僖子即陈僖子，是田齐开国君主田和的高祖。
    (註二十一)依《礼记注疏》鲁国世袭匠师称「公输」，其姓氏无史可考，本书捏造鲁公输家族为「甘」氏，甘哲亦可称公输哲或鲁哲。
    (註二十二)胡国是周朝子爵国，公元前495年被楚国征服。
    (註二十三)李注为李耳之孙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另；百度百科称赵惠文王的司寇李兑为李耳的孙子，也是战国名将李牧的七世祖，但年代显然有误，本书不予採纳。
    (註二十四)李耳，后世尊为老子，道家与道教的始祖。
    (註二十五)孙明是孙武的次子，见《富春孙氏族谱》。
    (註二十六)孙武是春秋时名将，《孙子兵法》的作者，后世尊为「兵圣」。
    (註二十七)范蠡是楚国人，曾辅佐越王勾践成就霸业，退隐后在陶邑经商，自号「陶朱公」，被后世尊为「商圣」。
    (註二十八)三户在今河南省淅川县大石桥乡柳家泉村。
    (註二十九)邹成羲是邹衍的九世祖，见《中华邹氏族谱》。
    (註三十)邹成羲的祖父邹鼎升在宋国当上卿，这是在网路上查到的说法，可惜贴文者并未註明出处，本书姑且纳之。
    (註三十一)战国时一丈相当于2.31公尺。
    (註三十二)战国时一尺相当于23.1公分。
    (註三十三)宛城约当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是当时楚国的炼铁重镇。
    (註三十四)广阳山在当今河北省沙河市，老子晚年在此讲学。
    (註三十五)文种为楚国人，在越国为官，辅佐越王勾践打败吴王夫差。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二章[繁华褪尽]

    十三名金兰国士各奔东西后，姬守就在穰邑定居，经营铁铺，生意不赖，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不过姬守这一家的事暂且按下不表，就说说那个范蠡的际遇。
    范蠡在越国服务的时候，越国被吴国打败，他陪着越王勾践去吴国当了三年奴隶，吃足了苦头。勾践与范蠡返回越国后，勾践卧薪嚐胆、生聚教训不在话下，而范蠡则想尽办法削弱吴国。
    范蠡採用了美人计，向吴王夫差进献大批美女，希望夫差能沉溺于女色而怠忽国政。虽说越女秀丽天下闻名，可是这么多美女似乎对吴王不起什么作用，吴王夫差仍然创下一个又一个的了不起功业，国势蒸蒸日上。
    范蠡正束手无策，就忽然听说句无薴萝村(註一)的一名浣纱女有沉鱼落雁之姿、羞花闭月之貌，是个旷古绝今的超特级美女。范蠡忙命人将那女孩带来瞧瞧，这一瞧发现那女孩岂止美艷绝伦，根本就是美得勾魂摄魄，魅力无人能挡。那女孩名叫「施夷光」，由于她住在薴萝西村，所以大家都叫她「西施」(註二)。
    范蠡如获至宝，于是礼聘天下最高明的乐师教西施演奏各种乐器，请来天下最红的歌妓指导西施唱歌跳舞。并且亲自指导她读书识字，培养仪态气质，将她的国色天香再添上高贵的风华。这样勤学苦练了三年之后，西施就被送进了吴宫。这时是周敬王三十九年(註三)，即公元前482年，西施年满十七岁。
    这回奏效了，夫差一见到西施便神魂颠倒，从此沉溺于温柔乡中，夜夜笙歌不早朝，使得朝政废弛，国势日衰。于是勾践开始发动反攻，连战皆捷，终于攻破了吴国都城，越国大军将吴王夫差团团围困在姑苏台(註四)上。
    夫差遥望姑苏山脚下密密麻麻的火把，明白身边的这一千多名禁卫军挡不住一时半刻，明儿日出时分越军就会衝进来了。他怜爱地看着身边的西施，心想虽说自己会走到这一步，部分原因也是西施佔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精力，但他不后悔，更不会委过于她，因为与她相处的每一刻都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也很值了。
    西施温柔地搂抱了夫差，说道：「夫君，放心去吧，我一会就来陪你。」。
    夫差点点头，一言不发便横剑自刎了。
    西施悲伤地望着夫差的尸体，盘膝而坐，她面前放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巨大夜明珠。那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露台，使得不需点燃火把或油灯，便能将这露台上的每个角落看得清清楚楚。
    这颗夜明珠叫做「随侯珠」，是三十三年前随国(註五)献给吴国的。原来那年吴王闔閭(註六)率军攻破了楚国的郢都(註七)，楚王逃到了随国，引得吴王意欲攻打随国，因此随侯便献珠求和，使这枚随侯珠落到了吴国手上。
    随侯珠的光芒映照出放在西施膝前的一只酒爵，这华丽的铜爵里盛着入喉夺命的毒酒。只见西施以纤纤玉指拈起酒爵，举向唇边…。
    这时是周元王五年一月一日(註八)子时，即公元前473年12月12日0时。请看官注意，这个时间点很重要。这个时间点之所以很重要，因为它是一个“穿越转折点”。“穿越”指穿越时空的“穿越”，而“转折”则是歷史转折的“转折”。也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可能会发生时空穿越事件，因而使歷史发展的轨跡发生了转折。
    不过“这一次”什么事都没发生，并没有人穿越时空，歷史也就按照看官所读过的歷史照旧发展下去。所以西施喝下了毒酒，香消玉损，得年二十六岁。
    次日一早，勾践领军登上了姑苏台，见到了西施的尸身。西施不愧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人间第一美女，即使死了仍然是艷丽无匹，令人目眩神驰，一样的颠倒眾生。勾践瞧得发呆了很久，最后叹口气，吩咐左右道：「把她丢进江里餵鱼吧！让这妖姬永世不得超生，免得再来祸害人间。」。
    ……
    回头说说姬守家的情况。
    姬守家在穰邑耕读打铁，日子平淡无奇，没啥值得一提的。单说那光阴似箭，岁月如流，姬守生姬良，姬良生姬定，姬定生姬宏，姬宏生姬沃，到了姬沃二十岁的时候，就这么一百年过去了。
    这期间穰邑姬家已彻底融入楚国，成为了楚国人。所差者他们仍然保持着周朝宗室的身分，没有立氏，仍然以姬姓行世。姬守的歷代子孙都曾受楚王徵召，为楚国披甲执锐效力疆场，而此时的姬沃则在楚国军中服役，担任禁卫水军郎中。
    这年郢都(註九)一带江水(註十)泛溢，浸淹数百里经久不退，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于是楚王(註十一)求问巫女，请教解救之道。巫女说这是江里恶蛟作祟，需以神剑投江，镇压恶蛟，才能解除洪灾。
    楚王心想我有两把神剑，那该用那一把来献祭呢？原来楚宫中藏有名剑十馀把，但其中曾经显现过神蹟，能称得上神剑的只有湛卢、太阿两剑(註十二)。当楚王细细比较过这两把神剑之后，答案就清楚了。因为太阿剑上铸有「万浪还攸」的字样，那是“波涛平息”的意思，显然这把神剑根本就命中註定要来承担这个任务的。
    既然天意如此，楚王就乘船至大江中央，举办了郑重的祭江仪式，将太阿神剑投入江中，还真的平息了水患。而楚王祭江之时，姬沃正好在楚王所搭乘的王船上值勤，他仔细观察了两岸多个参考地标，标定了太阿神剑入水的位置，将之牢记于心。
    身为禁卫水军，姬沃并没有什么机会打仗，吃了三年军粮就平安退役。他退役后没有急着回乡，而是买了一隻小舟，一张鱼网，在大江上打起渔来了。他打渔的方式与眾不同，总是在固定的地方撒网，然后跳进江潜入水中，据他说这是在把鱼往鱼网里头赶，如此可以多捞点鱼。
    姬沃在大江上打了三个月的渔，皇天不负苦心人，在江水开始变得寒冷之前，从江底摸到了他要找的太阿剑。
    姬沃回家把太阿剑藏好，照旧养鱼打铁寻常过日子，过得几年又娶了亲，生个儿子取名为姬广。
    姬沃在姬广加冠的那一年就因病去世，好在他能教给孩子的本领都教了，可留给孩子的东西都给了，该让孩子知道的事都交代了，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姬广服孝期满后，便循家族惯例从军去了。和他老爸的际遇全然不同，姬广服役的部队不停地打仗，而他有勇有谋，在转战千里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姬广不但会打仗，并且还很会拍长官的马屁，所以升官飞快，没几年就受到楚王(註十三)的赏识，让他独当一面，领军东征西讨。姬广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楚国打下大片江山。
    姬广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柱国”，那是带兵武将的最高职位，可是这是依能力授职，而他所立下的大功还没有得到相称的奖励。一般而言，酬答这等大功劳的方式是赐邑封君，可是姬广并非楚国公族(註十四)，依法是不能赐邑封君的，楚王再怎么激赏他，也无法为他破例。
    可是姬广的功劳太大，若没有相应的厚赐，那日后如何能招揽人才、拢络人心？所以楚王就把女儿公主煦下嫁姬广，并且以楚宫重宝随侯珠做为嫁妆，以奖赏姬广的功绩。说实在这赏赐还真有点超过，不说公主煦是正宫王后所生，身分尊贵，又才貌双全，而且那随侯珠与和氏璧、太阿剑并列，为天下三宝之一，贵重无比，这只能说楚王真心喜爱姬广这个小伙子了。
    说起这随侯珠，咱们上次见到它的时候是一百三十三年前西施自尽的时候，就在姑苏台上西施座前，那这会儿怎么又成了楚宫藏宝了呢？原来越国灭了吴国之后，这宝珠自然就成了战利品，入了越王勾践囊中。后来勾践要交好楚国，就将自己的女儿(註十五)嫁给了楚昭王熊軫，并把这随侯珠当成嫁妆，送到了楚国。
    姬广风光得意的好日子过了没多久，激赏他的老丈人就过世了。新君熊商(註十六)在当太子之时，就因先王总说他的才能不如姬广而愤愤不平，十分不喜欢姬广。有一个大臣江乙(註十七)，曾因姬广拒绝过他的关说而怀恨在心，就抓准新君不喜欢姬广的心病，挟怨报復，诬告姬广恃功骄横，说大王愚昧无能，语多不敬。江乙的告发坐实了楚王对姬广的偏见，大怒之下，便要拿姬广治罪。
    此时有个朝臣叫屈伯庸(註十八)的，是姬广的好朋友，他既知姬广无辜，更不愿楚国平白损失一员大将，闻讯后便先一步给姬广通风报信，要他避避风头，待大王气头过了再来设法洗刷冤屈。
    (註一)薴萝村在今浙江省诸暨市薴萝村。
    (註二)西施其人在《墨子》、《庄子》、《孟子》、《越绝书》、《吴越春秋》均曾提及，应确有这么一位大美女。
    (註三)西施进吴宫的年份係依《吴越春秋?勾践十二年》所述而推算。
    (註四)姑苏台位于当今在江苏省苏州市。
    (註五)随国约当今湖北省随州市。
    (註六)闔閭是公元前514年?前496年在位的吴王，夫差的父亲。
    (註七)楚国多次迁都，每个都城都叫做郢都，当时的郢都约当今湖北省宜城市。
    (註八)此为周历日期。当时只有晋国用夏历，其馀各国都用周历。
    (註九)当时的郢都约当今湖北省荆州市荆州区。
    (註十)「江」就是长江，「长江」在两晋南北朝才成为约定成俗的名字，之前就叫「江」，或者特称上游为「蜀江」，中游为「荆江」。
    (註十一)当时的楚王是楚悼王熊疑，公元前401年?前381年在位。
    (註十二)湛卢剑曾自动从吴国飞到楚国，太阿剑曾飞砂走石退敌，这两件神蹟均见于《越绝书》。
    (註十三)当时的楚王是楚宣王熊良夫，公元前369年?前340年在位。
    (註十四)楚国公族是王室血源贵族，有鬬、成、景、昭、屈、庄等六氏。
    (註十五)指楚昭王的妃子越姬，也是楚惠王的生母，见《列女传?节义》及《史记?楚世家》。
    (註十六)熊商，諡楚威王，在位期间为公元前339年?前329年。
    (註十七)江乙见于《战国策?楚策一》及《列女传?辩通》。
    (註十八)屈伯庸是屈原的父亲，见《离骚》。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三章[山野人家]

    话说楚王听信了小人的诬陷，要拿姬广治罪，但姬广的世交屈伯庸事先给姬广通风报信了。
    姬广得到警告，就带着老婆羋煦和襁褓中的儿子姬旺，丢下所有家当，只拿了随侯珠与太阿剑，轻装出逃。
    姬广不敢逃去任何其他国家，免得被那个国家当成外交礼物送给楚王，于是往西南边陲无人管辖的深山里躲藏。他携妻带子，行过无数穷山恶水，有一天他们行舟来到一处桃花林，很侥倖地穿过这片宛若迷宫的桃林，便弃舟登岸，行到山穷水尽疑无路之处，又穿过一个幽暗隐密的山洞，赫然出现一个美丽绝伦的山谷。
    这山谷恆古以来就从未有人类涉足过，遍地长着野生的稻、麻、蔬、菓，漫山可见獐、鹿、雉、兔，小河里则满是肥美的鱼、虾、鱉、蟹。在这儿只要随手渔猎採拾，便可过上丰足的生活，于是姬广就决定长住下来了，并把此处命名为「桃花源」(註一)。
    桃花源东谷的地底下埋藏了数不清的阴沉楠木，姬广就挖了几株巨大的阴沉楠木树干，盖起屋子了。那阴沉楠木质地十分坚硬，即使斧锯也削切不易。好在姬广虽无斧锯，但却有天下至利的神兵太阿剑在手，就杀鸡用牛刀地拿来裁切木料，不费劲地就把屋子盖好了。用这阴沉楠木盖的屋子坚固耐用、冬暖夏凉。此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散发出一股沉香气味，这气味使虫蛇蚊蝇都不敢靠近，住在屋里可避免受蚊虫骚扰，倍感清爽舒泰。
    姬广一家在这洞天福地里的日子十分轻松好过，间暇时间特多。羋煦就整天陪着儿子姬旺，一字一句地带他牙牙学语。待得姬旺稍长则画沙为书，教他读书识字。姬广则在山谷週遭到处勘察，希望能找到铁矿，他好开炉炼铁，为家里添製一些铁器，免得老用一些陶瓮骨针之类的东西。
    多年来姬广跑遍了山谷週遭百里，很失望地一直没找着铁矿，但发现了一处丹矿和一处金矿，而且这两个矿的蕴藏量都非常巨大。不过姬广已不打算返回尘世了，对于当个超特级大富翁兴趣缺缺，所以那么庞大的丹矿与金矿，在他而言是没什么感觉的。
    姬广一家在那山谷里一住十年，却愈住愈发觉不妙。原来离群索居的姬旺除了爹娘就没见过旁人，这使他的心性因此过度天真憨直，非常缺乏与他人交往的能力。姬广夫妇心想，他们自己无所谓，但儿子终归要回到世间，娶妻生子，在人群中生活。在此待得愈久，将来儿子要适应社会就愈困难。因此，他们就收拾行囊，带着儿子，离开了这个世外桃源。
    姬广一家人离开桃花源山谷后，在山水之间流浪，直到涪水(註二)与洋水(註三)交会处的一个村子才停下脚步，这村子是个賨族(註四)部落。由于賨族人打仗的时候人手一面彩绘鲜艳的木盾，所以被称为板楯蛮，而这个村子因为涪、洋二水交会，就叫做二水村(註五)。
    二水村虽然离巴国(註六)的枳邑(註七)不远，但也不能说就是巴国的领土了。因为二水村离楚国的黔中郡(註八)也不过九百里(註九)，所以巴国与楚国都声称二水村是他们的。
    这让二水村的村民日子过得很愜意，若楚国官吏来徵税，就推说巴国已徵过了，再无馀粮馀布孝敬楚国大王。若是巴国官吏来徵税，就哭诉粮布都被没良心的楚国人抢光了，你们再来徵粮，那还让不让咱们活呀？若是那一国想来徵丁去帮他们打仗，那就连演戏都省了，直接板脸说咱们賨族子弟只为保卫自己家乡打仗，那儿都不去。而賨族战士的驍勇善战是出了名的，没必要的话还是别跟他们拼命为妙。
    是以巴国也好，楚国也好，都盘算若调来大军深入那片穷山恶水，只为争那么一点钱粮丁役实在划不来，就都摸摸鼻子算了。所以二水村究竟属于那一国这个问题，就让巴、楚两国各说各话，他们自己高兴就好。
    由于这个二水村正缺一个铁匠，而冶炼铁器刚好是姬广的家传本领，能使他在此赖以谋生，而且姬广也喜爱此地民风刚健质朴，于是他们就留下来，安家落户了。
    由于这个部落全村都姓罗(註十)，姬广一家子就隐其姓，而以罗为氏了。这一方面是因为以天子宗室之姓行世的人本来就极少，放在这荒野之地更引人侧目。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姬广要努力融入这个新家乡，决心归化賨族了。
    由于姬广；现在该叫他罗广；很会做人，又能入境问俗，他和村子里的男人们一样光着膀子身绘油彩，一同歌舞打猎，一同与别的部落械斗，非常融入社会。久而久之大家就忘了他们这一家是外地来的，而将之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到了周慎靚王五年，即公元前316年，罗广一家定居二水村已有二十三年，这天村子来了艘不大不小的商船，从吃水看来这艘船是载满了货的。这艘船在河边落了帆(註十一)，跳下五、六个船伕将船拉上河滩，系好船缆搭了跳板。然后又从船上下来几个人，合着留在船上的船伕，七手八脚的开始卸货。
    这其中有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船主，他没理会其他伙计还在忙活，就领着三个揹了货篓子的粗腿汉子，逕自往村子东南最偏远角落的一户人家去了，那户人家就是罗广他的府上。
    那位船主及脚伕们离着罗广他家还老远，罗广就站门口敞开嗓门大喊：「小祥！小祥！好久没来了呀，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
    船主小祥也大声应道：「好哩！好哩！咱还真饿了…嘿！叫大嫂别又杀鸡啦！有啥现成吃的，热热就行。」。
    罗广呵呵笑道：「不杀鸡！不杀鸡！有更好的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喊着喊着，船主小祥一行人也就走进罗家院子了。
    这个船主姓陈名祥，蜀地资州人(註十二)，手头有十来艘船，专在巴、蜀一带沿江及江的各支流跑船贩货，生意做的不大也不算小。他因为跑生意而认识罗广，两人也成了好朋友。所以对跑涪水的这一条线，陈祥只要一得空就亲自押船，好去二水村找老罗喝上两盅抬槓一番。
    且不去理会脚伕们熟门熟路地自行安放揹来的各种货品，只见那罗广与陈祥早就入室坐定说起话了。
    两人并没有马上就吃饭，而是先办正事，只听陈祥说道：「…铁二百斤(註十三)八百钱(註十四)，盐八斤十六钱，织文(註十五)一丈六尺三十二钱…总数是九百零七钱，零头就别算了，收你九百钱。」。这金额还蛮大的，看来罗广是陈祥在这二水村里最大的客户了。原来罗广每隔两三个月就得向陈祥买一两百斤的铁，好为村民们打造锄头、犁头、柴刀、箭鏃、枪头、挠鉤、菜刀、锅子、缝衣针…等等。当初罗广来到二水村开业，使得原本卖这些铁器给村民的陈祥损失大笔生意，对这个冒出来的铁匠十分恼火，但不打不相识，后来两人反倒结成了好朋友。
    陈祥算完了货款，就打开他随身带的包袱，拿出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说道：「这是打从陶丘(註十六)运来的几样果乾儿，这包是枣，这包是栗，这包是青豆…可以久放，留着慢慢嚼。还有这几隻特地给大嫂挑的衣服坠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盼大嫂别嫌弃。」。
    罗广眉花眼笑地回道：「唉呀！你真是的，怎么每次都来这套…好吧！好吧！我就代那老太婆收着了。」，说完又换了副神秘兮兮的表情，站起来说道：「来来来，我也有东西要卖给你，咱们这就去看货。」。
    陈祥听了大感新鲜，因为罗广从来没卖过什么东西给他，虽然他一直很希望能买到罗大嫂织的絺(註十七)。賨族女子以善织闻名，而罗大嫂的织布本领又更加了得，只是罗广父子俩打铁收入颇丰，不需家里女人织布来补贴家用，所以罗家嫂子只把本领用在打理丈夫和儿子的衣着，没理会小祥满脑子的生意经。
    这件罗广头一回要卖给陈祥的货竟然是一张老虎皮，还是一隻特大号的老虎的皮，从鼻到尾完完整整无伤无疤，毛色又鲜艳光亮，连着那血盆大口森森白牙，又威猛又华丽，实在漂亮极了！
    陈祥看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不过他还来不及好好欣赏，就立刻先盘算起这玩意能卖多少钱了。
    罗广等了好半响，老等不到陈祥开口问这张虎皮是怎么来的，实在按耐不住，就自己开口说道：「咳?这头畜生是罗旺那傻小子给收拾的…他一个人干的哟！」，他说话的语气神色带着浓浓的得意与骄傲。
    (註一)此处似乎是今日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是当今多处宣称为《桃花源记》中桃花源的原型地之一。
    (註二)涪水即当今长江的支流乌江。
    (註三)洋水即当今乌江的支流芙蓉江。
    (註四)賨族是古代少数民族，分佈在嘉陵江、乌江、沅江流域一带，大致约当今土家族分佈地区。
    (註五)二水村约当今重庆市武隆区江口镇。
    (註六)巴国在今重庆市境内，歷史有记载早在夏禹时期便已建国，直至公元前316年为秦国所灭。
    (註七)枳邑约当今重庆市涪陵区。
    (註八)楚国的黔中郡约当今湖南省西部。
    (註九)战国时一里相当于416公尺。
    (註十)賨族有七姓，分别是罗、朴、督、鄂、度、夕、龚。
    (註十一)依杨宽《战国史》及东汉杨孚《异物志》的相关描述，本书作者合理推论战国时已有大型帆船。
    (註十二)资州约当今四川省资中县西北边境与资阳市相邻一带。
    (註十三)战国时一斤相当于250公克。
    (註十四)一钱就是一个秦国铜币“半两”，币值约合当今新台币160元。
    (註十五)织文就是染织品。
    (註十六)陶丘约当今山东省菏泽市定陶县。
    (註十七)絺是一种细緻的麻布。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四章[傻瓜打虎]

    说起这个罗旺，他爹给他取了「旺」这个名字倒不是祈求“家业兴旺”的意思。而是他们罗家；或说穰邑姬家；多少代了都是一脉单传，罗广希望讨个吉利，从这孩子开始家里能“人丁兴旺”。没想到这个罗旺有负老父厚望，混到今年三十有三了都还没娶妻开工。
    陈祥才刚回过神，闻言大感惊愕，喃喃说道：「一个人？这…这…怎么可能…」。
    陈祥除了收购賨族女人织的綌(註一)与絺之外，有时也会买一些賨族男人猎来的野兽毛皮及山禽羽毛，连带从猎人那儿听来不少打猎的知识。他知道老虎是无法用射杀的方式猎得的，因为老虎皮粗肉厚，除非是很近的距离才能用弓箭杀得了牠，而老虎又岂会让人大摇大摆地在近身射箭？用刀剑砍杀那就更不可能了，十来条壮汉都打不过一隻老虎。猎老虎惟一的方法就只有挖坑设陷阱，待得老虎掉进陷坑里，大伙儿就拥上去乱枪齐下将之刺死。
    所以猎到老虎本来就少见，即使猎到了那也是搞得全身皮毛坑坑洞洞，遮掩起来很不容易，价钱也不会漂亮了。
    陈祥想到此节，就顾不得一个人怎么能宰掉一隻老虎的问题，急忙上前细细检查起那张虎皮。
    这时听得罗广说道：「小祥，别找啦！这畜牲身上一个洞都没有，那傻小子是一枪戳进牠嘴巴里的哪！」。
    「哦？」，陈祥回头瞧着罗广，终于现出了愿闻其详的表情。
    罗广很开心能宣扬儿子的英勇事蹟，就指着那死老虎，说道：「这头畜牲是半年前摸来村子左近的，短短五个月就吃掉了村里九个人…」，说着似是觉得馀愤未平，就踢了那死老虎的脑袋一脚，骂道：「操你个老母的！」。
    陈祥瞧着心疼那张虎皮，怕他再踢，就赶忙问道：「嗯，然后呢？」。
    关于罗旺打虎的事，罗广说的难免会加点油添点酱，而真实的经过却没有那么精彩绝伦，甚至以英雄打虎故事的标准而言，还真有点过度简单平淡了些。总之，事情是这样的：
    话说那隻吃人的老虎大概是与人类交手的经验十分丰富，村民们设下的机关陷阱对牠完全无效。于是村里就组织起守望巡逻队，两人一组在村子周围不分昼夜地轮班警戒。一旦发现虎踪就敲锣大喊，村里几百个男人就会抄起傢伙蜂拥而出，料那畜牲再大胆再兇猛也不敢来犯。虽说只有千日做贼而没有千日防贼的，这终非长久之计，但除此而外大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罗旺平常很忙，除了跟他老爸一起打铁之外，也会抢着帮老妈干些女人家的活，诸如种菜、臼穀、沤麻(註二)、打扫清洁、生火煮饭…等等，有时还得去河里捞些鱼虾回家加菜，所以少有空间可以参加狩猎活动。再说，其实他心里也不大想和那些飞禽走兽过不去，所以打猎的成绩并不出色。不过这档子事已不再是打猎了，而是保家卫民，所以罗旺当然就义不容辞地加入了守望巡逻的队伍。
    罗旺加入守望队的第三天就碰上了那隻老虎，那天的巡逻由罗旺的伴当领头，罗旺压后。前头的伴当拎着一面铜锣，而罗旺则是左手持盾，右手举枪，保持警戒。
    说“举枪”而不说“持枪”，那是因为罗旺可是真的一路举着枪，就是把枪高举过肩，枪尖朝前，握枪的手虎口朝后。这样累是累了些，样子也少了点从容气概，但好处是一遇状况就能立刻射出标枪。罗旺他寧可累一点也要争取反应速度能快一点，那怕只是快一点点也好。
    当时还是明日高悬的午后不久，那畜牲或许是最近干得太顺手而有点得意忘形，没等天黑就大辣辣地过来开饭了。罗旺他们俩人正走着走着，罗旺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其实他什么声音也没听到。也不像一般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老虎来了就“一阵腥风大起”，事实上他也没有闻到什么气味。那纯粹只是一种第六感，而且很可能不过是他自个儿在疑神疑鬼。
    但罗旺立刻服从了直觉，立即向后转身，举起木盾护身，并且将手中的标枪向前推刺。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有经过思考，而是他将私下演练过无数次的套路反射式地“蹦”了出来。
    要知老虎猎食的模式是非常固定的，牠会鬼鬼祟祟地从猎物背后偷袭。先是伸爪一扑将猎物扑倒或固定住，然后再凑上大嘴将猎物咬死。这个习性猎人们都晓得，所以走在老虎出没的地段上，只要怀疑身后有甚么风吹草动，大家都会频频回头张望。但也只是警戒一下，而不会转身挥刀刺枪，否则九成九会砍杀到空气，那也蛮可笑的，看起来活像个傻瓜。但罗旺可不这么想，他早就打定主意只要一觉得不对劲，就立马施出这“伏虎连环三式”，就算模样滑稽又如何？当傻瓜总比当老虎点心好吧？
    说时迟，那时快，在“伏虎连环三式”施出的几乎同时，罗旺就发现自己被一隻其重无比的老虎压在地上了。但奇怪的是那老虎没有张口咬他，仔细一瞧原来那老虎的大嘴里插着自己的标枪，而且从刺入的角度看来枪尖已深入虎脑，就是说这畜牲死翘翘了。
    罗旺的木盾已被虎爪扯的肢离破碎，但也保住了自己身上完好无伤，只是那特大号的虎躯真的很重，他费了老大劲才从虎尸下鑽了出来，只见前头那伴当正瞧着这边发楞，连锣都忘了敲。
    罗旺打虎就是这么直接了当简简单单，整个过程在一霎那之间就完成了，速度快到罗旺自己都眼花撩乱，看不清楚也说不明白。那老虎更是死的糊哩糊涂一头雾水，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掛掉的。
    虽然罗旺这傻小子说不清楚，但任何一个有经验的猎人一看现场就明白怎么回事。就是那头老虎从罗旺身后飞扑突袭，当牠身体凌空即将扑到的那一瞬间，罗旺恰恰好转身出枪，让那老虎无法闪避就一头撞上了枪尖。这时机抓的不早不迟，早一点或晚一点出枪都会落空的。而且更恰恰好的是，那一枪就不偏不移，而且角度精准地，从张嘴待咬的虎口中鑽进了虎脑。否则若没有这样一枪毙命的话，而只是刺伤了牠，那罗旺也难免会被撕个粉碎的。总之；一切都是恰恰好到了极点，这只能说那畜生多行不义遭到天谴，或说罗旺这傢伙傻人有傻福，不但保住了小命还成了个大英雄。
    罗旺的运气好固然没错，但大家都忽略了若不是他愿意不辞劳苦地举着枪走路，以及不断地回头刺空气，那这些好运也不会发生。或许因为罗旺本来就是个傻名远播的傻小子，那些傻动作本就理所当然，不足为奇。
    罗旺的傻气是大大有名的。他说话傻呼呼的，做事傻呼呼的，被佔便宜了、被捉弄了也不知不觉。他傻到大家都叫他「傻旺」，傻到大姑娘们都因为怕丢脸而不肯嫁给他。偶或有几个姑娘喜欢他的高大魁伟，愿意不计较他的傻名，但还是被他傻的给气跑了。举例来说吧，若姑娘撒娇问他：「大哥你瞧我美不美呀？」，而这傻小子却就给人家一个很诚实的答案，诸如此类的傻瓜事蹟不一而足。
    当然；天下父母心，罗广夫妇是不会承认儿子傻的，若他真傻怎么能把打铁的活干的那么俐落漂亮？又怎么能把家里的活办的那么周到妥贴？
    且说陈祥听罗广口沫横飞地报告完毕，明知他说的有点夸大，但这隻大老虎是罗旺一个人宰的应不致于有假。看看那庞大的虎躯，想想那情景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不免为罗旺感到庆幸，并且真心诚意地着实夸讚恭贺了一番。并且说道：「好了，这张虎皮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我就出两百金(註三)，大哥觉得如何？」。
    罗广沉吟片刻，说道：「这个…三百金好不好？」，他见陈祥似乎面有难色，就补充说道：「我是想给被这畜牲吃掉的那九位家里送点钱，每家三十金，算是这畜牲赔还他们的。多下来的三十金，就等着给罗旺娶媳妇，到时喜事办得再热闹都挖不到咱的棺材本。」。
    陈祥听了这话大感惭愧，忙道：「应该！应该！就照大哥的意思，三百金！」，心里想着虽然少赚了一百金，但能做点善事倒也不错。
    这时罗嫂在厨房里大喊着开饭了，罗广开心的说道：「来来来，咱们去吃几块老虎肉，那是特地给你抢下来的，其他几百斤的虎肉、虎骨连着五脏六腑都被大伙儿分光了。不过虎鞭我可没让他们动，完完整整地留着泡酒，咱们这就去喝他两盅。」。
    (註一)綌是一种粗的麻织品。
    (註二)沤麻就是将麻的皮质与胶质泡烂去除以取得纤维。
    (註三)一金就是一个金鎰，为250公克的九成金。以当时的黄金购买力估算，若说一金可兑1,000钱，合新台币16万元应不远矣。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五章[公主落难]

    罗广一家三口加上陈祥四人这会儿正团团围坐大快朵颐，边吃边喝边聊天。
    那个罗旺与他老爹一样的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但却看上去一脸呆样，似乎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罗嫂倒生得挺秀气，说起话来斯文又有条理，荆釵布裙之下竟藏着一股高华气质，与她老公的粗豪、儿子的傻气，显得很不搭调。
    酒足饭饱，间话家常一会儿，罗嫂说道：「近来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儿？小祥你说与我们听听。」。
    陈祥闻之面色黯淡了下来，叹口气，说道：「唉！有啊！而且是很大的事，大嫂就是不问，我也会说的。」。
    陈祥随后报告不久前巴、蜀、苴三个国家都让秦国给灭了。
    虽说陈祥是个蜀国人，而罗家这时则马马虎虎算得上是巴国人，但等陈祥说完了，罗家三口也听完了，大家只是唏嘘一番，并没有什么特别伤痛的感觉。
    因为陈祥和统治蜀国的「开明氏」扯不上什么边儿，而罗家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统治巴国的「廩君氏」。王族垮台了也不干他们什么事，不过就是换个大王，只盼新大王别太难伺候就谢天谢地了。
    话虽如此，蜀国灭亡还是牵扯出一件让陈祥心里很难过的事，不免感叹地诉说了出来。
    原来那年秦国伐蜀(註一)，秦军在葭萌(註二)击败蜀军后一路追击，在武阳(註三)杀了蜀王(註四)，又追到逢乡(註五)杀了蜀国太子、相国与太傅。秦国在征服蜀国后採取了安抚政策，并没有为难蜀国王族与百官。不过蜀王、太子、相国与太傅这四个人，因为他们顽固主战，所以被认定为战犯。虽然他们自己战死了，但依秦律这些罪犯的家人也是罪犯，于是蜀王一家、相国家以及太傅家的男人就都被杀光，女人则充为官奴，只除了王后在秦军衝进王宫之前就自刎殉国了。
    这位寧死不屈的王后娘家姓萇，是陈祥的小同乡，蜀地资州人。祖上萇弘是位鼎鼎大名的大学问家(註六)，连孔子都要向他请益。他更是位受人景仰的大忠臣，「碧血丹心」这个成语故事说的就是他(註七)。
    王后死了就死了，不去说她。惨的是那太傅萇枚，他是王后的亲弟弟，是萇家一脉单传的独裔。在萇枚的儿子也被秦国处死之后，萇弘的后世就死尽根绝了。一门忠烈，竟落到绝后的下场，让陈祥说着眼眶都红了。陈祥因为与萇家是乡亲，而萇家一向深受资州人的景仰并且引以为荣，因此陈祥才那么悲痛。
    罗家虽然不像陈祥那样对萇家有种特殊的感情，但他们也是有来歷之人，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粗野鄙陋，敬重忠臣孝子的观念还是很强烈的，所以他们听了这等惨事，心头的那份沉重也没比陈祥轻多少。
    在大伙儿的一片静默中，罗旺突然开口冒出了三个字：「攸公主！」。
    「攸公主」是蜀王与萇王后所生的女儿；太子的亲妹妹；太傅的外甥女，一位非比寻常的公主。这位攸公主学识渊博，舅舅家里从祖上传下来的几屋子书几乎都被她读遍了，如此犹嫌不足，还常託人去中原蒐求书册，陈祥就帮她买过几次书，也因此见过她几次。此外；因为她读过许多医书葯典，加之人又聪慧绝伦，就无师自通成了一位相当高明的医生。而更令人讚叹的是，她常常为百姓义诊施药，若知有不便行动的病患，便亲自揹着葯篓，深入市井穷乡去救人。虽然她只能在王城与舅舅家左近救苦济民，但仁心仁术之名却传遍了巴蜀两地，连罗旺这个偏远乡下的二愣子都知道有这么个了不起的公主。
    这个攸公主可能是书读得太多了，眼界高到了云霄，蜀王挑駙马所选的一堆王孙贵冑、名士才子她一个都看不上眼。她父王因疼爱女儿便不好勉强她，所以就磋跎下来成了个二十二岁的老姑娘。父王和母后为此很烦恼，但公主自己却悠然自得，每天不是泡在书堆里，就是替人治病。当秦军衝到资州萇府抄家抓人的时候，她还没接到国亡家破的消息，正在忙着看诊呢！
    大家听罗旺说出了「攸公主」三个字，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都面带疑问地瞧着他。罗旺这时好像没那么傻了，接着说道：「传香火。」，这话虽说不算傻，但好像也不必惜字如金到这种程度吧？
    其实罗旺的想法很单纯，他只是觉得既然男人都死光了，那就让女人去传香火呀！攸公主不也是萇家的血脉吗？
    但罗广、羋氏、陈祥他们可没发展出女人也可以传递香火的进步思想，只知女人要传香火的话只能招赘，但现在攸公主已身为奴隶，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了，还谈得上什么招赘吗？
    陈祥心想这傻兄弟大概是没听懂，就解释道：「王室所有女子都已被秦国收拏为臣妾(註八)，“臣妾”就是女奴，攸公主已成了奴隶，啥都没輒了。」。
    没想到罗旺接着说的话却十分惊人，他道：「她是好人，咱们帮她赎身。」。
    赎身，就是买奴隶，但不是买来当自己的奴隶，而是为奴隶买回自己的自由。那时奴隶买卖的行情从数金到数百金都有，但一个公主？这就很难说了，卖方认为她出身尊贵，又是辛苦打仗才得来的战利品，应该值个高价。可是对买方来说，除了“公主”这个头衔之外，其他的女人功能花个几十金甚至几金就能买到。若要花那么大笔钱去买个虚荣感，拿“小妾曾是某某国公主”这话来骄人，那么这位公主的容貌至少得差不多才行吧？若是这位奴隶公主其貌不扬，就恐怕很难找到想藉之虚荣一下的财主了，其命运不外被官府随便丢到那里去任人糟蹋。
    赎回攸公主这想法，陈祥不是没想过，但问题在攸公主才貌双全名闻遐邇，想要买她回去当个顶级装饰品的贵族富豪大有人在。陈祥明白以他那点财力，跟人家“竞标”是完全没有机会的。他感谢罗旺的关心，也欣赏这位兄弟的侠义精神，就很耐心地解释了情况，委婉地说明为攸公主赎身需要很多很多钱。他说：「贤姪呀！嗯，这么说吧，就算叔叔把所有的船都卖了，或者说你再打十头大老虎，也凑不出那么多钱哪！」。
    罗旺听了，就望着他爹，说道：「爹！你和娘的床底下，不是埋了…」，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他爹连声咳嗽给打断了。
    顿时现场有点尷尬，一片静默。其实罗广并不把钱财看在眼里，他和老婆床底下藏的也不是什么金银细软。只因为那东西牵扯重大，若曝露了出去，说不定会招来不测之祸。儿子不知好歹，口没遮拦，他不得不出声拦阻。
    不料过了一会儿，羋氏开口了，她道：「傻小子这主意倒不错，那口剑大概值不少钱，为攸公主赎身应该够了。」。
    此话一出，罗广与罗旺都瞪着眼睛望她，满脸惊讶之色。不过这和陈祥所猜想的不同，罗广父子其实并不是惊讶羋氏怎么突然变的那么大方，而是惊讶怎么会是那口剑？因为他们父子刚刚所想的不是剑，而是另外一样东西，原来罗广夫妇床底下藏了不只一样宝物。
    羋氏又说道：「咱们在这儿安居乐业，不与人争斗，原也用不着什么宝剑，不如拿去救了个叫人敬重的好姑娘，更为忠臣烈士留下血脉香火。夫君，你觉得如何？」。
    罗广有点迟疑，他想万一那天真的有事，还得仗那宝剑之威，杀敌保命呢！老婆说用不着那把剑，恐怕也不是那么绝对吧？
    这时罗旺说话了，他道：「爹，那剑上的铭文中铸有『万浪还攸』四字，其中『还攸』二字意思是不是要拿它去把“攸”公主“还”回来呢？」。
    罗广听了一惊，想了想便再无疑虑，「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没错，看来天意如此。还愣在那干嘛？快去把宝剑取来给叔叔瞧瞧。」。
    陈祥在旁边听得大感惊讶，今天他们这一家三口似是全都换了一个人，各个谈吐脱俗，气度非凡。显然这一家子大有来歷，那么家里藏着一把值钱的宝剑，也就不足为异了。
    陈祥正在胡思乱想，一把剑就放到了他面前。他一眼望去，就察觉这可不是一般的宝剑，其“宝”的程度远远超出预期。
    那口剑的剑鞘乌黑油亮，在炉火的映照下，显露出一片片密密排列的金色鱼鳞，随着火光的跳跃而荡漾波动，像是活生生的金鲤在水中摇曳。陈祥瞧得呆了，忍不住伸手去摸，然后「啊！」地一声惊叫道：「龙鳞金丝楠阴沉木！」，阴沉楠木是传说中的极品木材，而龙鳞金丝楠阴沉木则是极品中的极品。
    (註一)公元前316年，秦灭巴、蜀、苴三国。
    (註二)葭萌约当今四川省广元市。
    (註三)武阳约当今四川省眉山市。
    (註四)当时的蜀王是杜芦，开明王朝第十二世君主。
    (註五)逢乡约当今四川省彭州市。
    (註六)萇弘的学识在《史记》、《国语》、《淮南子》、《孔子家语》、《左传》、《孔丛子》及《吕氏春秋》等文献中皆有称颂。
    (註七)萇弘曾担任周敬王的内史大夫，毕生奋力振兴周室王权，但却被诸侯陷害冤死，剖心挖腹死的十分惨烈，传说他殉国后其血凝结为碧玉，事见《左传》及《庄子》。
    (註八)此处的「臣妾」并不是电视剧里后宫妃子对皇上的自称，而是春秋战国时官方拥有的女性奴隶，或称为「隶臣妾」。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六章[无双神剑]

    能用这么珍贵的龙鳞金丝楠阴沉木做剑鞘，那么装在里头的宝剑可想而知有多么不得了。陈祥是个商人，不时会买卖、质借各种各样的珍品宝物，所以他对于宝剑的价值是有相当鑑别能力的。
    剑鞘的材质让陈祥的兴奋情绪高涨了起来，但他还捨不得那么快就拔剑观看剑身，仍然继续品味这枝珍贵的剑鞘。这剑鞘一经细看，就令人更加吃惊了，那剑鞘不见前后木片的接缝，它竟然是一整块木头挖空而成！这技艺之高超实不可思议，而用心之深更可谓到了极至。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古往今来普天之下没有一枝剑鞘是这样製作的，不只因为这种做法难度太高，也因为完全无此必要，将前后两片木片榫合再用护环箍紧便已足够牢固，而且也可以做的十分密合。
    陈祥将整把剑从剑头、剑茎、剑格、鞘口、掛环、鞘身直到剑标扫视了一遍，发现这把剑还有个与其他宝剑大大不同之处，那就是它从头到尾没有一丁点的装饰。它没有镶金嵌银，没有雕纹美玉，全然地质朴素净。陈祥呆了一会儿，突然间他懂了，这把剑之所以配上这样不可思议的剑鞘，是因为唯有以极致用心製成的剑鞘才有资格去盛装它。而这把剑之所以这样绝无仅有的朴素，是因为任何最珍贵的珠宝都不能增添它的丰采…这把剑是无与伦比的！
    陈祥用发抖的双手，战战兢兢地抽出宝剑。
    陈祥将剑抽出来几吋，但他眼中所见不像是一截钢铁，而像是一道气势磅礴的瀑布，从剑鞘中一泻而出，耳中也似乎听到如雷奔腾的水柱轰鸣。握着这道“瀑布”再往外抽，瀑布愈拉愈平就拉成了一条汹涌的激流，翻腾飞溅的浪花依稀在眼前滚动，惊涛裂岸的拍击隐隐在耳际澎派。继续再将这条激流往外抽，激流就化做了一带滚滚大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风浪已不足道，巨流也静悄无声。当这剑身全部抽离了剑鞘后，映入眼帘的却是碧波万顷的一片大湖，在光滑如镜又莹光闪烁的湖面上，依稀可见鳶飞鱼跃，湖岸传来虫鸣鸟啼，此起彼落，生机盎然。
    陈祥感动得掉下了眼泪，他明知他眼里所看到的实际上是剑纹(註一)，耳中所听到的实际上是剑鸣(註二)，但这一切却是那么鲜活，身歷其境者无法不寧可当成真的。
    陈祥不需要试剑就绝对相信此剑锋利无匹，而且“吹毛可断、断金切玉、削铁如泥”这一类的话已不足以形容它的锋利。可是对这把剑而言，“锋利”已经不是它的成就所在了，它已超越了兵器的角色，昇华为一件伟大的艺术创作。那位铸剑大师化身为一位天才横溢的画家，用火与铁；而非用顏料与画笔；将他对瀑布、急流、长江与大湖的感动，倾注在这把剑上，“画”出了这把剑。
    看到此处，陈祥已经猜到这把剑的身份了。因为这样超凡入圣的铸剑神技，除欧冶大师之外不会有别人，而大师生平的八件杰作之中，湛卢、龙渊、工布等三剑在楚王手中，巨闕、纯钧、胜邪等三剑由越王保有，而鱼肠则做为吴王闔閭的陪葬品永远埋藏了。这七剑的下落都清清楚楚，剩下来的就只能是失踪百年的太阿剑了！
    相剑大师薛烛、风胡子(註三)都说过，在欧冶子的八件惊世之作中，太阿剑是最突出的一把，其馀七把宝剑其实并不能与它相提并论。欧冶子自己也承认，他的技艺就到太阿剑为止，再也打造不出更好的剑了。所以毫无疑问，太阿剑就是登峰造极的天下第一剑。
    太阿剑并没有剑鍔(註四)，而在原本应是剑鍔的部位铸了虫鸟篆字的铭文，剑身的一面铸着「泰阿巍巍万浪还攸」，另一面的铭文则是「百分千炼欧冶绝炉」。「泰阿巍巍万浪还攸」透露了打造此剑的哲学寓义与感情投射，「百分(註五)千炼(註六)」说明铸造此剑使用了繁复到不可思议的工法。而「绝炉」的意思就很明显，即此剑是欧冶子亲炼的最后一把剑，铸剑技艺至此已臻绝顶，无可再进。
    陈祥放下宝剑，闔眼细细回味今天这场三生难逢的奇遇。良久之后，听得罗广唤道：「小祥！小祥！」，陈祥「噢?」了一声，努力将思绪拉回现实，睁开眼，看见罗广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怎么？还行吗？」。
    陈祥「嘿嘿」乾笑一声，说道：「大哥说笑了，这是世上第一贵重的宝物，较之『随侯珠』与『和氏璧』都还要更胜一筹，拿它赎一百个攸公主都绰绰有馀，怎会不行？」。
    陈祥想了想，又说：「不过嘛…若要把这宝剑兑成金子现钱，那天下没有人买得起，只能拿这剑整个去交换攸公主，没得找零的，这可要说在前头。」。
    罗广微笑道：「这我明白，能把人救出来就好，别的不需计较。」。
    陈祥点点头，又突然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没有接腔，逕自低头沉思。罗家三人也不出声打扰，就让他去伤脑筋。
    陈祥想到的第一个问题是此剑的来路，这是买卖珍宝的行规，也是他经商多年养成的谨慎习性。即使他自己相信罗广老哥不偷不抢，但买家那边呢？人家要是追问起来该怎么交待？于是他就先问了这个问题。
    罗广答道：「这剑是先父少年时在大江里戏水，从江底捡来的，你该知道我都有这等能耐了，而我的水性则是先父传授的。」。
    这点陈祥同意，罗广虽然岁数大了，可是他的水性不但在二水村里要称第一，而且比陈氏船队所有的船员都好，想必教他水性的罗伯伯就更加厉害了。
    宝剑来路的问题，算是交待的过去了。再一个问题则是太阿剑毕竟太过贵重，难免会诱人见财起意，一个弄不好，被人坑了还算运气，更倒楣的还会被人给害了呢！
    如果陈祥有机会謁见秦王，直接向秦王提议做交易的话，那当然没问题，秦王总不可能为了省下一个女奴而强吞这把宝剑吧？但陈祥又算那根葱？怎么可能见得到秦王？所以这事一定会经过他人之手，说不定这中间之人还会动起了歪脑筋。这可能性还不小，而且后果严重，不能不防。
    这个问题的解答很明显，此事不能走正常的官府买卖程序，得直接去找一个明白不能动这种歪脑筋的聪明人，而且还得是能直接向秦王报告的人。这样的人不做他想，就是秦国的相国张仪(註七)，只要能将宝剑带到他面前，此事八成就安稳妥当了。
    问题又来了，张仪可是秦国的相国，是巴蜀地方的最高行政首长，如何才能使他愿意抽空接见一名普通商人？
    不过陈祥没有费太多脑筋，近在咫尺的那张漂亮虎皮就是现成的答案。可是三百金…不，把卖出的机会成本也算进去的话，五百金都或许有望，这对陈祥而言不是个小数目，但他想人家连天下第一至宝都拿出来了，我还好意思小气吗？
    于是陈祥说明了这层考量，并且说道：「要办成此事单靠一把太阿宝剑不够，还得再加上那张老虎皮。不过大哥您放心，虎患受难者的抚卹不会缺它的，这三百金…我出了！」，陈祥愿意做善事，而且他希望做善事能为人所知。
    于是大家商定让罗旺跟着陈祥一起去办这件事，好为太阿宝剑与老虎皮的来路做个人证。
    ……
    张仪刚处理完蜀侯即位(註八)的事，正在成都他的居所兼官署里，检视即将兴建的府城(註九)设计图，忽听得「大人！大人！」，原来是他的亲随张丙闯了进来，说道：「外头有人求见。」。
    张仪不大高兴地应了声：「唔，谁求见？什么事？」。
    张丙回道：「是个资州来的商人，送礼来的…送来一张好大的老虎皮，已经搁在前厅了。」。
    张仪心想这傢伙一向机伶，不会不知道我问的不是礼物，而是来人所求何事。但显然人家塞的红包还挺大，他就给我装糊涂了。不过…老虎皮？这种礼物倒未曾得见呢！
    张仪被勾起了兴趣，就走到前厅瞧了瞧礼物。那是一张硕大无比，无疤无伤，毛色鲜艳的漂亮老虎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张仪思忖这可是份厚礼，不知此人想找我帮什么忙？不管了，先听听他的要求再说，于是命张丙带这位出手不凡的商人进来说话。
    这位商人一进门就拜俯行礼，大声说道：「资州商人陈祥拜见相国大人！」。
    张仪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坐下说话。」。
    宾主坐定后，张仪不喜欢浪费时间，就直接了当地问道：「陈老闆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请直说，我好斟酌。」。
    (註一)剑纹是剑身上的纹理。剑纹有多种成因：(1)为了装饰目的而刻意蚀刻的图案，只见于青铜製宝剑。(2)钢铁内部天然组织的呈现，见于鑌铁剑。(3)局部淬火留下的痕跡，所谓局部淬火，是淬火时将剑脊以黏土包覆只让剑刃触水。(4)复合钢材锻打结合因而形成的花纹，太阿剑的剑纹成因应该属于这一种。
    (註二)剑鸣是宝剑出鞘时因为钢材振动所发出的共鸣声。
    (註三)薛烛、风胡子之名见于《越绝书》。
    (註四)在剑身紧靠护手的地方所包覆的铜片称为剑鍔，又叫做“吞口”，作用是防止剑鞘滑落。
    (註五)单一均质含碳比例的钢是为“一分”，宝剑会在剑脊与剑刄採取两种不同含碳比例的钢，以分炼合锻的方式铸为一剑，是为两分。日本宝刀多为三分，而本书中的太阿剑号称百分，那就信不信由您了。
    (註六)每加热锻打一遍称为“一炼”，通常一把像样的剑需要三十炼，再讲究些的则炼到五十炼，若是製作宝剑的话就必须炼上一百炼。
    (註七)《华阳国志》说张仪当时为大夫，而《史记?秦本纪》说张仪当时是相国，本文取其较搭配本书情节者。
    (註八)秦灭蜀后暂时採取蜀人治蜀的政策，封开明氏的公子通为蜀侯。
    (註九)成都有府城、太城、少城三个内城，皆为张仪所建。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七章[清白朴实]

    陈祥见这位相国不喜欢废话，也就扼要地说道：「小人有位世侄带着家传宝剑候在门外，意欲以宝剑赎买隶臣妾前蜀国公主杜攸，望大人成全。」，他并没有把宝剑的名字说出来，谈生意嘛！总要留点高潮吧？
    张仪听了觉得这事有点蹊蹺，探究一番倒也有趣。他略一思索，就说道：「陈老闆，不过就只是买个隶臣妾罢了，就算你想玩什么花样，去找内府司市即可，你却大费周章地来见我。可见一则你们对这位前公主竟然志在必得，这又为何缘故？二则那把宝剑恐怕也有什么古怪，还非得让我瞧瞧不可，是不是？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
    陈祥听了大感佩服，心想这位相国只听了我一句话，就把关键要害都点了出来，这等才智难怪能成就那么大的功业，看来在他面前诚实才是最佳策略。于是陈祥就把事情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细细陈明，连罗旺打老虎的事也一併交代了。
    张仪觉得这个商人说的故事有意思极了，如果是真的话，那太阿剑这件至宝的出世可是件大事，他来找我还真找对了。但是，他说的是真的吗？嗯，要判明真假却也容易，于是他吩咐张丙：「叫外头陈老闆的伴当进来吧！他身上带的兵器无妨。」。
    从罗旺一踏进厅门，张仪就盯着他打量，直至这条大汉走至阶前。罗旺在陈祥的提醒下，行礼如仪地拜见了这位名动天下的相国。张仪受了礼，然后客气地说道：「壮士请坐。」。
    张仪按耐住好奇心，不急着见识那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神剑，而先对罗旺夸讚道：「听说这隻大老虎是你一个人杀的，真了不起！」。
    罗旺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只呵呵地傻笑。张仪心想这敢情是位傻大个儿，依然和顏阅色地说道：「壮士抱着的这把剑，可有个名字呀？」。
    罗旺答道：「有。」，真的是问什么答什么，连两个字的宝剑名字都不一块儿说。
    张仪耐着性子问道：「那叫什么名字呢？」。
    罗旺还是超级简洁地答道：「太阿。」。
    张仪「噢」了一声，虽然刚刚已经得知，但再次听到这如雷贯耳的名字，难免还是有点激动，他接着就开始问要紧的问题了：「这把太阿剑，你是怎么得来的呢？」。
    若是换了别人定会答道「这是我家世代相传的传家宝」之类的，好就着人家的查问交代清楚，没想到罗旺却回道：「我爹让我带来的。」。
    张仪有点啼笑皆非，只好顺着这傻大个的说法，问道：「那你爹又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呀？」。
    罗旺答道：「我爷爷死了，我爹就收着。」。
    张仪暗暗叹口气，希望这把剑不是此人的爷爷的爸爸传下来的，他耐心问道：「那你爷爷又是怎么得到这把剑的呀？」。
    罗旺不负所望，回道：「我爷爷从江底捞起来的…他是为了帮别的女人捞首饰才潜下江的，但他对奶奶却不这么说。」。
    张仪哈哈一笑，说道：「都好！都好！不管为什么原因下水，能捞到宝剑就是大功一件。」。
    张仪从罗旺一进厅门就开始观察他，又经过这么一番对话，就已判定这是个超级老实的傢伙，质朴纯真的无可置疑，这样的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可以相信。张仪对自己的识人之能把握十足，所以此剑的来路至此算是釐清了。
    接着张仪吁了一口气，对罗旺说道：「让我瞧瞧这把剑吧！」，并指着站在一旁的侍卫说道：「你不用起身，这位官爷会帮忙拿。」。
    侍卫一将宝剑放到面前，张仪还没伸手去拿，就察觉这把剑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那是一种…嗯，是自信！真不可思议，一把剑竟然能让人感受到它的骄傲与自负！当然；一截无生命的钢铁是没有感情的，这份自信其实来自铸剑的人，而这位铸剑人…这位大师…的手艺出神入化，能够把他的感情留在剑上，让别人清楚感受得到。
    张仪的眼力比陈祥更高一筹，连剑都还没有摸到，他就相信了这正是天下第一名剑：「太阿」，不然呢？难道还有其他的宝剑有这种唯我独尊的气势吗？
    张仪拔出了太阿剑，但这时已不是查验而是瞻仰了。他瞻仰了欧冶大师的“画作”，彷彿身歷其境地游歷了雄伟的瀑布、奔放的激流、浩荡的长江与温柔祥和的大湖。
    不只如此，他还瞻仰了太阿剑身为一件兵器的能耐，这与其说是为了完成“验货”的手续，不如说是要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体验一下手操天下至利的感觉。而这把剑给他的体验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与想像，任何坚硬的东西，无论是钢铁还是玉石，都任由太阿剑无声无息地轻轻划过，就像是钢铁或玉石根本不存在一样，较之其他宝剑所谓切金断玉的尖锐削切，完全是不同的境界。
    张仪还剑入鞘，叹了口气，由衷地问罗旺：「这么好的宝剑，你真捨得拿来换一个女奴吗？」。
    罗旺毫不迟疑地回道：「捨得。」。
    张仪问道：「为什么？」。
    罗旺很认真地说：「因为她们家是忠臣，她是好人。」。
    张仪很清楚攸公主娘家的家世，也听说过攸公主行医救苦的善行，是以懂得罗旺在说什么，也相信罗旺此举纯粹出于侠义心肠，并无其他。这让张仪感慨万千，心想义士多出于市井，自己混跡官场太久已难得遇上一个了。
    张仪沉吟不语，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细细思量了一遍。这笔交易看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太阿剑这样的天下重宝以这种黯淡的方式出世，也未免太可惜了。嘿！就只换赎个女奴？这太委屈了神剑，也对秦国无益，甚至还可能会变成捨宝救主的传颂事蹟，引起蜀国人民对前王室的怀念。而且，难得我张仪恭逢其盛，总得捞点好处才像话吧？
    一会儿张仪盘算停当，就向陈祥问道：「陈老闆，你送给我的这张虎皮值多少钱呀？」。
    陈祥没想到张仪会毫不避讳地问这种问题，颇为尷尬地回道：「稟告相国，这要看卖给谁。若在巴、蜀一带应可卖得五百金，若是运到陶、卫、安这等通都大邑找买家，当值千金以上。」，他以为张仪手头紧，想要卖虎皮变现，所以提供了详细的专业指引。
    张仪「嗯」了一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话题一转，又问道：「这次跑来成都要买前蜀公主的人都有那些？你若是知道的话，说来听听。」。
    陈祥当然知道，做生意没有不把竞争者打探清楚的道理，于是他回道：「小人知道，这次楚鄂君、齐薛君、魏中山君、猗顿氏、陶朱氏、卜祝氏等六家派了代表来，都想买攸…前蜀公主。」，他边说心里有点忐忑不安，不知张仪为什么要去关心别的竞争者。
    陈祥正在疑虑的当儿，张仪又把话转回那张老虎皮了，只听他说道：「陈老闆，你送我的那张虎皮很漂亮，谢谢你了，不过我想把它换成现钱，这事可否麻烦你代为处理一下？」。
    陈祥闻言惊愕万分，张仪竟然毫不顾忌的开口要钱？这…这是名动天下的大秦相国吗？但他还能说什么？就只能结结巴巴地问道：「大人…要…要卖…多少钱？」。
    张仪笑笑地说道：「嗯，依你刚才的估计再加一点，就卖一千五百金吧！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卖不了这价钱，你去通都大邑可以找的那些好主顾，这会儿不就来了六家吗？他们可都带了大把的金子呢！」。
    陈祥除了「是…是…」之外，不知还能说什么。
    张仪看起来很高兴，他说道：「那陈老闆是答应帮忙囉？我先在此谢过了。嗯，这样吧，老虎皮你待会儿就带回去，三天后请你送一千五百金过来。」。
    陈祥一边唯唯诺诺，一边努力措辞想把话题转到赎公主的事，可是不等他发话，就听张仪说道：「至于拿宝剑为隶臣妾赎身的事，我看没什么问题，你们大可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最后，张仪为今天的会面做了结论：「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位带着宝剑与虎皮先回去，三天之后再带着金子与宝剑回来把这交易给办了。」。
    陈祥与罗旺离开后，张仪唤来亲随张丙，道：「附耳过来！」。
    张仪低声交待道：「你去找个石匠来，手艺好坏无所谓，要挑个嘴巴紧的，此事务必隐密。还有，出门前先去请冯喜(註一)先生来一趟。」。
    过了一会儿冯喜来了，张仪对他说道：「这几日来了一些各国的财主，说是要买隶臣妾前蜀公主，这事你可知道？」。
    冯喜答道：「此事颇为轰动，在下也听说了。」。
    (註一)冯喜是张仪的私人幕僚，见《史记?张仪列传》。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八章[研桑心计]

    冯喜向张仪表示他知道各大富豪来抢购前蜀公主之事。
    张仪说道：「那好，就烦劳先生去找那些财主家的管事们聊聊，让他们知道我张仪对那女子很感兴趣，打算自己买了她。不过，这话不可明白说，但务必要让他们琢磨出里头藏了这层意思。」。
    冯喜不知张仪又在搞什么花样，但他已习惯了，反正只需把老闆交待的事办好就行，别的就别多问，于是他笑笑道：「小事一桩，相国请放心吧！」。
    张仪说道：「那就辛苦先生了…嗯，还请先生顺便建议那些财主，多买些巴蜀特產…譬如说老虎皮之类的…带回去，不枉大老远跑这么一趟。」。
    老虎皮？冯喜觉得这还蛮古怪的，但管他的，照着传话便是，就笑诺着去了。张仪接着大喊：「来人！传我相令！」。他命掌管官奴买卖的内府司市前来相府议事，又命人将隶臣妾前蜀公主杜攸提解来相府等等，就不一一细表。
    话说陈祥得了张仪打的包票，当然是大感欣慰，但美中不足的是得为筹措那一千五百金而伤脑筋。他估计那张虎皮在仓促之间恐怕最多只能卖到一千金而已，不足的五百金要在三天内调出来让他大为焦虑。
    陈祥头一天跑业务的成绩很令人沮丧，楚鄂君的管事只肯出价七百金，卜祝氏更差劲，竟然给了个五百金的本地价，而猗顿氏那儿则稍好一点，但也只出到七百七十金。不过到了第二天情势就出现了惊天大逆转，陶朱氏的代表刘管事居然没有杀价，很阿莎力地就以一千五百金买下了那张虎皮。而且刘管事好像嫌身上的金子太多了似地，一股劲的问还有什么货可以卖给他。陈祥虽然受宠若惊莫明所以，但生意当头也不及去想那么多，只能乘胜追击，把手头上所有的巴蜀產品，无论新货还是存货卖了个精光，狠狠赚了一票。
    事后陈祥回想这等莫名其妙的“好运”，想到人家天下巨贾竟然对自己这个小商人出奇的客气，又想到刘管事有意无意之间提到了张相国好几次，就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交易是陶朱氏卖给秦国相国的人情，与他陈祥做生意的本事一点关係都没有。陈祥大叹这个张仪实在利害，这么随手一拨弄就捞进大把的金子。
    三天期满，陈祥与罗旺依约带着金子与宝剑到了相国府。一入大门，金子就被相府的人接手抬走，宝剑也被张仪的亲随拿进了厅内，过了一会儿那亲随才出来招呼他们进去。张仪正在大厅里居中高坐，膝前案头端端正正地放着太阿宝剑，他很客气地请两人入坐。
    张仪说道：「罗壮士，陈老闆，太阿宝剑与一千五百金我已点验无误，两位是否确定做这笔交易，不后悔了？」。
    陈祥回道：「确定！确定！」，罗旺则说：「不后悔！」。
    张仪只说了声：「好」，就转头命那亲随道：「去请攸公主过来吧！」，他竟然没说“带那个臣妾”而说“请攸公主”，态度十分友善。
    过一会儿攸公主到了，她环视在场眾人，见到陈祥，愣了一愣，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点头致意。接着她打量了张仪一会儿，就拜伏行礼，说道：「臣妾杜攸拜见相国。」。
    张仪「嗯」了一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攸公主回道：「臣妾已在府上待了三天，从所见所闻不难推断。」。
    张仪问道：「既知我是张仪，那你很恨我吧？」。
    攸公主回道：「攸对秦有亡国之恨，对阁下无私人仇怨。」。
    张仪「嘿嘿」乾笑一声，说道：「真是善于言辞，才女公主，名不虚传，起来吧！入席说话。」。
    攸公主入席坐定后，就听张仪说道：「公主，你对面这两位，资州的陈老闆你已识得，另一位是枳南人罗旺。今天陈老闆带了金子，罗旺带了宝剑来为你赎身，我也同意了，待会儿就放你自由离去。」。
    攸公主闻言心中波涛翻涌，悲喜交集，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只微微颤抖地上前，向陈祥与罗旺跪拜叩首。罗旺呆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陈祥则一惊跳起，赶上前边扶起公主边唸着：「公主快别这样，折煞小人了！」。
    这时只听得张仪说：「好了，好了，等你们离开了再自个儿去慢慢的谢，现在我有要紧的话要交代，都坐好了给我仔细听清楚。」。
    于是各人回到位子上洗耳恭听，张仪神色郑重的说道：「咱们之间的这笔交易已经完成，从今以后，各位务必要把此事忘的一乾二净，就当没发生过。切记！忘了此事！」。
    张仪继续说：「依官方文书，隶臣妾攸以一千五百金被赎身，出赎金的人是谁没有纪录，也不会再有人闻问。但攸公主你从此得隐姓埋名，切勿洩漏身世，别给自己找麻烦。」。
    攸公主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觉这话有何异样。罗旺则是浑浑噩噩，而且也懒得去管那么多。就只有陈祥听了大为惊愕，心想张仪倒是没有贪污，但只是一千五百金？那各国来的富豪每一家都会愿意出三、五千金买下攸公主的，这样子搞法难道不怕那六家哗然抗议吗？还有；既然是用金子赎人，那宝剑呢？
    陈祥想着想着，张仪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说道：「至于太阿剑嘛，陈老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吞没了它吧？这等天下重宝，我张仪又何德居之？自然是献给大王囉！只是到大王面前我另有说词，不会说这把剑是百姓拿它来赎买隶臣妾的。嘿，反正这种事也不会有人相信。」。
    攸公主在一旁听了，才知道原来罗旺拿来赎她的宝剑竟然是太阿剑。她凝视前面这条看来傻不楞登的大汉，这人居然拿出了天下至宝来救我，而彼此素昧平生，也非亲非故，又从未受恩于我，更不可能从我一个孤女这儿谋求些什么，会做这种事的人若非是疯子，那就是…就是…侠义！但这会是真的吗？
    这时张仪的口气已益见严厉，只听他一字一字的说道：「不管你们喜欢还是不喜欢，此事没得商量。将来若是不听我言，在外头胡说八道，就算老夫那时已不在人世，秦王也不会放过你们！」。
    眾人虽然搞不懂张仪干嘛那样紧张兮兮的，但他们都是低调不爱招摇之人，这样做可说正中下怀，当然就纷纷点头称是，衷心拥戴相国的决定。
    张仪见状很是高兴，就宣佈攸公主已获得自由，交易至此算是大功告成。陈祥正想招呼罗旺与攸公主一同向主人告辞，忽听得张仪说道：「攸公主，你舅舅家里的那些书有多少册呀？听说你全都读过了是吗？」。
    攸公主答道：「稟告相国，萇家书库共藏书两千五百一十二部，共一万六千七百二十九册，攸仅仅读过其中十之五、六。」。
    张仪听攸公主说萇家藏书她读过十之五、六，不禁讚道：「那已经很不简单了！」，然后又说道：「那书库我进去瞧过，其中儘多海内孤本，看来萇家开始收藏书籍的年代要远早于萇弘大人吧？」。
    攸公主答道：「相国明察，萇家于周平王年间即开始收藏书籍。」，公主说着难掩为祖上自豪之情，但又纳闷张仪说这些有何用意。
    张仪又讚了声：「了不起！」，接着话锋一转，说道：「依秦法这些书都该烧掉，但我还没去动它，先派了兵守着不让人偷。无奈国有国法，焚书之事也不好再拖下去，只可惜了这些真正的天下瑰宝。」。
    攸公主闻言如逢晴天霹靂，心痛如绞，她趋前向张仪拜倒，连连叩首，颤声哀告：「恳求相国拯救千年先贤心血，为往圣继绝学，攸愿终身为奴以报相国！」。
    张仪淡淡说道：「老夫乃大秦相国，如何能够枉法？那个烧书“库”的事是一定要办的，你给我当十辈子的奴隶都不行。」。张仪面带微笑地看着她，柔声说道：「不过呢…你反正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是吧？若你愿意挑起这个“为往圣继绝学”的重担的话，那连人带书一块儿藏起来倒还算顺便。嗯，怎么说？要不要我让那些看守书库的军士先放个几天假，然后再去烧那藏书的屋子？」。
    攸公主听张仪这么说如绝处逢生，比她自己重获自由还高兴得多，喜极而泣地连连答应扛起护书的重责大任。
    张仪等攸公主稍见平静，又说了：「既然如此，那我这儿也有十来部书一併相託，让它们有个安稳的栖身之处，省得老跟着我奔波天下，万一那天我出了事，这些书就难免要佚失了。」。
    攸公主回道：「攸欣然领命。」。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九章[洞见解忧]

    攸公主欣然答应了为张仪保管书籍，她又想能让张仪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的书必然不凡，就难掩好奇地问道：「敢问相国，那些是什么书呀？」。
    张仪答道：「就是我跟随鬼谷先师(註一)学习时所做的笔记，日积月累之下也就集合成册了。」，他兴緻颇高地补充道：「先师讲学时，大家都只顾着聆听揣摩，难以分心做笔记。愿意埋首记录，回去再刻竹成简用心温习的同窗少之又少，而我则是这少数中最勤快的了。」，说到这儿张仪感慨地道：「先师学识渊深如海，但却述而不作，生平未将所知所悟刻留一字，他身后就只剩下这一点学生的笔记传诸后世了。」。
    张仪又道：「待会儿我就遣人将书送到你们的客栈去，就请公主多费心了。嗯，还有一件事，我想拜託陈老闆，不知是否方便？」。
    陈祥忙道：「相国儘管吩咐，草民自当尽力。」。
    张仪点点头，道：「待会儿送书去客栈的人名叫『张丙』，他是我从家乡带出来的老僕，这次要回我大梁(註二)老家办点事。由于他身上带的“行囊”颇有些“重量”，若能搭一程陈老闆的商船，我也比较放心。」。
    陈祥一听就明白这是张仪派亲信送财物回家。这事不便公然为之让外人知道，找自己这种别人料想不到；却倒还利害与共的外人来护送，实是最聪明的选择。于是便说道：「草民有船班直抵大梁，到了地头再为张管家僱车僱保鑣前去相国府上。那车行与鑣行都是可靠的熟人，安全无虞，请相国放心。」。
    张仪欣慰一笑，道：「那就多谢你了。嗯，就这样吧！各位好自为之。」，说罢便起身离开。
    暂且不提陈祥、罗旺与攸公主三人离开相国府之后如何如何了，就说说数日之后的成都府城兴建工程破土动工典礼。
    那日在祭拜完天地与诸位神明之后，主祭官张仪将祭神的酒水泼洒在地，筑城的工人就着泼洒过酒水的一方黄土，仪式性的开始挖掘，不料没挖几下子就发出惊呼，挖出了一个石匣。
    那石匣盖子上刻着几个鸟篆字，主祭官张仪相国得报，上前查看并弯腰从地下捧出了石匣，扯开嗓门唸道：「王师至，神剑出。謁圣君，镇九州。」。然后似乎觉得唸的不够大声，又用接近喊叫的方式唸了两遍。
    接着张相国打开石匣，当眾从匣中取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张相国低头察看了那宝剑一会儿，就高举着宝剑，兴奋地大喊：「啊！这是太阿神剑！」。随即双手高捧宝剑面北而跪，大喊：「神剑择主！吾王万岁！」。
    参加典礼的数千名官吏、军士、工匠、役伕以及看热闹的民眾等等也跟着跪下，齐声高呼：「神剑择主！吾王万岁！神剑择主！吾王万岁！」，那场面真是令人振奋极了。
    日后这件神剑出土的神蹟传遍天下，世人皆知天下第一神剑已经认证了秦军是王师，而秦王则是圣君，成了一次非常成功的宣传活动，无论在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都使秦王的威望大涨。为此秦王(註三)十分高兴，就赐给张仪五邑，并封他为武信君(註四)。
    ……
    虽然顺利救出了攸公主，但张仪这么拐弯抹角地一折腾，製造了两个烫手山芋留给陈祥。一是攸公主必得隐姓埋名隐居起来，二是堆如山高的书也得跟着躲藏起来。这两个山芋烫到陈祥头大如斗，却不能不硬着头皮接下，否则为德不卒那又算什么玩意儿？
    陈祥原来想的很简单，赎回攸公主后就让她在自己家里暂时落脚，然后通知她开明氏族中亲近的长辈，自然能将她妥善安顿。可是张仪硬要让攸公主从人间消失，这下子可好，那要让她消失到哪儿去呢？更不用说这位公主还带着百多辆大车才装得下的“行李”，陈祥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他能找到什么地方，安全地藏得住公主，而且还藏的下她那么庞大的行李。
    攸公主也很徬徨忧愁，她想自己孤伶伶的一个弱女子，此去连自保都不能够，又如何奢想保护那些书？唯一可依赖的只有眼前这两位恩公，可是人家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太多，还能再厚着脸皮求人家继续相助吗？可是，那些书又太重要了，为抢救那些文化宝藏自己捨了性命都甘愿，又何须顾虑什么脸面？于是她又向陈祥与罗旺跪拜磕头了，但期期艾艾不知该如何开口。
    罗旺见状大疑，说道：「咦？刚刚一回到客栈，你不就谢了很久了吗？应该谢够了吧？」。
    陈祥明白她的意思，赶忙上前扶起，说道：「公主切莫再折煞小人了，抢救萇府藏书的事小人一定会尽力。」。
    陈祥接着说道：「要在数日之内将那些书籍撤出萇府，还得撤离蜀境，这一点小人勉力为之当能办到，公主还请放心。小人只是尚在踌躇要将书运到那儿去，故而一时未能言语，倒叫公主担心了。」。
    陈祥点出了大难题，但他若拿不出主意，公主当然更没办法了，一时间陷入一片沉寂。
    罗旺突然打破了沉默，说道：「那就放在山洞里吧！」。
    陈祥与公主闻言一愣，不明白罗旺的意思，都面带疑惑地望着他。
    罗旺解释道：「我家后头有个山洞，很大，可以放很多书。」。
    陈祥怀疑地问道：「二水村我也很熟呀！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罗旺回道：「我没对别人说过。」，那意思应该是这个山洞只有罗旺一个人知道了。
    罗旺似乎也察觉到此事关係重大，应该多花点力气解释清楚，于是说道：「那洞口在咱家南边靠洋水的山壁上(註五)，爬着山壁过去得爬上大半天，我为了去瞧瞧那儿为啥会冒云气才爬过去的。结果咱瞧就只一个山洞，云气打里头往外冒，鑽进洞里也没看到有什么仙人在造云。不过公主你别担心，洞里头是没云的，尽可放书。」。
    陈祥说道：「喔，是这样呀！」，他相信罗旺说的句句皆实，但其判断力就值得怀疑了，于是问道：「但是若要攀缘山崖大半天才能到达，又如何能运书进去？」。
    罗旺想都不想就说道：「那就船靠崖边，用绳索从船上吊上去好了。」。
    陈祥心想此话听来有理，虽然做起来恐怕远不如说起来那么轻松，但应大体可行。无论如何，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书的问题就这么办了，但人呢？看来攸公主似乎也得藏到二水村去了，总不能“行李”运到了东边，而行李主人却跑到了西边吧？再说，陈祥也想不出那儿还有个“西边”可以让攸公主隐居的，二水村倒成了唯一之选。
    这一点陈祥想得到，攸公主当然也想得到，所以没等陈祥开口建议，攸公主就主动地对罗旺说道：「罗恩公，府上可否让攸寄居一段时日，待得攸整顿停当再自谋生理？」。她想反正欠人家的几辈子都还不完了，所谓债多不愁，就死皮赖脸再求他相帮一次吧！不然自己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罗旺很乾脆地回道：「可以。」，但不知怎么地，他破天荒的加了一句原本他不会花力气多说的废话，说道：「你来我很开心！」。
    陈祥倒也罢了，他只觉得那是欢迎词一类的话，但攸公主却莫明所以地听懂了罗旺话中的真心喜悦。这让她心中砰然大动，一时间竟然张皇失措了起来，慌乱地说道：「唔，我会洗衣，会做饭，会打扫清洁，还可以教恩公的子女读书，不收工钱，但求温饱。」。
    罗旺听攸公主这么说赶忙摇手说道：「我没有小孩，我还没娶妻呢！」，他也不明白自己为啥那么急着纠正这一点。
    罗旺不明白，但攸公主明白。不知怎么地，攸公主似乎已成了罗旺肚里的蛔虫，不管罗旺说什么，甚至不说什么，她都能体会到罗旺的内心真意，比罗旺自己还清楚。正因如此，攸公主一下子刷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攸公主不说话，但罗旺还继续说，他道：「我没娶妻是因为那些姑娘我都不喜欢，所以就没让她们喜欢我…可是我很喜欢你…」。罗旺虽然憨直天真，但生平头一次把话说到男女之间的这一层上，也难免有点害羞，一时间竟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罗旺把“我很喜欢你”这几个字说得坦率又真挚，这让攸公主快喘不过气来了。而且她捫心自问，也无法否认自己实有窃喜之心，只是此情此景之下，她也只能不发一语地把头埋的更低了。
    陈祥在一旁听得张大了嘴，瞧瞧这位，又瞧瞧那位，心中大叫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情况呀？他想还是赶快跳过这一齣为妙。
    (註一)鬼谷子王禪，战国中牟人，此时应该已经不在世，据说孙臏、庞涓、张仪、苏秦都是他的学生。
    (註二)大梁是当时魏国的国都，约当今河南省开封市。
    (註三)当时的秦王是秦惠文王嬴駰。
    (註四)张仪封武信君见于《史记》及《资治通鑑》，但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太阿剑而获封君，则无法查考。
    (註五)这个山洞现在被称为「芙蓉洞」，是个石灰岩溶岩洞穴，1993年江口镇居民因为好奇那儿为啥会冒气而冒险前往查探，因而发现该洞。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十章[藏诸名山]

    陈祥「咳」的一声，打破了他看郎情妹意好戏的尷尬，说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先这么打算，请公主暂居罗家一段时日，罗大哥与罗大嫂一定会很欢迎的。并请公主万勿烦恼生活用度，小人绝不能让公主少了吃少了穿的。」。
    攸公主听了陈祥这么一番话大感不安，刚刚的那点小儿女情怀立时消失。她想这样一直拖累两位恩公也不是办法，可是自己又有何能耐可以自谋生活还能照顾书籍？但眼前也无他法可想，只能将这难题暂藏心头了。
    不管这三个人各有心事，总之既然大计盘算停当，他们就尽快赶回了资州，去进行抢救人类文化遗產的行动了。
    陈祥把自己全部的船都召回来了，又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租船隻，好不容易凑足了估计所需的船隻。待得看守萇家书库的秦军一开始“放假”，他就集合了所有的伙计、家丁以及闻讯来帮忙的乡亲邻里，快手快脚地把萇府书库一搬而空，运到资水(註一)岸边装上了船。
    船队将顺着资水而下，从江阳(註二)入江，沿江航行到枳邑，转入涪水然后溯水而上，到了二水村后再转进洋水走约摸十里，就可以到达罗旺所说的那个山洞的崖壁脚下了。
    这一路上攸公主与罗旺两人朝夕相处，日益亲厚。攸公主也彻底地懂得了罗旺，明白他天生质朴刚毅又仁爱侠义，实在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男儿。而且一路上登船落船与在船上的爬上爬下，她都依赖罗旺的搀扶呵护，罗旺那厚实温暖的大手让她感到又安全又舒适，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握着就像是回到了家。
    攸公主烦恼多日的心事，答案已清楚浮现，只不过这答案要能实现恐怕还大有难处。她心想陈恩公一直放不下过往身分，到现在还“小人”来“小人”去地自我贬称，看来他是不敢“僭越身分”来管这事了。而另外那个呆子…呸！反正就那个人啦！他也不可能突然就变聪明了，算来算去要想实现心愿，只能由自己主动出击了。
    这日船队驶进了涪水，即将抵达二水村，罗旺就换了艘快艇先赶回村里，好多找一些村里的弟兄来帮忙，并且在洞口架设绳索绞盘。
    这时攸公主想想那事也不好再迟疑担搁，就鼓起勇气对陈祥说道：「恩公，您的大恩攸已难言谢，三生也报答不完，今后又要依赖恩公照拂，攸更感不堪承受如此深重的恩泽。是以攸左右思量之下，心生一愿，但乞恩公成全。」，说罢拜倒在地，任陈祥如何搀扶就是不肯起身。
    陈祥急道：「公主切莫如此，有何心愿请儘管直说，只要小人力所能及就一定为公主做到。」。
    攸公主闻言泪如雨下，啜泣说道：「攸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乞恩公可怜，收为螟蛉之女，日后让攸也有亲人可以依靠。」。
    陈祥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您是公主，小人是草民，这…小人配吗？」。
    攸公主持续拜伏地说道：「攸只是亡国难女，已不是什么公主了，而恩公古道热肠，义薄云天，能侍于恩公膝下那是攸的荣耀与幸运。」。
    陈祥呆了好一会儿，思绪翻搅，想来想去觉得这对攸公主实在也是最好的安排，再推辞那就矫情了。于是深吸一口气，正色说道：「好吧！那小人就不揣卑微，忝窃为公主义父了。」。
    攸公主破涕为笑，对陈祥行叩拜大礼，口称：「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
    陈祥端坐受礼，老泪纵横地说道：「公…吾女请起！」，又十分欢喜地说道：「小…为父和家里那口子…就是你义母，生了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这下子你义母可要乐坏了。」。
    攸公主欢喜说道：「待此间事了，定要去拜见义母。嗯，家里那三位兄弟，是攸的兄长还是弟弟？」。
    陈祥笑道：「老大跟你同年，是兄长还是弟弟倒要算算清楚。老二比你小两岁，老三小你四岁，这会儿他们三个都在这船队里各带着一艘船呢！只是前几天为了把你藏好，我连他们都瞒着，也就没告诉你，这下子成了一家人，到了地头大家再好好亲近。」。
    陈祥沉思片刻，说道：「至于你的出身来歷，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即使是你义母连着你那三个义兄弟，还是继续瞒着他们为妙。」，他还说：「回头与他们见了面，就说你是我上回去帝丘(註三)做生意时收的孤女，是同宗本家，姓陈，至于名字吗…」，陈祥瞧了瞧舷窗外，有感而发说道：「这儿有青山绿水，就叫“清”吧！嗯，陈清，陈清，挺不错的名字。」。
    陈清拜了义父后，她的大事还没有功德圆满。但只要今天这关一过，后头未了之事必然会水到渠成，她就不必过度主动了，静待事态发展即可。
    陈祥人逢喜事精神爽，思路也活泼了起来，就趁着这两天为新收的女儿仔细筹谋了一番，并且打定了个皆大欢喜又一劳永逸的算盘。
    船队到达目的地时，二水村十来个壮丁已在洞口架好绞盘绳索，而罗旺则身上系着绳索在崖壁脚下等着。陈祥及陈清搭乘的那艘船头一个靠了上来，罗旺迫不及待地一跃上船，见了陈清两人四目交会，欣喜之情溢于顏表，还真有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儿。
    由于陈清坚持要进洞亲自招呼书籍的安放，罗旺就二话不说，一把将陈清抱起，揹在身后捆牢，让洞口的弟兄们把两人一同拉了上去，之后才开始起吊书籍。就这样一篓接一篓；一船又一船地逐一卸货，足足忙了六天才大功告成。
    这些日子陈祥没这么辛苦，他把船队交给了大儿子陈晃指挥，自己就舒舒服服地住在罗广家，同时也与罗广夫妇商议重大的事情，而他的提案让罗广夫妇大喜过望，全票欢乐通过。
    罗旺与陈清两人一回到家，陈清就受到了罗广夫妇热烈而亲切的欢迎。热闹了一阵之后，趁着罗家三口各自去忙杀鸡生火洗菜之类的当儿，陈祥对陈清说道：「清儿，我觉得罗旺他们一家子都很喜欢你，但不知你对他们印象如何？」。
    陈清有点慌乱，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很得体的话，就只能低着头简单回道：「清儿也很喜欢他们。」。
    陈祥说道：「那好，为父的若把你许配给罗旺，你可愿意？」。
    陈清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似地回道：「清儿悉听父亲做主。」。
    陈祥哈哈一笑，开心地说道：「那咱们就便宜那傻小子了，我这就去叫罗大哥来提亲也﹗」。
    ……
    双方家长都很乾脆，一点不磨蹭，亲事三言两语说定了。至于许嫁、纳采、问名、纳吉、请期、迎亲等等囉哩叭唆的繁文縟节，都一概省略，立马摆上酒席，大伙儿痛快吃喝一顿，就让罗旺与陈清拜了天地，进了洞房。
    大事办妥，陈祥可以缓出手来处理一下张仪交办的事了。由于前一阵子空不出船去大梁，所以张仪的亲随张丙就一直跟着着船队，还吃了罗旺与陈清的喜酒。陈祥正想让他的大儿子陈晃送张丙去大梁，张丙却病倒了，而且病得还不轻，短期内是无法承受舟车劳顿之苦的。陈祥无奈，只好把张丙留在罗府养病，说好次年开春再派船来接他，自己就带着船队离去了。
    罗旺与陈清成婚后不久的某天晚上，陈清被罗广夫妇叫进了他们两老的房间，罗旺却没一起进来，在院子里晃悠。因为罗广夫妇要讲的事罗旺已经知道了，不用再听，而且两老话对媳妇要说的事是秘密，怕邻居跑来串门子，或者借油借盐借针线什么的，无意中听了去，所以就让罗旺在外头挡着。
    那晚陈清听到的是罗家的家庭歷史，那可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所以罗广讲了很久。由于这段故事各位看官都听过了，在此便不赘述。
    总之说到最后，罗广喝了口茶，道：「那姬广是我，羋煦是你婆婆，姬旺就是你那个傻呆瓜老公。今天暂且说到此处，先让你知道个大概，其馀详情以后再慢慢聊。」。
    陈清说道：「媳妇明白，很期待爹娘再次召唤…嗯，桌上那盒子，里头放的可就是婆婆的嫁妆随侯珠？是特地拿出来让媳妇瞧瞧的吗？」。
    羋氏接过话，说道：「呵呵?咱家媳妇可真聪明，那是随侯珠没错，不过现在别看，你拿回房里，明日白天再打开看。」。她又解释道：「那是一颗夜明珠，而且还非常明亮，若晚上打开盒子，恐怕珠光太亮，会惊动左邻右舍前来查看，所以得白天看才行。」。
    陈清不大明白，说道：「那何必拿去媳妇那儿？明天媳妇再过来看就是了。」。
    (註一)资水即今长江的支流沱江。
    (註二)江阳约当今之四川省瀘州市。
    (註三)帝丘约当今河南省濮阳市濮阳县，是当时卫国的国都。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十一章[英才辈出]

    陈清不明白为什么婆婆羋氏要她把随侯珠带回她和罗旺的新房。
    羋氏笑道：「咱们家从太祖天子朝开始便一脉单传，歷代想尽办法就是生不出第二个孩子。到了你公公这一代，好不容易得了这颗宝珠，听说放在夫妻床下有胎珠好结之吉运。我和你公公试了这么许多年，却是不灵，这回该换你们小俩口再努力试试了。」。
    陈清听了脸颊火烫，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听婆婆又说：「你拿这珠儿回房里，放到床下，从今晚就开始试，咱们两个老的着急的呢！」。
    ……
    次年开春后，陈祥依约派了船来接张丙，可是张丙的病尚未完全痊癒，仍然很虚弱，无法成行，就只好继续在罗家养病，一直到十月才完全康復。不久后陈祥亲自带船来接他，同行的居然还有陈祥的夫人；也就是陈清的义母孙氏。
    原来秦国在蜀地推行秦法，对商人颇不友善，管制烦琐，税负又重，使得生意愈来愈难做。陈祥便动念将大本营迁至二水村，这儿不属于任何一国，不用纳税，也没有官府来囉嗦。这回便是让老婆来观察环境，看看她是否喜欢住在这乡下，稍后还顺便带她去大梁旅游。
    孙氏很喜欢二水村的风水人情，也跟亲家相处的很愉快，所以陈祥搬家来这儿的事八成有谱了。
    这天罗家全家在河边欢送陈祥夫妇以及张丙登船，陈清挺着个老大的肚子，她已怀胎十月，算算应该要临盆了，事实上她已开始阵痛了。张丙仍然亲自背着他那始终寸步不离的私人行囊，不肯轻松一点，没把它随同其他张仪家的财物那样交给船伕搬运。
    陈清为了送义父义母，忍着腹痛不说。此外这十个月来陈清为张丙事奉汤药，两人已建立了相当的友谊。这时陈清走至张丙身边，把一个小包袱交给他，并说道：「张叔叔，你病后仍需善加调理，这是我熬製的养生膏，记得每日服用少许。」。
    张丙感激地伸手接过，说道：「谢谢公…夫人。」。
    这时是周慎靚王六年十月二十三日(註一)午时，即公元前315年10月1日12时。请看官注意，这又是一个“穿越转折点”，距离上一个发生在西施自尽时的穿越转折点已整整一百五十七年又六个月了。
    不过这次还是没有发生穿越事件，歷史仍然照着咱们所读过的歷史照旧发展下去。
    不管那时有没有人穿越时空，总之，陈祥他们的船一驶离河岸，陈清就蹲了下去，在河边產下一子。
    这个初生儿是周景王的十世孙，罗广给他取名「宇」，是为「罗宇」。
    后来罗宇长大了照常娶亲生子，就此一代又一代地把香火传了下去。
    直到西汉元鼎三年，即公元前114年，距周朝亡国已一百四十二年。而且改朝换代秦亡汉兴，天下太平，于是罗宇的八世孙罗嘉觉得不需再顾忌会有什么政治迫害，便拿掉了「罗」氏，恢復以「姬」姓行世，是为姬嘉(註二)。
    汉武帝刘彻得知周朝宗室仍有后裔传祀，便于次年下詔封姬嘉于潁川郡长社，为周子南君，地三十里，食邑三千户。这个小小封国延续了四百三十年，直到西晋建兴五年，即公元317年才绝封。
    不管是当国君吃封邑，还是当老百姓自食其力，罗宇的子孙都照样一代一代地承传下去。到了北魏孝明帝熙平二年，即公元517年，罗宇的二十一世孙姬光(註三)既无封邑可吃，也不想自食其力，就打破传统当了一名和尚，法名慧可，改吃善男信女的供奉了。
    姬光；或说慧可禪师；在洛阳龙门香山修行十年后，又跑去嵩山，拜入达摩祖师门下，尽得达摩《易筋经》与《洗髓经》真传。他到了晚年之时遭受迫害，没有固定的寺院与徒眾，便接受他出家前所生的儿子的儿子姬尚宗的奉养过日子。
    姬光活到一百多岁(註四)依然身轻体健、无病无痛，他知道这是拜修习《易筋经》与《洗髓经》之赐。为了将达摩师父创下的两门神奇的保健功法承传下去，造福大眾，姬光就把易筋、洗髓两经传给了他的俗家的曾孙姬元昌。不过姬元昌修习之后，却发现这两门功夫不只能健身，拿来打架也威力巨大无比，动輒伤人，实不宜轻易传授。便没有遵照曾祖之命普传大眾，反倒珍而秘藏，諭示后世非嫡系子孙不得获传。
    姬元昌之后又传了四十二代，来到明朝末年。姬家近两千年来几经搬迁，这时已落户在蒲州(註五)，并且出了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名叫姬际可(註六)。
    姬际可少年时被一位终南山隐士看中，授予《岳武穆王拳经》一卷，他依法修习，练成了一身好武艺。后来他又到少林寺去观摩学习，体会到了内劲外鑠、拳功合一的要旨。因而将家传《易筋经》与《洗髓经》的内功，和《岳武穆王拳经》中的拳术与枪法融治为一炉，创下了内外兼修的上乘武功「形意拳」与「六合枪」，成为一代武学大宗师。(註七)
    姬际可的十二世孙叫姬善正，家传武艺与医术都十分了得。他年轻时因为嚮往豪侠的生活，就没有留在家乡当医生，而离家行走江湖，到处给人当镖师混饭吃，不时也管管间事，行侠仗义一番。
    后来土匪们大都装备了火枪，姬善正的武功虽高也不顶什么用，保鑣这口饭实在吃不下去了。于是他就在江寧(註八)落脚，娶了老婆安家落户，开了间小小的中药铺，兼帮人把脉看病，治跌打损伤。他的这间中药铺生意马马虎虎，小日子还过得去。到了民国元年，即公元1911年，姬善正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为姬家桐，这是罗宇的第九十世孙，周景王的第一百世孙。
    姬家桐从小是个超级神童，十四岁时就从金陵大学(註九)毕业，而且还读遍了该校文、理、医、农、林、工各科的所有课程。为了不埋没他的天份，姬爸爸咬紧牙凑了旅费送他到德国留学，拜在量子力学大师沃尔夫冈?包立(註十)的门下。姬家桐也不负父望，十八岁时顺利拿到了汉堡大学的博士学位，返国后就在南京的中央大学任教。
    要知当时中国首屈一指的大学，还不是北京大学或清华大学，而是南京中央大学。姬家桐既然系出名门，身为当时学歷最显赫的科学家，那当然就优先被中央大学延揽了。而且他家恰好就在南京，同时也得了个地利之便。
    姬家桐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结了婚。虽然这个婚姻系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但小夫妻俩恩爱逾常，较时下流行的因自由恋爱而结合的夫妇还要亲密。
    到了民国二十六年，即公元1937年，姬家桐有了一个儿子，他给这儿子取名为「姬大同」。此时中日战争已全面开打，而日军也打进了南京城。
    姬家桐全家都留在南京城，因为身为知名的科学家，姚家桐心想即使鬼子来了大概也不会对自己如何。再说家里不过是个做小生意的，与政、军界一点都没有牵连，不会惹到汉奸来找麻烦，所以觉得离城逃难并不是太必要。
    不过让他们冒险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并不是这份心存侥倖，而是妻子才刚刚生產，身子还很虚。并且老母体弱也经不起跋涉颠簸，即使想走也走不动了。可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外面那些日本兵已经不是个有纪律的军队了，甚至也不是“人”了，他们只是一群带着枪的野兽(註十一)。
    炮声已沉寂了好几天，但外面仍不时传来零星的枪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与嘶喊。姬家桐一家子六口人都挤在这个门窗紧闭的房间，空气中混杂着浓烈的汗臭、食物的味道、排泄物的味道，还依稀带着些血腥味，因为姬家桐的妻子才刚刚分娩，为他生了个儿子。
    姬家桐爱怜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妻子以及她怀中的婴儿，心想咱家这小子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就跟他怀中揣着那本笔记簿一样，原本这两件事应是双喜临门，可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当儿，一点都打不起喜庆的心情。想着就不自禁地摸摸胸前那本厚厚的笔记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把它揣在怀里，大概是太宝贝这份多年心血的结晶了吧！
    那本笔记簿记载的是他一个多月前才大功告成的论文原稿，而他已将论文誊本寄往了德国，请他的老师包立审阅斧正。那论文提出了一条极重要的科学定律：「任何关于定域隐变数的物理理论无法复製量子力学的每一个预测」，并且给出了一个不等式，明确了该式在古典力学中成立，而在量子世界中却不成立。在多年之后，这个定律与不等式被物理界称为「姬定律」与「姬不等式」(註十二)。
    (註一)此日期依周历换算。
    (註二)姬嘉确有其人，但所谓他是罗宇的八世孙，又原本以「罗」氏行世云云，则难以考证，读者不必认真。
    (註三)姬光即禪宗二祖慧可，他是否为罗宇的子孙亦难考证。
    (註四)姬光生于公元487年，卒于公元593年，享嵩寿一百零六岁。
    (註五)蒲州即今山西省永济市。
    (註六)姬际可是明末清初武术家，有「神拳」及「神枪」之称，创下「形意拳」与「六合枪」广为流传，被誉为当时武林第一人。
    (註七)这个故事三分史实，七分自由创作，读者听听就好。
    (註八)江寧即今江苏省南京市。
    (註九)金陵大学成立于1910年，以英文授课，1952年与南京大学合併。
    (註十)沃尔夫冈?包立，wolfgangpauli，科学家，1945年诺贝尔物理奖得主，公元1923年～1928年间在德国汉堡大学任教。
    (註十一)日本第10军，自1937年12月13日起在南京大屠杀了六週。
    (註十二)如果姬家桐没有发表这篇论文的话，那同样的理论会被johnstewartbell在1964年发表，并且被称为「贝尔定律」与「贝尔不等式」。

 第一卷[源远流长] : 第十二章[血海深仇]

    日军打进南京城时，姬家桐全家都躲在自家屋里，冀望足不出户就能保得平安。
    姬家桐与家人正在忐忑不安之际，外面的枪声与嘶吼声突然间彷彿暂时消失了，一声巨大的声响打破了不祥的寧静，显然这是前院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女人们瑟缩地抱在一起，姬家桐与老父姬善正起身戒备，他们父子一人拎着一支红缨枪堵在房门口，准备拚死保护亲人。
    在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与打砸声之后，「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了，出现了几个长着人形、拿着枪、红着眼的野兽。那几隻野兽面对这两个支那大汉，毫不迟疑地就举枪乱射，姬家父子根本没机会施展古时候曾经叱吒江湖的六合枪法，就被现代的火枪击倒在地。姬家桐看到了枪口冒出的火花，耳中迸出「嗡！」的一声巨响，身躯就被一股大力撞的退后了几步，坐倒在墙角，他的腹部挨了一颗枪子儿。
    鲜血在姬家桐的衣服上漫开，染红了半个身子，他艰难地喘着气，半昏迷地瞧着那几隻野兽进行它们丑恶的兽行。矇矓中他看到牠们用枪拖将重伤倒地的父亲活活打死，看到他们残酷地姦杀了他的妻子、妹妹和母亲，看到牠们把他的孩子挑在枪尖上甩动，最后他看到其中一隻野兽向他走来，斜着眼瞄瞄他，露出一股邪恶的狞笑，然后将刺刀戳进他的胸口。
    天在崩落，地在塌陷，世界在旋转，昏迷中他看到亲人在向他微笑挥手，一霎时又变成了狰狞的恶魔向他扑噬而来。就这样地在地狱里煎熬了三天三夜之后，他又回到了人世。
    姬家桐挨的那一枪从腹肌处射入，穿过空肠，从腰椎旁离体而出。由于穿透的角度恰恰好不致于伤到重要器官，也不会伤到脊骨及重要血管与神经。而且因为射击的距离很近，飞出枪口的弹头还没有开始翻滚就穿过了他的身体，所以对身体组织的破坏截面很小，这一枪并不致命。
    至于戳在他胸口的那一刀，刺入的位置与刀身的角度又是恰恰好没有刺到心脏与大动脉，同时也被姬家桐揣在怀里那本厚厚的笔记簿挡了一下，因此刺刀入体不深。更且那把刺刀大概是之前杀的人太多了，血槽里黏满了乾涸的血块，刀面紧贴着胸肌毫无间隙地刺进抽出，并没有将空气带入肺部，只造成了轻微的闭合式气胸，因此这一刺刀也没能结果了他。
    姬家桐自幼修习祖传的形意拳，要知姬际可正宗真传的形意拳那可是以达摩《易筋经》与《洗髓经》做底子的，长期锻鍊之下能使肌肉与内腑生长的紧緻、强軔而且富于弹性。再加上姬家桐正值生命力最旺盛的年岁，因此虽然失血甚多，剧痛也使他休克，但只要能熬得过伤口的感染，他就能活下去。
    姬家桐一个一个地爬向他的亲人，一个一个地拥抱着尸身悲鸣。最后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这个地狱般的房间，从前厅地板上抱起像是一团破布的儿子，跪在地上，仰天发出了长长一声悲惨到极点、悽厉到极点的嚎叫。
    此仇比海还深，比天还大，今后让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就是復仇。
    两个月后，姬家桐在淮河北岸的小蚌埠追上了一支中国军队，那是国军第五十九军(註一)的一个团。他找到了带队的官长，说了声：「我要当兵，杀鬼子。」。那官长瞅着这个满面乱髯的大汉打量了一阵子，只问了他的姓名籍贯，就给了他一桿步枪、一口大刀，还替他弄来一套特大号的军服。从这天起，世界上就少了个科学家，多了个致命战士。
    姬家桐发现他打仗的天份丝毫不比他的科学天份逊色，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对敌肉搏廝杀时拼命如同猛虎发疯，成了个超级狠角色。他更且练就一手出神入化的枪法，五百步之内要打鼻子就打不到眼睛，例不虚发。因此不多久就被指派为专职的狙击手，并且拥有在接战时自由行动的特权。
    姬家桐在部队里十分沉默，不大跟弟兄们来往。在没有战事时，不是擦枪磨刀就是自个儿发呆。每当开起战来，队上就不见他的人影，因为他单枪匹马出战，像个幽灵似地在战线前前后后飘盪，不断地侦察、潜行、埋伏、选择目标、扣下扳机、转移位置，再侦察、潜行、埋伏…。就这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枪口下添了数不清的亡魂，人们也忘了他姓啥叫啥，就只叫他「杀手」，连敌人阵营里也流传着关于他的恐怖故事。
    姬家桐就这样打打杀杀了七年，然后敌人投降了。突然间没仇人可杀，他就失去了活下去理由，但同时他的灵魂也已经痲痺了，活不活也无可无不可，于是他就无所谓地继续活着。接着姬家桐又打了四年很无所谓的的仗，他和那些对战的人无冤无仇，所以临阵起来枪法就突然变得不准了，业绩直落。反正就只是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地宿营、行军、接战、逃跑，一切不过是行尸走肉似的习惯反射。
    公元1948年徐蚌会战时，国军五十九军大部分投共。但姬家桐所属的团仍然效忠国民党，于是他就随该团撤退，最后辗转跑到了台湾，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像过会踏足的地方。
    到台湾后连那无所谓的仗也没得打了，姬家桐就因年纪太大而被退伍。没有人知道他是个博士、教授、科学家，他既没有任何相关证件，也懒得对任何人提起，因此就被安置到一所小学当工友。他干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连是不是还要赖活着都说不上来呢！
    姬家桐在那所学校里人缘不怎么好，倒不是他做人做事有什么不妥，而是他整天扳着个脸，不茍言笑，让人难以亲近。说他难以亲近还是客气了，事实上大家只要没什么事就躲着他远远的，因为他不但极为高大威猛，更且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兇悍气息，胆小一点的人见着了还会打哆嗦呢！
    镇上宫庙里给人解籤兼算命的阿聪伯说老姬的那种气息叫做“阴煞杀气”，只有杀人如麻，身上揹了超过九十九条人命的煞星才会有那种杀气附身。话虽如此，可是姬家桐也着实勤快能干，学校里大大小小的粗工细活都一手包了，所以校长倒是蛮喜欢他的。
    无论如何，这所小学有五百多个学童，二十几名教职员，却只配置了一名工友。所以无论大家再怎么不喜欢姬家桐，都不得不承认他是这所学校不可或缺的人物。
    姬家桐来到这所小学的第二年，在一个酷热的午后，他坐在学校门口的大榕树下翘着腿乘风纳凉。虽然风也是热的，但总比闷在屋里好得多，再说暑假期间间间无事，反正也没别的地方好去。
    他远远就看到她了，她从公路局班车捲起的滚滚沙尘里冒出身影，白衫蓝裙，留着短发，模样就像个女学生。她仰着上身双手拎着个大皮箱，走几步就放下箱子歇一会儿，似是万般艰难地捱了过来。
    那个从滚滚沙尘里冒出来的女孩，直直走到姬家桐面前，傻傻地说道：「我来报到。」
    姬家桐道：「嗯，新老师是吧？校长下班了，主任也下班了，大家都下班了。」，其实这时还不到下午三点鐘，但谁叫这儿是天高皇帝远的偏远地区呢？
    看她愣在那儿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姬家桐暗暗好笑，也不免多打量了她几眼。她年龄约摸二十啷噹，想来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吧！中等个子，不胖不瘦，圆圆的脸，五官十分端正秀丽，特别是那双乌黑明亮好像会说话的大眼睛…，见到这双眼睛，姬家桐心里突地一跳，旋即暗骂自己怎么啦？他不敢多想，也不敢再继续打量下去。
    她并没有愣很久，略一沉吟就神情一整张口欲言，看来是想通该怎么办了。姬家桐心里暗讚了声『聪明的女孩！』，没等她说话就站起身来，像拎根稻草似地拎起了她的大皮箱，说道：「我是工友，我带你去宿舍吧！」。
    那新来的女老师吃惊地望着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她从没见过像这样高大又散发着威猛气概的男子。他并不英俊，但是身材伟岸挺拔，而且一张脸天圆地方、浓眉阔嘴，称得上是相貌堂堂，怎么看都无法把他与一般人对“老芋仔”的印像连系起来。特别是他的眼神，竟是那么深邃，那么耐人寻味。突然之间她似是微微震了一下，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忖道：「陈香凤呀！陈香凤呀！你好不知羞，想到那儿去了！」，随即收拾了精神，跟着他向宿舍走去。
    这时候是公元1951年8月，他已经四十岁了，而她还差四个月才满二十一岁(註二)。
    (註一)1938年2月22日国军五十九军收復小蚌埠。
    (註二)日据时代八岁入学，唸到师范毕业需时十二年，即满20岁毕业。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一章[解甲归田]

    陈香凤是台南人，父亲是个自行开业的医师，她家里在台南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望族。她排行老么，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以陈香凤的学业成绩与家境而言，若要读一般高中然后再上个大学是轻而易举的，她之所以会去唸师范学校，全然出于陈妈妈的深谋远虑。
    要知那年头当过老师的女孩，找起婆家来那可顶顶抢手，这就要比读不读大学重要多了。再说当时全台湾唯一的大学远在台北，她父母也捨不得让宝贝女儿将来负笈远游，因此就让她考进了台南师范学校。
    无奈人算不如天算，陈香凤毕业后竟然被分发到了比台北更遥远的台东，她老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送她上了公路局班车，她自己倒是兴奋地要品尝独立生活的滋味，到那里都挺好。
    陈香凤虽然在初遇姬家桐时，有些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不过也仅此而已，丝毫没有进一步的遐想。他们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若说会有什么的话，那实在是无法想像的事。更何况陈妈妈一再叮嚀她不可以自己交男朋友，也老早就不厌其烦地对她耳提面命什么才是正确的对像，以防万一她真的自己交了男朋友，那好歹也要合乎标准吧？
    其实以陈香凤的条件而言，这个标准倒也不苛，不外就是：一要家世清楚牢靠，二要年纪大她个三、五岁，三要当医生的或医学院的学生，四要相貌白净体面。至于籍贯嘛，陈家老两口倒很“开通”，只要是本乡本土的闽南子弟就好，即使祖上不是泉州人也没关係。
    对于这一套标准，陈香凤并没有什么意见，她自己只期待未来的夫婿最好是个翩翩才子，其他就没想太多。至于爱情嘛，那年头并不怎么时兴啦！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个工友老姬都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
    陈香凤来到这所学校，就好像天上掉下来个凤凰。不但未婚的男老师个个抖擞精神，力图表现，就连那已婚的也暗地懊恼自己结婚太早了。陈香凤对这种情况刚开始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她自知自己长得漂亮，过一阵子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只有一个人让她心里一直很彆扭，那就是工友老姬。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姬家桐颇有惧意，想来更没有可能是喜欢上他了，可是就是不自禁地蛮期待看到他，正确的说应该是被他看到，因为她是不可能没事去正眼瞧他的。当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竟然有这种期待的，只告诉自己那是因为那傢伙太凶了，所以才感觉怪怪的。
    姬家桐虽然从来不会刻意找机会接近陈香凤，心里也并没有常常见到她的渴望，可是一旦见着了她，就会不明所以地愣上一愣。他看她的眼神没有爱慕更没有慾念，只是若有所思，彷彿那秀丽的身影会撩起些什么，使他想起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想起一些他并不愿意去触碰的往事。
    这所学校里连着陈香凤在内，有三男两女共五位单身老师，都住在学校的教员宿舍里，也合起来开伙吃饭。那时要料理一顿饭菜可是相当地费事，而现成的饭菜是没处买的，当然更没有人上馆子。要吃饭就唯有劈柴升火、淘米洗菜的至少弄它个把鐘头。若连着买菜在内，那些单身老师若要自炊自食那就不用上课了，再说合起伙来吃也比较经济些。
    因此，为这个单身伙食团料理三餐，就成了工友老姬的差事。姬家桐做菜倒没啥天份，好在那时候能吃到的东西也很简单，不过就是咸鱼、豆芽、高丽菜之类的那几样，有时来一盘大葱炒肉丝，或者一人加一粒鸡蛋，那就算是加菜了。
    在那三个王老五男老师之中，有个姓赖的特别机伶，察觉到陈香凤对姬家桐似乎有些微妙的好感，嫉妒之念油然大起。就按耐不住地在姬家桐背后造谣中伤，说他手脚不乾净老佔他们的便宜，趁着买菜浮报开支，这些日子已不知落下了多少好处。
    这赖老师刚开始造谣时还有点良心不安，可是谎话一旦说多了就连自己都相信了，造起谣来就更活龙活现像真的一样了。
    要知那年头大家极为穷苦(註一)，吃饭可是件顶大的事，饭钱被揩油了那还不就像是身上被挖了块肉一样？是以听到谣言的人虽未必就信，但心里难免会起老大个疙瘩。陈香凤原本不相信姬家桐会是那样的人，但这话来来去去听得多了，日久之下也就将信将疑了起来。
    也是合该有事，这个月轮到陈香凤当伙委，可是她发现她负责保管的二百五十块钱伙食费不翼而飞了。当时民风纯朴，特别是在这个乡下小镇，就从没听说谁家遭过小偷，这可是件严重的大事。陈香凤一时有些着慌，就去找隔壁宿舍的另一位姓刘的女老师商量。
    刘老师问道：「你都澈底找过了？」
    陈香凤答道：「找了好几遍了。」，她忧急的几乎都快哭了出来。
    刘老师一时也没啥主意，就去把男教员宿舍里的三位同事给找来一起商量。
    「学校里平常人多，只有放学后或礼拜天才好下手。」，有人把调查范围缩小了。
    「不知道老姬有没有注意到有什么间杂人在宿舍附近鬼鬼祟祟？」，这种乡下地方又那会有什么间杂人？说话的人是意在言外，若有所指了。
    不过姬家桐是学校里最穷、地位最低的人，更是个从远方流亡来的、没家没眷的退伍老兵，几乎比个流浪汉没强多少，被列为头号嫌犯也是人之常情。
    「校长没答应他换掉那台旧脚踏车，今早他自己去买了台新的。」，这是极明显的暗示了。
    「他那来的钱买车呀？」，有人替暗示加上了露骨的註解。
    「每个礼拜他都会来宿舍结帐，我们把钱放那里他都知道。」，这可以算是破案结论了。
    其实这些都只是推测而已，陈香凤是个聪明的女孩，本来不会为这么几句话就遽下断语。但之前有关姬家桐手脚不乾净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使她已先入为主地对他起了疑念，因此被这些看来有点幸灾乐祸的男同事一说，不由她不将矛头指向姬家桐。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感到伤心极了，也愤怒极了。如果小偷是任何其他人，都远远不会引起她这么深的伤心、这么大的愤怒。
    陈香凤豁地站起来，说：「我去找他。」。
    「要我们陪你去吗？」，赖老师问道。
    陈香凤瞧着这位看来挺机伶的同事，心想还我“们”陪你咧！你不是一向都在找机会要跟我单独相处吗？一个偷偷摸摸的贼有什么可怕的？她说道：「不用了，钱是从我这儿丢的，我自己去就好。」。
    陈香凤气呼呼又带着几分恍惚地去找姬家桐兴师问罪了，她觉得只有用尽力气骂他个狗血淋头，才能洗刷她所蒙受的羞耻…可是；她又蒙受了什么羞耻呢？这她就不想去深究了。
    姬家桐听懂了她神情激动、语无伦次的谴责，面无表情地拿了二百五十块钱给她，就静静地坐着不再理她。
    陈香凤心里泛起一丝不安的感觉，但旋即又想二百五十块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若不是他拿的又怎么肯吐出来呢？更且；怎么会有无辜的人自甘担上贼名而不辩解呢？想到此节，就把那一丝不安的感觉给搁到一边了。
    姬家桐心想今天早上才刚买了辆脚踏车，这下又去了二百五十块钱，那一点退伍金已所剩无多，不过他实在也想不出钱对他还有什么用处了。
    他露出一抹苦笑，心里突然雪亮，这一阵子的迷惘一下子就梳理的清清楚楚。原来他一直在抱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希望这个世界还有一些能令他留恋的东西，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个幻想罢了！承认吧！姬家桐，你只是个灵魂已死的行尸走肉而已！
    第二天陈香凤被校长找去，询问她失金的事，真不知校长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快。陈香凤想到老姬若是被开除，就不会有人再用他了，还是把他留校察看吧！于是她一咬牙，说道：「那是一场误会，后来我在自己的床垫底下找到了。」。
    校长瞧了瞧陈香凤，心想学校里发生窃案实在是很丢脸的事，能这样解决最好不过，于是就说：「嗯，没事就好。」。
    可是事情却不像校长所想的那样就此结束。两天之后，一个学生的母亲带着她的儿子，躲躲闪闪地到陈香凤的宿舍找她。那家长命那顽童跪在陈老师面前，自己掏出了二百五十块钱，并且也一起跪了下来，哭喊道：「求求老师再给我这小孩一次机会，他已经知道错了，老师原谅这孩子吧！别让他爸爸知道他偷钱，不然他会被打死的！」。
    (註一)依行政院主计处《国民所得统计摘要》，民国四十年平均每人国民所得为新台币1,582元。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二章[薏苡明珠]

    陈香凤听到学生家长带着学生来自首偷钱，她望着那二百五十块钱，一霎时如五雷轰顶、呆若木鸡，她心中吶喊：「天哪！我怎么可以那样轻贱他！我怎么可以那样羞辱他！」。想到辱骂他时的残酷无情，她羞愧的简直无地自容，她觉得自己也很需要被原谅吧？
    当陈香凤把二百五十块钱还给姬家桐的时候，姬家桐还是一样什么话都没说。陈香凤很想向他说些道歉的话，可是却囁嚅着吐不出一个字来。她隐隐觉得，他受的伤害不是道歉所能弥补的，她心中的歉疚也无法以这种方式获得救赎。
    于是陈香凤在这个学期剩下来的日子变得很难捱，她无法再面对他，总是千方百计的躲着他。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任何男子在她的脑海中縈回不去，可是她现在总是遏制不住地思忖着，那天他为什么不说话呢？他还在难过吗？他还在恨我吗？他在想些什么呢？他为什么会那样落落寡欢呢？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过去呢？
    陈香凤想起了与姬家桐初遇的那一刻，想起了那天奇异的心跳，想起了那天他的脸上似乎闪耀过那绝无仅有、就此一次的光彩。她还想起了他自然焕发的威武气慨，想起了他照应孩子们的温柔细腻，想起了他不经意流露的智慧眼神，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对姬家桐一个又一个的疑问与一份又一份的关怀，就像是春蚕吐的丝，一缕又一缕地将陈香凤牢牢包裹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放寒假了，她像是逃难似地逃离了学校，逃回了双亲温暖的怀抱里。再会了！恼人的老姬！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姬家桐在十四年前就失去了对这个美好世界的眷恋，六年前又失去了活在这个丑恶世界的理由，他之所以还能尸居馀气，只是依赖大自然给他的求生本能，下意识地寻找活下去的动力。
    当他见到了陈香凤，那种微妙的内心触动，就像溺水的人隐隐约约看到远方漂来一根浮木，搆不着、摸不到，但却能带来一线生机。陈香凤对他的侮辱言词并不能伤害他，可是却如同一阵浪花打过，把那根若有若无的救命浮木推送的更加遥不可及，彷彿在嘲笑他：「算了吧！人家都已经把你看扁到这个地步了，就别再做没有希望的挣扎了，放弃吧！」。
    于是尘封多年的记忆盒子被打开了，他又看到了亲人在恶魔的摧残下扭曲，看到了儿子在禽兽的枪尖上摆荡，看到了敌人的脑袋在他的枪口下血花激射。所有的锥心痛楚都回来了，他每个夜里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又在浑身冷汗中回到另一个噩梦里去。他的生机已绝，生命的泉源已枯竭，他一天比一天萎顿，他知道自己正在死去。终于有一天，推玉柱、倒金山地，他眼前一遍漆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香凤在家过完了温馨热闹的农历新年，颇觉有趣的出席了两场相亲茶会，拜访了一些亲友同窗。这天好不容易在家里间下来歇着，于是就弹弹钢琴，既然练成了一手好琴艺，就得不时温习一下免得生疏太久。那时钢琴是极为稀罕的玩意儿，即使在文风鼎盛的台南，有钢琴的人家也屈指可数，由此足见陈家两老对这个掌上明珠的栽培爱护之心。
    陈香凤在音乐方面很有天分，而她从五岁就开始学钢琴，琴艺极佳，这会儿随手弹奏的又是熟的不能再熟的曲子。可是在原本流畅的旋律中，却不知为什么冒出了几个刺耳的音符。她停下来重弹这一段，但还是出现了突兀的杂音。又试了一遍，仍然不免若非按错了键就是抓不准拍子。突然之间，她心潮汹涌，一股莫名所以的寒气透体而生。她愣愣的望着黑白相间的琴键，呆坐无言，思绪澎湃，魂飞万里。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陈妈妈担心地望着女儿苍白的面容，说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回家吃了这么多天都还没补过来呀？」。
    「学校里吃的都很差，亏得久了，不是几天能补回来的。」，她大哥说道。
    「乡下的伙食恐怕更糟糕。」，她二哥接着吓唬他们的母亲。
    陈爸爸心疼女儿，就发表对策了。他说道：「嗯，下学期託人帮嫣子调学校。」，嫣子是陈香凤的日本小名。
    「还调什么学校？再教一学期也差不多可以嫁人了，我看吴院长家那孩子就很不错。」，陈妈妈胸有成竹的说。
    对于陈妈妈的计画，陈爸爸似乎不以为然，他对吴公子不是很满意，就说道：「没那么急，再多看看。」。
    陈妈妈不好正面反对老公，于是说道：「是啦！是啦！多看当然更好，下礼拜还有两摊相亲，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对象。」。
    不过陈香凤这时已下定了决心，说道：「下礼拜那两摊相亲我不能去了，我要回学校备课，就是要准备下学期的教材。」。
    她老妈瞪大了眼睛，道：「哪～那里有这种事？都跟人家说好了！」。
    陈香凤道：「妈！爸爸说的没错，不急嘛！我现在有工作要做，等我把工作交待的清清楚楚了，再来跟他们慢慢相亲。」，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一定要去。」。
    大家都吃惊地张大了嘴，要知陈香凤从小就乖巧柔顺，绝少忤逆父母的意旨，可是一旦她打定主意非要干什么不可的话，那可就寧折不弯，打死她都会硬拗到底。「我一定要」这四个字就是这款代志的招牌宣告，此言一出，人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不妙，她又来了。
    陈香凤并不讨厌人家给她介绍的那些青年才俊，他们实在都很优秀，她更感激父母的关爱以及在她身上耗费的苦心。可是，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眼前就有一件事必须儘快去办，她得弄清楚她和姬家桐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或者什么事都没有，她必须先要设法走出生命旅途中遭遇的第一个迷雾森林。
    陈妈妈有点慌乱，说道：「唉呀！怎么会这样，你这小孩怎不早说？」。
    陈爸爸瞧着这个婷婷玉立的女儿，感叹她怎么那么快就长成大人了，也生出了捨不得就这么把她嫁出去的心情，于是就决定站在女儿这边。他「咳！」了一声，问道：「什么时候走？」。
    陈香凤心想乱麻当然要用快刀去斩囉！还等什么？于是回答：「明天一早就走。」。
    陈香凤打的主意很简单，就是去找姬家桐好好谈谈，让自己看清楚那傢伙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和别的大老粗没什么不同，绝对不值得自己胡思乱想。同时也让他知道自己是块他吃不到的天鹅肉，以后别再盯着人家乱看了。就这么着，谈判过后从此天下太平，自己好安心地在那儿再教一学期的书，下学年调回台南去，或随便调到那儿都好。至少；她给自己找的理由是这样的。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等到开学再说呢？这个她也说不上来，只知若不跑这一趟，那股没由来的悸动就会盘旋不去，使她终日坐立难安。不管这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她必须去见他，而且是一刻也耽搁不得地去。命运在召唤她，而她不自觉地顺从了这个难以抗拒的神秘召唤。
    ……
    经过漫长的旅途煎熬，陈香凤在拜别双亲后的第二天傍晚回到了服务的学校。她原本想先回宿舍休息，打理好精神明天再找姬家桐说话。可是从大门口一眼望去，整个校园一片昏暗阴沉又安静无声，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寒假期间学校里空无一人很正常，但这时的校园散发出的气息并不只是空荡，而更且是死寂。她感到自己似乎成了校园中唯一活着的生命，这使她浑身汗毛直竖，心脏狂跳。
    陈香凤呆立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向宿舍走去。可是每前进一步，她的心跳就愈加剧烈，直走到心跳如大鼓在耳边槌击的时候，她停步了下来，环顾着死气沉沉的校园，突然间心中灵光顿闪，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她倒抽一口冷气，恐惧地大喊了一声：「老姬！」，行李一丢，转身就向姬家桐的小屋飞奔而去。
    虽然这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如梦似幻，可是她却无法怀疑，因为那种感觉实在太鲜明，实在太强烈了！此时她已忘了来此的理由，忘了矜持，忘了恐惧，忘了一切，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快去！快去！」。
    陈香凤衝进姬家桐的小屋的时候，她发现姬家桐已经停止了呼吸，也无法察觉到脉搏。她害怕极了，全身发抖，手心冒汗，可是灵台却清明无比，脑海中飞快思索，闪电般地拟出了应变的步骤。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三章[闻声救苦]

    一般人在遽然遭逢重大变故时，都会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而只能以动物性的本能来应对。只有极少数的人能够在突发的危机中保持冷静，以理性和智慧来寻求化险为夷之道，这样的人万中不得其一，而陈香凤就是一个。
    陈香凤试了一下姬家桐的体温，还是滚烫的。她又翻开他的眼瞼看了看瞳孔，也还没有放大，那这么说来或许还有救。
    陈香凤虽然不是医生，可是她家里有两个半医生，爸爸和大哥是两个，二哥在还没有从医学院毕业之前就只能算半个。平常他们爷儿三个聊来聊去的，多半是些医学方面的事，陈香凤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多少也懂得一些。更重要的是，陈爸爸是在家里开业的，她就亲眼见过父亲如何为濒死的病人急救。
    决定了该怎么做之后，陈香凤就不再发抖了，手心也不冒汗了。她凝神摄虑，深吸了一口气，毫不迟疑地俯下身来，向着姬家桐的嘴里吹去，将她的生息注入他的生息。紧接着又用双手大力压向姬家桐的胸口，以她的活力去敲醒他的活力。然后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热切地期待能听到生命的跃动。这样不断地週而復始，一遍又一遍，只见她面容肃穆，眼神坚定，即使半个小时过去了姬家桐都还没有復甦的跡象，她仍然不露丝毫气馁的神态，只要他还有一线生机，她就绝不放弃。
    心肺復甦术虽然是在1960年代才形成标准化的动作，并且向世人普遍推广，但在此之前就已有许多医护人员懂得这种急救方法了。即使在如《金匱要略》、《肘后方》、《千金要方》及《管氏五绝治法》等我国古代医书之中也都有记载，说起来算是一种很普通的医术，是以陈香凤能从他父亲那儿学到这法子并不足为奇。
    不知过了多久，又不知多久之后过了多久，就在陈香凤筋疲力竭，几乎再也撑不下去的时候，她突然从姬家桐的胸口听到了心跳的声音，接着脸上又感受到了他呼吸的气息，她心头狂喜，眼眶一热，泪珠扑簌扑簌地落在他的胸前。
    姬家桐正要开始习惯地狱里的黑暗与空虚，却又突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地狱门外。那么…他想，连地狱也不要我了吗？他缓缓睁开双眼，矇矓的光影中一个女子似在抚拭他的额头，她好像是慈爱的母亲，又好像是温柔的娇妻，或者…她应该更像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来拯救在无尽的伤痛中煎熬的他。
    姬家桐很想向菩萨跪下，可是他只有力气移动他的手指，满怀谦卑地捏着菩萨的衣角，乞求菩萨解脱他受的苦难，宽恕他造的罪孽，带他到无忧无虑的极乐世界。
    在菩萨悲悯的注视下，姬家桐抽抽噎噎地哭了，锥心泣血、痛不欲生地哭，积蓄了十几年的伤痛像洪水一般破堤而出。他在洪水中载浮载沉，就在快要灭顶的当儿，他挣扎着大喊：「菩萨救我！菩萨救我！」。
    虽然他的喊声低哑微弱，可是菩萨似乎是听到了。因为突然之间，险恶的激流平息，洪水退却，眼前出现了一片碧海蓝天、晴空万里，他知道自己得救了，于是就放心地像个婴儿般的沉沉睡去。
    陈香凤痴痴瞧着沉睡中的姬家桐，心中泛起了重重叠叠的思绪，一波又一波竟是难以平息。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心想我怎么也陪着他哭的这么伤心呢？他哭的那么悲苦，一定是有什么极为凄惨的往事，那会是什么样的往事呢？难怪他平常落落寡欢，原来心里埋藏着这么深沉的悲痛，想到这儿，不由对他大起怜惜之情。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发觉姬家桐好像与往日有些不同了。他脸上原先紧绷的线条似乎已变得柔和，稜角也不再强硬凌厉，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副安祥雍容之姿。他以前紧锁的眉宇也舒展了开来，令人难以置信地露出了浓浓的书卷气息。陈香凤看得心头大震，没想到在他兇悍的面具之下竟然潜藏着如此高华的气质！
    他真是一个谜一样的人啊！这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只因为一股谜样的衝动，她就莫名其妙地大老远跑来救了一个谜样的人。这绝不会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要把他的性命託付到她的手里！陈香凤并不迷信鬼神，这时候却不得不对上苍心生敬畏，并且相信这番玄异的际遇，一定有什么重大的寓意，只不过天机难测，其中的道理就不是自己所能忖度的了。
    陈香凤想到刚刚对姬家桐施行急救的时候，居然毫不考虑就嘴对嘴地渡起气来，这让她面红耳赤。虽说「嫂溺叔援，事急从权」，但她从有记忆起就没有碰触过男人的身体，不料意外的发生了这么密切的肌肤之亲，让她想到就心慌意乱，不敢再想。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个男人紧紧的纠缠在一起了，可是；以后他们两个又会如何呢？她就更不敢再想下去了。
    「唉！」，陈香凤叹口气，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姬家桐的胸膛稳定起伏，估计危险已然渡过，她想想至少拯救了一条宝贵的生命，已足堪欣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眼前这局面还是先收拾收拾吧！由于校长家也在校园里，于是陈香凤就跑去找校长了。
    ……
    姬家桐醒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他认得这是镇上唯一的一位医生，嗯；姓许，许医师正在专心的为他听诊。
    许医师收起听诊器，简单地宣告诊断：「肺炎。」。转头接着说：「这块壮的像牛一样，吃吃药过几天就好，校长你不用担心。」。
    姬家桐斜过头去看到了校长。校长嘘了一口大气，如释重负地说：「多谢先生，麻烦您了。」。
    许医师说道：「这块的呼吸衰竭是肺炎引发的，要不是陈老师给他急救，他早就死翘翘了。」。他顿了顿，回头望着陈香凤说道：「陈老师，你真了不起！」。
    姬家桐随着许医师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陈香凤，她投注而来的眼神不见了那份傲气，取而代之的却是绵绵泊泊的温柔，千回百转的爱怜，那眼神就像是…菩萨？姬家桐心头一震，他顿时明白了，自己昏迷中看见的那位菩萨就是她。姬家桐心中百感交集，喃喃唸道：「感谢菩萨！感谢菩萨！」。
    校长送许医师走了，留下陈香凤与姬家桐默然相对，两双目光纠结在一起，似有无尽的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陈香凤起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蒸蛋回来，说道：「刚蒸好，趁热吃吧！」。
    姬家桐爬起身来，三两口就把一大碗蒸蛋送下了肚，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过一会儿，姬家桐舔舔嘴，开口说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蒸蛋，生这蛋的母鸡，可别杀了。」。
    陈香凤噗嗤一笑，道：「待会我叫那隻母鸡再生一碗来。」。
    姬家桐也笑了，十四年来，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随后的几天，陈香凤每天都去姬家桐那儿，为他煮饭做菜并且陪着他用餐，其馀时间就呆在办公室里撰写教材，她希望校长、主任都能注意到她是为了备课而提早返校的。校长看在眼里却是心知肚明，虽然觉得这两人搭在一起实在荒唐，大大地不妥，弄不好将来会闹出个什么来，可是也找不出理由去干涉，就只有祷告老天保佑本校风平浪静了。
    ……
    姬家桐看着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蹲在地上替他烧煤球、淘米、洗菜，无论如何都安心不下来，还没退烧就等不及地爬起床帮忙，笑着对她说：「我一请假你就来抢我的饭碗了。」。
    陈香凤笑吟吟的说道：「我这是在自力救济，让你一起吃是顺便。」，顿一会儿又道：「上次冤枉你是小偷，这就算是冤狱赔偿吧！」，当然；这只是掩饰之词，她心里明白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姬家桐当然也明白，心里又是说不出的欢喜，又是无限的感激。姑且不说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即使单论救命之恩就已经报答不完了。更何况，他明白陈香凤不只救了他的身体，更救了他的灵魂，使他从悲情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让他能踏踏实实地不去辜负上天假予的岁月。
    他们天南地北的聊着，几天下来，陈香凤发觉姬家桐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论古今中外，无论那一门学问，他都能侃侃而谈，其渊博的程度让她瞠目结舌无法置信。她非常好奇他究竟有过什么样的经歷，怎么能够有这么大的学问？又怎么会变成了一个退伍老兵、一名工友？可是想到他似乎有着极大的隐痛，便也不敢探问。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四章[春暖花开]

    姬家桐与陈香凤一旦聊开了便当真是倾盖如故，有说不完的话题，更彼此心意相通，许多话不必说完，对方便心领神会，并且热烈回应。一时之间，笑语绕樑，暖意盈楣，这间陋室便如同人间天堂。他们只叹相处时光苦短，恨不得就这般光景过个天长地久。等到姬家桐完全康復之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心中泛起了此生再也离不开对方的感觉。
    姬家桐完全康復的第二天，也是寒假的最后一天，他们相偕出游。他们骑车到了海边，再爬上一座断崖，崖顶是一片平坦的草地，芬芳的绿草中散佈了些美丽的酢浆草花，他们就在早春温煦的阳光之中，以青山蓝天为幕，以黄花绿茵为蓆，临风静坐，观海听涛。
    此时此地一片恬适祥和，使人由然而生丰足自在的喜悦。他们难得地很少说话，只是将自己融入这片自然，彷彿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双儷人，以及週遭的香花碧草、海风涛声。一霎时莽莽红尘中的熙熙攘攘、恩恩怨怨，俱皆化做云淡风清。
    姬家桐微笑着看着陈香凤，轻轻的打破了寧静，说道：「小凤儿，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呢！」。
    陈香凤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神情，道：「大个儿，我等着呢！」。
    姬家桐目光转向海天之际，缓缓的说：「民国元年六月二十二日，我在南京出生。那时我家是开中药铺的…」。
    陈香凤静静的听完了他的故事，她并不太意外，因为她已猜到他必然有痛心的往事。但是她仍然十分震惊，因为那样的凄惨已远远超出了她所能想像的程度。她的心头无限酸楚又充满悲悯，久久不能自已。她无法说些什么，只能双手抓着他的臂膀，默默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沉默良久之后，姬家桐收回了思绪，拍拍陈香凤还掛在他臂膀上的双手，说道：「那你呢？你有什么还没自我介绍的吗？」。
    陈香凤说：「没，我就那么一点事，早都介绍光了。」，沉吟一会儿，又说：「不过…还有…」，却是欲言又止。
    姬家桐接着笑笑的说：「不过…还有…如果那天你回家说有个老姬，你妈妈就会昏倒一百次，你爸爸就会跳起十丈高囉！」。
    陈香凤红着脸说：「喂！你想到那儿去了！我干嘛跟他们说有个老姬！」，她说是这么说，神色却难掩心中的忧虑。
    姬家桐明白她的心情，柔声安慰道：「小凤儿，别担心。」。
    「谁担心了！」，陈香凤低着头说，声音细的像蚊子一样。
    姬家桐转过身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相信我，我办得到！」。这几个字的声音虽轻，但一个字一个字地鏗鏘有力，透露出无比的决心与信心。
    她懂得他所说“办得到”的意思，就是让她的父母接受他。他们心知肚明，若不能得到陈香凤父母的祝福，他俩是无法幸福地终生相守的。
    陈香凤抬起头望着姬家桐，只见他器宇轩昂、顾盼生雄，竟然显现出一种气吞河岳、睥睨天下的威风。她看得呆了，顿时对他生出无比的信心，心中毫不怀疑他能解决任何困难，就算是世界要靠他来拯救，她也丝毫不会讶异。
    她如痴如醉地点点头，绽放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姬家桐爱慕地注视着她，她不但明眸皓齿，容顏秀丽，更且因为她的善良与智慧，使她美的像一幅意境高远的画，美的像一首晶莹雋永的诗。
    他忘情地牵起她的双手。
    陈香凤并没有羞涩踟躕，相反地，她感到难以言喻的安适自在，就彷彿她这双手生来就是要被他牵的，他那双温暖的大手就是她的手该放的地方，事情理所当然地本该如此。
    一霎时四目交投，两双眼神说不尽的缱绻缠绵，他们心里再无半点疑惑，从此无怨无悔。
    姬家桐暂且放下了万缕柔情，伤感地说：「我必须离开这儿，去台北待一阵子，然后还得去美国，这一去恐怕得要好多年。」。
    陈香凤能够理解，台东；甚至台湾，都不是他能一展本领的地方，于是说道：「既然要好多年，那就别耽搁，早去早回。」。
    姬家桐振作起精神，道：「嗯，那我明天走，到了台北就给你写信。」。
    这两个人的心性与智慧都属超凡绝俗之流，心中纵使有万般不捨，但如果必须去做什么，就能够剑及履及，忍得一时，图个千秋。
    姬家桐似乎还有点什么不安，囁嚅地问道：「我…有多少时间？」。
    陈香凤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用一种可以把人融化的声音说：「傻大个儿，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
    校长的祷告很快就应验了，麻烦自动而去，至少将不再是他的麻烦。所以；虽然临时找人代工有点困难，但他还是很爽快地同意了姬家桐的突然辞职，并且衷心祝福他鹏程万里。
    ……
    姬家桐与陈香凤已是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了，但是如果得不到陈香凤父母的首肯，那么在这样重大的遗憾与耻辱之下，即使他们结了婚也不会幸福的。他们俩都是极有智慧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化解陈香凤父母的反对，是他们必须奋力一搏的关键，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姬家桐最严重的问题是他的年龄与省籍，这点即使他回去当个教授也无法弥补，他必须非常成功才能获得陈香凤父母的宽容。至于该怎么才能非常成功，他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方向很清楚，那就是要进入世界顶级科学家们的圈圈中，努力成为一名世界顶级的科学家。
    姬家桐到了台北，在中华路铁路旁的一堆竹棚屋中租了个床位，添置了些脸盆水壶之类过日子的傢伙，算是有了个栖身之处。落定之后也不耽搁，第二天就跑到台湾大学去碰碰他的运气了。
    运气不错，正如他的猜测，南京中央大学的老同事们有不少随国民政府来台，进入了台湾大学任教，而且很顺利就让他见着了一位。这位老同事戴教授(註一)原以为他早已死在南京，这番劫后馀生久别重逢，自是有一阵子热烈的叙旧。在戴教授的帮忙下，随后几天姬家桐得以泡在期刊室里，查到了他想要的资料。至于戴教授邀他共事的盛情，他感激地婉谢了，因为他必须去走一条更高、更远、更艰难的路。
    姬家桐在台大找到了过去二十多年的各期《物理评论》，他一一挑出以前他在这份期刊上所发表过的论文，把论文名称、摘要与发表日期等全都抄录了下来。
    他惊喜的发现，十四年前恩师包立可能因为联络不上他，就逕自代他将那篇「任何关于定域隐变数的物理理论无法复製量子力学的每一个预测」的论文投稿至《物理评论》了。而且这些年来这个理论不断地被讨论，并且还被称为「姬定律」、「姬不等式」受到许多论文的引用，可说已获得了物理学界的重视与认同。所以，其实在他失踪的这些年里，「姬家桐」三个字已经闯出了点名号，现在只等他这个大活人出现，那差不多就大势底定了。
    查了论文，姬家桐又来去匆匆地跑了一趟台南，在台南美国新闻处(註二)抄下了十多所美国大学的连络地址。他写了十几份详细履歷，履歷内容包括了他的学歷、经歷以及他所发表过的论文清单，并各附上一封文辞并茂的求职信，按址寄往那些美国大学。
    当时的航空邮件非常昂贵，要省钱就得寄海陆邮件，一来一回就需要将近两个月，这还没算上学校里审查申请、跑行政流程的时间。所以他大可趁这段等待的时日，设法筹措一笔去美国的旅费。
    这天姬家桐叫了辆三轮车，吩咐去大直北安路，并且亲切地跟车伕聊了起来。由于这段路程还有点远，车资颇丰，所以那名三轮车伕也挺高兴的有问必答，详细地描述了这一行的甘苦。到了目的地，他就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着，盯着他的目标观察了一整天。
    第二天，姬家桐照着那车伕的指点找到了车店，租了一辆半新不旧的三轮车，就啪躂啪躂地踩到了前一天他锁定的目标门口，展开了他的运输事业。
    这儿是刚刚才成立的美军士官俱乐部，后来台北爱玩的骚包们管那地方叫「六三俱乐部」，美军官兵则叫它「中国海」。
    或许是三轮车伕们对红眉毛、绿眼睛的美国大兵有点害怕，姬家桐居然成了第一个固定来这里等客人的三轮车伕。由于姬家桐英文说的呱呱叫，让那些大兵们大有宾至如归之感。加上他的服务态度亲切风趣，车子又踩的飞快，以至于大兵们一叫车就先找他，让他几乎整天没得休息，一回到住处就累的倒头便睡。
    (註一)这位戴教授可能是戴运轨先生，民国十七年至民国二十一年期间在中央大学任教，民国三十五年至民国五十一年担任台大物理系主任。
    (註二)当时美国新闻处在台南，是台湾唯一的美国资料中心。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五章[扬帆待发]

    姬家桐老是抢在前头优先出车，其他的车伕难免有点吃味。不过一来姬家桐是这个据点开山鼻祖的身份，二来他在美国人那儿也很罩得住，更重要的是他高大威猛一副难惹的模样，那有点特权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姬家桐的熟客人之中有位琼斯士官长，是在俱乐部里管补给的。这傢伙常常拎着大包小包坐姬家桐的车到晴光市场(註一)，看来是去做生意。后来琼斯士官长跟姬家桐混的熟了，就乾脆连车也不坐了，直接把东西往车上一扔，姬家桐就将客运服务变更为货运服务了。对这档事姬家桐是无所谓的，反正老琼揩的是山姆大叔的油，与他无关，更何况老琼给起车资那可是大方的不得了。
    有一天琼斯士官长向姬家桐兑换了一点台币，姬家桐突然对他说：「士官长，你还有没有朋友想换钱的？我可以帮他多换点。」。琼斯士官长盯着姬家桐瞧了一阵子，说道：「姬，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乎，姬家桐在他小小的运输事业之外，又开闢了小小的金融业务。
    姬家桐为琼斯士官长运货，那是帮助盗卖美军物资，他又做黑市外匯买卖，也同样是犯法的行为。不过姬家桐对法律并没有多大敬意，因为法律并不能保护他的父母、妻儿、妹妹不被残酷的杀害。他认为法律只是个不得不避其锋锐的玩意儿，别被它砍到就好。至于立身处世的价值标准，那自己有良心这种东西可以依循。
    因为姬家桐对琼斯士官长的教育很成功，让士官长也接受了薄利多销的经营理念，所以他们的水钱抽的极为克制。口碑传开后，他们的业务蒸蒸日上，财源广进，忙得不亦乐乎。
    姬家桐求职的回音来的比他所预期的要快得多，求职信寄出后不到三个月，他就收到了来自加州理工学院的回函，该校校长杜布里奇(註二)还亲自写了一封信给他。杜布里奇校长本身是顶尖的物理学家，他在信中表示许多年前便对姬家桐的论文留下深刻的印象，很热切期待能与他共事。不只如此，回函中连正式的聘书都附上了，并非常体贴的将一应文书都翻译成了中文，并且经由中华民国驻旧金山领事馆公证，其用心之诚可说到了极点。
    其实人家会有这么热烈的回响是有其时代背景的，姬家桐不明其故，才会那么受宠若惊。是时冷战方兴，美国与苏联在太空与核子两大科技领域上展开激烈竞争，对于科学家需才若渴，有时甚至不惜出动特务抢人。像姬家桐这种等级的科学家，虽然还不至于要用抢的，倒也的确是欢迎都来不及。
    杜布里奇校长是个爱国科学家，曾经为美国研製出第一座雷达。不到两年之前，他才刚刚很遗憾的接受了该校着名教授钱学森的辞职，料想钱教授势必会回中国去帮共產党发展飞弹。这会儿姬家桐自动送上门来，杜布里奇是个大行家，他一眼就看出来姬家桐是块潜力十足的瑰宝，这下子算是把钱教授的损失从另一个中国给捞了回来，戏剧性地满足了他的爱国热情，所以他才那么积极的表达欢迎之忱。
    虽然随后或许还有别的学校也会接受他的求职，但看到这样热情的邀约，而且该校又是一等一的学府，姬家桐明白这样的机会已是好到不能再好，大可不必再等候别的学校了。
    美国方面看来没什么问题，但接下来如何出国恐怕问题要严重的多。因为当年台湾的出境管制极严，一般老百姓能够出国者少之又少。这种情况姬家桐已经打听清楚，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在提出出国申请之前，他先去寻求援助。
    姬家桐这阵子的运气真的很好，一个多月以前，他在报纸上看到以前中央大学的校长，罗家伦先生(註三)已被任命为考试院的副院长，现在他要去动用这个老关係了。接到加州理工学院的回函后，他一天都不耽搁，立刻带着杜布里奇校长的亲笔信与聘书，买了一篓橘子，还揣上两包跟琼斯要来的「骆驼牌」香烟，跨上他的三轮车一路骑到木栅沟子口，直闯考试院。
    姬家桐到了考试院，给门口的警卫一人塞上一包骆驼牌洋菸，于是获得了通报，也立刻获得罗副院长的接见。老校长很高兴还能再见到这位当年他最优秀的部属、中国科学的希望之星，满口应允全力协助，并且当场就连络了台湾省政府主席办公室，向身兼台湾省保安司令的吴主席(註四)请託。
    老校长语重心长地谈到中国积弱的主要原因是科学不昌，他对姬家桐的期望极高，希望他能够为国争光，为中国人拿下第一座诺贝尔奖，带动国人研习科学的热情。姬家桐郑重地向老校长保证，他必定全力以赴，不辜负校长的爱护与期望。
    保安司令部的那些傢伙原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就算没有问题，他们也能帮你找出一堆问题来。更何况姬家桐的前半生歷史并无一纸文件可供佐证，这就岂只有问题而已，简直就是大大的可疑了。不过；姬家桐的美国大学聘书看来货真价实，他的保证人又是声望崇隆的学者、当朝一品大员，更且顶头上司也亲自关照过了，所以就没有留难姬家桐，让他顺利拿到了出境许可。
    接下来就是请领护照、申请美国签证、订船票等等手续，等到一切搞定算算时间，从姬家桐到台北之后也不过五个多月而已，可说是非常顺利。同时他的黑市外匯生意也大有斩获，结算下来竟然赚了美金三千多元，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得了的鉅款。总之，所有的事都超出期望的顺当，至此姬家桐也不得不相信老天爷要开始照顾他了。
    姬家桐把琼斯士官长这条换匯黄金路线，介绍给一位还看着还顺眼银楼老闆。把琼斯的货运业务，移交给一名同为老芋仔的车伕。把美金都换成大钞，和着证件与重要文件贴身藏好。他把衣物用品打成一个行军背包，然后把三轮车还了，把床位退了，把傢俱杂物送给了房东，就搭火车南下。这时正值暑假期间，陈香凤在家歇着。
    五个多月来，陈香凤从书信往返上得知姬家桐所做的一切，这时心里既高兴又悽苦。高兴的是姬家桐即将展开远大的前程，悽苦的是两人将要远隔重洋。在那民航事业不发达的年代，美国就像月球那么遥远，这一别恐怕就是三、五年才能再相见，不知自己该如何熬过那番相思之苦。无论如何，至少得好好安排一下宝贵的五天相聚时光，可不能被任何事打扰了。此外，他们必须极为小心，若是走漏了风声，那陈香凤受的压力便会排山倒海而来，使他们的未来凭添难测的险阻，因此他们相约在高雄相会。
    陈香凤跟爸妈说要去高雄的同学刘秀瑶家玩几天，由于刘秀瑶颇受陈家俩老喜爱，所以也不反对。陈香凤是真的住在刘秀瑶家，但也只是去睡个觉而已，因为每天一大早姬家桐就来把她接走，直到晚上才送她回来。
    姬家桐与陈香凤踏遍了高雄左近的风景名胜，可是再美丽的风光、再有趣的景緻，这两个人眼里却都只是舞台佈景。他们只见得到对方的举手投足、一顰一笑，耳里只听得到对方的细语温声、绵绵情话，他们一心一意就只想要你靠着我、我靠着你，把你揉进我心里，把你我揉成一团泥。多年以后当他们回忆起这几天，竟然都想不出究竟去过那些地方了，不过寿山却是个例外。
    那是这五天假期的最后一天，当晚姬家桐就要搭夜车走了。他们在黄昏时刻，手牵着手散步在寿山的人行步道上，陈香凤为姬家桐当导游，她指着一棵棵的相思树，说道：「这儿相思树最多，因为那是生火的好柴，许多人就来这里砍折拿到山下去卖，所以寿山也叫做柴山。」。
    姬家桐问道：「相思树会长相思豆吗？」
    陈香凤摇摇头道：「王维没说他的南国红豆倒底是个什么豆，不过相思树的种子是黑色的，应该不容易惹人犯相思吧！」。
    陈香凤说完了便螓首低垂，若有所思，她喃喃低语道：「相思？嗯…这才叫相思！」，边说边抓起姬家桐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咬的皮破血流，留下一道深深的齿痕。她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说道：「来，我唱首相思的歌给你听。」。
    她唱道：「手跨柴刀入柴山，柴心未断做柴攀；郎自薄情出手易，柴枝离树何时还？相思树下说相思，情叶情根深似伊；树头能得相思子，问子相思知不知？」(註五)，唱完她就扑到他的怀里，呜咽地哭了起来。
    (註一)当时晴光市场在台北市中山北路，专卖舶来品。
    (註二)杜布里奇，leealvindubridge，科学家，公元1946年～1969年期间担任美国加州理工学院校长。
    (註三)罗家伦，公元1932年～1941年间担任国民政府中央大学校长，公元1952年～1954年间担任考试院副院长。
    (註四)吴主席指吴国楨，政治人物，公元1950年～1953年期间担任国民政府台湾省政府主席兼台湾省保安司令。
    (註五)此为梁啟超《台湾竹枝词》。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六章[永结同心]

    姬家桐柔肠寸断依依不捨地离别了爱人，飘洋过海来到美国，在新学期开始直前，赶到了加州理工学院。接着就是一番报到拜会，安顿住宿，开始授课等等，诸如此类不在话下。
    学校里有位教授叫做理察?费曼(註一)，比姬家桐小七岁，但比姬家桐早一年进入加州理工任教。费曼幽默风趣，亲和力十足，对姬家桐的异国背景颇感兴趣，加之两人才智旗鼓相当又研究领域相近，彼此可说是惺惺相惜，很快就结为好友。
    随后藉由校方的支持，以及费曼的热心协助，姬家桐得以大肆开办研讨会，将「姬定律」的论题炒的火热，为他争取诺贝尔奖建立了有利的氛围。
    姬家桐除了上上课和参加研讨会之外，便无其他重要之事，但是他已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探索宇宙的奥秘，那种事留给费曼他们去做就好，他现在要开始多关心世俗的问题了。
    姬家桐刚到美国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件新发明：「电晶体」，他愈想愈觉得这东西太了不起了，其潜力简直大到难以想像。早先忙着宣传他的「姬定律」理论，没空去琢磨这伟大的玩意儿，现在既然还能抽得出时间，那当然就不可以放过它。
    当时的电晶体是用「锗」做的，姬家桐嫌锗电晶体太大、成本太高而且还会漏电，这个世界应该需要更好的电晶体…需要很多很多。但是他明白有同样想法的对手研发实力都很强劲，他们的人力物力绝对不是自己单枪匹马能够望其项背的，他必须来点不一样的才有胜算。他想想既然电晶体的应用特性是来自于材料的特性，那么如果乾脆放弃「锗」这种材料，另闢蹊径寻找别的半导体材料，就有超越对手的可能了。
    他想到就动手，于是搬出了学校宿舍，在校外租了栋小洋房，自己花钱买设备材料，建立了他私人的实验室，公馀之暇就泡在里头，寻找发财之道。当然，要发明个什么能发大财的东西那有那么简单，他大概还有得摸吧！
    有话长说，没话短说，日子就这么来到了公元1955年10月的某一天，那天姬家桐照例到教职员餐厅用午餐，餐厅内的气氛有点奇特。过一会儿，费曼第一个走了过来，把他的钢笔送给了姬家桐，还向他挤了挤眼睛。随后其他的教授们也一个个的走上前来，将他们的钢笔放到姬家桐面前，向他致贺。因为前一天瑞典皇家科学院已经宣佈，美国加州理工学院的姬家桐教授，因为在量子物理必需违背定域性原理或反事实确定性的发现，获得了公元195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註二)。
    稍晚一会儿，台湾时间的当日中午，在台南一所小学里，陈香凤在教师办公室边吃便当边和同事聊天。这时工友进来递给她一封电报，大伙儿都瞪大眼看着她，心想她家就在台南呀！就算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拍电报吧？
    陈香凤拆阅了电报，只见她抿着嘴哭了起来，哭了好一会儿忽然又笑了起来。同事吶吶地问她还好吧？她点点头说：「我很好。」，又摇摇头，一副百感交集的神情，眼泪则是哗啦哗啦地掉的更厉害了。
    这年十二月姬家桐领了诺贝尔奖之后，直接从斯德哥尔摩返回台湾。到了台北自然有一番热闹，每个人都想见见这位大科学家、民族英雄。特别是他曾在抗日战争中因击毙日军三百零九人而获颁青天白日勋章，退伍后又在小学里当工友，还在台北街头踩过三轮车。这等传奇性的生涯更使他凭添无限魅力，一时间成了热的发烫的超级巨星。
    姬家桐按耐住急切与爱人相聚之情，打起精神应酬了些重要的场面。至于老校长罗家伦那儿，他则是真心诚意地前往拜谢，向这位恩人献上一枝刻了自己名字的派克爵特钢笔。
    ……
    这天晚餐时分，陈香凤与她的爸爸妈妈边吃饭边聊天，也不能免俗地聊起姬家桐这位当红炸子鸡。
    陈妈妈说道：「这个姬家桐在嫣子以前台东那间学校当过工友，嫣子你咁唔印象？」。
    陈香凤应道：「唔啊！我们很熟。」。
    陈家两老听了有点纳闷，心想有印象就是了，怎么还会很熟？
    只听得陈香凤接着说道：「前两天他还跟我联络，说想来我们家，叫我问问你们可不可以。」。
    陈家两老瞧她说的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就都张大嘴愣在那儿，一时间一片静默，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陈香凤那当然不用说，她心里七上八下，在那儿暗自祷告。
    陈家两老都是聪明人，否则也生不出这么聪明的女儿了，他们没一会儿就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陈妈妈想到，难怪这几年来相了那么多的亲，这小孩东挑西嫌的就像是在故意找碴，会把人气死，原来还真的是故意的，她早就图谋不轨了！不过这小孩没闹家庭革命，算是很乖，又熬了这么多年，看来是非这个姬家桐不嫁了。再说这个姬家桐，虽然是个外省的，年纪一大把，又还结过婚，问题着实不小。但好歹人家是天下第一有学问的人，相形之下那些问题应该也没那么严重吧？
    陈爸爸突然对这个女儿心生敬意，大感佩服，心想她有这番识人的眼光倒也罢了，更难得的是能静静地等他这么多年，这等坚忍卓绝的心性真了不起。看来若非是姬家桐这样的豪杰，恐怕也没别人配得上她了。他想到此处，心中为有这么个女儿大感骄傲，于是开口说道：「嗯，那就请他来玩吧！」。
    陈香凤开心的笑了，那笑容比鲜花还娇艷，比阳光还灿烂！
    陈妈妈接着补了一句：「要叫他来吃饭哟！」
    姬家桐的求亲很顺利，陈家只提了一个要求与一点期望。一个要求是婚事不能草率从事，该有的礼数都要有，这需要些时间筹备，但姬家桐不用操心，他们陈家就一手包了，现在可以先订个婚，等到暑假姬家桐再回国迎娶。一点期望则是，陈家是信仰基督教的家庭，希望这位准女婿也能悔改信主，好让他们成立的家庭能受到耶穌基督完全的恩典与祝福。
    对于这一个要求，姬家桐当然是忙不迭地满口称是，只能不断地表示感谢。不过为了能提早帮陈香凤办理出国赴美的手续，他建议先去区公所登记一下婚姻关係，这点陈家也同意了。
    至于那一点期望，虽然姬家桐从小家里是信佛拜菩萨的，但他认为菩萨也好、耶穌也好，都不过是人们为了便于崇拜上天而在心中投射的具象，他是个科学家，明白人类的渺小，对于宇宙间的主宰是很崇敬的，把祂称作什么并不重要，任何宗教只要教义正派，他都愿意接受。因此之故，他就很真诚地受了洗，昄依基督教了。
    公元1956年8月，姬家桐与陈香凤这一对恋人在相识整整五年之后，终于步上了红地毯。在耶穌基督的殿堂里，在牧师与亲友的见证下，姬家桐深情地凝视着白纱下的新娘，以十二万分的虔敬，郑重地向天起誓：「陈香凤，我如今郑重承认你是我的妻子，并许诺从今以后，环境无论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是成功是失败，我要支持你，爱护你，与你同甘共苦，携手共建美满家庭，我将永远爱慕尊重你，对你忠实，终生不渝，愿主垂鉴我的意愿。」
    ……
    姬家桐和陈香凤婚后相偕回到了美国，住在帕萨迪纳(註三)姬家桐租的小屋。姬家桐还是上他的课，做他的实验。陈香凤除了学学英文之外，没事就研究烹飪，竭尽心思地照顾老公的肠胃。大半年下来，陈香凤已将美式餐点学的道道地地，然后又开始鑽研她所能蒐集到的各种食谱，把法国菜、义大利餐、日本料理、泰国菜等等学了个尽，然后又回头探索老祖宗的文化遗產，一窥博大精深的中华饮食奥秘。
    陈香凤每隔一阵子就不辞路遥地，拖着姬家桐跑一趟旧金山唐人街，买了大包小包的食材作料往家里搬。在她的锦心巧手之下，变出无数不可思议的美味，使得姬家桐在大饱口福之馀，不得不把形意拳练的更勤了，免得要经常麻烦老婆放宽裤腰。
    一天姬家桐喜孜孜地鑽出实验室，那实验室原本是他们家的车库，至于他们的那辆老爷车就给搁在车道上日晒雨淋了。他高举着手，手中拿了一枝小镊子，镊子上似乎是夹着一小片什么，衝进了厨房，兴冲冲地把镊子伸到陈香凤鼻子前面，说道：「瞧！大功告成囉！」。
    陈香凤笑道：「这是什么呀？」。
    姬家桐得意的宣佈：「报告夫人，这是全世界第一颗硅平面式电晶体(註四)，漂亮吧？」。
    (註一)理察·费曼，richardphillipsfeynman，物理学家，196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1951年起在加州理工学院任教
    (註二)如果没有姬家桐横空出世的话，那么1955年诺贝尔物理奖会由williseugenelamb及polykarpkusch二人获得。
    (註三)帕萨迪纳，pasadena，在美国加州洛杉磯市中心东北近郊。
    (註四)硅平面式电晶体原本由贝尔实验室于1958年发明，但姬家桐提早了一年在1957年抢先推出。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七章[如日中天]

    陈香凤不大清楚什么是“硅平面式电晶体”，不过看姬家桐乐成那个样子，就笑瞇瞇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香吻做为奖励。
    姬家桐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手上那东西的意义，他明白这是一个伟大事业的开始，往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今天值得先好好庆祝一下，于是就拉着老婆说要去洛杉磯，找家最贵的餐厅好好奢侈一番。
    不料陈香凤却噘着嘴，说道：「明天再去好吗？」。
    姬家桐看看陈香凤的脸色，立刻明白其故，看来她刚好也有了得意的“新发明”，正要让自己品嚐享用呢！既然如此，那当然是要全心全意地为老婆加油凑趣囉！
    陈香凤的新发明是一碗蒸蛋，大概因为她为姬家桐所做过的第一餐就是蒸蛋，因此就对之情有独衷，已不知在这道菜上头变过多少次花样了，不过这一次却是大大的不同。
    姬家桐挖了一汤匙如凝似脂的蒸蛋放进嘴里，只觉极软极嫩，全然不需口腔有些微用力便自动渐渐融化，将那滋味渗向味蕾。接着他赫然发现那滋味竟然一分九道，一道接着一道地袭来，有的清新，有的浓郁，有的鲜美，有的香甜…各种各样的美味体验可说一应俱全，却又层次井然毫不混淆。更不可思议的是，每一道口感都附带着独有的淡淡花香，有的如兰，有的似菊，有的像玫瑰，有的又应是茉莉…各种各样的芬芳也同时扑向鼻腔。当那九道滋味一道接一道的渐渐散去，那一口蒸蛋也恰好完全融化入腹，只留下如梦似幻的无尽回味。
    陈香凤开心地看着姬家桐如痴如醉的神情，等他回过神来，就满怀期待地问道：「怎么样？味道口感都还可以吧？」。
    姬家桐一脸狐疑地说道：「这是什么蛋？是凤凰蛋吗？」。
    陈香凤「呸！」了一声，笑道：「什么凤凰蛋！还是以前那隻母鸡啦！我没杀牠，牠就愈来愈卖力了。」。
    姬家桐呵呵笑道：「不管是什么蛋，咱们就把它列入姬府秘传十大名菜吧！」。
    陈香凤道：「那就恭请大教授赐名囉！」。
    陈香凤要老公为她发明的新菜式命名，姬家桐原本随口就想说出「九香蒸蛋」，但马上就觉得这种粗浅的名字也未免太配不上这极品珍饌了。他略一凝思，就神色郑重的说：「咱们就叫它『第九交响蛋』吧！」。
    陈香凤疑惑地看着他，那意思是请大教授释疑解惑。
    姬家桐正色说道：「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是人类音乐的登峰造极之作，姬夫人陈氏的蒸蛋也是人类美食的登峰造极之作，是以两者相提并论，音乐美食比肩辉映，一样的流芳百世。」。
    姬夫人陈氏咯咯笑道：「他们怎么没有颁给你诺贝尔马屁奖？」。
    ……
    这一年，姬家桐又因为发现了量子霍尔效应(註一)，再次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註二)。同时他也向校方提出了辞呈，因为他刚拿出了他全部的诺贝尔奖奖金，在圣塔克拉拉(註三)创办了一家企业「凤凰半导体」，希望能集中精力发展事业。只是他拗不过杜布里奇校长的情面，不但辞职没有成功，反而变成了终身教授。不过校长免除了他所有的教学授课工作，只需要做研究计画，并指导博士研究生写论文即可。
    ……
    姬家桐在製作出了世界第一个硅平面式电晶体之后，很快就发展出了世界第一个硅平面处理积体电路、世界第一个互补式金氧半导体、世界第一个微处理器…一个接一个的革命性发明，他开啟了「硅」的新纪元。
    姬家桐并不以在上游供应半导体元件与製造设备为满足，他更向每一个重要的应用领域发展，先后又成立了「凤凰电脑」、「凤凰软体」、「凤凰光电」、「凤凰消费电子」、「凤凰电信设备」等等十几家公司。
    在这些年里，姬家桐在学校所做的计画「通过光学腔或微波腔来量度和操控个体量子系统」(註四)，使他第三度获得诺贝尔物理奖。而为了替自己旗下的「凤凰电子」公司研製数位照相机及光学扫描器所发明的「电荷耦合元件」(註五)，也拿下了他的第四个诺贝尔物理奖。
    此外；姬家桐还因为提出了「量子力学体系的能量仅由其电子密度所决定」的理论，后来被称为「密度泛函理论」(註六)，而获得了一次诺贝尔化学奖。并且为了要为他的各种携带式电子產品提供高效而轻便的电源，姬家桐发明了鋰离子电池(註七)，这项发明则为他赢得了第二个诺贝尔化学奖。
    至于在企业的经营发展方面，由于他拥有超越群伦的发明天份，又有一等一的经营长才，更重要的是，他极为知人善任，并且对部属非常礼遇爱护，因此全世界最顶尖的人才都竞相投效到他的“凤凰帝国”。使得他的每一个公司，都在各自的领域上成为技术最领先，市场佔有率最大，也是最赚钱的公司。二十多年下来，他成了半导体工业的霸主，成了资讯、通讯与消费电子產业的巨擘。
    姬家桐夫妇已成为全世界最富有，而且是超特富有的人。他们的钱多到不但一百辈子都花不完，而且还得僱一大票人来帮他们捐钱，大把大把地捐钱做慈善、做公益、奖励文化、奖励科学等等。即使这样，他们财富还是停不住地不断增加，搞到姬家桐赫然发现，发财发过头了其实也挺累的。
    当初姬家桐要放弃学术生涯而去创业的原始动机，是为了赚取足够的金钱，好为他的亲人提供最週到的安全保障，可是他老早就已经达成这个目标了。他们夫妻俩随时随地都被一群最精悍的保鑣环绕保卫，他们住的地方有最先进最严密的保安设施，他们有十几个国家的护照，世界各地都有隐密安全的别墅，他们有随时待命的直昇机和超音速私人客机，任何时间想去那儿就可以去那儿。总而言之，只要是钱能买到的安全，他早就都买的齐齐全全了。可是做事业是会上癮的，事业做的愈成功，就愈是忍不住还要做的更成功，这与钱无关，因为钱对他而言已经多到没有意义了，他只是收不了手。
    姬家桐即使事业再忙，也不肯跟陈香凤须臾远离。他每天一定回家吃晚饭，享用陈香凤精心为他研製的每日一菜，偶或有推不掉的应酬，也一定拉着老婆一起参加。他每天晚上也一定在家睡觉，搂着爱妻细语温存，若是有公务远行，也必定带着老婆。週末假日，那更是他们腻在一起的珍贵时光了。就这样这一对爱侣如胶似漆、情爱深重，竟是数十年无一日例外。
    在这样甜蜜幸福的生活中，却有一件大大的憾事，就是陈香凤不能生育。陈香凤那份难过是不用说了，更担忧姬家的香火不能承传，便说要去收养一个孩子。这事姬家桐坚决反对，他担心家里有个孩子，会时时刻刻勾起陈香凤这桩伤心事。便说姬家祖上不只传下他家这一支，咱们不用去操那个心，他这辈子唯一渴望的便是与她终生廝守，并相约来世仍要结为夫妇，那时再生他十个八个小顽皮。这事就这样不再提起，日久也就渐渐的淡了，只是陈香凤心中对夫君深觉亏欠，便更加的温柔体贴，而姬家桐对爱妻亦大感怜惜，也加倍的细心呵护。
    姬家桐夫妇生活很恬淡，间暇时间的主要活动是一起看书。他们俩博览群书，并以互相问答书中知识为乐，久而久之，他们就不只是全世界最富有的人，而且很可能还是全世界学识最渊博的人了。
    姬家桐夫妇虽然没有一般富豪的奢华爱好，但有一种富豪活动他俩也未能免俗，那就是收藏古董与艺术品。其实说“收藏”并不太正确，他们虽然买过不计其数的珍贵古董与艺术品，但这些宝物几乎都在他们自己玩赏过一阵子后，就捐给各博物馆了，并没有据为己有。
    在公元1980年的时候，他们买了两件非常特别的古董：一方玉印与一颗真珠。
    那一方玉印，是姬家桐夫妇在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上买来的，当时苏富比拍卖公司把这项拍卖品命名为「中国宋朝传国玉璽」。这名字有点猫腻，若去了「宋朝」二字，只说是「中国传国玉璽」的话，那就是指那枚以和氏璧为材，李斯撰文，孙寿琢刻，秦始皇定其为一统天下的信物，充满了传奇故事的“正港”传国玉璽，那可就是不得了的惊天动地了。因为那东西是中国两千多年来最最尊贵，地位无与伦比的国之至宝。不过这会儿加上了「宋朝」两个字，虽然也不失为一件非常珍贵的歷史文物，但比起“正港”传国玉璽就低档的多了。
    (註一)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整数量子霍尔效应将由klausvonklitzing在1980年发现，而分数量子霍尔效应将由崔琦、horstst?rmer、arthurgossard在1981年发现。
    (註二)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当年得奖的将会是杨振寧与李政道。
    (註三)圣塔克拉拉，santaclara，位于美国旧金山湾区。
    (註四)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首次做出这个实验的将会是sergeharoche与davidwineland。
    (註五)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发明电荷耦合元件的将会是willardboyle与georgesmith。
    (註六)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提出密度泛函理论的将会是walterkohn。
    (註七)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发明鋰离子电池的将会是johngoodenough、michaelstanleywhittingham与吉野彰。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八章[价值连城]

    这次宋朝传国玉璽的出土颇有点意思，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不久前澳门南湾外海海底发现大批古代沉船残骸，经专家鑑定那是宋代船舶。新闻见报后，吸引了一家美国的寻宝公司前来赌一赌运气，他们向澳门当局买下了打捞权，就下海大捞特捞起来。中国政府知道了虽然很气愤，但除了严正抗议之外也别无他法，因为这儿是算是葡萄牙的领海。
    打捞开始没多久，寻宝公司就发现他们手气很背，原来这些沉船并不是商船，里头没有值钱的银锭瓷器，它们都是战船，只有大量腐朽的刀枪剑戟。就在寻宝公司正打算认赔收手的时候，就很意外地捞到了这枚玉印。
    在打捞队的随队中国古物鑑定顾问细瞧之下，发现这枚玉印温润光泽，正视洁白，侧视翠碧，方圆四寸，一角镶金，纽交五龙，印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篆字，侧边还刻着「魏所受汉传国璽」一行小字。
    这让顾问震惊到无以復加，呆坐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向老闆详细解释了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发现。末了，他补上一句：「如果这是真的话，对中国人而言，它的价值抵得上一百艘西班牙运宝船！」。
    不过拍卖公司的态度就要审慎的多了，苏富比与佳士得两家拍卖公司各自找了一批专家学者来鑑定，而鑑定的结论是一致的：这是传国玉璽，但却是宋朝仿製的。说“仿製”是好听，其实就是“偽製”，是宰相蔡京等一干大臣为了拍宋哲宗的马屁所偽造的。
    专家们认为，当年厓门海战(註一)宋军覆灭，南宋灭亡，陆秀夫抱着宋哀宗赵昺投海殉国，那对君臣跳海时带上了这枚玉璽。可是玉璽还有那一大堆沉没的战船怎么从厓门跑到澳门来了？这很容易解释，从厓门到澳门南湾的水路距离只有八十多公里，阴峪河(註二)入海的河水将沉船往南推，沉船出了海之后又被南海暖流向东北送，碰上了澳门岛就搁浅在南湾的海底。
    其实即使如此，也不能排除它并非蔡京偽造，而真的就是秦始皇那枚传国玉璽的可能。但由于找不到证据能够支持这种可能性，所以没有一个专家学者敢为此背书，不如说这方玉印是宋代之物那就保险得多了。
    因此拍卖公司只能依据专家意见，在“传国玉璽”前头加上了“宋朝”两个字。
    寻宝公司的老闆虽然颇为失望，但想想宋朝的玉璽也很值钱，虽然不值一百艘西班牙运宝船，但只要能值个一艘也很有赚头了。因此之故，寻宝公司就以底价一百万英镑将这枚玉印交由苏富比公司去拍卖了。
    由于姬家桐夫妇是苏富比拍卖公司的超级老主顾，所以苏富比不但力邀他们来参加拍卖会，而且还在拍卖会前安排他们单独贴近鑑赏这件宝物。从观赏室出来后，陈香凤郑重的对姬家桐说道：「我买定了！那可不是什么宋朝仿製品，它就是传国玉璽！」。
    姬家桐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香凤笑道：「我不是“看”出来的，是“感觉”出来的。」。
    那天到拍卖会场的以华人居多，他们是一些来自香港、东南亚、美国的华人富豪，这很自然，传国玉璽对炎黄子孙的特殊意义是洋人所难以理解的。这些同胞们都很热心地出价竞标，喊价一路扶摇直上，远远超出了拍卖公司的预期。不过当出价喊到惊人的三百万镑时，现场就沉寂了下来，竞争者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陈香凤，另一个是位华人老者，他姓钱，是个知名的古董商，姬家桐夫妇也向他买过东西。
    钱老闆似乎是想节省力气，一举获胜，就直接喊了个震慑价：「五百万镑！」。
    在一片惊呼议论声中，拍卖官说道：「钱先生出价五百万镑，还有更高的出价吗？」，语音方落，就立刻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一千万镑！」，这是陈香凤，看来她比钱老闆还更想速战速决。
    即使这时是一个艺品价格爆发式飆涨的年代，但最新的艺品拍卖世界纪录也不过卖了三百万镑，那是威廉?特纳的《茱丽叶与她的护士》，而在此之前的世界纪录则是以两百五十万镑卖出的梵谷的《诗人花园》。而一千万英镑！这可是个大跃进式的新纪录，恐怕能维持许多年不被打破了。事实上，这项记录在七年后才被打破，那是梵谷的《向日葵》，卖了两千四百七十五万镑。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连拍卖官都傻了足足半分鐘，才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唸完了照章该唸的话，结束了拍卖。
    这时钱老闆走了过来，和姬家桐夫妇打招呼。略略寒暄后，钱老闆深深地盯着陈香凤，说道：「很惭愧，到今天才知道，夫人的眼力比我以前所估计的更高。嗯，我家里有一样东西，以前没有拿给贤伉儷看过，不知可否让我补救错误，安排个时间，让我带着那东西去府上拜访，请两位鑑赏一下？」。
    姬家桐和陈香凤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显然钱老闆也认为这枚玉印就是正宗的传国玉璽，而且要带给他们看的东西应该非同小可，否则怎能与传国玉璽相提并论？这事太有趣了，这夫妻俩就欣然同意，和钱老闆约了时间，准备再开一次眼界。
    过了几天，钱老闆依约前来。他没有立刻就拿出“那个东西”来献宝，而是先向陈香凤问道：「冒昧请教夫人，您如何判断府上那枚玉印就是真正的传国玉璽？」。
    陈香凤斟酌了片刻，答道：「那玉印的造型散发出一股睥睨四海的傲气，豪迈磅礴，是天下霸主的气势。而宋代的国风文弱拘谨，没有这等威风，造不出这种只能应天运而生的绝品。」。
    钱老闆闻言只是点点头，看来他算是赞同，但没有激赏的意思。
    但陈香凤还没说完，她继续说道：「不过，形于外的线索有时而穷，知识与经验也未必能尽信。面对这种鑑定极困难的案例，最后还是得反观内心，不忮不求，正心诚意，服从直觉的判断。嗯，说到底，我就是觉得它是真的。」。
    钱老闆听了一拍大腿，轻喝了声：「好！这就对了！」。接着他打开带来的手提箱，拿出一只古色古香的木盒，放到陈香凤面前，说道：「这盒子里的东西，就请夫人感觉一下吧！」。
    陈香凤不急着打开盒子，而是好整以暇地先打量盒子本身。那盒子约一尺见方大小，看起来已非常非常古老了，可是木质绝佳，不见丝毫腐朽。她瞧了瞧，捏了捏，发现那木料是金丝楠阴沉木，只不过大概因年代太久，金丝纹理已晦黯不明了。木盒上下四边刻满了古朴典雅的图案，侧边是螭纹，上下两面则是云底凤鸟纹，雕工精细却又似浑然天成，不见匠气。单单这个盒子便是难得一见的珍品，里头装的东西可想而知有多么贵重了！
    陈香凤打开了木盒，里头看来是个约鹅卵大小、球状的东西，装在一只细緻柔软的淡红色鱷鱼皮套内。她轻轻的从皮套里拿出那个球状的东西，却是个黄不溜鰍，很不起眼的珠子。差堪可观之处在于如果它是一颗真珠的话，那可非常硕大，而且非常浑圆。
    陈香凤盯着这颗珠子瞧了许久，开口缓缓说道：「若我没猜错的话，那这是『随侯珠』。」。
    随侯珠，虽然自古以就来不断被人提及，但具体指出其存在的记载只有三次。第一次是《搜神记》所述随侯得珠(註三)，第二次是依刘向《新序》所述该珠属于楚宣王(註四)，第三次则依李斯《諫逐客书》所述该珠为秦始皇所有(註五)，不过这些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在随后的漫长岁月中，这颗宝珠在人世间究竟如何流离漂泊，如何到了钱老闆手上，里头不知藏了多少的不可告人。因此陈香凤没有去问这珠儿的来路，反正无论钱老闆是否诚实回答，答案都没有意义，它是“那个”随侯珠，这就够了。
    钱老闆听到陈香凤宣佈了鑑定结果，呵呵一笑，说道：「夫人的灵感天分太高了！令我自叹不如。想当年买进这珠子的时候，卖家已先明说这是随侯珠了，我只能猜它是与不是，可没办法像夫人那样直接猜出它是什么。」。
    陈香凤微笑道：「钱老闆过奖了，我这么判断倒不是靠什么灵感天分，只不过靠个简单推论而已。」，她接着解释道：「这东西左看右看，什么都不像。既然它什么都不是，那就只能是天下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随侯珠囉！」。
    陈香凤感谢钱老闆把马屁拍的那么响，但心想价钱还是得杀一杀。
    (註一)公元1279年元军与宋军在广东新会厓山沿海交战，宋朝舰队覆没，南宋灭亡，陆秀夫抱着宋哀宗投海殉国。
    (註二)阴峪河位于广东省江门市新会区，入海口就是厓门海战的地点。
    (註三)《搜神记?第二十卷》说随侯因为救了一条蛇，那条蛇为报救命之恩，就送了随侯这颗宝珠。。
    (註四)刘向《新序?杂事一》记载秦国派使者见楚宣王，希望能见识一下楚国收藏的和氏璧与随侯珠这两件宝物。
    (註五)《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全秦文?李斯諫逐客书》说秦始皇所有的宝物，包括和氏璧与随侯珠，全都来自外国。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九章[泰极而否]

    陈香凤继续说道：「这珠子表面氧化层极厚，深入内里，几乎黄到珠心，眼看就要整个脆化粉碎了，没有个两、三千年还真办不到，这也是我猜它是随侯珠的客观原因。」。
    钱老闆听得苗头有点不妙，赶忙转移焦点，说道：「两千多年来，随珠、和璧总是被人们相提并论(註一)，这珠子儘管人老…嗯…珠老珠黄，但总归是件与传国玉璽等量齐观的宝物呢！」，从这话听起来，钱老闆对这次交易的期望目标竟然是一千万英镑呢！
    可是陈香凤并不认同，她反驳道：「钱老闆您这话恐怕有欠周虑。随珠、和璧相提并论那只是在它们身为珠宝资產的层面上而言，然而时至今日，咱们更重视的是它们在歷史层面上的价值。不要说和氏璧带着卞和冒死献璞、藺相如完璧归赵这些动人的故事，传奇题材本来就丰富得多。就说和氏璧在刻成传国玉璽，成为中华皇权正统的像徵之后，它的歷史地位就远远不是随侯珠所能相比的了。」。
    陈香凤意犹未尽，继续追击，说道：「即使单单在珠宝资產的层面上来说，那也是沧海桑田，今非昔比。“随珠、和璧、太阿剑”在先秦之时固然併驾齐驱，同为天下至宝，但歷经两千多年岁月的消磨，早已面目全非。随侯珠已腐朽不堪，这咱们都看到了。太阿剑今日如果出土重见天日的话，也应该是已锈成了废铁。唯有和氏璧不但玉质歷久弥新，光泽依旧，更且受李斯撰文，孙寿琢刻，蜕变为顶级的艺术杰作。这一珠一璧的一消一长，差距之大宛如云泥，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钱老闆闻言立时明白大势已去，继续缠斗就太不漂亮了。再说像姬夫人这等识货的主顾实在可遇不可求，若过了这村恐怕就没那店了。于是他很有风度地说道：「夫人的分析鞭辟入里，佩服之至。若您有意将这随侯珠留下赏玩的话，那么给的价钱想必也会公道合理，我愿悉听裁夺，不持异议。」。
    陈香凤见这老先生如此光棍，也有点佩服，就以颇为客气的价钱：两百五十万美元，相当于一百零六万英镑，即她买传国玉璽花费的十分之一，买下了随侯珠。
    ……
    这天姬家桐一大早就出门，他要到旧金山去巡视他的集团新总部。凤凰集团在旧金山盖了一栋办公大楼，并且把散落各处的各公司营运总部集中在这座大楼之中。这件事原本不需要他亲自操心，不过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晚上在这新总部里将举行庆祝酒会，而他要在酒会中宣佈退休，在此之前，每一个部门他都要亲自去慰勉一番。
    姬家桐心想他早该退休了，真懊悔竟然拖到现在才退。他已经七十岁，而陈香凤也有五十岁了，至少能在此时醒悟，还可以过好些年真正属于他们俩自己的日子。因为心中十分感慨，所以在出门与老婆吻别时拥抱的特别久了一点。
    陈香凤在老公的怀中突然感到心血上涌，心跳声如耳边击鼓，她很不安，因为这种不祥的感觉似曾相识，虽然已事隔三十年，她仍心有馀悸。她搂着姬家桐不放，抬头很认真的说道：「大个儿，你要好好当心自己哟！一定要让我还看到你好好的。」。
    姬家桐嘻笑着说道：「怎么？老公失业就那么担心呀？」，但瞧瞧老婆还真有点惊慌的样子，心想大概是她盼我退休盼得太久了，这会儿真盼到了反倒有点患得患失，但无论如何可不能让她担心，也就很认真的接着说：「你放心，你一定还会看到我好好的。」。
    陈香凤说：「保证？」。
    姬家桐亲了她一下，说：「保证！你没看过我说话不算话的吧？」。
    于是陈香凤才依依不捨的放老公去上班了。这两个人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但是这等缠绵悱惻的场面却是经常上演，似乎是永远也演不够。
    这天傍晚，在酒会开始前约两个小时，陈香凤从家里出发前往会场。她一行有三辆车，前后各有一辆车载着保鑣，陈香凤的座车夹在中间，三辆车都是改装过的凯迪拉克，车身结构经过加固强化，换上了防弹玻璃，并且在每个座位都安装了前方安全气囊。车队从半月弯(註二)上了加州一号省道，北上前往旧金山。
    陈香凤很兴奋，早上的那一阵子不安已经消退了，她想到今晚过后，就终于可以完全拥有大个儿了，不必再为他那一堆排的密密麻麻的行事历所困，从此两个人爱干啥就干啥啦！嗯，第一件事就先带他回台南，跟家人好好相聚一阵子，她沉醉在即将开始美好生活的喜悦中。
    这时南下车道从对面而来的一辆载货大拖车，不知如何突然越过了分隔线，迎面撞上了领头的护卫车，将其车头撞扁，这相撞的两辆车随之横倒在马路中央。说时迟，那时快，陈香凤的座车发出一阵短暂尖厉的紧急煞车声，就砰的一声巨响，撞上了横倒在马路中央那两辆车，紧接着殿后的护卫车也撞上了陈香凤的座车，陈香凤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经过一番抢救，陈香凤活了下来，可是几个月过去，她却仍然昏迷不醒。
    姬家桐非但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而且他旗下的几家公司也与美国最机密的国防研究计画密切有关，可说是个极重要的人物。因此为了瞭解这桩车祸是否包藏了什么阴谋，调查工作就由联邦调查局来负责。在经过最严密的调查之后，确认这单纯的只是一件不幸的意外。整件事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不过是那个拖车司机患有心脏病，在他的车子撞到陈香凤的护卫车之前，就已经心肌梗塞死在驾驶座上了。
    车祸发生时，陈香凤的座车内的安全气囊弹开，保护了她躯体的完整。可是撞在一堆的四辆车的重量都很大，因此来自前后两股强大震波的夹击，使得陈香凤虽然表面完好，可是五脏六腑却受到重伤。她的脑部也一样是内伤，就是内层的脑髓质受创，然而外层的脑皮质却丝毫未损。
    若把人脑比拟为电脑的话，脑皮质就相当于电脑的磁碟机与记忆体。所以陈香凤的“磁碟机”与“记忆体”却虽然完好，可是“中央处理器”却无法开机。所以儘管记忆仍存，但大脑无法开机就是植物人。
    医生说他们完全找不出陈香凤有丝毫的意识状态，只有天降奇蹟才能使她甦醒。姬家桐悲愤莫名，认为老天爷已弃他而去，可是他却无法认命，他唯有义无反顾地去创造自己的奇蹟。
    姬家桐搬来了最先进的医疗设备，请来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医师。这还不够，他还请了有名的中医、气功大师、世界各国传统治疗师、各种各样的替代疗法名家，甚至于连巫医都不放过。他自己更是时时刻刻都陪伴在爱妻身边，不断地为她按摩，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但这一切都归徒劳，陈香凤仍然没有任何一点会甦醒的跡象。
    姬家桐想；或许全世界唯一有可能救得了小凤儿的人，大概就只有自己了，于是姬家桐就把时间花在读书上头。首先他不怎么费力就在医学院入学考试中拿下了满分，然后向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申请入学。该校原本不可能接受年龄这么大的医学院学生，但姬家桐的身份地位极为特殊，也一直在大把大把的给该校捐银子，更何况；从来就没有人能拿过医学院入学考试的满分！所以该校就二话不说地收下了这位空前绝后的老学生。
    陈香凤就住在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院里，由于姬家桐的身份地位，更由于他毫不手软的捐款，该院特准他带进一整队专属的医护人员，以便为陈香凤做最周全的护理照顾。院方并且安排了专用的房舍，以容纳这批常驻医护人员，当然，姬家桐自己也住在里头，他只要没上课、没睡觉，就一定坐在爱妻的身边读书。
    姬家桐拼了老命的用功，因为这世上已再也没有其他事情能让他分心了。加之他原本就天资绝顶，所以不用说，这位年龄空前绝后的医学院学生，也以空前绝后的完美成绩完成了在校学业、住院医师训练与医师执照考试，以七十五岁的高龄，成为一位正式的医师，当然，他服务的地方仍然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医院。
    姬家桐心里明白陈香凤甦醒过来的机会实在渺茫，因此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首先；他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以鉅额的资金支持全世界各医学机构有关脑科医学的研究，希望能大幅促进脑科医学的进步，为陈香凤带来更大的希望。
    (註一)《淮南子》说「随侯之珠，卞和之璧，得之者富，失之者贫。」，《辞海》也注释「随侯之珠，卞和之璧，皆至宝也，故随和并称。」。
    (註二)半月弯，halfmoonbay，是一个美国加州圣马刁郡的小城，面临太平洋，距旧金山市约半小时车程。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十章[岁月飞逝]

    长期抗战的第二件要务，就是得设法让自己尽量活的健康长久，否则若是自身难保，那也谈不上救老婆了。因此他除了注重饮食之外，还发明了一套养生气功「瑜伽形意拳」，就是将他早已练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形意拳，融入了由密宗上师亲授的「那若巴六瑜伽」瑜伽术秘要，形成一套古今未曾有过的奇特功夫。勤练之下，竟然精气神三宝充盈，体内时时有蓬勃的生机流转。因此他虽然年逾古稀，却有时光倒流、愈活愈年轻的味道。
    第三件需要长期奋斗的是，必须尽可能保持陈香凤躯体的健康，而且这件事不能完全依赖她的医护团队，他需得亲自督导。因此姬家桐并没有只专注在脑科单一范围里，而是在医院里的每一个部门、每一个专科里歷练，从形形色色的病例中去学习整个人体的奥秘。当然，他的身份与财富在这件事上也帮了大忙，否则医院当局也不可能任由他一再的转换专科。
    时光芢苒，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姬家桐发觉现代医学的要旨他已全部瞭如指掌。若论在各种专科上的医术，天下已没有任何医师能比他更高明了。特别是他对人类脑部瞭解的程度，更是远远超出全世界所有的医学研究机构与脑科专家。
    这些年来他专心鑽研医学，也因“发现神经传导物质与机制”(註一)、“发现器官发育和细胞程式性死亡的遗传调控机理”(註二)、“发明核磁共振成像技术”(註三)、“发现海马体中的定位细胞”(註四)这些研究成果，而四度获得诺贝尔生理医学奖。
    儘管如此，陈香凤还是老样子，问题仍然停留在原处，他对如何拯救爱妻仍然全无头绪。姬家桐明白，这世界上的医学已全然穷尽，再也帮不上他什么了。于是他就带着陈香凤回到他们在半月湾的豪宅，打算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地继续摸索解救爱侣之道。当然，这些研究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在无法期待能成功的情况下，研究一天算一天了。回家住下真正的意义还是等待，等待奇蹟出现，或者等待生命终结。
    这三十年来，他的管家小余虽然大部份的时间都陪在医院，但仍然有办法把姬氏大宅管理的很好，就像主人仍然住在这儿一样。而三十年前，陈香凤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夫妻一起把玩的那传国玉璽与随侯珠，仍然放在原处，静静地等待主人归来。
    姬家桐回到家，发现一切如旧，这三十年的时光彷彿白驹过隙，好像他们就只离开了一天似的，但就只有那传国玉璽与随侯珠例外，它们居然在放光！以前传国玉璽只能反射环境光线，而随侯珠更是黄墣墣的，连反射光线都不能，而现在这两件宝物却熠熠生辉。
    这情况让姬家桐吓了一大跳，不只因为那两样东西突然容貌大变，也因为他一眼就看出那种光线非比寻常。那种光线不是萤光，不是磷光，也不是放射性物质发光，而是来自光子晶体中的自发幅射。
    自发幅射是因为量子态的改变所產生，而量子态的改变是不需要靠外界因素去激发的，它自己就激发了。至于它什么时候会激发，答案是不一定，那要看它自己高兴。或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一珠一印以前没发光，而现在又突然发起光来了。
    显然这两件宝物内部都藏有光子晶体，那当然不会是人造的，而是自然生成的。自然界中不乏天然的光子晶体，譬如矿物有蛋白石，而生物则有蝴蝶的鳞粉，但这些天然光子晶体都不可能放出那么明亮的光芒。传国玉璽与随侯珠的内部的光子晶体，应该是一种前所未知的物质。
    姬家桐并不打算把传国玉璽或随侯珠剖开来，研究一下里头的奇怪物质，因为这是陈香凤的宝贝，好好保护它们都来不及了。他只是不时盯着这一珠一印沉思，思索可能的状况。
    当年卞和在湖北省的大洪山找到了和氏璧(註五)，随侯珠则在溳水被发现(註六)，很可能是被雨水从溳水的源头大洪山冲了下来。若说和氏璧与随侯珠的核心物质同源，都来自大洪山，也是说得通的。
    可是为什么这两样东西在世间各自游荡两千年后，却像约好了的似的，突然同时出现在这儿？为什么它们以前都不发光，却又像是约好了，同时开始发光？为什么一个是斜长石的璧玉，一个是文石的真珠，里头却包裹着一模一样的奇怪光子晶体？这些巧合让姬家桐苦思不解。
    ……
    姬家桐夫妇回到家后不多久的某一天，来了个访客，那是美国总统的科技顾问约翰?霍德伦(註七)。姬家桐与此人素不相识，但瞧在美国总统亲自打电话来安排的份上，就接待了这位客人。
    霍德伦面色凝重，没什么寒暄的废话，开门见山就说：「先生，世界面临即将毁灭的危机，我们束手无策。由于大家都说你是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类，总统就命令我来请教你，看看你是否能想出什么拯救世界的办法。」。
    姬家桐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他想不出美国总统和他的科技顾问会有什么理由来跟他开玩笑，八成是自己耳背听错了，所以他请霍德伦把刚刚那番话再说一遍。
    霍德伦应命重复说了刚刚那番开场白，并继续说明了详情。情况是这样的：
    半个月以前，加州理工学院的教授麦可?布朗(註八)发现了一颗矮行星。不过这位天文学家并没有为他的最新成就高兴，反而吓得魂不附体，因为他的新发现正直直对着地球衝过来！
    那颗矮行星的估计质量为三千兆吨，即地球质量的千分之五，直径为四千三百公里，即地球体积的千分之三十八，是已知最大的矮行星。如果它是一颗正常的库柏带天体的话，那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可是它非常不正常，因为它始终都在太阳的另一边飞行，直到最近离开了太阳的遮蔽，这才被地球上的人类发现。不正常之处不只如此，它还飞得超级快，约达每小时八十万公里，是慧星飞行速度的四倍，是一般矮行星公转速度的六十倍！
    布朗没有公佈他的发现，因为他明白如果那样做的话，那等不到地球毁灭，这世界就会先变成人间炼狱。他透过霍德伦向美国总统报告了此事，希望美国政府有办法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用核弹炸掉那颗星，最好是有什么星战武器，按个钮就把那颗星给气化了。
    但美国没有星战武器，其他的国家也没有。核弹倒是很多，世界上各国的核弹头加起来共有一万多颗，也足够把那颗星炸得无影无踪了。但问题是虽然有这么多核弹，却没有一颗能打到人家身上，因为没有任何火箭能载运核弹前去拦截，搆不着也！
    说来讽刺，人类造了大约两千枚洲际弹道导弹互相瞄准，随时准备同归于尽。但这些导弹只能在地球亚轨道飞行，最高飞行高度不过一千两百公里，用它们去拦截那颗矮行星的话，才刚刚擦到人家一点表皮，地球就立刻整个被撞上了。若要在地球外有效的距离拦截，那么携带核弹的火箭必须能加速到第二宇宙速度，就是能挣脱地球引力的速度。这样的火箭，人类并不是造不出来，只是眼前来得及准备好发射的，却是连一枚都没有。
    姬家桐瞭解了怎么回事后，就只问道：「什么时候撞击？」。
    霍德伦答道：「二十天后。」，他看了看腕錶，补上一句：「二十天又三个小时。」。
    姬家桐沉默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个大灾难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了，于是他摇摇头，说道：「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办法，真的很遗憾。」。
    霍德伦明白这个答案势属必然，他跑这一趟也不过是聊尽人事罢了，所以他点点头，说道：「瞭解。」，然后又叮嘱道：「此事还请先生保密，世界各主要国家政府都在尽力封锁消息，若能维持到撞击前三天而不洩漏消息的话，那时就会全球同步公佈了。」。
    霍德伦临走前又说道：「噢，顺便一提，如果您想知道的话，那颗矮行星被取名为『末日』。」。
    姬家桐并不怀疑霍德伦所说，但此事实在太震撼又太严重，他还是得亲自证实一下才行，于是他给麦可?布朗打了个电话。姬家桐并不认识布朗，但他仍然是加州理工学院的教授，算是布朗的同事，更不用说他还是全世界最受尊崇的科学家。所以他立刻获得了这位「末日」发现者的第一手详细说明，并且受邀前往帕洛马山天文台(註九)，用两百吋的「海尔望远镜」，以肉眼见证了这颗世界毁灭者的存在。
    (註一)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因发现神经传导物质与机制而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将会是arvidcarlsson、paulgreengard及erickandel。
    (註二)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因发现器官发育和细胞程式性死亡的遗传调控机理而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将会是sydneybrenner、howardroberthorvitz及johnsulston。
    (註三)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因发明核磁共振成像技术而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将会是paullauterbur及petermansfield。
    (註四)如果没有姬家桐的话，因发现海马体中的定位细胞而获诺贝尔医学奖的将会是johno'keefe、may-brittmoser及edvardmoser。
    (註五)《韩非子?和氏》云「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楚山”即楚国国都所在地附近的山。在卞和得璧的时代，楚国国都在今日的湖北省宜城，那么楚山就应该是大洪山了。
    (註六)《搜神记?第二十卷》云「隋县溠水侧…蛇衔明珠以报之」，溠水就是现在的溳水。
    (註七)约翰?霍德伦，johnholdren，科学家，2009年?2017年间担任白宫科技政策办公室主任及美国总统科技顾问会议主席。
    (註八)麦可?布朗，michaelbrown，天文学家，1997年起在加州理工学院任教，曾发现多颗外海王星天体。
    (註九)帕洛马山天文台位于美国加州圣地牙哥郡，为加州理工学院所有。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十一章[时空之桥]

    「末日」的发现者布朗教授还对姬家桐说了个他挥之不去，却一直不敢说出口的感觉，就是布朗觉得，「末日」并不是因为在太阳的重力场中运行中碰巧被地球挡住了去路，而是它根本就是以地球为目标而飞来的。
    在随后的日子里，一切如常，该给陈香凤做的护理、復健、检查、实验等等，照旧一丝不苟地如常执行，姬家桐并没有因为世界即将毁灭而激动，他早已看淡生死。倒是布朗的那种诡异说法，让他一再思量。
    布朗说得的确有他的道理。陨石撞地球不希奇，因为陨石的数量太庞大了，地球不被陨石击中那才奇怪。至于小行星撞地球，那机会虽然很微小，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因为小行星的数量也不算太少。可是矮行星，特别是像「末日」那么特大号的矮行星，在太阳系左近可说是绝无仅有，若说它撞上地球是个巧合，那也未免巧得太过分了。好比某人生平只买过一注乐透彩券，而那一注就中了头奖，幸运到这种程度实在太岂有此理。既然「末日」撞上来是个巧合并不合理，那么，如果这不是个巧合的话，那就合理了。
    传国玉璽与随侯珠也一样，如果在这一对宝物身上发生的各种巧合，也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有其道理了。所以这產生了两个问题：
    一是如果传国玉璽与随侯珠的突然发光不是巧合，而有其目的，那么它们发光的目的是什么？二是如果「末日」撞上地球不是巧合，而有其目的，那么它撞地球的目的又是什么？
    既然传国玉璽与随侯珠的发光有其目的，那么，可以大胆推论，「末日」撞地球的目的并不是要终结一切。否则；若一切都终结了，那么无论传国玉璽与随侯珠发光有何目的显然都无法达成，失去了意义。想到此处，姬家桐隐隐觉得，拯救世界的关键似乎就藏在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里。可是；答案是什么？
    十多天很快过去，末日降临的消息被公诸于眾，在姬府工作的佣人、医护人员、保鑣一眾人等，都悽悽惶惶的赶回家去与亲人相聚了。只有管家小余没有离开，他没有亲人，这儿就是他的家。
    平日本来就很安静的姬府变得更安静了，甚至可说是一片死寂。入夜后，姬家桐并未入睡，整夜呆坐在爱妻床边，出神地瞪着茶几上光华夺目的一珠一印，它们愈来愈亮了。
    驀然，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姬家桐起身踱步，喃喃自语道：「是了！是了！答案是我，答案就是我自己！」，因为那一珠一印正史无前例地齐聚在自己的眼前，而不是任何其他人的眼前。
    可不是吗？美国总统派人来找他，这想法还真没错，如果有人能拯救世界的话，那么除了他这位号称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类之外，又还能有谁呢？再者；既然「末日」撞地球不是为了终结一切，那么，显然世界是能够被拯救的。
    如果关键真的就是姬家桐的话，那么一切就都串连起来了。姬家桐是被选中来拯救世界的，一珠一印就是他用来拯救世界的工具，而「末日」撞地球的目的，则是要让这个世界被拯救！
    至于为什么拯救世界的工具一来就是两件：传国玉璽和随侯珠，而要拯救世界只需一件就够了。这个也不难猜，因为一件给姬家桐使用，而另一件则是为陈香凤而准备的，是“那位”赐给姬家桐，做为对他拯救世界的奖赏。
    果真如此的话，上苍既然送了「末日」来毁灭这个世界，那为什么又要派姬家桐去拯救世界呢？其实这也不矛盾，因为上苍要拯救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世界”。拯救世界的方式则是毁灭“这个世界”，开创“另一个世界”，就是让世界推倒重新来过啦！
    果真如此的话，或许这也未必是世界的第一次重新来过，甚至世界都已经更新过好几个版本了。或许每一次更新都有像姬家桐这样的使者，回到过去引领眾生，重新把世界打造得更好。或许上苍以前挑选过了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或其他什么家做为使者，而这次祂挑选了一名科学家。既然挑选的使者是一位科学家，那么上苍就以科学家在行的方式，来为这名使者提供回到过去的途径。
    要知一个“人”是不可能回到过去的。不要说一个大活人，即使是最微小的粒子，甚至只是能量，都无法穿越时空。这是物理的铁律，即使是上苍也得遵守祂自己定下的这个规矩。不过；虽然人的躯体无法回到过去，但人的记忆却或许能够。
    因为人的记忆会在小脑、大脑皮层、海马体这些部位的细胞中，產生相应的物理变化与化学变化，而不管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其实都是电子的活动。就是说，人的记忆是一大堆电子活动的状态，即「量子态」。
    所谓量子态是粒子；在此是电子；在量子尺度下的状态。当电子与电子之间发生了交互作用，它们之间就存在了「量子纠缠」，那么这两个电子的量子态就会互相牵动，而无论它们相隔多远，也无论它们是否在不同的时代(註二)。譬如两个互相纠缠的电子，一个在现代，另一个在两千年前，那么现代的这个电子的量子态，就能传递给两千年前的那个电子。
    既然人的记忆可以看成一大堆电子的量子态，那么如果一个现代人的大脑和一个古代人的大脑彼此发生了量子纠缠的话，这个现代人的记忆就可以跨越时空，传递到那个古代人的脑袋里。因此；这指出了把姬家桐送回过去一事，在放弃肉体保留记忆的型式下，应该基本可行，不过这里头仍然有一些问题。
    最关键的问题是：姬家桐在现代，那个古代人在古代，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张飞打不着岳飞，他们的大脑根本就没有机会发生量子纠缠。而没有量子纠缠，就无法传递量子态，也就是无法转移记忆。
    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就摆在姬家桐眼前，就是传国玉璽或随侯珠。这两件宝物里藏着光子晶体物质，而且正在旺盛地进行自发幅射，其内含光子的数量应该足够承载姬家桐所有的记忆了。如果把传国玉璽或随侯珠里的光子当成中继站，先将姬家桐的记忆复製到这个中继站，再从这个中继站复製到某个古人的脑子里，这样就能完成跨越时空的记忆移植了。
    就是说，传国玉璽或随侯珠既可以在现代与姬家桐的脑子建立量子纠缠，又可以在古代与某个古人的脑子建立量子纠缠，于是它们就成了过渡现代与古代的桥樑，将现代人姬家桐的记忆，间接地转移到古代那位某人的脑子里。
    由于传国玉璽与随侯珠不是最近才生成的，它们不知从多么久远之前就存在了，所以这个记忆移转中继站跨越了几百万年，姬家桐的记忆要移转到那个时代去都可以，就算是要移植给一个远古猿人也办得到。
    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受记忆移植的那个古代人如果是个成人的话，由于他已建立了自我的认知体系，那么就会使得外来的记忆只能单纯地存储，却无法建立“记录存取索引”。也就是说，受移植者并不会去使用这些记忆。
    相反地，如果受记忆移植的那个古代人年纪幼小，虽然自我认知还未成型，可以顺利接受移入的记忆，建立“记录存取索引”，但却因为大脑尚未发育成熟，其容量太小而不足以接受完整的移入记忆。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就是在“古代的那一端”，如何在人脑与光子晶体之间建立量子纠缠？
    在实验室里，建立量子纠缠的方法通常是以光束照射。但若要光束的强度不致于伤害人体组织，那么它的强度便也不足以穿透人的颅骨而照射到脑皮层的记忆细胞，所以这个方法行不通。
    好在姬家桐家里恰恰好有两台磁振造影机，它们发出的电磁波也能够建立量子纠缠，这就解决了“现代的这一端”的这个问题。可是；“古代的那一端”又该怎么办呢？那时候并没有磁振造影机啊？
    对于上述的这两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其实咱们也不必去操那个心，上苍如果打定了主意要干这档子事，祂老人家自然会有祂的办法的。
    姬家桐所想的上述这一大套，似乎能自圆其说，但其中却充斥了太多的“或许”与“可能”。就一个坚持了一辈子科学精神、科学方法与科学态度的科学家而言，他不确定自己在那最后一刻来临时，会不会放下科学家的衿持，选择走上这一条玄异又神秘的道路。
    (註一)量子纠缠能跨越时间之说是作者掰的，或许不无可能，但并没有根据。

 第二卷[凤栖梧桐] : 第十二章[比翼飞昇]

    一轮红日缓缓落入蔚蓝的大海，几隻银鸥在艷丽的云彩前乘风盘旋，间歇传来三两声鸥啼。半月弯山顶苍鬱的树林中露出一座大宅，粗看不过是栋一般豪宅，但细心欣赏下却透露出超凡绝俗的韵味，很少人知道这是建筑大师理察?罗杰斯(註一)的精心杰作。此时偌大的深宅大院空荡荡地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在主楼南侧一角的阳台上，有两个人一站一坐的沐浴在晚霞中。
    坐着的那人是姬家桐，他穿着全套黑色大礼服，似乎是正要去参加一场冠盖云集的晚宴。这时的姬家桐的身材较盛年之时瘦削了许多，但依然伟岸挺拔。他真的很老了，一头短发闪耀着银色的光芒，两道眉毛长及眼角。他的皮肤佈满了老人斑，可是却没有太多的皱纹，而眸光较之从前更见清亮。
    姬家桐道；「小余，你泡的茶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站在侧后方不远处的小余也穿着正式的礼服，只不过那礼服却是僕役的样式。小余恭谨的回应：「能为先生服务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那声调一听即知此话是真诚地发自内心。
    姬家桐看看绚烂的云彩，看看银鳞般的涟漪，看看优雅翱翔的鸟儿，嗅嗅气味清爽的微风，心想这世界是多么美丽呀！还真可惜呢！他叹口气站了起来，问道：「咱们宅里的伴当们都回到家了吗？」。
    小余回道：「有三十一位同仁报了平安，其馀六十七位还没有消息，但估计应该都已经与家人团聚了，请先生放心。」。
    姬家桐说了一声：「很好。」，语调和蔼又带着威严，就如同过去三十多年他对小余表达欣慰的方式一样。
    姬家桐步向这名忠僕，说道：「谢谢你多年的陪伴，真的很感谢。」，接着伸出了瘦削而稳定的大手。小余带着无比的惊愕与敬爱，握住了那隻一向高不可攀的手，并遏制不住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天色逐渐黯淡，姬家桐抬头眺望，一颗突兀的、本不该存在的星体已清晰可见。他看了看腕錶，露出一丝苦笑，道：「还有一个小时，咱们该啟动程序了。」。语毕便直挺着腰桿，步履轻健地，领着小余走入了屋内，在晚霞馀辉中留下两道长长的身影。
    姬家桐与小余走进了女主人的卧房，落地窗外景观绝美，室内处处鲜花与艺品，佈置的十分雅緻。不大搭调的是，室内那张卧床却是医院用的病床，而且床头围绕着许多仪器设备，就像医院里的加护病房那样。床上躺着陈香凤，闔着眼像是在沉睡，她看起来很老了，但五官端正秀丽，依稀可见青春年少时的动人姿容。
    由于今天是他们告别的大日子，姬家桐就没有让陈香凤穿着平日的病袍，稍早已为她换上了一套晚礼服。那晚礼服以纯白丝绸为面料，搭配着金缕细丝，虽然缎面已微微泛黄，但仍闪耀着尊贵高雅的风采，这是由时尚教母伊芙?圣罗兰(註二)亲自为她量身设计的，是她最爱穿的一套。
    屋内一隅的茶几上搁着两件东西，熠熠闪耀，即使周遭天色犹亮，也显得光辉夺目，那两样东西正是传国玉璽与随侯珠。
    姬家桐望着这两样东西沉思了一会儿，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放下他坚持了一辈子的科学信条，把最后的希望寄託在渺茫而玄异的奇想里，仍然依原订计画进行。因为就算那个奇想终究还是落空，那又有什么损失？就当是给今天这个盛大的告别式，添上一笔华丽的装饰好了！
    于是姬家桐吩咐小余捧着传国玉璽与随侯珠，自己则推着躺在病床上的陈香凤，走出这美丽的病房，穿过长廊，乘电梯降到地下层，进入一间更像到了医院的房间，事实上这就是一间大医院里才会有的磁振造影检查室。这屋里就放着一台磁振造影机，只不过这台机器是外界所没有的私房型号。由于磁振造影术就是姬家桐发明的，全世界所有的磁振造影机也都是他的公司製造的，所以他能够依自己需求製造特殊的版本。
    这个私房型号具有超高的磁场强度与超高的空间解析度，并且也消除了巨大的噪音，运行起来静悄无声，使受检者感到舒适安详。此外，它还有一项极特别的功能，就是它能够两台连线，对两个受检对象做脑部活动的互动侦测。这个功能是用来嚐试连线两个大脑，用姬家桐自己的脑波去激发陈香凤脑部的相应活动。当然；这样的嚐试使终没有成功过，而且今天也用不着再嚐试了。不过正因为要做这种试验，所以姬家桐才造了两台，一台在此，另一台在这栋大宅另一角的地下层，这时候刚好用上。
    姬家桐将陈香凤抱上了扫描床檯，让她平躺妥当，接着从小余手上拿过了随侯珠，放在陈香凤的枕头旁边。这是她最心爱的玩具，她出车祸的前一天晚上，他们俩还在把玩呢！那是他俩清醒共处的最后一个甜蜜之夜，斯情斯景，让他难捨难忘，所以做为陪葬品而言，这随侯珠实在再合适不过了。更何况，万一他猜对了呢？万一这东西真的可以帮助他们来世再相会呢？那不试它一试不就太冤了吗？
    姬家桐俯身温柔、深情地亲吻了爱妻，喃喃低语道：「再会了，我的爱，盼望咱们来世再牵手。」，然后将她上半身推送进入了扫描罩里。
    安顿好了陈香凤，姬家桐与小余去到了另一间磁振造影检查室。姬家桐坐上扫描床檯，躺平了下去，并从小余手上拿过传国玉璽，放在自己的枕旁，然后頷首向小余示意。
    小余不发一语，向姬家桐深深地一鞠躬，同时掀动按钮，将姬家桐送入扫描罩中。做完了这些，他离开此处去了控制室，像往常一样，透过音响系统播报道：「脑活动激励试验…无连线…开始，系统啟动！」，随即按下核磁共振啟动按钮。他并且打开音乐选单，为先生与夫人选播了他们共同的最爱：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然后就静静坐在那儿，等待末日降临。
    姬家桐并没有表面上那般淡定，他脑海中满满都是爱人的往日笑靨。他曾经在数不尽的日子中，为这个心爱的女人落下数不尽的眼泪，但今天他却没有悲伤的感觉。
    小提琴在姬家桐耳际冒出了的悠扬旋律，竖笛、双簧管紧跟着交织出一片清新恬静的气氛，在长笛声加入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一霎时，百年光景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
    当姬家桐从一生的回忆中拉回了思绪，耳中传来不断震音的弦乐变奏，这是田园交响曲最后的牧羊人感恩之歌。嗯，那么，从他躺进这扫描罩之后，已经四十分鐘过去了，他知道「末日」即将到来。
    奇怪的是，在这当儿他已不再想过去种种，也不再想“未来”如何，甚至没有想他至爱的陈香凤。在他的人生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是贝多芬、莫札特；是达文西、毕卡索；是孔子、释迦牟尼；是李白、杜甫；是牛顿、爱因斯坦…，是数不尽的人类辉煌成就。他的灵魂彷彿脱离了驱体，飞上白云青天，俯视着蔚蓝的大海、苍翠的高山，还有波澜壮阔的长江大河。他也看到了黄蜂彩蝶在漫山的花田间飞舞，看到了羚羊在广阔的草原上奔驰，看到了鸥鷺在艳丽的晚霞里翱翔…。
    在这当儿，矮行星「末日」撞上了南美洲的东岸。像这样一个重达三千兆吨的东西，以每小时八十万公里的速度撞上地球，那可是连火山爆发、大海啸、尘云、冰河期等等那些囉哩叭唆的节目都一概省了。「末日」就直直鑽入地球深处，衝击的高压使地球核心炸开，高热的幅射从地心喷向太空，吞噬了地球，毁灭了这个世界。
    时间是公元2011年8月8日，姬家桐享嵩寿一百岁，陈香凤得寿八十岁，享年五十岁。
    传国玉璽与随侯珠自然也灰飞湮灭了，但它们早在那两台磁振造影机啟动之后的一瞬间，就与姬家桐夫妇的脑子建立起了量子纠缠，并且把姬家桐的记忆存储在随侯珠的光子晶体里，把陈香凤的记忆装进了传国玉璽内的光子晶体中，完成了它们在这个世界的使命，成为宇宙中永恆存在的一个瞬间。
    因此，从这两块光子晶体生成的时候起，直到它们被毁灭的时候为止，在这几百万年甚或几千万年之间，姬家桐与陈香凤的记忆已存在于每一个瞬间，同时也在每一个瞬间消失。又存在又消失？这十分诡异，不过那本来就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世界，咱们也不必去伤那个脑筋，只需静待它们回到人类能理解的世界里就好。
    (註一)理察?罗杰斯，richardgeorgerogers，建筑师，普利兹克奖得主。
    (註二)伊芙?圣罗兰，yvessaintlaurent，时尚设计师，ysl品牌创立人。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一章[两世为人]

    时间回到了周元王五年一月一日子时，即公元前473年12月12日0时，也就是前文所提到的第一个“穿越转折点”。此时在吴国姑苏城郊的姑苏台上，西施举爵就口，准备饮下毒酒。
    驀然间天上乌云密布，遮星蔽月，并传来轰隆雷声。西施诧异地抬头张望，突然间眼前迸出强烈无比的闪光，耳边霹靂爆响，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打在她的身上。西施被打的横躺在地，浑身焦黑、筋肉扭曲、内脏震裂、心跳停止、呼吸麻痺，当然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久后越国士兵拥入姑苏台，越王勾践也亲自来了。一名越国郎中令把原本搁在西施身前的随侯珠献给了越王，并报告道：「稟大王，这两具尸身是吴王夫差与吴妃施夷光，均已毙命验过无误。」。
    勾践望着浑身焦黑、面貌扭曲的西施，以及倾倒在地上的那滩毒酒，心想这是什么毒药这么厉害，竟然能把天下第一美女毒成了个丑八怪。
    原本越王后建议将西施杀了，再将尸身丢到江里餵鱼，不得超生，免得她来世又来魅惑君王。不过勾践看到西施已经死成这副模样了，来世也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就决定放她一马。再说此女害得吴王废弛国事，在我越国的功劳簿上也有一席之地，得个入土为安的待遇当不为过。
    于是勾践就下令将西施的遗体好好埋葬，还特别交代墓穴要挖深一点，免得野狗来扒。
    至于夫差就倒楣多了，他的遗体被掛在姑苏城的城门上示眾。
    ……
    其实西施并没有死，她只是进入了无心跳、无呼吸但生机犹存的“假死”状态，这是遭受雷击后很常见的现象。当然；若不能及时急救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真死了。
    不过西施被深埋在地下，没有人来为她做心肺復甦术。她之所以仍然能继续假死，而一直没有真死，那是因为在她的脑皮层深处的某一组记忆细胞，自动发出了一条指令，啟动了一套经脉活动。这等经脉活动不但维系住了她的生机，更将她周边细微能量身转化为无死幻身。这套经脉活动有个名堂，叫做「幻身瑜伽」，是密宗「无上瑜伽部」秘传的「那若巴六瑜伽」其中一项法门。
    可是西施又怎么会「幻身瑜伽」之术呢？她当然不会！会这套瑜伽秘法的另有其人，那个人曾经活在两千四百多年之后的世界中，名叫陈香凤。
    在西施遭到雷击的时候，随侯珠就在她身前不足三尺之处。随侯珠与西施的脑袋因此一同笼罩在那道闪电產生的电磁波之内，使随侯珠内光子晶体的光子与西施脑细胞里的电子发生了量子纠缠，随侯珠里所储存的陈香凤的全部记忆，就复製到了西施的脑袋里了。
    由于西施这时已经二十六岁了，人生经歷充实，人格特质成熟，她的“记录存取检索表”已完全塞满了西施的记忆线索，再也容不下陈香凤的了。所以陈香凤的记忆只能储存在西施的脑海深处，并不会被西施意识到。除非受到了什么刺激，或者西施刻意地去探索思考，相关的陈香凤记忆才会被激活。除了这两种情况之外，西施虽然拥有陈香凤的全部记忆，但她仍然不是陈香凤，而就只是她自己。
    现在就碰到了上述那两种例外情况之一：此番西施遭到雷击生机即将衰竭，又被埋在地底下无人来援救，可谓面临生死关头。这时生物求生的本能造成了一个强大的刺激，因此激活了陈香凤有关「幻身瑜伽」的记忆，让真气在西施的经脉中运转了起来。
    在两千多年后陈香凤与姬家桐去不丹旅游之时，遇上了一位老喇嘛，说与他们夫妇有缘，硬是强迫中奖地把「那若巴六瑜伽」传授给他们。「那若巴六瑜伽」在世间亦有流传，但那老喇嘛的传授却另有秘诀，能够在无呼吸、无心跳的寂灭状态下功行不息。这项妙用现在可就派上用场，救了西施一条小命。
    当初越国士兵在埋葬西施的时候，手边并没有像样的木料为她做个差不多的棺材，又碍于越王吩附要好好安葬她，不敢用草蓆一捲了事，只得随意捡些腐烂木头，给她凑了个马马虎虎的棺材，万一大王问起来也好交待。
    那些越国士兵所不知道的是，他们捡来的那些腐烂木头，上面密密麻麻长满的肉瘤般的东西，竟是珍贵至极、可遇不可求的养生灵药：「太岁」。
    「太岁」又称「肉芫」，后世的学名叫「肉灵芝」，《本草纲目》说其「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说“不老”、“神仙”是夸大了，但它的确含有大量抗衰老成分。
    由于越国士兵谨遵他们大王的命令，把西施的墓穴挖的很深，直挖到地下含水层。地下含水层的水饱和度极高，所以西施的棺木与其说埋在土里，倒不如说是泡在水里了。下葬不出五日，渗透进她棺内的水就充满了整个棺材，将她完全沉浸淹没，而这些水则充满了大量太岁所分泌的抗老成分。
    西施就这样全身里里外外浸泡在“太岁液”里，不停地运行「幻身瑜伽」。在这般洗练之下，十九天后她破裂的内脏就完整復原了，而烧焦的肌肤也重新生长，恢復了雷击之前的如凝似脂。然后继续洗练了八十一天，因量变而发生了质变，她全身每个一细胞的dna端粒都被固化，永远不再改变。
    要知人之所以会变老，是因为身体的细胞会老化死亡。而人年轻时之所以能保持青春，并不是身体细胞在年轻时不会老死，而是因为细胞老死后还能再生出新的细胞。可是细胞的再生次数是有限制的，人一生中细胞可以再生四十至六十次，依细胞种类不同而有差异。而细胞的dna端粒就是细胞再生次数的记数器，一旦这个记数器记数额满，也就是细胞再生次数的配额用罄，那么细胞就会永久性地老化死亡，停止再生，人体就开始一去不返地衰老了。
    西施全身每个细胞的dna端粒被固化，也就是细胞再生次数记数器停止运作，这意味着她全身的细胞可以不断再生下去，全无次数限制，直到永远。换句话说，她不会变老，她的生理年龄将永远停留在目前的年龄：二十六岁，是女人最美丽的颠峰时刻，更是美女最光彩璀璨的年华！
    总之，西施长生不老了！不过要说明的是，她只是“不老”，而并非“不死”。其他能让人死亡的因素，譬如生病、中毒、飢渴、刀砍、火烧等等，也一样能致她于死地，她只是绝对不会因为衰老而死亡罢了！
    在西施下葬后一百零一天的夜里，三个人影光临了她的坟地，这是职业盗墓人老银和他的两个徒弟。老银早就锁定了这座墓，他想这里头埋的虽然是亡国之妃，但既然越王都替她安葬了，那也该会给她一些值钱的陪葬品吧？不过为了避免亡魂索命，他还是照着行规等了一百天才来开挖。
    这坟虽然埋的很深，但好在土质松软，三人合力之下没多久就见到了棺木。由于坑洞狭窄只容得下一人干活，老银就让大徒弟八工一个人在坑底摸宝，自己则带着二徒弟小蛞在坑口等着。
    一会儿从坑底传来八工的声音，他道：「师父，这棺太小了，挤得满满的，棺里又全都是水，啥都摸不到呢！」。
    老银想想，回道：「那你先把尸身揹出来，腾出地方，再换你师弟去摸。」。
    八工「嗯」地应了声，然后又听他说道：「师父，这尸身摸起来不大对劲呢！」。
    老银不耐烦地说道：「横竖就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对不对劲的？赶紧把她揹出来，都快要天亮了！」。
    八工一会儿出来，神情有点古怪，一言不发地把那女尸搁在一旁。
    这回换小蛞进坑，许久后他空着手倖倖地出来，正要开口向师父说什么，便见他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惊恐万状地瞪着他师父与师兄的身后。
    老银与八工脊背发凉，汗毛倒竖，缓缓转头向身后望去，然后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哇！」地嘶声尖叫起来。因为在月光之下，那具女尸披头散发的站在那儿，勾勾地瞧着他们。
    老银可能是上了点年纪，承受不住刺激，白眼一翻就昏倒了过去。八工和小蛞年轻力壮，就边喊边跑，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了个无影无踪。
    那“女尸”当然不是别人，就是西施。
    西施脑子一片糊涂，她记得夫君死了，自己意欲喝下毒酒，却好像还没有喝入口中…然后呢？还有；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儿？这又是些什么人？
    西施在这乱葬岗中呆立良久，思绪千回万转，却始终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二章[大有空明]

    西施佇立在乱葬岗上，只穿了一件丝绸褻衣(註一)，记得昏迷前身上披了袭狐白裘(註二)，不知怎么不见了。此时春寒料峭，而她又全身溼漉漉的，不禁冷的发起抖来。她望了望地上躺着的那人，管他是谁，就扒了他的緼袍(註三)罩在自己身上。
    这件袍子的兜袋里有一些铜钱，很好，这些钱会用的上。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不管是何处，料来离她要去的地方都有一段路得走。
    眼前的情况实在太过混乱、离奇又糊涂，在这儿发再久的呆也解答不了这一堆问题。她得离开这儿，去找一个人谈谈。其实那个人与自己的交情不算深厚，但却是这世界上除了夫君之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这世界上的男人都覬覦自己的美色，女人都嫉妒自己的容顏，没有一个例外，唯独那人不会！
    ……
    越国欧浦(註四)北方约三十公里处，一座绿色孤峰从平川隆起，状如虎蹲龟伏，叫做龟兹山，后世道家则称之为「委羽山」，或说「大有空明洞天」。这山林茂竹翠，草花飘香，溪水潺潺，百鸟争鸣。山顶上有一座小屋，那小屋茅茨土阶，荆扉竹牖，看似简陋，但却维护的完好端正，并且整洁清爽，处处碧蔓香花，十分的雅緻悦目。
    此时小屋中盘膝端坐着一位道姑，这道姑鸡皮鹤发、面容清癯，看来恐怕有六、七十岁了，这正是剑术天下无敌(註五)的武林至尊：「越女神剑」欧青。而她前面坐着的那位绝色丽人，就是西施了。一位是旷古绝今的武学大师，一位是空前绝后的人间殊色，这倒是一场歷史上难得的盛会。
    其实这是她们两位第二次见面了，距上次见面已有九年。那时欧青刚刚如约做满了两年越军剑术总教习(註六)，解甲归田，去范蠡的相国府上辞行，遇上了刚刚受训结束，正要被送去吴宫的西施。那年欧青五十八岁，西施十七岁。
    欧青一见到西施就很喜欢，拉着她问个不停，并表示想收她为徒。西施虽然也觉得这位大婶很亲切、很温暖，也颇有兴趣去学点武功剑术。但是在范蠡的强力阻止下，西施就打消了跟着欧青走的念头，毕竟她年纪轻轻，自己能有什么主意呢？
    只听欧青说道：「…你毒发身亡，被埋在姑苏西郊，这两件事都有数十人亲眼目睹，那是假不了的。而百日后盗墓贼将你挖了出来，这是你所见情况的唯一合理推测，应该也不会错。至于你为什么又活了过来，而且毫发无伤，这个我也想不通…嗯，若一定要有个答案，只能说上天定要让你活下来，显灵降下奇蹟吧！」。
    西施想想也是，除了天降奇蹟之外，也找不出别的说法了，便喃喃说道：「哦…上天又为何眷顾于我呢？」。
    欧青道：「上天或许是要你赶来见我一面吧？否则你一个单身漂亮女子，岂能一路平安无事地从姑苏走到这儿？」。
    赶来见她一面？西施觉得这话似乎言外有意，就期期艾艾地问道：「这…我可以在这儿住一阵子吗？我还没想好此后该何去何从…」。
    欧青微笑说道：「那当然欢迎，可惜我罹患绝症，快要死了，咱们能相处的时间不多了。」。
    西施听了又震惊又难过，眼眶泛红，说不出话来。
    欧青呵呵笑道：「无论时日多么有限，都是咱们俩的缘分，若你仍然愿意的话，就当几日我的徒弟吧！」。
    西施闻言想都不想，就跪下行了大礼，喊道：「师父！」。
    ……
    十多天后，欧青对西施说道：「孩子，我今日就要走了…」。
    西施没把话听完，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欧青叹口气，道：「别哭?别哭?你仔细听好，师父有重要的事交代。」。
    她继续说道：「算咱们运气不错，你的记性倒好，居然把我一生的心得都牢记得一字不误，你但能勤练不輟，假以时日当有望练成像我这样的功夫。不过，为了避免多走冤枉路，你最好去拜见师父…嗯，我的师父，你的师祖，让他代替我这劣徒指点你修练吧！」。
    欧青又说：「孩子别误会，师父教给你的内外轻功、拳剑暗器，全部都由我自行创下，你师祖是不会的，没法指点于你。不过本门武学的基础『八九玄功』，却是你师祖传下来的心法。你请师祖讲解这『八九玄功』，好把它练的地地道道，那其他的功夫就不难水到渠成了。」。
    西施问道：「师父没说过师祖是谁呀！又该去哪儿找他老人家呢？」。
    欧青一拍脑袋，道：「呵呵?瞧我糊涂的，你师祖的名讳是上『李』下『耳』，人称『老子』。他今年九十九岁了，依然清健，还在邢邑(註七)广阳山讲学呢！」。
    欧青突然感到精神大振，她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自己马上就要不行了，于是说道：「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咱也就只能说到这儿了。」，顿了顿，又说道：「刚巧请剑的吉时到了，师父这就陪你去，好让我临终前见着神剑出世，那就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说罢这师徒二人就走出小屋，来到了屋后。那儿是一大片如茵的草地，当中孤耸着一簇竹子。奇异的是这簇竹子的顏色并不是绿油油的，事实上它几乎没有顏色，它是半透明的。这簇竹子原来也和其他的竹子一样，是绿色的，而且据故老相传，它已活了七百岁了，这七百年来一向碧绿油亮，只是十多天前它开花了，竹身的绿色便随之迅速褪去，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簇竹子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品种，是大有空明洞天的灵气所聚，就叫做大有空明竹。此竹最核心的一枝十分特异，它硝土不能腐，斧鉞不能折，弱水不能沉，烈火不能焚，并且竹尖无坚不摧。最妙的是，它中空有节，圆滑强軔，富于弹性，以之为剑施展迅捷轻灵的越女剑法，可说是再完美不过。
    这簇已枯死的大有空明竹之前已摆设好了一座香案，西施依照师父的指示焚香叩首，诚心诚意地祝祷道：「句无施夷光拜谢皇天滋荫，后土孕育，赐我神剑，夷光必当仗之伸张天地正气，扫荡人间妖氛，无负神剑降世，永矢弗諼，谨此为誓。」，祭拜完毕，她便用师父的配剑斩去了外围的十来枝竹茎，露出了竹丛的中心。
    只见竹丛的中心处长着一枝矮小的竹茎，高不及六尺，通体浑圆笔直，叉枝分叶均已脱落，粗看之下也是半透明的，但内里却透出了一道翠绿光影，唯有底部有约一尺长的部分是完全碧绿色的，粗细刚好一握，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有空明神剑」了。
    西施曾问过欧青，说这竹子是大自然生成的，何以能说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呢？欧青回答说，傻孩子，它七百年都不开花，你一来它就开花了，不是你的那还能是谁的呢？再说此竹开花后其馀部分皆死，唯有中央这一枝还活着，连根接着之处仍然坚逾金石，若上天不属意于你，就无法摘下，若能摘下，那就毫无疑问是要託付于你了。
    西施跪在大有空明神剑之前，心里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将它摘下，旋即摒除杂念，咬破指尖，以鲜血在神剑连根接着的竹节上画了一圈，然后闭目默祷，轻轻握住底部，微一用力，只觉连根之力一松，神剑便无声无息地落在了自己掌间。
    西施虽然不存得失之心，但瞧这竹儿这么可爱又服贴，也不免甚觉欢喜，她转过身来正要向师父稟报好消息，却见师父已跌坐于地，慈爱的望着她，微笑着点点头，便闭上了双眼。
    她知道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无私爱她的人去了，一阵锥心刺骨的哀痛涌上心头，立时飞奔上前，紧紧抱着师父的遗体放声大哭，哭到师父的衣服以及她自己的衣服全都被泪水浸透了。这时突然下起大雨，也分不清湿透的衣衫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西施哭累了，收拾起悲痛，低头端详手中的竹儿，这根竹枝怎么看都不像是把剑，但不一会儿她就看明白了。她左右手各握一端轻轻一分，右手就出现了一枝碧绿的竹竿，而左手上的竹竿则失去了隐含的绿光。原来左手半透明的是剑鞘，右手璧绿色的才是宝剑，这是严丝密合的双重套竹，竹中有竹，“有”里中“空”，“空”里藏“有”，“有”里又带“空”，所以称为“大有空明”之剑。
    那剑身长约四尺半，较剑柄略细些，末端像是被利器斜斜劈过一样，形成极为锋锐的一寸长剑尖。剑身与剑柄同样通体碧绿，插在剑鞘里就使得半透明的剑鞘隐现绿光。剑柄除了比剑身略粗些，在柄首的竹节上还有一圈红线，那是西施的血痕，已经与宝剑融为一体了。
    (註一)褻衣是女性贴身的衣物，如《礼记?檀弓下》：「季康子之母死，陈褻衣。」。
    (註二)狐白裘以狐腋下皮毛製成，是当时最顶级的衣物，见于《晏子春秋?外篇》、《史记?孟尝君列传》、《墨子?亲士》。
    (註三)緼袍是乱麻做成的袍，如《论语?子罕》：「衣敝緼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註四)欧浦可能在今浙江省温岭市。
    (註五)《吴越春秋?勾践十三年》：「当世莫胜越女之剑」。
    (註六)依《吴越春秋?勾践十三年》，越女于当年就任越军剑术教练。
    (註七)邢邑约当今河北省沙河市。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三章[起步维艰]

    西施依着师父的吩附，在大有空明竹底下挖了个深深的墓穴把师父埋了，然后再将自己彻底化妆易容了一番。她把头发剪得短短的，用糯米浆和泥巴黏在头脸与全身肌肤，身上太凸的部位用布綑绑压扁，而太凹的部位则以草充填垫平，披上从盗墓贼身上扒来的緼袍，最后穿上师父的草鞋，拄着大有空明神剑当拐杖，便飘然下山了。
    果然；西施单身从姑苏平安走到龟兹山的那份超级好运真的已经用完了，她下山不过两天就被人抓住，成了一名“鬲奴”。“鬲奴”都是单身男子，他们并不在固定的农庄或矿场工作，而是具有高度的流动性。这类奴隶的来源通常是战争俘虏，或者是捉来的逃奴、游民，西施就被当成游民而捕获。
    抓她的是一帮奴隶贩子，这帮人除了贩奴外也兼差做货运生意，这回接了一单货运业务，正缺脚伕。所以捉到了西施便二话不说，叫她蹲下，把货篓子往她背上一掛，抽了一鞭子就赶她上路。由于脚伕都得拄根拐杖，否则负重之下难以保持身体平衡，而西施手上正好有一根竹竿，奴隶贩子就让她留着当拐杖，省得还要去另找一根。
    那一篓子的货极重，压在这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娇滴滴的前王妃背上，让她全身骨架都要散了，不要说开步走，根本连站都站不住。西施见过这帮人的兇狠，没事都要抽你两鞭子，若被他们发现自己是个没用的废物，那肯定就被一刀宰了，岂会留着耗费粮食？
    性命交关使她大为惊骇，奋力地挣扎想要站起来。那身体的痛楚与心灵的恐惧交织，產生了强烈的刺激，使得她脑海深处的一组记忆被唤醒了，那是两千多年后陈香凤修习「脐轮火瑜伽」的记忆。
    「脐轮火瑜伽」也是「那若巴六瑜伽」的一项法门，能藉由脐火流动油生抗压力量，并使她能忽视痛苦，心得自在。于是身体的潜能被激发了，西施站起身来，跨步前行。最初几步犹见艰难，但愈走愈快，终于跟上了队伍，脐火也在四肢百骸中运转不息。
    这回与上次在墓穴中运行「幻身瑜伽」不同，上次西施全无意识，身体在她不自觉的情况下自动行功，而这次她却清楚意识到了。她不但察觉到身体的变化，甚至「脐轮火瑜伽」的功法心诀也一字一句的；清清楚楚的浮现脑际。西施又吃惊又莫名其妙，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也只能猜想可能是以前做过一个梦，在梦中学过这套功夫…不然咧？
    这些奴隶们不但劳务极重，而且生活条件连畜牲都不如。他们吃的食物很少又很粗礪，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喝得上一口水，衣服破烂了没得缝补，内急了队伍也不会停下来让你大小便，就只能边走边拉，让屎尿沾满了衣袍，当然更不可能让你洗澡洗衣服。
    在这种艰苦至极、污秽无比的生活中，能支持西施苟活下去的就是去回想那个奇怪的梦，那个她应该做过；却又不记得做过的梦。那梦中有整套的「那若巴六瑜伽」功法心诀与修练经验，包括「幻身瑜伽」、「脐轮火瑜伽」、「梦瑜伽」、「中阴瑜伽」、「迁识瑜伽」以及「夺舍瑜伽」，她只要一一照着行功，就能无视种种痛苦与污秽，自觉光明喜乐。
    这时候又与第一次运行「脐轮火瑜伽」不同，那次西施虽然已有清楚的意识，但行功是自动触发的，就好像敲击膝盖骨下方小腿就会往前踢，自己虽然知道，却不由自主。但后来她把「那若巴六瑜伽」从头到尾练了个遍，却是有意为之，是她刻意回忆那个“梦境”的结果。
    这是一个重大的分水岭，西施把陈香凤的记忆据为己有了。那怕这只佔了她“记忆记录索引表”的极小一部份，她都已经不是百分之百的原来那个西施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这一年来这帮奴隶贩子的货运生意火红，西施也跟着跋山涉水，跑遍了江南江北、大河两岸。她当初的队友；或说难友；因不堪重役与苛待，已经死去了一大半，而她却仍然活得很健康，而且力气也愈来愈大，即使揹上最强壮的脚伕所能承受的三倍重量，她还能健步如飞。
    西施能保持健康当然是因为勤练「那若巴六瑜伽」所致，但力气变大却不能归功于瑜伽术，因为瑜伽练的是精神与体质，和力气大小没有直接关係。她之所以如此强壮有力，那是因为她做苦力活的同时，也练起了欧青传授的各种外功，锻鍊筋骨、打熬力气。要知那越女剑秘传高明至极，即使只是入门筑基的功法也另有诀窍，她练一年抵得上别人练十年，把根基扎的深厚无比。
    有天这帮奴隶贩子派出一支小分队，离开大队去处理一笔小小的货运生意。这支小分队有三名帮眾，十名鬲奴，西施也在其中。
    这支小队走了几天，错过了宿头，便在一处荒郊野外扎营过夜。宿营时十名鬲奴都被套上了脚镣，用铁鍊串成一串，再把铁鍊锁在一棵大树上。而帮眾们则留下一人守夜，另两人就倒头呼呼大睡。
    到三更半夜，那名守夜的帮眾打起了瞌睡，鬲奴们也都七横八竖地睡着了。西施见状便悄悄地起身，拔出大有空明神剑，这可是她下山以来神剑头一次出鞘。她用神剑的剑尖像切豆腐一样地切开脚镣，挣脱了束缚，然后躡手躡脚地走到那正在打瞌睡的帮眾身后，将神剑无声无息地刺入他的背心，再一剑一个结果了另两名熟睡的帮眾。
    这三名帮眾都是能打的角色，而西施却没有练过一招一式，若与他们正面对决的话，那恐怕是兇多吉少。但这会儿上天却赐下良机，把他们不知不觉地送回了佬佬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西施虽然是头一次杀人，但她在吴王身边待了九年，血淋淋的场面见过不少，这回轮到自己动手，倒也不怎么紧张。
    西施回头叫醒另外九名鬲奴，解开他们的镣銬，和大伙儿均分了奴隶贩子的钱与粮食，互道珍重便各自寻路逃散。
    ……
    邢邑广阳山李耳的道场这天来了个泥腿子游民，在大门口与门房争执了起来。那游民自称是李耳的徒孙，这来謁见师祖了，却不肯自报姓名，也不说他师父是哪位。其实就算他说了门房也不会相信，瞧他一身骯脏破烂，说他来攀附名家那都搆不上，最多就是想来混吃混喝的。
    李耳正在讲堂里给学生上课，这讲堂离大门口还很远，照理门外有再大的喧哗声音都传不到这儿。不过李耳却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而且还听的出来那是个女子，并且说话的声音隐含九天凤鸣之音，尊贵无比。
    李耳把在堂下听讲的孙子李注唤到身边，说道：「大门外有人吵着要见我，你去把他带到我书房，我一会儿就过去。」。
    李注也不奇怪爷爷能听见大门外的动静，诺了一声便去带人了。
    这名泥腿子游民正是西施，李耳在书房接见了她，还把李注赶了出去。
    西施并不讶异李耳会接见她，而且还知道要隐密行事，这位师祖本来就该有这样的神通智慧。她拜倒叩首，道：「先师上姓『欧』下讳『青』，徒孙句无施夷光，拜见师祖。」。
    李耳听她说“先师”，饶他修为高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叹口气，心想儿女与徒弟们一个个都先我而去，我实在是活得太久了。他抹抹眼泪，和蔼地说道：「孩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就尽情说吧！」。
    ……
    西施足足说了三个时辰，李耳听罢愣了楞，就抓起西施的手为她把脉，还盯着她眼睛里头瞧了好久，然后呆坐半响，才叹道：「造化之奥妙实在不可思议，我虚度一百岁，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李耳再过一个月就年满一百岁了，而且他预知自己百岁寿诞之时，也正是辞世之时(註一)。他想想没时间蘑菇了，须得快马加鞭把这徒孙的事安排妥当，于是说道：「你的情况十分骇人听闻，你可否镇定下来听我说呢？」。
    西施点点头。
    于是李耳便直接说了，他道：「简单说，你有两样极其特异之处，其一是你从此不会衰老，也就是所谓的长生不老。其二…嗯，这个更诡异，你的身体里还有另一个灵魂，譬如你学到奇怪功夫的梦境，应该就是那个灵魂的真实经歷。」。
    李耳说完，瞧西施也只不过是吃惊的发呆，并没有吓晕，心想这徒孙的心智稟赋还真不赖。他欣慰地笑笑，接着说道：「你别问我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两桩看来都不算是什么坏事，你就坦然生受吧！」。
    (註一)李耳死于公元前471年，享寿一百岁。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四章[潜龙勿用]

    李耳道：「至于『八九玄功』，那要天生受太清元气化育之人才得修习，不是人人能练的。你已是这世上硕果仅存的唯一传人了，我当然会助你把它练上路的。」。
    李耳又说：「不过我没时间慢慢指点你了，待会儿就用灌顶引导之术带着你练一遍。如此身体力行，许多问题不用我解释你自然就懂，而且想要忘掉也不容易。」。说到这儿，他伤感的说道：「看来你师父还没练到这等境界，功力不足以施展灌顶引导之术，否则她也不会叫你跑来找我了。」。
    要知内家真气无形无质，任何人练的真气只能留着自己用，是不可能移转给他人的。李耳为西施灌顶导引，虽不能把自己的百年修为让渡于她，但这样手拉手的带着她练一遍，其效果要远胜过在一旁耳提面命千百遍了。
    李耳说干就干，他神色一肃，轻喝道：「夷光听好！摄心静虑，默诵法诀，内视经脉，仔细体会了。」，说罢，便将他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按在了西施的头顶。
    良久之后，功行圆满，李耳收功端坐，喝了口茶，呵呵笑道：「刚刚我已顺便用八九玄功中的『一炁化千相』心法，把你变丑了一点，为你省却些困扰，不然身上老黏着泥巴，那该多不舒服呀？以后待得你功夫练到家了，自己再变回原本相貌便是。」。
    西施闻言松了一口大气，她已经憋屈很久了。只见李耳起身走入内进，不一会儿捧着一袭絺袍出来，对西施说道：「后院有一口井，你去那儿洗洗身子，换上这身乾净衣服…嗯，那院子不会有人进去，放心慢慢的洗，我也要趁这时为你刻一封书简。」。
    ……
    西施梳洗后换好衣服，以吊桶里的水面为镜，藉着月光映照打量自己，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中等之至的男子。所谓“中等之至”，就是一切都非常的中等，都落在人类各项指标的中数位置。她所变成的这个男人，容貌不丑也不俊，身材不高也不矮，体态不胖也不瘦，年龄不老也不小，家境不富也不穷，看起来人不笨但也并非很聪明，读过一点书但也没读很多…如此等等，甚至于一个人能够全方位的平常到这种程度，反倒有些不平常了。
    西施回到书房，李耳也把书信刻好了，这是一封介绍信。
    原来李耳自知阳寿将尽，而这个道场是晋公借给他的，他一死道场就会被收回，李注一家便要返回楚国老家。若是让西施跟着李注一家走，虽然李注也不怕多一口人吃饭，但居家生活芜杂，不利修道人清修，拖累了西施的功课。
    于是李耳左思右想，给这前程远大的好徒孙想出了个绝妙的修行之处。这封信是写给鲁国相国端木赐(註一)的。李耳与端木赐的师父孔子颇有交情(註二)，与端木赐本人也是旧识(註三)，他拜託端木赐在鲁国的守藏室为西施安插一个书吏的职位。守藏室就是国家图书馆，而它的图书管理员那可是天底下最安稳又最清间职务了。
    以端木赐的身分地位，要安插一个书吏当然绝无问题，只是此事得赶在李耳过世之前搞定。因为端木赐最重礼数，他的老师孔子死了他都去守墓守了六年，若是等李耳死了西施才去找他，八成会被一脚踢出大门，叫她滚回去给她的师祖守丧。
    当然；这些顾虑李耳都不会告诉西施，免得她心中凭添无谓的负担。他只是把那封信交给西施，说道：「你拿着这封信去找鲁国的端木相国，我在信中说你是你师伯李宗(註四)的徒儿『施光』，擅长整理典籍书册，请他在鲁国的守藏室为你安插一个职位。」。
    李耳笑了笑，说道：「那儿是个练功修行的好地方。再说；鲁国守藏室藏书之丰天下无出其右，你大可趁便多读些书。反正你的时间多得是，成天练气使剑的也太过单调，就以书册来调剂生活、丰富心灵吧！」。
    ……
    半个月后，鲁国守藏室就添了个最基层的芝麻官，名叫施光，不过也没有人在意他姓啥名啥。他这个位子奉禄微薄，又全无油水可捞，绝不会有人来抢，所以施光一干就是十九年。有意思的是，竟然无人发现这无名小吏的相貌十九年如一，丝毫没有变老。
    十九年下来，西施的武功已练到了「玄锋化浑」的境界。原来她的师父欧青将上乘武道造诣评定为五层境界，由入门到最高境界分别是「惟道集虚」、「北溟一羽」、「玄锋化浑」、「挠挑无极」及「天地不言」。能够练到「玄锋化浑」之境，天下能与之抗手的人便已屈指可数，而欧青这位武林至尊也才跨入「挠挑无极」之境。至于「天地不言」那可是武道的完美境界，只存在于理论上，现实中是否真有人能练到那种地步，恐怕很值得怀疑。
    西施的武功进境之所以能这么快，这得归功她不间断地修炼「那若巴六瑜伽」。瑜伽术虽然不是武功，但能使人精神充沛、灵台清明、身体健康，对于练武大有助益。
    其实西施花在读书上的时间还多过于练武，鲁国守藏室中只要是尚值得一读的书籍，都被她读遍了。而且凡是她读过的书，都能记得一字不漏。西施对于自己的记性变得那么好也很吃惊，她并不知道二十一年前在她脑中发生的那场记忆移植事件，同时也将她的记忆记录做了一次最佳化重整，使她成为一名过目不忘的天才。
    西施还发现她读的某些书，“身体里的另一位”也读过，然而其内容不但略有出入，并且还加上了大量的註疏、释例、校勘、辩偽。耐人寻味的是，这些书中内容的引用参註，往往会牵扯出“另一位”读过的其他书籍，而那些书她听都没听过，连这个号称天下藏书最丰的鲁国守藏室也付诸闕如。这使得西施对“另一位”大起好奇之心，有事没事便会去偷窥一下那人的记忆。
    西施想说师祖叫我来这儿读书，但现在已经没有书可读了，再待下去也没意思，而且俸禄微薄只能勉强糊口，也该另谋生计过过宽裕的生活了。于是她就辞了工作，把全部家当塞进个小包袱里揹上，拄着大有空明神剑，离开了鲁国。
    ……
    这日西施来到帝丘，肚子饿的咕咕叫，虽然眼前就是一间大饭馆，但钱袋就要见底了，只能在那饭馆边上的摊子买了一块糗(註五)，要了一碗水，就蹲在路边吃将起来。她边吃边思忖着是不是该去山里去打些飞禽走兽，否则下一餐就不知如何着落了。
    忽地隔壁饭馆里有两个人的交谈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两人距离她少说两丈有馀，加之人声吵杂，可是她却能把那两人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那两人其中一个叫「老涓」的要向另一人购买一名“女乐”，但那另一人却似乎不想卖，狮子大开口开了一个天价，交易自然没谈成。
    “女乐”就是歌舞女郎，她们的身分通常是奴隶，不过却是很贵的奴隶。一名女乐得从她小时就开始培养，使之能歌擅舞，而且长大了还得长的漂亮，这就很不容易了。
    那时的音乐有两类。一类是“雅乐”，曲调讲究中平而肃庄，那是在庙堂上行礼如仪用的。另一类叫“新声”，婉转曲折而动听，但由于被卫道之士斥为亡国之音，故而只在民间流行。卫国就是这种民间流行音乐的大本营，所以这种音乐也被称为“桑间濮上之音”，「桑间」与「濮上」都是卫国的地名。
    原本新声就只是乐器演奏，后来听眾觉得不过癮，就将乐曲配上了歌唱，又后来大家胃口更大了，就乾脆弄来美女边唱歌边跳舞了起来。
    这种流行音乐歌舞兴盛起来后，就有那脑筋动得快的，成立了职业歌舞班子，收钱表演，大发其财。刚刚谈话的那两位，就都是歌舞班子的老闆。
    不久前老涓班子里的台柱女乐「小红」被一个领主看上，强行买走了，老涓不敢不卖，只能懊恼那小红何必长的那么漂亮。要知女乐不能不漂亮，否则观眾不爱看，但也不能太漂亮，否则就难保不会发生这种事。
    老涓手上还有两名女乐，但都太青涩，撑不了场面，于是跑来向别的班子求购较成熟的女乐，却遭到拒绝。因此闷闷不乐，满面愁容地走出了饭馆。
    西施在一旁把这事听了个明明白白，念头一动，心想去吃吃这行饭有何不可，反正唱歌跳舞的事她挺拿手。甚至于不客气的说，她要是天下第二，就没有人能称天下第一。
    于是西施急急将糗吞下肚，一口喝乾了水，把碗还给老闆，就远远缀着老涓跟下去，直到看明白了他的住处。
    (註一)端木赐即孔子的门徒子贡，当时在鲁国当官，官职可能是相国。
    (註二)孔子问礼于李耳，见《史记?李耳韩非列传》。
    (註三)《庄子?天运》提到子贡见老聃，不过这事也可能是庄子捏造的。
    (註四)李宗是李耳的儿子，见《史记?李耳韩非列传》。
    (註五)糗是当时的一种乾粮。
    (註六)《礼记?乐记》：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五章[极尽声色]

    第二天一个女人跑到老涓家里来找老涓，那女人荆釵布裙，容貌却相当美丽。老涓虽然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但一见美女，就好声好气地问道：「姑娘找我有何贵干？」。
    这女人就是西施，昨天打定主意后，就倾其囊中所有设法买了一袭女袍。那袍子虽然破旧了些，倒还算乾净。然后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施展「一炁化千相」心法，把自己变成了个漂亮女人。由于她决定低调一点，所以只是变得普通漂亮，而不至于太漂亮。当然；跟她本尊的绝世姿容相较起来，就有如云泥之别了。
    西施微笑点头，算是见过了礼，然后说道：「妾身来找涓老闆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这个…」，话音一落，就举脚去踩搁在地上的一张石凳。她的动作很轻松，全然不费力气，就见那石凳无声无息地陷入地下，凳面直与地面齐平。
    老涓瞧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什么功夫，他不要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这时听到那女人的话声，她说道：「不好意思，涓老闆，我这第一件事就是向您显显功夫，好叫您以后不敢来欺侮我。」。
    老涓听得一头雾水，心想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我又干嘛要去欺侮你了？他想是这样想，但慑于西施的威势，却也不敢顶嘴，只能傻楞楞地望着她。
    西施接着说道：「至于第二件事嘛…嗯，是这个…」，只见她盈盈襝衽，指扣兰花，玉臂轻舒，翩翩跳起舞来。这起手势既优雅又高贵，就像她正在宫殿里要为君王献艺似地。
    西施如凌波仙子般地莲步飞舞，就在儷影摇光、花落繽纷之间，她轻啟朱唇，唱出了一曲吴越情歌，唱得宛如黄鶯出谷、天籟绕樑。就在老涓回肠盪气、魂飞天外，全然不觉西施已经表演完毕的当儿，就听到那银铃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涓老闆，妾身的歌舞还行吗？够不够资格随着您的班子演出呢？」。
    老涓回过神来，心想：『够不够资格？开什么玩笑？这根本足以颠倒眾生、风靡天下了！』，他吃吃地道：「这…那…姑娘的意思是…」。
    西施接口说道：「妾身的意思是要跟您的班子表演。不过，我既非您的奴隶，也不想当您的僱工领工资。妾身打算和涓老闆合伙，二八分帐，演出收入我二您八…还有，妾身的食、宿、服装、脂粉都得算在班子的开支里。如何？」。
    老涓拼命点头。
    西施开心的笑了，说道：「喔，对了，妾身姓『施』，名…嗯…」，这才想起还没给自己取个名字。她想了想，低吟道：「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女尸，化为?草，服之媚于人(註一)…」，然后抬头说道：「妾身以『瑶』为名，就叫我『瑶姬』吧！」。
    ……
    瑶姬一出世演出旋即大红大紫，炙手可热，不过这不用说也能料到。她在忙于演出之馀，还创作了许多新曲子。这些新曲比“新声”更加动听、更加丰富，事实上它们在旋律、音程、节奏、和声、结构、曲式、纹理各方面都有革命性的超越，可以说是“新新声”。
    瑶姬绝对不是什么乐圣、乐神、超级音乐天才，她发明不了这些，这些成就其实是随后两千多年全体人类音乐演进的集成。当然，这来自她体内“另一位”的记忆。
    因为二十年来，西施曾不计其数的“偷窥”陈香凤记忆，日积月累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现在西施无时无刻心里想的都是音乐，念兹在兹之下，就不知不觉地触发了陈香凤的记忆。这样的情况，西施并没有清楚的意识到。或者略有所觉，却也不怎么在意，反正同是“一个人”嘛！
    所以瑶姬的“创作”其实都是两千多年后的中外名家作品，但她并没有多想为什么这些旋律会自动就从脑海中涌出，当然更不会考虑到侵犯版权的问题。
    当然；当时的乐器是演奏不了那么复杂的音乐的，所以瑶姬又“发明”了许多种新乐器。
    除了音乐，服装也是同样的情况。因为西施心心念念要穿得漂亮一点，所以陈香凤的记忆又来发挥作用了。要知陈香凤身为世界首富的妻子，在时装上耳濡目染的眼界自然极高，并且有机会亲炙顶尖大师如香奈尔(註二)、圣罗兰、马克波汉(註三)、范思哲(註四)等人的指导，加之本身的天份与兴趣，实已练就了一等一的服装设计与製作本领。
    古时候的服装剪裁是平面的，不考虑服装的三围尺度、侧面构型以及上下起伏的变化，就只将布料分为前后两片缝合而成。而且千篇一律都一个样子，全无设计可言。若要考究些只能在质料与缀饰上做文章，弄的花团锦簇地就算是华服了。可是一旦西施将陈香凤的记忆当成了自己的记忆，那么她的服装品味也就被“陈香凤化”，实在无法满足于那些土哩叭嘰的衣服。
    瑶姬做的新式服装并没有露这儿露那儿的，还是按照当时的善良风俗标准，该遮住的地方都遮住了，但一眼看去就是全然的颠覆，直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首先她将平面剪裁改为立体剪裁，现出了肩、胸、腰与臀的曲线，并且有了侧面的造型。同时她去掉了繁复华丽的缀饰，而改以素净简洁的风格，来突显衣料本身的质感与造型线条的美感，塑造出自然、优雅、流畅的视觉效果。同时为了身型曲线的表里如一，她也“发明”了胸罩。这玩意儿不只使身材更加好看，而且戴上了既俐落又舒适。
    ……
    时光匆匆，瑶姬投身舞台事业一眨眼便是九年，来到了周贞定王二十六年；卫敬公二十二年，或公元前443年。是年西施五十六岁，瑶姬自称二十六岁。
    这年老涓死了，他的儿子对经营歌舞表演毫无兴趣，就把这班子卖给了瑶姬。老涓的儿子很客气地开了个瑶姬出得起的价钱，但附带条件是新老闆得把班子搬到别处去，他要收回他们家的宅子。
    经过考虑，新老闆瑶姬决定乾脆迁离卫国的帝丘，把班子搬到宋国的陶丘，另起炉灶。
    陶丘的地理位置本来就居于中原的中央，再加上西施的亡夫夫差疏濬了菏水(註五)之后，陶丘就成为水陆交通枢纽，四通八达，引来万商云集，热闹了起来。而且这个势头还方兴未艾，它成为天下最繁华的大都会应指日可待。
    陶丘这种热闹滚滚、物慾横流的商业大都市，自然是发展娱乐事业的最佳去处。不过瑶姬买不起市中心的房子，于是就在市郊购置了一座庄园，做为「施家班」歌舞团的根据地。她带着班子先安顿了下来，再俟机进城大展身手。
    施家班的庄园就座落在天下墨者总道场的隔壁。
    瑶姬并非故意要跟墨者做邻居，只不过陶丘四郊正在出售；而且她也买得起的，也就只有那块地了。那墨者道场设立在该处已有十年，当初墨家鉅子墨翟选中这儿当他的总部，也是看中陶丘四通八达，便于向天下传播他的学说，而落脚市外郊区又能闹中取静，适于他讲学授徒。
    于是问题来了，因为墨翟大鉅子是极度反对音乐的，他甚至一听到音乐就要掩耳回避，可是施家班在家里总不能不练琴练唱吧？
    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似乎只有施家班搬走，或者墨道场搬走。但几经交涉，双方谁都不肯让步，因为无论施家班还是墨道场，都找不到其他适合的地方可以搬过去。
    墨翟是当代名动天下的大人物。他声望崇隆，论学术地位已超过了老子，而与孔子比肩。他的门徒遍及天下，不下万人，单单追随在他身边的就有六、七百人。而且，他还是天下顶尖的剑术高手，无论比武还是拚命都从来没输过。这样的人物自然爱惜声誉，绝不肯欺侮弱小，强迫人家搬走。不过却有那年轻气盛的弟子一时不忿，就跑去隔壁骚扰人家了。
    这名不懂事的弟子叫「曹公子」(註六)，他从隔壁捣蛋回来，就跪在老师面前认错领罚。
    墨翟端坐堂上，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身材十分高大。他五官轮廓鲜明，十分英俊。眼神明亮而深邃，蕴含了无穷的智慧。他的仪态气度、举手投足，俱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概与独一无二的魅力。他今年三十七岁(註七)，无论体能、智力与人格，都正值人生最颠峰的状态。
    墨翟责备了曹公子，还说道：「…你竟然掛着剑去吵闹，那不是让人家心生畏惧吗？」。
    曹公子喏喏称是，并说道：「师父，那个施老闆好像并不害怕吔！她还从弟子腰间取走了配剑，弟子挡不住也躲不掉，就眼睁睁看着她一伸手就将剑夺去，并且在剑身上写了字…用手指头写的…」。
    (註一)这段文字摘自《山海经?中山经》。
    (註二)香奈尔，gabriellebonheurchanel，时尚设计师，香奈尔品牌创立人。
    (註三)马克波汉，marcbohan，时尚设计师，克丽斯汀?迪奥首席设计师。
    (註四)范思哲，gianniversace，时尚设计师，范思哲品牌创立人。
    (註五)菏水即今位于山东省西南的万福河。
    (註六)曹公子见于《墨子?鲁问》。
    (註七)本书依徐希燕《墨子生卒年考》的结论，设定墨翟生于公元前480年，卒于公元前389年。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六章[旗鼓相当]

    墨翟闻言吃了一惊，曹公子武功不弱，能从他腰间夺走佩剑的人，天下连着自己算上也数不出几个。
    曹公子将佩剑呈了上来，墨翟拔剑观看，见那剑身上刻着一行字：『谁去谁留论剑定之三日后午时路口候教』。这一手字写得灵动娟秀不去说它，就说那字的刻痕入铜三分，却显得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似乎刻来毫不费力。这样惊世骇俗的指力，自己恐怕也还要差上一分半分。
    墨翟惊讶极了，惊讶风尘之中竟隐藏着这等绝世高人。他也十分欣喜，欣喜难得有机会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
    同时，墨翟也有点不以为然，他觉得不应该以比谁的胳膊粗、拳头大的方式来解决争端。不过一念至此，旋即又觉得不大对劲。他低头看了看『三日后午时路口候教』这几个字，略一思忖，就猜到了那施老闆的用意。他哈哈一笑，说道：「好！曹公子你去回覆，墨翟将准时赴约。」。
    三日后午时，村里大路路口万头鑽动，挤得人山人海。原来消息早已传开，墨家鉅子墨翟要在此时此地与名妓瑶姬比剑?此处的“名妓”的“妓”是指“乐妓”，而非“娼妓”，读者别误会西施转行了。
    要知墨翟有个江湖尊号叫「墨神剑」，是天下三名最厉害的剑客之一，能亲眼看到他出手就已是三生有幸了，更何况天下名妓瑶姬居然也会武功，而且还够资格与墨神剑比试，那就太有趣了。所以陶丘城里没事的全都跑来了，有事的也大多搁下事情，赶来恭逢其盛。
    墨翟裘褐跂礄，背插长剑，来到比武现场，施家班的女老闆瑶姬已候在那儿。这位施老闆长得相当漂亮，不过既然是名妓，那漂亮也是应该的。倒是她的一身奇装异服让墨翟十分彆扭，彆扭的是他在理性上很反感，但在感性上却不得不喜欢，因为施老闆穿起来真的很美。
    瑶姬穿的是两截式的套装，上身穿直领对襟的大袖外套，下身着高腰斜面的宽摆长裙，造型极为优美别緻。更因为立体剪裁之故，显得十分顺贴、合身又挺拔，这是当时平面剪裁的服装所万万不及的。此外，她的裙摆长至脛中，露出了半截猪婆龙皮长统靴，这更是远远超越时代。那时一般人外出多穿麻布鞋、木屐、草鞋或者赤着脚，没有人用兽皮製鞋，更别说长筒皮靴了。
    墨翟拱手一礼，道：「滥邑(註一)墨翟应约前来论剑，请施老闆赐教。」。
    瑶姬襝衽还礼，道：「越女施瑶不自量力，感谢鉅子不弃。」。
    这时眾人才知这位天下闻名的乐妓是个越国人，人道越国盛產美女，此说果然不虚。
    打过招呼，便不再废话。两人拔剑出手，顿时化成了两团剑光，如电闪星飞，在空中回翔交错，瞬时间便换了十馀招。这时双方都摸清楚了对方的深浅，知道彼此恰恰好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如那东风与西风，谁也压不了谁。不过这两人似乎是有默契一般，谁都没有停手，继续施展精奥的剑术。因为他们都不想太快结束比武，须得让观眾们看个过癮才好。
    直到斗满一百招，这两人想法一致，同时收招后跃，抱剑行礼，齐声说道：「佩服！佩服！」。
    事后人们议论纷纷，有人说那瑶姬恐怕要比墨鉅子强一点，因为墨鉅子使的是宝剑，而瑶姬只用一根竹竿就和他打成了平手。不过也有人认为墨鉅子看瑶姬是个女人，就让着她几分，所以还是墨鉅子厉害些。
    不管怎么说，至少大家都同意瑶姬是个与墨翟同一等级的顶尖剑客，并给她上了个尊号「越女神剑」，与「墨神剑」墨翟、「九黎神剑」乔军、「烈火神剑」尤里并列为「天下四神剑」。
    话说墨翟与瑶姬罢斗言和后，墨翟问瑶姬，道：「施老闆，你说要以论剑结果决定谁去谁留，可是这回咱们打了个平手，那问题又该怎么解决吶？」。
    瑶姬微笑道：「咱们不妨在两家之间筑一堵隔音墙，墙厚两丈五，高四丈，如此寒舍那不堪清听之音就传不到府上，鉅子大可安安静静地讲学授课了。」，她停了停，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虽然问题出自于我方，但墙却是两家共有，若鉅子同意这个办法的话，是否也愿意负担筑墙的一半费用？」。
    墨翟心想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就爽快地答应了。他并且问道：「看来施老闆胸有成竹，已想好了解决之道，那又何必要打这一场呢？」。
    瑶姬歉然说道：「陶丘天下好汉云集，瑶姬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混跡其间，恐怕会麻烦不断。是以才藉由攀附鉅子声威，搏一点江湖虚名，好让旁人正眼相看。说来瑶姬动念不正，多有得罪，乞鉅子宽谅。」。
    墨翟很高兴她能坦诚相告，虽然被利用了也不以为忤，反而呵呵一笑，道：「没事！没事！既是芳邻，理应互相照应。以后墨翟还有什么别的用处，也一样请施老闆别客气。」。
    ……
    随后的日子里施、墨两家就隔墙而居，两家虽然仍少来往，毕竟墨家还是反对音乐的，但至少也能以礼相待、和谐共处。而瑶姬个人并没有放过墨翟愿意照应的承诺，一有空就去墨翟的讲堂里听课。因为瑶姬一直谨遵着师祖的遗训，要多读书、多学习，如今大贤当前，那当然得好好把握。
    瑶姬觉得墨翟年纪比自己小那么多，拜他为师还挺怪的，因此没有投入墨门，就只当个旁听生。不过她也没有白上课，会不时给墨家送上粮食布疋当作束脩。而她在讲堂里也谨守外人的身分，远远坐在角落，并且不提问，免得佔用学生们请益的时间。
    不过瑶姬不在课堂上提问，并不表示她不提问了，事实上她提问的数量要比全体学生加起来还多得多，因为她是以书面提问的。在那时候刻竹简是一件十分耗时耗力的事，所以没有人以书面提问，但是瑶姬刻起竹简却比以指画沙还方便。而墨翟也一样，刻竹简根本就不算个事儿，你书面来问，我书面回答便是。就这么一来一往，不出多久，他们俩问答的书简就堆积如山了。
    由于瑶姬的“那个记忆”中有不少关于墨子学说的叙述与评论，那都是两千多年来无数学者的研究精华，使得她提起问来特别深刻锐利。而且她熟读鲁国典藏文献，论述见解每每能引经据典旁徵博引，信手拈来俱皆有本。
    瑶姬搞不懂为什么她体内的那“另一位”能知晓墨翟的学说，而且还附带那么丰富的评论，那些学说也不过是墨翟在近十年内才提出来的呀！她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就把这疑问搁下不管，犯不着为没头绪的事浪费精神。
    对于瑶姬的提问，墨翟几乎招架不住。瑶姬除了见解精闢、学识渊博之外，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一但谈到了关于“辩”(逻辑学)、“久”(宇宙论)、“度”(数学)、“景”(光学)、“力”(力学)这些课题的时候，瑶姬的看法还要远胜于自己的研究心得。当然，墨翟并不知道瑶姬身体里还有一个人，而那一位虽然不是科学家，却曾是中学数理的资优生。
    这下子墨翟反而要向瑶姬提问了。虽说他们刻起竹简并不费力，但书信往返总是不能即问即答、畅所欲言。于是两人心同此理，不约而同地相约会面详谈。面谈的地点在两家之间的隔音墙墙头，时间则选在夜深人静之时，也好让墨翟不受音乐的折磨。
    如此几乎每夜见面谈话，夜復一夜地，从学问研讨开始，话题渐渐扩及天南地北议古论今，到后来乾脆带上酒菜，间话家常，倾吐心事了。
    ……
    如此这般过了三年，墙头约会不得不暂停，因为瑶姬率团周游列国，巡回演出去了。而墨翟也回到了家乡滥邑休假，陪伴老母与妻儿。
    某日墨翟在家里得报，说楚王(註二)请了鲁国巧匠公输般，到楚国製作了云梯等等攻城器械，准备要攻打宋国。
    墨翟为了实践他的“非攻”主张，就修书一封寄至陶丘，命大弟子禽滑釐(註三)率领门徒三百人，去宋国协助守城。自己则兼程赶赴郢都(註四)，设法说服楚王不要出兵。(註五)
    就在墨翟赶赴郢都之时，施家班已完成了在新郑(註六)的演出，已经来到这次巡回演出的第二站郢都，展开盛大的表演。
    很特别的是，施家班除了在酒楼登台之外，还受邀进了王子熊雁(註七)的府邸表演。甚至熊雁还把他的祖母越太夫人(註八)迎到家里一同观赏，并特地请施老闆演出越国歌舞，以慰祖母思念故国之情。越太夫人就是楚国的太后，只不过当时还没有“太后”这个名称。
    (註一)本书依张知寒《墨子里籍新探》的结论，设定墨翟的故乡为滥邑，即约当今山东省滕州市。
    (註二)当时的楚王是楚惠王熊章，公元前489年?前432年在位。
    (註三)禽滑釐见于《墨子》、《庄子》、《吕氏春秋》、《史记》、《说苑》。
    (註四)当时的郢都约当今湖北省宜城市。
    (註五)墨子止楚攻宋之事见于《墨子?公输》。
    (註六)新郑是郑国的国都，约当今河南省新郑市。
    (註七)熊雁是熊章之子，此人见于《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氏族典》。
    (註八)指楚王熊章的母亲，越王勾践的女儿，见本书卷一?第二章註释。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七章[患难真情]

    越太夫人看瑶姬表演看得很开心，直夸越国的歌好听，越国的舞好看，越国的姑娘真漂亮。
    熊雁打蛇随棍上，说那孙儿就把这乐妓娶为侍妾，以后好常常以歌舞娱乐祖母。
    要知“妾”虽然是小太太，但至少是有正式名份的，和随随便便宠幸的侍女、丫环、女奴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而乐妓是社会地位最低下的阶级，并没有比出卖肉体的娼妓好多少，一个王子娶之为妾，也实在很不像话。
    不过越太夫人这老太太大概是有点老糊涂了，竟然欢声叫好，道：「好呀！好呀！你给我将她娶进门来！」。太夫人此言一出，满座宾客皆惊，一旁的王子妃更是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看来这熊雁早有预谋，以祖母观赏故国歌舞为名，哄得她支持自己娶了瑶姬。如此有太夫人撑腰，料来父王也不便反对了。
    当然，越太夫人也好，王子熊雁也好，像他们这种顶层统治阶层，根本不会想到要先问问瑶姬是否愿意。一名风尘女子能嫁入王室，那是祖上烧了八辈子的香才得此荣幸，她欢天喜地都来不及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瑶姬不好当眾拒绝，那会让太夫人、王子顏面尽失，无法下台，事情就大条了。她只能含糊以对，先混过这场面，到时候拍拍屁股闪人便是。
    第二天一早，一名楚国大臣莫敖阳(註一)就到了太子府，由于他是太子熊中(註二)的亲信，便直入太子书房与太子秘谈。
    莫敖阳把他昨天在王子雁家里见到的事，向太子报告了。
    这事听起来不过是个八卦，熊中也没在意，随口说道：「呵呵，老二也真是的，喜欢的话收入房中就得了，一个乐妓又有什么好娶的？」。
    莫敖阳道：「施瑶可不是一般乐妓，她是天下最顶尖的剑客之一，有个江湖绰号叫『越女神剑』。」。
    熊中「唔」了一声，道：「老二难道是为了礼遇那女人的江湖声望，这才正二八经地娶她吗？」。
    莫敖阳见太子还在犯糊涂，就明白说了：「与其说礼遇，不如说是收买人心，收买『越女神剑』在他需要时为他捨命一搏。」。
    那时在各国统治阶级之内，为了争夺权力，发生父子相残、兄弟相害的事也很平常，因此即使是至亲骨肉手足，也不得不互相严加提防。莫敖阳这么一说，熊中就立时惊醒过来，开始用权力斗争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了。
    熊中想到，如果熊雁那天要搞政变的话，像「越女神剑」这等能以一当百的顶尖剑客，将可发挥一击定乾坤的关键作用。若让她伏于宫禁之中，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暴起发难，自己总不能随时随地佈下大阵仗防着她吧？所以熊雁把这样的危险人物收在身边，实极具威胁性。这显然是个祸根，必须消弭于发軔之初，好叫弟弟绝了那非分之想。
    此念一决，熊中便说道：「多承提醒，我这就来处理这问题。」。
    ……
    话说墨翟到了郢都，在楚王面前和公输般较量攻防战术。他们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兵棋推演了起来。推演的结果证明楚军无法攻下宋城，于是楚王便从善如流，宣佈放弃攻打宋国的计画。
    墨翟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离开楚宫，立刻就在宫门口被随他来楚的徒弟曹公子拦下，向他报告一个可怕的消息。
    刚刚曹公子去找他的一位族中旧识，喝酒叙旧，顺便瞭解一下楚国最近的政军情势。那位旧识在太子府中当差，听他说今日太子府中军士云集，动静很大，像他这种文职人员也被警告出府暂避，免得有不测之祸。而他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就找了相熟的府中高层打探一番。原来太子府今日调兵遣将，是为了要狙杀知名红妓兼顶尖剑客瑶姬。在今天日落之前，就会在太子府内把这事办了。
    曹公子听了大吃一惊，他很清楚鉅子与施老闆交情非比寻常，他们俩约会时用的酒菜还大多是自己办的。于是就急急来向鉅子报告，看看是否能设法救那施老闆一命。
    墨翟闻言，呆立着思索了一会儿。前几天王子雁公开宣称要娶瑶姬的事他也听说了，与今天这消息兜在一块儿，那太子杀人的动机就昭然若晓。再说，太子正是因为瑶姬武功太高才要杀她，既然要杀的是绝顶高手，那么他准备的手段也必然厉害之极，不是武功高强就能倖免的。
    墨翟打定了主意，转头又往王宫里走，他知道现在能救瑶姬的只有楚王。
    ……
    楚王见墨翟又回来了，就说道：「先生还有别的事忘了说吗？若仍为不攻宋之事，那先生就多虑了，本王是不会食言的。」。
    墨翟忙道：「大王误会了，在下绝不怀疑大王言出必行，此来是有事相求大王。」，于是他就把太子设下埋伏，准备狙杀瑶姬的事说了，并请求楚王阻止此事。
    楚王沉吟半响，问道：「先生可知我儿为何要杀那女子？」。
    墨翟说出了他的猜测。
    楚王道：「既然如此，那杀她也有道理，拔掉能诱使兄弟鬩墙的祸端不也挺好？」。
    墨翟下定了决心，一咬牙说道：「大王尚有不知，施女绝不会成为王子雁手中之剑的，因为该女与在下已有婚约，年内即将过门。因此她并不会嫁予王子，当然也不会留在郢都。」。
    楚王闻言，哈哈一笑，道：「那就行！那就行！…嗯，本王这就去太子府观赏尊夫人的歌舞好了，先生也一起来吧！」。
    ……
    施家班在郢都红火得出奇，继王子雁府演出之后，连太子府也邀他们去表演了。
    瑶姬在太子府表演到一半就察觉有异。她的耳力何等敏锐，在丝竹锣鼓声中也能听到屋外脚步杂沓，应是有大批人马包围了这个院子。她仔细一听，发觉有些脚步声特别沉重，很像是身披重鎧的甲士，算算竟然超过一千人。另有脚步声轻重如常的，在此时此景那可能就是弓弩手了，估计也有三百人。此外还有脚步又轻盈又沉稳的，那应该都是练过武功的剑士，人数约摸百名左右。她震惊于这等强大的武力，也万分疑虑，难道这是衝着我来的吗？如果是的话，那可就很不妙了。
    她想了想，觉得此事应该与前几天王子雁胡说八道有关，若真如此，那可是无妄之灾，谁要嫁给那个混帐了？
    瑶姬正在盘算脱身之策的时候，忽闻得有人喊道：「大王驾到！」。
    瑶姬与整个歌舞班子停下表演，与眾人一起拜倒，迎接楚王。她赫然发现，跟在楚王身后走进来的，竟然是墨翟。
    ……
    歌舞表演完毕，楚王对太子说道：「你可知这位施老闆是墨鉅子的未婚妻？他们就快要成婚了。你弟弟只是一厢情愿，你也别想得太多了。」。
    太子赧然称是。
    瑶姬睁大眼望着墨翟，眼神中有疑问，有惊讶，更有喜悦。
    只听楚王呵呵一笑，道：「墨夫人表演的太精彩了，中儿，除了原来的演出酬劳外，你再代我加赠一百金，做为墨鉅子伉儷的新婚贺礼。」。
    ……
    离开太子府后，墨翟吶吶地对瑶姬说道：「适才我对楚王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事急从权，没法先徵得你的同意…」。
    瑶姬不等他说完，投身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说道：「我现在同意，好吗？」。
    墨翟呆呆地说：「那…当然好，可是…会不会太委屈你了？」，他的意思是家中尚有原配，让瑶姬做小太太，好像不大好意思。
    瑶姬抬头望着墨翟，笑道：「傻瓜，大太太、小太太不都是太太吗？你一天到晚老喊“兼爱”，那就在家里对两个太太实践一下吧！」。
    ……
    于是当年岁末在墨翟的老家，这两人举行了婚礼。瑶姬并没有把她那些奇装异服搬来这纯朴的乡下，在婚礼上仍按传统穿纯衣、着纁袡(註三)，不过另外加了一片丝巾遮着整个头面。虽说新娘戴头盖是后世南北朝时才出现的礼俗，在当时可谓开风气之先，但毕竟没谁规定不能戴，就算有人想反对也找不到依据。总之，婚礼简单隆重又顺利地完成，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在新房里新郎新娘相对而坐，墨翟伸手便要去揭新娘的头盖，不料瑶姬手挥「疏影斜摇」挡住了新郎的毛手，说道：「且慢！妾身有一事三年来未尝向夫君提过，此刻须得先交代了再做夫妻。」。
    墨翟想不出会有什么事那么严重，但反正他也没那么急色，就笑道：「好呀！夫人请慢慢说。」。
    瑶姬缓缓说道：「本门有一套『一炁化千相』心法，能以真气改变容貌、身形、发肤。多年来妾身行世外貌，係由此功变化而来，是以夫君并未见过妾身真实面貌。这方丝巾之下，才是原来的瑶姬。」。
    (註一)莫敖阳见于《清华简》之《系年》。
    (註二)熊中即后来的楚简王，公元前431年?前408年在位。
    (註三)“纯衣”是丝质的衣服，“纁袡”是黄色的裙子，“纯衣纁袡”是周制贵族女子出嫁的礼服。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八章[教学相长]

    墨翟大为讚叹瑶姬竟有这等神技，而用此技把自己变漂亮一点，那也是职业所需，无可厚非。就算她原本相貌平庸他也不在意，他爱的是她的心性与智慧，这一点她也很清楚，否则也不会等到成婚后才来说破此事。于是墨翟呵呵一笑，道：「无论是你妈妈生的样子，还是你自己变的样子，还不都是你…我爱看的是你吶！」。
    瑶姬咯咯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哟！那爱看就看吧！别客气。」。
    墨翟掀开新娘的头盖一看，看得他眼睛打直，下巴脱落。饶他是条不惑于美色的好汉，也被这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盖世容顏电的七荤八素。他目不转睛地似乎就想这么永远看下去，看到差一点忘了做爱做的事。
    瑶姬的秘密很多，但她只对老公坦白了容貌这一项。这固然因为让自己更漂亮一点是女人免不了的心态，但主要还是只有这一项她才有办法解释。至于其他的秘密，连她自己都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又能从何说起？就乾脆不说了。
    因此在随后的岁月里，她除了在人前把瑶姬的外表，每年做一点适配年龄的调整，同时也在夫妻独处时，以年华逐渐老去的原来相貌与夫君相见。这一方面省得囉嗦，另一方面也是怕墨翟为自己难过。毕竟若一个人永远不会老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所爱之人离去，难道不是一件很可悲的事吗？
    ……
    韶光易逝，岁月催人老，墨翟在八十岁这年告老退休了。他不再讲学授徒，更不管天下之事，就带着瑶姬返乡安度晚年。在此之前，瑶姬早就把歌舞班子交给了她的杰出徒弟「如烟」。如烟姓「刁」，所以那班子已经改称「刁家班」了，也有人因为那班子的大本营里有一堵大墙，就称之为「大墙庄」。
    十一年后，墨翟无病无痛地寿终正寝，享耆寿九十一岁。瑶姬葬了老伴，便飘然而去，从此消失于人间。这一年是周安王十三年；鲁穆公二十七年，或公元前389年，西施一百一十岁。
    ……
    西施回到欧浦龟兹山的小屋，自耕自食，并重拾荒废了几十年的武功，修练起来。二十年后，她的武功终于达到「挠挑无极」的境界，天下已再无可抗手之人了。
    西施想想这武功再练个一百年也不过就是这样，继续练下去还挺无聊的，倒不如去读书求学吧！于是她就化身为一名相貌平庸的年轻女子，用一方雷巾(註一)包起发髻，披上一袭道袍，背插大有空明神剑便下山去了。
    ……
    这天伊川(註二)云梦山鬼谷子大师的道场，来了一名年轻道姑，说要来拜师。那名道姑自称是钟离(註三)人，「吴」氏名「琪」，道号「紫微」，曾拜「越女神剑」施瑶为师学习武艺道术。
    鬼谷子觉得这道姑的来歷不同一般，就抽空亲自给她入学面试。他也没有问东问西，就只瞪着一双怪眼盯着吴琪猛瞧。良久之后，他缓缓说道：「老夫很怕麻烦，原本是不收女徒弟的。不过令师是个了不起的奇女子，你师祖越处女、太师祖老子也都是我十分景仰的道门前辈，就凭这出身来歷，当然就得另当别论。」。
    鬼谷子接着说道：「老夫可以收你为徒，而且你不用交束脩，也不必做工换三餐，专心学习就好。不过有个条件…」。
    鬼谷子忍不住又多瞧了吴琪几眼，头上的肉瘤闪亮出油光，似乎有点兴奋。他道：「条件是，你得把你在那世外之世的所见、所闻、所学、所知，都一五一实的告诉我。」。原来他和老子一样，也看出了吴琪身体里还有一个来自另外世界的灵魂。
    当然，因为鬼谷子没有为吴琪把脉，所以并未发觉她是不老之身，年龄比自己还大得多。
    于是在鬼谷子的循循善诱之下，吴琪挖掘出了陈香凤在二十世纪所看到、所听到、所学会的一切，使陈香凤那世界的客观全貌，几乎曝露殆尽。但陈香凤的个人经歷、自我认知、思想感情这些主观意识，仍然埋藏在记忆深处，须等待更强烈的刺激才会重现于世。
    鬼谷子自然因此大开眼界、收穫满满，他也投桃报李，对吴琪毫不藏私地倾囊相授。鬼谷子所学虽然不如老子、墨子那样体系严谨、宏大精深，但其渊博、机巧、实用却远远不是任何其他大师所能相比的。鬼谷子其他的学生都只选择一两门学问来学习，譬如孙臏(註四)、庞涓(註五)学谋略兵法，张仪、苏秦(註六)学外交辩才，此外如法律政治、经济商业、百工技艺、医卜星象、阴阳术数…等等，皆有人择其一门习之。唯有吴琪全都包了，无一不学，反正她不用交学费，而且有用不完的时间。
    吴琪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又经歷过老子、墨子、鲁国藏书、二十世纪知识这些顶级的薰陶，基础深厚到无以復加。所以她学习起来神速无比，鬼谷子学问再大也不够她学的。十六年后，鬼谷子连压箱底的学问都掏光了，只好搔搔脑袋，把这个超级天才徒弟赶下山去，省得老在这儿吃饭。
    吴琪听说师弟孙臏遭到另一个师弟庞涓陷害，被砍断了双腿，十分可怜。由于在师门时她和孙臏交情不错，现在左右无事，就去探望他吧！
    ……
    在齐国临淄(註七)公子田忌(註八)的府上，这天晚上来了三名夜行人。他们偷袭了田府的警哨，侵入大院。不过他们也露了行跡，惹得警号大作，使田忌的卫兵、剑士在内院集结起来，严阵以待。
    不久三名闯入者现身，立刻与田忌的剑士打了起来。但三名闯入者中动手的只有两人，而且每人都对战三名田忌的剑士，以二敌六，竟然还佔了上风。要知这出战的六名剑士可不一般，都是江湖上响噹噹的狠角色，由此可见来人是何等厉害了。另一名还没有动手的闯入者则似乎在观察局势，他气定神间，看来自信满满，显然要比出手的两名同伴更高明得多。
    这三名闯入者的派头很大，不屑蒙面，火光照耀下，就被认出了身分。那可乖乖不得了，原来那还没动手的，正是天下四神剑之一的「烈火神剑」都勒。都勒是前文提过「烈火神剑」尤里的徒曾孙，而动手的两人则是都勒的徒弟。
    发现「烈火神剑」亲自出马，让田忌紧张了起来。他知道都勒有多可怕，为免今日老命不保，他急忙遣了亲随去内院搬救兵。不一会儿，原本在内进保护田忌一家老小的两名剑士赶了过来。这两名剑士是田忌自卫武力中压箱底的台柱，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个叫杨焦，一个叫杨孟，人称「同心魔剑」。这两人都具顶尖身手不说，更且他们遇敌必定併肩齐上，两人心意相通，搭配的完美无瑕，即便与天下四神剑任何一位对战，亦毫无所惧。而田忌的门客孙臏也被奴僕抬着，随着来到现场。
    都勒一见到孙臏出现，那可是此行的目标，大喜之下正打算亲身投入战局，一举歼敌刺杀孙臏，就发现对方阵营中同时也多出了两名绝顶高手。都勒以前没见过同心魔剑，但从这两人展现的气势，以及他们的相貌模样，立刻就猜到了他们是谁。都勒吃了一惊，没想到此处还藏有这等人物，一旦自己被这双胞胎缠住，两个徒弟可招架不住对方十几名高手围攻。今日别说使命无法达成，徒弟们恐怕还无法全身而退。
    都勒念头一转，喝道：「住手！」，他的两名徒弟闻声便后跃脱离战圈，场面暂时平静了下来。
    都勒扬声道：「都某对田公子及公子家人并无恶意…」，他伸手一指孙臏，接着说道：「…今日来此只为那位断腿的先生，割下他的人头，我等立时就走，对田公子府上秋毫不犯。」。
    田忌一听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今能够请得动「烈火神剑」来当刺客，而且此时欲去孙臏而后快的，用膝盖想都知道那只有魏侯了。原来当时的魏国是天下第一强国，但是不久前却因齐国採用了孙臏的奇谋，在桂陵(註九)将魏军杀得大败(註十)。因此魏侯认为齐国有孙臏这样的奇才，对魏国是个严重威胁，故而卑辞厚币礼聘了「烈火神剑」这等顶级剑客前来刺杀孙臏。
    田忌「哼」了一声，道：「城卫军即刻便赶到，你还在吹什么大气，赶快弃剑求饶吧！」。
    都勒一瞧形势不利，就转头对同心魔剑说道：「两位该是同心魔剑杨老师昆仲吧？都某心仪已久，在此请贤昆仲赐教高招。」。显然他打的主意是要先以江湖比武的方式与同心魔剑单挑，避免陷入群殴的劣势，待得将对方最强的两人击败后，自己再与徒弟联手横扫敌阵。
    (註一)雷巾又称逍遥巾，系有剑头飘带，是道士常用的头巾。
    (註二)伊川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汝阳县。
    (註三)钟离约当今安徽省滁州市凤阳县。
    (註四)孙臏(前382年?前316年)，鬼谷子的徒弟，齐国军师。
    (註五)庞涓(前385年?前342年)，鬼谷子的徒弟，魏国将领。
    (註六)苏秦(前382年?前332年)，鬼谷子的徒弟，纵横家。
    (註七)临淄约当今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区。
    (註八)田忌见于《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史记?田敬仲完世家》、《史记?孟尝君列传》、《史记?六国年表》、《战国策?齐策一》。
    (註九)桂陵约当今河南省长垣市西北。
    (註十)公元前353年，齐国围魏救赵，大败魏军，史称桂陵之战。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九章[密室论剑]

    杨焦、杨孟看穿了都勒的意图，心中不免犹豫难决。若不理会都勒的挑战，大伙儿一拥而上，那今日则是必胜之局。若是答应与都勒单挑，那今日的结局就取决于自己兄弟与这位烈火神剑比武的结果，那胜败之数各半，殊难逆料。得失之间虽甚明白，可是却也拉不下脸示弱。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越女剑派宗主吴琪，在此敬邀烈火剑派宗主论剑。」，大家发现说话的原来是站在孙臏身边的一名中年道姑。
    原来吴琪在这天稍早就到了临淄田忌府，已经和师弟孙臏说了好一阵子话，刚刚就随着孙臏出来瞧瞧。这时听得都勒向杨焦、杨孟出言挑战，而这对兄弟稍早与她打招呼时十分友善，她对他们印象不错，怕他们有所闪失，伤在都勒剑下，便出头揽下了这摊比试。
    眾人听得獃了，不知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连「越女神剑」也来凑热闹了。无论如何，吴琪把话说成了两大剑派掌门对决，照武林规矩这是最高级别的层次，同心魔剑兄弟是没有异议馀地的。
    都勒一双鹰眼盯着吴琪打量了一阵，心头大为震惊。他明白自己刚才未能发现这道姑是个绝顶高手，并不是他都勒有眼无珠，而是这位越女神剑的武功造诣已经到了收敛气势、锋芒不露的境界。这实在是不可思议，今日方知天下竟有这等人物！
    都勒略一沉吟，说道：「都勒初次与吴掌门见面，适才失礼了，祈勿见怪。多年未闻瑶姬老前辈音讯，她老人家可还清健？」。
    吴琪答道：「承蒙都掌门关切，先师已驾返道山二十六年了。」。
    至此大家才确知第一代越女神剑早已过世，现在已是第二代了。
    至此都勒已不在意是否能不负魏侯所託了，眼前这新一代的越女神剑武功高到这等地步，这才是本门最要紧的问题。他想了想，说道：「喔，道门与武林双双痛失泰山北斗，真令人扼腕…嗯，关于吴掌门的邀约，可否另订时日，双方密室论剑？」。
    所谓密室论剑指较技时没有第三人在场，双方对比剑的结果严守秘密，无论谁赢谁输都不伤名誉。都勒这样要求，那也是武林中身分极高之人常有之事。
    吴琪此番插手是为了避免双方血流五步，并不真的想与烈火神剑较量。所以听都勒表示要另行订约，她无法拒绝，便一下子语塞，不知接下来该怎么阻止都勒和同心魔剑动手。
    不料都勒似是明白她的心意，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为田公子、孙先生保驾的有越女神剑，又有同心魔剑，都勒显然已无法带走孙先生的脑袋，只能认输，空手而返了。」。
    田忌心想如此也好，实在犯不上和这些江湖人物拚命，便道：「都掌门真够磊落，如此便请回吧！」。
    都勒点点头，说道：「感谢公子大人大量，不追究今日都勒的冒犯。也请吴掌门日后定要抽空来一趟狄道(註一)，驾临敝派，都勒好密室请益。」。
    吴琪答应了，都勒便带着徒弟离去。
    ……
    吴琪辞别了孙臏，慢慢向西而行。她一路游山玩水，兼干一点行侠仗义、打家劫舍的勾当。为什么要把“行侠仗义”与“打家劫舍”放在一块儿说呢？盖行侠仗义往往会很破费，而她又没有钱，只好找那为富不仁的豪门募一点不乐之捐了。所以越女神剑的第一代干的是乐妓，第二代则是江洋大盗，都不大像女侠应有的职业。
    就这样一路边走边管间事地慢慢晃，吴琪足足走了一整年，从当时“中国”的东边走到西边，走出中国，到了狄道。狄道那儿比中国最西边的秦国更要往西，是禺氏(註二)人活动的地区。「烈火剑派」的门眾其实都是禺氏人，他们往中国谋发展，但老家却在狄道。
    吴琪走上了一片草原，远远看见前方有十来骑牧人正在围捕一匹野马。那匹被围补的野马是一匹年轻的牡马，浑身毛色雪白，不见一根杂毛，高大得出奇，估计足有十七掌高(註三)。这匹大白马的头背形态有明显的焉耆马特徵，但腰腹却比焉耆马苗条，腿也要长得多，这又很像是阿哈特克马，或许牠正是焉耆马与阿哈特克马的混种吧！
    焉耆马属于高原马种，耐力极佳，能在艰困环境中生存。最值得称道的是，这种马是“全地形”马，不但在平地行走如风，并且很会爬山，又能长程游泳。此外牠们还拥有一项特技，就是在冰上奔跑时不会滑倒。
    阿哈特克马又称汗血马、大宛马、天马、阿哈尔捷金马，属于草原马种，是原生马种中最高大的。牠们聪明、敏捷、活泼，奔跑速度极快，无论短程衝刺还是长途奔驰都是顶尖好手，好的阿哈特克马日行千里绝非虚语。
    话说这匹特大号的杂种马，好整以暇地等到围捕的牧人靠得极近时，才突然发足狂奔，从包围圈中衝出。虽然牧人们准确地拋出了套马索，可是那大白马就在套索临头的一剎那突然加速，让套索纷纷落空。
    那大白马衝出包围圈后并没有就此逃逸，反倒兜了回来，在牧人们附近连连欢跃腾跳，就等着牧人们再来捉牠。牠就这么玩了几次，闹得牧人们人疲马乏，再也追牠不动了。
    吴琪一直都在远处饶富兴味地瞧热闹，这时大白马盯着她瞧了一阵，就不再理会那十几骑已经累瘫的牧人，泼啦泼啦地奔来，从她眼前像狂风般地一闪而过，在不远的前方站定，侧着头瞧着她，那神情似乎是在说：「怎么？来捉我呀！」，接着又掉头向吴琪衝来。
    可是这回就没那么便宜了，当牠又闪过吴琪旁边的时候，突然觉得背上多了一个人。这下子让牠大吃一惊，就开始狂乱地跳跃起来，想要把背上的人甩掉。
    原来吴琪见这匹漂亮的大马这么顽皮，觉得十分有趣，也跟着玩心大起，就趁着牠跑过身边的那一剎那，施展了「千里一指」的绝世轻功，移动身形端坐到了那马儿的背上。
    只见那白马使尽浑身解数，拱背踢腿，左右错步，突奔急停，懒驴打滚，还会表演任何一头四脚动物都办不到的凌空筋斗，但背上之人还是牢牢地黏在背上。于是牠最后施出了杀手鐗，就是发足狂奔。牠这一敞开来跑，吴琪就觉得狂风扑面，週遭的景物迅速后退，心想这马儿恐怕要跑到天边才会停下来了，那还行吗？于是就伸手按着马脖子微一用力，那马儿只觉颈子上压了座大山，再不投降就要被压趴在地上了，明白遇上了真主，心悦诚服，就放慢了脚步缓缓停下。
    吴琪知道这马儿是跟定她了，心中甚喜，便跃下马背，开心地抱抱马头，亲亲马脸，那马儿也将头拱到她怀里磨蹭。一人一马亲热了好一会儿，吴琪给这马儿取了个名字，叫「施小雪」，然后就骑着施小雪继续上路。
    到了烈火剑派，吴琪将施小雪放在野外，让牠随便遛躂，自己步行走进了道场。都勒亲自将吴琪接入正堂，寒暄了几句后，吴琪就说自己来践密室论剑之约，请都掌门赐教吧！
    都勒说声：「好，那就请吴掌门随我去比武密室。」，便带着吴琪到了大宅最内进的房间，并走入一间门户偽装得很隐密的地下室。这就透着诡异了，所谓密室论剑，在客厅里摒退旁人就行了，又何必跑到这么个真的密室来呢？不过吴琪觉得以人家是大宗师的身份，应不至于耍什么阴谋诡计，这大概只是他们烈火剑派的习惯吧！
    他们进入密室后，吴琪赫然发现密室中还有四人，他们年岁看来与都勒差不多，都是太阳穴高高隆起，眼神精光闪闪。这四人连着都勒围成一圈，把吴琪夹在中间。
    都勒没有理会吴琪质疑的目光，轰！的一声将地下室厚重的石门关上了，微笑着说道：「来！我为吴掌门介绍一下，这四位都是都勒的师兄弟，这会儿刚巧在这儿参修本门无上心法，就顺便一起拜见天下无双的越女剑宗主了。」。
    吴琪心知中了埋伏，她震惊极了，不明白烈火剑派为什么要来狙杀她，但此时无暇多想，唯有提聚功力，准备应付即将来到的生死之搏。
    同时她也打量了这间地下室，空间十分狭小，在场六人将整个房间挤得满满的。整间地下室的墙壁、地板、天花板皆为石造，其中一面墙壁上则刻满了图画，发现那图画只有人形与火焰两种图案，但两百七十一个人形各不同貌，三百零五团火焰也形态各异。
    都勒继续说道：「这墙上刻的正是本门无上心法『瓦希什塔圣火功』，也请吴掌门观摩一下，瞧清楚了。」。
    (註一)狄道约当今甘肃省定西市临洮县。
    (註二)「禺氏」是「月氏」在当时的名称，见于《管子》、《穆天子传》、《逸周书》。该民族是「大月氏」与「小月氏」的前身。
    (註三)马的身高以「掌」为单位，一「掌」为10.16公分。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十章[圣火渡劫]

    只听得都勒语调一转，阴惻惻地说道：「原本都勒应该独自讨教越女剑的无敌神技，不过祖师遗命，非本门最高辈份传人不得观看这室中的武功秘诀，否则须全力扑杀，这得请吴掌门多包涵。」。
    话音一落，石室中驀地杀气大盛，吴琪发觉对方五人的真气已结成一体，坚凝强大，饶自己武功已练到了「挠挑无极」之境也无法抗衡。
    话又说回来，都勒又为什么处心积虑的佈下陷阱，要置吴琪于死地呢？
    原来烈火剑派的武功意旨在与人争胜，在剑道上完美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胜过所有的对手，因此与人相斗的胜败便与武功修为的进境息息相关了。
    如今都勒发现越女剑派的成就已明显超越本派，这就像是前面出现了一座大山，形成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对武功修练造成极大障碍。这将使得本门已两百年无人修练成功的「瓦希什塔圣火功」，变得更加难以练成了。
    因此都勒便设下了这个陷阱，藉本门功力最深的五长老合力，一举搏杀吴琪这个越女剑派的唯一传人，就此灭绝越女剑派，澈底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只是都勒毕竟还是一派宗师的身份，依多群殴无法问心无愧，因此他就将吴琪引到本门密室重地，藉着祖师遗命为由，那围攻起来便心安理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都勒的话音一落，就听得他们五人同时暴喝了一声「杀！」，宛如在耳边打了一个霹靂，五股威猛又炙热的剑气便向包围圈中央捲去，五口亮晃晃的宝剑如同五道闪电攻向吴琪。
    面对这威力无畴又舖天盖地的一击，吴琪明白她绝对化解不了，也绝对闪躲不开，但在这样绝望的关头她仍能保持灵台清明，脑中思想的速度比闪电更快，在无法形容有多么短暂的一剎那间，她便拟定了死中求活的策略。
    吴琪没有招架，没有闪躲，也没有反击，她似乎是吓傻了，就这样呆立着任由五口利剑刺入了自己的身体。这五剑刺中的全都是人体的要害，就算只捱上一剑也活不了，何况五处要害同时中剑，即使是大罗金仙也要死透透了。
    都勒他们虽然有十足的信心能够取胜杀敌，但也万万没料到竟然会这么轻易就得手了，所以五人同时愣了一愣。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愣之间，吴琪居然动了，大有空明神剑化出五道碧绿的光芒，烈火剑派武功最高的五人眉心同时中剑，带着无法置信的表情倒地身亡。
    原来吴琪在敌人的剑尖及体之前，运起了八九玄功中的「寂灭大法」，使整个躯体进入了死亡状态，只留下一丝神智不灭，守护住灵台。因此刚刚烈火剑派五长老所杀的是个死人，而死人又岂能杀的更死些呢？然而吴琪只将寂灭大法施展了极短暂的一霎那，便立刻恢復活体肉身，迅捷无比地连攻五剑，击毙了正在发愣当儿的五名强敌。
    然而击杀都勒等五人的时候，吴琪又是个活体了，五处重创也趁此发作了一下，时间虽然极为短暂，也足以使得原来假死的躯体真正死掉一大半。严格来说，目下站在那儿，身上插了五柄利剑的吴琪，在生理意义上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现在吴琪七窍封闭，没有感觉，无法行动，也不能行功运气，唯一剩下的只有思想意念，可是单凭思想意念又能做什么呢？换了其他人大概就要认命放弃了，可是她的心性坚毅无比，仍然十分镇定地努力地思索死里逃生之道。
    第一个问题是，她现在经脉穴道毫无知觉，无法察知真气运行的情况，若盲目啟动玄功，那不必等伤势发作，就会因真气乱窜走火入魔而死了。
    于是吴琪就想起了「那若巴六瑜伽」。瑜伽术运行的不是内家真气，而是一种不属于肉体机能的第六感，因此她虽然无法内视经脉穴道，却可以靠着瑜伽感应来引导真气运行。就好像是在看不见的真气上掛了一盏明灯，看到灯光就能得知真气运行的情况，所以她可以在寂灭的状态中运气行功了。
    吴琪运气内视，检查了伤势，发觉自己受创之重已远远超过她能够自疗的程度。主要的问题出在还插在身上的五把长剑，这五把剑每一把都穿透了内腑的一样重要器官或经脉，若是运气逼出长剑，只要剑一离体，受创的器官就会崩裂，那就死定了。唯一的疗法是运用三昧真火去炼化体内的剑身，除此之外别无挽救之道。
    可是要想炼化五截精钢实在太不可能了，即使以吴琪目前堪称天下第一的功力而言，恐怕化它个十年也未必能够。她又不是神仙，几个月不吃不喝不动还勉强可以，至于要练功练上十年？那早就化为一堆枯骨了。
    怎么办？她隐隐觉得答案就在这间石室的墙壁上?那个烈火门的最高心法「瓦希什塔圣火功」。
    「瓦希什塔」是祆教里头火神的名字，当年烈火剑派的祖师受到火神天啟，因而创下这门神功。这门神功的要旨在培育体内的圣火，以之煆炼真身，若发于体外，则可以高热烧烤敌人。这个“体内的圣火”其实就是中原内家功夫所称的“三昧真火”，只不过「瓦希什塔圣火功」对于焙炼三昧真火的功法特别高明，远远胜过其他任何一种内功，连「八九玄功」亦不例外。
    虽然吴琪七窍已封闭，无法视物，但就凭刚进入此室时的一瞄，她便已把整个墙上五百七十六个图案记得清清楚楚。就像用照相机拍了下来，把照片存在脑海中，而她现在就开始来审视这张照片。
    吴琪在脑海中“盯”着那张“照片”良久，突然间灵光乍闪，她懂了。原来那些小人并不是小人，火焰也不是火焰，甚至也不代表什么经脉穴位。这些图案不能一个一个地分开看，而要连成一整片去看。连成一整片，这整张图就在说明一个逻辑、一个原理，就是焙炼三昧真火的核心秘诀。
    说白了，这套心法学是学不来的，它得用“悟”的。所谓“开悟即得道”，你若有那个慧根与福缘，就能悟得它的要旨。否则便像烈火剑派的歷代弟子，皓首穷经，孜孜矻矻地解读图案，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瓦希什塔圣火功」提炼的三昧真火十分刚猛强烈，吴琪估计以之炼化体内的五截钢剑，或许只需十几个月。但十几个月也是很漫长的时间，自己真元能支撑那么久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微小的。不过捨此之外别无他法，那就练吧！机会微小总比全无机会要好。
    还有一个问题，「瓦希什塔圣火功」与「八九玄功」是完全不兼容的两门顶级神功，要将这两门神功融治为一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她只能把「瓦希什塔圣火功」的功法硬生生地嵌入到「八九玄功」里头，这种勉强之举很可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在这当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吴琪想清楚了立刻就做，因此「瓦希什塔圣火功」开始在她体内运转，提炼出愈来愈精纯的三眛真火，一点一滴地销融那五截百炼精钢。
    石室中的火把早就烧尽了，在一片黑暗与寧静之中，室内周围一圈躺着五位绝顶高手的尸体，中央站立着一个半死不活；身上插了五柄利剑的道姑，在这样阴森而诡异气氛中，时间就这么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的过去。
    在石室外，烈火剑派炸了锅，全派弟子没头苍蝇似地翻遍了道场内外，要找他们的掌门人连同四位长老。可是这间秘室只有该派辈分最高的门人才知道，而这些人全都躺在秘室里头了。由于秘室的入口隐藏的极好，因此如果还有人能发现这间秘室，那也不知是多少年之后的事了。
    吴琪在烈火剑派的秘室里一站就是一年又三个月零九天，等到她炼化了最后一截剑身，散去了寂灭大法，她已真元耗尽、油尽灯枯了。她浑身只剩下骨头、内脏与乾裂的皮肤，已经没有肌肉，也没有毛发，当然更不可能有脂肪，那副模样可说是一个活骷髏。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吴琪离开了石室。她吃力的关好室门，同时为了避免烈火剑派的弟子发现此处而前来追杀，她也很细心的掩盖掉一切蛛丝马跡。她闪闪躲躲地逃出了烈火剑派的道场，乘着黑夜全力急走，但走了没多远，就腿一软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湿润的大鼻子在磨擦吴琪的脸，把她弄醒了过来。吴琪睁眼一瞧，在月光下认出了那是施小雪，牠仍然徘徊在附近等着她。吴琪已经没有眼泪可流，没有声音可哭，她只是望着施小雪的眼睛，用灵魂诉说自己的感动。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十一章[登峰造极]

    施小雪跪了下来，吴琪奋起最后一点馀力爬到了牠的背上。这匹神驹完全不需要主人发给牠什么指令，牠完全能察觉主人的心意，于是便驼着主人站起身来，撒足狂奔，愈跑愈快，愈跑愈远。
    施小雪日復一日地跑，不知跑了多久又多久，牠越过高山草原、平川急流，也不知跑了多远又多远。终于有一天，趴在马背上的吴琪醒了过来，恍惚之间她觉得应该离烈火剑派足够遥远了，便示意施小雪停下脚步。
    这儿是一处海边，沙滩上散落着无数的海螺与蛤蜊，还有许多忽隐忽现的寄居蟹。吴琪觉得自己似乎又有力气吃点东西了，而这些小东西看来很容易得手。于是她便滚落马背，拾起几颗海螺吸吮了起来。
    吴琪不知这儿是那里，也不知这天是何年何月何日，那海螺吃起来也不怎么美味。但无论如何，她终于以无比的智慧与毅力，再加上爱驹的帮助，化不可能为可能，渡过大劫，活过来了。
    吴琪就这么生吃贝类过活，个把月后她长出了一些肌肉，就下海潜水，捞取更硕大肥美的虾蟹蛤蚌。再过一阵子，她的肌肉发肤完全长好了，就游到更深更远的海域，以大有空明神剑刺些鱼鰻，给自己的菜单再添些项目。
    吴琪没有什么事想做，也没有那里想去，她本来就对人世间没有什么悬念，此时更毫无牵掛。她心中一片天然自在、坦荡纯真。她披发跣足，不着寸缕，或弄潮戏浪，或打坐练剑，或啥都不干啥都不想，只是倘佯于天地之间，神游于苍冥宇宙，她已经与天地造化融为一体。
    吴琪在狄道经歷过一场生命大灾难，可说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就相当于渡过了道门心法修练上的一个大「劫」。同时她耗尽了真元，挤尽了潜能，不眠不休的连续行功四百五十八天，这使得她的身体澈底改造脱胎换骨。因此之故，从此她在迈向武道巔峰的道路上已是一片坦途，再也没有任何阻碍难关需要去克服了。
    吴琪并没有勤奋练功，只是随兴随意的练，全然无得失之心。而她的剑术也是一样，若有所感悟便随手挥剑试招，否则也不会刻意求进。这种无求的心境恰恰暗合道家心法的最高要旨，因此内功剑术的进境反倒一日千里。
    在吴琪而言，不过是日出日落，星移斗转，潮起潮落，四季交替，而并无所谓的岁月时日，但在人间却是忽悠而过了一千多天。她的武功已练到人类从未达到过的完美圆满?也就是「天地不言」的最高境界。武道对她已无奥秘可言，已无可进步之馀地，“天下无敌”已远远不足以形容她的成就。若问她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简单回答就是“随心所欲”四个字。
    随着玄功的大成圆满，她原本已停止老化的身体非但不再老化，更且开始倒退，倒退回到了生理青春期，生命旺盛地勃发茁壮。由于她只生食海鲜，那是最滋补的营养品，又无忧无虑，整日逐波戏浪，这样完美的营养、完美的心境、完美的运动同时发生在完美的生长时机，因此她也重新发育得完美到了极点。
    她的身材变得很高，有七尺八寸，也就是180公分；腿很长，与上身搭配成完美的黄金比例；身材匀称，十足的瘦不见骨肥不见肉；一头柔顺的长发，就像闪闪发亮的黑色丝缎。同时由于她全身体质返璞归真，因此肌肤不但没有因日晒风吹而变黑变粗，反倒白晢尤胜霜雪，光滑细嫩一如初生之时，更且还变得晶莹温润而有宝光流转，焕发出尊贵圣洁的华彩。
    当然在特别中最特别的还是她的双眼了，她的眼睛变得像朝露一样清澈，像鑽石一样明亮，智慧洞照如日月星辰，温柔包容似山河大地。那不只是美丽，不只是灵性，不只是智慧，也不只是温柔，而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只能以诗来颂讚，以歌来咏叹，超尘绝俗如梦如幻，天上人间绝无仅有。
    但这也不能就说她变得更美了，因为西施原本就已具形貌之美的极致，无法更美一些。而应该说，她的美已与宇宙万物融为一体，超出了感观的限制。你的眼光有多深遂，心胸有多广阔，那么你就能从她身上领略到多么深邃、多么广阔的感动。这种感动，不是外表所能遮盖的，连「一炁化千相」奇功也无法隐藏，只要你用心去体会就能得到。
    这天西施?由于她早就散去了「一炁化千相」奇功，恢復原来相貌，所以我们就还用她原来的称呼?突然觉得也该到处走走了，她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哑然失笑。不过她现在长高了，原先的道袍也穿不下。这倒是个难题，她想了想，便跃进海中，入水良久才採到几颗还算将就的珍珠，然后就拎着神剑，离开了这个海角一隅。
    西施光着身子，只好避开人烟，昼伏夜行，来到了个大城镇，发现这是座希腊城市。她乘着暗夜潜入一间大户人家，不告而取了一件希腊式衣服与一袭希腊式外套，她还“记得”这种衣服叫「爱奥尼亚希顿」(註一)，而外套叫「希马蒂恩」(註二)，然后在桌上留下了几颗珍珠。第二天一早，她就一身希腊装扮，赤着脚ㄚ子，骑着施小雪继续游歷世界了。同时由于她有自知之明，也没忘了把容貌变得平庸些，省得惊世骇俗。
    ……
    第一百零八届奥运会的第二年秋天，即公元前347年(註三)，座落于阿塔纽斯国(註四)阿索斯城(註五)的一所大学，这天来了个年轻女子，名叫「盖亚(Γα?α)」，说要申请入学。
    虽然该校校长亚里斯多德(註六)认为女性不具备理性思考的能力，不适合研究学问，但那女子声称她来自一千两百舍努斯(註七)外的中国，这使他很好奇中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而这么长的路途上又都是些什么样的地方，于是便亲自给她面试，也好一探究竟。
    盖亚当然就是西施，这回她没有女扮男装，因为她没有办法上男人的澡堂去洗澡，所以寧可挑战一下亚里斯多德的性别偏见。
    盖亚无法在一天内就扭转亚里斯多德的偏见，但她有备而来，她知道亚里斯多德正苦于找不到像样的厨师。于是她提到自己精于烹飪，还曾经得过中国的厨艺大赛第三名，可以为全校师生做饭，勤工俭学以之代替缴纳学费。
    盖亚现在已完全吸收了陈香凤的全部所知所能，其中包括了厨艺在内。因此以盖亚厨艺之精，如果中国真有这么个厨艺大赛的话，要说她第三名，那第一、第二名就必须悬缺。只是自称第一名听起来有吹牛之嫌，谦逊一点说个第三名，那就比较像真的了。
    亚里斯多德心想，不经实验岂知虚实，于是入学面谈就变成了招工试用。
    要知陈香凤绝顶聪明，又鑽研了大半辈子的厨艺，烹飪技艺之精已胜过二十世纪的任何名厨。而二十世纪又是人类在吃的文明艺术上的巔峰时代，远远超过古代不知凡几。盖亚继承了这样的本事，只将就着食材随手一拨弄，几样小菜风味之绝美，可说是即使伊尹在世、易牙復生也万万望尘莫及。
    亚里斯多德亲自品嚐盖亚的试做成果，结果好吃到他几乎连舌头都要吞进肚子里了。他想中国第三名的厨艺就这么出神入化了，那第一、第二名又该厉害到何等境地，可真令人神驰不已。
    于是盖亚顺利入学，半工半读了起来。她跟着亚里斯多德大师研习歷史、文学、美学、神学、教育、政治、形上学、心理学、伦理学、解剖学、天文学、经济学、胚胎学、动物学、地理学、地质学、气象学、物理学，就像是在编辑一套百科全书，收穫丰盛极了。
    三年以后，阿索斯学园的赞助人；阿塔纽斯的僭主(註八)；赫米阿斯(註九)被波斯国王派人杀害。由于亚里斯多德与赫米阿斯关係匪浅，为免受到牵连，他就带着妻小、师弟竇法德(註十)、厨师兼学生盖亚，逃到了米蒂利尼(註十一)。
    亚里斯多德吃盖亚做的菜已经上癮了，就像吸毒一样戒不掉。所以避难之时也要把她带上，以教学来换取她的服务，并且还开始发给她工资了。
    又过了两年，马其顿国王邀请亚里斯多德去当他儿子的教师。亚里斯多德前往就任，理所当然地也把盖亚带去了。
    盖亚明白自己已把老师的学问学的差不多了，其实可以不必跟去。不过她知道此去要朝夕相处的是何许人物，那可是将成为人类歷史上最伟大的帝王：亚歷山大。由于陈香凤是亚歷山大的粉丝，盖亚也就自动被圈粉，所以她没有异议地跟着老师去了。
    (註一)爱奥尼亚希顿，ionicchiton，一种细花亚麻块料型披掛式服装。
    (註二)希马蒂恩，himation，一种大披巾式长外套，通常为白色。
    (註三)第一届奥运会在公元前776年，以后每四年一届。由于古希腊以夏季为一年之始，所以换算公元纪年时需註明季节。
    (註四)阿塔纽斯，atarneus，公元前四世纪中叶希腊城邦，位于今土耳其西岸。
    (註五)阿索斯，assus，约当今土耳其?anakkale省ayvac?k区behramkale镇。
    (註六)亚里斯多德在公元前347年?前344年间主持阿索斯的学园。
    (註七)舍努斯，schoenus，古希腊长度单位，约合7.4公里。
    (註八)僭主，tyrant，常被翻译为“暴君”，其实只是希腊城邦的一种政体，指其统治权非因世袭或经选举而获得，并没有暴虐无道的意思。
    (註九)赫米阿斯，hermias，公元前四世纪中叶阿塔纽斯的统治者。
    (註十)竇法德，the?phrastos，亚里斯多德在柏拉图学院的同窗，后来成为亚里斯多德学派的领袖，当时可能也是阿索斯学园的教师。「竇法德」这个译名出自明代传教士利玛竇。
    (註十一)米蒂利尼，mytilene，约当今希腊northaegean大区lesbos区mytilene市。

 第三卷[万里常春] : 第十二章[缘起缘灭]

    在马其顿的米埃札(註一)有一座仙女(註二)庙，这儿是马其顿王子亚歷山大(註三)的寄宿家教班所在。庙里头住了亚歷山大和他的老师亚里斯多德，以及来陪王子读书的四名权贵子弟：托勒密(註四)、赫费斯提翁(註五)、朴塞斯塔斯(註六)与卡山德(註七)。此外老师亚里斯多德还带来了一名女厨子兼助教，这名女厨子就是盖亚，听说她今年不过才二十四岁，却厨艺老练精绝。
    盖亚除了做饭，还帮老师准备教材，帮学生们做笔记。这几个学生都是十来岁的青少年，一天到晚打打闹闹动个不停，盖亚还得常常为他们的皮破血流做护理，为他们缝补撕破的衣服…等等之类的生活杂务不胜枚举。总之，盖亚已不只是厨子与助教，而更像是照顾这些大孩子们的大姊姊。
    这些大孩子们虽然血气方刚，但却没有把少年对男女之情的幻想投射到她身上，因为她长得实在不怎么好看，不过亚歷山大却例外。亚歷山大每次看到盖亚就深深被她吸引，彷彿看到了阿芙萝黛蒂(註八)一样，眼光难以从她身上移开。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亚歷山大也觉得莫明所以，只能猜想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她的照顾特别感激，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对她的学识特别佩服吧！
    盖亚虽然不能使学生们爱慕，但却很受尊重。这一方面是她的学识丰富，连老师都夸讚不已。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拥有一匹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神驹，那匹马跑起来速度之快，连亚歷山大的名驹「布西发拉斯」(註九)都要望尘莫及。拥有这等神驹之人，岂能不对她肃然起敬。
    顺便一提，布西发拉斯是一匹牝马，她看来和施小雪相处的很亲密，大家都在猜牠们两个或许已经秘密结婚了。
    亚歷山大在米埃札上了三年学，他的父王因为率军远征(註十)，就将他召回国都，暂代国王看守国政。由于亚歷山大对盖亚已產生了一种挥之不去的依恋之情，便要求盖亚跟着他返回国都佩拉(註十一)，继续做饭给他吃。
    盖亚也深深为这位王子着迷。她爱他英俊帅气的外表，爱他的智慧、勇气、胸襟与睥睨天下的气慨，更爱他那像爱琴海一般深邃的蓝眼睛。她也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大男孩，而自己却是个已经一百五十九岁；有过两个男人的老太婆了，这也未免太不像话。但迷上了就是迷上了，她就是无法自拔地割捨不下，于是答应了跟亚歷山大走。她想反正就只是去帮他做饭，只要别显现本相真身，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亚里斯多德当然很不情愿，但盖亚是自由劳动者，不是他的奴隶，腿长在她身上，他也无法阻拦，只能盘算以后该怎么去王宫里打打牙祭。
    结果盖亚到了佩拉的工作不只做饭，并且加上陪老闆读书，陪他跑马运动，并且还要当他的私人书记官整理文书，甚至陪他打仗。
    说起打仗，那都是在国王返国后发生的事，包括平定色雷斯(註十二)叛乱、与佩林苏斯(註十三)交战、与特里巴利(註十四)交战，还有着名的「喀罗尼亚战役」(註十五)，盖亚都跟着亚歷山大无役不与。她虽然不挥剑杀敌，只是随侍一旁，但在枪林箭雨之中丝毫不露惧色，这么多仗打下来竟然毫发未伤。这让亚歷山大对盖亚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更加另眼相看了。
    喀罗尼亚战役结束后的次年，在国王腓力二世(註十六)娶他第七个老婆(註十七)的婚礼上，亚歷山大和新娘的父亲衝突了起来，并且出言讥讽他的父王。腓力二世气得拔剑要杀这个扫他顏面的儿子，亚歷山大就带着他的母亲(註十八)逃走了。
    亚歷山大把母亲送回她的娘家，托蔽于他的舅舅摩罗西亚国王(註十九)，自己则一个人带着盖亚躲到伊利里亚(註二十)去了。
    十九年来，亚歷山大总有环绕在身边的家人，有前呼后拥的侍从，有追随的士兵与臣民，然而他现在孤零零的独自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这天晚上亚歷山大辗转难眠，一股无边的寂寞袭上心头，突然他想到，不！他不是孤独一人，他还有盖亚！
    亚歷山大来到盖亚的卧室，鑽进了她的被窝里。他紧紧搂着盖亚，飢渴地感受她的温暖。他将脸埋在盖亚的胸口，贪婪地领略她的芬芳。
    十三年前，盖亚重新经歷了一次青春期，而现在她又回到了二十六岁?这个她长生不老的发生时点；一个她将永远停留在那儿的生理年龄。这个年龄天然旺盛的生命本能，这会儿被亚歷山大如火焰般的热情唤醒，重新引燃了她熄灭七十多年的情慾。于是她用四肢环绕住他，他们就疯狂地纠缠起来。
    ……
    半年后，亚歷山大和他的父亲和解了，国王召他回国。盖亚因为挺了个大肚子，为避免给亚歷山大惹上麻烦，就没有随他回佩拉。自己留在伊利里亚，等待迎接新的小生命。
    盖亚很清楚，她是个远方异族，从事杂役的一介平民，而且还其貌不扬，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嫁给一位未来的国王的。就算亚歷山大自己不嫌弃，他的国人也不会答应。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别的问题。
    盖亚知道亚歷山大也不能说不爱她，但这份爱只佔了他所爱的小小一块，远远不能与他对统一世界志业的爱相提并论。因此他只会不断地征服一个又一个国家，然后不断地迎娶一位又一位公主，而绝不会单单守着她，就两个人廝守终身。这才是她在乎的，而且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因此，盖亚对于与亚歷山大的未来，并没有什么憧憬。但是她有一点起码的坚持，就是她不能让腹中的骨血成为没有父亲的私生儿。
    四个月后，盖亚以一百六十三岁高龄產下一个女婴，这年是第一百一十一届奥运会当年夏天，即公元前336年。在差不多的同时腓力二世死了，亚歷山大即位为马其顿国王，时年二十岁。盖亚心想是时候该结束这段缘份了，就抱着女儿去见了亚歷山大。
    亚歷山大仍然希望盖亚留在他身边，但盖亚狠下心来坚定地拒绝了，并且提出了她的要求。
    第二天，亚歷山大国王就在佩拉的中央广场，在文武百官与市民的面前，抱着他的女儿，公开宣佈：
    ?这是他和盖亚的女儿，并且为这女儿取名为雅典娜。
    ?虽然他和盖亚没有结婚，但雅典娜享有婚生子女所有的合法权利。
    ?他封雅典娜为斯基泰(註二十一)女王，在她成年之前由盖亚摄政。
    亚歷山大并且取下自己的戒指，用一条金鍊掛在女儿的小脖子上，做为信物。
    马其顿的贵族与公民们，原本对国王将一个私生女合法化很不以为然，但听到国王将这个女儿封为斯基泰女王后，就都笑了。人人心想这根本就是最残酷的放逐，难道是国王在糊弄那个女佣吗？想到这儿，反倒可怜起盖亚了。
    原来那斯基泰是远在天边的蛮荒之地，住了许多野蛮人部落，马其顿根本就没有派过一兵一卒进入过那个地区，完全称不上是马其顿的领地。马其顿国王封谁为斯基泰王，就像周天子封谁为匈奴王一样，纯粹是说着高兴罢了。
    或许唯一能扯上一点道理的，是三年前马其顿在与斯基泰的攻防中取得大胜，杀死了斯基泰联盟的统帅阿提亚斯(註二十二)，所以斯基泰目前没有共同领袖，正在分崩离析当中，而所谓「斯基泰王」这个位子目前是悬缺的。
    因此也有人想到，或许是国王想趁机永远消弭这个边患。但看看国王给盖亚的资源，却又不像那么回事。原来亚歷山大只给了盖亚三百六十名士兵、六百四十名奴隶、两千头羊，还有七十车的给养与一百四十头牛。这倒不是亚歷山大小气，而是他正在筹备对波斯帝国的战争，能挤出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何况这也是盖亚自己要求的，而且他也察觉到盖亚的本领深不可测，大可不必为她们母女担心。
    此外，亚歷山大把布西发拉斯生的幼驹「月光」?这是施小雪的儿子，让盖亚一併带走了，做为送给女儿雅典娜的礼物。
    ……
    盖亚为斯基泰女王选择的国都地点距佩拉有两百一十八个舍努斯，那儿当时还没有地名，在二十世纪时则叫做「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註二十三)，盖亚懒得去想新地名，又嫌这名字囉嗦，就简化一下叫它「聂伯城」了。
    盖亚之所以选择聂伯城为根据地，那是因为她拥有二十世纪的地理知识，知道那儿有肥沃的黑土与富饶的河產，有丰富的煤、铁矿藏，还有四通八达的水道，能通达好客海(註二十四)也能深入内陆。
    (註一)米埃札，mieza，当今希腊centralmacedonia大区imathia州náousa市。
    (註二)仙女，nymph，希腊神话中出没于山林、原野、大海的少女精灵。
    (註三)亚歷山大，alexanderiii，马其顿王子，后来建立亚歷山大帝国，是人类歷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註四)托勒密，ptolemy，后来成为亚歷山大的近身护卫官、埃及国王。
    (註五)赫费斯提翁，hephaestion，后来成为亚歷山大的近身护卫官、禁卫骑兵司令。
    (註六)朴塞斯塔斯，peucestas，后来成为亚歷山大的近身护卫官、波西斯总督。
    (註七)卡山德，cassander，后来成为马其顿国王。，
    (註八)阿芙萝黛蒂，?φpoδ?tη，希腊神话中最美丽的女神，代表了美貌与爱情，她在罗马神话中的名字是「维娜斯」。
    (註九)布西发拉斯，bucephalus，亚歷山大的爱驹，公元前355年?前326年。亚歷山大用牠的名字来命名城市，塞琉古以其头像发行金币。
    (註十)指公元前340年，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率军攻打拜占庭。
    (註十一)佩拉，pella，当今希腊centralmacedonia大区pella州pella市。
    (註十二)色雷斯人主要分佈在当今保加利亚。
    (註十三)佩林苏斯，perinthus，约当今土耳其tekirda?省marmaraere?lisi市。
    (註十四)特里巴利，triballi，一个色雷斯部落，约当今塞尔维亚南部。
    (註十五)喀罗尼亚战役发生于公元前338年，马其顿、色萨利、伊庇鲁斯、埃托利亚、北福基斯、罗克里斯联军击败雅典、底比斯联军。
    (註十六)腓力二世，philipii，马其顿国王，亚歷山大的父亲。
    (註十七)腓力二世的第七个老婆是cleopatraeurydice。
    (註十八)亚歷山大的母亲是腓力二世的第五个老婆olympias。
    (註十九)亚歷山大的舅舅是摩罗西亚国王alexanderi。
    (註二十)伊利里亚，illyria，约当今阿尔巴尼亚北部。
    (註二十一)斯基泰，scythia，分佈于东欧大草原的游牧民族，是个部落联盟。
    (註二十二)阿提亚斯，ateas，希腊人称他为最强大的斯基泰国王。
    (註二十三)「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是陈香凤昏迷之前的名字，2016年改名为「第聂伯罗」，即今乌克兰dnipropetrovsk州dnipro市。
    (註二十四)好客海，euxeinospontos，今称黑海。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一章[篳路蓝缕]

    前往聂伯城的途中，马其顿领兵的军官大概是瞧不起盖亚母女，也不想去那蛮荒之地，于是发动了叛变。盖亚觉得大有必要借这傢伙的人头树立一下权威，否则以后难免还要麻烦不断。
    于是盖亚就大展神功，片刻之间就宰光了参与叛变的全部四十名士兵。她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让那些叛徒死状十分悽惨。目睹了盖亚屠杀叛兵的手段，所有的士兵与奴隶就明白了这位摄政非但不是个弱女子，反而拥有天神一般的大能，是凡人无法抗衡的。从此之后，但凡盖亚一声令下，全军无不凛然从命。
    到了预定的目的地，大伙儿掘灶安营，伐木扎寨，安顿了下来。随后盖亚就开始分配工作，不分士兵奴隶分组干活。有的牧羊挤奶，有的结罟捉鱼，有的设陷捕兽，而更多的人则致力焚草埋土、开闢耕地，以待来年开春，将千里迢迢带来的小麦与大麦种子，撒到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
    同时盖亚也撤去了「一炁化千相」奇功，恢復原来的相貌，因为她不想让女儿看到的妈妈只是个化身。由于她从佩拉前来的一路上都带着面纱，而唯一见过「盖亚」长相的带兵军官也在叛乱时被宰了，所以眾人并不觉有异。
    由于大家公认这位摄政的美貌更胜阿芙萝黛蒂，而战斗力也尤过于雅典娜(註一)，所以她应该是超乎奥林匹斯十二主神(註二)的更高阶神祇。既然听说摄政名叫「盖亚(Γα?α)」，那么想来她是沿用了她在天上的名字，所以她就是天神宙斯的母亲：地母神盖亚。
    在经济建设上，盖亚首先着力于改进农业技术。她“发明”了曲辕犁，而且训练牛隻来拉犁。她还发明了筒车，使得灌溉效率大幅提升。
    然后盖亚就对炼铁术下手，来了个革命性的大跃进。当时的人只会以原始块炼法(註三)炼铁，而盖亚则利用聂伯城附近藏量丰富的铁矿、煤矿，还有石灰石(註四)与白云石(註五)的优越条件，发明了炼焦与高炉炼钢技术。并且发展出生铁炼製、灌钢渗碳(註六)以及各种铸造与锻造的工艺，使斯基泰能生產低成本、高品质的钢铁，大量打造各种农具、工具、民生用具与兵器。
    当然；要发展这些农业与工业需要充沛的劳动力，于是盖亚就去收服周边的游牧民族各个部落。
    盖亚的打仗风格十分独特，她不带一兵一卒，自个儿骑着施小雪就出征了。还有；为了同时照顾好女儿，她出征时怀里总是抱着雅典娜，这也算是斯基泰女王御驾亲征了。
    不过斯基泰女王不必亲自动手廝杀，在她摄政母亲开打的时候，她只需躺在妈妈怀里睡觉或者吃奶就得了。通常不等她睡觉睡醒，或者吃奶吃饱，战役便已结束。
    盖亚除非必要否则不会杀伤敌军。临阵之际，她会化做一缕轻烟魅影，在敌阵中闪烁飘盪。凡她身影飞过之处，敌军就随之连人带马僵立不动，呆若木鸡。原来她以大有空明神剑的剑鞘随意碰触对方人或马的任何部位，内劲便透体而入，震麻了对方的躯体神经系统，可说比点穴还厉害得多。她之所以要连马一起制住，是担心若制人不制马的话，那僵住的骑士难免要摔下马来受伤。
    斯基泰游牧民族不认为这是打仗，盖亚根本就是在施展神术仙法，他们完全无法抵抗，被制服那也叫理所当然、命当如此。所以当盖亚命他们何时去何处报到接受工作分派，人人倒也心悦诚服。更何况他们服侍女神还能获得丰厚的报酬，比自己放羊、牧马、抢劫挣得还多。
    除了收服斯基泰游牧民族，盖亚也去征服好客海沿岸的希腊城邦，其中最主要的是博斯普鲁斯王国(註七)。
    博斯普鲁斯国王帕里萨德斯一世(註八)早就听说地母神盖亚的厉害，却又不甘愿束手就擒。听得斯基泰直接来攻国都潘提卡彭(註九)，便闭城坚守，心想只要不跟她对阵，她就无法施展法术了。
    这回仍然是斯基泰女王御驾亲征，她已经六岁了，不好再窝在妈妈怀里，就自己骑着月光，并由五百名禁卫骑兵护驾。至于摄政盖亚，当然是紧紧随侍女王身旁。
    斯基泰军前进到潘提卡彭城门前停步，盖亚下马向城墙跑去，转瞬之间就飞掠了八百步，然后如履平地一般地踩着城墙往上窜，只踩了五步就登上了城头。帕里萨德斯一世正在坐镇中军指挥守城，他只觉眼睛一花，就见到那传说中的地母神站在眼前，用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盯着他，开口说道：「你是要投降呢？还是要以身殉国？」。
    帕里萨德斯一世不是傻瓜，不会求那个寧死不屈的虚名，于是博斯普鲁斯王国就这么被斯基泰併吞了。
    随后的两年，斯基泰连续征服了好客海北岸如皮提乌斯(註十)、奥尔比亚(註十一)、泰拉斯(註十二)等等所有的希腊城邦。至于这些城邦有没有城墙并无差别，那一点都不麻烦。
    不过随着领土的扩大，盖亚单人匹马东征西讨已感分身乏术。更重要的是，她不能永远当女儿的保鑣，斯基泰必须要有足够的国防力量，于是她开始组建常备军。
    斯基泰的常备军有步兵、骑兵与海军。步兵就不提了，因为马其顿的长矛方阵已经发展的很完美，只要依样画葫芦就行。
    斯基泰海军和其他国家一样，主要由三桨座战船与五桨座战船(註十三)构成，只是斯基泰战船上另外配备了地母神秘传的必杀神器：希腊火。虽然这武器的名字叫希腊火，可是那原本该在一千年后才由拜占庭帝国发明，跟希腊没半毛关係，所以斯基泰海军就打遍希腊世界无敌手了。至于製造希腊火所需的石油、硫磺、生石灰，那斯基泰境内可多得是。
    斯基泰战船上还装配了另一种先进武器：机械弩。这种机械弩藉由槓桿加上齿轮来拉弓，射程竟然远达七百步。而且它一次可装七支箭，一发七箭齐射，厉害无比。
    机械弩除了配置在海军的战船上，同时也装在陆军的战车上。斯基泰陆军的战车并不是衝锋陷阵的那种战车，而是一种輜重运输车。只是这种运输车配有机械弩与防箭板，当许多辆围成一圈时，掛上防箭板，架起机械弩，就变成了一座坚强的堡垒。由于这种堡垒由大车组成，是可以长途运动的，所以斯基泰陆军的车队就是一座可移动的堡垒，一个拥有战略机动性的军事基地。
    游牧民族的骑兵并不会搭配行动迟缓的步兵，而是自成全军骑马的战略作战单位，具备战略机动能力，行踪飘忽，奔袭千里。但也正因为它不配属于步兵，不能受到步兵的保护与后勤支持，所以当它不机动时就相当脆弱，而且进退之间深受季节水草的变迁所影响。
    斯基泰陆军的战车就是为了弥补战略骑兵的这项缺陷而设计的，它与骑兵搭配，组成“车骑部队”，为骑兵提供了保护与补给。骑兵可以躲在这个移动基地里休整，然后俟机衝出，对从数里到数百里之外的敌军发动突击。由于战车亦由马匹拉动，具有相当的战略机动能力，并不会拖累了骑兵。这种车骑搭配，也是盖亚的另一项种要发明。
    这种战车很有讲究。首先为了减重，车体只在要紧的结构部位使用坚木与钢铁，其馀部位则使用轻板、油布或茅草。而防箭板则做成活动式的，应敌时装在朝外一侧的车壁上，如此每车只需携带一侧的防箭板，因而省下了一半的装甲重量。此外它还装上了悬吊系统，以进一步改善其越野能力。由于以当时的工艺水准无法造出弹簧、减震筒和连桿这类东西，于是盖亚就将车身悬掛于粗大的皮带上，简单地达成减震效果。
    斯基泰骑兵所用的骑弓也同样绝对先进。其先进之处有四：一是它由兽角与兽腱复合材料製成；二是弓臂末端有弓弰；三是弓臂张开的幅度超过了弓弝的位置，这叫“反曲弓”；四是上弓臂长而下弓臂短，缩短的下弓臂可以避免妨碍骑射，而加长的上弓臂维持了弓臂的总长度。因此斯基泰弓骑兵射箭的射程，居然远达三百步，甚至超过了步兵弓箭手所使用的长弓。
    盖亚当然也“发明”了木製马鞍、马鐙、马蹄铁等这些先进的马具。
    先说木製马鞍，它对马儿的保护程度远胜过当时的皮革製马鞍，而且能製成高鞍桥造型，大幅增加骑乘的稳定性。再说马鐙，它可以帮助骑兵在马上站立射箭，而且还可以提供手持长枪衝击的支撑力。至于马蹄铁则很好的保护了马蹄，使马儿更耐长途奔驰，也能使马蹄的抓地力更好。
    (註一)雅典娜，?θην?，希腊神话中的智慧、技艺、战斗女神。
    (註二)奥林匹斯十二主神是天神宙斯、天后赫拉、海神波赛冬、太阳神阿波罗、智慧女神雅典娜、爱神阿芙萝黛蒂、战神阿瑞斯、火神荷非斯托斯、农业女神狄蜜特、狩猎女神阿緹蜜丝、炉火女神荷丝提雅及神使荷米斯。
    (註三)块炼法是将铁矿石与木炭叠置，烧成海绵铁，再将海绵铁不断加热锤打，炼成能製造器具与刀剑的铁或钢。
    (註四)石灰石在高炉炼钢时做为助熔剂。
    (註五)白云石在高炉炼钢时做为製渣剂。
    (註六)以生铁的铁汁灌入未经锻打的熟铁称为灌钢，是一种简便、低成本却又质量可靠的渗碳技术，此法由中国人于晋代发明。
    (註七)博斯普鲁斯王国，bosporankingdom，一个由希腊人与斯基泰人混合组成的国家，当时领土包括当今刻赤海峡两岸的刻赤半岛与塔曼半岛。
    (註八)帕里萨德斯一世，paerisadesi，公元前347年?前309年统治博斯普鲁斯王国。
    (註九)潘提卡彭，panticapaeum，约当今乌克兰crimea共和国kerch市。
    (註十)皮提乌斯，pitius，约当今乔治亚abkhazia共和国gagra区pitsunda镇。
    (註十一)奥尔比亚，olbia，约当今乌克兰mykolaiv州ochakiv市parutino村。
    (註十二)泰拉斯，tyras，约当今乌克兰odessa州bilhorod-dnistrovskyi市。
    (註十三)希腊战船是帆桨并用的，每一侧有三排划桨，排成二十至三十列。三桨座就是每一列有三人摇桨，而五桨座则是每一列有五人摇桨。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二章[巨星陨落]

    借助于先进马具，斯基泰骑兵不但“续航力”大幅提升，而且还组建了新式兵种：重骑兵。
    斯基泰的重骑兵人与马皆全身披掛鎧甲，骑士一臂掛盾，另一臂则挟着长达两「臂跨度」(註一)又一「脚」(註二)的大枪，衝锋起来势无可挡。不过这种重骑兵建置成本与后勤需求都很高，又只能做短程衝刺，所以斯基泰陆军仅少量编制。
    总之在盖亚的苦心经营之下，斯基泰拥有了西方世界最强大的军队。所以盖亚不需再亲自奔波，斯基泰军队没有她的“法术”也照样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到了第一百一十四届奥运会的第二年夏天，即公元前323年。盖亚想起据后世歷史所载，亚歷山大即将死亡，而且很可能是被谋害的，自己得救他一救。于是就单人匹马赶赴巴比伦(註三)。
    后世传言，亚歷山大的侍从「伊奥拉斯」(註四)在大帝的酒里下毒，毒死了大帝。而伊奥拉斯是马其顿摄政「安提帕特」(註五)的儿子，他奉他父亲之命执行这个谋杀计画。
    所以盖亚一来就先找上了这位头号嫌犯。这晚伊奥拉斯在房里呼呼大睡，突然间他被人一耳光从梦中打醒，但还没等他完全清醒过来，就被一隻手按在头顶，一股热流灌入脑中，使他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伊奥拉斯在如梦似幻之间听到有人叫他：「伊奥拉斯！」，他迷迷糊糊地应道：「嗯，你谁呀？」。
    那个声音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说道：「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吧？」。
    伊奥拉斯答道：「还行。」。
    那个声音道：「你爸爸还清健吧？他最近有没有连络你呀？」。
    丁句答道：「他好久没来信了呢！但应该没事，多谢关怀。」。
    那个声音道：「国王对你还好吗？」。
    ……
    就这么一来一往，伊奥拉斯在迷惘中和那个声音交谈了许久，把近来所发生的事；以及打算要做的事，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然后被人在后脑戳了一指，就继续沉睡了。
    那个声音自然是盖亚，她刚刚施展了八九玄功中的「洞心神术」，让伊奥拉斯像吃了诚实果一样，对她掏心掏肺地言无不尽了。照伊奥拉斯的招供，他完全没有谋害亚歷山大的计画，他的老爸也并无谋反之意。盖亚还彻底搜查了伊奥拉斯的房间，并没有找到什么毒药。
    盖亚并不全然放心，就又跑去找另一名嫌犯：伊奥拉斯的哥哥卡山德。这位仁兄在米埃札陪着亚歷山大跟亚里斯多德读了三年的书，和盖亚是老相识了。不过盖亚并没有与他叙旧，而是在他半梦半醒之间把他盘问了个够，但结果仍是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随后两天，盖亚不断改变形貌，混跡于亚歷山大周遭，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员与事物，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跡象。可是她虽然始终与亚歷山大隔着一段距离，她却能感觉得到他的体温过高，而且还在咳嗽，身体应该很不舒服，只是在强自撑着，故作若无其事状罢了。
    入夜后，盖亚像幻影一般飘进了亚歷山大的寝宫，而亚歷山大正在昏睡中。她怜惜地摸摸的他的脸，就为他详细地诊察了起来。良久，盖亚放开手，暗叹一口气，难过的呆坐一旁。亚歷山大罹患的是极严重、极兇猛的一种流行性感冒。这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二十世纪，都无药可治，用药只能缓和症状，要痊癒唯有依赖他自体的抵抗力，还要加上上苍的保佑。但盖亚知道上苍是不会保佑他的，因为歷史已经写定了。(註六)
    盖亚俯身亲了亲亚歷山大，就飘身离开了。她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剩下来要做的，是让他们的女儿再见父亲一面。
    十天后，巴比伦的王宫门口来了两个女子，各自骑着神骏无比的高头大马。这两位一个是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少妇，另一个则是十二、三岁的少女，但无论是少妇还是少女，都美丽绝伦，闪耀着尊贵无比的光芒，让人不敢平视。
    那少女朗声说道：「斯基泰女王，阿吉德(註七)的雅典娜，来探望我的父王。」。
    虽然没有哪个国王或女王出行是只带一名随从的，可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怀疑她们的身分。这样的姿容与气势，除了传说中的斯基泰女王与摄政地母神本尊亲临，就不会有别人了。
    ……
    亚歷山大已经气若游丝了，当盖亚母女到了他床边的时候，他勉力握住盖亚的手，说道：「我好想念你呢！」。他看着盖亚，盖亚并没有掛面纱，也没有运起「一炁化千相」奇功。他露出笑容，道：「这才是真正的你吧？…看看咱们的女儿就知道了。」。
    盖亚把脸颊贴在亚歷山大的手背上，轻声说道：「对不起…谢谢你。」。
    雅典娜按照母亲的教导，以中国式的礼节，双膝跪地，双手贴额，拜伏叩首。
    三天后，亚歷山大这位无敌的军事天才，功业最显赫的帝王，终于败在渺小到看不见的病毒之手。这颗歷史天空中最闪亮的巨星，就此轰然陨落，享年三十二岁。
    亚歷山大死后，眾将官邀请斯基泰女王与摄政共商大帝身后诸般事宜。盖亚知道他们不过是要自己为他们的分家协议背书罢了，她懒得淌这混水，只淡淡地说道：「各位大人请看着办吧，长公主没意见。」，说罢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
    盖亚回到聂伯城后，继续励精图治，开将扩土。到了第一百一十六届奥运会的当年，即公元前316年，斯基泰已成为一个超级大国，领土北起芬兰湾(註八)、瓦耳代丘陵、拉哈河(註九)一线，南至高加索山脉、好客海、伊斯特河(註十)，东起拉哈河，西抵喀尔巴阡山脉、尼萨河、奥德河及波罗的海。
    除了国防建设，盖亚的经济建设成就也同样出色。她大力发展农业、林业、渔业、牧业、矿业及手工业，并鼓励商业与金融活动。她把从范蠡、老子、鲁国藏书、墨子、鬼谷子、亚里斯多德那儿所学；以及陈香凤所知的二十世纪知识，全都搬了出来，尽其所能地应用在治理国家上头。使斯基泰不但是西方世界武力最强、领土最广的国家，而且成为最富庶的国家。
    盖亚锦上添花，开採了鲁德纳(註十一)的铜矿与银矿，铸造银币与铜币向各国发行。斯基泰银币上铸的是女王雅典娜的头像，所以这种银币就被人们称为「雅典娜」。
    「雅典娜」银币无论是银子成色、重量精确度以及发行数量，都远远超过原来西方世界普遍流通的「四德拉克马」(註十二)与「斯塔特」(註十三)，因此就逐渐成为西方最通用的货币。而拥有鲁德纳矿场与铸币特权的斯基泰女王，便成为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了。
    一天亚歷山大的母亲斯特拉托妮可(註十四)派人给盖亚送来一封信，这是一封求援信。她被卡山德率军围困在皮德纳(註十五)，粮食即将耗尽，于是派出勇士驾着小船乘夜偷渡封锁线，前来斯基泰讨救兵。
    局势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来话长，反正那是帝国诸将混战而导致的结果，其过程与本书故事关係不大，便不赘述。总之目前的情况是，马其顿本土被卡山德控制了，而斯特拉托妮可带着亚歷山大大帝的儿子亚歷山大四世(註十六)起兵，趁着卡山德在伯罗奔尼撒(註十七)作战时夺回了马其顿。卡山德闻讯立即回师，击败了斯特拉托妮可，并且将她们祖孙围困在皮德纳。
    盖亚知道斯特拉托妮可不喜欢她，也对亚歷山大大帝承认雅典娜的合法身分不大高兴，若非万不得已，她岂肯低头来求救。但盖亚从后世的歷史得知，如果不去救斯特拉托妮可的话，那位老夫人就会被杀，连带着亚歷山大四世也活不成了。
    斯特拉托妮可是她的爱人最敬爱的母亲，亚歷山大四世是她的爱人留下的血嗣，这才重要。比较起来，斯特拉托妮可喜不喜欢她们母女，就微不足道，一点都不值得计较了。因此为了逝去的爱人，她必须尽力。而且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她无能为力救亚歷山大，而这次她却有这个能力。
    ……
    皮德纳城东面靠海，另外三面临陆。卡山德的陆军在北、西、南三面安营结寨，从陆上将皮德纳团团围住。而卡山德的海军舰队则在海上巡弋，将皮德纳的海上交通也封锁了。
    皮德纳城中粮食已然耗尽，斯特拉托妮可正打算投降，她想自己死即死矣，总不好拖着全城军民一起饿死吧？就在此时，一名侍从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摄政…摄政…海上…海上…」。斯特拉托妮可一听便知道发生了大事，不等那侍从把话说清楚，三步併两步就往东墙城头跑去。
    (註一)臂跨度，orgyia，古希腊长度单位，相当于1.85公尺。
    (註二)脚，pous，古希腊长度单位，相当于30.8公分。
    (註三)巴比伦，babylon，位于今伊拉克的baghdad以南约85公里处。
    (註四)伊奥拉斯，ioλλα?，亚歷山大大帝的侍从，安提帕特的儿子。
    (註五)安提帕特，?νt?παtpo?，曾任马其顿摄政、亚歷山大帝国摄政。
    (註六)亚歷山大大帝的死因有多种推测，如：白藜芦中毒、番木鱉硷中毒、砷中毒、酒精性肝病、伤寒、疟疾、西尼罗河热、急性胰腺炎、感染性心内膜炎、血吸虫病、紫质症、脱髓鞘多发性神经炎等等。然而当亚歷山大的癥状被输入「全球传染病与流行病学网路」时，得出来的鑑别诊断竟然是流行性感冒，所以本书情节实有所本。
    (註七)阿吉德，argead，亚歷山大大帝的家族名称。
    (註八)芬兰湾以及下文之瓦耳代丘陵、高加索山脉、喀尔巴阡山脉、尼萨河、奥德河、波罗的海，以及鲁德纳等皆使用当今名称。
    (註九)拉哈河，rahā，即今之伏尔加河。
    (註十)伊斯特河，ister，即今之多瑙河。
    (註十一)鲁德纳，rudna，位于波兰lowersilesian省polkowice市，是欧洲最大的铜矿与银矿。
    (註十二)四德拉克马，tetp?δpαxμoν，雅典发行的银币，在公元前六世纪?前一世纪间广泛通行于西方世界。
    (註十三)斯塔特，σtαt?p，雅典、科林斯、埃伊纳岛、奇多尼亚发行的银币，在公元前八世纪?前一世纪间广泛通行于西方世界。
    (註十四)斯特拉托妮可，stratonice，就是亚歷山大大帝的母亲奥林匹亚丝。她改过三次名字，这个名字是她在公元前317年改的。
    (註十五)皮德纳，pydna，位于今希腊centralmacedonia大区pieria区makrygialos村。
    (註十六)亚歷山大四世，alexanderiv，亚歷山大大帝的遗腹子。
    (註十七)伯罗奔尼撒，即今希腊peloponnese半岛。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三章[将门虎女]

    斯特拉托妮可远眺海面，望见了一大群船隻。前头十艘是战船，风帆上画着大大的狮鷲(註一)图案，那是斯基泰的徽章。后面跟着的则是货船，约摸有三、四十艘。
    封锁皮德纳的卡山德舰队有八艘战船。他们虽然不知道老闆是否与斯基泰开战了，但见到斯基泰船上的战士个个弓上弦、刀出鞘，磨拳擦掌，目露兇光，显然来意不善。不过他们见双方战船数量差不多，并不惧怕。而且对方后头还带着几十艘肥羊，在这样丰厚无比的战利品诱惑之下，卡山德舰队便勇敢上前接战。
    不过后续发展与卡山德海军的预期大相逕庭。虽然双方战船数量相近，但斯基泰战船上装备了机械弩、希腊火，于是箭雨及火龙齐下，卡山德的战船毫无招架之力，两三下就全部被歼灭。这不是打仗，根本就是屠杀。
    皮德纳城头观战的军民欢声雷动，不久五艘货船就靠岸下锚了。斯特拉托妮可见到她派去斯基泰送信的三名勇士，正站在一艘船的船头兴奋地向自己挥手。她不禁双手合十，感谢蛇神庇佑(註二)，她和孙儿得救了，阿吉德王朝渡过了存亡续绝的关头。
    斯基泰舰队留下了五艘货船，对皮德纳进行补给，其馀则继续向北方航行。他们并没有走远，就只到了东北方距离五个舍努斯的塞尔马(註三)，三十二艘货船在沿岸下锚。而十艘战舰见此处并无海上威胁，就调头南下巡逻，控制住整个塞尔马湾(註四)。
    斯基泰货船卸下连人带马的一千名弓骑兵，以及口粮、箭枝等輜重，还有背负輜重的驮马。这支部队的统帅是女王雅典娜，她又御驾亲征了。盖亚则变换形貌，扮成一名侍卫陪在一旁，这只有雅典娜知道。但这次她不打算插手，一切行动都放手让雅典娜全权指挥，她跟来纯粹是不放心女儿的人身安全，当个保鑣而已。
    雅典娜虽然跟着母亲学了一身武功，无论内外轻功、拳剑暗器都有相当火侯。可是她并非受太清元气化育的体质，练不了最上乘的「八九玄功」，也就只能练成眼下这份以一敌百的能为，而无法像她母亲那样的飞来飞去，探囊取物般地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雅典娜今年将满二十岁，很快便要亲政，也该学着独立了。盖亚不能永远呵护着她，替她担起所有的事。所以盖亚此番是藉机磨练女儿来着，让她练习用“正常的办法”来处理问题。否则若是盖亚亲自动手，又何需如此劳师动眾、耗费钱粮？再说；让雅典娜亲自去解救她的祖母与弟弟，也格外有意义。
    此去卡山德军团的北翼只有六个舍努斯，斯基泰骑兵登陆后向西南小跑步行军了约一个「欧莱」(註五)，便突然在围城军北翼部队的背后冒了出来。
    卡山德的围城军在面向皮德纳城的一面，都架设了寨墙，轻装的弓骑兵是无法攻击的。所以雅典娜挥军绕到他们背后，围城军在那个方向并没有寨墙保护，只能任由斯基泰弓骑兵向他们射箭。于是可怜的卡山德军以肉身当箭，整片整片地倒下。至于他们的盾牌与盔甲则完全起不了作用，因为斯基泰的箭头是高碳钢打磨的三棱穿甲箭鏃。
    卡山德军北翼指挥官见对方来去如风，步兵无法靠上廝杀，便派出仅有的两百名骑兵前去阻截。可是那些骑兵只会骑在马上挥剑砍杀，或者投掷标枪，较之斯基泰的弓骑兵落后了不只一个世代。所以不等他们衝到斯基泰的“火线”面前，就都中箭落马，全军覆没。
    不一会儿，卡山德军北翼便全线崩溃，眾兵将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向皮德纳西侧的卡山德中军大营逃去。
    卡山德端坐中军帐，正在派遣探子去侦查皮德纳城从海上获得了什么增援，就得报北翼大营遭到袭击。他大吃一惊，跑出帐外要亲自去了解情况，就发现北翼大营的溃兵火杂杂地朝自己衝了过来。不等他喝止溃兵，整个中军就被溃兵衝击的乱成一团。紧接着轰隆隆的蹄声阵阵传来，天上随之落下一蓬蓬的箭雨，周遭士兵纷纷倒地。
    于是中军大营也溃散了。所谓兵败如山倒，这时候什么军纪，什么命令，也不会有人理会了。大家一心只想逃命，全然不知杀过来的敌人只有寥寥一千骑。
    于是中军大营的溃兵与北翼大营的溃兵合流，又向南翼大营衝去。最后卡山德全军互相感染恐惧的情绪，大家有志一同，争先恐后地向南方无秩序转进。
    卡山德见败势已不可挽回，就急急上马，赶去南方远处，准备找个所在收拢败兵，然后再做打算。
    而雅典娜也考虑到我军箭枝已消耗大半，实不宜再战，便停止追击，鸣金收兵。
    其实卡山德的大军有两万人之多，若是两军排开阵势对战的话，斯基泰这一千骑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可是在没有进入备战的情况之下，人再多也与乌合之眾无异，卡山德就这么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大败亏输。
    雅典娜用海军的战略机动性，把部队送到敌军的背后登陆；再用骑兵的战术机动性，趁其不备地快速突击了敌人不设防的后背。这一仗打得相当出色，或许是因为遗传到了她父亲的军事天赋之故。
    雅典娜率军回到皮德纳城，斯特拉托妮可已得知此役由斯基泰女王亲自领兵，于是便出城迎接。雅典娜见状赶紧下马，趋前拜倒，道：「孙女雅典娜拜见祖母，孙女来迟，让祖母受惊了。」。
    雅典娜这套中国式的礼节，以及谦逊恭敬的态度，让斯特拉托妮可受宠若惊，也满心欢喜。她连忙扶起孙女，道：「唉呀！你这么漂亮，又那么会打仗，真不愧是你爹的女儿，我的好孙女！」。
    ……
    由于连年征战，马其顿早已兵源枯竭，因此斯特拉托妮可虽然保住了政权，但却无法在短期内组织起一支像样的军队。于是她以马其顿摄政(註六)兼阿吉德家族的家长之名，宣布雅典娜为马其顿女王，与她的弟弟亚歷山大四世国王共治。如此可以借助雅典娜暴涨的威名，以及她背后斯基泰的雄厚实力，来保护这个目前还很脆弱的阿吉德王朝。
    雅典娜并不希罕当马其顿女王，但她觉得祖母与弟弟实在很需要她的保护。于是在徵得母亲的首肯后，她接受了这个王位，并且同意留在马其顿一段时间，直到马其顿拥有足够的自卫能力为止。
    盖亚独自返回聂伯城了，一则是国政丢太久也不放心，再则她料定希腊这边的仗还有得打，她得回去整备些补给；特别是穿甲箭；给女儿送来。
    话说卡山德兵败后退到底比斯(註七)、雅典(註八)及科林斯(註九)等地重整旗鼓。当他知道前此偷袭他的斯基泰军只有一千人，十分不服气，于是不久他又率领两万五千大军杀向马其顿，要收復他的地盘，也要找回面子。
    雅典娜依然只用原来那一千弓骑兵应战。她当然不会摆开阵势与敌军对战，而是在从底比斯到佩拉这段长达四十多个舍努斯的路途上，对卡山德军一路追杀，仿彿卡山德军这一趟行军就是给斯基泰弓骑兵当靶子似的。
    这说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只要你进退跑得够快，射箭射得够远就行，而雅典娜的弓骑兵就符合这个条件。他们通常从远离卡山德军两到三个舍努斯之处就开始策马加鞭，发动奔袭，所以卡山德军放出的斥候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卡山德军的行军纵列等不到斥候示警，就发现斯基泰骑兵已经衝到面前了。
    雅典娜他们总是在离卡山德军三百步外放箭，待大伙儿把箭袋里的箭射掉大半，便呼啸而去。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火力”覆盖，卡山德军全无招架之力，唯一能做的只有让士兵们尽量散开，各自寻找掩蔽，少死几个算几个。
    卡山德的大军如此这般地被蹂躪了六、七次，折损了八千多人，倖存者则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最后终于全军集体精神崩溃，人人心里嘟噥一声：『他妈的，老子不干了！』，便不待命令，全自动向后转，返回雅典去了，这也包括卡山德本人在内。
    前后一年之内，雅典娜两次以极其悬殊的兵力，以寡击眾，大败卡山德。这样的军事天才已超越了她的父亲亚歷山大大帝，使她的名声传遍整个西方世界，人们把她当成了惯以智慧打胜仗的雅典娜女神来崇拜，而且深信她就是雅典娜女神降世，并且沿用了她在神界的名字。
    不过名声并无法帮助区区一千轻装骑兵攻坚破城，所以雅典娜也只能守住马其顿本土，与据有雅典的卡山德僵持对峙。
    (註一)狮鷲，griffin，从西亚到地中海一带的传说神兽，狮身、鹰首、背生双翅，是斯基泰人的守护图腾。
    (註二)传说斯特拉托妮可信奉蛇神，甚至伴蛇而眠。
    (註三)塞尔马，therma，约当今希腊centralmacedonia大区thessaloniki市。
    (註四)塞尔马湾，即今之thermaikosgulf，在爱琴海西北角。
    (註五)欧莱，?pαi，古希腊计时单位，相当于两个小时。
    (註六)亚歷山大大帝之后的摄政承传为perdiccas→antipater→polyperchon，而polyperchon在公元前317年将摄政一职交给了斯特拉托妮可。
    (註七)底比斯，thebes，约当今希腊centralgreece大区boeotia区。
    (註八)雅典，athens，约当今希腊attica大区centralathens区及southathens区。
    (註九)科林斯，corinth，约当今希腊peloponnese大区corinthia区。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四章[投胎转世]

    这年是第一百一十六届奥运会的次年，在中国则是周慎靚王六年，即公元前315年。时间到了周历十月二十三日午时，或说公历10月1日12时。请看官回忆一下这个时间，正是前文所提到的第二个“穿越转折点”。不过这一次与上一次的啥事都没有大不相同，这一次发生了穿越事件。
    在中国的枳南二水村的河边，陈祥与他的夫人孙氏，还有张仪的管家张丙，正要登船前往大梁，陈清挺着个大肚子前来送行。陈清拿了一罐养生膏送给张丙，张丙伸出手来正要接过。突然间，天上乌云密布，并传来隆隆轰雷之声。就在眾人抬头张望之际，强光迸现，霹靂爆响，一道闪电打在了陈清与张丙的中间。
    陈清与张丙两人都毫发未伤，但张丙吓傻了，呆若木鸡。而陈清吃这一惊，竟然蹲了下去，哀叫一阵子后就產下一名男婴。
    罗旺、罗广、羋煦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照料这对母子，那自不在话下。
    孙氏吓坏了，她可是最怕打雷的。陈祥心想这山谷那么容易聚雷，老婆没法住在这儿，于是搬家来二水村的事从此便不再提。
    张丙上船后窝进自己的舱位，见左右无人，就打开行囊检查他的秘密宝贝，瞧瞧有没有被雷电打坏。那宝贝是一块绝无半点瑕疵的玉，晶莹温润，通体洁白，略一转变角度又显现出青森森的光泽，单就如此便已是贵重至极的无上珍品了。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它竟然闪闪放光，熠熠生辉。这不会是别的，唯有传说中的「和氏璧」而已！
    多年前，和氏璧在楚国令尹昭阳府中失窃，昭阳怀疑是张仪偷的，还把他打了一顿。现在真相大白，张仪虽然没偷，但他的随从张丙偷了。御下不严，张仪被打的也不是完全冤枉。
    张丙偷和氏璧倒也并非出于贪念，只是见主人被那昭阳轻慢，一时气不过，就偷了昭阳的宝贝来报復。但他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还差点害主人绝了仕途。所以他吓得就只能一直私藏着赃物，不敢向张仪自首，若是那样的话，被打断腿赶出家门还算客气了。
    这回张仪为官多年，积攒了点钱，就命张丙带着这笔钱回乡置產。张丙心想解决这多年心腹大患的机会来了，返乡后就找个信得过的买家，将这和氏璧脱手，得款全都换成田產。主人要买田產，那就买块超出主人预期一百倍大的上等良田吧！从此乾乾净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再说陈清生的那个孩子，罗广给他取名「宇」，是为「罗宇」。这个小孩长得很畸形，说得好听点则叫生俱异相，原来他有颗超级大的脑袋。罗宇出生时的头部就有一般十岁儿童那么大，大到让她妈妈差点难產。好在陈清也是个大块头，加之初生儿的颅骨弹性十足，这才有惊无险，没闹出人命。
    上苍给罗宇安排了这么大的脑袋是有道理的，否则怎么装得下姬家桐的全部记忆？至于畸型的问题也不用担心，那只是暂时的，随着他的长大，头与身的比例就会逐渐趋于正常了。
    是的，姬家桐的记忆！在罗宇即将出生的那一刻，打在陈清与张丙中间的那道闪电所產生的电磁波，使张丙怀中的和氏璧与陈清腹中的胎儿，彼此建立了量子纠缠。于是存储于和氏璧中的姬家桐记忆，就悉数复製到了罗宇的脑中。
    这个情况与一百五十八年前发生的那次穿越事件颇有不同。在那次穿越中，接受记忆移植的对象西施，是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人格特质与自我认知都已完全成熟。因此陈香凤的记忆就只能埋藏在西施的脑海深处，此后一点一滴地往西施的意识中渗透，直到现在仍未渗透完全。
    然而这次的穿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次接受记忆移植的对象罗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人格特质与自我认知都是一片空白，姬家桐的记忆一经侵入，便即刻全面佔领，把罗宇变成了百分之百的姬家桐復生。
    不过大家也不必觉得罗宇甫一出生就被消失了，好像很惨。其实换个角度看，罗宇还是罗宇，他只不过调用了自己九十世孙的记忆，增益其所不能，而往后他还是会形成罗宇的主体意识，过的仍然是罗宇的一生。
    首先，罗宇小贝比一有了意识，甚至还没睁开眼睛，便知道跨越时空的尝试已经成功了，他的猜测竟然是对的。然后各种疑问便如排山倒海随之而来，但要釐清这些问题不是一时半刻的事，而得花上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至少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初生婴儿，这一点对他这位人类歷史上最高明的医生而言，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来。于是他就做了初生婴儿该做的事，大哭了起来，刚好他也很想痛哭一场。
    ……
    罗宇小贝比看来是很想快快长大，所以他就拼命地吃，先是拚吃奶，然后拚吃饭、吃肉。他还勤于练习「瑜伽形意拳」，他的父母、爷爷奶奶见一个幼儿竟然伸拳踢腿、有章有法，大感惊讶之馀，皆想这拳法应是出于天授，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
    罗家添了这一口外，还多了一男一女两个长工，并且收养了两个半大不大的小子。
    那个女长工叫梅姑，至于姓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原本是陈祥从奴隶贩子手上买来的孤儿，虽然从未受到苛待，但说到底也就是个女奴的身分。这梅姑是陈祥家里女僕中最能干的一个，任何粗工细活都能干得俐落漂亮，所以陈祥特地挑了她做为义女陈清嫁妆的一部分。当梅姑到了罗家后，罗家老太爷亲口告诉她：「咱家没有奴字辈的人物，你爱留爱走悉听尊便。若是留呢，一个月工资两百钱，外带管吃管住。若是走呢，就送你四百钱路费，还帮你安排前去枳邑的便船。」。结果梅姑只考虑了一眨眼的时间就决定留下来，因为她明白这儿就是她所能找到最好的去处了。
    另外那个男长工叫罗全，是二水村的子弟，事实上也就是隔壁邻居。罗全家里除了他自个儿一人之外就只一隻大黄狗，而他爹娘多年前就相继过世了，也没兄弟姊妹，所以他也懒得去整修他家那破烂小屋，乾脆就住在罗广家了。
    罗全他爹原本也继承了几分地和一艘小船，但却鬼迷心窍跑到枳邑去赌博，把家產输个精光，所以害的罗全只能靠打零工混饭吃。好在他光桿一个，一人饱就全家饱，加之他是个有名的穿山甲，爬山打猎的本领高明，没零工可打时也能弄个飞禽走兽的打打牙祭，饿不着。
    罗妈妈羋氏有时会帮罗全做件衣裳，或替他缝缝补补，免得看他衣不蔽体的太碍眼。而且罗旺若有什么好吃的零嘴菓子，总是会找这位好哥儿分着吃呢！
    至于收养的那两个小子，是一对兄弟，十岁大的哥哥叫罗根，九岁大的弟弟叫罗枝。这两兄弟鰥居的爹得病死了，而他们俩一方面很能吃，另一方面又都傻呼呼的干不了什么活，所以很受叔叔伯伯们的嫌弃。大家推来推去，竟无人愿意拉拔这两个姪儿。这情形罗旺实在看不下去，又有点傻瓜受歧视的同病相怜，于是就把他们带回家了。
    罗广家娶了媳妇，添了一口小傢伙，又僱了佣人，收养了孤儿，家庭用度不如以前那么宽裕了。罗广老爹于是决定打破二十多年来的惯例，不再只对二水村乡亲提供专属服务，而开始将铁器卖到外地，这样收入可以多了数倍。业务量大增之下，铁铺需要补个全职的人手，所以罗全就从零工升任为正式的长工了。
    ……
    一枝秃笔，话分两头，再来说说希腊那边的情况。
    话说卡山德攻打马其顿失败，一方面心有不甘，再方面也嫌目前的地盘太小，便把矛头指向了波利伯孔(註一)，率军进攻伯罗奔尼撤。
    波利伯孔控制了伯罗奔尼撤北部的帕特雷(註二)与伊利斯(註三)，他是卡山德的死对头，也是斯特拉托妮可的主要盟友之一，事实上这次斯特拉托妮可起兵就是他攛弄出来的。
    波利伯孔不是卡山德的对手，于是兵败丢了地盘，带着几百名残兵败将，由海路逃到了马其顿，投靠斯特拉托妮可。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卡山德在伯罗奔尼撤打仗的时候，另一个比卡山德更大隻的军阀；据有小亚细亚(註四)的安提柯(註五)见有机可乘，便与雅典、底比斯、科林斯达成了协议，允许他们拥有完全的自治权。然后安提柯就派兵渡海，在里应外合之下，一举将卡山德的留守部队逐出。于是雅典、底比斯、科林斯解放了，而卡山德就此窝在伯罗奔尼撤，变成了一个小军阀。
    (註一)波利伯孔，polyperchon，亚歷山大大帝的部将，大帝死后曾任第三任帝国摄政。
    (註二)帕特雷，patra，约当今希腊westerngreece大区achaea区。
    (註三)伊利斯，elis，约当今希腊westerngreece大区elis区。
    (註四)小亚细亚，即今安纳托利亚半岛。
    (註五)安提柯，antigonusimonophthalmus，亚歷山大大帝的部将，是大帝死后最强大的军阀。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五章[炙手可热]

    斯特拉托妮可还有一个更铁桿的盟友，就是她的堂弟；摩罗西亚(註一)国王埃阿喀得斯(註二)。当初在斯特拉托妮可起兵之时，埃阿喀得斯亲自领兵前去支援，但被卡山德击败，只好退回摩罗西亚。可是摩罗西亚人民群眾因为不想再被徵兵，就趁国王出征时造反，推翻了王室，使得埃阿喀得斯有国归不得。好在他听说斯特拉托妮可击退了卡山德，便带着人马前往马其顿，到堂姊那儿安顿去了。
    除了波利伯孔与埃阿喀得斯，对大帝忠心耿耿的将领阿瑞斯托诺斯(註三)也率领他的部队来到马其顿，为斯特拉托妮可效力。而原来为斯特拉托妮可坚守佩拉的摩尼穆斯(註四)，也邀来不少他父亲(註五)的同袍故旧，充实了马其顿的军官队伍。此外许多忠于阿吉德王室的散兵游勇，也纷纷从各处赶来，齐集帝国摄政的麾下，以行动表达对国王及女王的效忠。
    至此斯特拉托妮可实力大增，而且主要敌人卡山德也不构成威胁，可说国家安全已然稳固。现在雅典娜就尷尬了，她当这个女王原本只为保卫国家，并没有谁真的希望由她来统治。然而她已经成年，斯特拉托妮可很难再凌驾于她这位成年女王的头上当摄政了。
    除了斯特拉托妮可，野心勃勃的波利伯孔也不愿大权旁落。此外还有亚歷山大四世的母亲罗珊娜(註六)，她很自然会担心儿子长大后权力都被姊姊抢走了，他只能当个空头国王。总之，这一切都因为雅典娜的声望实在太高，势必得当一个掌握实权的女王，这对每一个认为应该由自己来领导马其顿的人都构成了威胁。
    于是雅典娜就以斯基泰需要她亲政为由，离开了马其顿，返回斯基泰。她已经为父亲尽了一份孝心，至于祖母与弟弟以后要如何就随便他们了，反正他们也不欢迎她过问。
    ……
    中国枳南二水村的陈清在生了罗宇没多久后又怀了身孕，可见罗旺这对年轻夫妻有多么热衷那档子事了。这胎无论男女都打破了他们家百年来每代仅有一胎的奇特传统，这让罗广夫妇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心想罗旺这个“旺”字果然取得好，照他们小两口这生孩子本领继续发挥下去，家里人丁兴旺指日可待。
    这样幸福和乐地又是十个月，陈清的第二胎也顺利分娩。这次又是一个男孩，罗广爷爷为他取名为「寰」，即「罗寰」小朋友是也﹗罗寰没有哥哥那么巨大，而且脑袋的大小完全正常，但一样地健康活泼。
    ……
    再说回雅典娜。她回斯基泰亲政了一年多，把国事处理的井井有条，中规中矩。盖亚看在眼里欣慰之馀，也油然而生一股愧疚之感。她想女儿从小到大，就只有读书、练功、打仗，然后直接投入工作，并且还要工作到老死，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可怜了。实在应该让她去游歷玩乐一番，谈谈恋爱，享受青春欢乐时光。再说；她也该嫁人了，何不让她自己去邂逅一位如意郎君呢？
    盖亚把这意思告诉了女儿。雅典娜对于找老公一事是无可无不可的，随缘就好，但能出门走走，去花花世界玩玩，她倒是兴緻盎然。于是雅典娜就把国政交还给盖亚，让她母亲继续做牛做马，自己则带了大批金银财宝、僕从侍卫，往雅典去了。
    当时是希腊文明最辉煌灿烂的巔峰时代，而雅典又是希腊文明的中心，无论建筑、哲学、科学、医学、文学、艺术、音乐、戏剧都十分发达，乃至人们的生活都极尽精緻之能事?当然是指富人的生活。雅典娜来到雅典，就像刘老老进了大观园，五光十色，眼花撩乱，让她乐不思斯基泰。
    ……
    罗旺与陈清这一对再接再厉努力不懈，在生了罗寰后的一年，老三就出生了，很紧凑地一年一个，一点都不浪费时间。不过这回罗旺主张这孩子就让他姓「萇」，使陈清的母后娘家得以延续香烟。这个提议获得两老的鼎力支持，陈清也接受了这份好意，就把这孩子过继给她已过世的表弟萇栩，并为他取名为「申」，以取其承先啟后之意，所以这位罗家老三就叫做「萇申」。
    这时家里又多僱了两个长工，也是一男一女。这男长工姓「孙」名「信」，是陈祥太太的侄儿。孙信原来跟着陈祥大江南北地跑生意，是陈祥十分得力的助手，只因年轻气盛，与人衝突打架，把一个资州地痞头儿的儿子给打伤了。陈祥带着他去给对方磕头陪罪，又是赔钱又是摆酒席的，那地痞老大摆足了威风就答应和解，但条件是不许孙信再踏进资州一步，否则见着了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因此之故，陈祥就安排这外甥到义女家去帮忙，也顺便在这山明水秀之处修心养性一番。
    至于那女长工则是二水村里一个年轻寡妇，她名「瑛」，而娘家姓「夕」，是夕滩村(註七)的賨人，夕滩村在二水村往涪水上游约三百多里处。这位夕瑛的先夫三年前被罗旺打死的那隻老虎吃了，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再嫁对象。不过因为她织布的手艺了得，所以虽然没子女，但先夫家里还是让她住着，也好给家里多一份织布的收入。
    罗广家因为人口膨胀迅速，颇有点食指浩繁的感觉。羋氏担心铁铺的收入不够用，就打算请个帮手，开个小小的家庭纺织厂对外营业。夕瑛听到消息就跑来应徵，而且要的工资很客气，这恐怕也有点感谢罗旺替她先夫报仇的意思。至于她的先夫家里，虽然有点可惜失了个免费女工，但瞧在罗广曾经致赠三十金抚卹金的份上，也就没有异议了。
    ……
    说起那时候的希腊，女人社会地位低落，行动甚受拘束，不能参与公眾活动，可是雅典娜照样在雅典到处趴趴走。今天和大学问家讨论学问，明天去剧场看话剧，后天又在街头加入七絃琴的演奏…等等节目充实花样繁多。雅典人非但不因她是个女人而禁止她的活动，反而非常欢迎她，所有的场合都为她的光临而深感荣幸。
    这是因为她远远不止是个女人而已，她更是雅典娜女神降世于人间；亚歷山大大帝的女儿；马其顿女王；斯基泰女王；最会打仗的军事天才；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雅典有史以来出手最大方的消费豪客、文化事业赞助者、慈善家，还有她也是世界上第二美丽的女人?听说她的母亲比她更漂亮。
    不久之后有内幕消息传出，说雅典娜此番跑来雅典的目的是在寻找夫婿。这消息立刻震憾天下、惊动万国，以光速传遍了整个西方世界，于是在她的“世界之最”头衔中就自动添了一项：“全世界最炙手可热的待嫁闺女”。
    要知希腊并没有女人当国王的传统，雅典娜能当上马其顿女王与斯基泰女王那都是绝无仅有的特例，只不过她又刚好拥有两个“绝无仅有”罢了。否则如果她是男性的话，那以她的家世、名声、才能、兵力、财富，那还不早就四海归心，席捲天下了吗？
    虽然雅典娜因为性别的原因，似乎不够资格成为天下共主，但当她的老公却可以因为性别合格，利用她所拥有的一切，号召天下，一统江山，成为继业者(註八)群伦之中的胜利者。当然；这位老公除了是男性之外，本身的其他条件也得要差不多，才能够真正成为最后的赢家。
    因此所有的“继业者”都了派代表来雅典求亲了。而且有趣的是，这些军阀们无论老小全都是当仁不让地为自己求亲，而不是为他们的儿子找媳妇，这大概是因为雅典娜长得特别漂亮的原故吧！
    不只马其顿帝国的军阀，但凡西方世界的所有国王、总督、王子、酋长、名门贵族全都到齐了。人人都想人财两得，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势、最富有；而且老婆还最漂亮的男人。这些求亲使节挤爆了雅典，使这个城市的繁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如果有办法统计的话，那雅典当年的国内生產总值应该是翻了一番。
    不过雅典娜让这些显赫的求亲者们全都失望了，她与一位远离政治、完全没有权力野心的剧作家堕入爱河，并且嫁给了他。这位幸运儿名叫「米南德」(註九)，他英俊瀟洒、满腹诗书那是不用说了，而且他是个浪漫、宽厚、崇尚平等与仁爱的理想主义者。最重要的是，雅典娜深信米南德对她的爱不包括她的家世、身分、权势与财富，但她的美貌仍然包括在内?不过没有人是圣人，无须要求太多。
    由于等着米南德剧本的剧场太多，雅典娜婚后只能就地渡蜜月，继续留在雅典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註一)摩罗西亚，molossia，约当今阿尔巴尼亚与希腊交界处。
    (註二)埃阿喀得斯，aeacides，摩罗西亚国王、伊庇鲁斯联盟统帅。
    (註三)阿瑞斯托诺斯，aristonous，亚歷山大大帝的近身护卫官。
    (註四)摩尼穆斯，monimus，亚歷山大大帝部将培松的儿子。
    (註五)摩尼穆斯的父亲培松曾任亚歷山大大帝的近身护卫官，米底斯总督，于公元前316年被安提柯谋杀。
    (註六)罗珊娜，roxanna，巴克特利亚贵族，亚歷山大大帝的王后。
    (註七)夕滩村约当今贵州省铜仁市沿河土家自治县和平街道。
    (註八)“继业者”专指亚歷山大死后拥兵自重的一干军阀。
    (註九)米南德，menander，公元前342年?前290年，雅典剧作家。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六章[人丁兴旺]

    在希腊的雅典娜结婚快要一年了，肚子却还没消息。在中国的陈清则不像雅典娜那样蘑菇，她以超高效率增產报国，萇申出生没多久，随侯珠就再度发威，让她怀了第四胎。十个月后她產下一名漂亮的女婴，取名为「罗婉」。
    在家庭事业方面，罗氏铁器与罗氏絺綌已成了巴、蜀一带的第一品牌，因为数量稀少十分抢手，所以价格比同类產品贵上不少。不过罗广并不想扩充產能宏图大展，像这样一大家子不愁吃穿就于愿已足，所以就没有再增添人手了。
    说着说着，陈清的肚子又传出喜讯，估计八个月后罗家又将要添一个人来吃饭了。这回罗广老爷子授权给罗旺取名，虽然离分娩还有八个月，但老爷子觉得罗旺学问没有自己大，就给了充裕的时间叫他慢慢研究。不料罗旺很快就把名字想好了，他觉得要准备一男一女两个名字太伤脑筋，就想了个男女通用的「容」字。
    这时罗宇已经三岁又两个月大了。他发育得极快，个头看来像个七、八岁的儿童，而且他的头身比例已有明显改善，不算太畸型了。罗宇不但个子大，而且体能超强，跑跳攀爬敏捷异常，而且力气大得像头小牛。他体育超棒还是其次，唸起书来更是个超特顶级天才，洋水边山壁藏书洞里的书，他居然已经全部都看完了，弄得陈清很伤脑筋还能拿什么让他学习。
    陈清的义母就要过五十大寿了。这天陈清正忙着打理行李，准备全家出动回资州娘家，为义母祝寿，并且探望好久不见的义父与义兄义弟们。
    这时一个年轻汉子闯进了大门，口中直叫着：「大小姐﹗大小姐﹗」。
    此人叫罗涌，这二水村本地人氏，是陈祥所属一艘商船的掌舵。这罗涌打从少年时就是出了名的浪里白条，操舟游泳的本事一级棒，陈祥看上了这个人才，就吸收他到自己的船队里工作。他从学徒干起到现在十年有馀，已是个干练的船老大了。
    罗涌边往里头走边大声说道：「大小姐，好了没？咱们得趁着日头还高啟程哪﹗」。
    陈清也大声喊：「好了﹗好了﹗小涌你进来了再说话，别大呼小叫的。」。
    待罗涌走进正厅，陈清也整备完成，她对罗涌说道：「行李都在这儿，可以让伙计们来搬了。」，接着就扭头向着内进大呼小叫地喊道：「集合了！大家出来点名！」。
    陈清话声一落，就见一个大一点的小男孩牵着一个小一点的小男孩冒了出来，大一点的那个喊道：「宇儿到！」，小一点的那个紧接着喊：「寰儿到！」。然后罗旺走进来了，手中牵着一个更小的小娃儿，罗旺代替这小娃儿说道：「申儿到！」。这时候梅姑抱着一个婴儿也来了，她笑嘻嘻地说道：「婉儿到！…梅姑到！」。
    陈清歪着头说道：「咦？怎么少了一个？」。
    罗旺赶忙说道：「爸爸到！」。
    陈清笑着纠正他，说道：「嗯，下次要说『老公到！』。」，接着对大伙儿说道：「很好！全员到齐，咱们这就去向爷爷奶奶辞行囉！」。
    ……
    罗旺这是第二次到成都来，距上次来这城市救攸公主已将近五年之久。几天前在资州给丈母娘热热闹闹地过了生日，老丈人陈祥就邀他作伴来成都走走，一起来的还有陈祥的大儿子陈晃，而陈清与孩子们则留在资州与孙氏继续盘桓。此行陈祥主要是带着陈晃去见见蜀相陈壮(註一)，介绍一下陈家商行的接班人兼请安送礼。邀罗旺同行是为了让他从家里婆婆妈妈的事儿中放几天假，同时也让陈、罗两家的接班人趁机多亲近连络感情。
    到了成都一搁下行李，他们就去成都最出名的餐馆「顺香居」用餐。由于那馆子生意太好来客爆棚，就不管客人彼此间是否认识，反正一桌四席有空位就塞进去。
    陈祥他们运气不错，三人坐在同一桌，同桌的另一个客人样子有点吓人。说他吓人倒不是因为他长得丑，相反地此人五官还相当端正，吓人的是他脸上那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心斜下直到左下頜角。此人年龄约摸三十多岁，眼神锐利，身旁放着一把长剑，腰上还插着一柄短剑，看来是个剑客。可是他的坐姿庄重，举止优雅有礼，似乎是饱受诗书熏陶，大异于一般剑客的粗鲁不文。
    这桌的这位剑客见陈祥三人入座，略为頷首示意就继续吃他的饭菜。陈祥三人天南地北的随意瞎聊，不经意地提及了罗旺在五年前打老虎的事，那人听到了就停下筷子，打岔道：「列位请恕敝人打扰，敢问这位兄台可是枳南打虎英雄罗旺？」。
    罗旺傻笑着点点头，并没回个什么该有的谦逊客套话。不过那人已听了他们说话好一阵子，明白这位傻大个儿实是木訥憨厚，而并非倨傲托大，是以不以为意，仍微笑说道：「幸会！幸会！敝人徐刚，想请打虎英雄与两位老闆喝一杯，还盼三位赏脸。」，看来他从刚刚的旁听之中，连陈祥、陈晃是个商人都听出来了。
    这徐刚是个极富盛名的厉害剑客，他右手使长剑左手使短剑，得了个「阴阳剑」的外号。他出道十多年来大小数十战，无论单挑还是应付群殴就从未输过，因此声誉鵠起，一般认为他武功之高已能紧追「天下三峰」了。
    所谓「天下三峰」是数十年来天下公认的三名绝顶高手，他们是「九黎神剑」曹钧、「烈火神剑」印玉及「墨神剑」邓岳。这三人在武林人物心中的地位仰之弥高，宛如天神，而徐刚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能够被认为与他们相去不远，可说是极了不起。
    不过陈祥三人却只是一般老百姓，没接触过武林圈子，并不识得他的大名，所以也不觉有何荣幸之处，只是不好让人家难堪，就接受了请酒。
    这黄汤一下肚，大伙儿就聊开了。徐刚原本也不是善聊之人，而罗旺更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但奇怪两人就特别有缘，聊得相当投机，算是倾盖如故吧！聊了没多久两人便以兄弟相称，罗旺年龄比徐刚小个几岁，便称徐刚为大哥。
    说巧真巧，次日陈祥他门要去拜见蜀相，而徐刚则在蜀相府当差，明天刚好是为蜀相服务期满的最后一天，接着他就要离开蜀地继续浪跡天涯了。原来这徐刚行走天下，每当盘缠告罄就去找份差使，赚取工资积存下一次流浪所需的旅费。半年前他投入蜀相陈壮舍下为客卿，所谓“客卿”照徐刚的说法是：「倒叫兄台笑话了，在下这种客卿说穿了也就是价钱贵一点的保鑣打手罢了，无趣的可以。所幸在这约期届满离去之前遇上兄台，不枉我来巴蜀走一遭了。只是才相识就要相离别，此后恐怕再难相见，还真可惜呢！」。
    罗旺心中也颇不捨，但他只难过了一下就转为高兴的说道：「明天还会见面呢！」。
    徐刚哈哈一笑，说道：「兄弟说的是，该往好处想，咱们明天见！」。
    第二天陈祥、罗旺与陈晃带着两个挑伕，挑着礼物进了相府，在院子里等候接见。他们见着了徐刚，但彼此只是微笑点头，并没有交谈，因为这儿不是给老百姓叙旧的地方，而徐刚也正在巡视大院里的保安情况。徐刚虽然剑术高名气大，但毕竟从外地来也不过半年，并非蜀相信赖的亲信，所以并没有在内厅为蜀相贴身侍卫，而是负责外围的警卫。
    这时突见院子里一阵忙乱，原来是秦王的特使甘茂(註二)到了。蜀相陈壮得报，颇为讶异特使早到了三天，这有点突然。他问左右秦王特使是不是没带兵马，否则城门关隘怎么没来消息？左右回曰没错，特使庶长甘茂只带了随从刚刚进城，就直接来相府了。陈壮听了大感放心，就吩咐准备迎接特使，至于外头候着来洽公的一干人等就原地待命，免得人散了出去在门口衝撞了特使一行。
    原来蜀相陈壮不久前杀了蜀侯杜通(註三)，但他上书秦王说那是因为蜀侯无道，恐激起民变，所以杀了他以抚民怨。此举纯粹是为大秦安定蜀地，自己绝无造反之意。(註四)
    不论陈壮杀蜀侯是为了大秦，还是为了自己的恩怨，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蜀侯是秦王封的，就算他有天大的不是，也只能由秦王来处置。陈壮擅杀封疆大员之举实犯了大忌，严重侵犯了国君的权威，其罪更甚于蜀侯的暴虐无道。
    陈壮固然罪无可逭，但这个时候正值秦王(註五)病危(註六)，秦国政局动盪不安，加之当时还有两场战争(註七)正在进行，因此秦廷并不想在此时派兵入蜀。
    (註一)蜀相陈壮见《华阳国志?蜀志》。
    (註二)甘茂是楚国人，曾任秦国的庶长、左丞相，及齐国的上卿。
    (註三)杜通于公元前314年被秦惠文王封为蜀侯。
    (註四)蜀相陈壮杀蜀侯此事见《史记?秦本纪》。
    (註五)当时的秦王是秦惠文王嬴駰。
    (註六)秦惠文王死于公元前311年，见《史记?秦本纪》。
    (註七)《史记?秦本纪》记载当年秦伐楚，《史记?樗里子列传索隐引纪年》记载当年秦伐卫。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七章[至慟离别]

    蜀相陈壮擅自杀了蜀侯杜通，秦国朝廷打算惩治陈壮，却又不想开闢一场新的战争。正在两难之际，庶长甘茂自动请缨不带兵马前往蜀地平乱，只请求调遣剑士随行听他指挥。太子(註一)听了甘茂的计画，觉得此计可行，就挑选了秦宫中武功最高强的三十名剑士给甘茂，并行文蜀相，说朝廷将派遣庶长甘茂前去与他讨论另立新蜀侯等事宜。
    甘茂进了蜀国相府后，带了七、八个随从进厅找蜀相议事了。甘茂的其他随从散落在大院各处，若是有警惕之心的话，或可察觉其中有五、六个人看来不经意地从各个方向朝着徐刚包围接近。但此时相府无人警觉，包括徐刚在内。
    突然间，甘茂的随从们不知得了个什么暗号，厅内与外院全体同一时间拔剑暴起发难，对着各自锁定的对象无声无息地发动了突袭。他们早已调查清楚徐刚是何等人物，所以集中了六个人来伺候他。这六人应该是已演练过如何围攻一位顶级高手，彼此搭配的无懈可击，加之又是令人猝不及防的偷袭，徐刚便有再大的本领看来也难逃此劫。
    六名秦国剑士突然间向徐刚围攻，徐刚猝不及防，只顾左躲右闪却无法拔剑。就在这生死一发的关头，他突然察觉右后方压力有松动的跡象，虽然为时极短暂，已够他一闪身形脱出了包围，只是左臂中剑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徐刚拔出双剑，一边眼角瞄过，发现原来在右后方偷袭他的敌人正跟罗旺打了起来，显然是罗旺在最险要的关头出手侧击那人，破了敌人的合击剑阵。
    罗旺凭着力气大，把一根从挑夫手上抢来的扁担挥舞得虎虎生风，逼的那秦国剑士不得不退了两步。但毕竟扁担敌不过利剑，敌人很快就会削断扁担，然后一剑杀了他。徐刚见状立时飞身上前，双剑齐出劈翻了那即将要杀死罗旺的敌人。
    徐刚紧了紧双剑，正待施展绝艺大开杀戒，突然间觉得左臂一阵麻痺，左手短剑竟然把握不住，匡噹一声掉落在地。徐刚从头到尾一阵发冷，心想完蛋了，中了敌人剑上餵的毒了。
    这时内厅里也传出兵器交击声与惨叫声，显然他们已对蜀相下手。而院子里的秦国剑士已把蜀相的卫兵与带剑门客杀得差不多了，正在开始屠杀手无寸铁的家丁僕役，以及前来相府洽公的商人等一般百姓，看来他们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徐刚很想留下保护罗旺，保护蜀相，保护所有即将被残杀的人，但他自己不出片刻就会毒气攻心而亡，又还能保护的了谁？于是他咬咬牙，拔足向外衝出，到了院墙边提气一跃翻出了墙外。
    不一会儿杀声渐息，尸横遍地，甘茂及随从由内厅走了出来，每个人身上都沾了血渍。秦国剑士的领队敖蜒上前说道：「啟稟庶长，相府全院肃清，弟兄折损三人，徐刚那廝负伤逃跑，不过他中了属下的毒剑，这会儿想必已然毒发身亡，碍不着大事。」。
    甘茂掂了掂手中刚刚夺来的兵符，说道：「很好，辛苦了。留几个人守住门户，防那还有没死透的逃出去走漏了风声，其他的人随我去接管兵马。」。(註二)
    甘茂一行离开后不久，徐刚出现在一片狼藉的大院中。他脸色惨白，左臂不见了。原来他刚刚衝出去找了个隐密处，挥剑自断左臂以免毒气攻心，撕了袍脚将断臂处紧紧束扎止血，这又潜了回来。刚刚他已去厅内看过，蜀相已身首异处，不需要他的服务了。现在他过来查看罗旺等三人，陈祥与陈晃都死了，但罗旺大概是因为身子强壮，身受重创却仍有气息，听到徐刚喊他还睁开了眼。
    罗旺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徐刚，哑声低喊：「回家…回家…」。徐刚懂得他的意思，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说道：「兄弟放心，定会让你见着弟妹和孩子们，撑着点！」。
    徐刚揹起罗旺走到相府大门，恶狠狠地把守门的三个秦国剑士劈成了六片，夺了他们的座骑，抱起罗旺上马往资州狂奔而去。
    陈清这几天总是心潮汹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之感，只是在义母、义弟与孩子们面前仍得强自镇定，不好失态。但要来的终究来了，这天一个僕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伸手指向外头，一脸惊恐地说道：「大…大小姐，不好了，姑…姑爷…他…」，陈清没把话听完，就豁然起身向外衝去，心中嘶喊着『不要！不要！』。
    罗旺浑身血污地躺在院子里，不远处躺了个同样浑身血污更少了条手臂的大汉。陈清飞扑到罗旺身边，强忍着恐慌与悲痛，以一个医生的态度察看了丈夫，她发现心爱的丈夫生命跡象微弱如丝，已在濒死的边缘，以他的伤势之重能撑到这时还留着一口气，已是不可思议的奇蹟。陈清再怎么心痛到发狂，她都能与丈夫心意相通，明白罗旺为什么用无比的意志力坚持到这一刻的原因。
    陈清阻止了眾人要将罗旺抬入室内救治的企图，因为罗旺既已无可救治也禁不起再一次搬动了。她哭叫道：「把孩子们带来！快！快！」。
    孩子们来了，陈清让罗宇、罗寰、萇申紧贴着他们的爸爸跪着，把罗婉放在她爸爸的脸颊边，自己则趴伏在丈夫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这些罗旺都感觉得清清楚楚，他又悲伤又欣慰，用微弱到只有陈清才能察觉的声音说道：「对不起不能陪你…我很高兴有你…」，陈清啜泣道：「我也很高兴有你…谢谢你…」，罗旺听了似乎露出一抹笑容，便溘然长逝。
    陈清再也承受不了那锥心刺骨到极点的伤痛，凄厉无比地惨叫一声就昏厥过去。
    ……
    陈清已了无生趣，但她明白自己必须活下去，因为有四个孩子；不，还要加上肚子里一个，以及两个老人得依靠她。陈清无时无刻不想哭，但她将悲痛锁在内心深处，因为眼前有太多的事需要她打起精神处理。
    首先她必须尽快带罗旺回家，因为天气炎热，她不能让家中两老看见他们的儿子腐烂的样子。再者，义父与义弟渺无音讯生死不明，二弟陈晏已赶赴成都寻访，一有消息就会派船送信到二水村。此外那个送罗旺回来的汉子应该清楚情况，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无法问他。
    陈清发现那个汉子断臂处严重溃烂，这应是导致他高烧不退的原因，但当时请来的医师并没有适当用药，这时已拖了两天，情况严重到有生命危险了。不行！此人必须活下来，否则永远没有人知道罗旺他们遇上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人杀死，兇手又是谁！陈清知道在这资州地面上如果还有那个医生有机会救活这个人的话，那也只有她自己了。所以她必须把这个人带着走，把他救活，让他告诉自己事情的经过。
    陈清泪别了焦虑万分的义母与义弟，离开了两度重创她人生的蜀国，带着孩子们以及那个昏迷中的断臂大汉，向二水村急赶。
    那个断臂大汉在陈清的高明医术与悉心照料下，船刚过了江州就退烧醒了过来。陈清等不及了，顾不了那人仍然十分虚弱，就急着请教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清边流着泪边听完了这位徐刚义士的详细叙述，闔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一幕幕令她心痛如绞的画面，胸中燃起熊熊的復仇之火。她的父亲、母亲、丈夫、义父、义兄以及舅舅全家都死在同一个罪恶集团：秦国之手，此仇比天高，此恨比海深，不报此仇，不雪此恨，枉自为人！
    陈清一直沉默地坐着，徐刚也不去惊扰她。过了一会儿，陈清灵台透亮，此后何去何从她已盘算的一清二楚，心中再无疑惑。她站起身来向前两步，在徐刚榻前盈盈拜倒，徐刚口中急道：「弟妹万勿如此！」，却无力起身辞让，只能由得她拜。
    陈清边拜边说道：「先生为成全先夫临终之愿，不顾自身重伤，快马送他回家，此云天高义，请受清一拜！」。
    陈清接着又拜了第二拜，说道：「先生与先夫相知相惜，在患难之际更以性命相扶持，虽血亲手足也不过如此。先夫的兄弟就是清的兄弟，盼先生不嫌弃，俯允清以兄长相待先生。」，她见徐刚没有表示什么异议，就说：「请受小妹一拜！」。
    陈清接着拜了第三拜，道：「小妹孤儿寡母，无拳无勇，极需有大本领之人照拂，恳请大哥留下，保护先夫留下的一门老小，小妹拜求！」。
    徐刚正想说话，只见陈清又拜了第四拜，道：「乞大哥收先夫留下的儿女为徒，授以击剑绝艺，小妹为孩子们求拜师父了！」。
    (註一)太子即秦惠文王子嬴荡，公元前311年?前307年在位，諡秦武王。
    (註二)甘茂诛蜀相陈壮一事见《史记?六国表》及《史记?甘茂列传》。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八章[不共戴天]

    徐刚受了陈清四拜，心想罗旺兄弟救了我一次，这弟妹又救了我第二次，可说欠了他们夫妇两条命。而他们孤儿寡母又的确需人照料，我若拒绝那还能算是人吗？于是就把原先打算说的客气话都吞下肚里，很乾脆的说道：「好！贤妹，咱们就这么着。」。
    陈清大喜，又流下泪来，感激地叫了声：「大哥！」。
    不久后船到了枳邑暂泊，陈清将义父三人罹难的经过修书一封，僱了个信差送往资州陈家。又过得两日，罗旺终于在妻儿的伴随下回到家了。
    罗广夫妇见了儿子变成这副模样自然悲痛欲绝，陈清强忍着哀伤全力安慰两老。好不容易熬到把罗旺的后事办完，罗广老先生已神智恍惚，不吃不喝不睡，昼夜痴痴落泪。羋氏倒还好，神智仍然清醒，只是整日沉默呆坐，唯有见了孙儿孙女才略见精神。
    祸不单行，灾难未了，数日后罗广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地不醒。罗广昏睡了几天，突然醒了过来呕血数升。他叫陈清把孩子们都带来床边，颤抖着手一个一个摸着他们的小脸，用微弱的声音对陈清说道：「媳妇呀！这孩子们，还有你的婆婆，日后都靠你了…」，语音一落就闔上了眼，离开人世。
    ……
    且说陈宴带着随从小丘赶赴成都，打探父兄的下落。问来问去，眾口一词都说那天陈祥一行进了相府就没出来过。陈宴跑去相府询问，吃了闭门羹，他就叫小丘在路边树荫下看着马匹，自己则顶着炎阳跪在相府门口，不断叫喊要向相国陈情。不一会儿相府里出来了一个官差模样的人，那人三角眼朝天鼻，相貌十分好认。那官差与陈宴说了好一阵子话，似是在询问陈情何事，问完话就回相府里了。
    甘茂正在相府里检视各政军要员名单，看来要紧之处都已牢牢掌握，就等明日昭告蜀相陈壮谋反已然伏诛，及公佈新的人事任命，那就大功告成了。他想这次立了大功，高升要职应指日可待。
    这时敖蜒闯进来打断了甘茂的遐思，这个敖蜒不但剑术高强，而且剑上淬有剧毒，让人闻之色变，因此得了个「蝎子剑」的外号，前几天在徐刚左臂上划了一道口子的就是他。
    只听敖蜒说道：「稟报庶长，前日肃清相府的时候杀了一些草民，其中有个姓陈的资州富商。现在他家来了人在门口吵闹，说若不还他两个大活人的话，就要上咸阳(註一)鸣冤告状呢！」。
    甘茂闻言皱皱眉头，说道：「把他赶走就是，他要告什么状也随他去，大王可是命我便宜行事的。」。原来秦惠文王数日前驾崩，支持甘茂这次行动计画的太子嬴荡继位为秦王，急报已到了成都，所以开始称嬴荡为“大王”了。
    敖蜒自恃是秦王亲近的剑士，对甘茂也并非唯命是从，他表达异议道：「新君甫一即位就来了百姓大哭大闹，恐怕面子上不大好看，咱们还是设法替大王分忧较好吧？」。
    甘茂想想也是，这不识相的蜀民若闹了开来，不但触了新君的霉头，自己恐怕还要被政敌安个滥杀无辜的罪名。大王虽不致因此降罪，但自己的功劳难免就要打个折扣了。于是他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敖蜒笑了笑，说道：「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就得了。」。
    甘茂略一迟疑，就点头答应了，并说道：「听你说那是家富商是吧？大伙儿这趟辛苦了也没落得什么好处，你就挑几个平日要好的弟兄一起去办吧！只是务必做的乾手净脚，别落下什么把柄。」。
    敖蜒高兴的说道：「大人明断，属下遵命。」，就转身而去。
    敖蜒走到大门外，扶起跪在地上的陈宴，亲切地对他说道：「陈相国在等着见你呢！来来来，我这就带你去。」，就拉着陈宴走入相国府了。
    小丘在远处瞧见那三角眼朝天鼻的官差把主人领进了府内，就席地而坐耐心等候，结果左等右等，等到太阳西沉，又等到次日天明，仍不见陈宴出来。小丘是个机灵的傢伙，他心头发毛，明白大事不妙，很聪明的不敢上前探问，就直接上马一溜烟地闪人，赶回资州去报讯了。
    待得小丘到了资州，只见火光冲天，看来是资州某处失火了。火光照着官道上一片明亮，却见七、八骑从对面而来擦身而过，朝成都方向奔去，每一骑马背上都驮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而在火光映照下，那领头的一骑赫然就是成都相国府那个三角眼朝天鼻的官差。
    小丘飞驰到了家里一看，陈府正是那失火之处，已烧成了灰烬。火势波及左邻右舍，邻里居民从梦中惊醒，大伙儿正乱哄哄地忙着打水救火呢！
    小丘从天不亮就到处打探，一直打探到第二天日落，确定了陈府没有一个人从火场里逃出来，一家老小连着僕役佣人三十多口人全数葬身火窟。小丘哭了一阵子，哭完又盘算了一会儿，就往资州陈家码头去了。
    资州陈家码头这时泊着三艘陈家的船，其中最资深也是小丘最相熟的船老大叫周沅，他跟了陈祥一辈子了。小丘跑到码头边周沅的家里，把他所见到、所知道的事跟他说了。周沅听完嚎淘大哭，但哭完了也茫然不知所措。左右无计之下，也只能先带着小丘去找另外两位掌舵的，一方面将这噩耗报与他们知晓，再一方面大家也合计合计该怎么办。
    当三位掌舵的聚首时，消息传来，原来蜀相陈壮已被杀。这消息与小丘所看到的对照之下，很清楚地显示这桩灭门惨案是秦王派来的人马干的，这使得每个人都心惊胆跳，不知道那帮人会不会继续对付陈家的伙计。即使不去疑神疑鬼，那也还有更现实的问题，就是老闆没了，他们没货源，没通路，更没本钱，维持不了船，也无法做买卖，不知以后该如何谋生。
    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得出了个结论：投奔大小姐去！这一则是因为大小姐是老东家仅馀的亲人，是陈家船队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再则老东家生前不断地夸讚大小姐，说她精明能干远胜老东家自己。至于大小姐会有什么办法来保护他们的安全，保障他们的生计，这个吗…那就让大小姐去伤脑筋吧！
    三位船老大派出了快船，将噩耗与他们的决议通知散佈各港的其他船老大，至于别人是否与他们同进退，那就各人自己决定自己担了。
    数日后这三艘船带着全体船员的眷属，来到了二水村。周沅与另外两位掌舵的连着小丘，跳下船就飞奔到罗家，向大小姐报告老闆家里发生的惨剧，并且敦请大小姐接掌家业，为陈家全体伙计谋一条生路。
    陈清默默听完了周沅他们的报告，她没有掉眼泪，因为她的悲伤已经满溢无法再多，泪水也已然流尽，心中所增加的只有仇恨再添一桩。夫君、公公、义父、义母、三个义兄弟，还有自己娘家的父王、母后、舅舅、表弟…几乎是自己所有的亲人，再加上义父一家三十多名僕人伙计，全都因秦国的贪婪邪恶而被害。这些天理不容的罪行，首谋就是秦国，秦国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还有动手的兇手甘茂与一干秦国剑士，也全都罪该万死。
    陈清红着眼说了声：「知道了。」，默然沉思了一会儿，盘算在没有本钱的情况下该怎么做买卖。她想到了公公提到过的丹矿与金矿，便转头向一旁的孙信说道：「记得义父提过，咱家也做丹砂的买卖，卖家就不管他了，有那些买家你还清楚吗？」。
    孙信答道：「大多认得，我随姑丈跑过好几趟。」。
    陈清又转头问周沅，道：「家里的船会来几艘？何时会到？」。
    周沅答道：「我猜全都会来，估计十天之内即可到齐。」。
    陈清「嗯」了一声，对船老大们说道：「我瞧咱们的营生可以继续干下去，大家别担心。」。
    周沅估计的没错，随后几天村外江面上就陆续来了一艘又一艘的商船，最后数一数有十四艘，连着正泊靠二水村的罗涌这一艘共有十五艘，也就是说资州陈家的船队全数到齐了。
    陈清接受了各船掌舵的要求，接掌了陈家家业，她对全体船员宣示道：「请诸位今后切实遵循陈清号令，陈清必不使一人缺衣少食，不使一人受人欺凌。」。
    陈清立刻行动，带领全体十五艘船出发，去为陈氏商号?现在改称罗氏商号了?开创生存发展的新机会。
    船队沿着涪水上行。起初的七十里朝北走，可以张开船帆藉夏季的东南风推送。但随后转向东然后再转向南，就由三班桨手轮班卖力地划船，开始了逆水逆风的艰苦航程。
    (註一)咸阳是秦国国都，约当今陕西省咸阳市。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九章[兴微继绝]

    陈清率领着船队，沿着涪水逆风逆流缓缓而行。在龟速前进了三天后，船队转入蓬水(註一)，张起帆轻松的向北顺风航行。穿过了神龟峡(註二)后，在有一大片的沙滩与缓坡地之处下锚停泊。
    这个地方叫间口村(註三)，居民全都是廩君族人，而小小一个村落中却有姓巴的、姓曋的、姓樊的、姓郑的与姓相的，廩君族五姓全部到齐了。原来这儿位于廩君族分布区域的最边陲，族中分不到祖產最弱势的那些人之中，有的就流落这贫瘠之处苟延残喘混日子。
    陈清命船队在间口村岸边靠泊，并且让各船卸下蚱蜢舟，自己则由徐刚以及一名船老大樊深陪同，带着布疋、染料、盐巴、铁器之类的礼物去拜会村中的巫师。巴人篤信神巫，一村的巫师一言九鼎，就算是村长了。樊深本是间口村人，是这个巫师的亲戚。那巫师见樊掌舵的老闆亲自来访，又十分客气多礼，巫师深感面子十足，就满口答应陈老闆的船在这儿爱停多久，爱干什么，都悉听尊便。
    拜会过了巫师，陈清就领着六十隻蚱蜢舟，沿着间水(註四)溯溪而上，他们划船只划了十来里水程，陈清就命大伙儿泊舟，登上南岸往山里头步行。走了一整天直走到夕阳西下，陈清宣告到地头了，大伙儿扎营过夜吧！
    第二天东方既白，大家发现陈清早已起身，挺个大肚子拿着铁锹在地上挖掘。眾人上前围观，只见陈清俯身探臂，从她挖的坑里捧起一堆朱红色亮晶晶的小石头。她低头亲吻那些石头，又昂首望天，垂泪颂祷。
    眾人诧疑之际，陈清已将那些红色小石一颗颗分发给眾人，要大家仔细瞧瞧。然后说道：「各位大多见过丹砂了吧？嗯，那么这些石头就是磨成丹砂之前的『丹石』。」。丹砂又称硃砂，可用来染布、鎏金、涂壁、合药、补牙，方士还拿它来炼金，甚至製成一滴夺命的毒药，是价值很高的矿產。
    陈清拈起一颗丹石，对着阳光照视，口里说道：「这丹石质地极纯，不需洗炼，直接磨粉即可，甚至不用磨就能卖上好价钱…嗯，大概一斤可以卖到三十钱吧！」。
    陈清接着说道：「这些丹石是先家翁发现的，各位脚下的这整座山都是，藏量巨大到无法估计，而且埋藏甚浅，掘地三尺即得，开採毫不费劲。」。
    陈清环视眾人，说道：「弟兄们，老天爷给咱们赏下了这口饭，咱们还等什么？大伙儿吃过早饭就开挖吧！」。
    陈清命孙信将十五船的上等丹石运到各通都大邑卖了，获得了鉅资。有了这第一桶金，更有后头庞大丹矿源源不绝的支持，就可以放心大胆的积极发展了。
    陈清命出身间口村的掌舵的樊深回乡掌管丹砂矿，并僱用了间口村的全体村民成为罗氏丹矿的僱员，本来穷苦的村民都因而宽裕了起来。其实当时各行各业的劳动力普遍依赖奴隶，富人的财富可说大多是因剥削奴隶而来的，但不用奴隶是罗家的规矩。虽说因此使劳动成本垫高，但却有一个优势，就是此处仍是化外之地，不须向秦国或楚国任何一个国家缴税。
    处理过了丹矿事业的创办事宜，陈清也產下罗旺的遗腹女罗容。她长得像妈妈，是个很漂亮的小美女。
    產后陈清回到事业上打拼，大肆扩充船队的规模。并为了容纳急速增加的船隻，她在蓬水与涪水匯流的龚滩(註五)闢地建村，修筑码头，做为罗氏船队的母港，将船员眷属全数接来安居。在龚滩建立船队母港很好理解，因为那儿是输送间口村所產丹砂的往来要隘。
    陈清并且深化发展贸易事业，一改过去有船无店的缺憾，开始在岸上设立商号，使得主要利润不再被陆上商家赚跑。于是「罗氏商号」一家接一家的在天下各地出现，这些商号并不只是卖丹石丹砂，而且也卖铁器、布疋、器具、粮食、珠玉、药材…事实上什么商品都卖。涪水罗氏靠着自有船队，在天下各地流通有无，买低卖高，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蒸蒸日上。
    ……
    就在这段期间，西方世界的局势剧变。斯特拉托妮可在波利伯孔的鼓动下，要求色雷斯(註六)总督利西马科斯(註七)交出兵权。利西马科斯自然不肯，于是斯特拉托妮可便派大军前去征讨。
    斯特拉托妮可与波利伯孔的意图，分明是要逐一收拾那些据地自雄的骄兵悍将，恢復王室对整个帝国的掌控。这一点各路军阀都看得明白，因此难免人人自危，不知等到利西马科斯被收拾之后，下一个会轮到谁了。
    于是早就跟阿吉德王室翻脸的卡山德就自告奋勇，要为大家出头解除这个大患，他便与托勒密及安提柯秘密合谋了一计。
    当时安提柯与托勒密正在交战，安提柯军围困托勒密治下的泰尔城(註八)已有一年之久。卡山德就宣称要力挺他的盟友托勒密，出兵去解泰尔之围。于是托勒密就调集两百多艘运兵船，去伯罗奔尼撤接运了一万两千名卡山德部队。而安提柯则假装情报不灵通，没有派舰队去阻拦。
    不过卡山德并没有去泰尔，而是去了马其顿，他在塞尔马登陆，直扑马其顿的国都佩拉。
    由于马其顿的军队几乎全都出征色雷斯去了，留守都城的不过两千多人，于是佩拉很快就被攻陷。卡山德进城后就把国王亚歷山大四世、太后罗珊娜、摄政斯特拉托妮可、国务大臣波利伯孔全都处死了，但留下了亚歷山大大帝的私生子海克力斯(註九)没杀，做为一着备用的活棋。
    海克力斯是亚歷山大大帝的情妇巴耳馨(註十)的儿子，据说他是亚歷山大大帝的骨血，但这一点并没有得到大帝的承认，也没有其他证据，反正有这么个传言就是了。
    总之，大帝的婚生儿子亚歷山大四世死了，阿吉德王朝于焉灭亡…噢！不！马其顿帝国还有一位名义上的国君：女王雅典娜！
    雅典娜正在雅典坐月子，她才刚刚生了个女儿，名字也叫「雅典娜」，是为雅典娜二世。
    雅典虽然是个自治城邦，但却属于安提柯的势力范围，因此卡山德便要求安提柯派兵进城，把雅典娜也捉来杀了。安提柯一方面不想当坏人，再一方面他觉得雅典娜不过是个女人，反正也成不了大气候，因此便拒绝了卡山德的要求。
    不过安提柯也暗示了卡山德，意思是如果你要施出什么阴谋手段去对付女王，那我也不会多管间事，老兄硬要把坏人做到底的话，就请自便吧！
    卡山德得到了安提柯的默许，便派出几百名武功高强的剑士潜入雅典，要去格杀女王。但雅典娜已早一步得到风声，全家撤离了雅典，回到聂伯城。
    其实这时候盖亚正在雅典，女儿生孩子她怎能不来？只不过她此行十分隐密，只有少数亲信的大臣与近侍知道。至于卡山德派人来刺杀雅典娜这事，盖亚还是忍住了没出手，否则来再多的剑士都不够她宰的。盖亚还是坚持那个原则，所有的事都让女儿以“正常的办法”去处理。即使必要的时候帮她一把，那也得暗地里帮，明面上所有的功绩都得做给女王雅典娜。
    ……
    话说原来派去征讨色雷斯的马其顿大军，他们在听到佩拉陷落；国王与摄政都遇害的消息后，全军如丧考妣，整个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现在他们后路被卡山德截断，失了补给，而前面的利西马科斯也不是那么好对付，要在粮草耗尽前彻底击败他是不可能的，于是大军就被困在一个叫乌斯库达马(註十一)的地方进退不得。
    这天眾将帐中议事，有的说应该投降，有的要拚战到死，有的则说不如大伙儿化整为零四散奔逃。正在争论不休之际，忽闻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霎时那蹄声就到了帐前停下，速度快到卫兵既拦他不住，也不及报告。紧接着中军帐闯进来一名汉子，开口便道：「雅典娜女王有令！」，并拿出一枚戒指递给了马其顿军统帅埃阿喀得斯。
    埃阿喀得斯认得那是女王总是戴在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听说也是亚歷山大大帝传给女王的，于是点点头将戒指还回，问道：「女王有何命令？」。
    那令使说道：「女王陛下令贵部向拜占庭(註十二)转进，至该城休整，等待后续命令。」。
    眾将闻言摸不着头脑，这可是女王头一次向她斯基泰本部之外的臣属下令，竟然会如此莫名其妙。拜占庭是独立的城邦，不是你马其顿女王的治下，人家岂会让大军进城？而且当本军开抵那儿的时候，粮草已然耗尽，就算想攻城也不能够。大伙儿均想，要自取灭亡又何必大老远跑到拜占庭去？还不如现在就散伙算了。
    不料埃阿喀得斯沉默片刻，竟然说道：「请贵使上覆女王陛下，本帅得令，部队即日开拔。」。
    那令使微微一笑，说道：「将军见事甚明，日后前程可期…那就告辞了。」，可不是嘛，这有什么难决定的？难道你这支流浪大军还有别的选择吗？
    (註一)蓬水即今乌江的支流阿蓬江。
    (註二)应指当今同样称为神龟峡的这段河道，自大河口起至阿蓬江镇止。
    (註三)间口村约当今重庆市黔江区阿蓬江镇。
    (註四)间水即今之阿蓬江支流间口溪。
    (註五)龚滩约当今之重庆市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龚滩镇。
    (註六)色雷斯，thrace，约当今保加利亚与土耳其的欧洲领土。
    (註七)利西马科斯，lysimachus，亚歷山大大帝的部将，色雷斯总督。
    (註八)泰尔，tyre，即当今黎巴嫩south省tyre市。
    (註九)海克力斯，heraclesofmacedon，传说是亚歷山大大帝的私生子，但无法证实。
    (註十)巴耳馨，barsine，波斯贵族阿塔巴左斯的女儿，亚歷山大大帝的情妇。
    (註十一)乌斯库达马，uskudama，约当今土耳其edirne省edirne市。
    (註十二)拜占庭，byzantium，即今土耳其istanbul。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十章[自天祐之]

    雅典娜女王派来乌斯库达马的这名令使就是盖亚。当雅典娜一家乘船回斯基泰之时，盖亚就骑上「月光」跑来救这支马其顿仅馀的军队。从雅典到乌斯库达马一路都是卡山德的控制区，若要保证成功穿过这个地区，那也只有她亲自出马了。
    盖亚骑着「月光」风驰电掣地狂奔回聂伯城，她没时间召集其他部队了，就命禁卫军司令巴泽尔带领战备状态最高的禁卫军步、骑兵各五百，由海路去攻佔拜占庭。
    巴泽尔狐疑地问道：「摄政殿下就只让我们一千人去攻打拜占庭？」。
    盖亚神秘兮兮地说道：「放心去吧！你会得到神助的。」。
    巴泽尔一听就心领神会，知道摄政要秘密重出江湖，便兴冲冲地去领这份现成的功劳了。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拜占庭值夜的城防军不知为什么都变成了木头人，城门大开，让一千斯基泰军静悄悄地开进城里。拜占庭一夕易帜，在三万飢饿的马其顿大军到达前成了斯基泰的领土。
    ……
    咱们再来看看中国这边。
    罗宇的祖母羋氏与陈清相约，暂时不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被人杀害，祖父又因而悲痛身亡的真相。因为她们不想让孩子们过早承受这个悲痛，在内心烙下阴影，妨碍了正常成长。所以她们对孩子们所说的，就如同对外宣称的一样，罗广与罗旺都是因病不治而去世的。
    罗宇只在父、祖去世之后的那一、两个月的时候，把百年的人生歷练丢到一旁，当了彻头彻尾的四岁幼儿，椎心沥血的尽情悲痛。然而当眼泪流乾之后，他又回到了一百零四岁，那等人生经验何其丰富，他既然曾经亲眼见到父亲倒卧于血泊之中，岂会不知道父亲是被人杀害的？只是既然妈妈和奶奶都不说，他也就不问。只是经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抱着父亲留给他唯一的礼物?一把小宝剑，暗自垂泪，思念着父亲。
    那把小宝剑是罗旺亲手打造的，叫「宇儿剑」，此剑剑身的一面在剑鍔的部位铸有「宇儿」二字，而另一面则铸的是「父造」两字。
    当罗宇出生时罗旺发愁自己拿不出什么好东西送给孩子，心念一动想起自己铸剑的本事还不赖，手头又恰巧有几斤上好的陨铁，那就送这个吧！于是他就施出浑身解数，以三分百炼的高级工法，为儿子精心打造了这把小宝剑。
    要知罗旺祖传的炼剑技艺代代累进，每一代都更胜前代，传到罗旺之时已高明到足可列为天下名匠了。罗旺用心施为，又使用了极其珍贵的陨铁，竟打造出了一把天下一等一的宝剑，其坚韧锋利恐怕比之鱼肠剑毫不逊色。因为即使欧冶子的技艺更加高明，但鱼肠剑毕竟只是把铜剑，而宇儿剑却是铁剑。
    罗宇虽然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但他好像比大人们还忙。由于他已无书可读，就把主要的时间放在练习武功上头。徐刚见他资质极高，又发育得极好，就省略了筑基打桩、熬练筋骨那套循序渐进的程序，直接传授师门最精髓的「两仪真气」与「阴阳剑法」。
    而罗宇在修习师门武艺之馀，仍然继续勤练「瑜伽形意拳」。徐刚见这门奇功高明之至，并且与两仪真气有相辅相成之效，便不阻止，由得他去练。徐刚只是很好奇这是哪家哪派的秘传，罗宇又是从哪里学来的。罗宇说这功夫的名称叫「瑜伽形意拳」，是有一天他睡觉时，梦中一位老头传授的。徐刚听了嘖嘖称奇，其他就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
    罗宇除了练武之外，还要跟着罗涌练习泅水操舟，跟着罗全爬山打猎、学习野外求生，而且还得去奶奶那儿听她讲故事。听奶奶讲故事那是罗宇体贴懂事，特意来陪伴奶奶，而羋氏却另有深意，她要藉此教育这个孩子。
    羋氏认为学识丰富固然很好，但那并不是最重要的。而剑术、爬山、泅水这些技能就等而下之了。她要培养这孩子的是眼界与志气、胸襟与器量，明白说就是天下王者该有的气质。因为她们家的仇敌是天下第一强国，如果不能获得比仇敌更大的权力、更高的地位，那还能拿什么去报仇雪恨？
    所以罗宇在奶奶那儿听到的不是童话故事，而是千百年来朝代兴衰、豪杰纵横的歷史，也知道了自己的家世是何等的源远流长、尊贵荣耀，是多么值得为之挺身奋战。在得知家庭歷史后，那个“姬家桐”十分吃惊，没想到自己竟然投胎转世到亲祖宗身上了。这其中必有深意，看来拯救地球的使命应该是要与兴復周室、为父祖亲人报仇这两件事合併办理了。
    罗宇既然知道了家庭歷史，便也知道了妈妈床板下藏的随侯珠。于是他就经常把随侯珠拿出来，盯着那颗珠儿发呆，脑海中千回百转，不断地喃喃自语道：「小凤儿，你在哪里？」。
    ……
    这年罗宇已将满六岁，巴地疫病流行，那是恶性疟疾，辗转传播，死伤枕藉，而且弟弟萇申也染上这个病了。
    陈清是位高明的医师，论医术可说在巴蜀一带已无出其右，可是她用尽方法却是药石罔效。这时罗宇出手了，他对陈清说道：「娘，你开的几味药都对了，就是其中青蒿(註一)一味不能煎煮，须以生捣取汁。」。
    陈清狐疑地望着这个小孩，但旋即想到这孩子读的书比自己还多得多，这药的用法应该是他从什么她未曾读过的秘典上看来的。再说；自己束手无策，照这孩子说的去做也是仅馀的希望，必须一试，她可再也禁不起失去孩子的打击。
    青蒿是治疗疟疾的特效药，但遇高温就会失去药效，若用冷压法製剂就完全对症了。陈清以生捣青蒿取了药汁，于是药到病除，救回萇申一条小命。
    陈清感念上天经孩子之口赐示灵方，决定以这帖药普救眾生，以报上天恩泽。于是她就不辞劳苦地跑遍疫区的每一个村庄，施药治病，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给巴人治病有个小麻烦，那就是巴人信巫不信医。陈清还得拐个弯，扮成巫师，表演一下法术，才能顺利让他们接受治疗。不过这不是问题，因为巫术恰是她娘家萇家的祖传绝学之一，盖当年萇弘正是朝廷钦定的天下首席巫师(註二)呢！所以这么巡回演出一圈下来，整个巴境都知道二水村有个法力高强又慈悲慷慨的巫女，她是个寡妇，人称「寡妇清」。
    在陈清巡回行医的这段期间，家里传来消息，大少爷罗宇失踪了，他独自上山打猎大半个月未返。
    陈清得报心忧如焚，她掛念儿子，不得不干冒不讳，窥伺天机，就求神问卜了起来。好在此行一干有关鬼神之事的道具携带齐全，可以立即施展「大衍筮法」。
    陈清备妥五十枝蓍草，斋戒沐浴焚香祈祷，然后澄心净念，捻草演算，结果得出的卦爻是「大有?上九」。易经对此卦的註解是「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是三百八十四个卦象中最吉利的至尊卦王，意思是说这小孩现在由老天爷在罩，非但安全无虞，而且还有一大堆好康的。
    陈清愣了一愣，她原本只期待看到儿子平安的卦象，没想到竟然是这等结果，一个小孩在洪荒绝域中又哪来什么大吉大利？好像不大合理。于是她又占卜了一次，结果又是「大有?上九」。
    陈清傻眼，她原来对占卜这玩意儿敬而远之，对天机保留一份尊敬，不敢去测试它准或不准。但现在连续两次占得同一卦爻，就似乎是上天在回应她的疑惑了。陈清默祷，大着胆子祈求上苍再给她确认一下，然后占卜了第三次，结果仍然是「大有?上九」！连续三次同卦同爻的机率将近六千万分之一，显然天意如此，不用怀疑。陈清放下心，松了一口气，传话回家，吩咐大伙儿别再找那孩子了，到时候他自然会回来。
    原来罗宇心中已有了如何开创伟业的想法，那些想法虽然还不够具体，但方向却很明确，而往那方向前进的路途中，最关键因素就是“钱”。靠家里的丹矿与经商，是远远赚不到他所需要的巨额资金的，他需要桃花源的金矿。
    于是罗宇就出发前去寻找桃花源，打算好好勘察一番。由于妈妈和师父都不在家，奶奶也从来不管束小孩，因此他就跟梅姑打了个招呼，说要出门打猎。然后就揹上野营篓子，拎了根短标枪，驾隻蚱蜢舟，往涪水上游去了。
    村子里的人打猎，一般不会远过周遭三十里，来去通常两、三天，最多五、六天。可是罗宇这回出猎，光是在涪水行舟就跑了三百六十里，几乎快要到夕瑛阿姨的娘家夕滩村了。
    (註一)中医典籍所说的青蒿，在现代植物学中称为黄花蒿，而现代植物学中的青蒿则是另一种植物。
    (註二)《淮南子》记载「萇弘，周室之执数者也。」。《史记?封禪书》记载「萇弘以方术事周灵王，…设射貍首…依物怪欲以致诸侯。」。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十一章[桃花源记]

    罗宇摇着蚱蜢舟静悄悄地驶入了一处河湾(註一)，这河湾长达十里，从湾口到湾底这十里的两岸平行等距，形状就像是另一条河道，只不过河水却是由涪水倒灌进来的，所以称它为河湾，而不是另一条涪水的支流。
    这河弯相当宽阔，水势平缓，两岸亦多平坦，但却没有一户人家居住，甚至连打渔的小舟都不见一艘。原来故老相传，这儿是整个巴地所有亡灵的聚集栖息之地，而且这些亡灵还会抓活人来交替。既然每个村子的巫师都这么说，那么几百年来就没有人敢去以身相试，并且还把这个河湾称为「聚鬼湾」。
    罗宇到达聚鬼湾时天色已暗，他不怕鬼，就在此靠岸宿营。次日一大早，他将船划到河湾的底端，那儿隐密之处露出一条小河(註二)的河口。原来此处还真有一条涪水的支流，只不过匯流处深藏于此，而不在十里外的涪水河道上，而且河道十分狭小，只能算一条小溪，大船是驶不进去的。
    沿着这条小河溯源而上，行得约摸百里，就驶入了一片茂密的桃林之中。这桃林水道纵横，宛如迷宫。罗宇默念着「逢七右拐，三十桨插中…」之类的口诀，七拐八弯地就来到了一条“隧道”的入口。说它“隧道”并非那真的是一个山洞，而是两岸粉红色桃花的枝干浓浓密密地覆盖整个河面上方，使小河变成了一条桃花隧道。
    罗宇摇着蚱蜢舟在那条桃花隧道里驶了没有多远，就见小河变成了一沟涓涓细流，无法再行船，于是他就下船涉水步行，直走到这条小溪的源头。这源头是一片山壁岩石中的一道缝隙，泉水就从岩石缝隙中潺潺流出，但就仅此而已，除了山壁与泉水其他什么也没有。
    罗宇愣了一下，旋即暗叫一声糊涂，奶奶说的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光景了，现在的情况当然不一样。他环视四週，瞄准一处山壁，砍光攀爬其上的藤蔓，露出了一个山洞。那山洞很宽大，高逾丈馀，可供三人併肩行走。罗宇在山洞口驻足片刻，心想这就是了，是爷爷奶奶曾经在此隐居，爸爸度过童年的那个山谷「桃花源」。
    罗宇拔足进洞，走了不过百来步就出了山洞，眼前豁然开阔，出现一大片山谷。站在高处眺望，这片谷地从这头到那头估计少码有二、三十里长，中间放宽两头收窄，算算约有一、两万亩大。这山谷草木茂盛，看来土壤肥沃又水源充足，若是种粮食的话，养活四、五百户人家不成问题。
    罗宇继续沿着山谷前进，直走到这山谷的最宽处，然后转向东穿过一个约五里长的隘道，又见另一片开阔谷地。这山谷大小形状与前面经过的那块地相若，两个山谷一东一西平行并列。东边这山谷地势不如西边的那样平整，然而花木扶疏，虫鸣鸟啼，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纵贯整个山谷，景緻秀丽宛如人间仙境。
    罗宇在小河的西岸找到了父亲儿时游戏探险的山洞(註三)，那山洞很大，比洋水岸壁上的藏书洞还大的多，而且也比较平坦，比较乾燥，更适合藏书，若把萇家藏书迁移至此处倒很理想。
    从山洞洞口沿小河往南走了没几里，一座小桥赫然出现在眼前。那座小桥乌黑黑地似是老迈腐朽，其实却是金丝楠阴沉木的顏色，那木头千年不腐，牢靠的很。过了小桥，山脚下草木掩映之间，依稀可见几间木屋。那木屋藤萝绕墙，翠竹掩牖，屋墙屋顶外表都是乌黑一片，想来也是以金丝楠阴沉木所造的囉！
    那些木屋说是一栋一栋的房子，但仔细看去，前后两厅，左右两厢，原来是一座四合院，只差没盖院墙罢了。
    这是爷爷盖的四合院，罗宇穿过了四合院的前厅与中庭，来到了正厅。厅中瀰漫着一缕金丝楠的清香，可能是因为这香气的关係，屋内没有蚊虫，也不见蜘蛛结网，是以虽然到处积满厚厚的尘埃，室内情景陈设却清爽明白。
    罗宇在小屋里里外外走动，东瞧瞧西摸摸，缅怀父祖遗泽，感怀唏嘘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罗宇把山谷里到处都逛过了，他就向山谷外的勘察。往西谷北边去翻过一个山头，就可远远看到他们家的丹矿。那儿有人正在採矿，就不用去参观了，免得让矿工察觉附近还有这么一个秘密仙境。但是以后不妨在此开闢一条步道通往间口村，藉由运送丹矿的蓬水水道，做为桃花源的备用交通线。
    查看过了北方，罗宇掉头往回走，去看看爷爷发现的那个金矿。他得先去评估一下金矿的蕴藏量，并且预先设想一下该如何开採，在哪儿熔铸，以及经由甚么路径输送等等问题。
    桃花源东谷外的南方，也是翻过一个山头，就是爷爷发现金矿的所在。由于奶奶说得很详细清楚，罗宇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那是一个砂金矿，也就是一条沉积了金砂的小溪。溪底的金砂金砾密度极高，使整条溪都呈现黄澄澄的顏色，简直就是一条“金溪”。
    罗宇举目眺望了一阵，就溯溪往上游走，他要去找找这些金子是打哪儿冲下来的。他不是财迷，这条溪里的金子估量着也儘够用了，更多的金子也不会更有趣些，他只是想找点事情干。
    罗宇沿金溪溯流而上，愈走地势就愈险峻，丛林就愈浓密。走到后来古木遮天，一片阴森，根本就是个洪荒绝域。经过三天艰苦的跋涉，他终于在一处山脚下找到了岩金矿脉的露头断层，山下那条溪中的金砂金砾就是从这儿冲刷出去的。经过一番探勘，他发现这整座山就是一座金山，虽然大概用它不着，但有这么个厚实的后盾总是更加安心。
    罗宇感到此处环境兇险便要离去，但似乎已经迟了。四下突然变得一片死寂，没有虫嘶鸟鸣，没有枝叶婆娑，透出不祥的肃杀之气。他环顾打量，驀地混身僵硬，汗毛直竖，一股凉意从心头涌起。直觉很明确地告诉他猛兽来了，而且是极巨大、极兇暴的猛兽！
    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玩意儿，既然不知道来的是什么，那想来爬上树不是个好主意，谁知道那东西会不会爬树？但有一点大概不会错，就是那东西的脚程不快，否则这时候已经扑上来开饭了，那还会让他愣在这儿盘算？可是所谓脚程不快也是相对于四条腿的走兽而言，比起两条腿的人类却又未必慢了。但无论如何，最合理的策略恐怕还是撒腿狂奔。
    主意打定，罗宇把他腰上掛着的一隻山鸡摘下，那山鸡是他不久前打到的，原准备拿来当晚餐。不过他这时已顾不得晚餐了，就将那山鸡往身后一扔，拔腿就跑。希望那猛兽享用了他的孝敬可以放他一马。
    罗宇朝下风处急奔，向下风跑是丛林求生的基本常识，无论猎人还是猎物都要抢佔下风，免得自己的气味被对手闻到。儘管做出了正确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因而脱离险境。但那猛兽似乎只爱吃新鲜的，对那隻硝过的死山鸡不感兴趣。而且不知牠有什么异能，竟然不受顺风的影响，照样紧紧追躡而来。唯一聊堪安慰的是，牠还真的跑得不快，在速度上只能和这个小孩打了个平手。
    就这样一逃一追，追的追不上，逃的也逃不掉，不妙的是罗宇一直顺着西南风往东北跑，这就愈来愈深入蛮荒了。更不妙的是，他发现自己被逼入了一个山凹子之中，除了来的方向之外，其馀三面都被千仞(註四)绝壁环绕着。这些绝壁即使在他体力最充沛时也爬不上去，更何况他已连续奔跑很长一段路了，早已精疲力竭，现在只是在勉强支撑着，要攀越绝壁逃走那是绝无可能的。
    但罗宇天生就是见了黄河还不死心的个性，他从来就不懂得什么叫认命，爬不上去也得爬。于是他走向山崖脚下，要仔细地勘察崖壁，希望能找到一条或可攀爬的路径。细看之下，到处都是光溜溜的石壁，可供抓踏的落点零星分散，不能连成一条攀爬的路径，可是他却发现了别的奇景，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原来那山崖脚下散落着十来个坑洞，洞口大小不一。但无论洞口是大是小，这些洞都很直，更且很深，从洞口往下看大多都深不见底，尤其是洞壁光滑平整，就像地上的这些峭壁一般。这其实是石灰岩岩溶竖井，在桃花源所在的武陵山区及二水村所在的大娄山区颇为常见，其中深达两、三百丈者所在多有。如现今重庆市武隆县天星乡境内，就有数十个超过一百公尺深的岩溶竖井，而其中「汽坑洞」深达九百二十公尺。
    (註一)该河湾看来似乎位于当今贵州省铜仁市沿河土家族自治县团结街道復兴村小河口的北边。
    (註二)这条小河很像是现在的「白泥河」，上游又称「甘龙河」。
    (註三)这山洞很像是现今称为「伏羲洞」或「太古洞」的岩溶洞穴，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岩溶洞穴。
    (註四)一仞合1.84公尺。

 第四卷[黎明前夕] : 第十二章[九死一生]

    像这样又直又深洞壁又光滑的竖井，除了鸟儿还能飞上飞下之外，任何爬虫走兽都不能够进出。若能躲进洞内避难，不管追他的怪兽是什么，谅来都拿他莫可奈何了。但问题是，他也爬不下去，就算下去了更爬不上来！
    那怪兽就快要追到了，没时间另谋什么良策，不过还有最后一丝希望。罗宇捡起石块，一个洞捱着一个洞地往洞口里扔，然后凝神倾听，虽然石头扔下去要隔很久才触底，但他的耳力绝佳，能听得出这些石穴的底部都是硬地，若是往下跳必然粉身碎骨。
    但是有一个坑例外，石头扔下去后竟然无声无息，以他的听力之敏锐却什么也听不到，当真是深不可测。罗宇搬来了一块大石，将之推落洞中，在漫长的等待之后，这次听到了隐约传来的回音：「噗通！」一声，这坑底是水！
    看来这个洞的底部是个地下湖或地下河，但这个洞实在太深了，从这么高处落到水面恐怕难逃震死的下场。可是，往下跳却是唯一的求生机会，虽然那仍然是九死一生，但总要比必死无疑好些吧？
    罗宇评估了局势，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想。他站在洞口边上，面向来时的方向，举起标枪，静待那头想要吃他的怪兽出现，他想在临死前瞧瞧这害死自己的猛兽长的是怎么一副德性。
    罗宇没等待多久，前面就腥风大起，长草之中驀地冒出了一颗绿色三角脑袋，足足有粮斗的两倍大，是如假包换的一颗蛇头。而连着蛇头的蛇身则是黑色带着网纹，比水桶还粗。这蛇的大部分身子都埋在长草之中，看不真切，但从那草木匍掩的面积瞧来，这条蛇怕不长达十多丈。这么巨大无匹的大蛇，除了传说中「巴蛇」便无其他可能了！
    《山海经?海内经》书中记载：「西南有巴国，又有朱卷之国，有黑蛇，青首，食象。」，而从罗宇眼前这条巴蛇的体型看来，虽然要吞下大象恐怕还颇勉强，但吞一条水牛却应该没有困难。令人不解的是，这么巨大的猛兽，不知为何对这个只够牠塞牙缝的小孩特别感兴趣，或许是因为人类对牠而言算是稀罕的珍禽异兽吧？
    罗宇这下子明白为何他一直佔了下风，却仍然不能摆脱被追猎的原因了。原来蛇的嗅觉故然灵敏，但蛇还有另一种更灵敏百倍的感官，那就是它的腹部能感应地面的震动。罗宇的脚步虽然已比一般人要轻得多，但对这条大蛇而言却像地震那般清晰，追踪起来实在太容易了。
    罗宇明知不是对手，却心有不甘，想要戳这逼人太甚的畜牲一枪，先洩洩愤，然后再跳下身后的深坑碰碰运气。
    那巴蛇见罗宇摆出了迎战的姿态，便放缓了身形，瞪着海碗大的怪眼，昂首吐信，蜿蜒逼近。
    罗宇又紧张又亢奋，他高举标枪，手心冒汗，紧盯怪兽，等待那最后一击的时机。突然他心头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不一会儿便恍然大悟，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投出标枪，拔出宇儿剑挡在胸前，奋力倒纵往身后的深坑跃下，但是他醒悟的太迟了！
    原来罗宇只顾盯着那蛇头，却忽略了长草中蛇身的动静。那巴蛇在头部缓缓进逼的当儿，也将蛇身收到了头部正下方，盘捲了起来，这就像虎豹在扑击前的蹲踞蓄势一般，正是蛇类暴起发难的准备动作。
    罗宇投出的标枪射到那巴蛇身上就无声无息的掉落在地，就像给牠抓痒似地。而罗宇甫一跃起，巨大的蛇身便如同劲矢一般射向他，迅捷无比地将他缠绕了起来。要知蟒类狩猎必定会先将猎物缠绕勒毙，然后再将猎物整个吞下。虽然以罗宇小小的体型而言这实在是多此一举，直接一口吞下反倒更方便。但兽类就是兽类，这条大笨蛇岂会去想那么多，牠只是遵照既定的程序办理罢了。
    那蛇用身躯前段去缠绕罗宇，而尾部则捲住了洞口边的石笋，当大半截蛇身随着罗宇向洞内下坠的时候，它便尾部一用力，就要将自己的身躯连同掳获的猎物一并向上拉起，好回到地面去慢慢品尝这道甜点。
    罗宇整个身躯埋在巨大的蛇身之中，没有一点露在外头。他已无法呼吸，眼冒金星，眼看就要被勒的全身骨骼尽碎而亡。就在大蛇要将牠自己拉回地面的当儿，罗宇狠劲一发，不再试图去抵挡环绕周身的压力，反倒奋起馀力，将手中的宇儿剑往蛇身上死命地刺入又切下，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饶那巴蛇浑身的鳞片坚如金铁，却也吃不住宇儿剑这等削铁如泥的宝剑，被罗宇这么一刺一切，身上登时便拉出了一道一尺来长的口子。对于这么巨大的动物来说，这原本也只是小小受伤，并无大碍。但活该这头畜牲的气数尽了，牠吃痛之下，本能地就收回身子伸展在外的部分，要捲曲成一团。这纯粹是天生的反射动作，没啥道理好说的，但这大笨蛇却忘了牠之所以没掉下万丈深坑，全仗着尾巴还勾着地面的石笋呢！
    话说那条巴蛇吃痛，反射性地收回尾巴，这一来巨大的身躯便再无支撑，轰！的一阵如雷巨响，就挟带着已经不省人事的罗宇，重重的向不知有多深的黑暗坑底坠落。
    这个竖井深到不可思议，是个名符其实的千仞绝洞。那巴蛇从这样的高度掉下来，即使它一身铜筋铁骨，也被震的全身筋络吋断。不过这畜牲也着实了得，受了这样的重创却一时未得就死，这会儿一颗大脑袋还在水底猛冒泡呢！但它已全身瘫痪无法游出水面，要不了多久就会溺毙的。
    虽然这条巴蛇自身被强大的衝击力撞成重伤，但它浑厚又富于弹性的躯体却成了最佳缓衝肉垫，为裹在蛇身内的罗宇吸收了全部的衝击力，使得他毫发无伤。
    一阵剧烈的震动加上刺骨的严寒，刺激罗宇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发现紧箍在身上的蛇身已松动了许多，可是他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因为他正沉在水里，就快要溺毙了。
    他已无法思想，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狂乱地挣扎。求生本能搾出了他所有的肾上腺素，爆发了一股大力，死命一撑，居然就挣脱了压在身上重如山岳的蛇身。他手脚划得十几划，哗啦一声，脑袋就浮出了水面，大口大口的喘气。
    罗宇甫喘过气来，又感到身体週遭的水竟是奇冷无比，马上就要把他给冻僵了，显然他必须尽快游上岸，脱离这刺骨严寒，才有可能保住小命。
    游泳不是问题，罗宇年纪虽然幼小，但水性胜过二水村与罗氏船队的任何水中好手，连他的水功师父罗涌也不例外。问题出在此处光线极为微弱，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岸边何在，不知哪个方向是可以登岸的平缓岸边，哪个方向又是无法攀爬的陡直岩壁。若游错了方向，或者整个潭岸都陡直而全无可登岸之处，那就死定了。
    罗宇在碰到无法可想的时候，就不会浪费一滴精神去多想。这时便是如此，他不是不知道问题的严重，但既然无法可想，那就只有管他三七二十一，闷着头拼命往前游便是，碰到啥就算啥吧！
    游了没多久，罗宇的手就触到了岸边。天可怜见，没让他倒楣到底，还好这是一个平缓的碎石滩，罗宇奋力将疲惫的身体拖了上岸。不过磨难还没结束，岸上虽然不若水中那般澈骨冰寒，却也是极为阴冷，他浑身冰寒湿漉，若不迅速找到取暖的方法就会被冻僵的。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寂静，罗宇瑟缩在冷冽的空气之中，但是这样绝望的环境并没有使罗宇绝望，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绝望。他没有灰心，没有放弃求生，没有去想寒冷，也没有想到恐惧，事实上没有去想任何事。他只是以无比的专注去感觉，感觉那个方向比较温暖些，哪怕只是比较温暖一丝丝也好，他都会向那一丝丝的温暖靠近，好争取多一丝丝的生存机会。
    嗯，有了！左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丁点温度，虽然那极为微弱，但没有逃过他全神专注的感应，于是他站起来向那个方向前进。虽然他迫切地需要温暖，可是他走的很慢，因为一方面脚下非常滑溜，那应该是石头地面长满了苔蘚之故。再一方面这儿几乎没有光线，完全不知道前面是否会撞上鐘乳、石笋，是否会掉落坑洞，或者碰到什么毒物。这儿是个充满不测兇险的黑暗世界，稍一不慎，轻则受伤，重则殞命，而以他目前的处境而言，那怕只是受到轻伤，都会使那已经很渺茫的存活机会变得更加渺茫。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一章[脱胎换骨]

    罗宇已经不停歇地连续狂奔了大半天，接着被巨蟒勒到昏迷，然后又浸泡在奇寒澈骨的水里几乎溺毙，这时候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就此放弃，躺平等死算了。但他天生就是没有“放弃”这种概念，只要一息尚存，只要灵智不灭，他就会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罗宇强忍着无边的痛苦、疲累与寒冷，以无比的专注去运用所有感官知觉，全心全意地协调从指尖到脚尖每一丝细微的动作。就这样一寸一寸地前进，渐渐地灵台之中化作一片空明，进入了一种如梦似幻的状态。
    事实上这本来是一个全然无望的死境，但是他却以强大无比的意志力，从没有体力中搾出了体力，从没有精力中挤出了精力，更以无比的专注，将这一点无中生有的体力与精力，倾注于他目前的专心感觉与谨慎行动。
    这种在极端艰困之下所做的极端求活努力，已将罗宇带入了自古以来修真炼气之士梦寐已求的“浑沌归一”之境。虽然这不会使他的体能、感官与智力立刻有何改变，甚至也不能缓解他目前的痛苦，但却打开了一扇通往超越肉体巔峰的大门，让他走进去窥探门内的神奥世界。
    在这番艰苦到极点、专注到极点的磨练之后，浑沌归一之境已成为罗宇身、心、灵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从此以后他不管是一呼一吸，举手投足，还是走路睡觉，说话吃饭，无论做什么或什么都不做，都自然而然地暗合天地运行的法则。这等道行高深之士在闭关时才可能进行的功课，他却是无时无刻都在修练，而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就这样在忘我的状态中，他像梦游似地走过了漫长的滑溜苔地，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巨石，绕过了接连不断会让他撞破头的鐘乳与石笋，避过了无数能让他摔断腿的坑洞与让他摔死的峡沟。这样的奇蹟是老天爷在造就他，也是他自己用无与伦比的意志挣来的。
    罗宇愈前进，温度就愈上升。终于他觉得已经够温暖了，就停止前进，躺下来深吸了口温暖的空气，眼皮还来不及闔上就立刻沉沉睡着了。
    罗宇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丝毫没有那种因为睡太多而导致的昏沉感。不过好事也仅止于此，眼前仍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仍然受困于地底深处，而且肚子还饿得咕咕叫。
    若是换了别人的话，此时必然会有一大堆感触，好比为之前的兇险而心怀馀悸；为大难不死而暗自庆幸；为自己这么倒楣而嗟搓叹息；为可能与家人永别而伤心落泪；为期望别人前来营救而心存侥倖；为脱困逃生无门而颓然自怜；为眼前一片黑暗而心生恐慌。但罗宇根本没有去想那些，现在肚子饿了，就只想到该如何解决吃饭的问题，等吃饱了再去想如何脱困就好了。
    他想到就行动，起身便往来时的方向摸回去。他虽然不知道这座地下迷宫中是否能找到什么食物，但至少在他掉下来的地方还有一条大蛇可吃。
    为了在一抹漆黑中找出来时的方向，罗宇就像来的时候那般，再度凝神感应周遭的温度，极度专注地去捕捉那一丝丝凉意，凉意传来的方向就是那寒潭所在了。
    这一次在漆黑中前进似乎比来时稍稍容易一点，罗宇不多久就抓住了方向，也仍然像来时那般摄虑静心、一寸一寸地缓缓朝着凉意传来的方向移动。同样地；这次移动起来也似乎比来时稍稍快了一点，但仍然在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到达寒潭岸边。
    罗宇抬头朝头顶一望，看到了他掉下来的洞口，就像是在一片漆黑的天空之中掛着一颗星星。一颗星星那能有多亮？原本是不足以映照出任何东西的，可是罗宇却发现他居然可以藉着这一点点“星光”对这个寒潭打量一番了。他看到了水面的反光，那反光固然极为微弱，但他竟然也能隐隐约约看得到，儘管他并不知此时自己已经和常人不同了。
    这个寒潭略成圆形，就地下湖而言算得上相当巨大。圆周约摸有十里长，罗宇和那巴蛇掉落的位置应该是正对着洞口，或说在那颗星星的正下方，大约就恰在湖的中心。罗宇瞅准方位一跃入水，冒着刺骨的冰寒，游到湖中心潜入水中。
    罗宇把位置抓的相当准确，没一会儿就摸到了那条大蛇，这可以从那蛇的鳞片来确认不会是别的东西。但蛇身却变得硬梆梆的毫无弹性，原来是那寒潭底部的水温已接近冰点，使蛇身内的水分结冻起来，成了一根巨大无比的蛇肉冰棒。
    罗宇想要吃巴蛇肉，他首先得找到宇儿剑才行，否则这蛇肉坚硬如石又如何能撕下？若打算张口去咬，那牙齿绝对会被坚如金铁的鳞片给磕崩了。
    寒潭的水底下几乎完全没有光线，黑沉沉地伸手不见五指，要找剑就得用摸的，而且必须非常小心地摸。因为那「宇儿剑」锋利无匹，若稍一疏神，半个手掌或许就无声无息地被削掉了。
    罗宇顺着蛇身摸索，虽然那条巴蛇长达十五、六丈，但他这回运气还算不差，只浮出水面换气了三次，就找到了蛇身上被他一刀割开的伤口。然后又换气了三次，在蛇身伤口附近的潭底，将宇儿剑连同剑鞘都摸到了。
    罗宇这时已达体能的极限，没力气挑肥拣瘦了。于是他不遑细想，随手就在最靠近的蛇身上挖下了一块肉，收剑入鞘，拿着蛇肉奋力游回岸边，瘫软地伏卧在冰凉滑腻的岩岸上。
    他只趴了片刻，就挣扎站了起来，因为再不爬起来就会陷入昏迷，然后死在这儿了。可是儘管他维持了清醒，但这时候还是无法进食，因为那蛇肉硬梆梆的啃不动，而且还是生的。要知这条大蛇活了几百年，身体里不知有多少奇奇怪怪的寄生虫，为了避免那些寄生虫反过来把自己当成人肉沙西米，蛇肉是绝对不能生吃的。
    可是无火无柴的又要如何去煮熟蛇肉呢？罗宇想到了刚刚睡觉的地方，那儿很温暖，想来附近应该有温泉。温泉在这一带并不稀奇，但那温泉的温度是否热到足以煮熟食物就不一定了。不过他并没有别的选择，担心这个“不一定”也没啥意义，于是罗宇再一次往那温暖的方向摸去。
    这一次虽然他的体力更加衰弱，可是移动的速度似乎反倒不像上次那么慢了。但这还不是最令他惊讶的，最令他惊讶的是，当他摸到了那热源之所在之处时，居然能“看”到那一大池的温泉！此处不像寒潭那儿还有一点点光线，这里完全的黑暗，是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的，可是他却看到了。虽然那池热水的影像极淡极模糊，在似有若无之间，而且呈怪异的红色，但很确定那不是幻觉。罗宇心想难道自己的视觉感知频域已经扩展到红外光了吗？总之能看到是好事，因为那池温泉是滚沸的，若在黑暗中一脚踩进去那不堪设想。
    罗宇将蛇肉放在温泉里煮熟了，顺利地吃到了美味的一餐。那蛇肉非但滋味鲜美，而且吃下肚后全身感到暖洋洋地。不过似乎又有点太暖了，而有一种燥热袭身之感。
    要知蛇肉原本就是温热滋补之物，尤其这条巴蛇是上古异种，它的肉更是大热大补之至。若是落在良医手里也只能取用些许微量，配上君臣佐理的药材，才能製成强身救命的灵药。像罗宇这样一吃一大块，如同引火自焚，若不及时化解，过一阵子便要热潮爆发，七窍流血五脏俱焚一命呜呼了！
    罗宇开始热得难受了，于是他又跑回那寒潭那儿，噗通一声一跃入水，好泡个凉解热。他在寒潭中只泡了片刻，就发现这样没有用，体肤固然冰寒凛冽，但内腑仍然燥热难耐，内是内，外是外，内热外寒根本搅和不到一块儿。他心中一动，想起师门的两仪真气心法，能周转内外，调和阴阳，不正好能用上吗？
    于是罗宇漂浮在寒潭之中，仰面露出口鼻，运气调息，练起了两仪真气。只运气一个大周天后，就大见奇效，内外交融，内腑不再那么燥热难耐，体肤也没有那么冰寒凛冽。他继续运功，直到内不热而外不寒，通体舒泰，这才收功起身，回到岸上。
    从千仞高处摔落又险些溺毙，到克服致命的大寒大热，乃至于解决了飢饿问题，至此罗宇已渡过攸关生死的所有难关，保住小命活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开始思考如何从这个千仞深井里脱困的问题了。他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妙计，唯一脱困之道，就是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二章[天人大道]

    既然一步一步的爬上去是脱困唯一的方法，那么就动手吧！罗宇拔出宇儿剑，开始在崖壁上凿洞，他要在崖壁上凿出一个个攀岩脚踏。用这法子攀爬这千仞绝壁恐怕要费时好几个月，也相当危险，但捨此之外别无它法。
    不过又发生新的问题了，罗宇只凿了一个脚踏，就飢肠轆轆，觉得非吃东西不行。他只得收工，下水割块蛇肉，然后小心翼翼地摸去温泉那儿，煮熟了蛇肉，又如履薄冰地捱回寒潭这儿，下水运功驱寒却热。这一大套都搞完了，才能復工，继续凿岩。然而，还是只凿了一个脚踏，就又得重覆吃饭的程序了。
    罗宇大吃一惊，不知自己的肚子在闹什么古怪，心想这样子闹下去，九成的时间都花在解决飢饿的问题，那还能凿甚么脚踏？爬什么岩壁？
    罗宇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他推测自己之所以变得特别容易飢饿，应该是因为巴蛇肉中含有大量的「五羥色胺」(註一)。这种成分吃下肚后，经两仪真气中的阳刚之气催动，强烈刺激了「间脑下视丘漏斗核」(註二)，使之不断分泌大量的「食慾素」(註三)，而「食慾素」则顾名思义，那就是会让他不断地想要进食。
    在当前没有药物可用的情况下，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只能从内功下手。也就是设法使两仪真气不再催动间脑下视丘漏斗核。那就必须要想办法使原本各自分立的阴阳两股真气融合为一，将锋锐的孤阳之气，缓解为温和的阴阳相济之气，这样就能避免助长五羥色胺的刺激性了。
    要将阴阳两股真气融合为一，倒有个现成的办法，那就是将两仪真气与瑜伽形意拳合治为一炉。他早就察觉瑜伽形意拳与两仪真气能相辅相成，融洽共存，只不过他以前是分开来各练各的，而现在得把这两门内功合在一起练了。
    一般人极不可能同时运行两种内家真气，但罗宇却大可一试，因为他从小就能左手画方右手画圆，心分二用正是他的特殊天赋。
    罗宇既然能够同时运行两仪真气与瑜伽形意拳，照理说应该顺利将两种内功融而为一才是。不过事情总是知易行难，他练了好几次都功亏一簣。原因出在瑜伽形意拳是动功，练功时必须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姿势，这就无法既保持在水里行功，又能随时将口鼻露出水面呼吸。也就是说，他始终无法在寒潭里将瑜伽形意拳行功一个周天。
    最后他下定决心，这回无论如何要闭气到底，非要将这两功合一的神功练成不可，否则就无法生离此处了。于是他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忍住缺氧的痛苦，坚持要在水里将全套动作做完。
    在罗宇闭气时间已超过人类生理极限的时候，他仍坚持下去，绝不放弃。于是在他开始进入昏迷濒死的当儿，突然间浑身上下发出嗶嗶啵啵的声响，肌肤冒出一颗颗的气泡，接着溶解在水中的氧气渗透到他皮下的微血管中，被血液带到全身，使他身体的各器官组织再度正常运作。就这样，罗宇开始用皮肤呼吸，他活过来了。
    几天前当罗宇突破生死玄关，进入浑沌归一之境之时，就一脚踏入了所谓的“天人大道”，也就是修练成为陆地神仙的过程。在一万个修练仙道的人里头，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勤修苦练一辈子都无法跨过这个门槛，而他却不自觉地跨过了。不过一旦跨过这个门槛，踏上这条大道，就会遭到极严厉的考验，这个考验叫做“天劫”。若能通过天劫的考验而不死，就进入了下一个更高的境界。刚刚罗宇在水底几乎溺毙的危难与痛苦，就是这么一个天劫。而罗宇渡劫成功，在天人大道的路程上又更上层楼了。
    于是罗宇就开始像鱼一样自在地在水中呼吸，顺利完成了行功一周天，将瑜伽形意拳与两仪真气合而为一，创下了一门震古鑠今的史诗级神功。由于这种功夫将阴阳两仪合而为一，非阴非阳，既阴又阳，罗宇就给它取了个蛮贴切的名字，叫做「太极神功」。
    神功既成，解决了最后一个麻烦，罗宇就开始正常地开凿脚踏；正常地去温泉煮蛇肉进餐；正常地返回寒潭练太极神功；然后继续开凿脚踏。如此周而復始，进展神速。而且更棒的是，罗宇发现自己并不需要睡觉，可以昼夜不间断地进行这样的程序。
    除了不需要睡觉之外，罗宇身上其他的特异功能也日益增长。譬如他在怪石嶙峋、崎嶇湿滑的山洞中移动的速度愈来愈快，到后来快到如同鬼魅闪动、疾风飆拂。又如他的夜视能力愈来愈强，到后来仅凭一点星光，看这整个竖井就如同白昼。就算在完全没有光线之处，只要物体的温度有些微差异，他都能清楚的以红外线视力看出来。至于他的内功愈来愈浑厚，肢体筋骨的力量愈来愈强大，六识感觉愈来愈敏锐等等，那就更不在话下了。
    随着规律练功的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宇手上的劲道愈来愈强，愈来愈巧，在洞壁上凿脚踏的速度愈来愈快，不知不觉间距离洞口只剩下五百多尺了。这天他吃过蛇肉，练了功，然后游上岸，跳上他开凿出来的“天梯”，向洞口攀爬。
    不一会儿，罗宇攀到了天梯尽头。他深吸一口气，拔出宇儿剑，开始开凿最后一程。经过半天的勤奋工作，终于完成了最后几个脚踏。他收剑入鞘，伸出四指入洞牢牢扣住最后一个脚踏，用力向上一挺，再曲腿一蹬脚踏，就翻身落在洞外，逃出生天重获自由。
    罗宇在那千仞绝洞里整整待了三个月，但他却不急于回家。他想反正母亲和师父都还在外头济世救人，那自己也不必间着，就趁此去办一件重要的私密之事好了。此外，他也想顺便瞭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真实面貌，因为光是知道“歷史”上记载的那些大事是不够的，而应该去亲身体验这个世界，好为即将展开的雄图大略预做准备。而且他觉得自己的武功大有进境，应该已不必怕什么强盗土匪，大可放心去“闯荡江湖”了。
    罗宇拾回标枪与揹篓，循来时路返回金溪，尽量多捡了一些金砾，就往东方而去。他打算翻越武陵山脉进入黔中(註四)，然后沿沅水(註五)而下，穿过南大泽(註六)直抵郢都，然后再循一般的行旅路线前去大梁。
    罗宇翻越了几个山头，就发现这深山里居然还有别人。不过那人正被一条巴蛇缠着，只露出个脑袋。罗宇又惊又喜，惊的是那人眼看就要被挤扁了，喜的则是巴蛇并没有绝种，虽然眼前这条要比被自己当成粮食的那条小了不少，但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巴蛇。
    先别管稀有动物的保育问题，救人要紧。罗宇飞身一抓，抓住了那巴蛇的七寸要害。虽然他的手掌张开还不够蛇身粗细的十分之一，但却能连鳞带肉地紧紧捏住，雄浑无比的劲力直透那蛇的心脏，那巴蛇顿时血液逆流瘫软无力，身躯就松弛了下来。
    被蛇捲住的那人没被勒昏，而且看来也没断了什么骨头，蛇身一松他就趁机挣脱，竟然毫发未伤，可说极为了得。那人从背后抽出了一把宝剑，寒光闪闪地看来十分锋利，他一举剑就向那巴蛇斩落，威势惊人，那巴蛇鳞甲虽坚恐怕也吃不住这么一斩。可是他这一剑却落了空，那巴蛇竟然在剑锋及体的一瞬间飞了出去，飞到十丈开外，落地仓皇逃逸。
    那人愣在那儿，吃惊到无以復加。他刚刚这一剑，天下躲得掉的人一隻巴掌数的出来，怎么会落空呢？他吃惊的不是这条蛇，那畜牲再敏捷也快不过自己这一剑。他吃惊的是那个小孩，是他把蛇甩开避过他这一剑的。那小孩抓蛇、甩蛇他都看在眼里，那速度快如闪电，那一抓不要说那巴蛇闪不开，天下武林高手能躲得掉的也没几人。而且，能把一条数千斤重的巴蛇甩到十丈开外，那膂力不是上万斤了吗？这也太荒诞了吧？根本就岂有此理！除非那小孩不是人，是山里的妖精幻化成人形的，而那巴蛇或许是这妖精的亲戚什么的，不然干嘛要放它逃走？
    那人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得那小孩说道：「老伯！老伯！您还好吗？受伤了没？」，原来那人是个鬍子花白的半百老头，所以称他老伯。至于这小孩，当然就是罗宇。
    那老头回道：「没事！没事！」，又想想不管是人是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或恩妖，于是又接着说道：「多谢恩公，再晚半个时辰(註七)老头子就撑不住了。我叫邓岳，住在郢都，绝不或忘恩公的救命大恩。」。
    (註一)五羥色胺，5-hydroxytryptamine，是一种强效平滑肌收缩刺激剂。
    (註二)间脑下视丘漏斗核，hypothalamusarcuatenucleus，人脑中的一种神经元，包含了内分泌细胞神经元群。
    (註三)食慾素，orexin，一种神经肽激素，有刺激摄食的作用。
    (註四)黔中约当今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
    (註五)沅水即今流经贵州与湖南的沅江。
    (註六)云梦大泽长江以南的西部地带，称南大泽。
    (註七)战国时一天分为十六个时辰，即半个时辰有四十五分鐘。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三章[荒山较技]

    罗宇听了老头的名号不禁吃了一惊，没想到甫一出山就遇上个大人物。盖颖都邓岳乃「天下三峰」中的「墨神剑」，天下最厉害的剑客之一。他也是楚墨鉅子，原来墨子死后墨家分裂为三派，人们分别以这三派的大本营所在地称呼各派为齐墨、秦墨与楚墨，各有各的鉅子，而这位邓岳则执掌楚墨。由于墨者遍佈天下，徒眾涵盖各阶层，影响力极大，所以即使是各国的国君也要对墨家鉅子客气三分。
    罗宇正在忖思该如何应答，又听得邓岳说道：「这个…不知恩公是否认得那畜…嗯，那条大蛇？若是认得的话可否叫牠回来，真刀真枪地与我较量一下，他妈的这样子背后偷袭让老头子很不服气呢！」。
    罗宇猜得出邓岳在想什么，觉得超好笑的，就笑着说道：「老伯，我是人，不是妖，又怎会认得那条大蛇？老伯您既然平安无事，就饶了牠一命吧！」，接着长揖一礼，说道：「邓鉅子的大名，如雷贯耳，小可穰邑姬宇，拜见前辈。」，又说道：「大家都是外出人，互相援手本属应该，前辈就不必掛怀了。」。
    罗宇已打定主意，要恢復周朝宗室的身分了。在当今天下姬姓后裔之中，不立“氏”而以「姬」“姓”行世的人本来就很少，穰邑更只有他们一家。他虽没报出爷爷之名，但任谁听了都应该想得到才是，但邓岳似另有所思，没有在意。
    邓岳心头縈绕不去的是，刚刚这小孩那一手实在太惊心动魄，太不真实，不再确认一下恐怕一辈子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于是邓岳露出渴望的神色，说道：「恩公神功惊人，敢说天下无人能教得出来，应当自成大宗才是。老头儿嗜武如命，见猎心喜，渴欲拜领宗师剑术，万乞成全。」。
    姬宇想了想，说道：「我没学过剑术，身上也没有剑，但识得家传枪法，就以手上这桿枪来恭领前辈教諭。」。当时的人都以剑为随身武器，只有在打仗时才会使用枪、戟之类的长兵器，所以姬宇携枪不佩剑倒很特别。至于他谎称没学过剑术，那是不想施展阴阳剑法，以免洩漏了师父的行踪。再说他身上也没有携带长剑。
    至于他会的枪法就是六合枪，而称这枪法是家传也没骗人，只不过是他前世的父亲；今世的八十九世孙传给他的。此外，虽然六合枪使的是大枪，不过以他一个小孩子的身材来说，使个短标枪倒也差不多。
    邓岳闻言大喜道：「好样的！」，就挺剑立下门户，凝神备战。
    姬宇因为是晚辈，便不客气，摆了个「高吊四平势」起手势，喊声：「前辈看枪！」，便一招「青龙现爪」向邓岳刺去。
    姬宇前世当兵时经歷过两次白刃战，但那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在今生也是第一次与人动手。所以他一开始打得相当青涩生疏，不过他明白这老头武功极高，自己便倾尽全力也伤不了他，就毫无顾忌的尽情施展开来。他愈打愈熟练，愈打愈快，后来使到酣畅淋漓之处，枪尖化作一串串闪亮的流星，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奔放飞舞。这让他自己也大吃一惊，没想到经过千仞绝洞中一番熬炼，自己竟然变得那么厉害。
    原本邓岳为了观察姬宇的枪法，刻意只守不攻，而这时姬宇出枪已快如闪电，邓岳就算想缓过手来回攻一剑，却再也不能够了。打到后头，邓岳甚至出现左支右絀之势，若不掏出看家本领，恐怕今日还要栽跟斗呢！
    邓岳喝了一声「好傢伙！」，吸一口气，就施出了墨家剑法中最上乘的守招「金城千叠」。一时间剑影漫天，层层叠叠交织成一堵无隙可乘、牢不可破的剑网。墨家剑法本来就以防御严密称道于世，而邓岳摆下的这一招「金城千叠」则为墨家剑法中最彻底的守势，特别在邓岳手中施展出来，更已臻剑术中防守的最高境界。不要说斗剑时任何对手都无法攻破，就算面对千百枝如飞蝗般射来的箭雨，也能悉数挡开。
    姬宇知道无法攻破邓岳的防守圈，而邓岳也明白无法回攻姬宇一剑，于是一会儿邓岳就收招后退，哈哈一笑，长揖说道：「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姬宇也收枪还礼，说道：「不敢！不敢！承蒙前辈指点，小子获益良多。」。
    邓岳叹道：「恩公的速度与力量，实为老头儿生平仅见。待得恩公再练上几年，想来出手会更快、更重，到那时天下任何武功剑术在恩公面前都终归无用了。」。
    邓岳想想又说道：「不知恩公听说过『天剑客』吗？」。
    姬宇摇摇头，道：「小子不知。」。
    邓岳微笑说道：「故老相传，每八百年有一个无敌高手降世，他出手快如闪电重如山岳，无法闪避也无法抵挡，天下任何武功剑术在他面前都毫无用处。这没有功法心诀，没有人能教，也没有人能学得来，只能出于天赐。因此这位无敌高手可说是代天行剑，所以称他为『天剑客』。老头儿猜想，恩公应该就是天剑客了。」。
    邓岳接着侃侃而谈，他说在姬宇之前的上一位天剑客就是周武王姬发。牧野之战时周武王身先士卒，带头衝杀。由于他有天剑之能，所向披靡，杀得人数数倍的敌军血流漂杵大败亏输，开创了周朝八百年的基业。邓岳告诉姬宇这个故事的意思是，上天之所以会降下一位天剑客，那是要这位天剑客担负起极重大的天命的，周武王如此，眼前的你也应如此。
    邓岳语重心长的说道：「万乞恩公尔后能上体天心，代天行剑，不负这一身天赐大能。」。
    当时的各国互相攻伐，各国为了打仗而横徵暴敛，强徵民伕。而每一场大战之后，《战国策》形容为：「头颅僵仆，相望于境，父子老弱系虏相随于路。」，又说：「百姓不聊生，族类离散，流亡为臣妾，满海内矣。」，人民的痛苦还要远甚于商紂之时。因此，那个时代的人民普遍渴望天下太平，而墨家的核心主张“非攻”只是在喊出人民的心声罢了！然而墨者呼吁非攻了一百多年，各国混战不休却只有愈演愈烈。因此包括邓岳在内愈来愈多的有识之士，开始觉得唯有再出一个像周武王那样的圣王，打平天下，才能真正止战，解救黎民于倒悬。邓岳想到眼前这位小孩非常可能就是那位人民引颈企盼的救世圣王，对他油然而生无限的期望。
    姬宇听邓岳这么说心中很受鼓舞，但嘴巴上只简单应道：「谨遵前辈教诲。」。
    邓岳想到这小孩使的枪法也相当高明，倒不妨问问是什么来路。于是他问道：「恩公的枪法可有个名称？您说是家传武艺，那可否请教令尊何人？」。
    姬宇答道：「这枪法名为『六合枪』，先父讳『旺』，姬旺，以打铁为业，前辈应该没听说过。」。他很乐意与这位大人物建立交情，就继续报告道：「不过先祖父前辈或有耳闻，他曾在楚国担任柱国，名讳上『姬』下『广』。」。
    邓岳闻言一拍脑袋，道：「瞧我这糊涂的，穰邑姬家，除了姬柱国这样的好汉，还有谁能生出这般少年英雄的孙儿？没想到姬柱国不但带兵打仗厉害，武艺也如此高明。」。
    他沉吟片刻，又说道：「人人都知姬柱国当年是被小人构陷的，实在冤枉，恩公您若有意兴復家业，老头儿倒可以去大王那儿说上几句话。」。
    邓岳提到的这一点，倒还真是姬宇必须特别用心的一桩大事。邓岳这么一说“兴復家业”四字，宛如拨云见日，前程顿时清晰了起来。
    盖那时是个阶级井然、讲究身分的时代，一介平民；即使是个有钱的平民；是没有可能踏上权力争夺的竞技场的。而恢復穰邑姬家的家业，就是恢復贵族的身分，取得了逐鹿天下的入场资格。虽然只是最初阶的资格，但却是万里长征的起点。
    于是姬宇满怀感激地答道：「感谢前辈关怀，此事小子求之不得，但尚须返家后请示家母与家祖母，若家中尊长亦有此愿，小子再来请前辈相助。」。
    邓岳很乐意为这位天剑客兼救命恩人效力，就开心地连说一言为定。
    姬宇突然想起一事，就问道：「晚辈家住在这座大山那边，此番是翻山越岭抄近路，要往郢都去。敢问前辈又何故来到这洪荒绝域？」，他想这山区自己很熟悉，这老人家来这儿要办的事，自己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邓岳答道：「老儿忖度此山位于南方离火之地，可能有陨铁，故前来寻找，盼能找到几块陨铁，好打造一柄上好的宝剑。」。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四章[天覆地载]

    墨家子弟人人都得干活营生，鉅子也不例外，而邓岳则开了间冶铁作坊。虽然接任鉅子后就很少亲自接活赚钱了，但打造宝剑是他的兴趣，仍不时亲自下场治铁打造宝剑，自用送人乐在其中。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陨铁也不找了，就与姬宇结伴下山，返回郢都。
    邓岳与姬宇两人家里都开铁铺，一路上就切磋起冶铁炼剑的技艺。姬宇将祖上传下的铸剑秘诀，毫不保留的倾囊相授。在邓岳看来这份人情之大，并不比救命之恩差太多。
    到了郢都，姬宇婉谢了邓岳的宴饮邀约，但是接受了邓岳的小儿子邓峰的好意，在郢都的日子里就让他导游，也算结交了一个好朋友。邓岳有三个儿子，邓峰是老么，但也有三十好几岁了。不过大家都是不拘俗礼的豪杰，六岁的姬宇与邓岳、邓峰父子都成了忘年之交。
    姬宇说他在郢都只是路过，顺便游览一番，而此番出行的目的地是大梁，他要去探访张仪的故居。
    邓岳不知道张仪的故居有什么好看的，但他仍然说道：「张相国退隐之处所知者不多，老哥哥在大梁有个徒弟，叫『席石』，小兄弟可让他去寻访一下，当可省事不少。」。
    ……
    姬宇找到了罗氏商号的郢都分号，那分号的掌柜是小丘，不过人家现在是掌柜了，咱们还是称呼他的名讳「丘亮」比较像话。丘亮原听说大少爷从家里失踪，这会儿却突然在郢都冒了出来，真是又吃惊又欢喜，不免忙上忙下地把他伺候的无微不至。
    姬宇给母亲写了家书报平安，还说自己打算在外头多遛躂一阵子再回家。并说这三个月遭逢奇遇，各方面都大有长进，能照顾自己，请母亲放心。丘亮则派了快船，专程将这封家书给陈清送去。
    姬宇让丘亮找来裁缝，缝製了几套华服，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这并不是他爱漂亮，而是因为世人多以衣冠取人，不梳理的体面些，那要怎么跟人家交际应酬呀？
    接下来几天，姬宇不是到处间逛，就是流连于酒馆或传舍(註一)。这些地方原本不会接待一个小孩的，但多亏了一身华服与出手豪阔，让他畅行无阻。姬宇去这些地方，专找政府官员、外国使节、名士、游侠、跑天下的商人等这类见多识广、消息灵通之辈，请人家喝酒吃饭，问东问西，虚心求教，广纳天下听闻。
    五日后，姬宇与邓峰辞别，离开郢都往大梁去了。
    姬宇为了认识当时的社会面貌，看看大城小邑、城镇乡村，访查街市巷弄、田野农家，就先乘船顺江而下到了竟陵(註二)，然后从竟陵弃舟步行，沿沔水(註三)东岸北上至邓城(註四)，然后沿淯水(註五)东岸走到宛城，再向东北经新郑(註六)抵达大梁。
    姬宇到大梁找到了席石。席石开设了一间酒楼，还可以住宿，姬宇就下榻在他那儿。
    席石早已得到他师父邓岳的通知，恭恭敬敬接待了姬宇，并且对这位贵宾回报了他师父交代的事。他说道：「席石尚不确知张相国隐居何处，不过已打听出来，以前跟着张相国办事的冯喜，现在在东郭大槐市里给人算命，还颇有名气，大家叫他冯半仙。冯喜先生应当知道张相国故居所在，只是席石不明其中利害关节，就没敢去惊动他。姬先生是否要亲自去问问呢？」。
    冯喜？姬宇然想起《战国策?齐策?张仪事秦惠王》里头张仪那位大有本领的舍人，不就叫冯喜吗？他不只是张仪的一个普通助理，而且还是名垂青史的杰出人才，那倒要好好结识一下。
    姬宇谢过了席石，但并没有急着去找冯喜，而是上街找了间药材行，採购了几味药，便回到酒楼，请席石命人拿去煎煮熬药。
    第二天一早，姬宇带着熬好的药，就出门往东郭大槐市去了。
    冯喜是齐国临淄人，自幼家贫，在稷下学宫当童工，打杂混口饭吃。他聪慧好学，总是设法躲到学宫讲堂一角，偷听各家各派的大师们讲课，久而久之倒让他塞了满肚子的杂学。长大后他为了一展胸中所学，就到处流浪寻找机会，后来终于投入了张仪舍下，那时他年方弱冠，运气算是相当不错。
    冯喜很受张仪的欣赏与信任，他跟着张仪参赞机要，着实干了不少轰轰烈烈的大事，将天下各国玩弄于股掌之间，十分过癮，也练出了一身纵横捭闔的好本事。冯喜感恩图报，在张仪失势时仍伴随左右，并为张仪谋划了退休出路，而且亲自执行(註七)，让他的老闆兼老师尊荣地走完人生。
    张仪死后，冯喜婉谢了魏太子(註八)的招贤，因为他在张仪幕中的重要性无人得知，人人都将他视为二流的陪衬人才，去魏太子那儿也不会派到重要的活干，没什么意思。不过不当官也得吃饭，于是他就摆摊帮人算命，也代人写写书信，收入不错，还有馀力讨了个老婆，过起寻常老百姓的家庭生活了。
    这天一如往常，冯喜一大早就在家门口摆起算命摊子，等着生意上门。一会儿只见一个小孩直直走来，衝着冯喜一揖，开口说道：「先生早啊！敢问您可是冯半仙？」。
    冯喜起身回了一礼，答道：「小兄弟早，半仙不敢当，我正是冯喜。」。他瞧这小孩的模样似是念过书，应该不是来求代写书信的，就说：「小兄弟是问事还是算命？价钱一样，都算你二十钱。」，喝！半仙的收费就是不同凡响！
    这个小孩正是姬宇，姬宇回答道：「小可不问事也不算命，来此是想打听一事，唐突之处，尚祈见谅。」。
    冯喜回道：「喔，小兄弟说话真有礼貌，你要打听什么事呀？」。
    姬宇说道：「家母与张仪张相国有旧，听闻他不幸仙逝，哀悼之馀也掛念其身后景况，命小可探听张相国家人是否安好，不知先生是否清楚？」。
    冯喜略一忖度，问道：「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令堂与张相国又有何渊源？」。
    姬宇答道：「小可名叫姬宇，穰邑人，家母杜氏。家母与张相国非亲非故，只因过去曾受其照拂，感念在心，故命我来看看相国家属是否需要帮助。」。
    冯喜见人家交代得诚恳，便说道：「令堂有这份心意可真难得。相国早些年购置了良田千顷，他过世后，公子与夫人一家生活丰足，景况很好。多谢令堂关怀，小兄弟回去请她放心便是。」。
    姬宇喜道：「喔，那太好了！嗯…不知张丙爷爷是否还清健？」，说着举起那一罐药，道：「这是特地为他调製的养生膏，小可想给他送去，探望他老人家。先生可否指点路途？」。
    冯喜见这小孩连张丙都知道，那敢情是熟人，告诉他张家地点并无不可。只是他这拔腿一走，今天这开门来旺的生意就飞了。于是说道：「没问题！没问题，那自当奉告。不过，小兄弟既然来了便是有缘，何妨先算个命再去？不然问个啥事的吉凶祸福也好？」。
    姬宇心想若不让他做这笔生意，他恐怕要说得不情不愿，于是就笑笑道：「那就帮小可算个命好吗？」，因为他想不出有什么事可以问，只好算命了。
    冯喜笑呵呵地说道：「太好了，不过相国的故人也没有优待，得收足您二十钱喔！」。
    冯喜的数术之学得过高人传授，这也是他唯一正式拜师学来的一门学问，算是科班出身了。他给姬宇算的是「大六壬」，很费了点功夫，得出来的结果更是让他万万不能置信，开始怀疑自己这门学问是不是还没学到家。因为他算出姬宇的命格是「天覆地载」(註九)，那是至尊中的至尊，只存在于理论，实务上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因为「天覆地载」是统率万民开创新世的圣皇命格，不要说王侯将相无法相提并论，更且远超过三王五霸(註十)，只有三皇五帝还差堪比拟，算出这种结果又哪能不去怀疑？
    冯喜无法认可这次的卜算，于是请姬宇配合再算一次，并言明只收算一课的酬金。
    冯喜抖着手又起了一课，结果仍然相同。这种机率是九百万亿分之一，机会小到几乎没有，只有可能是天机降示，无法怀疑。但冯喜仍然无法全然信服，于是他换用「太乙神数」起了一课，当然还是免费的，结果得了个「乾曜合德」，寓意完全相同！这时冯喜已不能不信了，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就乾脆又换用「奇门遁甲」来验证一下，又算出了「山河宾服」之格，也是一模一样的含意。三大秘术指向完全脗合，于是冯喜相信这少年就是统率万民开创新世的圣皇，相信的斩钉截铁，绝无半分疑惑。
    (註一)传舍就是旅馆。
    (註二)竟陵约当今湖北省潜江市。
    (註三)沔水即今之长江支流汉水。
    (註四)邓城约当今湖北省襄阳市樊城区。
    (註五)淯水即今之汉水支流唐白河的西侧源流白河。
    (註六)新郑约当今河南省郑州市新郑市。
    (註七)冯喜为张仪筹谋退路见《战国策?齐策》。
    (註八)太子魏遫，时任魏国的相国，后为魏昭王。
    (註九)作者不懂命理，「天覆地载」及下文「山河宾服」、「乾曜合德」等名词，以及其他相关叙述都是瞎掰的，方家见笑之馀还请不吝指点。
    (註十)“三王”出自《左传》指夏啟、商汤、周武王，“五霸”出自《白虎通义》指昆吾氏、大彭氏、豕韦氏、齐桓公、晋文公。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五章[绝无仅有]

    冯喜心绪翻搅，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听得面前这位“圣皇”问道：「先生，小可的命格如何？」。
    冯喜强自镇定，答道：「这个…嗯，贵不可言…贵不可言…」。
    这个回答草率敷衍得很，这算的是那门子的命哪？不过姬宇并不在意，笑了笑，掏出二十钱递给冯喜。
    冯喜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工资，问道：「敢问公子与楚前柱国姬广有无关係？」，原来他认为这种命格的人必然出身贵族，穰邑姓姬的贵族数来数去，就只有周景王之后姬广一家了。
    姬宇答道：「正是先祖父。」。
    冯喜见姬宇的家世不出所料，暗暗叫好，并决定把握机会，多与这位“圣皇”亲近。于是说道：「张相国府上在外黄(註一)，此去有两日路程。请公子稍待，让冯喜收了摊子，备点行旅粮水，就领公子前去。」。
    姬宇很诧异冯喜那么热心，竟然要花上四天亲自带路。不过他也很想趁此同行的机会多瞭解这个人，于是便欣然接受了冯喜的好意。
    ……
    一路上两人聊了起来，冯喜问道：「公子隻身远游，该不会是专程来探望张管家的吧？」。
    姬宇道：「不瞒您说，的确不是。实是小可自觉整日坐井观天，思虑短浅，故而出门游歷见见世面，体会天下形势。对了，先生对天下大势瞭若指掌，或有以教我？」。
    冯喜心想这就是了，小小年纪就胸怀天下，正是圣王的心性，于是高兴的说道：「承蒙公子瞧得起，在下自当知无不言。」。
    于是冯喜就卖弄起来，畅论各国形势与合纵连横之道。
    姬宇听冯喜见解精闢、识虑通达，自己又已立下问鼎天下之志，正需要人才，于是便动了延揽之念。而冯喜见姬宇气度恢宏、智慧高绝，实是百世难逢的明主，更是铁了心非投效他不可。
    ……
    两天后到了外黄，冯喜带着姬宇不经通报就闯进了张府的豪门大院，又熟们熟路地找到了管家张丙。
    姬宇自我介绍，说自己就是六年前在枳南二水村，罗家媳妇在滩头產下的那名婴儿。这会儿母亲掛念张爷爷，让自己带了一罐养生膏来。
    张丙听了十分高兴，亲切地与姬宇谈起当年往事。在得知罗广、罗旺父子皆已病故后，不禁黯然神伤，唏嘘不已。
    冯喜在一旁听了这些，才知道穰邑姬家目前化名罗氏，在巴地枳南隐居。姬宇并没有瞒他这个，显然把他当自己人看了。不过冯喜只高兴了一下，还是被姬宇请出房间回避，显然姬宇还有更加机密的话要和张管家说。
    遣开了冯喜，姬宇郑重说道：「张爷爷，宇儿有一极重要之事求问。就只这一问，绝不多问其他，也绝不会将张爷爷的回答让任何其他人得知，连家母也不例外…张爷爷，您愿意据实相告吗？」。
    张丙被姬宇凝重的神情与口气吓了一跳，突然间猜到了姬宇要问的是什么。他不知道姬宇如何会怀疑此事，又为什么会关心此事。但见他那么诚恳，那事又已事过境迁，如果他问的话，就告诉他吧！
    于是张丙点了点头。
    姬宇深吸一口气，放低声量，一字一字的问道：「六年前张爷爷在二水村滩头登船之时，行囊里是否放着『和氏璧』？」。
    张丙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
    在回程的路上，姬宇一路沉默寡言。冯喜也不去打扰他，让姬宇自个儿去想他的心事。
    姬宇得到了张丙肯定的答覆，那么两千三百二十年之后的姬家桐基于猜测所做的尝试，便被证实获得成功。否则，姬家桐之所以来到这个时代，就可能是经由其他的途径了。所以，既然和氏璧里确定曾经储存了姬家桐的记忆，那么随侯珠里就应该也曾经储存了陈香凤的记忆。
    那么，陈香凤的记忆还在随侯珠里吗？
    如果陈香凤已经“投胎转世”了，那么她投胎到了什么时代？什么地点？那一户人家？变成了谁？而且；随侯珠已存在了几百万年，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这珠儿都经歷过了些什么，那又该如何追查起呢？
    如果陈香凤的记忆还在随侯珠里的话，那该如何让她也能“投胎转世”呢？虽然很幸运地；随侯珠就在自己家里，拿到它没有问题。但以这时代的工艺水准而言，要製造一个能產生强大电磁波的设备得努力几十年。当然，如果确定她还在里头的话，他毫无疑问会花这几十年，把她给“救出来”的。
    可是，上苍把他送回两千多年前，不是要他来拯救全世界的吗？怎么会让他穷毕生之力，就去拯救一个人呢？
    姬宇就这样脑海中千回百转，苦思对策，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大梁。他辞别了冯喜，没说什么，冯喜也不敢主动相约后会之期。
    姬宇回席石的酒楼过夜，第二天一早就要赶去巴、蜀。因为与冯喜畅谈天下之事，引得他开始认真回忆前世读过的“歷史”。而这一回忆，就想起了一则与他家切身相关的歷史事件即将发生，他须得未雨绸繆，妥善应对。
    时值华灯初上，窗外传来阵阵丝竹吟唱之声，那是有个歌舞班子在酒楼的大厅里表演。姬宇本来对那音乐没在意，但不久之后就觉得那歌词有异，便竖耳倾听起来。一听之下，那歌声一字一句如重槌般敲上他的心坎，使他宛如触电，浑身发抖，眼泪扑簌朴簌地掉了下来。
    那是一首五言乐府诗，而在姬宇记忆的“歷史”中，这个时代应该没有这种五言诗。不过姬宇所知的歷史已经是“旧歷史”了，事实上这种五言乐府已在歌舞界中流行了一百多年。姬宇以前没见过歌舞表演，所以并不知道歷史已经改变了。
    不过让姬宇激动到难以自持的，倒不是因为五言乐府诗的出现。因为可能这时本来就有这种诗体，只不过歷史没有记载。也可能因为别的原因，譬如有个汉代或唐代的诗人曾经穿越时空来过…等等之类的。总之，诗歌体裁超越歷史并无法说明什么。
    让姬宇激动的是，这是一首“私房诗”，由陈香凤所创作，而从未示诸于任何其他人。也就是说，无论在什么时代，世界上知道这首诗的人应该就只有他和陈香凤两个人，绝对没有别人，绝对没有！
    这是一首叙事诗，当年陈香凤读到战国时代韩凭与何息露的悲剧故事后，觉得《韩朋赋》(註二)的描写并不够深刻，于是尝试自作此诗，诗名则取第一句为《萋萋塚上草》。
    那故事是这样的：宋王见舍人韩凭的老婆何息露十分美貌，就把韩凭送去做苦役，然后强佔了何息露。那何息露为免宋王杀了她的老公，就忍辱任由宋王糟蹋。当韩凭因为不堪苦役虐待而死之后，何息露便自杀殉夫，并且留遗书一封，恳求宋王将他们夫妻合葬一穴。不过宋王恼羞成怒，非但不体恤何息露的遗愿，反而故意将这一对夫妻分葬两坟，并遥遥相对。后来两座坟的坟头各自长出一棵大树，这两棵树的树根在地下纠缠，树枝在上面交错，又有一对鸳鸯老是飞到这两棵树上交颈悲鸣。(註三)
    这时在酒楼大厅里唱这首诗的歌妓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名叫「顏娉」，出道不过两年便已声名大噪。这顏娉不只色艺双绝，而且出身高贵，是郳国(註四)流亡国君的遗孤。同时她并不是奴隶，而是签约艺人。而且她还是正宗科班出身，曾受艺于陶丘大墙庄。
    陶丘大墙庄是歌舞界的泰山北斗与技艺源头，天下最好听的乐曲、诗歌；最好看的舞蹈、服装；最高明的乐师、歌妓，全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顏娉在大墙庄学艺时，十分勤奋用功，更不辞辛劳地抄录了大量曲谱与歌词。这一首《萋萋塚上草》其实是乏人问津的冷门歌曲，但照样被顏娉从师父那儿挖了出来，收录在她的笔记里头。
    何息露自杀殉夫之事，顏娉几年前就听说了，但也没有特别留意。最近坊间盛传韩凭夫妇坟头的两棵树竟然合拢了，而且还来了一对鸳鸯在树梢叫个不停。这奇蹟在市井之间传的沸沸扬扬，眾人在她耳边嘖嘖嗟叹，让她不注意都不行。然后她驀地想起了《萋萋塚上草》这首诗歌，其内容竟然与韩凭夫妇的故事一模一样，连歌词中的人名与地名都脗合的丝丝入扣。
    这让她大吃一惊，因为这首诗是祖师婆婆在一百多年前就传下来的，怎么可能宋王(註五)、韩凭、何息露还有那两棵树与一对鸳鸯，会按照百多年前的剧本，一字不差地真实上演一遍？除非…除非这是天意，上天要我把何息露的深情、韩凭的冤苦唱与世人知晓，遣责宋王的残酷，为那对夫妻出一口气。
    (註一)外黄约当今河南省商丘市民权县。
    (註二)《韩朋赋》是唐代民间赋体文学，以韩凭夫妇的故事为原型改编而成。
    (註三)韩凭夫妇的故事在魏代《列异传》、晋代《搜神记》、唐代《独异志》等许多着作中均有记载。
    (註四)郳国，曹姓顏氏，位于山东省枣庄市，公元前335年为楚国所灭。
    (註五)宋王指宋康王戴偃。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六章[在水一方]

    于是这晚在大梁席石的酒楼里，名妓顏娉就演出了《萋萋塚上草》。
    观眾之中有一位贵宾，名叫「华頎」，是宋国派来与魏国议盟的特使。这华頎听这首诗歌，愈听脸色愈难看，最后终于按耐不住发作了起来。
    只见华頎起身，一脚踢倒了身前的酒几，大叫：「停！不准唱！」。他环顾现场，觉得唱歌的歌妓是个女人，不好对她动粗，就跨步走到歌舞班子的班主面前，啪啪就赏了那班主两记耳光，吼道：「可恶！竟敢污衊我王！你这王八蛋立刻把班子解散，以后什么都别唱了。」。
    宋使华頎脾气发得意犹未尽，恶狠狠地说道：「若明日你这班子还在，那我就向魏王要你这颗不值钱的脑袋，嘿嘿，你说魏王给是不给？」，说罢，「哼！」了一声，一甩衣袖便忿然离去。
    那班主莫名其妙地祸从天降，吓傻在那儿，瑟瑟发抖。
    顏娉见自己一时义愤，思虑不周，闯下大祸，害惨了老闆。她心中十分愧疚，就走到那班主面前跪了下去，打算说些负荆请罪的话。
    就在这时，一双坚定有力的小手将她扶了起来，扶她的是一名看来不足十岁的富家小少爷。那小少爷用温暖的声音说道：「姊姊，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赔罪。你的老闆也不会有事，不用为他担心。」。
    接着那小少爷转头对班主说道：「班主不用过虑，那宋人不过是虚声恫吓。如今是宋有求于魏，而非魏有求于宋，魏王不会为他一言就滥杀自己臣民的。没事的，以后别再表演这首歌就得了。」。
    这位小少爷正是姬宇，他瞧这位班主傻楞楞的，对自己这番话似乎有听没有懂，便叹了口气，道：「班主您要真害怕的话，那就把班子卖给我吧！」。
    ……
    在姬宇的厢房里，姬宇与顏娉相对而坐。一会儿席石也进来陪坐在一旁，他刚刚快手快脚地与那班主办妥了买卖交割，现在那歌舞班子的老闆是姬宇了。
    只听姬宇问顏娉，道：「…所以你说这首诗歌是大墙庄祖师瑶姬前辈传下来的，确定如此？没错？」。
    顏娉很肯定地答道：「确然如此，不会有错。」。
    姬宇闻言，心里哀号了一阵子，又问道：「那么这首诗歌是瑶姬前辈原创的吗？会不会是她的师父传给她的？」。
    顏娉摇摇头，道：「据贱妾所知，祖师婆婆并没有音乐师父…嗯，咱们只知她有武艺师父，是前越王勾践的剑术教师越处女。」。
    其实无论《萋萋塚上草》是瑶姬原创，还是作者另有其人，它来到今世的时间点都不可能比瑶姬更晚了。而据顏娉所言，瑶姬出生于周元王七年，比自己大了一百五十四岁，如果瑶姬正是小凤儿转世的话，那两人已不可能相见，因为没有人能活到一百五十四岁。何况小凤儿也有可能投胎到更早的年代，那就更不可能再相会了。
    其实瑶姬比姬宇大了还不只一百五十四岁，而是一百八十四岁，不过女人的年龄这种事，咱们就不去多说了。
    念及此处，姬宇心头滴血，悲慟欲绝，不禁泫然泣下。顏娉与席石见状惊诧万分，不明所以，便不打扰，静静坐着由他去哭。
    一会儿姬宇抹去眼泪，打起精神，又问了瑶姬的生平行谊。这并没有什么新发现，因为传说中的瑶姬行事风格，与陈香凤有一点像，又有一点不像，这种情况许多人都会如此，并不能说明什么。
    关于瑶姬嫁给墨子，一双侠侣连袂江湖五十载，令天下人称羡，这让姬宇颇有些吃味。但话又说回来，陈香凤完全不知道她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事，一觉睡醒就来到另一个世界。孤伶伶的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说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在这种情况下，能遇上个爱她的人缔结良缘，过上幸福的一生，也实在该为她庆幸才是。
    一说起墨子，席石也忍不住插嘴，大讚他的祖师奶奶瑶姬绝顶了不起。他说那位祖师奶奶除了武功与祖师爷併驾齐驱外，甚至连学问都不比祖师爷这位大宗师差多少。他还透露，其实他们墨家在“辩”、“久”、“度”、“景”、“力”这些方面的学问上，从瑶姬那儿的获益，还要更胜墨子自己的研究成果。不过专精这方面学问的墨者，几乎全都到秦国去了。
    姬宇心想这倒是个很有价值的情报，便谨记在心。
    最后，姬宇问顏娉，道：「如果我放手不管，这班子全权交由你做主经营，你能否扛的下来？」。
    顏娉慎重考虑一会儿，然后坚毅地点了点头。
    姬宇微笑道：「很好，这个班子我就送给你了，祝顏老闆今后鸿图大展。」。
    ……
    次日一早，姬宇离开大梁前先去找了冯喜。他开门见山，劈头就问道：「我志在天下，先生何以教我？」。
    冯喜大喜，先向姬宇跪拜，行了参见主君的大礼，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主上首先应在楚国重建家业，恢復贵族地位，并且让天下之人都知晓您才是。」。
    姬宇问道：「那该如何着手？」。
    冯喜反问道：「敢问主上，当年楚宣王赐给令祖的至宝随侯珠，是否仍在府上？」。
    姬宇答道：「仍在。」。
    冯喜高兴地说道：「好极了！此事若能请主上祖太夫人亲自出马，去见楚王，献还随侯珠，代亡夫乞赦，那便已八九有望。若微臣也去说动一两位楚臣，在楚王身旁敲敲边鼓，那更是把握十足了。」。
    听了冯喜的建议，姬宇叹口气，心想你这主意若在昨天，我是绝不会同意的。看来天意如此，自己与小凤儿的缘分恐怕是真的尽了。
    既然如此，姬宇就说道：「没问题，家祖母与家母定然愿意，那就这么办。至于楚国朝廷那儿，就敢请先生相助了。」，然后把身上所有的十多金都拿给了冯喜，说道：「想来先生得迁居至郢都才方便办事，不过搬个家所费不貲，这一点钱就先贴补着用吧！」。
    冯喜毫不客气地收下金子，恭送姬宇离去。
    ……
    依《华阳国志》所载，这一年秦将司马错率领十万巴、蜀之眾，乘大船经涪水攻打楚国的黔中郡。其实黔中地处沅水(註二)流域，而涪水与沅水两个水系并不相通，要乘船经涪水去攻打黔中郡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十万大军的目标不是黔中郡，而是枳南地区，也就是姬宇他家所在的涪水流域。
    涪水流域自古乃化外之地，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曾经控制过这个地区。巴国说那儿是她的枳南，楚国也宣称那儿属于楚国的黔中，但无论巴国还是楚国，都从来没有从那儿收过一文钱粮，抽过一名丁役，更别说设官驻军了。
    虽然经涪水攻打黔中郡实际上并不可能，不过若把征服涪水流域之举说成打了黔中郡，倒也不算虚报战功，因为那个地方叫做黔中可是楚国人自己说的。再说，征服涪水流域之后，再派遣一支千把人的小部队，轻装翻越大娄山，去偷袭真正的黔中郡，抢一点金子?盖黔中郡有金矿，砍几个人头回来报功，那还算蛮可行的。
    若姬宇没有立志争雄天下，就不必勉强抗拒秦国的征服，虚与委蛇应付应付也能过得去，要报仇还有别的办法。但现在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厚积实力，逐鹿中原，那么在老家建立根据地就是极重要的一步，岂能受秦国控制呢？
    于是姬宇就赶去了巴、蜀，沿江侦察。他发现歷史所言不虚，秦国果真在四处征调船隻、粮食、民伕，集结部队，频繁操练，看来离大军出动之日已不远了。
    姬宇侦察完毕，回到枳南，在一处村落找到了陈清。他见母亲正在给人施法，就先拜见了候在一旁的师父。徐刚看了看这个徒弟，发楞了好一会儿。因为武功到了徐刚这种境界，并不需要动手过招，就能从对方的神情气度、举手投足之间估量出深浅。他发现这小孩五个月不见，整个换了一个人，像是闭关苦练三十年回来了。
    徐刚看着姬宇，说道：「你这小顽皮疯到哪儿去了？这个晚点再说，为师很好奇你信上说的奇遇究竟是什么。瞧你这架势，看来将可提早三十年达成我的期待，在三、五年内就能追上“天下三峰”的成就了。」。原来徐刚失去一臂之后，已无法完整施展需使双剑的阴阳剑法，再也不可能与天下三峰一争长短，所以他把希望寄託在这位天才高徒身上了。
    当晚姬宇向母亲及师父报告了他的奇遇，不过保留了追查自己与陈香凤转世相关之事没说。因为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就乾脆省点麻烦，不说为妙。
    (註一)沅水即今之长江支流沅江。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七章[鸣鼓南疆]

    徐刚明白以两仪真气导引，内服热药外浸寒潭的夹磨，再辅以徒儿梦中学来的奇功调理阴阳，的确对内功修为有极大的助益，只不过想像不到效果竟然能大到这种程度。那只能说或许是那条巴蛇、那池寒潭特别有灵效，也或许这徒儿资质之佳更远超过自己原先的认识了。
    姬宇接着就提到他发现秦国在巴、蜀整军备战，看来是要来攻打此处。建议母亲利用自身的声望，号召各部落团结抗秦。
    陈清说道：「秦军征船征伕之事，周沅等几位掌舵的皆已来报，至于他们自己倒挺机灵，全都溜掉了，没被征到。不过，秦军来咱们这穷山恶水做啥？他们应当会顺江而下，去攻打楚国的巫郡(註一)、夷陵(註二)才是吧？」。
    姬宇知道若把六百多年后才出版的《华阳国志》搬出来的话，那就扯不清了。所以他就另外找了个理由，说道：「此番秦国并未出动关中精锐之师，在整顿备战的都是原蜀国与巴国的兵马。凭这样的兵力，他们应该不敢与郢西二十万楚军对战，但来欺负咱们倒还颇有自信的吧！」。
    陈清觉得这话虽然言之成理，但也只是推测，于是说道：「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么几日内秦国就会遣使者来各部落，问问大家是想吃敬酒还是吃罚酒了，咱们就到时候再说吧！」。
    陈清又沉思片刻，问道：「大哥、宇儿，若真开战的话，咱们打得过他们吗？」。
    徐刚摇摇头，表示不容乐观。
    姬宇却笑了笑，说道：「娘，你不是会法术吗？」。
    ……
    不出陈清所料，过两天秦使来了，要求各部落遵奉王旨，恪守秦律，服从官府，人人纳入户籍，按时缴纳钱粮布疋并服劳役，年轻男子还要当兵打仗。若不从命，大军立至，严惩不贷。
    这下子涪水两岸全都炸了锅，人人极不甘愿，却又害怕大军杀将过来。此时巫女「寡妇清」正声誉鹊起，于是许多人就跑来问她神明对于此事有何指示。陈清没有立即卜问神意，而是广发英雄帖，邀请涪水流域八十一个部落的巫师聚会，要求大家匯集法力，联合发功。
    巫师大会选择在聚鬼湾举行，而且是在晚上，因为陈清说这种事应该要问祖灵，而祖灵是在夜晚尤显灵验的。因为事关重大，八十一个部落的巫师全到齐了，而且每个部落都跟来了大批战士，大家都要来现场共襄盛举，一同集气。那晚整个江面佈满了船隻，火把闪耀如密密麻麻的繁星，蜿蜒数里。
    岸边搭着祭鬼的高台，台下升起了营火。眾巫师们身涂五彩，头饰雉羽，又唱又跳。只有陈清一身白袍，背插木剑，端坐不语。陈清算算时辰已至，便起身步上祭台。眾巫师见状，都停下歌舞，举头望着他们这位与眾不同的同行，看她有何惊人之举。
    陈清佇立祭台，一轮明月映照台上，使整条江里近千艘船，上万名战士，人人清晰可见她的身形。只见她拔下发笄，摇头甩开长发，左掌挥出一蓬飞焰，右手拔出背后木剑，举剑指月，口中唸唸有词。驀然间，万人齐声惊呼，那一轮明月出现了一块漆黑的缺口，然后缺口愈变愈大，终于吞没了整个月亮。
    陈清是萇弘的后裔，尽得萇家四百年绝学，而天象历法、方术巫卜都是萇家最专精的学问。所以陈清不但装神弄鬼的本事远胜任何一位巫师，而且更是当代最顶尖的天文学家之一。她推算出当天晚上正好有一次月蚀，就是当下所发生的现象。
    此时眾人再次大哗，原来在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陈清浑身发出了闪亮的莹光，她的桃木剑的剑尖也冒出串串火花，随着剑势挥洒，在夜空中飞舞出各种各样的图形符号。大家看得呆了，现场反而变得一片肃静，刚好能听到她仰天长啸，大声喊道：「祖灵指示?战！祖灵指示?战！祖灵指示?战！……」。
    江上有些战士开始跟着吼道：「战！战！战！…」，这吼声一艘船接着一艘船的传染开来，很快整条江都被如雷的吼声淹没。上万名战士一边用标枪敲着他们的木盾，「嘭！嘭！」之声响彻云霄，一边嘶吼着：「战！战！战！…」。
    有史以来，这八十一个賨族部落第一次团结起来。此后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成为一个强悍善战的部落联盟。
    所以巫师会议的结论就是一个字：战！而陈清则被推举为賨族巫师之长，尊号「大巫头」，统一号令八十一个部落的一万两千名战士。
    ……
    秦将司马错见最后的期限都过了五天，前来归顺的部落竟然一个都没有。他心想这些蛮子可真不知死活，于是就领着大船五百艘，军士五万?原先的十万之说是吓唬人用的，从枳邑南下，开始扫荡涪水沿岸。
    “扫荡”那是司马错的预期，可是一路走来却没有扫荡到什么。因为沿江所有的村庄全都空无一人，非但不见人影，而且居民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得乾乾净净，颗粒不留。秦军眾人都说这是将军威名所至，蛮子闻风而逃。但司马错自己却没那么乐观，因为这看来并不像是逃跑，倒像是有组织的撤退，有计画的坚壁清野。照此说来，蛮子是打算与他会战囉！那好吧，他传令下去，村子就都不必烧了，大伙儿省点力气，准备接战。
    秦军五百艘大船分为前锋、中军、后卫三队，在水面上迤邐百里，前锋都已经进抵彭村(註三)了，而后卫才刚刚通过二水村。司马错心想应该就快要接触蛮兵了吧？他推测蛮兵很可能会在鬱水(註四)河口佈阵迎战。
    司马错猜对了一半，蛮兵果真出现了，不过不是出现在前锋的前头，而是出现在后卫的后头。几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从洋水蜂拥而出，这是賨族的舰队。他们驶入涪水，排好阵势，抄断了秦国大军的后路。
    賨族的舰队当头前几排是六十隻战舟，后头紧跟着十五艘大船，五艘一排，排为三排，再后头则是密密麻麻的两百多隻战舟。那三排大船的中央那艘，高悬着一面巨大的红旗，看来就是统帅的旗舰了。这旗舰船头站着一名女子，白袍跣足，披发仗剑，正是賨族联军总司令，大巫头寡妇清。
    那秦军后卫的领军副将，见蛮子船小兵少，不劳主力出动自己便可收拾。于是令全队掉头，落帆过风，顺着水流向蛮兵衝去。
    这时陈清高举桃木剑，口中嘰哩咕嚕地唸唸有词，然后木剑向秦军一指，剑尖就冒出了一蓬黑烟。于是神奇的事出现了，只见随着她的剑尖所指，秦军的船隻一艘接一艘地拦腰折断，沉入江底，船上的军士船伕俱皆落水。
    由于军士们披甲掛剑，重量过重，落水后就直沉水下，惨遭溺毙。而那些船伕们一则身上轻，再则他们大多会游泳，落水后就载浮载沉漂向賨族舰队，被賨族战士捞起，倖而不死。
    陈清这么大的法力，靠的不是她特製的空心桃木剑，而是靠她的儿子：那位能以皮肤呼吸，不必浮出水面换气，在水里游的比鱼还快，手里又有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的姬宇。
    姬宇在水里对准秦国各船龙骨的中央，用宇儿剑一一切断。龙骨是整艘船承重的基础，龙骨一断，船体结构立时崩塌，船身就折断沉没。姬宇就这样一艘船接着一艘船的搞，不一会儿秦军后卫一百艘大船就尽数葬身江底。
    司马错在中军得报，说蛮子巫女施法，将后卫全队都弄沉了。他虽然不信有什么法术，但后卫遭到全歼却也假不了。震惊之馀，就传令前锋变后卫，全军掉头，前去迎战蛮兵。
    秦军往下游折返，賨军向上游推进，两军在龙溪(註五)河口碰上了。这回虽然司马大将军亲自指挥作战，但是在賨族大巫头的法术之下，秦军仍然不堪一击，没多久就损失逾半。
    司马错亲眼目睹了法术的厉害，不由他不信。这仗输得糊哩糊涂，莫名其妙地一败涂地，不知还能怎么打下去。他见蛮军中掛有风帆的大船不过十来艘，其馀都是靠划桨前进的小型战舟，便心生一计，命全军再度张起风帆，转向上游撤退。
    司马错想引诱蛮兵追击，因为掛风帆的大船跑得快，而划桨的战舟跑得慢，让他们追一阵子，那巫女所乘的大船就会与战舟拉开距离，失去了战舟的掩护。到时我军突然回身，落帆顺流快衝，一拥而上。那巫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最多也只能弄沉个七、八艘我舰，而我方其馀各舰便可靠上巫女座船，登船战斗，斩杀巫女。蛮兵失了巫女的法术，便不是我军的对手，如此就能转败为胜了。
    (註一)巫郡约当今重庆市巫山县及湖北省清江中、上游一带。
    (註二)夷陵约当今湖北省宜昌市夷陵区。
    (註三)彭村约当今重庆市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汉葭街道。
    (註四)鬱水即今之乌江支流鬱江。
    (註五)龙溪即今乌江的一条小支流龙溪。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八章[软硬兼施]

    司马错的如意算盘并未打响，蛮兵的帆船并没有孤军追击，仍然保持了队型，不急不徐地推进。司马错见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顺势后撤，先逃过葬身鱼腹之危再说。
    就在此时一枝火箭从蛮兵的旗舰射向空中，那火箭飞得极高，可见射箭之人的膂力十分惊人。显然这枝火箭是个信号，一霎时，夹江两岸的山壁上就跟着出现了无数火星，一看便知那是火箭的箭头被点燃了。那火星密密麻麻的数以千计，原来蛮兵并没有把主力放在水面上，而是埋伏在两岸的山上了。紧接着，第二枝信号火箭又射入了空中，然后火箭就像下雨一样，从两岸山上向着秦军舰队倾洩。
    照说秦军这些大船的人员躲在盾牌或防箭板下，是不怕箭矢攻击的。即使是火箭，由于箭头上能携附的火力甚小，钉上船板的火苗很快就会熄灭，并不能点燃船身。可是这些火箭既非射向人员，亦非射向船身，它们的目标是船帆，而船帆是能够被火箭点燃的。
    司马错大惊失色，因为船帆被焚毁，就等于船隻失去了动力，他们就只能被水流冲到那巫女面前，引颈就戮了。盖若是小船，船体轻，吃水浅，水阻小，单靠划桨便能逆流航行。而秦军这种大船，船体重，吃水深，水阻大，单靠划桨是划不远的，划桨只能当成辅助动力，唯有依赖风帆才能逆流前进。
    到了这个地步，秦军也只能拼命逃跑了。只是在这段逃跑的航程中，一路上都有大量火箭从两岸山上射下，于是一艘船接着一艘船，先是船帆被焚毁，然后随波逐流，漂到賨军阵前，被巫女施法弄沉。
    司马错领着约摸一百艘的倖存船隻，逃到了彭村，抢滩登岸，因为江面上再也待不下去了，唯有脚踏实地才能苟延残喘。如此这般，一万名左右的秦国残兵败将，就在彭村结寨佈阵，准备与蛮兵打一场陆战，看你那妖女上了岸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可是蛮子们又一次让司马错失望了，他们并没有登岸来攻，而是在江上佈满了战舟，将彭村团团围住，看来是打算要把秦军活活饿死。司马错此番进军，採用的是补给随军随船的政策，就是每条船上都携带了随船部队的全程粮食。所以，彭村的秦军手上还有一个月的粮食。可是，一个月以后呢？
    司马错正在苦恼，哨兵就进帐来报，说蛮兵靠岸喊话，要秦军统帅去蛮兵大营谈判两军议和之事，而且还挑明了只要秦军统帅，不接受别人，他们那儿有人认得将军，别派人冒充。
    眾将官都劝司马错别涉险，中了蛮子的阴谋诡计。但司马错心想，反正粮食吃完了也必死无疑，而且还要拉上这一万名弟兄陪葬，倒不如赌它一赌，或有一线生机。于是他连一名随从都不带，隻身上了蛮船，往蛮营去了。
    司马错被带到蛮子大营，他知道这村子叫做二水村。蛮子大营就只是一块露天空地，几十个看来巫师模样的蛮子围成圈席地而坐，唯有居中位置搭了一个茅棚遮阳，里头坐着一位白衣女子，应该就是江上所见的那位巫女了。
    司马错走进空地，就听得一阵悦耳的声音说道：「司马将军好胆识，欢迎你来，请坐。」，这正是那巫女在发话。
    司马错盘膝坐下，抬头望了那巫女。这一看大出他意外，那妖人不但不狰狞可怕，反而长得十分端正秀丽。而且气度雍容尊贵，又透着浓浓的书卷气，便是中土各国的贵族淑女，恐怕也很难找出这等人才。要说有何可怕的人物，那也是站在巫女身后的独臂剑客，那傢伙脸上一道大大的刀疤，眼神如刃，身材雄伟，气势慓悍无比。
    司马错回道：「好说，夫人如何称呼？找我来是否意欲归顺大秦？」。
    那巫女说道：「小女子罗清，忝为賨族大巫头，今日代表我族八十一洞父老，敦请秦国尔后勿再来犯，将军若能应允，我等即可放将军与贵属平安离去。」。
    司马错道：「日前小小接触，也难说谁胜谁负了。本将尚有精兵三万，粮草充足，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况，大王命本将来请尔等归顺，如今任务未了，如何能遽然离去？」。
    陈清没理他的吹牛，笑笑说道：「秦国劳师动眾来此，不过就是要对咱们徵粮、徵布、徵役、徵兵罢了，这也不是全然没得商量，或许咱们可以意思意思，也好让将军回去有个交代。」。
    司马错大感惊愕，对方已打了大胜仗，又眼看就要全胜，不知为何姿态还要如此之低？而在座的各部落巫师，也听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清大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其实陈清觉得自己才刚刚起步发展实力，要报仇血恨再等十年不晚，现在不但不该跟秦国翻脸为敌，反而须得善加安抚，软硬兼施，让秦国对此处失了兴趣，那才是上上之策。
    在大家一头雾水之时，又听得陈清说道：「徵役、徵兵这两样那没得商量，咱们是决计不干的。不过，我族倒是可以每年备上粮十万石(註一)、币一百万钱、布一万匹、羽一千根(註二)，做为送给秦王的贺年礼物。」。
    眾巫师们闻言大哗，纷纷埋怨岂有此理，怎么打了胜仗还要纳贡？
    陈清连忙举手，高声喊道：「各位老师！各位老师！听清一言。这些只是礼物，不是纳贡，而且各村不用摊派份子，这些礼物悉数由罗氏商号出资。」。
    司马错听到「罗氏商号」四个字便恍然大悟，原来这巫女就是鼎鼎大名的富商「寡妇清」。看来她既要维护自己的族人，又不想跟秦国翻脸成仇，因为她在秦国还有生意要做。这么说来，秦国也未必就拿她毫无办法了。
    司马错道：「我王富有四海，原本不会在乎这点礼物，但夫人那么有诚意，我王也会嘉许的。不过，送礼之说名不正言不顺，何不让本将奏请我王册封夫人为女侯，让夫人风风光光地纳贡朝謁，岂不更好？」。
    陈清晒然说道：「我等皆为葛天氏之民，大家各自过日子，本来无国，何言君侯？再说，就算咱们要捧个什么大王，那也该尊奉周天子才是。至于贵国嘛，还是别多事了，把咱们视为化外野人就好。」。
    ……
    送走了秦军，陈清母子俩密商大计。说是商议，其实全都是姬宇一个人的主意。陈清在频频点头赞同之馀，也惊异这儿子思虑之周、谋略之深，那绝对无法仅靠聪明与学识就能达到，而更需要丰富的阅歷、洗练的智慧方克以致，可是他却并非七十岁，而是不足七岁！这只能说是上天所赐了。
    大计方针既定，便开始行动。首先，陈清做主为罗全与梅姑成了亲，他俩早就情投意合，这就别再磨菇担误了事情。
    陈清以罗全、梅姑夫妇加上罗根、罗枝兄弟四人为核心，再从二水村乡亲与罗氏员工里，挑选了渊源最深、最忠诚、最老实、嘴巴最紧、最不好奇的两百名男女，让他们移居桃花源。这批人的任务一是负责淘金铸鎰，二是准备接待、照料「希望团」的孩子们。
    涪水罗氏正在天下广设孤儿院，并计画在这些孤儿院所收容的孤儿之中，选拔那些在智力、体能、心理、人格各方面都最优秀的孩子送到桃花源，接受姬宇的亲自教导，以培养他们成为能力最强、最忠贞不二的核心干部。这些孩子们，就是所谓的「希望团」。
    为了保护与维运桃花源这个重要的秘密基地，陈清在聚鬼湾底的白泥河河口建立了营寨与码头，调派賨族战士驻守。这据点既是看守桃花源水道入口的哨所，也是大船换小船的接驳港。
    姬宇将罗全等两百零四人带到了桃花源，领着他们在桃花源与金溪之间开闢步道，设立金鎰生產线，并示范做了几炉，就带着第一批產品往郢都去了。
    ……
    司马错返回咸阳后将情况向秦王(註三)奏报，并强调那寡妇清的妖法厉害，非人力所能敌，除非先行刺杀这名妖女，否则难以将枳南收归大秦版图。
    秦王心想那枳南地处边陲，物產贫瘠又无战略重要性，拿不拿下，什么时候拿下，其实都没那么要紧。要紧的是，此役损兵折将鎩羽而归，脸上实在无光，有损秦师的无敌威名，需得遮掩一下才是。
    于是秦王就宣称涪地賨人归顺秦国，并且给那寡妇清强迫中奖，下詔封她为「涪侯」，领涪地八十一邑，而涪侯每年送来的那些钱粮布疋，当然就不是什礼物，而是贡品了。这些安排，不管你寡妇清乐意不乐意接受都无所谓，反正天下没有人会听你说什么，还是本王说了算。
    (註一)战国时一石相当于今日二十公升。
    (註二)指鷩雉尾羽，鷩雉今俗称金鸡，学名红腹锦鸡，其尾羽为头盔装饰。
    (註三)当时的秦王是秦武王嬴荡。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九章[国士来兮]

    司马错提议刺杀寡妇清，秦王并不同意，叫他别没事找事，否则若阴谋败露，惹火了妖女，她闹将起来，那大秦岂非更没面子。
    陈清击败司马错的这一年，即公元前308年，在西方则是第一百一十八届奥运会当年，马其顿女王雅典娜发动了大反攻。
    雅典娜亲率三万大军从拜占庭出击，这支部队就是两年前从色雷斯撤退来的那支孤军。该部队仍是原班人马，譬如这次出兵担任副司令的埃阿喀得斯，担任前锋的摩尼穆斯，以及担任輜重官的阿瑞斯托诺斯等等。
    虽然兵将依旧，但部队却做了相当幅度的整编。主要是缩编了步兵，扩编了骑兵，而这些骑兵也换装了先进装备，拥有斯基泰标准的弓骑兵与重骑兵。至于缩编的步兵，也不用担心他们的攻坚能力，因为他们配备了盖亚“新发明”的秘密武器：火药箭、蒺藜炮、皮火炮，也就是一套填装黑火药的弓箭与投掷炸药包。
    黑火药其实不难製造，也就是「一硫二硝三木炭」(註一)罢了。但会者不难，而不会者那就还得再摸索一千年才行。当然；这个黑火药的配方和希腊火一样，都是斯基泰的最高国家机密，不会让外国偷学去的。
    雅典娜亲领的这一军是南路军，他们直攻马其顿。另外还有一支北路军，由巴泽尔率领六万斯基泰大军，渡过伊斯特河，去收拾色雷斯总督利西马科斯。
    在利西马科斯的领地与伊斯特河之间，还有「奥德里亚」(註二)与「卡比勒」(註三)两个国家。由于斯基泰军无论是数量还是装备都享有压倒性的优势，因此这两个国家就很快被征服了。
    同样地；利西马科斯也不是巴泽尔大军的对手，在一场一面倒的战役后，他兵败被俘。由于利西马科斯一向是卡山德的铁桿盟友，所以巴泽尔早获有指示，就直接砍了他的脑袋。
    至于南路军这儿就没有什么赫赫之功了，因为雅典娜实在威名太盛，更何况这回她带的可不再是一千轻骑，而是三万集成化军团，那还有谁能抵挡？于是雅典娜一路望风披靡，未遇抵抗就直抵佩拉城下。而卡山德的部下们心惊胆落，不愿跟着陪葬，就把他们的老闆捆了，献城投降，以此功劳向女王求恕从贼之罪。
    雅典娜同意了降将降臣的请求，没有追究他们的罪责，就只将卡山德一人明正典刑。于是歷时十年，几乎灭了阿吉德王朝的“卡山德之乱”于焉敉平。
    雅典娜命巴泽尔的六万大军继续南下，兵威所及之处，降服了卡山德在伯罗奔尼撤的残部，而安提柯派驻雅典的部队也不客气地全部被收编。甚至从来没有臣服于任何人的斯巴达，也破天荒地向马其顿女王上表称臣。至此雅典娜办到了连他的父亲亚歷山大大帝都没有办到的事：统一了整个希腊。
    最后在马其顿的支持下，埃阿喀得斯回到老家摩罗西亚，但他并没有復位为摩罗西亚国王，而是被马其顿女王册封为「伊庇鲁斯公爵」。虽然公爵的头衔没有国王好听，但他的领地大增，统治了整个伊庇鲁斯(註四)。
    ……
    就当雅典娜收復马其顿的时候，在中国的楚国，冯喜带着老婆与孩子以及家当，在郢都码头下船了。冯喜甫一落岸，就被人拦下问他是不是大梁来的冯喜先生。冯喜应道正是本人，那人就行了一礼，说道：「小的柯琅，奉姬公子之命，领先生前去相会。」。
    柯琅领着冯喜一家到了一间客栈，那客栈的招牌包裹着红布，原来还没有开张营业。一位鬍子花白的半百老头正在大厅里等着他们，那老头身旁则站着姬宇。
    姬宇笑着一揖，说道：「先生旅途劳顿了，真高兴又相见。」，他摆手向一旁的老头，道：「来，先为您引见这位楚墨的鉅子，邓岳前辈。」。
    冯喜连忙行礼说道：「久仰鉅子大名，今日得见，冯喜三生有幸。」。
    邓岳一边还礼，一边笑道：「呵呵?我看大家就别多礼了，还请先生偕同夫人与公子入内，咱们先吃饭吧！」，照这语气，这顿饭应是由他尽地主之谊了。
    酒足饭饱，冯喜的老婆牵着孩子去厢房里歇着，两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男生就开始谈起正事，谈的是兴復穰邑姬家的事。
    在姬宇的规划中，此事在前线衝锋陷阵的是冯喜，而邓岳只需从旁协助，并不直接插手。姬宇怕邓岳误会他不受重视，就解释道：「自古以来，没有那位君王乐见臣子受百姓爱戴的。邓前辈在民间声望崇隆，代表了民意，若是前辈为我家说好话，反而会引起楚王对我家的疑忌，那就爱之适足以害之了。」。邓、冯二人听了大感佩服，没想到姬宇小小年纪，却对人性洞悉的如此透彻。
    至于这间尚未开幕的「悦来传舍」，那是姬宇送给冯喜的產业，以后冯喜就是这家客栈的老闆了。这客栈老闆的身分对冯喜是个很好的掩护，而客栈的业务并不劳冯老闆操烦，邓岳的徒弟柯琅，就是去码头接冯喜的那位，自会打理的妥妥贴贴。
    这客栈里除了备有营运所需的本钱之外，另藏有三十万金任由冯喜运用，当然这是为了打点楚国朝廷的公关之用。而冯喜屁股下头坐着这么多金子，应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瞧这客栈里里外外的都是墨家子弟，任他多厉害的江洋大盗也不敢来动歪脑筋。
    我的妈呀！三十万金！冯喜心想这笔鉅款在自己手里能发挥的威力会有么多巨大，到时候主上一声令下，要楚国往东，而楚国竟然往西的话，那自己乾脆跳江自尽算了。
    事情商议停当，姬宇临去时拿了两本书给冯喜，说道：「张相国在求学时手录了一批鬼谷子秘传，这是其中两本《捭闔策》与《本经阴符七术》的复刻本。鬼谷子述而不作，而将他这两门学问记录下来的，据我所知就只有张相国一人，所以算的上是绝学了，先生有兴趣的话不妨留下参看。」。
    冯喜感激涕零地接过了书，恭送姬宇离去。
    ……
    当时天下商业繁荣，招牌闪亮的大商家不在少数，譬如陶邑陶朱氏、安邑(註五)猗顿氏、洛邑(註六)白氏等便是其中佼佼者。那时也是百家争鸣文化发达的时代，学者名士更是不计其数。而大商家的老闆又身为顶级名士的，数来数去，恐怕就只有洛邑白氏当家的白圭(註七)了。
    白圭今年六十二岁，家业已交给长子白礼去管理，自己则在家蒔花看书，清间度日。这天门房来报，说外头来了一个小孩，还递交一片竹简，说是名刺，要见老太爷。白圭接过那名刺一看，上头刻了「犹念书陵结义之情否」九个字，外带两个字的落款：「角宿」。
    白圭见这十一个字大吃一惊，差点把刚喝进口中的茶喷了出来，因为这名刺上刻的是两百年前的事，今日却毫无徵兆地突然蹦了出来，叫他如何不吃惊。
    原来白圭的祖上熊胜是两百年前王子朝的重臣，也是王子朝之子姬守的结拜兄弟。熊胜本是楚国流亡王族，回到楚国后被封于白地，故改以「白」为氏。
    白圭很愿意恪守祖上遗志，以王子朝的后世继承人为结义大哥，为恢復周室正朔而尽力。但这些都只是一片心意，他从来没想过会有真正付诸实践的一天。更何况时隔两百年了，这一代的王子朝继承者其人品器量如何，是否真值得为之卖命，犹未可知。总之，该当如何回应门外那位大哥的召唤，就先瞧瞧他是何等人物再决定行止吧！
    白圭镇定下来，吩咐门房请客人入内相见，一会儿他就看到一个小孩走了进来，站在面前。白圭一生阅人无数，识人的慧眼超凡绝伦，然而在他定睛打量之下，映入他的眼帘又照进他的灵魂的却不是一个小孩，而是一座巍巍高山，是一条浩荡大河，是芬芳的锦绣大地，是清澈的万里蓝天…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争雄天下的豪杰，他就是天下！
    白圭感动的老泪纵横，他心里唸着『大周万岁！』，巍巍颤颤地拜伏在地，泣声喊道：「大哥！」。
    ……
    两百年来，每一位金兰国士的死亡与继承都会通知穰邑姬家，如果没有通知的话，那就表示其爵位与志业的承传中断，但这种情形还没有发生过。所以现在姬宇开始召集金兰国士，就知道去洛邑找白圭，也因此来到东周国(註八)的国都巩邑(註九)，找到第一代金兰国士顏宸的后世继承人顏率(註十)。
    顏率在东周朝廷里担任客卿，领了一份奉禄。不过东周国小民寡，没什么大事可干，他也只能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给东周公(註十一)出出主意。
    (註一)黑火药的配方是硝酸钾74.64%，硫磺11.85%，木炭13.51%。
    (註二)奥德里亚，odrysian，约当今保加利亚starazagora省kazanlak周遭。
    (註三)卡比勒，cabyle，约当今保加利亚yambol省yambol市周遭。
    (註四)伊庇鲁斯，epirus，约当今阿尔巴尼亚南部与希腊西北部。
    (註五)安邑约当今山西省运城市夏县。
    (註六)洛邑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
    (註七)白圭，战国时期洛阳商人，后世尊为商祖。
    (註八)东周国是周朝的公爵封国，约当今河南省巩义市。
    (註九)巩邑约当今河南省巩义市西南部。
    (註十)顏率此人见于《战国策?东周策》。
    (註十一)当时的东周公只知是东周昭文君的继任者，其本名与諡号均不详。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十章[完珠归楚]

    这天顏率在家间坐，忽然得见「犹念书陵结义之情否穰邑姬宇」的名刺，当然也跟白圭同样吓一大跳，特别是这位金兰大哥竟然是一个六岁的小孩，更让他惊诧不已。
    顏率没有白圭相人的本领，但他发现这个小孩大哥无论在学识、智慧、胸襟，甚至在人情世故的练达上，都远远超过他所认识；所听说过的任何一个人，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欣庆周室兴復有望。
    姬宇向顏率交待了任务，就赶赴新郑，去召唤第三位金兰国士。
    顏率恭送姬宇离去，望着脚下的两箱金子发呆。这两箱金子每箱一千金，要四名壮汉才能抬得动，而这位六岁的大哥却两隻手一手一箱，像拎两根稻草似地，这等神力实在闻所未闻。
    而大哥所交待的任务更让顏率莫测高深。原来姬宇要他去结交一位楚国来的公子羋戎(註一)，然后藉羋戎的关係打入秦国朝廷，到咸阳去卧底。渗透到秦国那很合理，因为秦国将是周室一统天下最强劲的对手，理应尽早佈局。可是选上羋戎这条路子就很怪了，那羋戎的姊姊秦国的羋八子(註二)，在秦惠文王驾崩后就全然无望咸鱼翻身，连羋戎自己都去不了秦国，更别提拉拔谁在秦国当官了。
    羋戎因为在楚国犯罪而避居东周国，与顏率结识而有点交情。以前羋八子受秦王宠爱时，还经常接济这个弟弟，但现在羋八子自身难保，羋戎也就失了经济支柱，日子愈来愈难过，欠了一屁股的债，连顏率也是他的债主呢！
    这两千金是让顏率去帮助羋戎还债，并且支援他继续过公子哥儿的舒服日子。这点顏率没有意见，既然大哥的金子多，那就照他的吩咐押宝在那个已没戏唱的傢伙身上吧！至不济自己的三十金也稳稳的收回了。
    韩国国都新郑的相国府这天来了个小孩，由于这小孩穿着华丽，而且出手就是一鎰赏金，于是门閽就立即替他通报了。相国张开地(註三)见了名刺惊得几乎跌倒，穰邑姬广已经失踪三十年了，没想到他家还有人活着，甚至还跑来重提两百年前之约！
    张开地虽然主张尊王，不敢或忘祖宗遗训，但他毕竟身为韩国重臣，姬姓大哥若要来拉他去兴復周室，这与效忠韩国说不定会有衝突之处，或将令他为难。但无论如何都该与大哥见个面，瞭解一下他的意图再做打算。
    张开地与姬宇深谈之后，也像白圭、顏率一样深深被姬宇所折服，五体投地。而且让他大感欣慰的是，姬宇要他做的事并不会损害韩国的利益。
    姬宇辞别了张开地就赶赴郢都，他謁见楚王的大戏即将开演，那是绝对耽误不得的。
    ……
    当今天下虽然有个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周天子，但没人拿周天子当回事，而且周天子的真实处境要比大家所知道的还要悽惨得多。
    这位天子没有土地，没有人民，没有收入，也没有军队。他靠着族叔公西周公(註四)的接济过日子，好在这位族叔公天良未泯，每年的进贡让这位天子还养得起几个大臣，以及三十多个宫人僕役与二十名侍卫，维持住卑微可怜到极点的最后一点门面。
    这种凄凉情况是从周考哲王开始的，这位周考哲王不知犯了什么糊涂，把原本已经很小的王畿封了一半给他的弟弟，是为西周国(註五)。这还没完，七十年后西周惠公的弟弟姬根吵着也要当周公，而赵国与韩国存心要让周天子闹笑话，竟然出兵给姬根撑腰。周天子无奈，就把仅馀的另一半王畿封给了姬根，是为东周国。从此之后周天子就寸土皆无，只能守着一个孤伶伶的王宫，巴望着靠诸侯的进贡过活，问题是这时已经没哪个诸侯来进贡了。
    东周公可能是良心比别人多一点，成了天下唯一对天子进贡的诸侯。后来东周公的良心用完了，就把奉养天子的荣幸塞给了西周公。西周公总不能看着天子饿死，就硬着头皮接下，但也不忘在每年进贡时以缩减贡品来教育这位族姪孙节俭的美德。
    话说这位可怜的天下共主名叫「姬延」，他手下硕果仅存的官员数一数还有六个人，其他朝廷编制的几百个官位则通通从缺。这几个官员大大小小杂芜的很，也不是姬延任命的，他们当这个官纯粹只因为他们祖宗八代都当这个官，他们只是继承了下来，这叫做“世卿世禄”。总而言之，这六个官员连摆摆样子都不够用，只不过是大周朝的最后残屑，刚好还存在而已。
    司徒邵巾是这几个官员里头位阶最高；也是最年轻的，才二十出头。其他五名官员没啥公务，除吃饭外就种菜养鸡，或做点小生意补贴家用之类的。就只有这位邵司徒因为身为眾官之长，倒还有点事干，一方面宫里杂七杂八的庶务都得听他裁示，另一方面也负责在国家大政方针上为少年天子拿个主意…如果还有什么大政方针的话。
    邵巾没有娶妻，但有个相好的女人，这女人是洛邑「璇珠阁」大酒楼的头牌歌妓，花名叫「舒蝶」。照说邵巾阮囊羞涩，是交不起这样身价的女朋友的。可是他相貌十分英俊，一表人才，惹得舒蝶姑娘爱上了他，甘愿倒贴，还不时为他添置些衣裳什么的。两人上旅馆幽会的花销，也是舒蝶姑娘买单。
    邵巾不是没良心的人，他承诺若有朝一日发了财，就为舒蝶姑娘赎身，娶她为妻。邵巾即使再穷，好歹也是卿大夫的身分，愿意娶个风尘女子为妻，那算是相当有情有义了。
    这天舒蝶姑娘在璇珠阁接待了洛邑白氏的大当家白礼。白大当家这回没有带他交际应酬的客人来，也没有要她表演歌舞，甚至还吩咐下人别待在厢房里，上菜的时候再进来就好。舒蝶知道白大当家的为人，不会是来对她毛手毛脚的，那又是来干啥的呢？难道他跑来花钱就只是让她陪着吃饭？
    不等舒蝶开口相问来意，白礼自己就说了，他道：「舒蝶姑娘，咱是来跟你谈一笔交易的。」。
    ……
    在楚国的朝廷上，羋煦高捧着随侯珠，后头跟着姬宇，双双向楚王熊槐(註六)跪拜。羋煦奏道：「罪女姬煦，叩请大王恩允献还随侯珠。」。
    楚王说道：「随侯珠不是先太王赐给姬广的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羋煦奏道：「先太王以宝珠褒彰先夫微功，而今先夫亡故，荣宠无所系焉，自当奉还朝廷，由有德明君处置。」。
    楚王哈哈一笑，说道：「说得好！姑姑真是深明大义，坐下说话吧！嗯，左右取宝珠上来。」。
    随侯珠被放上了王几，盒盖打开，露出闪闪光芒，让楚王看得心情大好。
    羋煦趁机追击，奏道：「先夫当年一念之差，自致终身流放，追悔莫及，临终之际犹望能获朝廷宽恕。尚祈大王念先夫一片忠悃，宽贷其罪，使其能魂归故国，埋骨家乡。」。
    楚王歪着头，问道：「昭睢(註七)，你怎么看？」。
    昭睢答道：「姬广当年言语有失检点，原属轻罪，先王也未必会怎么罚他，只是他畏罪潜逃一事，倒比较严重点。不过他人都死了，就是有什么该罚之处也可以放下了，再说他流亡蛮荒三十载，吃尽苦头，也算受罚了。」。
    楚王点点头，又问道：「子兰(註八)，那你说呢？」。
    子兰答道：「父王饶不饶他，必自有道理，怎么都不会错的。只是若能宽大为怀不再追究的话，倒能让世人知晓父王体恤亡魂的仁爱之心，以及对老臣的念旧之情。」。
    楚王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姬广犯的事儿，寡人便不再追究。姑姑，你就把他带回家去，好生安葬。喔，谁知道姬家的產业现在怎么了？」。
    这个屈原(註九)很清楚，因为他家与姬家是世交，一直在关心姬家的事，于是他奏道：「啟稟大王，姬家產业已充公，现由穰邑官府管辖使用。」。
    楚王的心情那是真的很愉快，就说道：「嗯，叫他们发还吧！」。
    羋煦拉着姬宇不断叩首，再三谢恩。
    楚王注意到了姬宇洪亮的声音，就说道：「这是姬广的孙子吧？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呀？」。
    姬宇朗声回答：「回稟我王，臣姬宇，上下四方之宇。」。
    楚王见他小孩学大人模样，十分有趣，就逗他一句，问道：「你现在回家了，有何打算哪？」，他猜想这小孩大概会说要去哪儿玩之类的。
    没想到姬宇却说：「回稟我王，臣将努力加餐饭，快快长大，好执干戈以卫大楚，建功立业，报效大王。」。
    楚王听了大乐，说道：「好！好！那就回家多吃点饭，快点长大来帮寡人打仗。哈！哈！哈！」。
    (註一)羋戎是秦宣太后羋月的亲弟弟，羋月主政期间他在秦国权势极大，先后被封为华阳君与新城君。
    (註二)羋月，秦惠文王的嬪妃，位阶是八子，所以称为羋八子。后来其子嬴稷当上了秦王，她就被尊为宣太后，把持秦国朝政四十年。
    (註三)张开地为韩国大臣，曾辅佐韩昭侯、韩宣惠王、韩襄王三代国君，是汉初开国名臣张良的祖父。
    (註四)当时的西周君主应该是武公，名字及生卒年皆不详。
    (註五)西周国是周朝的公爵封国，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
    (註六)熊槐，前328年?前299年间为楚王，死于前296年，諡楚怀王。
    (註七)昭睢，当时楚国大臣，任工尹。
    (註八)子兰，楚怀王的儿子，官至楚国令尹。
    (註九)屈原当时任三閭大夫。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十一章[龙王出巡]

    羋煦带着姬宇回穰邑去住了，连姬广、姬旺父子的遗骸也都迁葬穰邑祖坟，做得彻彻底底，这是关键时候，绝不能引起怀疑。至于姬广的儿媳「杜氏」，则据说她身子虚弱，缠绵病榻，整天关在房里谁都不见。其实这个“杜氏”陈清根本就没搬来住，她留在二水村守护復兴基地。而姬宇的弟弟与妹妹则跟着妈妈待在二水村，羋煦也没对外嚷嚷姬广另外还有这四个孙儿。姬宇出来打天下，那可不知会惹上多少事端，犯不着把弟弟妹妹们也捲进来。附带一提，罗寰、罗婉、罗容也都恢復「姬」姓了。
    陈清把夕瑛和她的新婚夫婿巴粟调来穰邑，伺候老夫人，并管理穰邑姬家的產业。巴粟是江州(註一)人，算得上是巴国王族十万八千里远的一员。他能读能写能算，还干过几年小吏，见过点世面。夕瑛虽然是个寡妇，但聪明漂亮，颇有点钱又没拖油瓶，而且还是罗氏集团老闆；賨族大巫头；涪侯；寡妇清的亲信，是个条件极好的寡妇，所以巴粟就欢欢喜喜地娶了这个美熟女。
    此外，陈清还命罗涌打造战船，训练士卒，建立她私人的军队。这支军队的士兵主要向賨族战士招募，这些战士们都以能为大巫头效力为荣，何况伙食薪餉还很优渥，所以賨族的小伙子们都争相投效，兵源不虞匱乏。
    由于开销愈来愈大，靠着丹矿与经营贸易的收益，支应起来颇感吃力。虽然桃花源金矿已开始啟用，但为了保持秘密，需要另外多找些表面上的收益，来掩护金矿这真正的核心财源。
    陈清依照姬宇的建议，买下了富世(註二)与南安(註三)的大片土地，几乎囊括了蜀地所有井盐与岩盐资源。当时的人并不知道地底下的滷水可以煮盐，就让涪水罗氏以荒地的价格通吃了近百里(註四)的盐矿蕴藏区。
    姬宇为了开发井盐，就“发明”了原本在明代才发展出来的顿鑽凿井法，在凿井技术上大跃进了一番。而以涪水罗氏精湛的炼钢能力而言，要製造任何鑽头及配件都没有困难。
    于是涪水罗氏将自贡盐业的开发提早了三百多年，大发其财。本来以盐矿收益掩护金矿收益的原始动机，反倒不需要了。因为他们卖盐的获利，本身就能让陈清再多养三倍的私人军队。
    ……
    姬宇安顿好了奶奶，看着巴粟夫妇把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放心的出门远行了。姬宇此行是要去再找三位金兰国士，按三十多年前的资料，他们一位在赵国，一位在中山国，还有一位在燕国。
    姬宇从穰邑出发一路北上，打算经过南阳，穿越韩国、魏国，然后再依序到达赵国、中山国与燕国。
    从穰邑到南阳可以由沔水转淯水而经水路通达，不过这一路都是逆流而上，又时值冬季逆风，行来十分龟速。因此姬宇就由陆路走到了北津戌(註五)，准备这儿搭船渡过沔水，再继续北上。
    这天姬宇正在北津戌等候渡船，眼角瞥见数丈外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步下岸边的石阶。这人走着却突然失足，向石阶下仆倒，这一摔落恐怕要摔得头破血流手脚骨折。姬宇不遑细想，一霎那间就飞身过去将那人扶住，喊道：「大叔小心！」。
    这一幕没什么人注意到，连那失足之人也没意识到人家是从数丈外“飞”过来的。事实上，那人看来似乎有点精神恍惚，就只会连声道谢，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了。姬宇瞧着有点担心，就陪着他步下台阶。
    不一会儿那个差一点摔断腿的傢伙哟喝着请大伙儿上船，原来他就是这艘渡船的船老大。乘客们一一缴了船资八钱鱼贯登船，轮到姬宇时，那船老大看了姬宇一眼，就给他打个对折只收了四钱。
    这艘渡船不大不小，连着船老大有六个船员。乘客不多也不少，连着姬宇总共搭载了十七个人。倒是货物堆得满满的，使得吃水甚深。姬宇注意到了乘客中有一个人气度不凡，那人中等个头，腰上掛了一口剑，年岁说不准，看眼神他应该很年轻，但发肤神色看来却又似饱经风霜。他举止十分端正，并且露出一股刚强威严的气概。此人没什么行囊，就带了一个密密封实的大罈子，别人闻不出来，但姬宇清楚地嗅出那是一大罈烈酒。
    开船后不多久便渡过半程，到了河道中央，这时那配剑青年察觉到姬宇在打量自己，他想这小孩看来很友善，不妨打个招呼，也免得看来看去挺尷尬的，就趋前自我介绍，说道：「这位小兄弟请了，我叫庄蹻(註六)，在北津戌当兵，敢问您怎么称呼？」。
    姬宇甚喜，正要回话，不料听得一阵惊呼，船出事了。原来上游驶来一艘大船，顺水而下，两艘船即将擦身而过，这司空见惯，看似惊险却不会相撞。说是这么说，但意外总难免会发生，譬如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姬宇他们这艘渡船掌舵的船老大好巧不巧地就这当儿中风了！
    那船老大正在压舵要闪过大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不一会儿眼前一黑就昏厥了过去，随即反而被舵桿倒压，把他打下船落了水。这艘渡船失去控制，船身打横，正挡在大船前头，眼看就要被那大船拦腰撞沉了。
    若这艘渡船被大船撞沉了，那么全船的人都会落水，然后要嘛被船体残片撞死，要嘛在这冬季冰寒的水里冻死。即使那些会游泳的人，也将因为没有预做热身，在冰冷的水中划不了几下就抽筋溺毙。总而言之，这一撞上大家就都死定了。
    当那艘大船即将撞上姬宇搭的这艘渡船的当儿，说时迟，那时快，眾人眼睛一花，一个小孩就站上了渡船受撞一侧的船舷，伸手撑住了撞来大船的船艏材，这个小孩当然就是姬宇。
    要知那大船顺水下衝的力道何等惊人，绝非血肉之躯所能抵挡。就算姬宇生了铜筋铁骨不怕撞，但他脚下的渡船却是木头拼起来的，无法承受经由姬宇身体传递而来的巨力，依然会断裂解体。可是姬宇并没有硬碰硬的去撑挡，而是把自己当成了缓衝器，他的手、腿、身躯就像高强度的弹簧片一样，向内一弯曲，再向外一伸张，就化解了看似无法阻挡的衝击，然后他侧手轻轻一拨，就将两艘船错开了。
    眾人还来不及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就听得那少年喝道：「锚手接舵！」。锚手通常是除船老大之外最资深的水手，可说是船老二。姬宇不等船老二反应过来，就颼地跃入河中，只见他入水处出现一个漩涡，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船老二接过了舵，想要帮忙救人，但不知落水二人究竟在何处，只能驾船往下游淌，希望尽可能接近他们。眾人并没有焦急多久，就听得船边哗啦一声，只见那少年拎着船老大从水里直直跃出，落到船上。这实在不可思议，只见过鱼跃出水，哪听过人跃出水的？再说，这么快就在水下找到没顶之人，又怎么可能呢？
    姬宇给船老大做心肺復甦术，弄了好一会儿，把人给救活过来了。但船老大还有失温严重的问题，姬宇就请其他的乘客帮忙，七手八脚把此人结了冰的衣服扒光，向庄蹻讨了那罈酒，为像根冰棍的船老大做起全身酒精按摩。姬宇诊断此人的中风属于缺血性，促进一下血液循环应该有益无害。
    在姬宇为船老大按摩时，庄蹻一旁帮着翻动船老大的躯体。他正担心这位小兄弟只顾着救人，却不想想自己也全身湿透冰寒。但是他一瞥眼却恰好碰上姬宇正在运功散热烘乾身上的衣物。只见他全身雾气腾蒸，在阳光照射之下，出现了一圈彩虹，绚丽的七彩环绕着全身。这等奇景使他目瞪口呆，竟停下手忘了帮忙。
    不只庄蹻，全船的人都见到姬宇显露出各式异能，创造出种种奇蹟，那都是人类所不可能办到的。古人极少有不迷信的，因此船上就开始流传窃窃议论，没多久眾人就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这小孩不是人，而是龙王化身出巡来的。
    这些耳语姬宇、庄蹻都听得清清楚楚。姬宇虽然不乐见如此，但也无所谓，他想反正立刻就要和这些人从此不再相见了，就随他们乱想乱说吧！至于庄蹻，他可说是全船除了姬宇之外最不迷信的一个人了，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亲身目睹，要不相信也难，所以这小孩是龙王化身一说，他也相信了个九成。
    船总算到达邓城渡口，船老大也恢復了血色，大见好转，至于以后能恢復的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待会儿自有船员通知他的家属来接手照料，姬宇也只能帮到这儿。
    (註一)江州约当今重庆市渝中区。
    (註二)富世是北周名称，战国时地名不详，约当今四川省自贡市自流井区。
    (註三)南安约当今四川省自贡市贡井区。
    (註四)百里见方的面积相当于1,731平方公里。
    (註五)北津戌约当今湖北省襄阳市襄城区，是汉水的重要渡口，战国时楚国在此设有军事基地，做为屏障江汉、进窥中原的战略支撑点。
    (註六)庄蹻是楚国公族，曾为唐眜的部将，亦曾反楚起事，后受招安领兵攻入滇国，自立为滇王。

 第五卷[独上高楼] : 第十二章[盘瓠望乡]

    姬宇与庄蹻在邓城下船登岸，姬宇想起把庄蹻的一罈酒都用光了，就招呼庄蹻，说道：「庄大哥，小弟用掉了你一罈好酒，让你空手过河。瞧前面有间酒楼，咱们去找一罈差不多的好酒，买了好赔还你。」。
    庄蹻答道：「千万别这么说，那罈酒是用来救人一命的，可不能去计较吶！嘿，恩公神技仁心，庄蹻十分仰慕，渴欲相识，就一起去那酒楼喝几碗酒如何？」。
    姬宇想起了庄蹻这个“歷史”人物，至于“此庄蹻”是否就是“彼庄蹻”，由年龄、出现地点以及所展现的气概来看，是同一人的可能性还蛮高的。因此他也很有兴趣与此人结识，所以就高兴地说道：「那好呀！不过得由我来请客，而且还是得买一罈酒还你。」。
    庄蹻哈哈一笑，道：「咱家连这条命都是恩公救的了，又那还能跟您争那谁付帐的小事？恩公您说啥就是啥了，庄蹻遵命！」。
    其实庄蹻有所不知，那份救命恩情早就扯平了。因为这次几乎酿成船难根本就是姬宇害的，若他不去扶那船老大一把，就让那船老大在北津戌岸边的石阶上摔断腿，那么这艘船也不会由这个即将中风的人掌舵，就不会几乎害死庄蹻和其他一船人，所以姬宇出手阻止船难说来也是将功折罪而已。
    姬、庄二人进了酒楼，先买好了一罈酒搁着，然后另叫了几斤白酒、几碟小菜就开喝了。
    有意思的是，虽然庄蹻刚刚对姬宇说渴欲相识，而他也自我介绍了，但现在面对面坐着，却没有请教姬宇的尊姓大名。原来庄蹻觉得这个小孩应该是龙王化身，身分何等尊贵，人家不主动自报姓名，想来是不想洩漏身分，那还是尊重贵宾的意愿，不问为妙。
    至于姬宇嘛，人家不问姓名，那可正中下怀。因为他虽然有兴趣结识天下英雄，但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家里努力加餐饭才对。万一让楚国朝廷知道了他一介孩童却能单身闯荡江湖，对他势必另有评估，说不定会坏了大计。
    姬宇敬了庄蹻一碗酒，问道：「大哥何故啥行李都不带，就只带了一罈酒过河？」。
    庄蹻答道：「我这是专程去送礼的，送不起什么好东西，大营南刘家号的钩子酒也算个小有名气的特產，就买了一罈当礼物啦！」。
    姬宇不好意思地道：「那…这会儿给你换成了普通的酒，礼数会不会不够了？」。
    庄蹻嘿嘿一笑，说道：「没事儿！反正这趟求人的事九成九办不成，咱家不过是尽个人事罢了！送啥子玩意都一样。」。
    姬宇心想这位大哥专程过河送礼，要办的事一定很重要，有点为他担心，就说：「大哥求人办什么事呀？小弟就算帮不上忙，但听一听大哥的难处，至少可以陪着你一起喝酒叹气呢！」。
    庄蹻呵呵一笑，说：「恩公够意思，来，咱们先喝酒，喝了再叹气。」，然后就咕嘟一口喝了一碗酒，接着叹了口大气，说出了下面这一番话。
    原来庄蹻是黔中人，十五岁时就去从军，他被派往的部队全员都是黔中子弟，由于传说黔中土着的祖先是一隻叫「盘瓠」的神犬(註一)，因此那支部队就被称为「盘瓠师」(註二)。不过庄蹻倒不是神犬的后代，他祖上是移民来的楚人，追溯起来还是楚庄王的后裔呢！庄蹻在军中表现优异，屡建奇功，因此晋升快速。他刚好又是楚国公族，有资格担任高阶军官，所以这时已是盘瓠师的师帅，统领着两千五百名黔中子弟兵，而他才刚满二十二岁(註三)。
    话说黔中西南边有个「且兰国」(註四)，国小民穷。近年来该国突然发现去抢劫东方邻居是个便捷的致富之道，便不时发兵侵入黔中，烧杀掳掠，黔中的郡兵应付不来，居民的生命财產损失惨重。
    盘瓠师的弟兄得知此事，无不忧心忡忡，掛念故乡亲人的安危。虽然这支部队军纪严明，袍泽团结，没有人开小差溜回家乡，但总难免军心浮动，士气低落。庄蹻也很无奈，只能尽其所能地安抚弟兄。
    不久消息传来，黔中郡的郡守上书楚王，请求派遣常备军镇守黔中，而且说不敢奢望朝廷派大军来…其实也是消受不起，盖伺候大军的耗费恐怕比且兰国造成的损失更大。所以郡守建议仅需调来黔中子弟兵盘瓠师，虽然区区两千多人，但藉助他们熟悉地理习于气候，并且受到父老乡亲的全力支持，这样便能以最小的兵力来有效保卫黔中了。
    其实这是个挺不错的主意，但上柱国景翠(註五)坚决反对，他认为盘瓠师这支能征惯战的精锐部队(註六)绝对不能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由于上柱国掌管全国军事，楚王尊重他的职权，就没有同意黔中郡守的请求，只让景翠设法给黔中郡凑了几千老弱残兵，聊表心意。
    昨天庄蹻接到命令，五日后拔营过河，与北津军(註七)的其他两个师一同，在邓城加入景翠率领的大军，前往宜阳(註八)援救韩军(註九)。庄蹻心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能让景翠回心转意。
    原来庄蹻有位舅舅住在邓城，这位舅舅又和景翠是亲家。于是庄蹻买了一罈好酒当伴手礼，赶过河去拜望舅舅。如果景翠到了邓城时顺道去探视亲家的话，希望届时舅舅能为黔中的亲戚们美言几句，劝劝这位大将军让盘瓠师回黔中保卫家乡。
    当然；庄蹻心知肚明，舅舅愿意帮这个忙的可能性实在很小，而景翠愿意改变决策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他这么做也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尽个心罢了！
    姬宇听罢，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问候道：「府上尊长、家人都还好吧？」。
    庄蹻回道：「没事！没事！家父、家母、家兄…还有家姊一家人等，大家都毫发未伤，多谢关心。」。
    姬宇生平第一次喝酒，觉得这玩意儿还蛮好喝的，就藉这个话头自己乾了一碗，说道：「来，这一碗敬祝令尊、令堂、令兄、令姊一家平安大吉…呃，好像该为府上每位敬一碗吧？」。
    姬宇有点醉了，他生平第一次喝酒，不知厉害，只知好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虽然他遗传了父祖辈的好酒量，可是毕竟只是个孩子，那能喝的遗传还没发育成熟。
    姬宇的形貌与神态开始有了变化，这是因为他因酒醉而放松了刻意收敛的气质，给人平凡的印象一点一点地消退，逐渐露出他原有的华彩。而空气中也出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似有若无，但已能使闻者神清气爽，这是姬宇怀中宇儿剑的剑鞘散发出来的香气。
    宇儿剑的剑鞘由桃花源东谷的金丝楠阴沉木所製，那儿的地下藏木有个极特别的特性，就是它很吸收酒精，而且受了酒精的浸润，就会散发出一种极高雅的香味，那是天下别处的同种木材所没有的。由于姬宇用皮肤呼吸?他的鼻子是只拿来闻味道的，所以酒气从皮肤随呼吸散出，大多都被短剑的剑鞘吸收，化做香气飘散出来。
    这时空气中的香味愈来愈明显，整个酒铺子里的人都注意到了，忽听得有人大着嗓子说：「咦？哪来的香味？真好闻！」。
    另一个声音接着说道：「是啊！真奇怪，蔡兄，你行商天下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什么气味？」。
    蔡兄答道：「嗯…这气味郁而不浓，香而不腻，高雅尊贵，闻之令人百脉舒畅，恐怕天下绝无仅有了，这个…除非是那传说中的龙涎香(註十)才有可能！」。
    龙涎香？这个词引起了庄蹻的注意，因为彼此近在咫尺，很明显那香气就是姬宇身上发出来的。他心中一动，就抬头望了望前面那个他已经很怀疑是龙王化身的小孩，要看看他是否流了什么口水。
    姬宇这时已有七、八分酒意了，真实的气质几乎显露殆尽。只见他眼神清澈闪亮，肌肤宝光流转，整个人散发出无比尊贵的华采。庄蹻不信凡间能有这等人品，他盯着姬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姬宇瞧庄蹻那副模样，立时酒醒了一半，惊觉今天放假放的有点超过，该闪人了。他心想上回被当成妖精，这回被当成龙王，实在好玩。
    姬宇童心大起，决意临走前开庄蹻一个玩笑，于是故作醉态，说道：「嗯，小弟不胜酒力，马上就要醉倒，届时躺在这儿原形毕露，恐怕会有点吓人呢！」。
    庄蹻闻言一惊，担心待会儿恩公显现龙形真身，那局面该如何收拾？
    这时窗外乌云密佈，姬宇站起身来向庄蹻一揖，道：「小弟得趁还走得动，躲到河底去睡个觉。大哥，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一转身就跳出窗外，飞跃数丈落入沔水。
    (註一)盘瓠又称葫芦狗，是古代南方民族传说中的神犬，瑶族、畬族、輋族的祖先，见《后汉书》引《魏略》及《搜神记》。
    (註二)当时的楚国军队编制不明，本书假定其因袭周制，即2,500人为一「师」，部队长称为「师帅」。
    (註三)庄蹻出生年分不详，但他参加过公元前301年的垂沙之战，死于公元前256年，可合理假设他此时为22岁。
    (註四)且兰国见于《史记?西南夷列传》，在今贵州省都匀市、福泉市、黄平县、贵定县一带。
    (註五)景翠为楚国大将，史书上出现于公元前314年、前312年、前307年、前300年。
    (註六)《荀子?议兵》形容楚国的精兵：「鮫革犀兕以为甲，鞈坚如金石，宛鉅铁矛，惨如蜂蠆，轻利僄遫，卒如飘风。」。
    (註七)依周制，一个军有五个师，即12,500人。
    (註八)宜阳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宜阳县。
    (註九)公元前308年?前307年秦攻韩宜阳，楚遣景翠援韩，《史记》及《战国策》皆有记载。
    (註十)龙涎香是最高级的香水原料，它其实是抹香鲸的肠结石，但古代中国人以为是龙的口水凝结物。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一章[瑜亮机锋]

    当姬宇飞跃出酒楼的时候，半空中突然打了个霹靂，一道光芒夺目的闪电将他的身影映照如一隻神龙，威势赫赫地翱翔天际。
    姬宇入水，只见河水被他鑽出一个深洞，仍然是不溅出半点水花。庄蹻傻傻地望着滚滚河水，口中喃喃唸道：「真龙出世！真龙出世！」。
    姬宇当然没有在河底睡觉，睡觉对他而言既不必要，也怕睡着时被大鱼吃了，所以他只在河底胡混了一下，就偷偷上岸继续上路了。
    姬宇从邓城北上，穿过了南阳、韩国、魏国，到了赵国的柏人(註一)。柏人是紧邻中山国的边防重镇，除了地方上的役龄男子经常召集操练，还驻扎有一万两千多名常备军，散发着浓浓的军武气息。
    姬宇用他属名为“角宿”的特别名刺，很快就见到了太守李曇(註二)。李曇是第一代金兰国士李真的后人，他对姬宇虽然十分恭敬，但却很客气，而且对两百年前之约似乎也不是太热心。
    李曇对姬宇说道：「曇不敢有违祖宗遗命，亦乐见周室能恢復合法正朔，然赵君(註三)待我甚厚，此时又逢赵国国事紧张之际，曇无法弃之而去，如此对周、赵之忠实难两全。不然这样吧！吾子李璣(註四)颇具才能，当能有点用处，可继承周爵，追随大哥为周室效命，您看这样可好？」。
    姬宇体谅他的为难，没啥好反对的，就说道：「好！就烦请兄弟安排了。」。
    李曇对这位小孩大哥的通情达理十分欣慰，说道：「大哥少年老成，世故通达，大周深庆得遇明主，兴復有望。」。他想了想，又说：「小犬李璣尚不知我等祖上金兰之约，曇须得先与他好好谈谈。乞大哥宽待三日，到时我家必献上一名像样的金兰国士。」。
    ……
    姬宇离开了柏人太守府就北上往中山国去，他想利用这三天的空档，去寻找另一位金兰国士廉杰。
    姬宇到了中山国的苦陘县(註五)，打听到了廉杰家所在的村庄，却发现他家已毁于兵灾，全家剩下唯一的活口是廉杰的长子廉颇(註六)。廉颇十六岁时便离家从军，至今已有四年，几个月前他在营中听到消息说家人全都死了，就回乡查看，村里的倖存者才知道他当兵的驻地在房子城(註七)。
    房子城是中山国的边防重镇，与赵国的柏人对峙，两城相距不过六十多里。姬宇从柏人出发来苦陘的时候，首先就经过房子城。所以他这是跑过头了，在打听到廉颇的下落后，便立即折返前往。
    中山国的军队并没有集中在一个大型的军营里，而是各个单位散落在房子城各处与居民杂处。姬宇在踏遍了大半个房子城之后，终于找到了廉颇。廉颇并非贵族，当兵得从小卒干起，不过他屡立战功一路升官，现在已是一名「五百主」(註八)了。还好这官不大，他的住处没有什么警卫门禁环绕，姬宇不需投名刺通报就直接见到了他。
    廉颇知道两百年前的约定，对姬宇的态度也很恭敬，可是他却说道：「大哥，小弟很愿意继承祖志兴復大周，可是小弟恐怕没有性命去追随您了。」。
    姬宇大感诧异，追问其故，廉颇就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境遇与打算。
    原来半年前中山王派遣大将司马雊接掌房子城防务，而这司马雊在前来就任的路上，竟然一路上纵兵劫掠自己国家的村庄，不知烧毁了多少民宅，杀害了多少百姓，而廉颇全家不幸就在罹难者之列。
    廉颇把这事情调查清楚后，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报仇。他无法杀光那次经过家乡的两万多大军，就只能把帐算在给士兵“放大假”的大将军头上。可是司马雊贵为大将军，光是在身边护卫的短兵(註九)就有三千人，廉颇又官职卑微，根本没有资格进入统帅大帐，想要捨身行刺都办不到。
    所以廉颇就打了一个主意，他打算耐心等待下次与赵国大战，然后在乱军之中设法靠近司马雊，找机会送他几隻冷箭。当然；能找到这种机会的可能性不大，即使侥倖成功，他也八成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姬宇听罢，除了表示谅解之外没多说什么，便辞别了廉颇。其实他打算帮廉颇报仇，解决这个问题，只是他从未干过夜行刺杀的勾当，对自己一身武功究竟高到什么程度也捏不准，没把握能办成这事，所以就先不说了。
    当天晚上趁着夜色掩护，姬宇如鬼魅幻影般地飘进了中山军的统帅大帐，割下了睡梦中司马雊的脑袋。这过程轻松容易到自己都大吃一惊，他不知道人类的轻功竟然可以练到这种程度，看来天下任何君王大将都躲不过他的刺杀。当然；这种事只在必要时偶一为之，他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来统一天下。
    廉颇正在为白天姬宇来访之事心绪翻涌，睡不着觉，忽地眼睛一花，就看到那位小孩大哥站在灯影之下，手里还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只见姬宇把那人头举在廉颇的面前，廉颇定睛一瞧，那可不正是大仇人的脑袋吗？只听姬宇说道：「喏，这是司马雊那廝的狗头，兄弟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去宰了他也是应该的，兄弟莫怪我多事。」。
    ……
    姬宇带着廉颇，连夜出奔，潜入赵国的柏人城。第二天一早两人去了太守府，李璣已经束装停当在等着姬宇了。姬宇为李璣与廉颇互相介绍认识，李璣今年十八岁，比廉颇还小两岁。姬宇为廉颇向李曇多要了一匹马，一面通关腰牌，给了李、廉二人各二十金盘缠，命他们结伴去穰邑姬府等候自己。至于中山军统帅丢了脑袋一事，他没有对李曇透露，就让赵国人自己去发现吧！金兰国士的私事，尽量避免牵扯上外国的斗争较好。
    姬宇继续北上，到了燕国的国都蓟城(註十)。他发现要找的人全无踪影，于是就施出了老套招数，跑到酒馆传舍这种地方请客吃饭，打探消息。一日他在一家酒楼里宴请燕国的一位洪姓太朴，一边喝酒观赏歌舞，一边请教燕国境内秦姓家族的情况。恰好隔壁桌的客人认得洪太朴，就过来敬酒打招呼，来的一位是赵国代郡的郡丞赵固(註十一)，另一位则是在燕国当人质的秦国公子稷(註十二)。洪太朴为眾人引介，说我旁边这位小公子是楚国来的庄于。庄于当然就是姬宇，他当晚与洪太朴、赵固、秦稷等人饮酒作乐言不及义的诸般情事，那就不用细表了。
    第二天一早，秦公子嬴稷就派随从来客栈，邀请楚国来的庄于少爷前去他的府邸做客。这不出姬宇所料，早已恭候多时，那随从语音方落，他就抓起一个布囊跟着那人出门了。
    嬴稷见着了姬宇就开门见山的说：「小兄弟你打听的事，我知道一点线索。昨晚没说，是因为我不想让洪大人认为我平日关心燕国的边情。而且，我也想请教小兄弟你的真实身分，以及找那姓秦的所为何事，这些；想来你也不愿意说给不相干的人知晓吧？」。
    姬宇很佩服嬴稷的聪明才智，心想他不愧为将来的一代名王。尤其是昨晚他那一番放浪形骸，把紈絝子弟演得入木三分，实在是个城府深沉的厉害角色。
    嬴稷的质问在姬宇意料之中，也想好了对策，不过他没有立即回答嬴稷的问题，而是说道：「难逃公子法眼，小弟现拙了。不过，除了小弟的身分与意图之外，公子还有其他见示吗？」。
    嬴稷微微一笑，道：「咱们印证一下剑术吧！」，原来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原来昨晚这两人都察觉对方身怀绝技，嬴稷便起了比试剑术之念。姬宇虽然对比武没兴趣，但也装出一个少年该有的好胜心，好让自己的形象符合这个对手的估计。于是哈哈一笑，道：「好极了！小弟正有此意，不过我不使剑，使枪。」，就从布囊里拿出拆成三截的短枪，一截接一截地将之旋成一桿枪。
    其实姬宇已获师父徐刚传授「阴阳剑法」，但他为了不洩漏师父的行踪，就放着剑法不用，而改以六合枪法行走天下。
    姬宇摆出一副急于一较高下的模样，一抖枪花，叫道：「来！先打过了再说！」。
    嬴稷拔剑挺上，喝道：「好！打就打！」。
    两人枪来剑往，战了百馀来招，竟是势均力敌，不分胜负。于是双方罢斗，互道佩服。
    嬴稷心想，这小孩用这么大的力气使枪，又使的这么急，看来是把吃奶的力气都挤出来了。而我则不过只用了七、八成本领，若是把「烈火神剑」的精奥之处都施展开来，那么今日必胜无疑。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不过还是个小孩就这么厉害，日后他长大了恐怕还要更胜我一筹。
    (註一)柏人约当今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西部。
    (註二)李曇客居秦国为御史，回赵后封为柏人侯，见《新唐书?表第十上》。
    (註三)赵君即赵武灵王赵雍，当时已自行取消王号，称之为“君”。
    (註四)李璣是李曇的第四个儿子，战国名将李牧的父亲。
    (註五)苦陘县约当今河北省定州市邢邑镇。
    (註六)廉颇，战国时期名将。
    (註七)房子城约当今河北省石家庄市高邑县。
    (註八)中山国军制不明，本书假借秦制，五百主为五百名士兵的指挥官。
    (註九)中山国军制不明，本书假借秦制，短兵为部队长的亲卫队。
    (註十)蓟城约当今北京市房山区一带。
    (註十一)赵武灵王命赵固负责与嬴稷连络，见《史记?赵世家》。
    (註十二)秦公子稷即嬴稷，后来的秦昭襄王，当时在燕国做人质。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二章[异域孤军]

    姬宇和嬴稷的比武打了个平手，姬宇觉得这个结果很不错，他很克制地将他那不可思议的力量与速度只发挥了三、四成不到，如此既免得把人家给吓倒了，又能让嬴稷对自己怀有相当的敬意与忌惮。
    姬宇向嬴稷表明了穰邑姬家的身分，并说找寻秦氏后人是因为他打算重振家业，需要召集昔日旧部。他评估过以当前的时间、地点与嬴稷的身分立场，应不至于把此事洩漏到楚国去。甚至于将来嬴稷接了秦王之位，对自己所谋划之事恐怕还会乐观其成。因此把实情对嬴稷说个七、八成，应该是有利无害的。即使如此，姬宇还是郑重要求嬴稷，此事务必替他保密。
    嬴稷虽然觉得去寻找两百年前旧部的后裔有些滑稽，不过周王室向来讲究世卿世禄，重要的近臣都从世袭的子弟中挑选，这是人家的传统，倒还说得通。于是他表示对姬宇的坦承相告十分满意，并详告他所知的秦氏线索。
    原来二十年前，燕易王(註一)尝试向北方开疆闢土，组织了三十多支武装国人(註二)氏族，越过燕山，在东胡人(註三)的活动区域内建立了三十来个屯垦村，而姬宇要找的秦亙是当时那些屯垦氏族之中秦氏一支的族长。但没几年这些屯垦村就断了消息，估计是被东胡人给灭了。由于秦氏向北方深入的最远，更是兇多吉少。
    嬴稷诚恳地建议道：「东胡人通常不致于斩尽杀绝，总会留下一些人当奴隶。如果公子还愿意为他们尽点力的话，不妨委託专跑东胡的商人去查查，说不定还能赎回几个活口。」。
    姬宇倒没有太悲观，因为两百年前的第一代金兰国士，全都是当时天下第一流的人才。而到目前为止，姬宇所见过的他们的后人，像白圭、张开地、顏率、李璣、廉颇他们都个个智勇双全，秦亙想来也不例外。如果有中原移民能在东胡地区存活的话，那就只能是由金兰国士领导的队伍了。
    姬宇谢过了嬴稷，怀抱着希望北出边塞，去找秦氏屯垦村了，至于一路上碰到的东胡游骑自然并不能拿他如何。
    秦氏一族的确还存活着，而且他们目前扎寨之处离原来屯垦的位置不远，所以姬宇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他们。
    秦氏屯位于二十年前的燕国屯垦区；也是二十一世纪所称的辽西走廊；的最北端，约当今日锦州市的最西南角。他们的屯区西边紧沿七里河(註四)，北方靠着中山堡水及海湾山，南方濒临锦州湾，东方依托青沟湾，四面皆有天险可恃，防御形势相不错。能选择这儿据守，秦亙不愧为将门之后，地地道道的金兰国士。
    秦氏屯的人口有三千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当初秦氏屯垦村的秦氏族人，其馀则是其他被消灭的屯垦村的倖存者逃到这儿来的。由于燕国老早就放弃了他们，所以秦氏屯可说是一个迷你的独立城邦，秦亙就是城主。
    为缓和东胡的敌意，秦亙将他的长孙秦开(註五)送去东胡当人质(註六)，以保证不再多佔土地，至于他的独生子则早在十多年前就作战阵亡了。东胡人一方面觉得这块硬骨头有点难啃，再一方面人家又低声下气的保证不进一步侵犯，也就不为已甚，维持了十年的和平。但秦亙心知肚明，秦氏屯还能生存多久是全然没谱的，谁知道东胡人那天会翻脸。
    秦亙热烈欢迎了姬宇，并表达效忠之忱。秦亙虽然没有像白圭那样识人的慧眼，但姬宇一个小孩孤身行走天下近四千里，还平安穿越了东胡人的地盘，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超凡绝俗。所以秦亙丝毫不敢低估姬宇的能耐，并且向这位小孩大哥求教，该如何才能使秦氏屯的安全更有保障。
    姬宇笑答道：「贤弟你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到不能再好了，不过有一样东西要比险要的地势、人质、兵力都更加管用，那东西你没有，而我恰好有很多，那种厉害的东西叫做“金子”。」。
    姬宇接着向秦亙详细说明他的计画，然后赶回蓟城，为保住秦寨这个珍贵的基地去做安排。
    姬宇一回到蓟城，就听到满城沸沸扬扬地谈论稷下先生、齐国上大夫邹衍(註七)大师投效燕国了，燕王(註八)还亲自扫地开路来迎接他，并拜他为师(註九)。姬宇闻之叹口气，心想自己的运气怎么会这么好，完全不必费时费力去物色执行计画的人，最佳人选就这么适时地蹦出来了。
    邹衍现在是燕国的当红炸子鸡，想要见他的人排队排到明年去了。不过当姬宇塞了一鎰金给邹衍的门房后，他的特殊名刺就很快就送到邹衍那儿，而他也立刻被请了进去，因为邹衍是邹成羲的九世孙，金兰国士继承人。
    邹衍这人还真的有点道行，他没有为姬宇的小孩外形所矇蔽，而能直视本质，这本事倒与白圭相似。只是白圭眼中的姬宇是一片锦绣江山，而邹衍所见到的姬宇则是滂薄宏伟的大江大海。由于邹衍相信天下“水德当兴”，所以他对大江大海化身的姬宇心悦诚服，由衷尊敬地拜见了这位大哥。
    姬宇与邹衍谈了一整天，就南下赶赴临淄去了。
    ……
    若论战国时的纵横家，陈軫(註十)是与张仪、苏秦同等级的顶尖人物，只是太史公没有为之立传罢了。七年前陈軫被楚王罢黜，回到他的母国齐国，齐王(註十一)虽然对他十分礼遇，但当时齐国内政有田婴(註十二)，外交有苏秦，国防有匡章(註十三)，已没有适合他声望的位子了。再者，陈軫也看出了齐王对他的礼遇，主要为了搏取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而对他的才能并没有真正的认识。因此心灰意冷，便回到临淄郊区老家，无所适事的混日子。
    这天陈軫间坐在家，他儿子陈应(註十四)走了进来，神色怪异地说：「爹，最近你成天唸的那个把随侯珠还给楚王的穰邑姬宇，他还真的来了…除非外头那个小孩是冒牌的。」。
    陈軫沉吟了一下，问道：「外头有个小孩自称是姬宇？他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陈应答道：「嗯，他说的完整句子是『穰邑姬宇来访书陵结义故人陈軫先生』，不知是什么意思，爹，你总不会跟他结拜过吧？」。
    陈軫内心激动，笑逐顏开，起身跑了出去，口里喊声：「大哥！」，就向门口那小孩翻身拜倒。原来陈軫是金兰国士陈玄的后人，这一天他等了好久了。
    ……
    姬宇对陈軫把任务交待清楚后，就动身打道回府。前此他精心安排的大戏已经演的差不多了，他得及时赶去收割成果。
    ……
    韩国的宜阳被秦军攻陷了，引起天下极大震动，因为这标志着秦国已站上了东出天下的攻击发起线。而首当其衝的正是天下名义上的共主：周室！
    既然秦国东出的大门口挡着一个周室，那秦国会不会一鼓而下，就此灭周而代之呢？东方列强对此心中五味杂陈，若周朝亡了，上头的那个天子没了，从此免了僭越称王的贼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有一好就有一坏，秦国本来武力就最强大，若又取了九鼎，得了天命承传的象徵，势将声威大振，其他各国就更难与之抗衡了。
    秦王嬴荡“通三川，窥周室”的夙愿(註十五)终于得偿，但那只是阶段性目标，而非终极目的。终极目的当然是征服天下，取周室而代之。既然周室这个大筹码已唾手可得，那么接下来呢？是宰了周天子？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首先，周天子并非桀紂暴君，杀他反倒会激起天下人的同仇敌愾，非常不划算。至于“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说，那就太抬举周天子了，周天子自己下令都无人理会，挟不挟他又有什么差别？
    所以秦王的打算是师法舜继尧、禹继舜的伟大模范，演一齣禪让的戏码，漂漂亮亮地坐上天下共主的位子。至于退位后的周天子呢，过个一两年再永绝后患，让他“被病死”就好了。
    往这上头一想，樗里子(註十六)率战车百辆先行赶到洛邑(註十七)的用意就不难理解了。显然他是来和周天子及西周公事先沟通，请他们配合一下的。若非如此，而只是为秦王大军打个前哨的话，那又何劳堂堂右丞相亲自出马呢？
    樗里子一到洛邑就完全控制了王城与成周城，把西周公费心召集来迎宾的摆样子军队解除了武装，命他们回家种田去，或者原来干啥就干啥。再来就是与周天子及西周公个别恳谈，告诉他们这天子之位该换人坐了，请他们明辨利害，好好配合，事成之后不会亏待他们的。说完了就把他们软禁在各自的寝宫里，等轮到他们上场时，自然会通知他们出来配合演出。
    (註一)燕易王是燕国君主，西元前332年?前321年在位。
    (註二)“国人”指士人阶级与城市平民，是封建国家的中坚份子。
    (註三)东胡人是古代蒙古人，当时活动范围约当今内蒙古东部与辽寧西部。
    (註四)七里河及随后之中山堡水、海湾山、锦州湾、青沟湾各地名皆为当今名称，当时地名不详。
    (註五)秦开是战国时燕国名将，曾却胡千里，并攻佔大片朝鲜土地，唯这些事功的年代不详，只知大约在西元前300年?前260年之间。
    (註六)秦开质胡一事见于《史记?匈奴列传》。
    (註七)邹衍为战国时齐国人，阴阳家学派创始人。
    (註八)当时的燕王是燕昭王燕职。
    (註九)此事见于《史记?孟荀列传》及《论衡?别通》。
    (註十)陈軫，战国时纵横家，齐国临淄人。
    (註十一)当时的齐王是齐宣王田辟疆。
    (註十二)田婴是齐宣王的弟弟，孟尝君的爸爸，当时担任齐国的相邦。
    (註十三)匡章是战国时齐国名将，活动于西元前335年?前295年之间。
    (註十四)陈軫的儿子陈应也是位才智之士，见于《战国策?魏策》。
    (註十五)嬴荡“通三川，窥周室”之愿见于《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
    (註十六)樗里子，嬴疾，秦国宗室大臣，足智多谋，功绩显赫。
    (註十七)樗里子以车百乘入周一事见于《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三章[妇人之见]

    樗里子入周三天之后，秦王嬴荡就到了洛邑王城。他在文武官员及大批甲士的簇拥下，意气风发、睥睨一世地走入成宫明堂，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了天子的宝座，接受眾人高呼万岁，彷彿天下已是囊中之物。
    秦王听着眾大臣、眾将官们歌功颂德，心里舒服是舒服，但总觉得不够过癮，仍然若有所憾，毕竟秦国的无敌雄师是父祖辈留给他的，并不是他自己挣来的，彰显不出自己的神武无敌。
    秦王想着有点气闷，念头一转就有了个主意，他起身说道：「大家去瞻仰一下九鼎吧！嘿嘿，本王倒要瞧瞧那几个鼎有多了不起呢！」。
    秦王率领眾人来到太庙，见一字排开的九只大铜鼎巍然佇立，却銹跡斑斑，青苔满佈，看来很久无人擦拭了。
    秦王开口说道：「谁知道这鼎有多重呀？」(註一)，眾人鸦雀无声，没有人知道这些鼎有多重。秦王见状，说道：「孟賁(註二)，你去举举试试份量。」。
    孟賁应了一声就去举鼎了，结果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也只能将那巨鼎托起离地稍许。孟賁近乎脱力，喘着气报告，说那鼎肯定超过三千斤。
    秦王听了有点迟疑，开始考虑是否打消刚刚订下的表演计画，但又想想以前和孟賁比赛举鼎，自己总是能胜过他，他不行，自己未必不成。
    秦王所不知道的是，孟賁以前和大王比赛时，举不起来那是假装的，然而这次却是真的力有未逮。
    秦王只犹豫片刻就打定了主意，他道：「喔！有那么重呀！那谁知道有没有人举起过这鼎呀？」。
    眾人都明白大王的脾气癖好，对这种危险的问题不敢答腔。唯有孟賁只顾着凑趣，不知好歹，接口说道：「啟稟吾王，传说大禹举起来过，其后八百年周武王也举起过，周武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举得起来，至今恰恰又已有八百年了。」。
    秦王哈哈大笑，说道：「八百年举它一次？我不是这就来了吗？」。
    孟賁马屁往死里拍，附和道：「大王此来正合天意，大禹、周武王之后每八百年一出的神武圣王，也该应运而出了。」。
    秦王高兴地道：「嘿嘿，能与大禹、周武王比肩，那也不错了，是吧？」，言语之中充满了捨我其谁的自信。这也难怪，当时天下列国无论是国家实力还是国君的个人勇力，他嬴荡都领先群伦，的确是不二首选。
    秦王说毕就脱去王袍，露出身上坟起如山的肌肉，雄伟无比。他走到一座龙文赤鼎之前，蹲稳了马步，双臂紧紧环抱巨鼎，深吸一口气，大喝了一声「起！」，就将那鼎托起离地，但也无力举的更高了。
    秦王心想刚刚把话讲得那么满，不能丢了顏面，更且威震天下就在此一搏，绝不能放弃，因此不顾一切地奋力上举。只见他浑身青筋爆起，骨节喀喀作响，躯体开始发抖，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向后仰倒，但双臂却仍然紧紧抱着龙文赤鼎不肯松手，拖倒了那巨鼎，鼎口边缘正正砸到他的双腿。
    秦王的双腿完全与上身分家，鲜血像瀑布般喷涌而出，片刻之间这位勇力过人的霸王就死了。秦王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奇怪，那八百年一出的神武圣王，怎么不是我呢？』。
    樗里子带着秦王的尸体迅速赶返咸阳，他要在噩耗传开之前掌控住国内局势，至于周室这边的事只得暂且作罢。由于樗里子走的脸色很难看，又什么都没说，这可把周天子吓坏了，心想秦人下次回来之时若再继续搞搞禪让，恐怕那还叫客气，说不定人家要把自己剁碎了餵狗，给他们的大王出气。
    ……
    话说周天子的司徒邵巾，这时已经娶了舒蝶姑娘。那是因为不久前舒蝶突然之间就攒够了钱，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而且还自备了一笔丰厚的妆奩，欢欢喜喜的与有情郎终成眷属。
    这几日邵巾与周天子悲情同步，就只落泪叹气，惶惶不可终日。舒蝶瞧着心疼，就对邵巾说道：「夫君，既然情势那么兇险，那咱们就逃跑吧！」。
    邵巾斥责他的老婆，道：「胡说！为人臣子的岂能弃主上于不顾！」。
    舒蝶道：「那就带着主上一起逃呀！他不也跟咱们一样，长了两条腿嘛？」。
    邵巾叹道：「唉！妇道人家懂什么，主上若失了土地城池，那还算什么天子呢？」。
    舒蝶道：「没地？那就让主上买块地呀！」。
    邵巾道：「这哪里能用买的，嘿！妇人之见！妇人之见！」。
    舒蝶不服气，问道：「地不都是买来买去的吗？你倒是说说，怎么这回又不能买了？」。
    邵巾不大能区分领土主权与不动產财產权的差别，他抓抓脑袋不知该怎么解释，心想这妇人怎么那么夹缠，只好说道：「朝廷没钱，拿什么去买？」。
    舒蝶说道：「喔，那倒也是…嗯，有了，戏文子里说到国君有时会卖官鬻爵，若主上愿意拿些什么爵位的来卖卖，那不就有钱了吗？」。
    这话触动了邵巾的灵感，霍地起身，踱步沉思了起来。
    舒蝶见状猜想夫君大概已经想到正点子上了，大感欣慰，觉得夫君那么聪明，那么自己在这个点上就不必说得太露骨，直接跳到下一步好了。于是她说道：「若主上真能买块地的话，我想去楚国，南方温暖，生活舒适。而且…」，她面带羞涩地说道：「暖和的地方好像宜于生孩子，你瞧，楚国人那么多，甚至比秦国还多呢！」。
    邵巾摆摆手，说道：「别吵！别吵！我在思考呢！」，他继续低头踱步，口中喃喃自语道：「嗯，楚国…卖爵…楚国要什么爵…」。
    如果要选拔当时最难游说；策士最无施其计的国家，那周王室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不过周王室也没有什么值得去游说的就是了。说他最难游说，是因为周朝的少年天子十分闭塞，除了司徒邵巾一人，其馀谁都不见。然而这个邵巾对天子忠心耿耿，无法威胁利诱，而且此人非常刚愎自用，谁的意见都不爱听，只有自己想出来的才是好主意，十分难搞。
    既然如此，早些日子白圭要帮姬宇办事，就把脑筋动到了舒蝶身上。他命白礼去和舒蝶谈妥交易，为她出了赎身费用一千金，这是她一辈子都积攒不到的鉅款，还附赠一百金的嫁粧，条件是要她对她的老公潜移默化一番。当然，一千一百金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舒蝶为此接受了特训，考试通过了才拿下这笔订单。白礼还答应她，若大事告成，另外再送她良田二十顷。这倒不是信不过舒蝶会不信守然诺，而是以加码重赏，鼓励她更加用心演出。
    邵巾看来已经灵感大爆发了，他想到了个绝妙良策，就兴冲冲地跑去找周天子，请命出使楚国，为大周之存亡续绝肝脑涂地。
    几天后邵巾晋謁了楚王，一见面就先开始哭穷，说周天子从小就靠东周公、西周公这些臣子们的施捨过日子，实在太没尊严了！邵巾说着说着就想起自己婚前的生活是多么清苦，悲从中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得好伤心，楚国君臣不明就里，都很讚许他的忠心。
    邵巾擦了擦眼泪鼻涕，说天子知道楚王宽厚大度，楚国地土地又多的不得了，就派他来问问楚王，可不可以给天子一郡之地，让周室迁都该郡，使天子从此不必再仰人鼻息，得以安居其地，自食其廩。
    什么？天子向诸侯请求领地已是前所未闻了，周朝第二次迁都(註三)更是不得了的大事，把楚王及部分大臣吓了一大跳。这儿说部分大臣，因为另外一部分大臣已就此事和冯喜“沟通”过了，若面露惊讶之色，那也是装模作样而已。
    邵巾还说若楚王能慨赠一郡之地，那么等到周室迁来时，天子很乐意与楚王会面，公开承认楚国的王号。
    此话一出宛如石破天惊，比较起来，前面所说的索地与迁都都微不足道了。盖当时各国的王号，要么是自己封的(註四)，要么是结伙互相承认的(註五)，无论哪一种都是僭越，顶着这些王号还是颇为心虚的。但若王号能得到周天子的承认，那就完全不同了，变成十足十名正言顺货真价实的「王」。也就是说，天子愿意承认天下有两个合法的王！这等创意与勇气实在令人目瞪口呆。
    周使的提议像是天上掉下来个大元宝，楚王当然千百个愿意。但毕竟此事太过重大，无论如何都得先走一趟廷议的程序才能定案，而且也才够稳重，才够身分，岂能像小孩见了糖果一样的急切？所以楚王强忍住立刻便要同意的衝动，请周使先回驛馆休息，等候消息。
    (註一)传说九鼎每只重达“千钧”即7,590公斤。后来武则天重铸九鼎，依《资治通鑑》所载用铜量记算，每只重41,180公斤。而宋徽宗重铸的九鼎，依《宋史》所载用铜量记算，每只重15,473公斤。无论两次重铸的重量，还是传说中的“千钧”，都远非人力所能举起，秦武王应不会傻到去挑战血肉之躯之不可能。九鼎比较可能的重量，可参考「后母戊鼎」，那是商代王室祭祀用的鼎，重833公斤，极厉害的大力士或许还可以尝试一下。
    (註二)孟賁，或为孟说，秦武王手下，是着名的大力士，据说能生拔牛角，与秦武王比试举鼎致秦武王被鼎砸死，因此获罪而被灭族。
    (註三)周朝第一次迁都是公元前770年，由镐京(今西安市长安区)迁往洛邑。
    (註四)当时自立为王的有：楚(公元前704年称王)、越(约公元前505年称王)、秦(公元前325年称王)、宋(公元前318年称王)。
    (註五)当时互相承认为王的有：魏、齐(公元前334年“徐州相王”)，以及魏、韩、赵、燕、中山(公元前323年“五国相王”)。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四章[迂回曲折]

    在楚国的廷议中屈原首先发难，他说：「周天子分明是因为宜阳陷落，秦王在周暴崩，害怕秦国要对他不利，这才打算躲到我国，托庇于大王。所以若要相王的话，只需答应让他住在郢都，保证其安全即可，不须给他寸土。」。
    桓臧(註一)不同意屈原的主张，他说：「如果不给周天子土地的话，那他就会去齐国了，齐王一定很乐意以一郡之地换得与天子相王的。不只齐国愿意，赵、魏、韩、燕等哪一个不都是如此？说到底，周天子先挑我们是因为我们最强大，否则他去稍差一点的齐国也未尝不可。」。
    楚王点点头，表示赞许桓臧的见解，不过他希望从更多重臣口里听到他想要听的，就问道：「昭睢，你有什么看法？」。
    昭睢语出惊人，他道：「咱们割地给他，但不与他相王。」。
    楚王听到这等像是开玩笑的话，大为不悦，斥道：「你胡说些什么！」。
    昭睢忙解释道：「大王请听微臣一言。如果相王可以用地来换的话，那么将来难免会出现第三个王、第四个王，而以我王天下无双、超越群伦的文治武功、仁德圣明，又岂能屈居于眾王之中？不过，王或许可以有好几个，但无论如何天下只能有一个天子，现在大王洪福，有机会可以当那天下唯一的天子，大王又岂能捨大就小呢？」。
    楚王这下子情绪高昂起来了，他殷殷期待地问道：「此话怎讲？你倒说说看。」。
    昭睢得意地抓了抓鬍子，心想那冯喜出的主意可真高明，他说道：「若要当天子的话，那就不可与周天子相王，自古以来，哪里有一个王禪让给另一个王的道理？」。
    楚王惊呼道：「什么？禪让？禪让！啊！妙！妙！贤卿所见极是！」。
    昭睢乘胜追击，说道：「大王圣明！咱们就如天子所愿，割一郡之地给他，请他来自投罗网。等周天子到了楚国的地头上他就跑不掉了，那时大王再对之恩威并施，周天子除了让位给大王外，微臣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楚王霍然起立，大声说道：「太好了！吾意已决，就这么办！」。
    昭睢说的在情在理，确实可行，因此旁人难有异议。更重要的是楚王都决定了，群臣就只有附和的份，那机灵一点的甚至已开始歌功颂德，预祝大王登上九五至尊了。
    接下来就是讨论该割让哪一郡给周天子，最后雀屏中选的是黔中郡。理由很简单，因为黔中郡被穷山恶水环绕，就像是楚国的僻静后院，别的国家搆不到，周天子也跑不掉，要把天子圈为禁臠，那儿再合适不过了。虽然黔中郡出產金、铜、丹砂等高价值的矿產，每年税收高达上亿钱，送出去损失不小，但没人敢说这个，免得扫了大王的兴。当然，楚国眾大臣有这样合乎逻辑的共识，这要归因于他们有个共同的好朋友：冯喜，这个好朋友对他们的潜移默化功不可没。
    除此之外，子兰更提出了一个妙计，就是派一队楚军去陪侍周天子，名为保护，实为看守，这样周天子就会更听话了。楚王觉得这主意不错，景翠就提议派遣盘瓠师去担负这个任务，这也回应了前此黔中郡请调该师去保卫家乡的请求，可谓一举两得。
    几天后周王室、楚国就共同昭告天下：楚国割让黔中郡给周朝，而周朝将迁都黔中郡，于是周司徒邵巾就很带劲地开始筹备迁都的事。迁都那可谓千头万绪，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借钱，没钱是搬不了家的。
    不过呢，经费这个问题看来并无法解决。王室最主要的财务支持者西周公坚决反对迁都，当然不会借。而另一位传统金主东周公同样反对，也不肯借。事实上，天下各国除了楚国之外，全都反对迁都。因为楚国的那点鬼心思，实在谁都瞒不过。
    韩国的反应特别激烈，该国在相国张开地的坚持下，派兵堵住了洛邑往南阳的通道，挡得如铜墙铁壁，让周天子完全不可能南下到黔中去。这么一来，显然周、楚的交易是无法实现了。
    楚王见计策失败，就要求周天子公开宣布把黔中郡还给楚国。盖楚国割让黔中给周室一事已昭告天下，须得周室主动奉还才行。何况此事已让楚国出了大丑，若是自行收回黔中，那就是耍赖，可谓丑上加丑了。
    其实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周室既无法迁都黔中，也无官可派，无军可驻，甚至连徵收钱粮都办不到，这个名义上的王畿可说毫无用处，就发个退还黔中的声明也是顺水人情。不过这会儿周室却开始搞起怪来，不但说黔中不还了，还说要分封一名宗室近亲去那儿成立一个「黔中国」，让黔中国徵收了钱粮再进贡给天子。这个主意相当不错，看来周室的司徒大人又受到了他夫人的啟发。
    楚王大怒，打算这脸面就不要了也罢，总不能让人白白佔了便宜。不过在羣臣的劝諫下，还是没和周室撕破脸，免得貽笑天下，双方达成了协议。这个协议的内容很简单，就只三条：
    一、黔中郡可以做为周朝的封国，但受封的宗室近亲要由楚国来指定。
    二、黔中封国每年以该国钱粮岁收的两成，向周天子纳贡。
    三、楚、周换文相王，周天子公开承认楚王是与周王平起平坐的「王」。
    楚国方面认为，这个结果要比当初黔中换相王的提议还要好。因为楚国指定了周景王的十世孙姬宇，做为黔中国的受封国君，而楚国上上下下都认为这位姬宇早就是个忠爱楚国无可置疑的；道道地地的楚国人了。所以，黔中国名义上是周朝的封国，而实质上却是楚国的附庸，楚国其实并没有失去黔中郡，而且又与周天子相了王。
    楚国指定姬宇为受封对象，除了因为姬宇忠爱楚国之外，其实还有打周天子一巴掌的意思。姬延祖上是因为篡了姬宇祖上的位，才得继承大统，他们这一对亲戚其实是仇家。然而姬延与他的大臣少读书，不知歷史，竟然封了仇家当公爵，为「黔中公」。这让天下人笑歪了嘴，着实出了楚王的一口窝囊气。
    当然，这一切都是姬宇精心谋划的，楚国、周朝都在依着他写的剧本演出。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一套剧本太迂回、太曲折，环环相扣，不容有一个环节出差错，并非十拿九稳。此番能大获成功，其实不只因为姬宇的谋略高，也不只因为奶奶羋煦、冯喜、白圭、白礼、张开地等眾人的执行十分得力，还得加上老天爷很帮忙，洪运当头，一切都顺顺利利，没出什么意外。
    ……
    庄蹻率领盘瓠师回到黔中已有三天，驻扎在黔中的郡治沅陵(註二)。能回家乡探视家人保卫父老，他与弟兄们都很高兴，但高兴之馀他还多了满肚子的疑惑与徬徨。上头原来说黔中郡割让给周朝了，成为周室的王畿，命他率领盘瓠师驻扎黔中保护周天子。可是后来周天子不来了，黔中郡变成了黔中国，封了个国君黔中公，所以命令又改为保护黔中公了。
    庄蹻要保护的不管是谁都没关係，他疑惑的是，以后盘瓠师算是楚国的军队还是黔中国的军队呢？该听谁的号令呢？粮餉补给向谁领取呢？徵集什么人来补充新兵呢？这些问题上头的命令都一字未提，难道是要师帅自己看着办吗？
    黔中郡的郡守鬬同也很鬱闷，前不久突然接获旨令，说本郡割让给周朝，命郡守与周朝廷办理交接。但后来周天子不来了，黔中郡变成了黔中国，就变成与黔中国交接了。不过这倒没有差别，来的不管是谁，总归要把簿籍图册移交给人家，那倒不喻自明。
    问题是，这么大的一件事，郢都来的指令却说得不可思议的简单扼要，所有的执行原则付之闕如。譬如府库钱粮要搬去哪儿？兵马军械该怎么处理？大小官吏是不是就地遣散？诸如此类的问题多如牛毛，却没交代一个字，整个一个没头没脑。更重要的是，我鬬某人怎么办？出路有何安排？怎么连安慰性的说声“另有任用”都没有？
    鬬同虽然出身楚国公族，但是在族中那儿并没有分到田產，一向靠着当官的俸禄过日子。现在出路毫无着落，不知以后该怎么养活一家老小，这是令他最烦恼的事了。
    庄蹻与鬬同两人，连同他们的盘瓠师与黔中郡府，都徬徨茫然不知何去何从，他们都被楚国朝廷遗忘了。照说楚国朝廷即使再腐败顢頇，但对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致于轻忽草率到这种程度。这只能说冯喜在郢都的人缘极好，有办法让那些大小官员全都变糊涂了。
    (註一)桓臧此人见于《战国策?楚策》。
    (註二)沅陵即今湖南省怀化市沅陵县沅陵镇，当时名称不详。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五章[处卑行远]

    这天庄蹻得报黔中公即将到达，便到沅陵城外等候，同时鬬同带着郡丞与郡尉也到了。不一会儿沅水河面出现了若干帆影，迤邐从下游而来，算算共有二十八艘大船。这让庄蹻及鬬同等一干人大感意外，他们没料到穰邑姬家这样的一个小家族，竟能有这样可观的实力。
    不多时船队就到了城前岸边，领头的那艘船落帆下锚，放下一隻小舟向鬬同与庄蹻这儿划了过来。意外的是其馀各船竟然没跟着停下，而是整个船队继续往沅水上游驶去。
    那小舟靠上岸后，一名年轻人从船上跳下，跑过来向鬬同、庄蹻、郡丞及郡尉长揖行礼，说道：「长史丘亮见过各位大人。」。这位丘亮咱们以前见过，就是原来罗氏商号郢都分号的掌柜，姬宇需要个机灵的亲信，就把丘亮调来黔中国政府，还让他当了大官。
    鬬同等人客客气气的回礼，连道不敢当。鬬同向丘亮自我介绍，并说明了在场各人的身分，然后问道：「国公不下船吗？我等何时可以覲见呢？」。
    丘亮答道：「国公不在此处下船，将直去潕阳(註一)，在那儿建立都城。至于交接与护卫的事，国公盼能与鬬太守及庄师帅在船上商议，请两位大人这就随我过去。」。
    鬬同大感意外，潕阳在西南边陲前沿，若且兰入侵，那儿首当其衝，而且该县城防简陋，十分不安全。至于那儿没有像样的房舍可供居住办公，倒是其次的问题了。不过话说回来，若这位黔中公就此被且兰人宰了，一切恢復正常，倒也省了好多麻烦。
    庄蹻却皱起了眉头，自己奉命保护黔中公的安全，但这位黔中公却偏偏要蹲在危险的地方，这下子可就没法轻松过日子了。不管这两位各有何心情，总之国君相召，就上船去覲见吧！
    鬬、庄二人是分别覲见的，先是鬬同，庄蹻就在舱外候着。庄蹻左右无事，就坐着闭目养神。心静气和之下，耳目灵敏，就隐隐约约听到舱内传出鬬同的声音，什么「…君上英明…」、「…微臣鬬同矢志效忠…」等等都听到了。庄蹻莞尔一笑，心想太守大人应是安然渡过失业危机了。除此之外，庄蹻还似乎闻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清香，嗯…那是龙涎香，他半年多前在沔水上巧遇龙王化身的少年，那时闻到过一次，不过宗室贵族家中藏有这种顶级香料也不奇怪。
    过一会儿鬬同在丘长史陪同下出来了，只见他满面春风，一整个欢天喜地。只听那丘长史说道：「请鬬司徒先一步回署处理要公，庄师帅恐怕还要在此待上好一会儿呢！」。“司徒”？乖乖，这个官可升的不小，难怪鬬同要高兴成那个样子，不过鬬同勤政干练官声卓着，也值得高升了。
    庄蹻一进舱内见到黔中公就整个呆住了，这不就是沔水上遇到的龙王吗？只见那龙王化身的小孩；或说黔中公；笑瞇瞇地说道：「恭喜大哥如愿返乡！来，这儿有一罈刘家号的钩子酒，上次咱们错过了，这回先乾它三大碗，庆贺庆贺。」。
    ……
    姬宇给鬬同与庄蹻的第一个任务，不是其他百废待举中的任何一件事，而是征服且兰、夜郎(註二)与諶离(註三)三国。姬宇用了“征服”这个词，很明显，这位黔中公其志不在守境自保，而是开疆闢土。
    姬宇命庄蹻在各铜矿、金矿、丹矿等矿场中，挑选三千五百名健壮的奴隶参军，并允诺他们服役期满即可恢復自由。此外还拨了三千郡兵，又向山后涪国的寡妇清借来三千賨族战士，再加上盘瓠师原有的两千五百人，如此共集兵一万两千人，令庄蹻一待整备妥当就即刻发兵。
    姬宇又命李璣负责黔中国本土军务，兴筑工事，招募士卒，打造战船，以确保老巢的国防安全。虽然估计楚国应该不会兴兵来攻，但有备无患也是必要的。
    姬宇给了鬬同一百万金，命他筹备庄蹻与李璣所需的粮、餉、器械等等一应物资。没人知道国公那来的那么一大笔鉅资，反正他就是把金子给弄来了。
    同一时间，山后的陈清也没间着。她首先发佈了重大人事命令，罗氏船队总掌舵兼涪国水军都督罗涌另有任用，应予免职，罗氏商号新任总掌舵由卢泉接任，而新任涪国水军都督由曋滔接任，他们两个都是以前陈家船队的老班底。
    罗涌并不是光桿一个人离职的，他还带上了大批罗氏船队与涪国水军中最优秀的掌舵、船员及战士一起走。这让卢泉与曋滔急得大骂，跑到陈清那儿去诉苦，要罗涌手下留情，多少留些好手，别都捞光了。
    此外，陈清设立了罗氏商号的蓟城分号，并为这间新分号礼聘了重量级的掌柜，原洛邑白氏的大当家白礼竟然降格屈就。
    罗涌与一干弟兄乘着十艘大船?注意他们是“乘”船而非“驾”船到郢都去，他们是未来中国海军的种子团队。随行的还有廉颇，他将负责组建中国海军陆战队。这十艘大船上还带了海军的创办经费，足足有一百万金！
    船队在郢都暂时停留，与保鑣会合，结果在郢都上船的保鑣竟然是五百名裘褐跂礄、背篼配剑的墨侠(註四)，个个身手矫健目光炯炯。更不得了的是，这帮墨侠由墨神剑邓岳亲自领队！看来楚墨已为此事精锐尽出了。
    之所以要出动这么豪华阵容的保鑣队伍，是因为他们携带的金子实在太多了。这些金子在船上还算安全，但过几天就会在陶丘登岸，改走陆路运到蓟城的罗氏商号。陆路上的盗贼以及更可怕的官兵多如牛毛，这就非得配上顶级的保安措施了。
    船队沿江行至广陵(註五)转入邗沟(註六)，北上入淮水(註七)，从泗口(註八)进入泗水(註九)再转渮水，驶得两百四十里就到了陶丘。驻陶丘的罗氏商号大管事孙信，已备妥了车百馀辆、马千馀匹，在码头恭候多时。罗涌、廉颇与邓岳一干人与金子就弃舟换了车马，浩浩荡荡地北上，向蓟城而去。
    话说回潕阳这头，姬宇租了间民宅充作临时国公府，安顿了奶奶，让夕瑛好生伺候着，又命巴粟为总管，打理国公府里里外外。并且命鬬同新盖一栋像样一点的国公府，好让老夫人将来能住得宽敞舒适些。忙完了这些，他就带着丘亮去秦国的咸阳了。
    ……
    话说秦王嬴荡搞霸王举鼎失败身亡，因为他没有儿子，于是在秦国统治阶层内，以惠文后(註十)为首的一派与以羋八子为首的另一派，两派为了争夺王位而大打出手起来。
    惠文后这一派支持公子壮(註十一)为君，而羋八子羋月的这一派则拥立羋月的长子，刚从燕国赶回的嬴稷。由于羋月的弟弟魏冉(註十二)掌握了卫戍咸阳的军队，又加上力挺羋月的樗里子第一个知道嬴荡薨逝，佔了先机率先佈置，所以嬴稷就抢先坐上了秦王宝座。可是公子壮自认年纪较长，很不服气，就在惠文后与大多数宗室的支持下，也登基为王，与嬴稷兵戎相见。所以在那一段时间里，秦国是有两个大王的。
    这天姬宇来咸阳拜访秦王嬴稷，半年前他们见面时，嬴稷还在燕国当人质，姬宇也只是一个楚国普通世家子弟，而现在却都是一国之君了。两人再度见面，难免同有一份人生同向而行的相惜之情，在国际往来的现实功利氛围之中，看来竟然也添加了一点难得的私人情谊。
    而在私人情谊之外，纯就公事来说，虽然黔中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国，姬宇又只是个乳臭未乾的小孩，不过当天下各国大多仍在观望之时，黔中国可是率先表态承认嬴稷是合法秦王的国家之一。而且姬宇的礼数非常周到，羋月这一派的所有重要人物，都收到了他致赠的厚礼，因此他也受到了一个国君应得的礼遇。
    在官式拜会结束后，羋月在兰池宫设下家宴，招待这位甥孙儿。羋月与姬宇的奶奶羋煦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只不过羋煦的母亲是楚国王后，而羋月的母亲却只是名妃嬪，两人在楚国宫里的地位相差很多。如今羋月当上了秦国太后，所以务必要把这等风光让这甥孙儿瞧个够，让他回去说给当年那神气吧啦的老大姊知道。
    参加家宴的除了羋月、嬴稷之外，还有嬴稷的两个弟弟公子芾(註十三)与公子悝(註十四)以及魏冉。羋月算是姬宇的姨婆，嬴稷、公子芾、公子悝都是姬宇的舅舅，至于魏冉虽然和姬宇没有血缘关係，但姬宇还是得叫他一声舅公。
    在宴席之间姬宇老实承认，此番来咸阳，除了表达对姨婆与稷表舅的支持之外，还希望能僱请一些造桥的师傅回去。
    (註一)潕阳约当今湖南省怀化市洪江市。
    (註二)夜郎国首见于《华阳国志》，国都约当今贵州省毕节市一带。
    (註三)諶离即今之缅甸，諶离之名见于《汉书》。
    (註四)墨家门中本多勇士(见陆贾《新语》)，而尤以楚墨居多，其中有些人游侠天下，被称为“墨侠”。
    (註五)广陵约当今江苏省扬州市广陵区。
    (註六)邗沟即淮扬运河，公元前486年开凿。
    (註七)淮水即淮河。
    (註八)泗口约当今江苏省淮安市淮阴区码头镇。
    (註九)泗水是古代河流，因淤积已不復存在，今日犹存南四湖。
    (註十)惠文后原为魏国人，后为秦惠文王的王后。
    (註十一)公子壮是秦惠文王之子，秦昭襄王的异母兄长。
    (註十二)魏冉是羋月同母异父的弟弟，秦昭襄王时代的权臣，封为穰侯。
    (註十三)公子芾是羋月的二儿子，被封为高陵君。
    (註十四)公子悝是羋月的小儿子，被封为涇阳君。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六章[广纳贤良]

    姬宇解释为什么要聘请造桥师傅，他说道：「黔中那个地方，河道纵横，刚坐船过了一条河，上岸没走几步路，就又得搭渡船过下一道溪了。宇儿掌管那样一个小国，没啥子像样的大事好干，若能多造一些桥，让百姓往来称便，倒也可留下一点惠民的政绩。」。
    嬴稷听姬宇说想要延聘造桥工匠，就说道：「唔，你说的应该是指那些墨者了，造桥的确是他们的独门本领。不过，这回你可来的不巧，那些墨者因为涉嫌造反，已经杀的杀，关的关，恐怕找不到人去帮你造桥了。」。
    当时天下的墨家有楚墨、齐墨、秦墨三派，楚墨多为游侠剑客，齐墨皆是学者仕子，而秦墨则是当时绝无仅有的一群特殊人类，他们是能读、能写、能算又研习科学知识的工匠，换成二十一世纪的说法，就是工程师。造桥在那时代仍然是一门高超的技术，天下会造桥的人不多，而其中大部分是秦墨墨者。
    这些工程师没事干嘛去造反呢？其实那是个天大的冤枉，他们在政治立场上容或有点倾向，但也绝不致于去支持谁、反对谁。这整件事不过就是秦墨的鉅子唐姑果(註一)，在公开场合不经意地说了句「不该废长立幼」，就被草木皆兵、杀红了眼的羋月一派的特务组织，把整个秦墨都当成了公子壮的党羽。不但杀了唐姑果本人，还把秦墨全体长老一口气全都干掉，并且四处搜捕秦墨徒眾，关押了五百多人。要不是顾忌杀人太多恐失民心，一时又想不出那么多罪名可以按在他们头上，这些人也早就没命了。
    魏冉已察觉此事做的太过火，对那些还没杀光的墨者实在也砍不下手。可是秦墨几乎已经覆灭，和他们这个仇算是结下了。若是放了这些人，难保他们不会真正倒向公子壮，里应外合做起乱来。所以杀也不是，放也不是，成了个麻烦。魏冉除了把那惹出麻烦的特务头子臭骂一顿之外，却也想不出该怎么处理。
    魏冉听姬宇这么一说，心想这倒刚好，于是他道：「那些墨者虽然意图谋反，但还没有付诸行动，或许不妨饶他们一命，让他们去帮小宇造桥。大姊、大王，你们觉得如何？」。
    嬴稷觉得姬宇将会是个很有潜力的盟友，决定卖他一个人情，就说道：「我看这也是好事，娘！您就恩准了吧！」。
    羋月心想好人不能让你们两个小子都做完了，便点点头，道：「好吧！要他们把家眷也一併带走，到黔中去安家落户吧！」。
    姬宇起身行礼，道：「姨婆仁德，舅舅英明，舅公睿智，对诸位尊长的厚爱关照，小宇感激不尽。」。
    ……
    姬宇命丘亮负责将这些墨者及其家眷共计两千多人，平安带回黔中。他自己则往临淄赶去，因为估计他画的那些绢帛应该快要送达罗氏商号临淄分号了。
    ……
    这天燕王与邹衍讨论国家富强之道。邹衍说道：「燕国三面受敌，一面临海，要扩大农耕面积就得三面作战抢土地，那又没把握又不上算。不如把眼光转向临海这一面，出海去与神州之外的另外八州(註二)做生意，靠商业赚钱，反倒是比较稳妥的富国之道。」。
    燕王觉得这创意也未免太破錶了，就表示道：「这想法虽好，但大海险阻，连在近岸打个渔都得冒上极大的风险了，又还有谁能跨海到另外一州去呢？」。
    邹衍道：「天下尽有能人勇者，只要大王不吝奖赏，他们自然会受重利所趋，前来一试的。」。
    燕王问道：「那寡人需要提供什么奖赏呢？」。
    邹衍道：「其实大王不必出钱，只需在燕山入海之滨，我国与东胡交界之处，划出碣石(註三)以西百里之地，允许愿意出海的商人在那儿自由伐木造船，修建港口码头即可。而那些商人海外贸易所得，十中之一须上缴给大王。」。
    燕王道：「嘿嘿，先生还都盘算好了，如此不费府库分文，那倒可以一试。不过咱们也出了不少地，收缴的税改为十中取二好了。」。
    邹衍讚叹道：「确应如此，大王英明！」。
    ……
    临淄稷门附近有一群高门大屋的建筑，这是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学「稷下学宫」。这大学里的老师之中，有不少是名动当代的重量级学者，他们被齐王封为「上大夫」，而名气没那么大的也被封为「大夫」。而这些老师不管是上大夫还是大夫，都被世人尊称为「稷下先生」。
    稷下先生之中有一位叫长华，是神医扁鹊的师父长桑君(註四)的曾孙。他家学渊源，自己也是位名医，在学宫里教授医学。长华虽然名气不小，但由于医学不是什么经世治民的伟大学问，所以他只被封为大夫，或许后世之人尊称医生为“大夫”就是这么来的。
    长华这天早上授课后，在家逗弄孙子消遣，下午也没打算去亲自看诊。午后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一堆卷轴。他打开一卷一看，看得双眼整个发直。他愣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第二卷、第三卷…，最后像发了疯似地把所有的卷轴都打开看了，数一数共两百一十五卷。这些卷轴之所以会让这位医学泰斗陷入近乎疯狂，是因为这每一卷绢帛都画着一幅画，而这些画是照抄两千三百年后出版的《人类解剖图》这本书中的两百一十五帧插图。
    长华三步併两步地跑到了临淄最高雅的客栈「文兴传舍」，见到了送画来的主儿。他很讶异那主儿竟是一名孩童，于是囁囁地问道：「那些图，是你画的吗？」。
    那小孩微笑点头，说道：「是的，是我画的。」，他的语气神态磊落大气，不像是在撒谎。
    长华感到这实在不可思议，就又问道：「那…请问您是那一位啊？」。
    那小孩答道：「我是黔中公，姬宇。」。
    随后几天，长华停课停诊，天天跑来文兴传舍向姬宇请教医学。姬宇所讲授的医学知识，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渊深博大，奥妙无穷，让长华觉得他一辈子都学不完了。
    姬宇邀请长华移居黔中，保证会将自己所知的医学知识倾囊相授，并且提供充裕的经费建立实验室、医院与医学大学，好让长华能够在实践中印证所学。而长华欣然受邀，表示会尽快举家迁往黔中，并且有把握说服他一百多名弟子的绝大多数，跟随他一起去黔中学习新医学，并将所学贡献给黔中百姓。
    就这样姬宇成功延揽了上百名优秀的医师，他带着愉快的心情，继续走下一个行程。
    ……
    临淄南边五百里处有个鼻屎大的国家，叫邹国(註五)，此国虽小，但却住着一位名重天下的大贤，这位大贤看官们都很熟悉，乃孟老夫子孟軻是也。
    孟軻今年已六十五岁了。他也曾效法祖师爷孔子周游列国，只是各国国君都弄不明白他主张的“仁政”与“王道”跟富国强兵有何关係，所以虽然对这位大贤恭恭敬敬，但也没有给他当个什么大官。老夫子失望之馀，只好蹲在家里讲学着述了。
    这天孟軻府上来了位客人，是孟軻的同窗好友陈軫。孟軻与陈軫一同受业于孔白(註六)。孟軻认为同窗之中，论聪明才智要属陈軫最高，但他却没有走仁义治国的正道，实在可惜。
    孟軻出门迎接同窗好友，说道：「稀客！稀客！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咦？怎么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来？这可太见外了吧？」。
    陈軫笑道：「这些金子绸缎不是我送的，此来正是要为你介绍送礼之人。」。
    孟軻笑道：「好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过那位朋友在哪儿呀？」，他没看到陈軫的后头还有一个人。
    陈軫肃容说道：「你不是感叹为什么从周武王至今已七百多年，却不见五百年必有的王者兴起吗？(註七)，喏，我这就把那迟到了两百多年的王者给你带来了。」。他不理会孟軻的满脸狐疑，侧身后退，躬身长揖，露出了身后的一个矮小的身影。
    那是一名少年，身形虽小，但站在那儿却如渊停岳峙。他的仪态极具威严，但眼神却温暖宽厚，对着孟軻微笑頷首。
    孟軻呆看着那少年，似有所悟，心想自己见过这么多的一国之君，但唯有这位才显现出王者应有的样子！此时听得陈軫说道：「黔中公驾到！」。
    姬宇投孟老夫子所好，专跟他讨论如何以民为本，如何实践仁政，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等等之类的，反正这些仁政也是他本来就要做的。虽然光靠这一套还真成不了事，可是那些不是那么“王道”的富国强兵、诡道谋略等等手段，在老夫子面前忽略不提就可以了。
    (註一)秦墨唐姑果此人见于《吕氏春秋?先识览》。
    (註二)邹衍的大九州说，认为中国内的九州只是小九州，而整个中国则是全世界大九州之一的「神州」，见《史记?孟子荀卿列传》。
    (註三)碣石的位置约当今山海关。
    (註四)扁鹊习医于长桑君一事见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
    (註五)邹国约当今山东省邹城市。
    (註六)孔白是孔子的曾孙，子思的儿子。孟軻、陈軫同受业于孔白一说，正史野史皆无记载，但不无可能，看官姑妄听之可也。
    (註七)孟子这番感叹见《孟子?公孙丑下》。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七章[復兴基地]

    陈軫先回临淄了，姬宇与孟軻畅谈了一整天，并相约五个月后潕阳再相会。
    ……
    在当时的诸子百家之中，有些学派在稷下学宫里是找不到的，其中「农家」就是一个。农家的掌门人许行(註一)认为学者不能只坐着读书讲学而不下田耕种，所以他就带着几十名学生，向滕国(註二)的滕文公(註三)要了一块地，在那儿扩大招生，耕种讲学(註四)。如果说秦墨那帮人是知识工人或工程师的话，那么许行这帮人就是知识农民或农技团了。
    在与孟軻会后，姬宇随即到了邹国南边紧邻的滕国，去邀请许行及他的徒眾移居黔中。原本此事难度很高，毕竟人家在那儿定居了十年，早已落地生根，要他们连根拔起远赴数千里外的蛮荒之地，恐怕姬宇使尽全身解数也未必能成。可是老天爷非常帮忙，硬是弄了个事儿，让姬宇轻轻松松地就把许行这帮人拉去黔中了。
    原来当今滕侯(註五)的宠妃为她娘家吵着要封地，但滕国是个小国，那有什么地可以封给她？滕侯拗那女人不过，就只好把他爸爸(註六)借给许行的那块地收回，命那票农业学者们限期迁离，好把地封给这位夫人的家里。这会儿限期将届，许行他们正徬徨无措，不知该何去何从，而姬宇来此邀约就如同为他们指引出一条生路，可说两下子凑得恰恰好。
    至于姬宇自称是黔中公，这点许行本来不敢置信，但看到泊在泗水岸边等着他们的十艘大船，至少证明了这位体面的少爷确有安置他们的实力，至于他是不是个什么“公”其实也没多大要紧了。
    ……
    燕国海外贸易招商来报名的只有一家商号，那就是远在西南一隅的涪水罗氏。这也难怪，像这等古怪又无人知道该如何进行的大冒险，还有这么一家疯狂商人愿意尝试，已经相当难能可贵了。
    罗氏僱工在燕山伐木，并由各国大肆招揽工匠，在渝河(註七)口造船，搞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都发觉燕国居然是玩真的。对于这种怪事，虽然大多之人拿它当笑话看，但在却引起了齐国的警惕之心。固然乘船出海十分危险，但毕竟不是全然办不到。万一燕国还真的下海了，那么去海外虚无縹緲之地做生意就很可能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意图恐怕是要从海路攻击齐国的大后方。
    为此陈軫特地进宫向齐王献计，建议在齐国原有的五都之外，另设一都专管北海(註八)沿岸防务，以备不测。
    盖齐国原设有临淄、即墨(註九)、莒(註十)、高唐(註十一)、平陆(註十二)五都，这五都也可以看成是五大军区，各都配驻了精锐的常备军，首长「都大夫」拥有辖区内军政大权，构成了齐国的国防骨干。
    陈軫建议增设「之罘」(註十三)一都，统辖夜(註十四)、嵎(註十五)等北海沿岸十九邑，并内举不避亲地推荐自己的儿子陈应担任都大夫。齐王接受了新设之罘都的建议，并且念及自己一直没有重用陈軫，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也同意任命陈应为都大夫，算是对陈軫的补偿，反正设立这个新都只是有备无患，以防万一而已。
    ……
    姬宇在渝河口造船场足足待了一个月，直到确定工匠们已完全明瞭他所绘製的设计图的每一个细节，这才放心赶回黔中。
    姬宇先去临沅(註十六)接应许行，而那帮农技团早就到了。临沅是姬宇规画中农业基地所在，该处将设农业大学与实验农场，所以许行他们就在这儿安家落户。
    黔中郡僻处天下西南一隅，领域大致成筊杯型，从东北的临沅经吉首(註十七)弯向西南的潕阳，约有六百里大(註十八)。六百里地说来也不小，但此处九成都是崇山峻岭，另一成虽是平地，但却是榛莽遍野的灌木丛林，至于耕地则微乎其微，几乎是没有。楚国在此处设郡是为了这儿產金、铜及丹砂，採掘这些高价的矿產已赚得盆满钵满，粮食嘛，从外地买来就行了。
    这样偏狭的经济结构，做为楚国广大国土之一犹可，但做为争雄天下唯一的领土与復兴基地，那就完全不合适了。因为农业与农民才是国家最坚实的基础，若没有自给自足的农业，没有安土重迁的农民，那么国家就如同浮在流沙之上了。所以解决黔中无农的问题，就成了姬宇最重要的当务之急。
    其实黔中郡不是没有耕地，前面说的那片灌木丛林就是上等的耕地，只不过“上等耕地”是对水稻而言，而水稻在当时仍是人们比较陌生的作物。《禹贡》将那儿的土地评为“下中等”，但这评等是对于那时主要粮食作物「稷」(註十九)而言的。人们所不知道的是，水稻的单亩粮產出是稷的三到五倍，若再加上一些“先进技术”，单亩產出更可达十倍以上，使那片估计三十万亩(註二十)的耕地能养活约三十万人口，这就奠定了这个復兴基地的基础。
    不过要把灌木丛林开闢为上等的水稻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些需要一批读书识字的农民；或说农技团；来带头干，而这样的农技团天下唯有一支，就是许行与他的门徒们。这正是姬宇去招揽他们的原因，而且邀天之幸顺利地把他们给请到了。
    姬宇花了不少时间为许行等人讲授各种先进的农业技术，包括耕作、栽培、育种、土壤、施肥、病虫害防治及农田水利等。他还“发明”了曲辕犁与筒车，并教他们製作这两样简单却又效力宏大的设备。姬宇并拨款大肆伐林整地兴筑沟渠，购买耕牛畜养繁殖，解放矿场的奴隶并分发耕地给他们。这些投资并不大，但却能在短短两、三年内获得丰厚的回收。
    早些时姬宇从秦国救下的秦墨徒眾及其眷属两千多人，他们来此的船队在辰阳(註二十一)就由沅水转入了辰水(註二十二)，直接驶到铜仁(註二十三)，在那儿安营扎寨。铜仁虽然已超出了传统上黔中郡的控制范围，但这儿是涪水流域賨族的地盘，而大巫头寡妇清已经向附近的部落打过招呼，所以安全无虞，鬬同就只派了五十名郡兵来维持治安。
    姬宇把这些工程师们弄来这原本无村无镇之处，当然不是只要他们造桥。姬宇要他们炼钢、炼铜、炼水泥、造纸、造机器、造火药…总之，要他们发动一场產业革命，要创建整个先进的工业体系，而铜仁将会是工业的中心城市。
    当然，靠着姬宇加上这五百多名墨者是不可能达到这些目标的，那还差得太多太远。姬宇的记忆中有各种工业的原理，但却欠缺实际生產的技术细节，这不可能靠姬宇一个人去研究、摸索，而必须依赖数以万计的工程师来分工合作。
    所以，首先要做的事，并不是让他们去建个什么工厂、造个什么產品。而是先要教育他们，让他们学习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各门各科的工程学，让他们有能力去自己解决问题。这些科学与工程学，别人学起来很难，但对这些墨者而言却不难，因为他们已经受过二十世纪中学数理的训练了，这得感谢墨家祖师奶奶瑶姬的贡献。
    所以，这些墨者来到铜仁，头一件任务就是兴建一所工业大学，然后到大学里好好学习，而他们唯一的教授就是黔中国的国君姬宇。姬宇写了好几千卷绢帛的教材，又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去教会他们如何研读这些教材，然后才赶往沅陵。
    姬宇把长华和他的弟子以及家眷们安置在沅陵，在那儿设立了医学大学以及附设教学医院，并将解剖学、胚胎学、组织学、药理学、病理学等知识，写了密密麻麻的两千多卷轴，交给长华，并且也陪了这群医师一个多月，引导他们进入二十一世纪医学的新世界。
    最后姬宇请孟軻和他的弟子们在潕阳定居，并在这国都设立政治大学，以培养文官。当然，姬宇同样花了不少时间撰写教材，内容包括他计画中的新型政府组织、法律规章、行政范例，以及他“以前”所看过的一些社会学、经济学与政治学等方面的着作。
    一切安排停当，已半年过去，估计渝河口那儿也差不多即将有船要下水了。姬宇就请孟軻监国，自己则从当时天下的最西南端，奔赴最东北端去也。
    ……
    涪水罗氏在渝河口造的船是一款前横帆三桅船(註二十四)，并且还在龙骨上安装了鰭片，以取得更佳的耐波性，姬宇将这款帆船命名为「渝河级」。渝河级排水量一千六百吨，是中国第一艘能远海航行的船，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船。第一艘下水的当然就叫「渝河号」，同型的姊妹舰随后将很快陆续下水，预定要建造一百艘。
    (註一)许行是战国时的农业学者，与孟子同一时代。
    (註二)滕国约当今山东省滕州市。
    (註三)滕文公是滕国的国君，公元前323年?前316年在位。
    (註四)许行与其徒眾去滕国种田一事见于《孟子?滕文公上》。
    (註五)当时的滕国国君是滕元公姬宏，但滕国是侯爵国，称其为滕侯比较恰当，这位国君公元前315年?前296年在位。
    (註六)滕元公的爸爸即滕文公。
    (註七)渝河即今河北省秦皇岛市的石河。
    (註八)北海即今之渤海湾。
    (註九)即墨约当今山东省青岛市平度市朱毛村。
    (註十)莒约当今山东省莒县。
    (註十一)高唐约当今山东省聊城市高唐县。
    (註十二)平陆约当今山东省济寧市汶上县。
    (註十三)之罘约当今山东省烟台市。
    (註十四)夜邑约当今山东省莱州市。
    (註十五)嵎邑约当今山东省威海市
    (註十六)临沅约当今湖南省常德市。
    (註十七)吉首即今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吉首市，当时名称不详。
    (註十八)“六百里大”指六百里见方，约合七万平方公里。
    (註十九)「稷」即小米。
    (註二十)战国时一亩相当于2.08公亩。
    (註二十一)辰阳约当今湖南省怀化市辰溪县辰阳镇。
    (註二十二)辰水又名锦江，是沅江的支流。
    (註二十三)铜仁即今之贵州省铜仁市，当时地名不详。
    (註二十四)前横帆三桅船即barquentine，前桅掛横帆，主桅与后桅掛纵帆。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八章[乘风破浪]

    姬宇带着罗涌及一干水军官兵，每天在北海练习船艺，并且教导军官们航海学。他还挤出时间，自行以手工製作了磁罗经、六分仪和经线仪，并且编写天文历，绘製近期将用的海图。这一切都得感谢他“前世”的博学强记，多才多艺，使得他有能力带领黔中国水军，学习成长，蜕变为真正意义上的海军。
    三个月后，姬宇率领渝河号及渝河级的二号舰「汤河号」、三号舰「高儿河号」，满载各种物资财货，以及买来的两百四十名奴隶，啟程前往北海西北角的秦寨。这是秦寨北漂二十年后再度与中土恢復接触，并且获得了大量的增援，让秦亙感动的老泪纵横。
    姬宇带领三舰离开秦寨后，去了齐国的之罘。不过他们并非齐国所担忧的那样来偷袭，而是来做生意的。之罘大夫陈应似乎有点未卜先知，早料到了他们要来买什么，已经拘留了一大批流民等在那儿了。
    流民，就是失去了土地的农民。那时地方豪强用高利贷骗取小农的土地，这些被剥夺了土地的小农，只能去为土豪打工。而那些连打工的机会都找不到的人，就只好流浪行乞，甚至偷盗抢劫，形成严重的社会问题。
    陈应以维护治安为由四处搜捕流民，集中圈禁起来待价而沽，其实是给他们一个重新找回人生的机会。当涪水罗氏来到之罘的时候，这些流民就被“卖”上了船，他们将被运往北海的另一端，与前此送去的奴隶同一命运，在那儿领取新的土地，展开新生活。而之罘都府则因“卖流民”而获得可观的金钱，在齐王那儿可以有个交代了。
    ……
    姬宇把汤河号及高儿河号两舰留在北海，继续在之罘、秦寨与碣石之间输送人与货。自己则带着渝河号，东出东海(註一)，展开人类的首次越洋航行。渝河号从之罘出航之时是周赧王十年；或说公元前305年；的初夏，姬宇时年九岁又六个月。
    这趟航行的目的地是美洲(註二)，这一方面藉以训练水军官兵的远洋航行技能，更重要的还是为了引进一些目前只存在于美洲的植物。这些美洲原生植物之中，最主要的目标是橡胶、陆地棉(註三)与马铃薯。前两项是非常重要的工业原料，而后者的生长环境需求与水稻相反，能成为与水稻互补的主要粮食作物。此外也会尽可能带一些别的植物回来，反正种类多多益善就是了。
    渝河号往东南航行了六百三十公里?黔中海军率先使用公制度量衡了，而且并不採用海里、噚、节等英制?在济州岛北侧转向东北，航经对马海峡与日本海，穿过津轻海峡进入北太平洋，沿阿留申群岛南方往东行驶。藉着北太平洋洋流的推送，加上盛行西风的助阵，渝河号的巡航船速达到了惊人的时速四十五公里。
    过了大圆航线的顶点后，姬宇命航向转东南，乘着加利福尼亚洋流一直驶到南美洲，在哥伦比亚的好运湾(註四)的卡斯卡哈尔岛(註五)靠岸。渝河号此程航行了一万六千多公里，只花了十六天，有这样的航海老师和这样的船，太平洋似乎也就没那么大了。
    那时的美洲人口十分稀少，除了犹加敦半岛出现了超过万人的社会之外，其他地区则散佈着一些仍处于新石器时代的小村落。姬宇并不打算和这些美洲人接触，不想使船员们冒上不可测的风险，而且船员们也不像他那样身负绝世轻功，带着他们会大大拖累了脚程。于是他就一个人登上大陆，自己去找新品种的植物了。
    姬宇登上大陆后首先向南方搜索，沿着安第斯山东麓一直走到的的喀喀湖为止。沿途找到了马铃薯、金鸡纳树、花生、蕃茄、四季豆、红腰豆、酪梨与甜椒，这些植物都正值果实成熟季节，正适合採果取子，所以姬宇带来的几十隻大大小小的袋子就都装满了各种种子，揹在他背上高高隆起像座小山。
    姬宇把种子揹回登陆的地方，唤船员们驾小船来，将种子运上渝河号装舱，然后出发循原路去做第二次的採收，这样来回跑了好几趟才罢手。
    姬宇接着向东方搜索，进入了亚马逊雨林。这片雨林广大如海，全然原始，彻底蛮荒，遍佈险恶的地形地貌，充满致命的毒蛇猛兽，任何人闯入这儿都是九死一生。当然，这些兇险是伤害不了姬宇的，只能算是一点阻碍干扰。而且他还用酒泡了宇儿剑的金丝楠阴沉木剑鞘，那散发出来的气味也使得虫蚁蚊蝇不敢靠近。
    姬宇在亚马逊雨林中一路东行，直到大西洋海岸。沿途找到了橡胶树、释迦、腰果、凤梨、百香果及树葡萄，他同样来回採集了几趟这些植物的种子。
    接下来就该往北边的中美洲搜索了，因为那一带的目标植物果实成熟季节较晚，所以把行程排到后头。于是渝河号起锚离开了好运湾，驶至西北方一千六百多公里处的丰塞卡湾(註六)的大萨卡特岛(註七)靠泊，并照旧独自一人登上大陆。
    姬宇先往北边搜索，一直走到格兰河(註八)河口。沿途找到了陆地棉、玉米、南瓜、地瓜、辣椒、向日葵与火龙果。他将此程收穫运回船上后，就转往南边搜索，直走到美洲最窄处的巴拿马地峡，但有价值的新发现只有可可，採集一趟就够了。
    姬宇又往北边採集了几趟，将货舱全部装满了，算算日子从碣石啟航到现在已耗费了半年，而他也没有心思去观光旅游，中土还有数不清的事等着办，所以一待装载完毕，渝河号就立即扬帆返航了。
    渝河号回程乘着东北信风往西航行，然后搭上了北赤道洋流的便车驶到菲律宾海，接着换搭黑潮向北走，过了琉球群岛再藉黄海暖流之助，直接推送回北海，靠泊碣石港。这趟跨太平洋之旅不只是人类首次越洋航行，而且来回总航程三万六千公里，足为名垂青史的壮举。
    姬宇请白礼安排车船，将植物种子运回临沅的农业大学，不过也留下了少许的陆地棉、马铃薯、玉米、花生及向日葵的种子，自己押送去秦寨，并亲自指导他们种植。
    秦亙以铁、布、茶、油、盐、染料、铜器、陶器等财货与东胡人交易，赎回了长孙秦开，并且买下大片土地。姬宇说的似乎没错，金子要比军队更有威力。其实金子的威力也得看对象；看地方而定，这笔交易也恰好因为那块地与朝鲜(註九)接壤，东胡与朝鲜双方在那儿争斗不断，本来就难以安心牧马放羊，卖掉了倒也省得费心。而且东胡人是游牧民族，中原人眼中的一大片耕地，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小块牧地，没什么不能卖的。
    秦亙买下那块土地后，秦寨的领域变成了南起北海岸，北至唐就水(註十)与紫荆山(註十一)，西靠七里河，东达白狼水(註十二)，在北海的最北端佔据了一块约七十里大的地盘，如此黔中国在东北地区的基地便初步成形。
    ……
    当姬宇回到黔中时，庄蹻已不辱使命，征服了且兰、夜郎、諶离三国。而且恩威并施，把那儿的人收的服服贴贴的，使黔中国政府能顺利设郡置县，牢牢统治了这块面积是黔中十几倍大的新领土。姬宇命庄蹻转向东方继续推进，去征服素攀地(註十三)、羯荼(註十四)、堂明(註十五)及扶南(註十六)等四国。
    此时李璣也组建完成了一支一万两千人的部队，并奉命南下，去征服句町(註十七)、骆越(註十八)、西甌(註十九)、雕题(註二十)、儋耳(註二十一)、阳禺(註二十二)、驩兜(註二十三)、缚娄(註二十四)及南甌(註二十五)等九国。
    由于庄蹻与李璣都是顶顶能干的将领，手下又兵精粮足，而要去征服的对象俱皆国小兵微，所以姬宇就不怎么为他们操心，自个儿去忙别的事了。
    姬宇最优先要办的就是“发明”造纸术，而且是一步到位的发明两千多年后的机械化学造纸术。他带着一群秦墨墨者，炼出了亚硫酸钠与烧硷等製浆化学品，又用手工硬生生打造出了製浆、调製、抄造等全套以水力驱动的製纸机械设备，大量生產适印性良好的优质纸张。
    至于印刷术，姬宇决定慢点再发明。因为他打算一步到位直接发展照相製版胶印技术，但照相製版所需光学透镜的製造工艺非一蹴可及，而且胶印所需的材料橡胶要七年后才能採收，所以只得先缓一缓，暂且就请大家勤快点，用手抄写文书了。不过当时才出现不久的毛笔不符姬宇崇尚的效率原则，因此他又发明了木桿包裹石墨的铅笔。
    至于书写用的文字，姬宇则“创造”了楷书，就先在自己的治下“书同文”了起来。
    (註一)东海即今之黄海。
    (註二)美洲及以下本章各地名，包括济州岛、对马海峡、日本海、津轻海峡、太平洋、阿留申群岛、南美洲、哥伦比亚、好运湾、卡斯卡哈尔岛、犹加敦半岛、安第斯山、的的喀喀湖、亚马逊雨林、大西洋、中美洲、丰塞卡湾、大萨卡特岛、格兰河、巴拿马地峡、菲律宾海、琉球群岛等，皆使用二十一世纪的名称。
    (註三)陆地棉原產于墨西哥，纤维细长可纺中支纱，适应性广產量高，是最主要的栽植棉花品种。
    (註四)好运湾，buenaventura，位于哥伦比亚的太平洋海岸。
    (註五)卡斯卡哈尔岛，cascajal，位于哥伦比亚考卡山谷省好运市。
    (註六)丰塞卡湾，fonseca，位于萨尔瓦多、宏都拉斯、尼加拉瓜三国环绕的太平洋海岸。
    (註七)大萨卡特岛，zacate，位于宏都拉斯的丰塞卡湾海岸。
    (註八)格兰河，grande，美国与墨西哥的边境河流，注入墨西哥湾。
    (註九)当时的朝鲜史称「箕子朝鲜」，由商紂王的叔父箕子率殷商遗民建立，周武王曾封箕子为「朝鲜侯」，但箕子可能并未受封。
    (註十)唐就水即今之小凌河。
    (註十一)紫荆山即今之辽寧省锦州市凌河区紫荆山。
    (註十二)白狼水即今之大凌河。
    (註十三)素攀地国约当今泰国一带。
    (註十四)羯荼国约当今马来半岛一带。
    (註十五)堂明国约当今寮国一带。
    (註十六)扶南国约当今柬埔寨及越南南部一带。
    (註十七)句町国约当今广西省西北部一带。
    (註十八)骆越国约当今越南北部及广西省西南部一带。
    (註十九)西甌国约当今广西省东部一带。
    (註二十)雕题国约当今雷州半岛一带。
    (註二十一)儋耳国约当今海南岛一带。
    (註二十二)阳禺国约当今广东省清远市阳山县一带。
    (註二十三)驩兜国约当今珠江三角洲一带。
    (註二十四)缚娄国约当今广东省惠州市一带。
    (註二十五)南甌国约当今广东省揭阳市一带。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九章[上兵伐谋]

    姬宇发明了纸张和铅笔之后，就有了便利的教学器材，可以大规模地培训官吏、工程师、农业专家、医师及教师了。官吏、工程师、农业专家、医师的培训都已有相对应的大学承担，而教师的培训工作，则在辰阳设立一所师范大学来负责。姬宇派出招生代表到天下各国，以优渥的待遇招揽了数以千计的青年学子，分发到临沅、辰阳、沅陵、潕阳及铜仁等五所大学就读，其中大部分都到了辰阳师范大学。培养具备新知识的人才是姬宇治国的重心，而培养能够教授小学与中学新知识课程的人才，更是重心中的重心。
    姬宇在五地五所大学奔波授课，并且开始研发炼钢、水泥、玻璃、发电、化学等这些基础工业的关键技术，此外还得为下一阶段的领土扩张预做部置。当然，去桃花源基地训练希望团团员也不可一日荒废。虽然姬宇不需要睡觉，但一天十六个时辰仍然不够他用。
    匆匆三年一晃即逝，来到了公元前301年。黔中封国六年以来，姬宇最大的成就大概要算是开疆闢土了。他征服了南方大陆所有的国家，领土包括现在的贵州、云南、广西、广东、海南以及整个中南半岛。此外远在东北的秦亙，在源源不绝的物资与人员的增援下，取了原属于朝鲜国的一百里地，将基地扩展到了句驪河(註一)西岸。这是用武力强佔再加上贿赂关说，双管齐下，才使得朝鲜勉强承认这个现状。
    但这个成就并没有被天下人意识到，只能说当时的人眼界实在太闭塞了。不过即使有这么广袤的领土，这么眾多的人民，这么丰富的资源蕴藏，却因为这些新领土仍然是未开发地区，所以暂时不能使国力明显提升，需要些时间去消化吸收。
    黔中国在农业方面也卓然有成，全国已开闢了耕地八十万亩，年產量高达三千七百万石，军胥民食十分丰足。至于其他方面的努力，目前还尚未见成效。不过一贯作业炼钢厂、水泥厂、玻璃厂、工业化学厂等多项重要基础工业，都已经开始建厂，在两、三年后当可投產，到那时候应该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了。
    还有，姬宇宣布停止使用楚历(註二)，颁布了以太阳位置测算的新历法，这新历法其实是照抄「格里历」(註三)，称为「中华历」。并且建立纪元制，以黄帝泰山封禪之年为中华纪元元年，如此算来，今年就应该是中华两千三百七十七年。
    除了历法改革之外，度、量、衡也依着后世的公制制订，当然，姬宇也命人製作了精确的标准量具分发到各地。而且计时单位也做了更改，将每日十六个时辰改为二十四个「小时」，更细分一小时为六十「分鐘」，每一分鐘再分为六十「秒」。不过因为一时之间还造不出准确的鐘錶，姬宇就礼聘巧匠製作了极为精准的沙漏与水漏来做为计时标准。
    这个中华两千三百七十七年是个多事的年头，对楚国而言尤其如此。原来秦、齐、韩、魏组成四国联军，从北边进攻楚国(註四)，而宋、越两国则从东边来袭(註五)。这还不算，更有情报传来，秦国大将司马错率两万关中锐士入蜀，会合巴、蜀之眾共十二万大军，顺江而下，从西边直攻郢都。
    楚国这下子慌了，为了应付来自北边及东边的敌人，已经将郢西的巫郡、夷陵之兵几乎抽调一空，这下子要拿什么去抵挡司马错的大军？
    这时桓臧可能受到了他的民间友人冯喜的啟发，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向楚王进言，说涪侯寡妇清的水军天下最强，巴、蜀之兵怕他们怕得要死。而寡妇清的爵位虽然是秦王封的，可是她向来对秦国也不怎么买帐。不如咱们大楚与涪国结好，大王封她一个公爵，请她派水军堵住巫郡江口。若能如此，那再给司马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挥师东下，如此郢都就稳如泰山了。
    楚王连连称善，便派桓臧带着礼物与封爵的詔书出使涪国，向寡妇清讨救兵去了。
    陈清接见了桓臧，以盛宴款待他，并回赠楚王礼物，但是婉谢了封爵。对于出兵阻挡秦军一事，更是一口回绝。
    陈清对桓臧是这么说的，她道：「我涪水罗氏只想安安静静做生意，不想捲入大人们的争斗。我賨族战士也只为守护家乡而战，不会去攻打哪一国，也不会去保卫哪一国。就请贵使上覆大王，这个忙咱们帮不了。」。
    桓臧不死心，就争辩道：「涪侯此说恐怕未必尽然，前此您不是派兵帮黔中公平了且兰之乱吗？我大楚与黔中邦谊亲厚，两国便如一国，涪侯您都能帮黔中国了，难道就不能帮帮我楚国吗？」。
    陈清呵呵笑道：「贵使有所不知，那姬家在咱们村子里住了几十年，早就成为自己人了，姬宇那孩子更是我抱着他长大的，就像咱亲生的一样。现在那孩子当上了一国之君，我也替他高兴。这么说吧，别人的事我一概不管，但姬宇的事我却非管不可呢！」。
    ……
    桓臧回到郢都时，北方战线的战报已经到了。楚军大败，统帅唐眜被杀，溃兵结合流民造起反来，声势浩大，此时那些暴民已逼近郢都了。其实这次的叛乱在“上一次的歷史”中是由庄蹻领导的(註六)，但庄蹻已经在黔中国当了大官，不便去承担这个歷史使命。但没关係，姬宇已另外派人去搞煽动造反，起义军照样闹得轰轰烈烈，没有庄蹻也毫不逊色。
    桓臧把见涪侯的经过一五一十的报告了，楚王得知这一线希望已经破灭，登时六神无主，不知司马错杀将过来该如何是好，看来到那时只有放弃国都逃跑了。
    楚王正在愁眉苦脸，就见子兰上前建言，子兰说道：「父王勿忧，儿臣有一策可使那寡妇清出兵，替咱们挡住司马错。」。
    楚王道：「既有良策，就快快说来。」。
    子兰道：「既然寡妇清只愿意为姬宇出兵，那咱们就把巫郡让与黔中国，条件是不许他放秦人一舟一船过境。这么一来，姬宇若要收下巫郡，那他就得去找寡妇清帮忙阻挡秦人了。」。
    昭睢附和道：「公子此策洞见本质，盖巫郡出產贫瘠，当初设郡之本意就不为钱粮丁役，而在御边。若能让姬宇、寡妇清他们去守着，照样达成拱卫西疆的目的，而咱们却不用派一兵一卒，节省无数粮餉，倒不失为一个良策。」。
    楚王觉得这主意可行，不过割土让地总是很丢脸，一时间有点犹疑，就没说话。
    楚王这种反应早在子兰预期之中，他就说道：「虽是这么说，不过咱们大楚的国土也没有白白送人的道理…这样吧，咱们不妨把巫郡卖给黔中国，让他们拿钱来买，也好让事情做得像样些。父王，您瞧这样可好？」。
    楚王想想也就只能这样了，便说道：「好吧！子兰你就去找姬宇谈这事，务必办成…还有，叫他别出钱太少了。」。
    于是此事就这么敲定了。照说楚国的这些大臣们平时没那么灵光，本来想不出那么好的计策，这会儿却都创意泉涌了起来，大概是他们从“民间友人”那儿获得了灵感吧！
    说起司马错领兵入蜀，那倒真有其事，只不过他是来收拾蜀国人的，压根儿就没想要去攻打郢都。只是楚国的情报系统不知那个环节出了奇怪的差错，扭曲了消息，把楚王吓个半死，倒让姬宇大肆上下其手，骗来了一个巫郡。
    十五年前秦国征服了巴、蜀两国，巴人比较顺从，就直接设置了巴郡。但蜀人的反抗意识较强，就採取以蜀治蜀的策略，封了开明(註七)王族为蜀侯，使蜀国成为秦国的附庸国。这会儿秦国不耐烦了，决心根除蜀国的旧势力，废国设郡，就诬赖蜀侯在贡品中掺毒，意图毒害秦王。因此派司马错领兵来蜀，将蜀侯夫妇赐死，并且把在朝为官的王公大臣一股脑全都杀了(註八)。
    不过当秦军去那些王公大臣家里要抄家灭族的时候，却扑了个空，让几十个家族的数千人逃了个无影无踪。
    这就奇怪了，不知为何消息竟然会走漏，而且若非事先安排好了藏匿之处，这么多人又能躲到那儿去呢？除非…除非有人能未卜先知。
    不久后，蜀地出现了一支反抗军，听说成员是不久前逃脱的蜀国官员的遗属族人，以及蜀军旧部，而为首的是被杀害的郎中令顾婴的儿子顾引。这支反抗军神出鬼没，专门攻击府库、粮仓、补给纵队，以及下乡收粮徵税的官吏衙役。这是游击战，也是经济战，是当时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新式战争，让秦军慌了手脚，完全束手无策。
    (註一)句驪河即今之辽河。
    (註二)格里历为目前世界各国共同使用的公历，罗马教皇格里高利十三世于公元1582年颁行。
    (註三)战国时各国使用的历法有周历、夏历、顓頊历、楚历四种，楚历计算与顓頊历相同，但月份不同，楚历的一月相当于顓頊历的十月。
    (註四)公元前301年，秦庶长奐、齐将匡章、魏将公孙喜、韩将暴鳶四国部队进攻楚国南阳，楚将唐眜在方城迎战，史称垂沙之战。
    (註五)公元前301年宋、越攻楚一事见于《战国策?齐策五》。
    (註六)庄蹻叛乱一事见于《史记》、《荀子》、《商君书》、《吕氏春秋》及《韩诗外传》。
    (註七)开明是古蜀国的王朝名称，公元前八世纪立国，公元前316年灭亡。
    (註八)司马错清洗蜀国旧势力一事见于《华阳国志?蜀志》。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十章[克绍箕裘]

    传说在蜀地对秦国发动游击战的，是原蜀国被执朝臣的子弟以及蜀军旧部。其实那些开明朝的遗老遗少岂有这么大的本领？他们的主要作用只是撑个旗号，最多做为游击队的辅助力量，真正在蜀境打游击战的是黔中国的特战队。这支特战队官兵个个身手厉害，装备精良。指挥官则是邓岳的儿子邓峰，他武功已得乃父真传，而智谋尤有过之。
    不只黔中国特战队战力特强，而且因为姬宇早知会发生这种情况，已为这场战争准备久矣。无论游击基地、补给、交通、情报、通讯各方面都布置的尽善尽美，如此一来那秦军就只有挨揍的份了。
    游击战打了近一年，更厉害的来了，姬宇秘密来到成都御驾亲征。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施展出绝世轻功，像鬼魅一般地飘入了将军府，将司马错无声无息地刺杀于睡梦之中。算是给外公蜀王、外婆蜀后以及舅公萇太傅一家报了仇，十五年前就是司马错带人杀了他们的。
    不只如此，姬宇还大开杀戒，一口气宰了十几名秦国派来的文武官员。这是在游击战、经济战之外再加码恐怖主义心理战。原本在反抗军的阻截下，蜀地已不能给秦国贡献任何钱粮兵役，这下子秦人连蜀境都不敢踏入一步了。
    秦国在蜀地的统治已经彻底崩溃，硬要找出个撑下去的理由只剩下面子掛不住。可是秦国完全不会打这种战争，恐怕愈打反倒愈顏面尽失，那又何必呢？
    咸阳的秦宫里头慌乱成一团，因为蜀地已成了秦国的一颗毒瘤，却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去割除它。后来总算羋戎出了个主意，这个想法是他的舍人顏率建议的。
    羋戎的主意是仿效楚国，就把蜀地卖给黔中国，也好留个面子，免得被人说成夹着尾巴逃走。黔中国兵少国弱，对秦国也一向友善，至少这样的邻居不会对秦国构成威胁。这是没有办法中唯一的办法，太后与秦王只能同意，群臣也没有异议。
    秦国一旦将蜀地出售，那么巴郡就不再与秦国接壤而成了飞地，所以宣太后决定乾脆连巴郡也卖给黔中国算了。反正自从寡妇清派舰队封锁了巫郡江口之后，巴郡就失去了做为东出基地的战略价值，倒不如趁此卖个好价钱。这个把巴郡也卖掉的决策是基于魏冉的建议，而魏冉跟罗氏商号咸阳分号的掌柜周沅很有些财务往来，周沅的理财观念或可能对他有些影响。
    于是羋戎就被派去黔中国谈这笔交易。由于是自家亲戚，姬宇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买下叛乱遍地的蜀地，替秦国收拾这个烂摊子。同时也出了个大价钱，以行动力挺羋月姨婆获利了结的英明决策。
    蜀地资州住着一位隐士，姓「尸」名「慈」，他的祖父尸佼(註一)是商鞅的参谋，而他家学渊源，也是满腹长才。蜀地归黔中国后，国君亲临尸府，与尸慈谈了一阵子，尸慈就接受了黔中公的徵召，答应去做官了。其实姬宇徵召这位隐士并无任何困难，因为尸慈正是两百年前金兰国士尸耳的后代与爵位继承人。
    姬宇徵召了尸慈后，就马不停蹄赶去了北海秦寨，那儿有廉颇的一万两千大军在等着他，他要御驾亲征去征服朝鲜。朝鲜有兵二十万，是黔中国全国总兵力的三倍，远非西南、岭南与中南半岛那些小国可比。姬宇急着要一口吃成个胖子，那就非得劳驾他殿下亲自出马了。
    出了秦寨，秦开领五百骑打前锋，廉颇的大军随后，而姬宇则跑在秦开的更前面，沿途收拾朝鲜的游骑警哨，带领全军向朝鲜的国都王险城(註二)狂奔。
    廉颇的这一万两千人都是严选严练的职业精兵，虽然是步兵，可是脚程极快，他们昼夜兼程不停歇地小快步走，一天一夜奔袭一百公里，第三天拂晓时分便兵临王险城下。
    趁着天色犹暗，姬宇偷偷攀越了城墙?他连武陵山里的那个千仞竖井都能爬上爬下了，这堵小小的城墙又岂能拦得住他？不过话说回来，轻功练到这种程度的，天下也就唯有他一人而已，否则大家也都不用筑城墙了。
    姬宇迅速而安静地歼灭了防守城门的卫兵，打开城门，黔中国大军便如潮水般涌入，控制住全城，将睡梦中的守军在营房里全部活捉。廉颇带队衝进王宫，把朝鲜王子煜(註三)从被窝里拉出来，告诉他已是黔中国的阶下囚了。
    就这样，一个地区性的大国在毫无警觉的情况下，眨眼就被征服了，她的二十万大军在闪电般的突击下如同摆设，完全起不了作用。
    子煜非常识时务，相当合作，协助姬宇稳定全国局势，使朝鲜顺利易帜，将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一百万的人口纳入了黔中国。为了褒奖子煜的合作，姬宇以祖上周天子姬朝之名封他为「逍遥侯」，食良田两百公顷，世爵世禄。
    至此黔中国在东北的领土范围，约当二十一世纪中国辽寧省东部大半，及朝鲜北部大半。这个地区矿產种类丰富，配套齐全，而且蕴藏了石油，那是在中国西南地区、岭南与中南半岛所找不到的，这是姬宇要向中国东北地区开疆闢土的主要动机。
    ……
    话说在西方世界，马其顿帝国的三大据地自雄的军阀：安提柯、托勒密、塞琉古(註四)，并没有如“旧歷史”所载的那样自称国王。因为这回与旧歷史大大地不同，阿吉德王朝非但没有灭亡，而且还有一位声名赫赫的女王：雅典娜，又岂能让这些骄兵悍将称孤道寡？除非他们要公然造反。
    虽说这些傢伙不敢自立为王，但他们彼此之间仍然打来打去，而且还各自带着一批小军阀，拉帮结派，混战不休。
    雅典娜瞧这样乱下去也太不像话，生灵涂炭不说，还会消磨了她身为帝国元首的威望。她想自己沉寂了八年没有动作，大概是老虎不发威被当成病猫了，这些傢伙才会那么目中无王。
    于是雅典娜派出强大的舰队与军团，首先就夺下了安提柯控制的赛普勒斯(註五)，做为一个下马威。接着征服了克里特岛(註六)上的克诺索斯(註七)、戈尔廷(註八)、基多尼亚(註九)、利托斯(註十)、波利雷尼亚(註十一)等所有的独立城邦，然后再拿下托勒密的盟友罗德岛(註十二)，最后佔领了爱琴海上所有的岛屿。这个行动展现了王室绝对的海上宰制能力，明白表示了所有人都在女王的兵锋所及之内。
    秀过了肌肉以及意志之后，雅典娜命各军头亲自前来佩拉覲见，并言明不准不来，否则给我试试看。于是这些骄兵悍将们既不骄也不悍了，一个二个地乖乖进京，齐集女王陛下的朝廷，听候御旨。
    眾军阀忐忑不安地前来，结果却令他们喜出望外，满心欢喜地离去，原来女王当面正式承认了每个人的势力范围。这也就是一次分封诸侯的大会，每个军头各按实力大小，获得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等册封，领地就依现状永久固定，不得再争来抢去，爵位与领地一体世袭。
    至于斯基泰与马其顿本土的各个功臣，也都获得了分封。雅典娜并自行取消了斯基泰女王的头衔，将斯基泰与马其顿合併为一个大帝国。这个帝国的国号是「马其顿」，国徽则不再是斯基泰的「狮鷲」，而是阿吉德王朝的「金太阳」(註十三)。
    这个马其顿帝国的领土包括了当今欧洲的东半部、西亚地区以及埃及。其实这也是雅典娜完成他父亲没有做；但势必会做的事，因为这个帝国实在太庞大，在没有铁路与电报的时代，要直接控制那么广大的地区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雅典娜接受了她母亲盖亚的建议，师法中国故智，在西方也搞分封诸侯，建立了这么一个封建大帝国。
    ……
    姬宇搞定了朝鲜，一从东北回到黔中，简成就来报告了一些好消息。简成原为秦墨墨者，是一位极有才华的工程师，担任姬宇在工业大学的首席助教，也算是黔中国的工业总技术长。这些好消息有：
    ?一贯作业炼钢厂的炼焦厂及粉铁矿烧结厂已建厂完成，试俥成功。
    ?水泥厂的生料研磨厂已建厂完成，试俥成功。
    ?发电机的关键材料铁氧体烧结成功。
    ?手摇供电粉末检波的无线电报机开发成功。
    ?光学镜片的製作工艺已完全掌握。
    ?叠氮化铅(註十四)与乳化炸药(註十五)的製程试验成功。
    ?水管式锅炉及单流往復式蒸汽机的原型机已打造完成。
    ?四衝程循环往復活塞式内燃机的原型机已打造完成。
    ?藉由东北送来的石油样本，在实验室建立了汽油、柴油、煤油、润滑油、乙炔、乙烯、丙烯、丁烯、丁二烯、苯、甲苯、二甲苯、沥青等的提炼製程。
    (註一)尸佼是商鞅的参谋，商鞅死后躲到蜀地隐居，着有《尸子》一书。
    (註二)王险城的位置难考，本书假定其位于今辽寧省瀋阳市辽中区辽中镇。
    (註三)据朝鲜学者鱼允迪的《东史年表》，当时朝鲜王是「三老王」子煜，但没人知道这资料根据的是什么，反正本书只是小说，就姑且引用。
    (註四)塞琉古，seleucusi，亚歷山大大帝的部将，巴比伦总督。
    (註五)赛普勒斯，cyprus，即今之赛普勒斯。
    (註六)克里特岛，crete，即今之克里特岛。
    (註七)克诺索斯，knossos，约当今希腊crete大区heraklion市。
    (註八)戈尔廷，gortyn，约当今希腊crete大区gortyn区。
    (註九)基多尼亚，kydonia，约当今希腊crete大区chania区。
    (註十)利托斯，lyttos，约当今希腊crete大区minoapediada市。
    (註十一)波利雷尼亚，polyrrhenia，约当今希腊crete大区chania区。
    (註十二)罗德岛，rhodes，即今之希腊罗德岛。
    (註十三)金太阳，verginasun，阿吉德王室徽章，又称verginastar或argeadstar，发现于马其顿国王腓力二世的陵寝。
    (註十四)叠氮化铅用来製成起爆药，装填雷管，或者做为枪弹与炮弹的底火。
    (註十五)乳化炸药是一种成本低、安全性高的工业用炸药。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十一章[阳明春晓]

    姬宇为这样丰富的科研成果，向全体研究员、工程师、技工及支援人员表达嘉勉。他且并再接再厉，更加紧授课，带领学员从实际建设中边做边学。他不只在工业上特别费心，也会经常前去农业大学、医学大学、政治大学、师范大学各校指导。
    除了积极陪养人才之外，姬宇随后又推动了几项革命性的大政，如：
    ?废除铜钱与金鎰，设立中央银行发行以黄金为准备的纸币，开办商业银行，提供储蓄、放贷、票据、匯兑等金融服务。
    ?颁布施行了宪法、民法、刑法、民事诉讼法、刑事诉讼法、政府组织法、内政法、国防法、法务法、教育法、卫生福利法…等等二十多种法律。
    ?设置了国君府与国本、国政、国务及中央研究等四院，以及廉政、国史、典礼、法制、教育、考选、内政、财政、农业、工业、商业、基建、卫生、社福、环境、国防、外交、统战等中央部会，还有省、市、县、村等地方政府机构。
    两年的时光在忙碌中飞逝，到了中华两千三百八十年，或说公元前298年，一天邯郸情报站拍来电报，报告赵国派遣楼缓出使秦国为相(註一)，已啟程出发。姬宇得报，便放下手头诸般要务，隻身出行。他要去了却一桩仇怨，还要去见见一位他仰慕已久的大豪杰。此外，既然难得跑一趟，就顺道召唤一位金兰国士，并招揽几位人才。
    十二年前甘茂命秦宫剑士杀害了姬宇的父亲以及义外公全家，后来甘茂在秦国政争失利，吓得他隻身出逃，浪跡齐、楚，现落脚魏国大梁，领了一份客卿的奉禄混日子。
    甘茂在夜半睡梦中被揪了起来，他恍如做噩梦一般，朦胧中见到一个恶魔将一把短剑缓缓刺入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在无边的恐惧中死去，也很难说他是被剑刺死的还是因为过度恐惧而吓死的。
    姬宇从甘茂的胸口拔出了宇儿短剑，泪水夺目而出，心中大喊着『爸爸！爸爸！宇儿想你！』。
    姬宇大仇得报，内心百感交集，在甘茂宅的屋顶上呆坐到东方发白，才翻身下屋，在大梁街上无意识地瞎逛。大梁是个热闹的大城，天色既亮，很快街上就涌现行人，瞧着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地，姬宇的心情逐渐平復，并且打算好好开心一下。
    路边摆上了各种各样的摊贩，而且有人开始街头卖艺了，其中有个吹笛子的。姬宇突然记得自己的前世还挺喜欢玩乐器的，一时性起，就给了那吹笛人两个钱，借他的笛子吹了起来。
    姬宇发现时隔两千多年，自己吹笛的技巧居然没有生疏，于是他放开气指舌唇，尽情地吹奏了阳明春晓、姑苏行、春到湘江、小放牛、鷓鴣飞、五梆子…。一曲又一曲地动听极了，让路人将他围个水洩不通。
    姬宇过了癮，哈哈一笑，把笛子还给了那卖艺人，排开围观群眾而出，留着那人忙着收钱。姬宇找了个食摊旁边蹲下，叫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麵疙瘩当早餐，算是庆祝自己难得的心情大好。
    突然间一阵香风扑鼻，一个女人就蹲到了身旁。她身上的熏香十分高雅，衣着看似朴素，可是无论质料、设计、剪裁都极为考究，头上还裹着一块精緻的丝巾，遮住了面目。姬宇也察觉到她还带了一名婢女和两名保鑣，正站在她身后数步之处。而这么一位高格调的贵妇，竟然大剌剌地蹲在路边，甚至也点了一碗麵疙瘩，并拨开脸上的丝巾，转头对姬宇笑嘻嘻地说道：「我也还没吃早餐呢！…嗯，你的笛子吹的棒透了，你这碗麵疙瘩就让我请客好不好？」。
    姬宇只说了声：「好！」，就埋头吃早餐，那位贵妇也唏哩呼嚕地大口吃了起来。姬宇两三口就扒了个碗底朝天，而贵妇才吃了小半碗，她便说道：「我吃够了，若你不介意的话，把我这半碗也吃掉吧！免得暴殄天物。」。
    姬宇说了声：「不介意！」，接过贵妇那碗麵疙瘩，一眨眼就干掉了，然后说道：「谢谢姊姊…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那贵妇闻言一愣，盯着姬宇瞧了一阵子，道：「你是…」。
    姬宇笑道：「我是姬宇，十年不见，我长高了，头也没那么大了。」。
    原来这位贵妇正是当今天下首屈一指的歌妓；无数王公富豪拜倒裙下的名花；十年前从姬宇手里受赠了歌舞班子的顏老闆：顏娉。
    顏娉仔细一瞧，可不是吗，这位她想要延揽的笛手，正是十年前扭转她命运的那个小孩：姬宇。
    她慌忙便要拜倒，但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姬宇用温暖的双手扶住了她，只不过当年的那双小手变成了今日的大手。
    顏娉又惶恐又尷尬，就这么半蹲着说道：「适才失礼了，乞殿下恕罪。」。
    姬宇说道：「大姊哪儿话！都是老朋友了…嗯，咱们一定要蹲着说话吗？」。
    顏娉也觉得好笑，忙起身襝衽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贱妾拜见国公。」。
    顏娉少年时为生计所迫，混跡风尘，成为最被瞧不起的低贱之人。后来姬宇送给她一个歌舞班子，让她成了老闆，社会地位大幅改善。即使如此，她知道那些与她来往的达官贵人，仍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心里头依旧轻贱于她。
    姬宇为一国之君，天子宗室，身分何等尊贵，却吃了半碗自己吃过的麵疙瘩。这种自然真实的平等相待，远比送她一个歌舞班子更让她感激。想到这儿，顏娉眼眶湿润了起来，难以自已，甚至愿意以生命相报。
    不过姬宇并不要顏娉肝脑涂地，反而又送给她一大笔钱，要她组设二十个歌舞班子，好让她的歌舞节目遍布天下。
    姬宇见顏娉摸不着头脑，就笑着告诉她道：「大姊你将来这二十个班子若一起唱开来，让歌声流传八方，深入人心，那威力更胜过百万雄师。到了时机成熟的时候，还要请你鼎力相助，为平天下而大唱特唱呢！」。
    ……
    陶丘是中原水陆交通的中心，四方货物在此集散转运，因此万商云集，天下商家都在此设立分号甚至总号，罗氏商号的总号也设在此处。所以陶丘是当时天下最繁华的都会，宋国国家财政税收入的半数都来自这儿。
    天下巨商中，论名头响亮无过于陶朱氏。陶朱氏的创办人是范蠡，一百七十年前范蠡在陶丘定居做买卖，此后他们家歷代都把生意做得十分成功，成了天下最富盛誉的商家。由于范家始祖范蠡以「陶朱公」为号，世人便称其家族为「陶朱氏」。
    陶朱氏可能因为基因优良，世代子孙男的无不俊帅，女的俱皆美貌，而且无论男女都因家学渊源，个个学富五车、满腹珠璣，可说都是人中龙凤。更不用说陶朱氏富可敌国，因此就成了各国王室贵族争相联姻的对象。
    譬如陶朱氏当前的太夫人是魏惠王(註二)的女儿，而她的长子范献娶了赵国晋阳君吴广(註三)的女儿，次女嫁给了韩王韩仓(註四)，三女嫁给了薛君田文(註五)，四子娶了鲁平公(註六)的女儿，而么女则是穰侯魏冉的老婆。所以说陶朱氏不但是天下第一商家，而且还是平民中最显赫的第一世家。
    姬宇到陶丘是来找陶朱氏大当家范献的。由于他赶到时已是晚上，又不想枯等到次日，于是他就直接飞身进入范府大院，然后才找了个家丁，报出名号，请他通报。
    范献得报，并不太意外，因为他正是金兰国士范蠡的爵位继承人，而他知道金兰大哥已开始召唤兄弟，可能最近便会来找自己。没料到的是这位大哥还有飞簷走壁的本领，就这么翻墙进来了。
    范献将姬宇领进了他的书房，行过礼，归了队，听大哥交待了任务，就是要支持黔中国发行的纸币在天下流通。他发现大哥好像特别关注地上铺的那张老虎皮，不只一次望着虎皮若有所思，于是就以此为题说几句间话。范献道：「像这么大，这么完好美丽的虎皮，我在别处也没见过。而且它还有点来歷，猎到这隻大老虎的那位好汉，正是涪侯罗清过世的丈夫呢！」。
    范献又想到黔中公与那涪侯关係极为密切，就继续说道：「我曾想过将这张虎皮送还给涪侯，但怕她睹物思人，徒惹伤心，就没敢造次。大哥，您说呢？这张虎皮是送回去的好？还是不送的好？」。
    黔中公与涪侯关係密切这事广为人知，所以姬宇并不奇怪范献会来徵求他的意见，便答道：「贤弟既有此心，那就送给涪侯吧！她会很感激的。」。此外，姬宇想试探一下范献是否还知道些什么秘密，就问道：「猎这虎皮之处远在枳南，贤弟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註一)楼缓出使秦国为相，见于《史记?秦本纪》。
    (註二)魏惠王，魏罃，魏国国君，公元前400年?前319年在世。
    (註三)史载吴广是赵武灵王的老丈人，但他封晋阳君则是本小说创作。
    (註四)韩仓，韩王，公元前311年?前296年在位，諡韩襄王。
    (註五)田文为齐国宗室大臣，封于薛，号孟尝君。
    (註六)鲁平公，姬叔，公元前322年至前303年间任鲁国国君。

 第六卷[风尘少年] : 第十二章[姪溺叔援]

    姬宇问范献如何得到那张虎皮，范献答道：「这是十八年前意外买来的。当年贱内怀了头胎，她想如果生个女儿的话，最好给女儿找个好教养的媬母。碰巧那时前蜀国覆灭，该国着名的才女公主沦为隶臣妾，小弟便遣管事的去蜀国，好买她回来带我的女儿。没想到那刘管事的没买到公主，却买了这张老虎皮回来。」。
    照这番话看来，范献并不知道蜀公主就是涪侯，也不知道其他什么秘密，姬宇放下了心。接着又听范献说道：「其实没买到那位才女公主也好，贱内连着三胎都是男孩，会让那公主的学问教养无用武之地，小弟唯一的女儿是九年之后才出生的呢！」。
    姬宇见范献谈到他女儿时，面带忧色，神情黯然，就关心地问道：「令媛还好吗？」。
    原来人人都知道陶朱氏的小姐范旭，长得沉鱼落雁，貌美无双，而且聪明绝顶，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任何事物都一学就会，一会就精。但可惜天妒红顏，自幼体弱多病，而且随着年龄长大，愈病愈频繁，愈病愈严重，至今已终日卧病在床，起居都无法自理了。
    范献叹口气，说道：「小女已看遍天下名医，都说她来日无多。唉！生死有命，咱们也无可如何了。」。
    姬宇沉吟片刻，说道：「愚兄颇知医理，可否让我试试？」。姬宇这话也实在谦虚的太过头，他的医术那可是人类歷史上的第一名了。
    范献心想反正死马当活马医，让大哥去试试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就带着姬宇去给范旭看诊了。
    姬宇见到范旭，才知道这女孩已陷入昏迷，危在旦夕了。姬宇诊断范旭患的是白血病，而她的昏迷现象，则是白血病所引起的脑溢血，血块的压迫使她昏迷，而且也即将使她送命。
    问题是，姬宇所懂得的医术，面对这种情况却无能为力。因为白血病只能以骨髓移植来治疗，可是目前黔中国还没有发展出能检测「人类白血球抗原」所需的试剂与仪器，无法知道谁的骨随能移植给这可怜的女孩。而且也没有化学治疗药品与放射线治疗设备，无法根除病患的造血组织与癌变细胞，做为骨髓移植的前置处置。更没有适当的器材与药品可以支持脑部外科手术，以清除她的颅内淤血。
    姬宇心想按照目前医学技术的思路已经无法救她了，唯一的机会是跳脱已知的科学框架，在超自然的领域中寻求解方。
    于是姬宇对范献说道：「令媛撑不过三天了，必须立刻救治，但在这儿我没法子救她，得把她带去别的地方施术，还请范当家的应允。」。由于现场还有范献的妻子吴夫人，以及婆子丫环等人，所以他以“范当家的”来称呼范献。
    若是换了别人，范献是不会同意把女儿让人带走的，但对于这位金兰大哥，他只能豁出去，寄予完全的信任了。
    姬宇揹起范旭，并且用布条将范旭紧紧捆在背上，向范献夫妇说道：「我们此去快则七日，慢则十日必回，贤伉儷毋须多掛虑。」。然后拱了拱手，眾人眼睛一花，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姬宇要带范旭去的是武陵山蛮荒绝域那个千仞竖井，也就是十一年前他受困的地方。那儿有寒潭，有热泉，有巴蛇，还有他自己，加起来估计应该管用了。
    不管陆路还是水道，就说地球表面的直线距离，从陶丘到武陵山千仞竖井有九百一十二公里远。加上翻山越岭，爬高窜低，这个直线距离就大约增加到一千一百公里了，而姬宇跑的就是直线。他竭尽全力的脚程全开，化做一颗流星划过山河大地，不到二十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他揹着范旭跃下那久违的千仞竖井，落入洞底寒潭。
    姬宇游到潭边，将范旭解开放到岸上，自己则潜回潭底。不一会儿，他从潭底拿上来一块巴蛇肉，以及一颗硕大无比、绿光闪亮的巴蛇的蛇胆。由于这寒潭极其冰冷，所以冷冻蛇肉与蛇胆保持的还很新鲜。
    姬宇飞到岩洞另一端的热泉那儿，将蛇肉煮熟了，又飞了回来。他将蛇肉放进嘴里，细细嚼成肉浆，然后嘴对嘴地将肉浆渡入范旭口中，再运气吹送至她的腹内。然后姬宇褪去了范旭全身衣物，自己也赤裸着上身，抱紧了她，两人肌肤紧贴，跃入寒潭，整个没顶在冰冷的潭水中。
    姬宇这是在复製他当年的奇遇，以大热的千年巴蛇肉盛阳于体内，以冰冷的寒潭水覆阴于体外，内热外寒夹磨、阴阳相济，煆炼肉身本质。不同的是，当年姬宇是自己运功，引导内外冰寒，而现在范旭却必须靠着姬宇灌入真气，代她调和阴阳。
    于是姬宇以震古鑠今的强大内力，在范旭体内引导蛇肉的热力抵御潭水的冰寒，又转化潭水的冰寒调节蛇肉的热力，使范旭全身包覆在纯阳罡气中煅炙。运功了一会儿，蛇肉的阳气尽被范旭吸收，潭水的阴气开始袭体，姬宇就带她出水，飞到热泉那儿。
    姬宇切下一小块巴蛇胆，嚼成胆浆，含着范旭的小口，将胆浆吹入她的腹中。这蛇胆是近千年巴蛇全身精华所聚，但性质却与蛇肉的大热截然相反，反倒是天下至寒之物，别人那怕是只吃下一丁点，都必然会虚寒至死。接着姬宇抱着范旭走进了热泉，愈走愈深，直至整个人没顶。那池热泉温度超过摄氏一百度，但范旭在姬宇太极神功的护持之下，以内寒抵御外热，毫发无伤，并且藉外热缓和内寒，使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受到先天阴炁的洗炼。
    姬宇如此往返于寒潭与热泉，以先天阴炁与纯阳罡气为范旭交互洗炼，在两个周天后，范旭脑部的淤血就尽数消溶。接着又周而復始地运行了七十九个周天之后，她的病变血液干细胞也全部被重组为正常细胞，造血组织康復，白血病痊癒。
    经此伐毛洗髓，范旭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解构然后再完美重建，也就是说，她已脱胎换骨成了“全清之体”。虽然她非练武之人，可惜了这能让她轻易练成绝顶内功的体质，但至少从此诸邪不侵、百病不生，这或许是上天怜惜她从小受病痛折磨，从而安排给她的补偿吧！
    范旭原本是昏迷的，现在则转为熟睡，经过这样漫长的剧烈锻鍊，她很需要好好的休息。姬宇为她把衣裳穿好，扶着她躺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他之前专心忙着救人没有仔细打量，现在平心望去，才发现这女孩竟然美得不可方物。
    姬宇见那范旭的肌肤白里透红，如凝似脂，吹弹得破。一张完美的鹅蛋脸上，琼鼻纤秀挺直，朱唇丰润玲瓏。这些都罢了，世间或有其他绝色也差堪相当，但她那股集天下钟灵毓秀于一身的神韵，则是得天独厚，绝非一般美女所能相提并论。
    姬宇看了一阵，想起这些日子肉体上的亲密接触，虽然人家还只是个九岁大的孩子，但总归是位女性，心中不免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不敢再看，不敢再想，估计她还得睡上好一阵子，便设法找个别的什么事做做，好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想了想，就咬了一口巴蛇胆吞下，纵身一跃，鑽入热泉之中。
    那热泉愈往深处泉水就愈浓稠，成了热浆，温度也急遽升高。热泉表层的温度不过摄氏一百度多一点，而随着姬宇往下潜，他要忍受的温度就提高到两百度，然后变成三百度、四百度、五百度…。姬宇奋力催动太极神功，引导体内巴蛇胆的寒气抗热，他不但要保护肉身不被烫焦，还要将真气逼出体外，保护衣物不被烧毁。
    就在姬宇把蛇胆的寒气压榨殆尽，太极神功运到极至又超过极至，肉体即将焚毁的最后一刻，他拚尽最后一滴生命潜能，爆发出最后一股真气，于是奇蹟又发生了。「嘣！」的一声，他身上冒出一股无以名之的力量，这力量不属于四种已知的宇宙基本力(註一)中任何一种，但却能将炙热的地浆挡在身外，就像是一个真空保温瓶的瓶胆把姬宇的身体笼罩住了，无论外面的温度有多高，都不能伤他分毫。蒙天庇佑，姬宇又渡过了一次天劫，在天人大道上再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姬宇出了热泉，刚刚的心神不寧已然消失，灵智恢復清明，思虑就周到了起来。他想想待会儿范旭睡醒，发现周遭一片漆黑死寂，难免会感到害怕。而且说实在，陌生异性之间单独相处的那份尷尬，自己真不知该如何处理。瞧她睡得很深沉，看来还要很久才会甦醒，不如趁早带她回家，即便她在半路睡醒也总比在这情况下醒过来要好。
    (註一)已知的宇宙基本力是强交互作用力、重力、电磁力、弱交互作用力。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一章[明君良将]

    姬宇揹起范旭，跃上他十一年前开凿的洞壁“天梯”，就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那天梯共有一千两百二十六个攀岩脚踏，当年他脱困时是每个脚踏都得去踩的。后来功力不断增长，若在一天前他来走这天梯的话，只需四阶一蹬，踩蹬三百零六阶即可登至洞口。可是他现在居然一跃八阶，形同飞鸟，跨了一百五十三步便登高一千八百多公尺，飞身出洞，这应该是刚刚在热泉中修练渡劫之效吧！
    范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人揹在背上，而且揹她的是个陌生男子，这让她大吃一惊。不只如此，她还发现自己正在飞，耳际风声吼吼，眼前丛林山岗、原野江河都在倒退飞掠，这也很惊异，不过却不如被陌生男子揹着那么令人害怕，反倒颇有点新鲜好玩。
    她想要嘛自己正在做梦，要嘛就是碰上了什么神鬼怪事。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无能为力，担心害怕也是白搭，那就别乱猜乱想了。
    这么一想，范旭定下心来，就冒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其实凭良心说，这傢伙的脊背宽阔而富于弹性，趴在上头很舒服，而且他身上的味道也蛮好闻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温暖安适的家。于是她紧了紧双臂，搂住了这人的脖子，头枕在他的肩上，瞇着眼欣赏沿路的风景。
    姬宇知道背上这小姑娘睡醒了，但她并没有乱扭乱动、鸡猫鬼叫，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主动搂紧了自己，让他颇有点诧异。
    这时范旭肚子饿了，肚子「咕嚕?咕嚕?」地响起，接着就听得这人说道：「范小妹妹，就快要到府上了，你忍耐一下，到了家再吃饭。」。
    本来范旭的安适感只是个直觉，现在听这傢伙这么一说，更基于客观地放下心来。她念头一转，开口说道：「叔叔，你身上有钱么？」。
    姬宇应道：「有啊？」。
    范旭说道：「你带我去吃馆子好不好？」。
    姬宇呵呵一笑，说声：「好！」，就从往东北转向改往西北，到阳翟(註一)去了，那儿是离此最近的大城市。
    ……
    范旭生平第一次上馆子，感到十分新奇有趣，就一边忙着吃喝，一边请那位叔叔简报一下这是个什么情况。
    姬宇道：「我叫姬宇，姬是周天子的那个姓，宇是上下四方之宇。令尊听说我的医术不错，就请我去府上给你看病。嗯，那时你已经昏迷了…」，他对范旭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有关治疗的过程，由于那有点辅导级，就没说的太详细。总而言之，小妹妹你的病治好了，本叔叔这正送你回家覆命。
    范旭一听原来这是救命恩人，筷子一放，就拜倒谢恩。姬宇赶忙将她扶起，说道：「好了，好了，这样我会难为情的…嗯，你现在身上没病了，回家之后，除了上馆子吃饭，还想做些什么以前没做过的事呀？」。
    范旭歪着头想想，说道：「什么都想试试，譬如逛街、郊游，还有斗鸡、走犬、蹴鞠(註二)…你会蹴鞠吗？」。
    姬宇和范旭聊了起来，说的都是些小孩感兴趣的事。姬宇从六岁起就没有童年生活了，此时重拾儿时的纯真活泼，让他十分开心。就这样自在愉悦地聊了好久，彼此益感亲厚。最后；姬宇说道：「时间不早了，该送你回家了…嗯，你要用走的呢？还是要用飞的？」。
    范旭笑着将一双臂膀高高举起，说道：「飞的。」。
    ……
    姬宇将范旭送回家后，又展开脚程，“飞”去了安邑。安邑有个爱好自然科学，又长于土木工程的名士，姓「李」名「久」。姬宇找到了李久，大谈了一番天文地理、科学工程，彻底折服了此人。李久很愿意跟着明君一展长才，就举家迁往黔中了。
    除了工程人才，姬宇也很需要大将。由于黔中国即将造出枪砲，所以善于衝锋陷阵的战将就非必要了。但无论武器有多么厉害，能够盱衡全局、统御组织的统帅之才，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他继续西行，往秦国的郿县(註三)去拜访一名最厉害的大将：白起(註四)。说他最厉害那是咱们后世之人读史而知，而在此时他仍名不见经传，还只个小小的公大夫(註五)。
    且不说姬宇早就从“歷史”得知白起的才能，只说他此趟访贤是受到了白圭的推荐而为之的。原来洛邑白氏与郿县白氏都是第一代金兰国士熊胜之后(註六)，算算族谱白圭还是白起的远房族叔，两家同源，时有往来。只不过白圭祖上是熊胜的长子，继承了金兰国士的秘密，而白起这一支则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白圭竭力向姬宇推荐白起的大才，也向白起盛讚姬宇为不世出的圣王，衷心撮合这一对明君良将。
    白起已从白圭那儿得知，姬宇不费一兵一卒就从楚国得了黔中、巫两郡，又从秦国取下巴、蜀两地，而这些都出自他这个少年的亲自谋划。相较于这样天才横溢的伐谋之能，自己那一肚子伐兵攻城的本事，档次就要嫌低了。而且这位黔中公看来宽厚大度，又大老远跑来礼贤下士，实在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明主。除非自己想在家种一辈子的田，否则这样的机会岂有不把握之理？
    白起打过很多仗，立下不少功，但目前并未受徵召，只是个乡绅老百姓，就算弃籍出逃也问题不大。不过顏率受羋戎提携，已在咸阳当上了内史，以他的权势安排白起合法举家离秦，也只是小事一桩。
    白起一面收拾家当，一面等待领取路牌，姬宇则先行告辞，往咸阳去了。
    姬宇到了咸阳，住进罗氏商号咸阳分号耐心等待。两天后掌柜周沅来报，说道：「大少爷可真是神机妙算，赵先生果然啟程返赵，咱们的人依计向敖蜒举报，说认出了赵先生的身分，那王八蛋就带了六十多人追了下去，估计将在频阳(註七)追上他们。」。周沅咬牙切齿地又说道：「大喜的是，当年动手犯下血案的二十一名兇手，一个不少，全在那些追下去的剑士里头。嗯…其馀那些剑士也没一个好东西，大少爷您就省省心，别管谁是谁了，通通不必手下留情。」。
    原来周沅口中的“赵先生”名叫赵雍(註八)，正是姬宇想要见见的那位豪杰。他原本是赵王，这年春天将王位禪让给了太子赵何(註九)，自己则号称「主父」。赵雍将王位传给赵何后，趁楼缓派往秦国为相之便，偽装为楼缓的随从，亲自前来勘察秦国的地形国情，并贴近评估秦王的性格能力(註十)。这天该看的也都看了，就带着几名扈从，脱离虎口返国。
    而周沅说的敖蜒则是秦宫剑士的三位统领之一，十三年前他带领秦宫剑士杀害了姬宇的父亲以及义外公全家。这回姬宇命咸阳站的特工，将赵雍的真实身分透漏给他，把这立功的机会送上门去。
    敖蜒等一干犯下血案的秦宫剑士早就该伏诛偿罪了，但若是这么多剑士一个一个的横死，势必会引起秦廷的怀疑。秦廷调查起来，不免要将这些剑士的共同经歷拿出来检视，这就会牵扯出十三年前的旧案，那么当年资州陈家的老伙计们，恐怕就会惹上麻烦了。所以，姬宇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有其他明显动机去杀这帮剑士的事件，以避免秦廷怀疑到罗氏商号。
    现在敖蜒一脚踩进圈套，就是姬宇等待多年的机会来了。
    敖蜒得到线报，生怕这件大功从指缝里溜了，就不及先稟报秦王，急急召集他的一帮狗兄弟飞奔追赶，意欲将赵主父先请回咸阳再说。
    这天早上，从频阳驛栈的房舍中走出几个人，这正是赵雍一行，他们打过了尖正要去牵马继续上路。赵雍一走进驛栈的大院就愣住了，不知何时竟然来了数十名配剑的武士，将整个院子塞得满满的，堵住了去路。此时那群武士中走出一名三角眼朝天鼻的傢伙，向赵雍一拱手，说道：「大秦御前虎賁统领敖蜒，奉吾王之命，护送赵主父前去章台宫赴宴。」。
    赵雍闻言吃了一惊，不料自己的身分竟被识破，于是他「哼」了一声，说道：「不去！」，更拔出宝剑，喝道：「别挡路，滚开！」。
    敖蜒嘻皮笑脸地说道：「唉，那又何苦呢！」，也亮出了他的毒剑，于是双方剑拔弩张，搏斗一触即发。
    由于两边人数眾寡悬殊，搏斗的结果将毫无悬念，势必是赵雍的扈从全数被杀，而赵雍本人负伤被擒，成为秦国向赵国勒索的肉票。不过赵雍此人英雄一世，就算结局已定，也不愿窝窝囊囊的束手就擒。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从驛栈房舍中走了出来，那是个高大挺拔的少年，看来也是打尖的住客。
    (註一)阳翟约当今河南省禹州市，是战国时韩国的商业重镇。
    (註二)蹴鞠即踢足球。
    (註三)郿县约当今陕西省宝鸡市眉县常兴镇。
    (註四)白起，楚国公族，秦国将领，生平攻城七十馀歼敌近百万，未尝一败。
    (註五)秦国爵位从最低的第一级到最高的第二十级，公大夫是第七级。
    (註六)白起为熊胜之后，这是白居易在《故巩县令白府君事状》中说的，而白圭是否亦为熊胜子孙，则无史可考。
    (註七)频阳约当今在今陕西省渭南市富平县。
    (註八)赵雍即赵武灵王，公元前340年至前295年在世。
    (註九)赵何即赵惠文王，公元前310年至前266年在世。
    (註十)赵武灵王乔装入秦察探一事，见于《史记?赵世家》。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二章[乘人之危]

    赵雍见这少年布衣束发，却方面大耳相貌堂堂，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顾盼凛然的威仪，那股气概竟然能让自己自叹不如。
    这少年走到眾秦宫剑士面前，一开口竟然是重复赵雍刚刚说的话，他也喝道：「别挡路，滚开！」。
    敖蜒闻言大怒，他心想赵主父这般无礼也就算了，你这小子又算什么东西，怎敢如此狂妄？便阴惻惻地说道：「嘿嘿，你既然掛着剑，那就拔剑把咱们都杀了，路不就让出来了吗？来呀！小兔…」，那“兔”字后头的“崽子”两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没了声音。原来这位秦宫剑士统领、江湖一流高手「蝎子剑」敖蜒，他的身体不知怎么就从中央顺着脊樑裂开，整整齐齐地分为左右两片，身躯倒地片刻之后鲜血与内脏流得满地。这时大家才想起，刚刚依稀看到那少年向敖蜒挥出了一道电光，并听到那少年说道：「好吧！如你所愿。」。
    接着便是一场大屠杀，那少年手起剑落，一剑一个，将其馀六十五名秦宫剑士比照他们的统领办理，劈成了一百三十片。他的动作好像也不算太快，一剑一剑看得清楚分明。更没什么花巧招式，就老老实实地从每个人头顶直直劈下。可是那些剑士就是无法招架也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分为二。
    这位大开杀戒的少年自然便是姬宇，他收剑入鞘，心中向父亲以及义外公全家默祷，稟告大仇得报。然后回头看看赵雍及其扈从，他们仍愣在那儿发呆，为那少年如神魔般的威势惊惧不已。姬宇走到赵雍面前，长揖行礼，说道：「这位先生，刚刚听这些混蛋说您是赵国主父，此言当真？」。
    赵雍收摄心神，破天荒地也长揖回礼，说道：「正是赵某，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姬宇笑笑说道：「行走江湖不留真名，尚乞见谅，陛下不见责的话，就叫在下张三好了。嗯，既然您真是赵国主父，那说不准后头还会有其他追兵，在下愿陪同陛下走一程路，不知尊意如何？」。
    赵雍大喜，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一路上赵雍与姬宇相谈甚欢，十分投缘。赵雍已知这位张三是个旷古绝今、万夫莫敌的勇士，若能让他更上层楼，成为一名优秀军事统帅，那就更有意思了。说不定这人还会因此而投效自己，好有机会尝试领兵打仗的乐趣，于是他就跟张三大谈起行军佈阵、兵法战术了。不料张三对军事竟然十分在行，对答如流，说的头头是道。于是两人交谈的内容又升级到了国家战略的层次，什么天下大势、富国强兵之类的讨论的十分热络。
    姬宇把赵雍送到了赵国的离石城(註一)，到这儿赵雍就安全了。他向赵雍辞别，赵雍拉着他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赵雍解下自己的配剑，硬是要塞给姬宇，说道：「这口剑名叫『干将』，比天下至利的太阿神剑应该差不太多。这是老哥哥从不离身的宝贝，本来打算带着它进坟墓，但这会儿想想这口剑还差堪配得上小兄弟，就请你务必帮着我使使它，给咱们相识一场留个纪念。」。
    姬宇不好意思收下这么重的礼物，就以无物可回赠来推託。赵雍便说道：「这样吧！以后有机会再见面的话，你就答应帮我做件事当作回礼，这样可好？」。
    姬宇问道：「那会是什么事呢？」。
    赵雍答道：「我还没想到，反正到时候必然会找个上不违天道，下不负公义，又是你力所能及之事便得了。」。
    姬宇感念赵雍一片赤诚，便点头答应，收下了宝剑。
    ……
    无独有偶，赵主父惊险逃离秦国的第二年，被秦国绑架拘留了两年的前楚王(註二)熊槐从秦国逃走了。原来两年前，秦王嬴稷邀请楚王熊槐到武关(註三)会盟，却干起掳人勒赎的勾当，扣留了楚王，要求楚国割让郇阳(註四)与上庸(註五)两地(註六)。楚王抵死不从，就被秦国软禁了起来。
    不久前熊槐找到机会从秦国脱逃，但他不敢走防卫森严的武关或函谷关(註七)，就绕道北境逃往赵国。不料赵国更重视与秦国的关係，拒绝让他入境。
    于是熊槐从赵国的离石城被赶了出来，一车数骑呆立城外不知所措。
    熊槐在城外远眺西方，见秦国的追兵正在逼近。正在惶恐之际，一大队兵马突然从北方出现。细瞧之下，那队兵马竟然打着黔中国的旗号，这有点不可思议，但无论如何，对此时的熊槐就如同天降救星。
    原来白起奉命出使楼烦国(註八)，并在那儿组建骑军。黔中国以向楼烦国输出马鞍、马鐙、马蹄铁、盐、铁、茶、布为代价，换得在楼烦採购良马，自由招募兵员的权力。
    盐、铁、茶、布倒也罢了，马鞍、马鐙、马蹄铁却是不得了的先进国防装备，对增强骑兵的战斗能力有极大助益。若非如此，那楼烦王也不会同意黔中国在自己境内招兵买马。
    因为有了这么大的贡献，让楼烦王很满意，白起便得以尽情招兵买马，顺利买了一万两千匹乌珠穆沁马(註九)，招募了七千名精擅骑射的精壮战士。
    白起刚完成了任务，就接到了国君的秘令。于是他就带着大队在离石城左近慢慢散步，直到几天前探子来报，说前楚王进了离石城，这才加快步伐赶了过来。
    熊槐驱车迎了上去，找到了带队的将领，表明身分，要求那将领护送自己回楚国。
    那将领自然便是白起，他说道：「末将未奉君令，实不敢擅自作主。」。
    熊槐说道：「贵我两国一向亲睦，本王又是黔中公的表舅，他也一定很愿意帮本王，绝对不会怪罪于你的。」。
    白起道：「那秦王也是敝上的亲戚，我黔中与秦国亦相当交好，这般冒然替敝上得罪了秦国，末将恐怕吃罪不起。」。
    熊槐急了，就施出银弹攻势，说道：「将军若带本王回国，本王当以千金酬谢。」。
    白起看起来颇为心动，「这个…那个…」支吾了老半天，然后苦笑道：「大王如此慷慨，末将十分感佩，但此事迟早要被敝上得知，届时末将也没那个命去当大富翁了。」。
    前楚王熊槐以千金贿赂白起，白起不敢接受，不过他看来也不愿轻易放弃当大富翁的机会，就出了个主意，说道：「不然就化私为公吧！大楚不如送些郡县给敝国做为酬谢，如此敝国即使得罪了秦国也算值得，敝上便不会追究末将今日擅自作主之责。到时大王再公开赏赐点什么给末将，那就不至于有何不妥了。」。
    熊槐考虑了一下，说道：「那也可以，若将军送本王平安返回楚国，本王便以苍梧郡(註十)为谢，赠与黔中公。」。
    苍梧郡位于楚国最南端，比黔中更偏远，而且尚处于初步开发状态，钱粮微寡，熊槐拿此处来搪塞实在很没诚意。
    白起面有难色，说道：「若此番开罪了秦国，不知他们会如何报復，敝国仅得一不毛之地恐怕得不偿失吧？再说，以大王拥有万乘之国的尊贵身分，身价应远超过于此…依末将看来，这恐怕不够呢！」。
    熊槐吶吶地说道：「那又要如何才够？」。
    白起说道：「若再加上洞庭郡(註十一)应该就差不多了。」。
    洞庭郡在苍梧郡北边，已有相当程度的开发，具鱼米之利，算是个富饶之地。
    熊槐急着脱险，也顾不得多付代价了，便应承了下来。
    白起说道：「大王英明，不过为了让末将回国后，有个凭据好交待，还得烦请大王立下字据。喏，末将身上刚好带着绢帛炭笔，这就麻烦大王了。」。
    那批秦国的追兵见前楚王被黔中国的大批兵马围住，便驻马停步，前来交涉，要求交出前楚王。一名黔中国军官说咱们将军正在斟酌此事，请耐心等候消息。过了一会儿那军官回来说道，咱们将军已决定本部将护送前楚王返回楚国，没各位的事了，就请回吧！
    那秦国领头的官员瞧对方满山满谷都是兵马，后头更是沙尘蔽天，估量不下万骑之眾。人家一人吐一口口水就把自己这百多骑淹死了，那还有什么好争的，于是摸摸鼻子，带队回秦国去了。
    熊槐回到楚国后，掀起了老大的尷尬，因为楚国已另立他的儿子熊横(註十二)为王了。熊槐这么一回来，那熊横是应该退位把王位还给他老爸呢？还是继续把这个王位坐下去，让他老爸去颐养天年呢？这问题困扰着楚国朝廷上下，不但眾臣莫衷一是，就连熊槐与熊横这两个当事人都不好意思把话说明白。
    不过这个麻烦最后由太后郑袖(註十三)给摆平了，事实上也唯有她才能在这父子间敞开来说上几句话。
    (註一)离石城约当今山西省吕梁市离石区。
    (註二)那时楚国已另立熊横为新王，所以熊槐就成了前楚王。
    (註三)武关位于当今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东的少习山峡谷。
    (註四)郇阳约位于当今河南省邓州市西南。
    (註五)上庸约当今湖北省竹山县。
    (註六)史载秦国勒赎的是巫郡与黔中，但这回那两处已归姬宇所有，故而本书中改为勒赎郇阳与上庸。
    (註七)函谷关位于当今河南省三门峡市灵宝市。
    (註八)楼烦国领土原包括山西北部与河套，但当时其领土的山西部分已被赵国佔领，退守内蒙古巴彦淖尔一带。
    (註九)乌珠穆沁马是蒙古马中最优良的一支亚种，成吉思汗的近卫军「怯薛军」就只用这种马。
    (註十)楚国的苍梧郡约当今湖南省南部，郡治可能在今永州市。
    (註十一)楚国的洞庭郡约当今湖南省北部，郡治可能在今长沙市。
    (註十二)熊横是楚怀王与郑袖之子，后諡楚顷襄王。
    (註十三)郑袖是楚怀王的王后，楚顷襄王的生母。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三章[难兄难弟]

    郑袖说服了熊槐退位为“主父”，这也是当时的时髦做法，赵国与宋国都是这么干的。她也促使熊横顺他主父之意，把洞庭与苍梧两郡割让给黔中国，以表达对主父旨意的尊重。为此郑袖颇感谢一个叫冯喜的商人，他不但送给自己一对极其珍贵的羊脂白玉龙凤珮，而且还帮着出了个这么好的主意。
    ……
    洞庭与苍梧两郡之事尘埃落定之后，姬宇就跑了趟新郑，去找第一代金兰国士胡俭的后人胡衍。
    这胡衍没有在任何一国当官，他是个体户，一位拿钱办事的职业说客。让他名声大噪的案子是九年前受衞君(註一)之託，说服了率领秦军攻打卫国的樗里子退兵(註二)。不过他最近手气不好，搞砸了一个案子，未能说服楚王释放韩国人质公子几瑟归国(註三)，这几天正在家里为这次的失败闷闷不乐。姬宇的来访，让胡衍喜极而泣，他盼了好久才盼到大哥前来召唤。
    姬宇向胡衍交待了任务，就赶赴东北去了。在此之前，白起与他新训的一万骑兵，以及两千多名训练有素的官吏、工程师、农业专家、医师、教师，已经从海路前往东北，他们将到瀋阳(註四)与国君会合，并听候调派。
    姬宇到了瀋阳，就命廉颇带着他的一万两千陆战队，挥师东南，去征服整个朝鲜半岛，待大局底定后，便乘船返回中土去执行下一个任务。命秦开率步兵四万与骑兵一万，向北进军，去征服濊貊(註五)、肃慎(註六)及北方各部落，直抵外兴安岭为止。又命白起指挥骑兵三万六千，及车骑輜重队一万，不配属步兵，向西进攻，征服在大兴安岭以东活动的东胡人及匈奴人。自己则居中策应，若哪一方面出了问题，自己就飞奔应援。
    姬宇并请罗氏蓟城分号掌柜白礼加入政府，来瀋阳继秦亙之后担任东北都护府总督。秦亙不久前过世了，他留下的金兰国士与房宿公爵之位，由其孙秦开继承。而碣石造船场已完成了建造一百艘渝河级运输舰的任务，便予以裁撤，把所有的工人都迁移至大连(註七)，让他们接受建造新时代船舶的教育训练。
    姬宇并在瀋阳、王险、辽阳、抚顺、铁岭(註八)五处分别设立了东北的政治大学、农业大学、师范大学、工业大学及医学大学，并且到处蒐罗识字的人送进这些大学培训，疯狂地为即将来到的大变革储备人力。
    在姬宇忙着经略东北的时候，齐、韩、赵、魏、宋五国联合起来一同攻打秦国。而自从冯喜在郢都开了「悦来传舍」之后，楚国对某些特定的情报就变得特别灵通起来。这回情报传到郢都，说宋国投入大量部队参加五国联军攻打秦国，以致于淮北兵力空虚。于是楚王就在冯喜那些好朋友的鼓励之下，命豫章(註九)守将淖齿(註十)尽起豫章之兵，一举收復淮北。
    ……
    十年前楚国与越国交战，越王「无疆」(註十一)战败身亡，楚国佔领越国几近全部的领土，越国残部撤退至折江(註十二)以南。其中无疆的长子「诸稽玉」撤退到了当今福建一带，被称为「闽越国」。而无疆的次子「诸稽宰勛」则盘据了当今浙江一带，被称为「甌越国」。
    楚国攻打宋国本来不关甌越国什么事，但该国最近来了个谋士胡衍，这胡衍消息灵通，告诉甌越君诸稽宰勛，说此时豫章守备薄弱，若我军全力进攻，当可一举而下，若放过这天赐良机就太可惜了。甌越君採纳了这个好建议，便率军倾巢而出，果然，甌越军只攻打十天就拿下了豫章。
    当诸稽宰勛佔领豫章之时，廉颇率领六千名海军陆战队已在甌越国都欧浦海岸登陆。此时胡衍正在欧浦城内，而他的随从其实是邓峰率领的特战部队，虽然仅寥寥十五人，却个个武功高强，加之出其不意的偷袭，很快就杀散了把守欧浦城门的卫兵，打开城门，让黔中国大军一拥而入，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甌越。
    话说在东冶(註十三)的闽越国小朝廷，这天跑来了兄弟国甌越国的客卿胡衍。他神色惊慌，向闽越君诸稽玉报告大事不好，说楚国江东郡(註十四)太守趁着甌越君远征，国内空虚，率兵两万前来攻打欧浦，请闽越君发兵前去解围。
    闽越君诸稽玉心想这倒刚好，自己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早就住的不耐烦了，就借这机会搬到欧浦去吧！弟弟有了更富裕的豫章郡，就留在那儿也应该知足了。于是就兴冲冲的率领全国军队，向欧浦进发。至于那位胡衍，则说他自己一介文弱书生，见不得刀兵阵仗，还是待在东冶比较安全。诸稽玉闻言哈哈一笑，说先生就在此安心躲着吧，便不再理他。
    闽越军大队人马不辞跋涉地开到了欧浦，不见有什么围城的楚军，而欧浦城倒是已经换了主儿。那欧浦的新城守亲切地接待了闽越君的使者，带他参观了守城部队的壮盛军容，并告诉使者甌越已纳入黔中国的领土，百姓可安居乐业，请闽越君不必掛虑。
    诸稽玉听说过黔中国，但那是西南边陲的小国，怎么跑到这千山万水之外来了？又怎么有办法佔据城池了？更严重的是，他们怎么会有这么一支精壮的大军？闽越军虽然人数远多于守城的黔中军，但却没有准备攻城的器械，显然无法攻下此城。诸稽玉只好带着满腹的疑问与不甘愿，率军返回东冶了。
    没想到大军回到了东冶城下，发现城门紧闭，城上插的旗号与欧浦城一模一样，正是此城也落入了黔中国之手。
    原来数日前诸稽玉率大军北上，他前脚刚走，廉颇麾下的另外六千名海军陆战队就在东冶海岸登陆了。而随胡衍一起“逃”来的十五名“随从”也故技重施，杀散了守门卫兵，打开城门，放黔中军进城了。
    因此诸稽玉和他的大军就这么卡在欧浦与东冶之间，进退不得，天下再无容身之处。诸稽玉既不想饿死，也不愿自杀，只好在臭骂了胡衍一顿之后，接受了人家的良心建议，向黔中国投降。胡衍挨了骂，仍然笑嘻嘻地安慰诸稽玉，说阁下被封为「安乐伯」，食良田一百五十公顷，世爵世禄，算是很有福气啦！
    再说那诸稽宰勛得报失了老巢欧浦，却不敢发兵夺回，免得这豫章又被人乘虚而入。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算十分乖觉。而且他决心自己掌握情报，免得为江湖策士所愚，于是向周边各国派出了细作查探情势。
    诸稽宰勛派出的细作很快就发挥了作用，他们传回来的情报一致显示，楚国正在集中兵力十五万人，并且邀请了齐国出兵十万助阵，要前来夺回豫章。这下子诸稽宰勛傻眼了，现在情报固然灵通了，但知道这种情报又有什么用？他手上不过五万人，又如何能抵挡二十五万大军的进攻？
    诸稽宰勛正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的母亲寧太夫人来了。寧太夫人没有责怪诸稽宰勛把家人都丢在了欧浦，全部被黔中国俘虏。只说她和老大诸稽玉一起过日子很气闷，还是希望能和比较贴心的诸稽宰勛一起生活。这会儿听说楚、齐大军即将压境，到时候诸稽宰勛就会被人家杀死，她就没有善于孝养的儿子可以依靠了。所以她哀求诸稽宰勛别死掉，就归顺黔中公，接受黔中国的保护。如此不但留下小命，还可以富贵终身，好好奉养老娘。
    一方面形势比人强，不容诸稽宰勛有别的选择，再一方面他也很孝顺，于是就遵从了母亲的意旨，举国向黔中公投降，于是姬宇又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豫章郡。而诸稽宰勛则被封为「安逸伯」，食良田一百五十公顷，世爵世禄。
    事后诸稽宰勛才知道，原来根本就没有楚、齐联军来攻那回事。他派出的所有细作，从一开始就被黔中国的特务组织盯上了，然后一个一个的或威胁利诱，或欺瞒哄骗，让他们送了假情报回去。最后胡衍再说服寧太夫人前来劝降，完成了临门一脚。
    紧邻在欧浦的北边，有一个江东郡，这是十年前楚国从越国手里抢下的。由于江东郡是楚国的极东边陲，不大受重视，这就给了冯喜运作的空间。多年运作下来，冯喜已成功地将江东郡的郡丞与郡尉都安插了自己人。而太守一职，也依着姬宇的指示，促使楚王徵召了楚国名士「鶡冠子」(註十五)前去就任。
    鶡冠子姓「孙」名「崇」，是第一代金兰国士孙明的后人与爵位继承人。其实姬宇早就以金兰国士大哥的身分召唤了他，所以当他就任江东太守之后，该郡就水到渠成地易帜，变成黔中国的领土了。
    (註一)当时卫国君主是衞嗣君，諡衞成襄侯。
    (註二)胡衍为卫说樗里子一事见于《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
    (註三)胡衍为几瑟说楚王一事见于《战国策?宋卫策》。
    (註四)瀋阳即今之辽寧省瀋阳市，原无地名，其建城在秦开却胡之后。
    (註五)濊貊人为先秦时分佈于吉林省的农业民族。
    (註六)肃慎人为先秦时分佈于黑龙江省的民族，以渔猎及原始农业为生。
    (註七)大连在先秦时已有中原移民定居，但当时地名无从查考。
    (註八)辽阳、抚顺、铁岭皆同当今辽寧省地名。
    (註九)豫章约当今江西省南昌市。
    (註十)淖齿为楚国将领，见于《史记》与《战国策》。
    (註十一)越王无疆，彭姓诸稽氏，公元前342年至前306年的越国君主。
    (註十二)折江即今钱塘江。
    (註十三)东冶约当今福建省福州市。
    (註十四)江东郡约当今太湖周围地区。
    (註十五)鶡冠子为战国时楚国道家、法家及兵法家，着有《鶡冠子》。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四章[丝路先锋]

    由于处理豫章郡与江东郡的事都不用出动大军，廉颇就抽个空，带兵渡海去台湾，收服了岛上两百多个部落。使台湾成为继海南岛之后，黔中国的第二个大型岛屿领土。
    在这段时间里，东北地区的秦开与白起也完成了他们北伐与西征的任务。加上前此廉颇征服的朝鲜半岛，使黔中国在东北的领土扩大数倍，西起大兴安岭，东抵日本海，北达外兴安岭，南至济州岛。
    ……
    这一年是公元前296年，在中国是周赧王十九年；或中华两千三百八十二年，在西方则是第一百二十一届奥运会当年，马其顿帝国的国都从佩拉正式迁都到了雅典。雅典人民非但没有抗拒被马其顿併吞，反而无限欢迎，他们对于能够成为“世界”?西方人心目中的世界?的中心觉得既荣耀又骄傲。特别是「雅典」这个城市本来就是以雅典娜女神之名来命名的，雅典娜女神也是雅典人最崇拜的主神，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女神在世版：帝国女王雅典娜；亲自坐镇本市，这更让人人由衷感到三生有幸。
    雅典娜在雅典市区的最高点利卡维多斯山(註一)上兴建了她的王宫，居高临下，气势宏伟。更值得一提的是，她在王宫的山脚下距离六个斯塔迪昂(註二)之处，也就是二十世纪时的「雅典国家花园」所在，兴建了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藏书最丰富的图书馆：「亚歷山大图书馆」。
    亚歷山大图书馆的用地是由竇法德捐赠的(註三)，这位竇法德施主是雅典娜的夫婿米南德的老师。而且不知看官是否还有印象，盖亚在阿索斯学园求学兼当厨师的时候，竇法德也在阿索斯学园教书。
    这时候雅典娜女王已四十岁了，雅典娜二世公主则成长为一名十四岁的美少女。至于盖亚太后，除了雅典娜知道她的母亲已经活过了两百零三个寒暑之外，这世界上其他的人都以为盖亚今年已有七十高寿。
    盖亚惊觉自己“已经”七十岁，好像又到了应该消失的时候了。虽说地母神盖亚在神界是永生的，但既然降世到了人间，那就变成肉体凡胎，是会老也会死的。所以如果她不儘快去死一死的话，恐怕日子一长，就要被人当成妖怪了。
    盖亚瞧着迁都大典上万邦来朝，算得上是个太平盛世，估计女儿这江山坐得稳稳的，应该出不了什么她自己无法解决；而非要自己帮忙不可的麻烦，倒也可以放心离去了。
    总之，再怎么掛肚牵肠，也终须一别。于是盖亚运气行功，让自己寿终正寝，然后女王就给太后举办了隆重的葬礼。雅典娜二世哭得很伤心，雅典娜则狠下心由得女儿去哭，没告诉她真相，毕竟这事颇难解释，等她长大些再说吧！
    ……
    西施结束了盖亚的生涯，准备返回她出生的家乡：中国，并且顺便为女儿打通一条与中国贸易的丝路。于是她运起「一炁化千相」奇功，变身为一名希腊人相貌的壮年男子，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西奥多」。
    西奥多找到了一位破產的商人「安德洛尼卡」，表示可以替他还清债务，条件是一起去中国做生意，本钱由西奥多出，安德洛尼卡则佔有两成的乾股。
    虽然要去那远在天边；从来没有人去过；甚至是头一回听说过的中国，这好像还蛮恐怖的。但安德洛尼卡没有别的选择，便接受了这个条件，召集了他的老伙计，跟着西奥多去发冒险财了。
    西奥多与副老闆安德洛尼卡採购了一批橄欖油、茴香、番红花(註四)，带着六名伙计，还请了二十名色雷斯僱佣兵当保鑣，乘船到了聂伯城。他们在聂伯城整备给养，又买了两百匹健壮的驮马，并且僱了二十名马伕。此外他们还买了一些毛皮，不过这些毛皮并不是要在中国发售的商品，而是给人员和马匹御寒用的，因为此去中国将会经过一段非常寒冷的地区。万事俱备，于是一行四十八个人，连人带货再加上装备给养，通通上了马背，向东方进发。
    商队一路东行，渡过拉哈河，出了马其顿帝国的国境。绕过希尔卡尼亚海(註五)北端后转向东南，走了大约一百四十个舍努斯就到达乔拉斯米亚(註六)，然后在那儿以重金买下了一百匹漂亮极了的阿哈特克马。离开乔拉斯米亚后继续东行，又走了差不多一百个舍努斯后抵达巴达克山(註七)，他们在那儿选购了一些红宝石与青金(註八)。
    在当时巴达克山就是西方世界的极东之地了，再往东去，面前就挡着高耸又巨大的天山山脉与葱岭，那是分隔东、西两个世界难以逾越的高墙。西奥多回想起五十五年前，施小雪驮着昏迷的自己攀越过这座大山，心中无限感慨，一时间对已逝爱驹的思念之情縈怀难释。
    西奥多打算直接爬过这堵高墙，因为他需要跑一趟于闐(註九)，去买“昆山之玉”?就是和闐玉，若是绕过天山北端再转回崑崙山北麓的话，那这个圈子就兜得太大了，差不多得多走三百八十个舍努斯呢！
    要攀越这么险峻的大山，靠着他前世的地理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于是西奥多就僱请了嚮导，带领商队攀越这个世界屋脊，克服了这段旅程中最艰苦、最危险的大关。
    一越过葱岭，就到了疏勒(註十)。商队在疏勒略事休整，有的人还得治疗一下冻疮，然后就往东南前进到于闐去买玉了。中国人爱死了昆山玉，商队不辞万里路遥而来，岂能少了这一样而让大家失望？
    在于闐买了玉，就沿着崑崙山北麓继续东进，经莎车(註十一)、楼兰(註十二)行至敦煌(註十三)，然后沿河西走廊向东南走，经狄道进入关中，抵达咸阳。
    西奥多并没有在咸阳落脚，因为他带来的货物都是高价的精品，在咸阳这种品味水准低落的地方出售那是暴殄天物。所以他就带队继续前进，一直走到当时天下最繁华的大都会：陶丘才停下来，宣告抵达旅途的终点。
    西奥多与安德洛尼卡商队的来到中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没多久就天下无人不知了。盖当时也不是没有胡商，但大多数只是从月氏来的，或者更远些的也有，至于像这种远从天边极西之处来的就没听说过了。更大的区别是，别的胡商都零零星星，最多不过十来骑，并且他们的货虽然稀奇，但也没什么太珍贵之处。而这次来的这商队规模庞大不说，而且带来的都是极其珍贵之物，譬如崑山玉、青金、天马?即阿哈特克马?都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宝贝。至于其他的东西，虽然大家听都没听过，但一望即知同样都是上等珍品。
    这事当然各国的国君也都知道了，但大多除了命人去买些宝物回来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但有两位国君不同一般，他们想的不是宝物，而是大得多的事情。
    这两位别有想法的国君，其中一位是赵国主父赵雍。赵雍心心念念的是如何迂回侧背去攻打秦国，然而关中的北方有北山横阻，那儿千里之地都是山峦重叠、沟壑纵横，轻装小队犹可，但大部队就无法快速突进了。于是他就想，既然北边不通，那西边呢？会不会有一条路可以从云中郡(註十四)绕到西方远处，然后回转向东，经狄道直扑咸阳？既然那队胡商打从西边过来，那他们或许会知道吧！
    对这支胡商另有想法的还有一位国君，那就是黔中公姬宇。姬宇并不烦恼怎么攻打秦国，他想的更大更远，他觉得迟早要在西方世界佈线进行情报、商务与外交等工作，或许这事不需要这么早就发动，但择日不如撞日，这帮人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好歹得用他们一用。
    胡商来到中土，总是得找一个本地的代理商，替他处理卖货、买货、交割、税捐、保安等等诸般事宜。西奥多这支商队的交易是一笔超大生意，陶丘各大商号当然纷纷前来争取，希望成为这支大型胡商的代理商。
    在眾多竞争者之中，条件最优而且态度也最积极的商号有两家，一是涪水罗氏，另一是陶丘陶朱氏。罗氏虽然是新兴的商家，但实力特别雄厚，他们有自己的船队、丹矿、盐矿，甚至还有私人军队。而陶朱氏则是一百七十多年的金字招牌，信誉卓着，在商界声望崇隆。这两家商号各有千秋，都是理想的生意伙伴。
    西奥多最后选择了陶朱氏为他的代理商，因为陶朱氏与他还多了一层渊源。原来陶朱氏的始祖范蠡是西施读书识字的啟蒙老师，也是把她从乡下挖掘出来，带她进入大千世界的推手。西奥多念及故人之情，于是就照顾一下范蠡老师后裔的生意了。
    (註一)利卡维多斯山，lykavittos，即今希腊athens市lykavittoshill。
    (註二)斯塔迪昂，stadion，长度单位，一个斯塔迪昂相当于185公尺。
    (註三)雅典国家花园所在地在当时是竇法德的產业，见于维基百科“雅典国立花园”希腊文网页。
    (註四)番红花自古至今都是最高档的香料。
    (註五)希尔卡尼亚海，hyrcanian，即今之里海。
    (註六)乔拉斯米亚，chorasmia，当时的一个国家，位于当今乌兹别克与土库曼交界处的花剌子模绿洲，出產骏马。
    (註七)巴达克山，badakhshan，当时的一个国家，位于当今塔吉克与阿富汗东北部，出產红宝石与青金石。
    (註八)青金就是青金石。
    (註九)于闐是西汉名称，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新疆自治区和闐县。
    (註十)疏勒是西汉名称，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新疆自治区喀什市。
    (註十一)莎车是西汉名称，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新疆自治区莎车县。
    (註十二)楼兰是国名，约当今新疆自治区若羌县，与后世的楼兰城不同。
    (註十三)敦煌是西汉名称，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甘肃省敦煌市。
    (註十四)云中郡约当今内蒙古自治区托克托县一带。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五章[相逢陌路]

    西奥多虽然婉谢了罗氏的合作提议，但仍然接受了他们的邀宴，交个实力这么雄厚的朋友总没坏处吧？于是西奥多、安德洛尼卡就去陶丘首屈一指的「天香楼」赴宴了。这顿饭作东的是罗氏商号的总掌柜孙信，还有罗氏的少东主罗裕也来了，可见人家也表达了对己方的高度重视。
    西奥多活了两百零三岁，见过的世面可多了，极少有什么能让他震惊不已的事。可是当他一见到罗氏少东罗裕的时候，就整个人惊呆了。
    武功练到了西奥多这种境界，已完全不着皮相，气势深藏，神光内敛，天下无人能察觉他身负绝技，可是他知道罗裕看出来了。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人家不但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深浅，而且人家的武功还比自己更高。
    西奥多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已高到登峰造极，高到一骑绝尘，把世间任何所谓顶尖高手都远远甩到几条街外。他已把武功练到了血肉之躯所能达到的极限，人类是不可能超过这个极限的，可是罗裕却超过了这个极限。
    罗裕的呼吸心跳、举手投足，乃至面容表情、毛发拂动，都与天地的节拍、宇宙的律动相合，完美圆满，无懈可击。自己只有在练功练到忘我之时，剑法施展到酣畅之处，才能触及这种境界，而人家却随时随地、无时无刻都是如此。也就是说，罗裕整个身、心、灵已与宇宙融为一体，他是个“天人”！
    罗裕也同样惊诧万分，他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武功与自己相差无几之人，而且还是个远从万里之外而来的希腊人！
    不止如此，西奥多也好，罗裕也好，他们两个心底不约而同地都冒出了异样之感，隐隐然觉得除了意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嗯，一种莫名的悸动？但由于他们整个心绪充满了对于对方武功的震惊，以致于那种无以名之的悸动就都被他们被忽略了，都没有再去多想。
    西奥多、安德洛尼卡、孙信、罗裕四个人边吃边谈，最后达成共识。这次商队返回雅典时，罗氏将派遣一个小组随队勘察路线。这些罗氏特派员将留在雅典考察一段时日，直到商队下次来中国时再跟着回国。然后罗氏将根据这次的考察报告，向西奥多与安德洛尼卡提出长期合作的建议方案。
    这天夜里，似乎是心中那股莫名的悸动作祟，西奥多茫茫然发了一阵呆，就非常罕见地熟睡了，并且还做了一个春梦。梦中的自己是女主角，而在梦中和她谈情说爱又做爱的男主角，则是一名高大魁梧，气概非凡的中年人。即使在梦中她连那人的面貌都看不清楚，但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非常、非常为他心动，非常、非常地爱他。由于那梦境极其鲜明，宛如真实的记忆，所以当西奥多醒来后，那个梦非但没有忘掉，反而不断縈怀心头，还甚至让她开始思念那个梦中情人了。
    在梦醒后的这一天，西奥多又有一个饭局。由于邀约的人是他这趟生意的代理商，陶朱氏的大当家范献，让他不好推辞。更且范献要在饭局中为他介绍一位身分特殊的贵宾，也引起了他的好奇心。这位贵宾是范献的连襟：赵国主父赵雍，盖范献的夫人吴氏是赵雍已故王后吴孟姚(註一)的妹妹。西奥多猜不透赵雍意欲何为，就算赵国也想做丝路生意，也不用主父亲自跑来呀？
    由于赵主父赵雍是秘密私访，不便拋头露面，所以饭局没在外头的餐馆里办，而是设在范献的家里。
    西奥多在范献家与赵雍会面了，他眼睛一亮，彷彿见到了昨夜那位梦中情人。因为赵雍与梦中人的年龄相似、身形相似，也同样有一副威武的英雄气概。就只可惜因为在梦中见不到那人的脸孔，无法得知是否是梦中人跳出梦境来与她相会了。但无论赵雍是不是她的梦中人本尊，不可否认他本身也充满了男人的魅力。
    赵雍向西奥多询问了关中西北方的地理形势，这下子西奥多就猜到他的意图了。西奥多对于中土各国的纷纷攘攘并没有立场，觉得无所谓，于是就告诉了赵雍从西北进入关中的路线情况。
    赵雍十分感谢这位胡商提供珍贵的情报，当场就向范献下单，採购了大量西域宝物。
    ……
    西奥多与安德洛尼卡的货极受欢迎，很快就卖完了。范献也快手快脚地替胡商採购大量丝绸，装满了一百匹马。至于后世很热门的丝路商品瓷器，在这个时候製瓷的工艺还没有发展成熟，所以西奥多他们就只带了清一色的丝绸回去。总之，西奥多与安德洛尼卡商队满载而归，陶朱氏也大发其财。
    罗氏派来的考察团在洛邑与商队会合。说好的罗氏是派一个“小组”来，但却来了六十个人以及一百三十匹马。西奥多并无异议，反正人多势眾也好，一路上会更安全些。
    由于回程并没有要买其他的商品，所以就不走来时的路线，那条路实在太艰苦、太危险了。因此商队一出了敦煌就往西北前进，经姑师(註二)、金满(註三)，走嘎干湖(註四)与夷播海(註五)北岸，往西穿越一望无际的哈萨克大草原(註六)，渡过拉哈河进入马其顿帝国国境，最后再从聂伯城搭船经海路回到了雅典。
    商队带回来的丝绸是希腊人前所未见的奇珍异宝，卖出的价钱比等重的金子还贵。西奥多从此不必再从女儿的金库里搬钱，安德洛尼卡则成了暴发户，而队里的一眾伙计、马伕、保鑣也都得到了极丰厚的报酬。大伙儿食髓知味，都万分期待下一趟的丝路之旅。
    西奥多等不到下一次的商务之旅了，因为她对梦中人的思念愈来愈强烈，但却不能走进梦里去找他。于是西奥多决定去找赵雍，因为赵雍很像是那位梦中人，如果不是的话…不管了，就当他是吧！
    于是西奥多去找了安德洛尼卡，告诉他本人已决定金盆洗手、告老还乡了，恭喜阁下升官为丝路商队的大当家，以后你就自己带队去中国吧！辞行完毕，他就潜入女王的马厩，把「烈风」偷了出来，骑上牠消失在天际。「烈风」是施小雪的后裔之中，西奥多…嗯，还是叫她西施好了…最喜爱的一匹神驹。
    ……
    话说姬宇取了东北与中南半岛的庞大领土，但中土各国并未在意，毕竟那些地方从不为人所知，所以他们完全没概念黔中国大到什么程度。不过各国至少眼见姬宇从一无所有，到取了楚国五郡、秦国两郡、越国三郡，成为一个与齐、秦、燕、楚、韩、赵、魏七雄等量齐观的大国。然而姬宇取得这么多土地，却从来没有打过一场仗，所以天下人都认为黔中公运气特别好，但黔中国恐怕不能算是一个强国。
    姬宇觉得在这个发展阶段，黔中国受到低估是件好事，不需要去改变这种情况。但自己这位黔中公也是时候该打打知名度了，于是他就展开了周游列国的友好访问。
    姬宇周游列国的第一站是家门口的楚国。照说姬宇拐骗了楚国那么多领土，这会儿竟然自投罗网，楚国实在应该把他扣押起来，叫他吐还那些领土才是。不过冯喜对楚国朝廷下药了十几年，楚国君臣已被彻底洗脑，大家都认为黔中公是自己人，对楚国的忠爱之情无可置疑，所以对于这次黔中公的“回家”，楚国朝廷中就没一个人提起讨回领土的事。
    最关键的是姬宇自己表现的可圈可点。他整个一个温良恭俭让，简直就像一隻小白兔，很讨喜又似乎很好欺负。当然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他的“礼数”丰厚而周到，上上下下无一漏网，人人满意。
    姬宇满载楚国君臣的友谊离开，向东而去，他将以逆时鐘方向绕行天下，所以下一站是宋国。宋主父戴偃(註七)被世人认为暴虐无道，名声很坏。其实以姬宇的标准来看，其他各国国君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别，所以就不带成见的与他相会。宋主父感受到了姬宇的善意，所以对姬宇也颇为友好，还回赠了一些礼物。
    宋国之后则是鲁国，姬宇拜会了鲁侯(註八)，他揖让进退，谦恭有礼，而且礼物多多自不在话下。鲁侯觉得这位温文儒雅的黔中公，实在是位敬重斯文的谦谦君子，就同意了黔中国派人来抄录鲁国收藏的三代典籍。
    姬宇在鲁国还去拜访了儒家的大家长孔穿(註九)，邀请他去黔中国做官。前此楚国、赵国、魏国来争聘孔穿，他都没有接受，这次也不例外，婉谢了姬宇的抬爱。其实这早在姬宇的预料之中，反正表态一下就能让彼此的名声双双加分，又何乐不为。
    (註一)吴孟姚即赵惠后，赵武灵王之妻，赵惠文王之母，逝于公元前301年。
    (註二)姑师是西汉名称，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新疆自治区吐鲁番市。
    (註三)金满是西汉名称，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新疆自治区乌鲁木齐市。
    (註四)嘎干湖，gagan，是唐代突厥人的称呼，即今哈萨克alakollake。
    (註五)夷播海是唐代名称，当时地名不详，即今哈萨克balkhashlake。
    (註六)哈萨克大草原依当今名称，当时并没有这个地理概念。
    (註七)当时宋国当家的是宋王的父亲戴偃，号主父，后諡宋康王。
    (註八)当时鲁国君主是鲁贾，侯爵，后諡鲁湣公。
    (註九)孔穿是孔子的六世孙。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六章[周游列国]

    姬宇到了下一站齐国，在拜会过齐王(註一)之后，就去稷下学宫访问另一位大贤，并且延揽了他。这位大贤是齐国上大夫、稷下先生、齐墨鉅子甘德(註二)。甘德是个了不起的天文学家，他是最早发现「木卫三」这颗木星卫星的人，并且有《天文星占》、《甘氏四七法》、《岁星经》等着作。
    旁人觉得黔中公的运气不错，虽然没能请得动孔穿，但也捞到了名望差不太多的甘德。其实甘德是第一代金兰国士甘哲的后人，奎宿公爵的继承人，如今大哥召唤，自然没二话好说，而且还表示会尽量说服自己的弟子，一块儿去黔中国效力。
    随后姬宇又访问了燕国与赵国，在这两国除了交朋友外，顺便做了两笔大买卖。黔中国以十万金向燕国买下了上谷(註三)，又以二十四万金为价，买下了赵国的北边三郡，即云中、雁门(註四)、代(註五)。
    上谷、云中、雁门、代这四地原来都是燕国与赵国驻军屯垦之处，目的在防御游牧民族的侵扰。当地的屯垦收入能维持驻军就算不错了，在财政上并没有结馀。现在黔中公自己跑来，又花钱又帮他们防御北境，不知是傻呆还是什么。虽然燕、赵两国都很怀疑以黔中国的军事实力，恐怕难以抵挡北方蛮族，但黄澄澄的金子当前，也就不去操那个心，反正金子落袋为安比较实在，你黔中公开心就好。
    至此黔中国的领土包括了相当于二十一世纪时的下列地区：
    中央直辖有：
    ?中国重庆市、上海市、湖南省、四川省、江西省、浙江省、福建省、贵州省、云南省、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海南岛、台湾岛、安徽省东南部、江苏省南部、湖北省恩施市。
    ?整个中南半岛。
    东北都护府领有：
    ?中国黑龙江省、吉林省、辽寧省，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通辽市、兴安盟、托克托县、呼伦贝尔市东部，以及河北省承德市、张家口市，还有山西省右玉县。
    ?俄罗斯阿穆尔州、犹太自治州、滨海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南部。
    ?整个朝鲜半岛。
    上述领土合计总面积七百四十二万平方公里，是中土其他各国面积加起来的六倍，但人口比中土其他各国人口之和还要略少一点，只有一千九百八十三万人。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巨大的帝国，需要花时间去消化，所以黔中国的版图扩张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姬宇离开赵国的国都邯郸后，这会儿到了卫国的国都帝丘。卫国虽然在名义上是独立的国家，但实际上被魏国严密控制，形同魏国附庸。魏国对卫国颐指气使，指点江山，而卫国也忍气吞声，乖乖从命。这时候卫君病重，由世子「子南喘」(註六)接待来访的黔中公。卫世子对于这世界上还有一位国君愿意拿卫国当一回事，郑而重之地跑来国事访问，大为感激涕零。
    在官式应酬后，姬宇和子南喘私下聊了很久。姬宇一改在其他各国低调示弱的作风，展现出了他个人的气概与魅力，并且让子南喘重新认识了黔中国的真正实力。姬宇还对子南喘说，彼此都是文王之后(註七)，理应互相照应。以后多多连络，有什么本公能帮得上忙的就捎个信来，千万别客气。
    对卫世子做好了工作之后，姬宇回到驛馆，当天晚上他就从驛馆中飘身而出，跃出城墙，乘着夜色往帝丘北方一百公里处的沙丘(註八)去了。
    一个多月前，赵国主父赵雍，捲入了废太子赵章(註九)发动的政变，而被拥护现任赵王赵何的部队围困在沙丘行宫，就快要饿死了。这事情是这样的：
    那赵章的生母韩氏早逝，他父王赵雍娶了续絃吴孟姚，宠爱有加，后来那吴孟姚也死了，而吴孟姚的临终遗愿是让自己生的孩子继承王位，赵雍感情衝动之下就答应了，于是就废了赵章，改立吴孟姚生的赵何为太子。
    赵雍干的糊涂事不仅废长立幼，他甚至在世退位，让赵何提早登上王位，自己则发明了个“主父”的位子坐上，大胆地实验双首长制。这位一代雄主的惊人之举还没完，他因为觉得亏欠了赵章，就打算把赵国一分为二，让赵章也当个王，这事直到沙丘出乱子之前都还在闹。
    不久前赵雍带着赵章、赵何两个儿子，到沙丘去度假。赵章觉得翻盘的机会来了，就趁着自己和主父住在同一处宫殿，假托主父之名召赵何前来，意图杀害赵何。不过那边早有提防，没让赵王前去，而以老臣肥义(註十)代表赵王应召前往。
    赵章见他弟弟没上当，想想错过今天就没他日了，于是豁了出去，一剑杀了肥义，然后带着自己的卫士衝去赵王寝宫，与赵王的卫士打了起来。由于双方人数相当，势均力敌，就成了个相持之势。于是各自呼叫援兵，不过赵王的人马先一步赶到了。
    拥戴赵何的赵成(註十一)与李兑(註十二)带兵歼灭了赵章的卫士，赵章逃到主父寝宫寻求庇护。赵成和李兑商议之下，觉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无法回头，就一不做二不休，衝进主父寝宫，将赵章从主父膝前拖出来砍了脑袋。
    赵成和李兑明白主父事后必然会找他们算帐，但也不敢动手杀主父。于是他们搬空了宫里可吃的东西，赶走所有宫人，把门窗封死，打算把主父关在屋里活活饿死，这就是史上所谓的「沙丘之乱」。
    ……
    赵雍饿了很久很久，饿到浑身瘫软神智不清，直到有一天夜里他感觉被人拎了起来，并揹到了背上。不过此时此地怎会有人？这若非在梦境里，就是在弥留状态的幻觉中吧！
    接着赵雍发现自己飞了起来，穿过椽桁瓦片飞到了屋顶，飞到了院墙头，飞到树梢，又飞到另一个屋顶、另一个墙头，然后在街道巷弄中穿梭，在营帐篝火间飘动，就像一个幽灵般地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后来他受不了这等忽焉前后、伏低窜高、突进急停的折腾，于是就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赵雍醒了过来，眼前是一个女人，头上戴着面纱。赵雍即使看不到这个女人的相貌，更且他还十分昏沉，第一个反应却是觉得这是一名美丽到绝顶的女人。因为美丽到那种程度，不需要看到她的脸就能感受到她的美。而且美到那种程度，当你看到她的时候，只会感受到她的美丽，而绝不会感受到其他…即使你已经饿到快要昏死了也一样。
    那女人见赵雍醒来，就将他上身扶起，拿了一只木杓凑到他嘴边。赵雍闻出那里头盛的是马奶，就咕嘟咕嘟地喝光了。那女人收回木杓，说道：「暂时喝那么多就够了，我还准备了麵糊，过一会儿再吃，未来三天你就只能吃这类稀哩呼嚕的玩意儿呢！」。
    赵雍想了一下，抬头说道：「多谢！…嗯，我在那屋里关了多久了？」。
    那女人明白赵雍为什么急切地要知道这个，她心中暗叹，答道：「三十六天。」。
    赵雍听了默然无语，一会儿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痛心极了，他的宝贝亲骨肉，他与一生挚爱女人的结晶，竟然要他这条老命！
    赵雍相信他的儿子不会主动要害他，但他被断粮禁闭长达三十六天，赵何不可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只有那逆子装聋做哑，打算就让主父死掉算了，免得危及自己的王位。想到这儿，他痛心疾首，泪流不止。
    那女人又暗叹口气，说道：「你休息吧！我稍晚送麵糊过来。」，便要离开。
    赵雍忙说道：「且慢，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那女人答道：「我是谁？…嗯，就叫我『越女』吧！为什么救你？不为什么，只为看不惯这种事罢了…儿子杀老子？哼！」，她稍停一下又说道：「何况一位了不起的英雄豪杰，也不该死得这么窝囊。」，说罢就走出了房间。
    过了好一会儿，赵雍情绪略为平静，越女也端着麵糊进来，赵雍接过默默地吃了，然后陷入了沉思。
    赵雍又惭愧，又自责。仔细想想，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人伦悲剧，肇因还在自己。他不该废长立幼，不该在世退位，不该分裂国家，不该包庇赵章，他一连串的感情用事，把所有的人推上了这一条路。
    赵雍更多的是悲痛。他悲痛长子的惨死，也悲痛他必须去杀了次子。赵何犯下了弒父的涛天大罪，其情固然可悯，但其罪却无法可赦。他不得不清理门户，整飭家风，昭彰天理。想到此处，他心如刀割，泪流不止。
    姬宇赶到沙丘意欲营救赵雍。可是他发现赵雍已不在行宫里，从现场的跡象看来他是被人救走了，只剩下士兵们仍傻傻地严密围困着宫室。
    (註一)当时的齐王是齐湣王田地。
    (註二)甘德是不是齐国上大夫；稷下先生；齐墨鉅子，并无文献可考。
    (註三)上谷约当今河北省张家口市一带。
    (註四)雁门郡约当今山西省右玉县一带。
    (註五)代郡约当今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一带。
    (註六)当时卫世子是后来的卫怀君，姬姓，子南氏，名不可考。「子南喘」这个名字是本书杜撰的。
    (註七)卫国国君是周文王儿子康叔的后裔。
    (註八)沙丘约当今河北省邢台市广宗县。
    (註九)赵章为赵武灵王长子，公元前295年发动“沙丘之乱”失败被杀。
    (註十)肥义是赵国肃侯、武灵王、惠文王三朝重臣。
    (註十一)赵成是赵武灵王的叔父，沙丘之乱后任赵国宰相，受封安平君。
    (註十二)赵成死后，李兑继任为赵国宰相，并被封为奉阳君。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七章[煮酒谈兵]

    对于赵雍的获救，姬宇震惊极了，因为这是一次出乎意料的歷史改变事件。在此之前，改变歷史的只有他自己，还有很可能是陈香凤转世的施瑶姬。
    但这不会是施瑶姬干的，因为如果是的话，那么施瑶姬就已经一百七十四岁还活着，这也未免太荒唐。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歷史记载不实，另一种则是除了自己与陈香凤之外，还发生了第三起穿越事件。无论是哪一种，都显示了歷史的发展仍然存在不明的变数，以后筹谋大计时，倒不能太依赖自己的“未卜先知大法”了。
    既然赵雍已经脱险，姬宇便乘着夜色离开。
    ……
    赵雍在藏身的农舍中休养了三天，受到越女无微不至的照顾。原本赵雍受人伺候惯了，照说很容易就会把这视为理所当然。可是对于越女的照料，他却大为感念。这不只因为越女并非他的僕役部属，甚至是他的救命恩人。也不只因为越女是个美女，而最难消受美人恩。更因为越女透着一股极高贵的气质，宛如天上的仙女，今儿降尊紆贵到凡间来，对自己这凡夫俗子大施恩泽。他赵雍若有机会侍奉这仙女就三生有幸了，怎么还反过来受她照顾？
    三天来两人朝夕相处，不免就聊开了来。他们从天下大势谈到个人兴趣生活琐事，无所不谈，聊得十分投缘，结成了好友，并以兄妹相称。
    这天越女准备了一大罈老酒为赵雍饯行。酒过三巡，赵雍想起此去要做的事，不免悲从中来，眼睛都红了。越女懂得他的心情，就说道：「来来来，咱们再乾了这一碗，小妹唱首歌给大哥听，并藉以奉劝大哥，凡事莫太执着。」。
    两人乾了碗，越女就唱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
    姬宇继续他的周游列国之旅，来到了魏都大梁，展开外交敦睦活动。姬宇在拜会魏王(註一)的时候，请求魏王派遣太史石申(註二)去为黔中国主持学术研究。
    魏王对于这个偏远小国来求助，感到很有面子，就说只要石太史愿意，本王乐见其成。否则的话，我们魏国人才济济，黔中公再挑挑别的人也可以。这话倒也顾虑的是，人家好端端的在中央大国当大官，又怎么会愿意到偏远小国去干个学究呢？
    石申是与甘德齐名的天文学家，他的着作《天文》是人类第二早的星表，记载了一百二十一颗恆星。所以姬宇去拜访石申时当然就从天上的星星谈起，然后从天文谈到数学，再谈到物理，然后又谈回天文物理。姬宇为石申打开了宇宙奥秘的窗子，让石申佩服的五体投地，涌起毕生致力于学习研究科学的强烈意愿，衷心愿意追随姬宇。于是向魏国借用石申之事就此说定了，虽然石申的夫人有点不情愿，但尚能嫁鸡随鸡，没跟他闹离婚。
    ……
    大梁名妓顏娉的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那是位年岁约三十左右的男子，相貌堂堂，眼神锐利，气概不凡。此人姓「乐」名「毅」，祖上原本是中山国人，后来他家与中山国翻脸成仇(註三)，就迁居到赵国去了。乐毅原本是十分被看好的新秀将领，在赵国或有一番作为。但不久前赵国发生政变，乐毅因与赵章的人马走的较近，担心受到牵连，于是就离开邯郸前来大梁，希望能在魏国找到发展的机会。由于他在邯郸时便与顏娉相识，到了大梁顏娉就邀他来家里叙旧。
    只听得顏娉问乐毅，道：「覲见大王的事安排上了吗？」。
    乐毅摇摇头，道：「还没，你别替我操心，会有机会的。」。
    顏娉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插手的，只是关心问一声。」。
    原来魏王在做太子的时候，就是顏娉的“好朋友”了，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机密，顏娉若在魏王面前推荐一下，当可助乐毅得到展现才学的机会。可是顏娉知道乐毅绝不肯靠裙带关係获得晋身之阶，所以赶紧澄清一下，省得他生气。
    顏娉又说道：「不过呢，倒另有一位大人物，我希望你能见他一见。」。
    乐毅闻言想了想，说道：「你是说这两天正在大梁的黔中公吗？」。
    顏娉「嘻嘻」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一猜就着。」。
    乐毅看起来有点犹豫，顏娉见状忙道：「黔中公是我的义气兄弟，不是那种关係，你可别胡思乱想。再说，这是他自己提起的，不是我爱管间事。」。
    乐毅虽然觉得黔中国没什么搞头，对于去该国兴趣不大，但心想既然人家降贵紆尊地主动表达诚意，那至少在礼貌上也该去拜见一下吧？就说道：「那好吧，黔中公什么时候接见我？」。
    顏娉笑道：「就现在，他正在东厢等着呢！」。
    乐毅在东厢房见到了那位少年国君，令他惊讶的是，这位黔中公全然不似传说中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反倒一副气吞河岳、睥睨天下的气概。这要嘛是世人全都瞎了眼，要嘛便是他演技实在太好，骗过了所有的人。
    姑娘讲绣花，秀才讲文章，不管去不去人家那儿做官，显显本事总是人之常情，乐毅当然就和黔中公大谈起打仗的事嘍！
    可是当乐毅说起阵型只适合大军争锋，而不宜用于小部队交战时，姬宇却为乐毅介绍了专为小队作战设计的鸳鸯阵(註四)。当乐毅谈起在平坦地型对阵时，步兵无法抗衡骑兵，姬宇又为他解说了专破骑兵的步兵阵型撒星阵(註五)。
    便不说阵法，就论兵法，乐毅引述了孙子兵法的「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谓之神。」，而姬宇居然补充了孙子兵法的未尽之处。他以七十九年之后才会发生的「坎尼会战」(註六)中，汉尼拔一反常规地把他最弱的部队放在中央为例，说明非但要因敌变化，而且还要因己变化。
    坎尼会战是冷兵器时代最经典的战例，上一次歷史的千百年来，评论这场战役的文章如汗牛充栋。姬宇信手拈来将这许多高见据为己有，说得鞭辟入里，终于让乐毅完全折服，自叹不如，不知该佩服故事里那位天才将军多些，还是佩服眼前这位天才国君多些。
    这时顏娉插嘴道：「哎哟！你们别只顾着说打仗的事儿，来，吃菜，喝酒，两位边吃边谈谈今后有什么打算。」。
    乐毅现在很乐意投效到这位军事天才的麾下，可是姬宇并没有开口延揽乐毅，而是要求跟他结拜兄弟。和一国之君拜把子这已是奇谭了，更奇的是姬宇还要顏娉也来一起结拜！不过当姬宇说出了一段两百年前的往事，一切就都不奇怪了。于是乐毅、顏娉欣然拜了姬宇为大哥，并相约日后再与其他兄弟结拜。
    ……
    赵雍不想引起大规模内战，就没有跑到代城去召集赵章麾下的大军，而去午汲(註七)找了正在那儿练兵的牛翦(註八)。牛翦是他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见了老主公那还管有没有兵符，赵雍一声令下，他就带了三千精骑一口气杀进了邯郸。午汲与邯郸近在咫尺，而且赵何一党人都以为他们的主父还关在沙丘行宫里奄奄一息，根本全然无备，让赵雍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下赵何，控制了朝廷，重掌军政大权。
    赵雍随即復位，将赵何赐死，赵成、李兑两人被车裂，并且夷其族。至于重新册立太子的事，虽然他还有儿子可用，但是赵雍一想到这些儿子们可以为了王位而无视亲情就心寒透顶，那么储君之位就先悬缺着吧！
    ……
    姬宇离开大梁后，接着又去了新郑、巩邑、洛邑、咸阳，然后经汉中入蜀，再自蜀郡回到潕阳。此行计访问了楚、宋、鲁、齐、燕、赵、卫、魏、韩、东周、西周、秦等十二国，还謁见了周天子。他给各国君臣留下的印象几乎一致，就是温文儒雅的大好人一个，可谓完全达到出访的目的，圆满成功。
    这时是中华两千三百八十三年；即公元前295年；的十二月十二日，姬宇年满二十岁，陈清在二水村家里为他举行了冠礼。
    成年的姬宇身材硕长却不瘦削，身高有192公分，体重有80公斤，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臂长腿长，就像一头豹子那样的匀称又充满无穷的力量。而那美玉无瑕的皮肤底下，隐隐有宝光流转，散发出高贵的华彩。他的前额饱满，方面大耳，玉面朱唇，鼻若悬胆，剑眉入鬓，一双清亮的眼睛神光闪耀，却并不慑人，反而给人一种宽厚的感觉。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种不怒自威、顾盼凛然的威仪，以及龙行虎步、君临天下的气概。
    (註一)此时的魏王是魏遫，后諡魏昭王。
    (註二)石申为战国时天文学家，着有《天文》八卷，《史记?天官书》、《晋书?天文志上》、《七录》皆有记载。
    (註三)乐氏与中山国结仇之事见于《史记?乐毅列传》、《战国策?魏策》、《韩非子?说林上》。
    (註四)鸳鸯阵详见于《纪效新书》，是戚继光平定倭寇的主要战法。
    (註五)撒星阵之说见于《宋史》及《古今图书集成?政典》，岳飞曾以该阵大破金兵铁骑。
    (註六)坎尼会战发生于公元前216年，地点在今义大利南部。迦太基大将汉尼拔率领四万四千人，对战罗马军团八万七千人，结果罗马全军覆没，迦太基军战死约六千人。
    (註七)午汲约当今河北省邯郸市武安县午汲村。
    (註八)牛翦是赵国骑兵将领，见于《史记?赵世家》。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八章[天命所归]

    黔中公姬宇年满二十岁，行加冠典礼了。而在黔中国方面，全国臣民给国君的成年献礼十分丰富，这些献礼有：
    ?照相製版与胶印印刷术发展成功，开始大量印製各级学校教材。
    ?一百七十万名五岁至十二岁的儿童进入国民小学就读，就学率超过九成。
    ?混凝土构造及人工控制水闸系统的超时代都江堰竣工放水。
    ?人类第一条铁路潕阳－桂林－广州线竣工通车，广州为原驩兜国改名。
    ?人类第一座发电厂，涪水干流梯级规划的首座，洪家渡水电站蓄水发电。
    ?设于辽寧的炼油厂、轻油裂解厂、树脂塑胶厂、石油化学厂等竣工投產。
    ?硝化纤维素(註一)、奥托金(註二)製程开发成功，兵工厂破土动工兴建。
    ?文化大学成立招生，培养文学、语言、史学、广播、音乐、戏剧等人才。
    这些只是举其荦荦大者，其他较次一点的成果则不计其数，黔中国的產业革命已开始踏入了井喷式的飞跃期。
    姬宇回到了建设总指挥的岗位上，于是一张又一张的设计图、一套又一套的工作指引、一纸又一纸的命令，像雪片般地由黔中公府里飞出。黔中全体军民在国君的带动下，像触了电一般的积极勤奋，全力向二十一世纪的文明水平追赶。
    次年，周天子姬延驾崩，得年二十九岁，要比“上一次的歷史”记载他死于公元前256年，足足提早了三十八年。
    会发生这种改变歷史的情况，追本溯源起来，还得从十三年前姬宇被封为黔中公开始说起。当时楚国与周王室约定，黔中封国每年以该国钱粮的两成，向周天子纳贡。后来姬宇一直遵守了这个约定，每年向周天子进贡钱粮。当然，这两成比例的基准一直固定在订约当年的岁收水准，而不可能按后来千百倍的岁收计算。即使如此，对周王室而言那也是大补特补，成了暴发户。
    由于周天子的领土就只有一座“东西六里十一步，南北九里一百步”(註三)的小小王城，里头又塞满了宫室，即使手上有大把钱粮，却既不能做什么建设，又无法招兵买马。唯一能花钱的方式，就是把宫室装修的富丽堂皇，宫里上上下下人人锦衣玉食。大伙儿享福之馀，天子姬延更是身先士卒，天天大鱼大肉，纵情酒色，结果年纪不算大，就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肝硬化、肾亏、花柳病通通一起来。若非如此，姬延能保持过去粗茶淡饭、清心寡慾的生活的话，当可活到六十七岁。但他奉行活的长久不如活的痛快的人生哲学，于是在一个例行的荒淫之夜，他就心肌梗塞，龙驭归天了。
    姬延死了就死了，却留下一个大难题，他没有生儿子，那该由谁来继承天子之位呢？
    姬延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再往上追溯，从他的父亲慎靚王、祖父显王、曾祖安王、高祖威烈王，虽然这四代中有三代并非独苗，各自留下了后代，但说来可怜，这些后代中仍然活着的；并且找得到人的；当然还得没有脱离宗室另外立氏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註四)。这也难怪，从威烈王起王室就一穷二白了，留在宗室里落不到半毛好处，还得担惊受怕，那又有什么可留恋的？所以周朝这棵树还没全倒，猢猻们就已散得精光了。
    所以王位的继承权就轮到周威烈王的叔父；西周桓公这一支了。西周桓公的子孙之中，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有两人，即西周公(註五)与东周公(註六)。而这两人之中更关键的还是西周公，因为王城在西周国境内，受西周公掌控制，若没有他的同意，谁也坐不上天子之位。
    问题西周公的胆量不够，不敢去坐上天子的位子。这个道理很浅显，盖天下群雄无不想取周室而代之，现在列强之所以让周室苟延残喘，那是还没有那一国对其他各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留着周天子，还能起到一些平衡的作用。但这种平衡迟早会被打破的，到那时头一个遭殃的就是周天子了。
    西周公既不敢接任天子，也不甘愿让东周公佔了大位，首鼠两端，犹疑难决。于是他老人家每天烦恼此事，却总拿不定主意，就这么一天拖过一天，使天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天子悬缺。
    在西周公犹疑不决之时，天下第一歌妓顏娉发表了新作《丹心照汗青》，这是一首描写两百年前周朝大夫儋翩(註七)，率领义军抵抗晋国在周朝扶持傀儡天子的悲壮史诗。由于这首曲子歌词感人，旋律动听，很快就广为流传，凡有井水处皆能歌之。
    于是天下不论贵族士人还是贩夫走卒，大家都藉由《丹心照汗青》上了一堂歷史课。明白了在两百年前周室的王位之争中，无论从继承顺位、先王遗詔、民心向背各方面来看，战败的姬朝才应该是正统合法的周天子。而这两百年来坐在天子宝座上的周敬王姬匄一脉，不过是窃国者罢了。
    因此姬匄一脉担任天子的合法性就受到了质疑，而姬朝一脉的黔中公姬宇，就被认为更有资格继承天子之位。这种要还姬朝一个公道的社会氛围，深深影响了各国的外交政策。
    其实对各国而言，周王室的陈年老帐并不干他们的事，谁当天子都无所谓。不过，山东各国需要有一个周天子，挡在秦国东出中路的前沿，让秦国投鼠忌器，不好大摇大摆地从中央突入中原。而西周公的拖延不决让山东各国很不耐烦，恰巧这会儿《丹心照汗青》的传唱天下，营造出了另外一位够资格的天子人选，可以解决这天子悬缺使中央防线出现破漏的问题。
    于是韩国首先发难，公开表态支持黔中公继任周天子。紧接着楚、魏、鲁、宋、齐、燕、卫、赵各国纷纷响应，表示希望黔中公能早日即天子之位。
    至于秦国，则考虑到既然其他各国非要弄出个周天子来不可，那么与其让西周公或东周公当天子，还不如让远较温和友善的姬宇去当。所以也加入了公开支持黔中公的行列。
    至此天下诸侯全都表态支持姬宇继任天子，当然，西周公与东周公除外，他们怎么能承认自己的地位来路不义呢？那东周公倒也罢了，但西周公霸住王城不放，姬宇也无法前去即位加冕。为此韩、魏两国都遣密使来潕阳，表示愿意出兵赶走西周公，或者乾脆宰了他，为黔中公即位扫除障碍。
    姬宇婉谢了韩、魏两国的好意，表示宗室内部的事，还是在宗室里解决的好，他会去找西周公好好讲道理的。
    姬宇果真去洛邑找西周公讲道理了，不过讲道理的方式有点特别。他在三更半夜飘进了西周公的寝宫，把西周公从被窝里拖出来，拿宝剑架在人家的脖子上，然后再苦口婆心地对之晓以大义。说服了西周公以后，就顺便跑了一趟巩邑，依样画葫芦，把这套说服人的办法在东周公身上又施展了一遍。
    于是问题和平解决，西周公和东周公彻底投降。姬宇没收了他们的领地，并且降爵一等，封西周公为「无忧侯」，东周公为「无虑侯」，各食良田两百公顷，世爵世禄。没有人知道黔中公用了什么方法使西周公和东周公臣服，每当有人问起其中原由，他们倒很遵守姬宇的告诫，不会说那是因为黔中公随时可以取了自己的脑袋，而只是说：「那是天命所归，咱只能顺天行事。」。
    原东周国与西周国的领地，约相当于二十一世纪时的巩义市与洛阳市的孟津、老城、西工、瀍河、涧西、洛龙、偃师等七个区，总面积三千二百平方公里，人口百万有馀。姬宇将之设置为「京都特区」，命白起为特区的太守，率军两万四千人驻守。
    姬宇在京都特区的邙山(註八)上营建新的王城，新王城居高临下，北有河(註九)，南临雒水(註十)，气势雄伟。但是在新王城落成之前，天子将仍在潕阳办公，只有每年冬郊(註十一)与夏禘(註十二)时返京主持祭典。
    是年；即中华两千三百八十四年；或说公元前294年；九月九日，姬宇在洛邑王城即位，成为周朝第三十九位天子。他追諡远祖姬朝为周逸王，但承认姬匄一脉十二位天子的既成事实，所以并不追諡远祖以降直到他父亲各代。
    天子即位大典完成之后十多天，姬宇带领了一批人秘密回到楚国穰邑的姬家老宅。这儿仍然是他们姬家的產业，还有几户长工守着宅子与庄园。这时庄园内外佈满了几百名周朝禁卫军在警戒，而姬宇以及随来眾人，一律赤袍玄冠，在鱼池南岸席地而坐，排成三行九列，连着坐在中央正前的姬宇，数数共有二十八人。
    (註一)硝化纤维素的应用广泛，在军事上则做为枪弹与炮弹的推进剂。
    (註二)奥托金即「环四亚甲基四硝胺」，为炮弹弹头与导弹战斗部的炸药。
    (註三)周王城的大小依西晋皇甫謐《帝王世纪》的记载。
    (註四)自周威烈王起是否另有宗室成员，无史可考，小说之言不必认真。
    (註五)当时的西周公可能是西周武公，名不详。
    (註六)当时的东周公本名及諡号均不详。
    (註七)儋翩是周景王的大臣，在所谓的“王子朝之乱”时拥戴姬朝，发动起义抵抗晋国军队与周敬王姬匄，此事见于《春秋左氏传》。
    (註八)邙山即今邙山，位于洛阳市及巩义市北的黄河南岸，为黄土丘陵。
    (註九)河即今黄河，当时的“河”专指黄河。
    (註十)雒水即今洛河，黄河右岸支流。
    (註十一)周天子每逢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是为郊祭，冬至郊祭须亲至。
    (註十二)周天子每季祭祖，为春礿、夏禘、秋尝、冬烝，以夏禘最重要。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九章[飞来艷福]

    这天来到楚国穰邑姬家老宅的二十八人之中，有十四个人是由两百年前承传至今的金兰国士，他们是：
    ?角宿天子姬宇；
    ?亢宿公张平(註一)；
    ?房宿公秦开；
    ?氐宿公尸慈；
    ?心宿公白礼；
    ?尾宿公顏率；
    ?箕宿公陈軫；
    ?奎宿公甘德；
    ?娄宿公胡衍；
    ?胃宿公李璣；
    ?昴宿公廉颇；
    ?毕宿公鶡冠子；
    ?觜宿公范献；
    ?参宿公邹衍。
    其中张平係继承已过世的张开地，而白礼则係继承已过世的白圭。
    另外十四个人则是刚刚才由周天子姬宇隆重册封的新任金兰国士，他们是：
    ?斗宿公石申；
    ?牛宿公许行；
    ?女宿公顏娉；
    ?虚宿公冯喜；
    ?危宿公庄蹻；
    ?室宿公鬬同；
    ?壁宿公李久；
    ?井宿公简成；
    ?鬼宿公白起；
    ?柳宿公长华；
    ?星宿公孟軻；
    ?张宿公乐毅；
    ?翼宿公邓峰；
    ?軫宿公朴涌。
    两百年前的十四名金兰国士，是当时天下精英中的精英。而现在的这二十八名金兰国士，同样仍是当今天下精英中的精英。他们刚刚一起换过了金兰谱，已歃血为盟，结拜为兄弟姐妹了。
    这二十八名金兰国士静坐一旁，目睹数十名陆军水师官兵潜入鱼池，捞起一个又一个陶缸。这些陶缸里头装着夏、商、周三代的王室典籍，它们埋在池底烂泥里已有两百年了，今日终于重见天日。
    这些典籍包括了甲骨、石刻、金铭、木牘、竹简、卷帛等等各种材质型式，它们将被运往潕阳，照相製版，然后印刷装订为纸质书册。而经翻印完成的原版典籍会被送至桃花源的伏羲洞里收藏，伏羲洞就是姬宇的父亲姬旺儿时游戏探险的那个巨大山洞，那里已经放了从二水村洋水岸山洞里搬过去的萇家藏书。
    姬宇向天下公开了家世中原本鲜为人知的部分，所以陈清恢復了本名杜攸，以及前蜀公主的身分，被尊为太后。姬宇并且在桃花源里大兴土木，将桃花源设为禁宫特区，请太王太后羋煦与太后杜攸进住，由徐刚、罗全、梅姑、巴粟、夕瑛、罗根、罗枝等人陪侍，希望团全体在训团员护卫，并任命巴粟担任禁宫总管。
    ……
    话说赵雍復位为赵王，平息了赵国的党派纷争，稳住了政局，一切搞定，但他的情绪却十分低落。最近他总是在想，赵国兴亡又如何？天下谁属又如何？那真值得妻逝子亡，家人相残，人伦毁弃吗？这天晚上他想这些想得十分沮丧，心中无限落寞，一个人喝起闷酒，低声唱着：「…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他益发地想念越女，可是她在哪儿？
    或许因为他思念越女的至诚感动上天，就把人给思念了出来。赵雍眼前一花，越女就盈盈而立在他眼前，笑着说道：「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我来陪你吧！」。
    ……
    赵雍与越女二人喝酒喝到酣畅淋漓之处，越女突然说道：「大哥你曾说不知该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喏，最近我想呀想的，终于为你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赵雍一拍掌，道：「好呀！快说，我一定照办！」。
    越女自乾了一爵，清了清喉咙，石破天惊地说道：「不如你就娶了我吧！」。
    这个惊喜未免太过巨大，赵雍承受不住，都要喘不过气来。他痴痴愣愣地说道：「这…这…贤妹不是在说笑吧？你是天上仙女，竟要委身下嫁我一介凡夫，这又是为何？」。
    越女答道：「告诉你为何亦无不可，但就怕大哥生气。」。
    赵雍心想无论你的动机是什么，我都会欣然接受，便说道：「绝不生气，你说吧！」。
    越女叹口气，说道：「不瞒大哥，小妹是个成熟的女人，会寂寞，会需要男人。可是四十…嗯，很久以来，能让小妹瞧得上眼；让小妹怦然心动的男人，也只有大哥您了。」。
    越女偷瞄赵雍，瞧他不但没有不悦之色，甚至还有点陶醉的样子。她放心下来，就乾脆敞开来坦白个透彻，道：「小妹若是天上仙女，那这就是下凡在游戏人间了。嘿，我还没当过王后呢！想来会很好玩的。」。
    她咯咯一笑，接着说道：「大哥放心，小妹又能干又漂亮，您不会吃亏的。」，语毕，便揭去了头上的面纱，露出那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宇宙无敌美顏。
    当然这不会是别人，正是西施…或说施光；或说施瑶姬；或说吴琪；或说盖亚；或说西奥多…反正就是她，她今年芳龄两百零四岁。
    不过西施还是告诉赵雍她今年二十六岁，而赵雍今年四十六岁，让他认为自己娶了个嫩妻不也挺好的吗？至于姓名出身，西施则终止了一百七十六年来使用假身分的一贯做法，恢復了她的真实姓名：施夷光。因为她从小就被人称为西施，除了记载歷史的史官之外，世界上鲜有人知道她的本名。就算有那么几个人知道，但也不可能把她与两百年前的西施联想在一起。最多她们都是句无人，或许会引来一声讚叹：句无专出绝世美女！
    碰上这种飞来艷福那还有什么好耽搁的？于是赵雍就赶紧娶了句无施夷光为他的第三任王后(註二)了。
    ……
    周天子的领土极为广袤，而人口则相对稀少。所以朝廷除了积极祭出各种政策，鼓励人民生育之外，还计画引进移民，以快速补充人口。此外，由于產业革命的啟动，大量的工业產品也需要更广大的市场。基于这两项战略需求，于是姬宇就将眼光投向了印度。
    姬宇并不急着马上就从印度招募移民，或者去做生意，更不须立刻就与印度各国展开外交活动。他首先亲自走遍印度各大城，如华氏城(註三)、弹陀普罗(註四)、马杜赖(註五)、穆齐里斯(註六)、海薄达埃希亚(註七)等。从那些地方重金聘请了数十名僧侣与学者，并大量蒐购印度典籍着作，然后将这些人才与书都带回潕阳，在文化大学开办了「印度研究所」，培养瞭解印度的人才。
    印度研究所当前的主要任务是教授印度语文，包括婆罗米文(註八)、梵语(註九)、达罗毗荼语(註十)、摩揭陀俗语(註十一)、乌荼俗语(註十二)及马哈拉施特拉俗语(註十三)，并且师生合作翻译印度典籍着作。
    中华两千三百八十五年；即公元前293年；春天，姬宇特派姬状为特使，对印度次大陆进行外交访问，与各国各邦建立外交关係，发展经贸与文化交流。姬状是姬宇自己的化名，好隐匿中国天子的身分，免得以一国之君的身分去外国登门拜访，那好像有点朝贡的味道。
    外交访问团中还随行了一百名印度研究所的学员。他们将派驻到印度各地，一方面作为中国的使节，一方面继续学业在地研究印度，为征服印度预做准备。
    当时的印度次大陆由许多国家分据，其中主要的有摩揭陀(註十四)、羯陵伽(註十五)、潘地亚(註十六)、哲罗(註十七)、朱罗(註十八)等。而其中最强大的国家是摩揭陀，她目前由孔雀王朝(註十九)的适实王(註二十)统治。
    姬宇率领五艘渝河级运输舰，从广州出发南下，绕过周朝领土的最南端，再折向西北穿越麻六甲海峡(註二十一)，经安达曼海与孟加拉湾，到达印度东北角的梅克纳河出海口。由此往上游航行一百公里有馀，转入恆河，沿恆河再走七百六十公里就可抵达华氏城。
    华氏城是摩揭陀国的首都，摩揭陀国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并且与西方各地如波斯、埃及、希腊等皆有往来，若以该国为跳板，可以在丝路之外打开另一条前往西方的通道。
    姬宇一行到了梅克纳河口就发现异常状况，那是一艘船搁浅在河口的沙洲上。说它状况异常，是因为那艘船上明显可见躺着多具尸体，这有必要去探查瞭解一下。因为这一带并没有发生战争，很可能是盗匪在上游打劫之后弃船，然后沿河一路漂流下来的。若真如此，那可得提高警戒了。
    姬宇登上那船查看，船上七横八竖地躺着二十多具尸首，看穿章打扮，那些尸首有富家老爷，有太太小姐，有下人奴僕，有像是保鑣的，当然还有船伕水手。他瞧着觉得不对劲，因为几名妇女尸身上还带着贵重的首饰，并未被取走，看来这不是盗匪杀人越货的案件。而且那七名保鑣都曾拔刀战斗过，但却都被一刀毙命。更令人惊讶的是，从种种跡象研判，闯上船来动手的似乎只有一个人，显然这人的武功十分厉害。
    这艘船的船底还被利刃凿了几个洞，这应该是来袭者想要弄沉这艘船。可是此人对船的瞭解不像他对杀人那样内行，不知这种非封闭甲板的木质船，在未满载的情况下并不会完全沉没，只会在水面上半浮半沉。
    (註一)张平是汉初名臣张良的父亲，见于《史记?留侯世家》。
    (註二)赵武灵王第一任王后是韩国公主，第二任王后是吴孟姚，皆短命早逝。
    (註三)华氏城，pataliputra，当时摩揭陀国的首都，位于今日印度bihar邦的patna市。
    (註四)弹陀普罗，dantapura，当时羯陵伽国的首都，位于今日印度andhra邦的srikakulam市北方十公里处。
    (註五)马杜赖，madurai，当时潘地亚国的首都，位于今日印度tamilnadu邦madurai市。
    (註六)穆齐里斯，muziris，当时哲罗国的首都，位于今日印度kerala邦ernakulam区pattanam村。
    (註七)海薄达埃希亚，haptanesia，即今日之印度孟买市，这是当时希腊人的称呼，而当时马哈拉施特拉俗语的称呼不详。
    (註八)婆罗米文，brahmi，是已知印度最古老的字母，是天城文、泰米尔文、孟加拉文、藏文的古代来源，也是孔雀王朝的官方文字。
    (註九)梵语在当时已不通用于民间，而成为学术与宗教仪式的专用语言。它的发音被很严谨的保留至今，流传数千年而变化不大。
    (註十)达罗毗荼语，dravidian，印度法定语言马拉雅拉姆语、坦米尔语、泰卢固语、卡纳达语的语系母体，当时流行于印度的南部。
    (註十一)摩揭陀俗语，magadhiprakrit，古印度的书面语言之一，当时广泛流行于印度东部、孟加拉及尼泊尔，释迦牟尼和摩訶毗罗都使用这种语言，也是孔雀王朝的官方语言。
    (註十二)乌荼俗语，odraprakrit，印度法定语言奥里亚语的古代来源，当时流行于现今印度odisha一带。
    (註十三)马哈拉施特拉俗语，maharashtriprakrit，印度法定语言马拉地语及孔卡尼语的古代来源，当时流行于印度的中西部。
    (註十四)摩揭陀，magadha，古印度最重要的王国，主要据有印度东北部，可信歷史开始于公元前六世纪，歷经七个王朝，于公元六世纪时瓦解。
    (註十五)羯陵伽，kalinga，当时印度中央东部的国家，公元前261年为孔雀王朝所灭，在公元前三世纪末復国，延续到公元七世纪。
    (註十六)潘地亚，pandya，当时印度半岛南端的泰米尔人国家，至少从公元前四世纪一直存在到公元十六世纪末。
    (註十七)哲罗，chera，当时印度西南部的泰米尔人国家，存在于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十二世纪。
    (註十八)朱罗，chola，当时印度东南部的泰米尔人国家，存在于公元前三世纪至公元十三世纪。
    (註十九)孔雀王朝，mauryadynasty，摩揭陀国的第四个王朝，存在于公元前324年至公元前185年。
    (註二十)适实王，bindusara，孔雀王朝的第二代君主，公元前297年至公元前272年在位，是月护王的儿子，阿育王的父亲。
    (註二十一)麻六甲海峡以及下文之安达曼海、孟加拉湾、梅克纳河、恆河等地名，均藉用当今名称。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十章[天涯孤女]

    在那遇难的船上，姬宇察觉一名女子似有生命跡象，忙上前检视。他发现那女子胸口被劈了一刀，胸骨切裂，深逾数吋，照说心脏应已被劈为两半，但此女心脏生得偏在右胸，因此并未中刀。看来这杀手对自己的刀法有绝对的信心，一刀挥出就不再查看，却不知没砍到要害，是以让这女子逃过一劫。
    姬宇命人将那女子搬到自己座舰上，亲自救治，成功让她脱离险境。此时特遣舰队也就地下锚，派出潜水伕将船底的平衡鰭板拆除，使这五艘海船的吃水陡然少了三公尺，可以做内河航行了。
    特遣舰队往恆河上游航行三天后就到达了华氏城。由于这些船体型特大因而引起轰动，摩揭陀朝廷派了官员来瞭解情况，所以没什么困难就让国王知道了来者的身分与意图。国王允许中国船舰靠岸，并命中国使节团进城覲见。
    中国特使姬状向适实王呈递了国书，这份国书以婆罗米文书写梵语而成，写得词藻典雅华丽，而中国特使的摩揭陀俗语也相当流利，这代表中国人是有备而来的，赢得了适实王的讚赏与敬意。
    接下来中国特使介绍了中国天子赠送的礼物，其中以丝绸为大宗，这是印度人从未见过的好东西。还有一把镶满宝石华贵至极的宝剑，以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最特别的是一些极尽奇技淫巧之能的玩具，譬如「铜镀金转花自鸣过枝雀笼鐘」，它每隔一个“卡拉”(註一)笼里的铜鸟就会跳出来「布穀！布穀！」地叫。又如「竹丝缠枝番莲多宝格圆盒」，这玩意展开来是面屏风，翻转之后又成了各种角度都可置物的格架。还有18k金防风打火机、画珐瑯歌剧望远镜…等等，让摩揭陀国满朝上下大开眼界。另外还送了许多美味又包装精緻的巧克力糖、南枣核桃糕、凤梨酥等零食，甜甜印度朋友们的嘴，有助于大家多说好话。
    由于适实王对这些丰厚的礼物满意极了，便一口答应了中国来通商与招募移民的要求，并且还回赠了中国天子一百头战象。其实回赠这等重礼，除了因适实王不肯输了面子之外，也带点耀武扬威的意味，他要让中国天子瞧瞧摩揭陀的武备有多么强大，这么厉害的战象本王还多得是呢！
    不过这些战象却让姬宇十分头疼，把牠们运回国内实在太费劲，而且这些傢伙被训练的只知打仗，不会工作，也不适合野放。所幸华氏城近郊有一处象园愿意代为饲养，姬宇就花钱请这些大象去住饭店了，以后怎么处理就再说吧！
    覲见完毕，姬宇回到舰上，发现梅克纳河口兇案那位倖存女子已清醒过来。姬宇瞧她精神还行，就询问了她的身分，好通知她的家属来把她接回去。可是这一问就问出了难题，因为那女子所有的家属都在那艘船上，全部遇害了。
    那女子名叫「波塔米昂」，船上被杀害的那个员外是她的父亲，名叫「宾伽罗跋娑」(註二)，是鸯伽(註三)的婆罗门，也是个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不久前宾伽罗跋娑被适实王请去给王子们看相，希望他能指出那位王子最有王者之相。
    适实王的妃子中有一位达摩(註四)是宾伽罗跋娑的亲戚(註五)，就以此关係请託了宾伽罗跋娑，让他做了点弊，使适实王对她生的儿子「阿输迦」(註六)另眼相看(註七)。事后达摩怕作弊的事情露馅，就催促宾伽罗跋娑尽早离京，赶回家乡去。
    达摩担心从华氏城往鸯伽的路上盗匪甚多，还礼聘了威名赫赫的武师「旃陀由他」随行保护他们。这旃陀由他人称「婆稚尊者」，“婆稚”是勇健的意思，他被印度人公认是天下最强的剑客。万万想不到的是，旃陀由他竟然在半路上突然翻脸，杀了宾伽罗跋娑一家以及所有的从人。
    波塔米昂哭求姬宇带她去官府报案，捉拿兇手，为家人报仇。姬宇心想自己一个外国人，波塔米昂一介孤女，告的又是个这么厉害的角色，那地方官八成会敷衍塞责，不想管这事。于是他便命人抬着波塔米昂，带她进宫求见国王，直接告御状了。
    波塔米昂虽然怀疑旃陀由他是受达摩指使，为掩盖父亲给王子们看相作弊而杀人灭口。但一则没有证据，再则揭露此事后果太严重，父亲的遗体恐怕还要受到凌辱，所以她就不敢牵扯上王妃，只请求国王惩罚兇手。
    适实王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因为杀害婆罗门是极严重的罪行，而且在外国使节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严重治安事件让他很没面子，于是就严令城守去捉拿嫌犯回来审问。
    那城守知道旃陀由他很不好对付，就郑重其事地调集精兵猛将，才敢前去捉拿。正因为这番动作太大，让旃陀由他得到了风声，就先一步逃跑了。而且他逃亡前还先闯回他学艺的师门，杀了他的掌门师兄与几个门中弟子，抢了两件师门秘宝，然后才扬长而去不知所终。
    旃陀由他的师门是一支沙门教派，称为「瑜伽」派，该派主要传授哲学与知识，而武功则是该派为煅炼身心而发展出来的另一门技能。旃陀由他在哲学与知识方面造诣不高，但武功却练得极强，是上代掌门人「帕坦伽利」(註八)大宗师在武功一道上最得意的弟子。
    瑜伽派门徒人数眾多遍及整个印度，旃陀由他杀了掌门人，又夺了师门秘宝，该派的成千上万的徒眾是饶不过他的。加之官府的通缉追捕，他在印度绝计无处容身，但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访问过了摩揭陀国之后，姬宇又去了羯陵伽、朱罗、潘地亚、哲罗四个国家以及马拉地邦群(註九)。由于波塔米昂无处可去，姬宇只好把她带着，跟着特使团东奔西跑。波塔米昂孤苦无依，见姬宇对自己和善体贴，而且又英俊瀟洒，就对这位救命恩人起了以身相报之心，整天黏在姬宇身边叫他「主人」，洗衣泡茶地伺候的无微不至，生怕哪天这“主人”不要她了。
    姬宇访问各地的情况大致差不多，各国各邦都同意了中国派驻使节、通商与招募移民的要求，也都对中国天子回赠了厚礼。羯陵伽国王挑了他最美丽的三十名后宫佳丽为礼，朱罗国王送了精壮男女奴隶各八百名，潘地亚女王(註十)则慨赠百颗硕大、纯净且色泽饱和的红宝石、蓝宝石及猫眼石，哲罗国国王以及马拉地邦群的大君们也都拿出了当地最珍贵的特產。所以姑且不论日后的经贸利益，单单交换礼物这一项，中国天子就赚很大了。
    姬宇与波塔米昂之间的感情发展得很快，不只波塔米昂对姬宇依赖更深，姬宇也对这又漂亮又温柔的女孩油然而生难捨之情。两人朝夕相处十分亲密，无话不谈。当特使团完成任务回到中国时，波塔米昂知道了姬宇其实是一国之君，便以侍妾自居，照顾天子的衣食起居贴身琐事。姬宇对此也欣然接受，只不过仍然保持最后的防线，没让她把侍妾所有的职责全都尽了。
    波塔米昂向姬宇透露了自己的身世，原来宾伽罗跋娑只是她的继父，而她的生父是个色雷斯人，叫「欧迈尼斯」(註十一)。
    欧迈尼斯是已故亚歷山大大帝的部将，去世前担任卡帕多奇亚(註十二)的总督。而波塔米昂的母亲；就是在梅克纳河上遇难的那名贵妇；则是波斯人，叫「阿托妮丝」(註十三)，是前巴克特里亚(註十四)总督「阿塔巴左斯」(註十五)的女儿。
    在波塔米昂的母亲怀着她时，她的生父欧迈尼斯就死了，所以她成了遗腹女。虽然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但由于卡帕多奇亚继任总督的关照，波塔米昂仍然过着公主般的生活。直到她十四岁的时候，早年被她父亲驱逐的旧领主反攻復辟(註十六)，波塔米昂与她的母亲沦为奴隶，后来被宾伽罗跋娑买下。
    宾伽罗跋娑是鸯伽的婆罗门，家境富裕，衣食无忧，以游歷天下为乐。他在卡帕多奇亚的奴隶拍卖场上一眼见到阿托妮丝就爱上了她，毫不犹豫地出高价买下她们母女。由于阿托妮丝的血统高贵，他就没什么疑虑地娶之为妻，而且不嫌弃这女人拖油瓶的女儿，反倒视若己出，并对能抚养一代名将欧迈尼斯的后人感到十分荣幸。
    波塔米昂长大后，宾伽罗跋娑就为她寻找婚嫁对象，可是相亲无数，就没有一个让他觉得配得上这宝贝继女的，于是这事就这么磋跎了下来。而波塔米昂也很开心不必出嫁，可以陪着继父与母亲到世界各地游玩。就这样一家人游荡多年才打道返乡，并且发生了给摩揭陀王子们看相这事，遭到灭门之祸。
    (註一)“卡拉”是古印度计时单位，相当于四个小时。
    (註二)宾伽罗跋娑是当时印度着名的卜者，见于《阿育王经》。
    (註三)鸯伽约在当今印度jharkhand东北部。
    (註四)达摩是阿育王的母亲，见《摩訶波罗多》。
    (註五)《阿育王经》记载达摩是詹波城的婆罗门，詹波城即鸯伽的首府，所以此女可能真的是宾伽罗跋娑的亲戚。
    (註六)阿输迦即后来的阿育王，孔雀王朝的第三代国王，在他手里摩揭陀扩张到了最高峰。
    (註七)此事见于《阿育王经》。
    (註八)帕坦伽利是古印度圣哲，瑜伽经典《瑜伽经》及梵语文法《大疏》的作者，在世时间不明，从公元前四世纪到公元四世纪都有可能。
    (註九)马拉地邦群，指当时散佈于印度maharashtra邦一带的小邦国与部落。
    (註十)据塞琉古王国派驻孔雀王朝的大使麦加斯梯尼的着作《印度志》所载，潘地亚是母系社会。
    (註十一)欧迈尼斯，euμ?νη?，曾任马其顿的王家书记官与亚歷山大大帝的禁卫骑兵副司令，公元前316年被部下出卖而遭杀害。
    (註十二)卡帕多奇亚，cappadocia，约当今土耳其nev?ehir、kayseri、aksaray、ni?de等省份。
    (註十三)阿托妮丝，artonis，阿里安《亚歷山大远征记》记载，亚歷山大大帝作媒将她嫁给欧迈尼斯。
    (註十四)巴克特里亚，bactria，约当今阿富汗北部、塔吉克南部、乌兹别克东南部一带。
    (註十五)阿塔巴左斯，artabazosii，波斯贵族，亚歷山大大帝欣赏他对波斯王的忠诚，在征服波斯后仍予重用。他的大女儿巴耳馨是亚歷山大大帝的情妇，二女儿阿塔卡玛嫁了托勒密，而三女儿阿托妮丝则嫁给波塔米昂的父亲欧迈尼斯。
    (註十六)狄奥多罗斯《世界史》记载，公元前301年阿里亚拉塞斯二世从亚美尼亚借兵，打回卡帕多奇亚復国。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十一章[谈笑千古]

    波塔米昂说完了自己的身世，又向姬宇透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说道：「知道吗？亚歷山大大帝长眠之处不在埃及，躺在孟菲斯(註一)陵寝里的那具尸体，只是个长得像大帝的奴隶，大帝的遗体以及他最珍爱的宝物藏在巴比伦(註二)空中花园(註三)的地底下！」。
    这倒十分耸人听闻，不过姬宇心想既然她的生父是亚歷山大大帝最亲信的部将，那么她这说法应有所本，于是说道：「唔，愿闻其详。」。
    波塔米昂见主人很感兴趣，就来劲地说道：「这事还要从我爸说起，我爸精于土木建筑之学…嗯，还是简单说吧！反正我爸发现了空中花园地底下有个秘室，里头躺着尼布甲尼撒二世(註四)与安美依迪丝(註五)的遗骸，还陪葬着大量宝物，这些宝物之中看来有些是从所罗门圣殿(註六)洗劫来的…嘿！岔题了。」，她喝口茶，说出了下面的故事：
    欧迈尼斯发现了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秘密陵寝，并没有张声，就直接向亚歷山大大帝报告。大帝在秘访了那儿之后，并没有把秘室中的宝藏取出，反而命欧迈尼斯将大帝自己的藏宝也一併搬了进去，并严令欧迈尼斯保守秘密。这显然是大帝把那秘室当成自己的藏宝窟，当然也就是连同尼布甲尼撒二世与所罗门王的宝藏都一併笑纳了。
    后来亚歷山大大帝去世，大帝麾下的各路骄兵悍将就开始争抢地盘，分食帝国。对于这种乱象，帝国摄政佩尔狄卡斯(註七)十分不以为然，因为他是希望帝国能维持统一的，于是佩尔狄卡斯就找了政治立场与他一致的部下欧迈尼斯密谋对策。
    佩尔狄卡斯与欧迈尼斯研拟出了一条计策，就是以大帝的遗体为饵，诱使各路野心家来抢夺。盖为逝去的国君主持葬礼是极大的荣耀，并带有浓厚的继承人的意味，能大幅提高主持葬礼者的声望。但在许多人争抢这份荣耀的情况下，抢到遗体的人势必成为其他人的眾矢之的。佩尔狄卡斯与欧迈尼两人就打算利用这种心理，联合没抢到遗体的人去对付那个抢到的人，如此一个一个的收拾，这一招能用几次就算几次。
    当然；这也不能让大帝的遗体像块肥肉一样，真的被这些傢伙争来抢去的，于是他两就杀了一个相貌神似大帝的奴隶，塞进大帝的灵车，宣称要运回马其顿安葬。而真正的大帝遗体，则被欧迈尼斯藏进了空中花园的地底秘室，暂时与尼布甲尼撒二世夫妇做个伴。
    果然大帝的灵车在半路上被埃及总督托勒密劫走了。托勒密认识大帝二十年了，灵车里的西贝货自然瞒不过他，但无奈之下也只得以假做真，为这奴隶打造了一口黄金棺材，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埋葬在埃及的孟菲斯。
    说了这个故事，波塔米昂起身走向一个大箱子，那里装的是她母亲与继父的贴身遗物。她从箱子里翻找出一枚戒指，道：「嗯，就是它，这枚戒指是亚歷山大大帝的印戒！」。
    姬宇接过那枚戒指仔细打量，那戒指很粗大，通体就只纯金打造，没有任何宝石镶缀。戒面上精工阳刻了两圈希腊字母，外圈是?mmΩn，内圈则是ze?Σ，姬宇认得那是埃及主神的名字「阿蒙」与希腊主神的名字「宙斯」。这与其说是枚戒指，不如说是一颗印章，将它沾了印泥盖在羊皮纸上就是亚歷山大大帝的命令，帝国军民一体遵从。
    波塔米昂接着说道：
    亚歷山大大帝临终时，将他的印戒交给了佩尔狄卡斯。后来马其顿摄政安提帕特诬指佩尔狄卡斯覬覦帝国王位，联合托勒密夹击他。于是佩尔狄卡斯就自领一军去对付托勒密，另外命令欧迈尼斯率领小亚细亚各军迎战安提帕特。由于欧迈尼斯是色雷斯人，不是马其顿人，马其顿的将军们不乐于受其指挥，所以佩尔狄卡斯就把大帝的印戒交给欧迈尼斯，好让他凭之要求眾将听令。
    欧迈尼斯还来不及使用印戒向小亚细亚各将领发号施令，消息就传来克拉特鲁斯(註八)加入了安提帕特的队伍，而克拉特鲁斯是帝国军中声望最高、最受将士爱戴的将领。欧迈尼斯明白除非大帝復生，否则单凭印戒并不能使诸将与克拉特鲁斯兵戎相向，他只得让印戒留在自己口袋里，放弃召集小亚细亚各军的念头，就只靠本部兵力出战。
    这一仗欧迈尼斯凭着高明的将道，还是以少胜多打赢了，可是前去攻打埃及的佩尔狄卡斯却因部下叛变而被杀。所以安提帕特阵营虽然输掉了战役，却接收了佩尔狄卡斯遗下的两位国王(註九)，取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位，这下子欧迈尼斯反倒变成叛军了。
    总之，欧迈尼斯没有机会把印戒还给佩尔狄卡斯，也不愿意交给窃居帝国摄政的叛徒，就将之留下，由他的太太阿托妮丝贴身密藏。
    波塔米昂说道：「大帝过世这么久，这枚印戒恐怕也没人理会，不过它仍然是我心中顶珍贵的物事，忍不住拿出来献宝，你就别笑我了！」。
    姬宇温言道：「怎么会笑你呢？这可是你父母拼命保留下来的宝物耶！」，他又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枚戒指毕竟是一件意义非凡的歷史文物，而且要说它已经无用，那倒也未必尽然…嘿，到时候看情形再说吧！」。
    波塔米昂听了大为高兴，说道：「若真有用，那主人就拿去用吧！」。
    姬宇呵呵笑道：「那个言之过早，在此之前，你先帮我做别的事好吗？」。
    波塔米昂闻言受宠若惊，娇嗔道：「我整个人都是主人的了，主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过我一介弱女子，除了服侍主人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
    姬宇正色道：「嘿！你通晓西方各国语言文字，熟知各地风土民情，那当然是有用极了。而且你还可以带我去挖宝，咱们去把那三位伟大帝王的宝藏都给挖出来，好不？」。
    波塔米昂笑道：「好呀！最好还能到空中花园里住一阵子，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不久后姬宇就在文化大学开办了「希腊研究所」，由波塔米昂负责教授希腊文、波斯文、埃及世俗体(註十)，以及波塔米昂会说的八种语言，为经略西方开始做准备。
    ……
    在“上一次的歷史”中，公元前293年发生过一场大战，秦军十二万人与魏、韩、东周联军二十五万人在伊闕(註十一)展开会战。这次歷史重新来过，此役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情况却与上一次的歷史大相逕庭。
    首先，原东周国已不存在了，所以联军方面只有魏、韩两国。再者，在上一次的歷史中秦军的统帅是白起，而这次白起却早已被周天子挖角，而且还担任周朝京都特区的太守。第三，周朝既没有加入魏、韩联军，也没有站在秦国那边，反而对魏、韩、秦三国发出郑重而严厉的警告，不准任何一国的军队进入京都特区，而伊闕这个地方正位于京都特区之内。但言者谆谆，听者藐藐，魏、韩、秦三国都没有把周朝的警告当一回事，照样把大军开入了京都，在伊闕排开阵势，准备大打出手。
    既然如此，那周朝只好出手教训他们了。虽然京都特区卫戍部队的人数只有入侵三国兵力合计的十几分之一，但铜仁兵工厂已经竣工投產，并且第一批產品也入列了。这批超时代的武器是一款以鈦合金打造的超轻量105公釐牵引式加榴砲，而京都特区卫戍部队以最高优先获得了这种装备，刚好来得及赶上这场大战。
    姬宇之所以指示优先生產加榴砲，而将机枪、步枪、手枪、手榴弹等这些傢伙的製造摆在后头，是因为大砲能產生的震撼力与威慑力远非单兵武器可比，不需杀伤太多就能把敌人吓个屁滚尿流，溃不成军。
    白起命砲兵从十八公里外，向魏、韩联军轰了几十砲，又向秦军轰了几十砲。虽然砲兵们新学初练，打的不是很准，不过目标人数实在太多，乌鸦鸦一大片，随便打都不会落空。
    果然不出所料，三国的三十几万大军，连周军的人影都没看见，就被这么一百多发砲弹轰的鸟兽散了。直到很久以后，魏国人、韩国人、秦国人都搞不清楚他们遭遇了什么。
    周朝趁三国新败，无力抵抗，就随势佔领了韩国的新安(註十二)、野王(註十三)与澠池(註十四)，秦国的宜阳、崤(註十五)与新城(註十六)，以及魏国的安阳(註十七)、中牟(註十八)与首垣(註十九)，以示对这不听警告的三国的薄惩。这些地方其中的新安、野王、澠池、宜阳、崤、新城都在洛邑边上，与京都连成一片，而安阳、中牟与首垣则与卫国接壤。
    (註一)孟菲斯，memphis，位于埃及cairo南部20公里的尼罗河西岸。
    (註二)巴比伦，babylon，位于今伊拉克baghdad以南约85公里处。
    (註三)空中花园是新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所建造，建于公元前六世纪，毁于公元前三世纪，即本书故事当时还存在。
    (註四)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ii，新巴比伦王国最强大的君主，约公元前605年至公元前562年间在位。
    (註五)安美依迪丝，amytis，尼布甲尼撒二世的王后，空中花园就是为她兴建的。
    (註六)所罗门圣殿为所罗门王所修建，位于耶路撒冷，公元前587年毁于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之手。
    (註七)佩尔狄卡斯，perdiccas，亚歷山大大帝的辅政大臣兼禁卫骑兵司令，大帝去世后担任帝国摄政，公元前320年因部下叛变被杀。
    (註八)克拉特鲁斯，craterus，亚歷山大大帝的重要大将，公元前320年在与欧迈尼斯交战中阵亡。
    (註九)两位国王是亚歷山大大帝的异母哥哥腓力三世，及大帝的遗腹子亚歷山大四世，但一个是智障，一个是幼儿，实际由摄政大臣掌权。
    (註十)埃及世俗体是公元前七世纪至公元五世纪在埃及通用的书写系统。
    (註十一)伊闕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洛龙区。
    (註十二)新安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新安县。
    (註十三)野王约当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市。
    (註十四)澠池约当今河南省三门峡市澠池县。
    (註十五)崤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洛寧县。
    (註十六)新城约当今河南省洛阳市伊川县。
    (註十七)安阳约当今河南省安阳市。
    (註十八)中牟约当今河南省鹤壁市。
    (註十九)首垣约当今河南省新乡市长垣市。

 第七卷[励精图治] : 第十二章[夜会僵尸]

    这时候恰逢衞嗣君过世，卫国太子子南喘接位。子南喘一即位就干了件轰动天下的怪事：他向天子上表，主动奉还了封地。此举从外人看来很不可思议，但对子南喘自己而言却再合理不过。因为与其当魏国的傀儡，有名无实不说，还得整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不如老子就不干了，托蔽于周天子，顺便噁心一下魏王，出口鸟气。事实上子南喘还真做了明智的抉择，否则按“上一次的歷史”所载，他将在未来被魏王杀害。
    周天子接受了衞君的奉还封地，将衞国与安阳、中牟、首垣合併，暂设为一个「濮阳都护府」，命邓峰为总督，率军一万两千人驻守。并敕命恢復衞君原有的爵位(註一)，封他为长安侯，食良田两百公顷，世爵世禄。
    ……
    这天陶邑陶朱氏大宅走出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位嬝嬝婷婷的少女长得天姿国色，吸引了所有街坊与路人的目光。另一位年约三十许的妇女则精悍劲健，还配掛着长剑。这位绝美少女是陶朱氏的小姐范旭，而另一位中年妇女则是范小姐的贴身护卫，名叫叶红。
    范旭今年已十四岁，五年前她的白血病痊癒后，为弥补以前缠绵病榻的时光，从此就变得十分好动爱玩，没事就出门间逛，这会儿正是如此。她边走边与摊商街坊们打招呼，如此缓步前行了一阵子，忽然被一陌生人当街拦下。
    叶红早就在留意此人了，倒不是因为此人一直盯着小姐看，那不足为意，小姐的美貌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是因为此人肌肉虬结、目光炯炯，一望便知是个厉害的练家子。于是她跨步上前，瞪着那人，扶剑戒备。
    不料那人非但毫无冒犯之意，反而恭恭敬敬地向范旭行礼，说道：「小姑娘请了，我叫詹一刀，是天下武功最高强的人…那你呢？请问你是谁？」，他伸手指指陶朱氏大宅，道：「那大房子是你家吧？」，看来此人是在攀交了，只是这番说辞十分别开生面。
    范旭听此人话语生硬，似是正在练习新学的语言，就立刻想起周朝正在接纳印度移民，并为那些移民提供免费的华语课程。此外；此人高鼻深目，正是传说中印度人的模样，那么，此人应是印度移民囉！不过那些移民不是都在周朝境内或接受辅导，或就业就学各安生理吗？怎么会在此地冒出了一个来？这倒有趣。
    范旭襝衽回礼，笑道：「大叔请了，我叫范旭，是天下最不会武功的人，那大房子是我家没错。」。回答完问题，她反问道：「大叔看来不像本地人，您从那儿来的呀？到陶邑是游玩还是做买卖哪？拦下小女子又有什么事呢？」。
    詹一刀说道：「我从周国来的。」，并且从身上掏出一张卡片，道：「瞧！这是我的周国身分证，没骗你！」。接着说道：「我在这儿不游玩也不做买卖，只是路过，我要去齐国的临淄。」，他舔舔嘴，竟似有点胆怯的样子，嚅囁说道：「我找你是想请你…请你当我的徒弟，我会教你天下最厉害的武功，好不好？」，语毕，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着范旭。
    范旭吃了一惊，她没想到居然还有师父求收徒弟这种事，而且此人看来十分认真，若对他说自己没兴趣练武功，他必然会大谈武功的好处，想方设法说服自己，纠缠不清。若是表示不相信他武功高明，这傢伙搞不好还会去杀几个人证明一下，那就更不妙了。
    于是范旭说道：「感谢大叔抬爱，不过小女子若要拜师，也必然是拜一位德高望重之士为师。像大叔您这样来歷不明，小女子唯有敬谢不敏了。」。
    詹一刀对这番文诌诌的话半懂不懂，听来是人家嫌自己没什么名望所以拒绝拜师，就呵呵笑道：「这个好办！咱家刚好要去临淄参加比武，抢第一，当大官，然后还要开宗立派，那时你再拜师就很有面子了。小姑娘你且等着，过一阵子我再来收你当徒弟。」，语毕，拱手一揖就走了。
    范旭见詹一刀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来不及解释，心下不免有点儿嘀咕，如果此人真的“凯旋归来”，恐怕还不易推託。不过多想无益，若真的来了就到时再说吧！又何况；那临淄比武高手如云，又岂是说拿第一就能拿到的？
    临淄比武是齐国官方办的一场盛会，冠军将可获赠大宅一栋、黄金千鎰，而且将被封为上大夫。这些还其次，最重要的是，在这比武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将会被武林中人视为新一代的绝顶高手，其武林地位不会低于老一辈的「天下三峰」。
    事实上也正因为原先的「天下三峰」垂垂老矣，估计真的动起手来也未必还能天下无敌，这才引起齐王动了好事之念，要选拔新一代的武林至尊。而且齐国一向武风鼎盛，也实在需要一名大剑客来镇国扬威，持续光大“剑客之乡”的美誉。
    消息传开，天下的好勇斗狠之徒纷纷赶往临淄，要争夺那天下第一的名头。于是往临淄的路上充斥着剑客武士，这些人狭路相逢，彼此争锋，往往等不到比武大会开赛就先较量了起来。使得往临淄的各条大路上一片刀光剑影，打的热闹滚滚。所以比武大会还没开始，就冒出了几名武林新星，过关斩将闯出了名声。而其中佼佼者，便是刚刚拦下范旭的詹一刀。
    这个詹一刀，其实便是印度的「婆稚尊者」，印度第一高手「旃陀由他」。旃陀由他犯下了宾伽罗跋娑灭门血案，被官府通缉，又杀了他的掌门师兄，遭到瑜伽派徒眾的同仇敌愾，在印度呆不下去了。于是他就混在移民队伍里，漂洋过海逃来了中国。当他在移民辅导营里听说了临淄大比武的事，就不等学习毕业，跑来争取荣华富贵了。
    ……
    临淄文兴传舍的一间客房里，灯火下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约六旬，相貌清奇。另一个三十左右，英挺雋朗。两个人都双目神光湛然，姿态沉稳舒雅，看来身负上乘武功。那老者正是天下三峰中的「九黎神剑」曹钧。而年轻的那位则是曹钧的徒弟王植。
    只听曹钧对王植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吗？」。
    王植说道：「莫非师父也见过了那个印度人出手？」。
    曹钧说道：「嗯，见过了，那你自己觉得如何？」。
    王植沉吟半响，说道：「徒儿恐难取胜。」。
    曹钧点点头，说道：「你有自知之明，很好！不过料敌之能仍嫌不足，那傢伙岂止是你难以取胜而已，我也一样自叹不如。」。
    王植大为震惊，呆呆地望着师父，说不出话来。
    曹钧嘿嘿冷笑，说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说说你有什打算？」。
    王植考虑片刻，说道：「为不负主上期望，徒儿想劳驾师父与徒儿合剑，在比武大会之前歼此强敌。」。
    曹钧点头微笑道：「你能放下个人虚荣，以国家使命为重，不愧为我大齐好男儿！」。原来「九黎剑派」是齐国的在地门派，齐王特地暗中交代过王植，要他务必夺下比武冠军，把荣耀留在齐国。
    曹钧又摇摇头，说道：「为师估计，咱们师徒联手，当可在百招开外击毙那印度人，但咱们其中一人也难免要给他陪葬。若死的是我倒也罢了，若是你牺牲了，那还怎么去参加比武？还谈什么为国立功？」。
    这师徒二人沉默了一会儿，王植开口说道：「徒儿或有办法，不久前徒儿才帮了临淄将军田触(註二)一个大忙，宰了他的仇家。这会儿不妨去找他讨回人情，商借五百弓弩手，解决这个麻烦。」。
    ……
    夜深了，范旭却没有什么睡意。刚刚偷偷溜进爸爸的电报室，想给天子哥哥发电报聊聊天，却被爸爸抓到赶了出来。于是她回到闺房，燃起兰膏灯，找本书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灯焰闪烁几下，屋内似乎变冷了起来。范旭直觉有异，抬头一望，面前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但那人毫无生息、僵硬冰冷、通体铁灰、目光死寂，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活人，阴惨惨地煞是恐怖。至于那非活人身上插着的十多枝箭矢，反倒是最不可怖的部分了。
    范旭忍住害怕，瞪睛细瞧，认出这具僵尸赫然正是几天前遇上的怪人：詹一刀。
    范旭「啊！」了一声，说道：「詹先生，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啦？」。
    那僵尸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死了，所以样子不大好看。」。
    范旭闻言吓了一跳，起身上前对詹一刀摸了摸皮肤，把了把脉搏，探了探鼻息，还朝瞳孔里望了望，发现这傢伙没骗人，他真的已经死了。
    (註一)公元前330年衞嗣君曾自贬侯爵为君。
    (註二)田触此人见于《吕氏春秋?卷十五?权勋》。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一章[冥师高徒]

    范旭正想问这是什么情况，就听詹一刀说道：「我现在施展了『残魂借尸』的小把戏，待得天亮鸡鸣，此功即散，我的魂魄就寂灭了，得把握时间交待要紧的事。」，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递向范旭，道：「拿着吧！这是你的了。」。
    范旭接了过来，那是一卷羊皮，展开一看，内里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弯弯曲曲地不知何意，她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文字呀？」。
    詹一刀道：「那是婆罗米文，它只表达发音，不表示意义，你还得学会摩揭陀俗语，照着字符唸，才能读懂。」。
    范旭大感兴趣，道：「喔，我会设法学会这文字和语言的，不过，里头写的是什么呀？你又为何要特地跑来送给我？」。
    詹一刀道：「这是《大自在天諦》(註一)，它揭露了神明们得道的奥秘，依之修行可练成移山倒海、飞腾变化的大能力。我师父在一次闭关冥想中神游天界，遇上了湿婆(註二)，承蒙湿婆传授神通奥义，师父醒来后立刻记了下来，就是这个了。」。
    詹一刀接着说道：「至于为什么要送给你，嗯，因为你是萨拉斯瓦蒂(註三)转世，心无障、身无垢，学什么、练什么都自然水到渠成，能在凡人有限的寿命中将《大自在天諦》练至圆满。若我自己来练这天諦，给我个五百年光阴去练也嫌时间不够。就算换成了我师父这样伟大的圣哲，但恐怕也需要增寿一、两百岁，才有望将功课做足，得臻大道。」。
    范旭不知道谁是「萨拉斯瓦蒂」，也不知道为什么詹一刀会认为自己是「萨拉斯瓦蒂」转世，但想来这问题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就按捺住好奇心应了声：「嗯，知道了。」，转而问道：「你怎么突然这就死了?身上怎么会中了这么多箭？」。
    詹一刀「呸！」地吐了口黏稠的绿色口水，道：「是一个叫什么狗屁神剑曹什么的老头，我早听说他是号人物，就答应了和他私下比武。不料他却骗我进了一个大院子，里头有一大堆人拿弓箭射我。他妈的，箭太多了躲不掉，我就变成刺蝟啦！我忍着疼，宰了几个王八蛋，衝了出来。一路苦撑，直熬到天黑才放手让自己死翘翘，然后借尸夜行赶来找你。还请你看在这一切那么不容易的份上，认真练练这《大自在天諦》，莫辜负了我这一番苦心。」。
    范旭难以想像忍受全身被利箭刺穿的剧烈痛苦，心中既怜悯又感动，就说道：「若詹先生欲收小女子为徒之心不变的话，那我现在就拜您为师，以后才好心安理得地修习您的传授。」。
    詹一刀那张僵尸脸上竟然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他说道：「咱家正因为不自度德量力，横生诸般妄念，才落到今日的下场。小姑娘你是天女转世，其实我是不够资格当你师父的。嗯，那这样好了…」。
    詹一刀解下腰带，那腰带一经离身居然就自动弹起，撑挺打直了。詹一刀双手高捧着那变直了的“腰带”，说道：「这是先师随身佩带的宝刀『血王蛇』，见刀如见先师，咱家凭此宝刀，代表瑜伽派帕坦伽利大宗师收你为徒，师妹跪下行礼吧！」。
    待得范旭行过了拜师礼，詹一刀将「血王蛇」递给了范旭，说道：「师妹将宝刀收好，在你武功大成之前不要拿出去亮相，那个姓曹的王八蛋认得这口刀，咱们就暂且避他一避，免得惹上麻烦。」。
    范旭答道：「师兄说得是，小妹遵命…嗯，师兄可否说说咱们瑜伽派的事？还有，师兄您是印度人吧？怎么会跑到中国来呢？」。
    詹一刀一拍那灰惨惨的脑袋，道：「瞧我人死了就更糊涂了，这都忘了交待！」。他说：「詹一刀是我的中国名字，我本名叫旃陀由他。我之所以到中国来，那是因为名慾熏心，犯了大罪，在印度无处容身，就逃来此处。说起我犯的罪，嗯，事情是这样的……。」。
    旃陀由他说完了自己的故事，也介绍了师门的情况，接着叮嘱道：「过一会儿就要天亮了，师妹切记要在咱家涅槃后，将这具臭皮囊烧得乾乾净净，免留后患。」。
    范旭听了心里发毛，忙不迭地点头应道：「一定！一定！师兄放心。」。
    旃陀由他瞪着死鱼眼望望天色，说道：「还有一点时间，我把本门武学心法传给你。那虽然无法与《大自在天諦》相提并论，不过红花能有绿叶相衬倒也不错。但我只能传你口诀，没时间解说了，你就硬记下来，日后自行揣摩吧！」。
    范旭頷首领命，洗耳恭听，旃陀由他就嘰哩咕嚕地唸起武功口诀了。
    ……
    范献正要前去潕阳开会，范旭就跑来吵着要跟着去找天子哥哥，还要去学印度文。范献不忍让爱女失望，就拍了电报向姬宇请示。姬宇回电说欢迎，还说会亲自关照范旭的生活，让她安心学习。
    ……
    话说秦国的西边有一个义渠国(註四)，义渠人欠了罗氏商号大量债务，但却不愿意还，也还不出来，于是罗氏便约了义渠各酋长集会，商议解决之道。
    其实义渠人惯常以物易物，交易多半当场物物两讫，赊帐的情况并不太多，真正欠下大笔债务的是义渠王。这位义渠王带着本部族人在咸阳吃吃喝喝，又不事生產，就靠赊账过日子，几年下来已欠下罗氏商号难计其数的鉅款。不久前姬宇决定开始收网，就让咸阳分号三不五时地去找义渠王催讨欠款，义渠王被逼急了，就令老家各部落增加进贡，并且要罗氏商号自己去义渠领地收贡抵债。
    原本各部落对他们的大王就很有意见，因为这位义渠王丢着国家不管，自己窝在秦宫里与宣太后淫乐享受(註五)，大家已经非常不爽了，居然还要加贡，这下子全国都炸了锅，造反的呼吁此起彼落，哪还愿意替大王还债？
    不过多年下来罗氏已垄断了义渠的对外贸易，万一罗氏因收不到帐而停止交易那可不妙。若像棉布、糖这类奢侈品买不到也不要紧，但盐、茶、铁这些必需品若断绝了来源，那就很痛苦了。
    再说；造反虽然喊得兇，但还没有人敢付诸实践。这倒不是因为义渠王多么受到拥戴，而因为义渠王是义渠各部落团结起来的纽带，如果这个纽带脱落了，那么义渠就成了一盘散沙，在秦国、匈奴、禺氏、朐衍(註六)等这些强敌环伺中是无法生存的。
    义渠全国一遍惶恐无措，没有人拿得出可行的主意，在这当儿罗氏商号的老闆寡妇清派了她的代表来处理这个问题，酋长们俱皆翘首以待，希望能不伤和气地善了。
    结果寡妇清派来的代表竟然是她的长子：周天子，大家才想起来寡妇清就是当今周朝太后，只是“寡妇清”这鼎鼎大名叫习惯了，一时脑筋转不过来。
    天子亲至，那当然不是协商债务这么简单。果然，周天子说义渠的债务由周朝国库代偿，各位别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他希望周朝与义渠合为一国，大家共创繁荣的未来。
    这一点都不难，因为周朝统战部多年来在西北地方进行了大量的宣传，使义渠人早就对周朝的富庶文明艳羡不已。这会儿天子亲自来邀请他们去当周人，那只有受宠若惊求之不得，岂有不愿之理？要知那时代人们还没有被什么国家民族观念洗过脑，大家都现实得很，谁能给我过好日子，我就拥戴谁！
    当然关键的背景还是义渠国正处于实质上没有国君的空窗期，义渠人民心里上已经把他们的国王开除了。而临门一脚则是周天子孤身亲临，让眾酋长亲眼见证了传闻中他的赫赫威仪。所以囉，就这么和和气气地不费一兵一卒，义渠国一夕易帜，土地人民都併入了周朝。
    至于在咸阳花天酒地的那位原义渠王，突然之间亡了国，这么一来他就失去了对秦国的价值，可想见其下场难以乐观，不过咱们就不去管它了。
    收服了义渠后，姬宇又向北方去“说服”朐衍各部落。虽然该国也曾经过周朝统战的洗礼，但毕竟不像义渠国那样上下离心，仍然颇为团结，说服起来难免有点阻力。让姬宇不得不动粗擒下朐衍王及几个酋长，恩威并施才併吞了朐衍。至于不服气的朐衍王等人，各位也不用替他们担心，他们在劳改营里受几年教育洗心革面，就能回到社会上重新做人。
    在此同时，秦开也率军从云中出击，征服了楼烦国。至此周朝的北方领土就向西南延伸直达狄道，与周朝南方领土最西北端的葭萌(註七)接壤，绕过秦国西侧，将周朝原本南、北分立的两块领土相连了起来。
    (註一)大自在天即「净居天」的「色究竟天」，是湿婆住的地方，因为那儿能自由变化，所以又称为大自在天。
    (註二)湿婆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是印度人最为敬畏的毁灭之神，祂有地、水、火、风、空、日、月、祭祀八种化身。
    (註三)萨拉斯瓦蒂是音译，意译为「辩才天女」，是印度教的女神，代表着美貌、智慧、财富、音乐、子嗣与医疗。
    (註四)义渠是战国时部族国家，佔有今陕西北部、甘肃北部和寧夏等地。
    (註五)此事见《史记?匈奴列传》及《后汉书?西羌传》。
    (註六)朐衍是战国时部族国家，分佈在今寧夏盐池县一带。
    (註七)葭萌约当今四川省广元市。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二章[征尘渐远]

    取了义渠、朐衍、楼烦之后，周朝的基建部就一天都不耽搁地开始在新领地上兴建铁路，将北方横向大动脉的釜山(註一)－首尔－瀋阳－赤峰－上谷－鄂尔多斯一线，开始向鄂尔多斯－银川－狄道延伸，计画与南方大动脉的欧葭铁路衔接。这时候欧葭铁路则已经全线贯通，其路线是欧浦－豫章－洞庭－潕阳－枳－葭萌，至于葭萌－武都(註二)－狄道这衔接南北的路段也正在积极的铺设之中。
    姬宇调集步兵、骑兵、輜重兵各三万组成了西北军团，全军皆配备了刚刚出厂的加榴砲、迫击砲、机枪、步枪、枪榴弹、手枪、手榴弹、火焰喷射器等等超时代武器，实力绝对天下无敌。该军团以李璣为帅，从狄道向西与西北两个方向推进，去征服天山南北。此一阶段的扩土行动，将前进到阿尔泰山西端－斋桑泊(註三)－夷播海－葱岭一线。此外姬宇并且命北方军团的秦开，向北扫荡匈奴残部，将国境控制线推进到外兴安岭－贝加尔湖－萨彦岭一线，以掩护西北军团的侧翼。
    当年为中华两千三百八十六年；即公元前292年，姬宇的二弟姬寰已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他没兴趣要去成就些什么事业，只想去游歷探险一番，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看看…嗯，就去欧洲吧！做为给自己大学毕业的贺礼。
    姬寰已经成年了，有权自由选择道路，自行承担后果，所以陈清与姬宇也不好阻止，只能为他担下了这个心。要知在那个时代做这样的旅行，那风险可太高了。不像姬宇已是个陆地神仙，不惧任何天灾人祸、毒虫猛兽，而姬寰只是肉体凡胎，凡能伤害人类的一切事物都能伤害他。并且他又坚持不带随从，定要孤身犯险，把这趟旅行变成了一场严苛的考验。
    好在姬宇这些年弄出不少高科技玩意儿，对姬寰此趟探险的安全大有帮助。譬如姬寰携带的「银屋三型」帐篷，代表了周朝最顶级的科技水准。它的蓬布是双层蜂巢结构奈米碳管复合纤维，以手压打气筒将空气充入夹层，就鼓胀为一片六分之一半球面，这样的六片蓬布拼接起来就成了一座半球型的帐篷，可容纳六、七个人犹有馀裕。这个超高科的帐篷极轻极薄，能遮风、蔽雨、保暖又防虫，而且坚韧无比，无论人类的刀枪箭矢还是野兽的尖牙利爪都不能伤它分毫，根本就是一座坚强的堡垒。若六片充气蓬布平平叠成一落，就变成了一艘能渡河的皮筏，承载一人三马没有问题。
    又如姬寰所装备的弓，是以树脂基复合材料所製的二衝程滑动弓。这弓威力虽然不如步枪，但也能五百步取准，相当于八个力的传统弓。而在这种高科技弓出现之前，世界上最强的弓只有六个力。虽说周朝的兵工厂已开始生產枪枝了，但路程漫长却无法补充子弹，所以姬寰不认为带枪是个合理的选择。
    至于原本对安全至关重要的通讯，那就完全没办法了，因为那时还没有通讯卫星，而姬寰要去的地方也不会有微波中继站。虽然理论上长波无线电报有时候能够无远弗届，但带上笨重的电报机与发电机，只能换来一点灵不灵看运气的通讯能力，好像也很不划算。所以姬寰便不图此想，就打定主意断绝了呼叫救援的可能，一切自求多福。
    于是姬寰一人三马，从狄道出发西行。他沿着希腊商队惯走的路线，就是过河西走廊出敦煌，经姑师、金满、嘎干湖与夷播海北岸，穿越哈萨克草原，渡过乌拉河进入了欧洲。他的运气相当不错，在这长达四千七百公里的路途中并没有遇上太大的兇险，再加上他机智敏捷，武功高强，偶有些麻烦也都惊无险地渡过了。
    姬寰过了拉哈河后进入马其顿帝国的领土，但仍然人烟稀少，只是愈往西走树木愈茂密，飞禽走兽种类愈繁多，遇上的人类也从骑马来打劫的斯基泰人变成徒步来打劫的维涅第人(註四)。不过斯基泰人也好，维涅第人也好，还是找上门来想开饭的狼群或棕熊，这些来犯者无论是明攻还是暗袭，都无法讨到一点好处。
    如此这般一路行行復行行，走过荒野、乡村、都市，又走了大约两千八百公里，横贯了广阔的马其顿帝国领土，穿过了帝国西边国界的西贝斯基德山脉(註五)，一直走到了摩拉维亚(註六)。
    这天姬寰忽闻前面远处喧闹，策马登高一瞧，竟是七、八个人紧靠成一堆，在抵御一大群狼，他们边挥剑舞矛边大呼小叫的吓唬眾狼。这些人看来像是个行猎小队，不料自己反倒成了猎物，被为数多达近百隻的超大型狼群围攻。
    这倒是很稀罕的事，一般一支狼群多为十头左右，像这样的“狼群联盟”统一行动，要嘛就是合作围猎大规模的鹿群，要嘛就是受不了人类的欺凌，团结起来向人类开战了。
    眾狼瞧这么几个人应不难收拾，所以没让猎人们叫嚣太久，摆好阵势就发起了攻击。博杀十分惨烈，不一会儿就阵亡了五头狼，但猎人们背靠背的防线也被攻破，倒下两名猎人，被狼群撕成碎片。就在剩馀的猎人每个人都各别被几隻狼夹击，眼看就要全军覆没的当儿，突然间张口正要咬的四头巨狼，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下，狼脑袋上都正正插着一枝羽箭，然后才传来一阵休～休～的劲矢破空声。
    这四枝箭是姬寰射的，他在马背上以快到肉眼难辨的速度连珠发箭，箭无虚发。眾蛮族与眾狼俱皆傻眼，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情况。第二波的羽箭又到了，休～休～地又是四头狼应声倒地。紧接着一阵蹄声由远而近奔来，只见一圈寒光冲入了狼群，眾狼撞上了那寒光立即身首异处，如汤泼雪，当之者无不披靡。
    要知在人群或兽群之中混战，武艺剑术已经不重要了，甚至膂力大小也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影响战局的关键还是兵刃的好坏。若使用寻常刀剑砍杀，兵刃很容易就会卡在敌人；或敌狼；的骨头里，要嘛拔不出来，要嘛就此折断或磕崩了锋刃。可是姬寰使的却是一对削金断玉的宝剑：「掩日」长剑与「遮月」短剑，剑锋划过骨头就像切豆腐一样，那些狼的骨头再硬也抵挡不住。
    「掩日」与「遮月」这对宝剑原是徐刚行走江湖时的佩剑。徐刚觉得大徒弟姬宇的成就超过自己不知凡几，实在愧为人师，而且这对宝剑并非神品，配不上姬宇那千古圣王的地位，于是就把姬寰视为长徒，将这对宝剑传给了他。
    总之，狼群被「掩日」与「遮月」如砍菜切瓜一般杀得七零八落，眾狼虽然仍搞不清楚来者何方神圣，但那已不重要了，要紧的是识时务为俊杰，立即转进方为上策。于是狼王一声呼哨，眾狼响应，大伙儿夹着尾巴逃个无影无踪。
    大战结束，那一小队猎人中两人罹难六人倖存，狼群则遗尸二十多具。倖存的猎人们围着姬寰嘰哩瓜拉的说个不停，姬寰虽然听不懂，但也猜得出他们是在表达感谢之忱，并为他的神勇讚叹崇拜，而且还热情的邀请他去这些人的部落接受款待。
    听了一会儿蛮子话，姬寰发现他们的语言明显符合原始日耳曼语(註七)的特徵，那是大哥姬宇教过他的。再看看这些人个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应该八成就是日耳曼人了。姬寰有点意外，原来照大哥的推测，此时此处的居民应是凯尔特人(註八)，看来大哥也并非永远是对的。
    其实姬宇说此处居民应是凯尔特人，只不过是照搬后世歷史学家的说法。但他没注意到盖亚已改变了歷史，她率领斯基泰人大肆扩张领土，把居住在波兰的日耳曼人挤压了过来。而原本在这儿的凯尔特人，则被那些从波兰来的日耳曼人赶到了东南方的潘诺尼亚(註九)。
    日耳曼猎人们捡了同伴的残骸，好带回去为他们举行葬礼，也将二十多具狼尸剥了皮，割下精肉，算是战利品。收拾妥当，就领着姬寰回到了他们的部落，那个部落很大，聚居了三千多人。
    那几个猎人向族人讲述了他们的惊险经歷，把姬寰的神勇描绘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虽然有点加油添醋，但有二十七张狼皮可资证明，让人们不得不信。日耳曼人特别崇敬勇士，所以姬寰在此处受到了最尊荣的礼遇，甚至酋长都要把女儿嫁给他。酋长的这个女儿名叫「罗莎琳」，那可是远近驰名的大美人，被称为“路吉尔第一美女”，而这个叫「赫立西」的部落则只是路吉尔的数十个部落之一(註十)。
    (註一)釜山及以下首尔、赤峰、鄂尔多斯、银川、阿尔泰山、河西走廊、斋桑泊、摩拉维亚、西贝斯基德山脉、波兰等地名皆借用当今名称。
    (註二)武都约当今甘肃省陇南市。
    (註三)斋桑泊，lakezaysan，位于哈萨克东端，可能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湖泊。
    (註四)维涅第人，veneti，属于印欧民族，现代斯拉夫人的祖先。
    (註五)西贝斯基德山脉，westernbeskids，位于捷克、斯洛伐克、波兰之间。
    (註六)摩拉维亚，moravia，即捷克东南部。
    (註七)原始日耳曼语，proto-germanic，并非真实存在的语言，而是依所有日耳曼语族语言的共同特徵所重构出来的。
    (註八)凯尔特人，celt，地中海人种的一支，当时与日耳曼人、维涅第人并列欧洲三大蛮族。
    (註九)潘诺尼亚，pannonische，指约当今匈牙利、奥地利、克罗埃西亚、捷克、斯洛伐克、波黑、塞尔维亚，以及罗马尼亚西半部的地区。
    (註十)路吉尔人，lugier，日耳曼人的一支。依tacitus《germania》所载，赫立西(helisier)是路吉尔人最大的五个部落之一。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三章[万里姻缘]

    赫立西酋长心想自己的女儿既然是路吉尔第一美女，那就得将她许配给年轻一辈的路吉尔第一勇士才像话。可是几年下来，却始终看不出来有哪个未婚小伙子有第一勇士的样子。酋长正在为此事苦恼，就来了姬寰这么个无敌勇士，而且看来比自己这个老一辈的路吉尔第一勇士还厉害得多，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由于日耳曼人是一夫一妻制(註一)，所以酋长先问过了姬寰犹未娶亲，就提议把女儿嫁给他。
    姬寰在参加酋长为他举办的筵席之时，就已和罗莎琳两人一见钟情了，这下子正中下怀，就欣然接受了结亲的提议。反正他母亲也交代过，此行若遇上喜欢的女孩，先娶了再带回家也无妨。
    日耳曼人结婚，女方不用陪嫁妆，但男方却必须送聘礼，这可就难倒姬寰了。他虽然带着一些金子，但那时的日耳曼人仍是以物易物，不使用金银货币，所以他的金子并没有用。而他所携带的日用给养，做为聘礼也太微薄，实在拿不出手。至于帐篷、弓箭以及马匹，都是旅程中的必要之物，也不能送掉，否则要怎么回到万里之外的家乡呢？
    姬寰能想得到的唯一办法，就是施展家传技艺，打造一把宝剑做为最隆重的聘礼。日耳曼人最看重精良的武器，特别一把上好的铁剑，那更是人人渴求之物，若能以一把宝剑做为聘礼，那可是让罗莎琳最有面子的事了。
    可是打造一把宝剑通常需要花上两年的时间，姬寰虽有祖传速成秘诀，至少也得费时一年才能造出一把百炼钢剑。由于姬寰觉得他和罗莎琳的结合必须非常隆重，所以还是得备下这份珍贵的聘礼。他把这个意思对准丈人说了，要求一年后再举行婚礼。
    赫立西酋长听了很欢喜，不过他说女婿能有这份心他就很高兴了，聘礼可以欠着，什么时候送都没关係，你们就先成婚吧！老夫等着抱孙子呢！
    姬寰与罗莎琳成婚后，就履行诺言，开始为老丈人打造宝剑了。
    那时的日耳曼人使用铁器已有两、三百年了，但冶炼技术仍然十分原始。他们直接将铁矿石与木炭叠置，烧成“海绵铁”，再将海绵铁不断加热锤打，炼成能製造器具与刀剑的铁或钢(註二)。这种冶炼法费料费工，效率极低，而且品质很难掌握，虽说炼出能打造好剑的钢料也不是不行，但那还得看运气。
    姬寰一方面不耐烦这种土法炼钢，另一方面也爱屋及鸟，希望罗莎琳的族人拥有一项能因之繁荣兴盛的產业。所以除了亲自动手打造宝剑之外，还将几乎所有工业革命之前最先进的钢铁生產技术，都在这个部落建立了起来。
    光阴荏苒，一年过去了，姬寰如期完成一把吹毛可断的宝剑，送给了他的老丈人。由于此时罗莎琳已怀胎六个月，恐怕不耐万里跋涉，所以姬寰就没有急着回家，暂且留下来继续当他的冶炼大师，等待妻子分娩。
    ……
    姬寰将宝剑送给他老丈人的这年是中华两千三百八十七年；或公元前291年，天山南北底定纳入中国版图，并暂设为天山特区。周朝廷在金满设置天山都护府，以李璣为总督，统理特区军政。而人数多达九万之眾的西北军团并未裁减，仍然满编整训，为下一阶段的开疆扩土做准备。
    这一年也是中国海军高速跨越发展的里程碑，「卢山号」与「黄山号」船坞登陆舰入列服役了，而同级舰的第三艘「峨眉山号」也已在大连造船厂下水。
    「卢山级」船坞登陆舰是人类所建造的第一款远洋动力船舶，满载排水量两万五千吨，使用四台每台六万匹马力的燃气轮机，能以每小时六十公里的高速航行。她可以搭载四艘一百六十吨的气垫登陆艇，以及四架十五吨的直升机。目前气垫登陆艇已经有了，但直升机还没来得及“发明”。
    姬宇啟动了向海外的扩张。他命廉颇指挥作战，罗涌提供船舰与后勤支援，陆、海军合作去征服东海与南洋，进攻的顺序是日本、琉球、马来群岛、新几内亚、澳洲、纽西兰。行动初期使用的船舰仍然是「渝河级」，至于新世代的「卢山级」，则会随着新舰不断入列而陆续加入。
    「卢山号」与「黄山号」的第一个远洋任务，是载着以特使「姬超」为首的外交代表团，出使马其顿帝国。「姬超」就是姬宇，和访问印度时一样，他不好意思以天子之尊亲自出访，就仍然使用假身分，自己派自己为特使了。
    此行跟来的有姬宇的三弟萇申与四妹姬婉，还有两位外交官「胡云」与「程光」，他们四个人是希腊研究所第一期的前四名高材生，其中胡云是外交部长胡衍的儿子。萇申今年二十二岁，姬婉今年二十一岁，姬宇内举不避亲，而他们自己也很有兴趣出来见见世面。至于波塔米昂，那当然是姬宇到哪她就跟到哪囉！
    卢山号与黄山号由广州出发，到了梅克纳河口，各自接运了二十四头战象，这些战象已由华氏城行军过来，在岸边等着了。战象装载完毕就啟程继续南下，绕过僧伽罗(註三)后直驶入波斯湾的顶端，在幼发拉底河的出海口(註四)登陆。其实要去希腊各国的话，绕过非洲进入地中海，多走海路少走陆路，那会比较舒适。但姬宇不想让西方各国过早见识周朝的先进科技，寧可辛苦一点，把超时代的卢山级登陆舰停得远离人烟的，所以才会选择在幼发拉底河口登陆。
    马其顿虽说是一个帝国，但却和中国一样，有许多实质上独立的分封国家，只不过这些分封诸侯还没有人自行称王就是了。所以姬宇此趟将逐一访问波斯、埃及、小亚细亚等三个大诸侯，以及位于希腊本土的帝国朝廷。
    中国特使姬超、波塔米昂、萇申、姬婉、胡云、程光，带着八十名随员、两百四十名骑兵、八十五辆马车、四十八头战象、一百零五名印度象伕，浩浩荡荡地从幼发拉底河口一路走到了波斯公国的首都塞琉西亚(註五)。
    中国特使姬超到达了塞琉西亚，受到了塞琉古公爵的热烈欢迎，因为他太喜欢送给他的大批珍贵礼物了，特别是那十六头战象。当然其他的礼物如丝绸、瓷器、珠宝、玩具、糖果食品等，也非常稀奇而珍贵。
    附带一提，五年前西奥多商队首次到中国之时，那时中国还没有工艺成熟的瓷器。但其实姬宇早就把先进的製瓷技术传授了下去，经过多年的努力，周朝官窑的產品水准，已不逊于“旧歷史”中宋代五大名窑与景德镇窑、宜兴窑、德化窑了，这回就首先拿到外国来献宝。
    比礼物更令塞琉古公爵肃然起敬的是，中国的国书以极其优雅的希腊文所书写，中国特使的希腊语也说得十分流利，这显示出中国人有备而来，而且他们的文化水平极高。
    关于中国提出互派公使、旅行、通商、移民这些要求，塞琉古说多多交流是好事，当然没有问题。至于姬超要求将中国公使馆设在巴比伦的空中花园，并且由中国派驻警卫士兵六十人，这个也行，但塞琉古要求每年六头战象做为空中花园的租金。而且希望中国能拨出经费，修缮那座已经废弃荒凉的名胜古蹟，恢復它当年的美丽风貌。
    中国特使慨然承诺会把空中花园整修得焕然一新，并且立即跑了一趟巴比伦去勘查工程规模。姬宇和波塔米昂以及驻塞琉西亚公使胡云，在空中花园地下找到了所罗门、尼布甲尼撒、亚歷山大三位名王的宝藏。他交代胡云要藉着修缮花园大兴土木的掩护，把宝藏搬运一空，这实在太方便不过了。
    特使团离开塞琉西亚后，接下来访问了埃及。中国特使姬超照旧向埃及的托勒密公爵呈递了国书，致赠了十六头战象及各式礼物，议定了两国诸般往来事宜。随后姬超特使向托勒密公爵介绍了中国派驻埃及亚歷山卓(註六)的公使姬婉，并且特别说明了姬婉是中国天子的亲妹妹，一位中国公主。
    托勒密很重视姬婉，他见这位中国公主身分尊贵又美丽，更且从特使团带来的丰厚礼物可看出中国是一个实力强大、底蕴深厚的国家，若能与之建立紧密的关係，将会是个有力的奥援。
    于是托勒密就邀请姬婉去他的宫殿，介绍家庭成员与她认识，并鼓励他的小儿子托勒密二世(註七)与姬婉亲近，希望这两个年轻人能多多来往。
    中国特使团离开亚歷山卓后，就去以弗所(註八)访问小亚细亚。该国的国君是德米特里(註九)公爵，原国君安提柯已于不久前过世。
    (註一)本书中有关日耳曼人的风俗，皆依tacitus《germania》的记载。
    (註二)这是最原始的炼铁方法，称为“块炼法”。不过当时日耳曼人如何炼铁并无文献记载，也没有考古线索，这纯属合理猜测。
    (註三)僧伽罗即今之斯里兰卡。
    (註四)当时幼发拉底河仍然直接注入波斯湾，但淤积已相当严重，船舶无法驶入河道，亚歷山大大帝从印度回来在此登陆，那时就是这种情况。
    (註五)塞琉西亚，seleucia，约在当今伊拉克baghdad市南方15公里处。
    (註六)亚歷山卓，alexandria，即当今埃及alexandria市。
    (註七)托勒密二世，ptolemyii，埃及托勒密王朝第二任国王。
    (註八)以弗所，ephesus，约当今土耳其?zmir省sel?uk市。
    (註九)德米特里，demetriusi，亚歷山大大帝的部将安提柯的长子。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四章[抽丝剥茧]

    中国特使团在以弗所除了没宝藏可偷，也没有中国公主可以出马交际，其他情况大致与波斯及埃及差不多。就只是德米特里和塞琉古与托勒密一个样，都特别喜爱那十六头战象，好像这些傢伙随时都在准备打仗似的。
    拜访过了小亚细亚，姬宇留下了程光为驻小亚细亚以弗所公使，带着波塔米昂、萇申以及代表团所馀的二十名随员、六十名骑兵、四十辆马车，搭着波塔海去雅典。这回没有战象与象伕，因为战象已经送完了，而且姬宇知道雅典娜女王并不喜欢打仗。
    代表团抵达了雅典，然后东方大帝国中国的特使姬超，晋謁了西方大帝国马其顿的女王雅典娜，向女王呈递了中国天子的国书，赠送了丝绸、瓷器、珠宝、玩具、糖果食品等礼品，以及二十五车的书。
    送书是因为中国天子听说女王为充实亚歷山大图书馆的收藏，正在不遗馀力地蒐集全世界的书，所以就共襄盛举，命特使团送来了一万多册的中国典籍，这些典籍都附上了希腊文的翻译与註解。让雅典娜女王惊喜万分的是，她发现这些书都是由极其精美的“纸”张印刷装订的，要比书写在莎草纸或羊皮纸上的书先进得太多。
    所以雅典娜女王非但同意两国互派大使、旅行、通商、移民，更热烈地与姬超特使讨论尔后如何交流图书、交换访问学者。她还请求中国协助，将亚歷山大图书馆的藏书全都翻印为纸质书籍，并且还要从中国引进造纸术与印刷术。
    由于姬超特使“获得中国天子的完全授权”，所以他当场就答应了这些请求。因为学术交流、文化普及都是大大的好事，中、西文化应该只有融合，没有竞争。
    其实文化交流、通商、吸收移民这些事，甚至来建立特务组织进行情报、渗透工作，固然都很重要，但也不必要劳驾天子亲为，都不是姬宇此行的最重要目的。姬宇大老远跑来，是要亲眼看看这位雅典娜女王。
    自从五年前西奥多与安德洛尼卡商队来到中国，带来了西方世界的信息，姬宇就惊觉西方的形势与他所知的“歷史”大相径庭了，那儿显然也发生了重大的时空穿越事件！而且，西奥多本人身负超特级武功造诣也极不可思议，不能不让姬宇怀疑“西方发生时空穿越事件”与“西奥多武功超特级地高”这两件极令人惊愕的事，彼此之间或有什么关联。
    所以后来姬宇派出的罗氏商号考察团，在随着商队回到雅典后，并没有按原先的设想把重心放在特务工作上，而是集中力量去调查西奥多，去蒐集西方世界这几十年间所发生大大小小的歷史事件。
    姬宇分析了这五年来罗氏考察团所陆续回报的资料，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了雅典娜女王已过世的母亲，故马其顿太后「盖亚」这个关键人物身上了。
    推源究始，西方歷史的大幅改变，一切都是从亚歷山大大帝誥封雅典娜为斯基泰女王开始的。然而雅典娜那时只是个初生婴儿，啟动改变歷史进程的人当然是她的母亲：当时的斯基泰摄政；后来的马其顿太后：盖亚。
    罗氏考察团派员去访问了当年盖亚在阿索斯学园的老师竇法德，他还活着(註一)。竇法德说当年盖亚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她自称来自中国，而且还得过中国的厨艺大赛第三名。
    中国厨艺大赛云云当然是胡吹，但盖亚来自中国之说却相当可信。因为盖亚在斯基泰推动的政策制度，处处可见墨家与法家学说的影子。而她发明的曲辕犁、筒车、灌钢渗碳、黑火药等技术，不但都是中国独有的发明，而且还是中国应该在几百年后；甚至一千年后才会发明的东西。所以盖亚不但来自中国，而且还是个来自中国后世的时空穿越者！
    罗氏考察团也派员去访问了当年盖亚在斯基泰的旧部，得知盖亚往往单凭一人之力，就能击败整支军队，降服整个国家，是个不折不扣的万夫莫敌超特级武功高手。
    这一点可以从雅典娜女王身上得到佐证，姬宇看出雅典娜修习的是一门极上乘的武功，若能练到最高境界，是可以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只不过雅典娜限于天赋，并没有练到那门神功的精华之处。当然；由于雅典娜的武功造诣离姬宇还差了一大截，所以并没有看出来这位中国特使身负绝技。
    姬宇从女王那儿得到的更重要的线索是，女王的母亲；那位来自中国的时空穿越者；盖亚，仍然活着。姬宇假装不经意地提到故太后以之试探，但得到的却是女王假装的悲戚愐怀，这是瞒不过姬宇的，因为她的呼吸心跳、情绪波动都逃不过姬宇的感应。
    这就符合姬宇原先的推测了，盖亚没有死，而且盖亚就是西奥多！
    据罗氏考察团的调查，西奥多此人的背景一片空白，就像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而且他出现的时间也正是马其顿朝廷宣布太后死亡后没多久。这倒也罢了，可能只是个巧合，但另一件事就不大可能是巧合了，那件事就是武功。
    要知武功能练到像姬宇、盖亚这种级数的，几百年都很难出现一个。现在同时出现了姬宇和盖亚两个人，这已经是绝无仅有；巧合到极点，若说还同时出现第三个人，那种可能性就小到几乎不存在了。唯一可接受的可能，就是盖亚与西奥多是同一个人。想到这儿，姬宇不禁暗暗讚叹盖亚的易容术，一位老太太扮成中年男子，扮得唯妙唯肖、毫无破绽，真是神乎其技。
    姬宇釐清了心中的疑团，也產生了重大的忧虑：盖亚为什么要假死跑到中国去？她想干什么？由于她的能量十分惊人，足以大幅改变歷史的走向，不能不小心提防。姬宇想起了四年前赵国沙丘行宫里发生的改变歷史事件，那会是盖亚干的吗？嗯，颇有可能，回去后该在赵雍身边加强佈置了，或许能发现盖亚的踪跡。
    中国特使姬超完成了对马其顿帝国的出使，留下萇申担任驻马其顿大使，就和波塔米昂登上在暗夜掩护下悄悄靠岸的卢山号，啟程返回中国了。
    萇申的智力与体能是姬宇的弟妹中最好的一个，也远远胜过姬宇认识的所有其他人等。其实他的天赋和姬宇所差无几，若不算上姬宇的绝洞奇遇以及前世经验的话，可说就是个小姬宇了。由于雅典这儿的工作太重要，姬宇就把萇申这张王牌安排在此处。
    ……
    再说说中欧那边的情况。姬寰的太太罗莎琳原有两个哥哥，都打仗战死了，家里还剩下一个弟弟叫鲁道夫，比罗莎琳小四岁，今年十四岁。鲁道夫非常崇拜姬寰，姬寰也很喜欢这个小弟弟，还教他武功剑术，希望他练出一身好武艺，以后打仗别也被打死了。
    这天姬寰正在作坊里指导铁匠打造兵器、农具等物，突然间鲁道夫慌慌张张地衝了进来，大喊：「不好了！姊姊不能动了！」，拉着姬寰就衝了出去。
    原来这正是採集樱桃的季节，罗莎琳也一如往年爬上高高的樱桃树採菓子。爬树对罗莎琳而言原本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这时她大腹便便，身手不如以前灵便，在树上一个恍神，就失足重重摔落在地。旁人去扶，她身躯稍动就疼的惨叫连连，让大家不敢再去碰她。
    姬寰赶到爱妻身边，察探之下，发现胎儿完好无碍，但罗莎琳多处粉碎性骨折。若是搬动她，引起剧痛就罢了，还非常可能使断骨伤及重要器官、神经、动脉，那时就回天乏术一尸两命了。
    姬寰压抑住悲痛与忧虑，用力思索解救爱妻与她腹中骨肉之道，而唯一的答案就是向大哥求救，全世界只有周朝才能提供可以拯救罗莎琳的先进外科手术。
    姬寰在罗莎琳躺着之处，围着她搭起了奈米碳管复合纤维帐棚，请赫立西酋长安排好照顾她的人手，整备好旅行的给养，然后告诉爱妻他这就去请全世界最好的医生来救她，要她耐心等待，坚强活下去。
    姬寰一人三马、简装轻载地出发了，他没有向东循来时原路回去，那太远了。姬寰向南走，他要去雅典，那儿应该已经有中国大使馆了。今年春季在雅典设立大使馆是大哥姬宇的既定计画，大哥执行计画向来不会延误的。
    姬寰以三匹骏马交替乘骑，绕过了阿尔卑斯山东端后，并没有直直南下走巴尔干半岛(註二)，而是向西行，经卢比安纳盆地(註三)与威尼斯湾(註四)北岸，改走亚平寧半岛南下。他选择这个路线的原因是，如果走巴尔干半岛南下的话，那得穿越地形破碎的第拿里山脉(註五)，跋山涉水起来，骑马还没有走路快。倒不如寧可加上一段海路，而走亚平寧半岛。那儿除了在亚平寧山脉东麓有一段大约三百公里长的丘陵海岸之外，其馀一路地势平坦，可纵马急驰。即使再加上海上路程，算起来这条路线要比走巴尔干半岛至少快上三天。
    (註一)依《thecambridgehistoryofhellenisticphilosophy》，竇法德生于公元前371年，卒于公元前287年。
    (註二)巴尔干半岛以及下文之卢比安纳盆地、威尼斯湾、亚平寧半岛、亚平寧山脉、第拿里山脉等地名皆借用当今名称。
    (註三)卢比安纳盆地，ljubljana，位于斯洛维尼亚中央。
    (註四)威尼斯湾，gulfofvenice，位于亚得里亚海北部。
    (註五)第拿里山脉，dinaric，亚得里亚海东岸的山脉。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五章[鶺鴒在原]

    姬寰的目的地是布伦迪西(註一)，那是一个希腊城邦，是当时亚平寧半岛与巴尔干半岛商贸往来最主要的港口，他打算从那儿搭船去雅典。
    姬寰到了布伦迪西，发现恰好有一艘货船即将开往雅典。这艘船是从叙拉古(註二)来的，在布伦迪西交易了部分货物，此时又将人与货把整艘船装的满满的。船长说他无权把货卸下，空出舱位让给姬寰。不过看在金子的份上，船长倒指出了一条明路，就是叫姬寰去求这艘船的船东试试。船长说他的老闆叫「菲迪亚斯」(註三)，这趟恰好随着这班船要去雅典，正住在城里的客栈，很好找的。
    菲迪亚斯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前额饱满，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一见到姬寰是个中国人就很热情的招呼，因为他此行正是要到雅典去申请前往中国做交换学者，对中国充满了好奇心。
    姬寰把自己急于赶赴雅典的原因说了，请求菲迪亚斯务必让他搭船，救救自己的妻儿两条性命。这个理由让菲迪亚斯无法拒绝，就答应设法腾出舱位，让姬寰搭个便船。
    在海上航行两天后，姬寰终于到了雅典。这两天他与菲迪亚斯促膝倾谈，结成了好朋友。姬寰到了中国大使馆，把情况向他的三弟萇申大使说了，兄弟俩就不忙叙亲，急忙一头鑽进了电报室里，给大哥姬宇发了封长长的电报。姬寰在电文中大致说明了这一年多来的经歷，重点是详细描述了妻子罗莎琳的伤势，请求医疗救援。
    救援计画很快就拟定好了，特遣医疗团队将在二十四小时内由广州登船，估计啟程二十一天后可抵达赫立西。在此之前，由大使馆抽调驻馆医师以及警卫连的三十名卫兵为先遣小组，携带通讯设备及护理与急救资材，随姬寰返回赫立西，准备接应医疗救援团，并预防罗莎琳情况恶化。安排停当，姬寰不稍耽搁，立即僱了船，带着救援先遣小组循来时原路赶回赫立西去了。
    至于菲迪亚斯，萇申则给予特别关照。萇申告诉菲迪亚斯，说中国十分感谢他协助援救中国皇帝的弟媳与姪子，无论马其顿当局是否批准他的交换学者申请，他都是中国的贵宾，大使馆会周到地安排他前往中国访问学习。
    ……
    话说回十来天之前，当姬寰出发求救不久后，赫立西酋长得报，说勃艮第人(註四)在马尼莫(註五)部落隔着斯夫拉特卡河(註六)的对岸集结了三千多人，看来是要从该处大举进犯路吉尔了。而赫立西与其他路吉尔部落，都是沿着斯夫拉特卡河分佈的。顺便一提，经过这么往南方来回跑了一趟，此时姬寰已能精确定位赫立西的地理位置了，就是在当今捷克的布尔诺市(註七)。当然；姬寰并没有听说过“捷克”与“布尔诺”，此处是说给本书读者们听的。
    由于赫立西酋长是路吉尔的联军统帅，责无旁贷，就率领了三百名战士匆匆赶去与其他部落会合，准备迎战勃艮第人。
    在此说明一下，路吉尔是个部落联盟，平常各部落各过各的，并没有什么国王来管谁。若一旦各部落联合起来与外族交战，那大家就会公推一位联军统帅，来领导全体路吉尔部落作战。由于赫立西酋长驍勇善战，是公认的路吉尔第一勇士，所以每次组成联军时，他总是毫无例外的被推戴为统帅。
    勃艮第人早预料到这位路吉尔统帅的行动，便派出一支刺杀小队潜入路吉尔境内，躲藏在赫立西前往马尼莫必经的路上，于是赫立西酋长就中了这个埋伏，被人瞅准目标，乱箭射成刺蝟。
    这时姬寰带着先遣小组兼程急驰，奔回了赫立西，赶到了爱妻身边。罗莎琳告诉他这儿发生的事，还说鲁道夫到路吉尔大营去了，他发誓要復仇，与勃艮第人死战到底。罗莎琳央求姬寰去保护鲁道夫，别让那孩子也送命了，她自己不会有事的，会静静等待夫君与弟弟平安归来。
    姬寰瞭解鲁道夫个性，他说死战到底那可是不打折扣的，要救他一条小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打赢这一仗，于是姬寰就带着三十名卫兵赶往马尼莫去了。
    路吉尔联军因为失去了统帅而乱成一团，各部落只顾忙着争吵该由谁来继任统帅，竟任由勃艮第人全军顺利过河，在斯夫拉特卡河东岸站稳了脚跟。眼看就要会战了，而路吉尔却还没有组织妥当。
    由于姬寰的威名在路吉尔人尽皆知，所以他就不受阻拦地闯进了酋长们的会议场。姬寰见场中闹哄哄地吵成一团，心头火起，就拔出掩日宝剑，大喝了一声：「呔！」，一剑就把一颗大树拦腰斩断，轰然倒下。顿时场上人人张开大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听得姬寰说道：「我来指挥，谁要不服，现在就来和我比武！」。
    第二天一早，路吉尔两千五百战士与勃艮第三千四百战士排开阵势，开始廝杀。接战没多久，路吉尔的中军就开始且战且退，勃艮第人兴奋地追上衝杀，可是路吉尔军的两翼仍然牢牢钉在原地，并未后退半步。于是两军的阵线就形成了两个新月形，路吉尔军的新月形向内凹，而勃艮第军的新月形向外凸。于是姬寰就带着三十名骑兵，绕过阵线左翼，扑向勃艮第军的右翼背后。
    虽然这支迂回包抄的兵力只有三十一骑，但却有三十把突击步枪与一张高科技弓，一霎时箭如连珠，弹若雨下，造成大量杀伤，使勃艮第军右翼招架不住，往中央退却。紧接着姬寰他们就掉头去攻击勃艮第军的左翼背后，產生了同样的效果，使得勃艮第军左右两翼都往中间挤。路吉尔军的两翼顺势追上，最后两翼合拢，形成包围之势。如此勃艮第军人数虽多，但因挤成一团，只能由外围的少数人应战，而路吉尔军人数虽少，却能全线发挥战力，优劣之势至为明显。
    姬寰箭袋里的箭射完了，中国士兵们也打光了每个人仅有的五匣子弹，于是他们挥舞军刀，策马衝击。勃艮第人原本就败象毕露，而且这些蛮族从来没有与骑兵交过手，不知如何招架，经此衝击很快就死的死降的降，全军覆没。
    此役姬寰成功地抄袭了七十五年之后「坎尼会战」的战法，不但以少胜多，甚至还全歼敌军。这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使得日耳曼眾人对姬寰佩服的五体投地，敬若天神。但姬寰自己却心里难过，因为死伤实在太惨重了。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大哥总是千方百计的避免打仗，可是大哥身具神通大能，不杀一人就能制服千军万马。而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事到临头之际，除了这种野蛮的手段之外也别无选择了。
    姬寰已不想再看到暴力争斗，所以当几个部落为了争夺战利品，眼看就要打起来的时候，他就主动出面仲裁，而争议各方居然也都乖乖地接受了他的裁处。在过去一打完仗联军就解散，不会有人再听统帅的，这回将统帅权继续保留下来的情况，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或许这就是王权的滥觴吧？
    ……
    十天后，船坞登陆舰卢山号在好客海西北岸的伊斯特河出海口下锚，坞舱门打开，驶出四艘气垫登陆艇，往伊斯特河上游而去。这四艘气垫登陆艇中有两艘载着医护团队、医疗器材与药品，以及兴建临时手术室所需的建材、机具、发电机、工程人员等等。而另外两艘则满载这四艘艇来回所需的燃料，因为此去赫立西远达两千公里，跑一趟单程就得中途加油六次。
    这四艘气垫登陆艇沿伊斯特河一路逆流而上，在德文(註八)转入摩拉瓦河(註九)，驶了七十公里就转入了塔亚河(註十)，沿塔亚河又驶了五十公里，便进入了斯夫拉特卡河。如此在内河中行驶了两天，终于到达了赫立西。
    三天后，特遣医疗团队为罗莎琳进行了漫长的手术。全程平安顺利，罗莎琳身上所有的断骨全都接好固定住了，但碎断处愈合需时四个月，而完全恢復则至少要半年。
    显然两个月后罗莎琳无法自然分娩了，必须以剖腹法来生產。此去桃花源的路程需时二十多天，如果尽早出发，当可在预產期之前到家。可是万一早產了呢？那不是得在船上剖腹接生了吗？虽说卢山号上医疗设施完善，但姬寰还是将这层顾虑对罗莎琳说了，表示会尊重她的意愿。
    罗莎琳沉默了一会儿，却说她相信在夫君的照顾下，无论如何安排，自己与孩子的安全绝无疑虑，她也很想回中国见见婆婆、奶奶、大哥以及小姑，这些都没问题，但却放心不下小弟鲁道夫这唯一的亲人。
    (註一)布伦迪西，brentesion，约当今义大利apulia大区brindisi市。
    (註二)叙拉古，siracusa，即今义大利西西里岛的siracusa。
    (註三)菲迪亚斯，pheidias，叙拉古贵族，天文学家，阿基米德的父亲。
    (註四)勃艮第人，b?rguntan，日耳曼民族的一支。
    (註五)马尼莫，manimer，路吉尔人的一个部落，见tacitus《germania》。
    (註六)斯夫拉特卡河，svratka，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在捷克境内。
    (註七)布尔诺，brno，位于捷克southmoravian州。
    (註八)德文，devin，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在斯洛伐克bratislava市。
    (註九)摩拉瓦河，morava，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多瑙河的左岸支流。
    (註十)塔亚河，thaya，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摩拉瓦河的右岸支流。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六章[恩威并施]

    鲁道夫继承了赫立西酋长之位，这对他而言是很危险的。因为难免会有人找他挑战比武，争取酋长宝座。而他年少力弱，一不小心就会在比武中丢了性命。再者，这里是个战争频仍的世界，就算鲁道夫没有因比武丧命，但是在对外的战争中，以他拼命三郎的个性，也非常容易捐躯沙场。总而言之，这个少年失去了父亲的保护，恐怕难免要英年早逝。当然；如果他有无敌战神的姊夫罩着，那就完全不同了。
    罗莎琳没有恳求姬寰留下，如果夫君决定要回中国，她会毫无怨言地顺从。但姬寰不能假装不知道爱妻内心的恐惧，何况他也很喜欢鲁道夫这个小弟弟。姬寰慎重考虑之下，觉得他不可能长期地留在此处保护鲁道夫，只有让这个地方长治久安，停止一切暴力争斗，才是釜底抽薪之道。于是他就坐在电报机前面，与大哥开了个长长的电报会议。
    万里之外的姬宇陷入了沉思。原本在他的规画中，欧洲的优先顺序是排在很后面的。而且由于他扩张的太快，朝廷的财政已经很紧绷了，现在就去经略欧洲，实在颇为吃力。虽说家里有取之不尽的金子，但不能不加节制的花用，否则就会造成可怕的通货膨胀。不过；从过去到现在冥冥中总是有一隻看不见的手，拨弄这拨弄那的，不断逼着他加快步伐，似乎在说：「赶紧加把劲，别怕，有我在罩着呢！」。想到此节，姬宇就打定了主意，发电告诉姬寰：「同意，就这么办！」。
    ……
    中国驻雅典大使姬寰立刻跑了趟色雷斯侯爵国，租下了伊斯特河出海口的一块两百平方公里大土地，那地方称为穆里吉奥(註一)。
    一个月后，四艘船坞登陆舰到达了穆里吉奥，卸下一批设备资材以及工程人员，在岸边兴建了一座临时的浮动码头。
    这四艘船坞登陆舰同时还带来了两艘五百吨级的内河自推驳船，以及两艘「沅陵」级巡逻舰。沅陵级巡逻舰是一款近岸与内河通用的动力船舶，配置舰员二十三名，装备一门40公釐快砲及两挺12.7公釐重机枪。它的船身以铝合金打造，排水量三百吨，吃水只有1.3公尺，安装了两具每具八百匹马力的柴油内燃机，能在水流湍急的河流中轻松逆流航行。
    而那两艘驳船则满载着麻布、棉布、不銹钢器皿、油、盐、糖等物资，在沅陵级巡逻舰的护送下运往赫立西。姬寰用这些物资向路吉尔各部赎回了全部的勃艮第战俘，放他们自由回家。此举赢得了全体勃艮第人的心，再加上姬寰神武无敌的威名，还有他带来的先进文明，让勃艮第人既感恩；又畏威；更艷羡嚮往。于是各部落一个一个地跑来输诚，没多久整个勃艮第部族都归顺了，酋长们联合起来给姬寰上了尊号：「勃艮第国王」。
    路吉尔人听到消息后坐不住了，他们想姬寰本来是我们的，怎么反倒被勃艮第人抢了去呢？因此为了避免吃亏，路吉尔各酋长就联合起来，共同宣称姬寰是「路吉尔国王」。
    勃艮第国王兼路吉尔国王姬寰，把他的国都设置在德文。这儿离赫立西不过一百六十公里的路程，他可以常常回赫立西巡视一下，吓阻旁人来欺负鲁道夫，这让罗莎琳感到很放心。
    选择德文做为「勃艮第＋路吉尔」国的国都，当然不会只为了私人因素，而更重要的考量是德文滨临伊斯特河干流，能够通达千吨级的驳船。事实上穆里吉奥的临时码头搭建完成之后，就立刻来了一艘接着一艘的灵便型散货船(註二)停靠，源源不绝地将大量设备资材，与工程师、医师、教师、士兵、官吏等人员运送到了德文，要将德文建设成一座功能完善的都会，使之成为中国在欧洲发展的中央基地。
    ……
    第一百二十二届奥运会的第二年春天，即公元前290年，马其顿王夫；就是雅典娜女王的丈夫；米南德，在游泳时出了意外不幸溺毙(註三)。雅典娜二世与米南德父女情深，十分亲爱，父亲的遽逝对她打击非常严重，因此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日益消瘦。雅典娜女王痛失爱侣，原本也是悲痛欲绝，人生无趣。可是当雅典娜见到女儿痛苦成这个样子，就忘了自己也一样痛苦，反过来强顏豁达，千方百计地去宽慰女儿了。
    在用尽各种方法都不能缓解雅典娜二世的悲痛后，雅典娜女王施出了最后绝招。雅典娜知道女儿对外婆感情之深厚，丝毫不逊于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于是她就把家庭的最高秘密告诉了女儿，刚好雅典娜二世也即将年满二十岁，可以承受的住那个震撼了。
    当雅典娜二世听完了之后，让她縈怀脑际、充塞心绪的倒不是“外婆长生不老”、“外婆今年两百零九岁”这种惊天大秘密，而是“外婆还活着！”。
    雅典娜二世要去找外婆，此情此景之下，雅典娜女王无法拒绝，她只能设法助女儿达成这个心愿。
    于是不久后，雅典娜女王就宣佈特派王储雅典娜二世公主为特使，代表马其顿帝国女王国事访问中国，并要求中国驻马其顿大使萇申全程陪同。
    ……
    姬宇接到了萇申的电报，立刻觉得这事很不简单。首先；他猜想盖亚恐怕还真的就藏在中国，但雅典娜也找不到她，所以才这么高调、大张旗鼓地派女儿来晃悠，希望盖亚会主动来找外孙女。但是雅典娜女王为什么要找盖亚？是不是她准备採取什么重大行动，而需要盖亚的支持？
    其次；从他获知的马其顿政局情报上研判，斯基泰情势不稳，雅典娜二世公主或许不会一路风平浪静。于是姬宇除了回电给萇申，同意了雅典娜女王的要求之外，同时还把这情况通知了天山都护府总督李璣，要他提高战备准备应变，并且派遣一支精锐的骑兵旅，前进到阿古(註四)待命。阿古位于国境的最西前沿，是北线丝路的必经口岸。
    此外；周朝在西方世界目前仅在雅典、塞琉西亚、亚歷山卓、以弗所、穆里吉奥、德文等六处设有无线电站台，这可无法应付即将来临的变局。于是姬宇急令外交部特务局，火速派员前去聂伯城与塔纳伊斯(註五)架设无线电站台。
    雅典娜二世公主率领马其顿帝国特使团出发了。特使团由已跑过三趟中国的富商安德洛尼卡担任嚮导，而且还有中国驻马其顿大使萇申陪同。
    萇申大使带了两名中国大使馆官员，以及五名以罗氏考察团之名潜伏在希腊的周朝特务，他们是萇申特地挑选出来能打能杀的狠角色。这七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从头武装到脚，每个人都携带了突击步枪、手枪、两颗手榴弹以及掛满全身的子弹。
    特使团的船队从雅典出发后，经赫勒海峡(註六)、前海(註七)、牛渡(註八)、好客海，进入波里斯提尼斯河(註九)，沿河直上抵达聂伯城登岸。
    在此之前，雅典娜二世早就知道她的外婆来自中国，对中国充满了好奇，一等雅典的中国大使馆开馆，她便经常跑到找大使萇申问东问西。所以雅典娜二世原本就和萇申十分相熟，加之这一路上同船朝夕相处，距离陡然拉近了许多，彼此间更见亲厚。到了聂伯城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相当亲密了。
    十年前雅典娜女王分封诸侯时，将聂伯城保留了下来，做为王室的直辖领地。而原来的斯基泰就退到波里斯提尼斯河以东，分封了一个侯爵国，国都位于塔纳伊斯，领主是咱们以前见过的那位巴泽尔。至于波里斯提尼斯河以西，则分封了一个安特斯(註十)伯爵国，国都位于阿斯格陵(註十一)。
    巴泽尔原本就对获封侯爵相当不满，他觉得论资歷、论功绩、论兵力，他都应该得个公爵才是。只不过他对盖亚敬畏如天神，纵有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六年前盖亚死了，天下再无他畏惧之人，便不安分了起来。
    巴泽尔首先上书朝廷，要求晋爵为公爵，但被雅典娜女王拒绝了。后来他又自告奋勇要担任帝国的国务大臣，也被女王婉谢。巴泽尔于是恼羞成怒，便打定主意要造反了。
    特使团在聂伯城整队后向东进发，刚刚出城没多久，就传来消息斯基泰侯爵反了，巴泽尔自立为斯基泰国王，并举兵向聂伯城杀来。
    雅典娜二世考虑此去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若继续前进势必会被巴泽尔的大军追上，然后全部被人家歼灭。于是她下令全队退回聂伯城，那儿至少还有一堵城墙挡着。再说；聂伯城还有保安部队两千五百人，再加上随侍自己的五百禁卫军，或许能多撑几天…能撑多久就算多久吧！
    (註一)穆里吉奥，murighiol，借用今名，在今罗马尼亚tulcea县。
    (註二)典型的灵便型散货船吃水约10公尺，载重约32,000吨，有五个货舱，并装置四台荷重30吨的起重机。
    (註三)依《ashorthistoryofcomedy》，米南德于公元前290年游泳溺毙。
    (註四)「阿古」为本书新创地名，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哈萨克eastkazakhstan州ayagoz市。
    (註五)塔纳伊斯，tanais，位于当今俄罗斯rostov州myasnikovsky区heдвnгoвka村。
    (註六)赫勒海峡，ellispontos，即今达达尼尔海峡。
    (註七)前海，propontis，即今马尔马拉海。
    (註八)牛渡，Β?σπopo?，即今博斯普鲁斯海峡。
    (註九)波里斯提尼斯河，Βopuσθ?νη?，即今聂伯河。
    (註十)安特斯，antes，即东斯拉夫人。
    (註十一)阿斯格陵，azagarium，约当今乌克兰kyiv市。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七章[炼狱天堂]

    巴泽尔来得好快，特使团才退回聂伯城三天，他的三万六千大军就团团围了上来。而雅典娜二世派去雅典求援的信差，也在波里斯提尼斯河口被巴泽尔的舰队挡住，退回了聂伯城。看来巴泽尔是衝着雅典娜二世来的，陆路水路都将之封锁，明摆着存心要马其顿王储的小命。
    能不能杀掉雅典娜二世，对于造反的成败有极关键影响。因为雅典娜二世是阿吉德王室仅存的血脉，她一死王室便后继无人，无法延续下去，而一个无法延续下去的王朝是无法让臣子们效忠的。杀了这帝国唯一的继承人，就等于让帝国分崩离析，到时雅典娜女王别说号召诸侯勤王围剿巴泽尔，甚至连自保都有困难。
    因为姬宇还不想让外国人知道有无线电这种玩意，为了到时候能演得逼真一点，姬宇就没有向萇申透漏聂伯城暗中设有电台。所以在特使团退入聂伯城之时，萇申就派了一个三人小组前去中国求援。但这个小组运气很背，在途中撞上了巴泽尔的大军。他们虽有先进的武器，但人数较之对手太过悬殊，在击毙了近两百名斯基泰战士之后，弹尽力竭，两名队员不幸牺牲，倖存的一员折返逃脱，在大军合围直前衝回了聂伯城。
    萇申决定孤注一掷，他集中了所有的五名队员，亲自带队，要进行夜战突围。出发前他向雅典娜二世保证，他在带领队员衝出包围圈后，就会回来陪着她守城，与她同生共死。若在平时，这种肉麻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但在这种不知有没有明天的生死关头，也没什么好顾忌的，萇申的内心起了这样的念头，他就诚实地说出来了。
    雅典娜二世深深地盯着萇申看了好久，缓缓说了声：「好！我等你。」。
    那夜的一场血战，中国队员又牺牲了两人，但成功突围了。萇申也如约又杀了回来，由于此举大出敌人意料，倒也被他如愿衝回城里。
    萇申身受两处箭伤、一处刀伤。雅典娜二世亲自为他包扎伤口，两人肌肤相亲，彼此都震了一震，四目交投，心如明月相照。
    第二天一早，敌军开始攻城。萇申一手持长剑一手持短剑，雅典娜二世一手持盾一手持剑。两人见面点点头，相视一笑，连袂登上了城头。
    ……
    其实在巴泽尔起兵的第一时间，周朝驻塔纳伊斯情报站就急电潕阳总部，报告了这件大事。姬宇一接到报告，就准确研判巴泽尔首先要向雅典娜二世下手，他便命令天山都护府总督李璣按预定计画展开行动。
    在阿古待命的第七骑兵旅立即出动，向聂伯城进军。而李璣也亲自领兵一万两千人，由金满发兵，随后跟进。
    所以从聂伯城突围出来的那三名萇申的随员，只跑了七天就碰上了第七骑兵旅。否则从聂伯城到阿古口岸快马要跑十五天，一来一回就是三十天，那还得了？到那时聂伯城早已城破，而萇申与雅典娜二世都尸骨已寒了。
    第七骑兵旅接触了聂伯城突围人员，情势因此明朗，再无悬念，整个西北军团远征军进入作战状态，全速西进。其实统帅李璣早就掌握了情报，只是他得遵旨严守聂伯城设有电台的秘密，假装直到现在才能确认情势。
    ……
    巴泽尔军每天都来攻城，以消耗守军的兵力。在每个白天，萇申与雅典娜二世併肩作战，阴阳剑与越女剑合璧威力惊人，哪一段防线出现危机，他们俩人一赶到便总能击退敌人，化险为夷。在每个晚上，他们相偕巡视防线，悼死抚伤，鼓舞士气。在每个夜里，他们在彼此护理伤口，然后相偎相依，裹袍露天而卧。这些日子的聂伯城城头上，对萇申与雅典娜二世而言，可说是炼狱里的天堂。
    围城的第八天，守城的马其顿军兵力已折损三分之二，防线变得稀疏单薄，而敌人却源源不绝拥到城下，像蚂蚁一般地攀上云梯。眼看就要城破，萇申与雅典娜二世浑身浴血，互相深深凝视。这一对甫才定情的情人，以眼神繾綣缠绵，互道永别。
    就在这生离死别的当儿，突然一阵一阵的轰雷之声响彻云霄，一朵又一朵的硝烟飞石在斯基泰阵中炸开了花，炸得斯基泰军人仰马翻、阵势大乱。然后斯基泰军身后冒出滚滚烟尘与隆隆蹄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噠噠声响起，攻城军无论是在地面上的，还是爬在城墙上的，都随着噠噠声成片成群地应声倒下。
    眾人望去，见杀来的是一支两、三千人的骑兵，一面星空朱雀旗在队伍前迎风招展，那是中国的军队！
    这支中国骑兵人数虽少，但个个都端着突击步枪扫射，后头还有迫击砲与加榴砲不断地开炮轰击。斯基泰军人数虽多，但在这种雷霆万钧的降维打击之下，却完全无力招架，被打得狼奔豕突、仓惶四散。巴泽尔带着残兵败将，狼狈逃回塔纳伊斯。
    已登上城墙的斯基泰军，那机灵的见大势不妙，纷纷弃械投降。而那些傻傻还在打的，不多时也全数被歼。聂伯城之围解除，萇申与雅典娜二世死里逃生，宛如隔世为人，他们俩相拥而泣，久久不能分开。
    ……
    四天前雅典娜女王才得到巴泽尔造反；将女儿围困在聂伯城的消息。她等不及集中兵力，调集船舰，慌忙之中就只带了十五艘战船、七十多艘运兵船，以及五千名士兵前去援救。同时也传詔安特斯伯爵出兵，前去聂伯城勤王。
    在中国军队击溃聂伯城围城军的同时，雅典娜女王才在波里斯提尼斯河口与巴泽尔的舰队交战，虽然王军的战船数量比叛军还少，但女王还是凭着高明的将道打赢了此役。
    解除了水路封锁，女王率军匆匆赶到聂伯城，这时安特斯军也才姍姍来迟，但大战早已结束。雅典娜二世在萇申的协助下，正在清理战场、安葬死者、救治伤患、抚卹倖存，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她见到母亲前来，又变回了一个小女孩，投入母亲怀中眼泪哗啦啦直流。
    原本留在聂伯城警戒中国的第七骑兵旅，见马其顿女王领兵来到，便拔营返回金满。而李璣率领的远征军主力则直扑塔纳伊斯，如秋风扫落叶般地灭了斯基泰国。李璣派兵将巴泽尔全家解送聂伯城，交马其顿女王处置，自己则率军退至拉哈河以东，表示中国对马其顿的领土并无覬覦之意。可是当中国远征军过了拉哈河之后就赖着不走了，在大草原中央建立了一处基地，并派出部队四处去收服在草原上游牧的斯基泰人。
    虽然拉哈河以东并没有斯基泰国的居民点，也没有设置军堡，更没有派官、派军，在法理上不算是斯基泰的领土。但在传统上这儿是斯基泰人的游牧地区，可说是斯基泰的势力范围，或说是马其顿帝国的势力范围。姬宇利用斯基泰造反的机会，替马其顿狠揍了斯基泰，然后就顺便将这片广袤的大草原纳入中国版图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料来马其顿没有什么可说的，也不会在两大帝国之间造成紧张…姬宇现在还没有空去跟她紧张。
    雅典娜女王把巴泽尔全家都处死了，另外派了一名忠厚老实的老臣接任斯基泰侯爵。对于中国军队在拉哈河东边活动的事，她没说什么，毕竟这回欠了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她倒是十分关切中国军队在战斗中所展现的强大火力，向当时目睹的守城官兵询问的很详细。雅典娜对于中国武器的先进甚感压力，心想在派遣交换学者的时候，得交代那些学者特别要学习中国武器的製造技术。
    雅典娜觉得女儿的情况很不对劲，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女儿在谈恋爱了，而且恋爱的对象是中国大使。她想，乖乖隆地咚，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哪？
    ……
    马其顿王储雅典娜二世公主访问中国，这事被周朝廷大力宣扬，搞得天下人人皆知。只不过周朝廷管辖之外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马其顿」这个国家，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只听说那儿的人鼻子都很大，像貌十分有趣。
    姬宇派出大量耳目紧盯着雅典娜二世，就等着她的外婆盖亚现身造访。而且他知道盖亚精擅易容变装，就命人每日清点马其顿代表团的人数，免得盖亚混进了雅典娜二世的随员里头。
    姬宇一连等了二十天，却毫无动静，让他大感意外。姬宇想了想，他不相信盖亚不会来看看外孙女，肯定是自己的佈置出了什么漏洞，除非盖亚已经死了，否则这时盖亚八成已在雅典娜二世身边了。可是他六年前见到盖亚；或说西奥多；的时候，那老太太还活蹦乱跳的，硬朗的很，现在应该还健在才是。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八章[颠峰对决]

    姬宇找了把长剑系在背上，这剑是身着正式礼服时拿来装饰用的。照说武功到他这种境界，手中有没有剑其实毫无差别，不过他要去面对的是这世界上唯一差堪为对手之人，还是对人家表达一点尊重态度的好。
    姬宇随风飘出了潕阳王宫，化作一道天际的流星，向张家界飞射而去，而雅典娜二世正由萇申陪着在张家界游山玩水。
    姬宇只花了约摸四个小时就“飞”到了张家界的天门山，他站在山顶上仰天长啸，啸声宛如轰雷奔腾远去，数十里外皆清楚可闻。
    盖亚已顶替了一名斯基泰老女侍的身分。这老女侍跟了盖亚祖孙三代了，这回随侍雅典娜二世身边来到中国，却在来张家界的半路上被盖亚调了包，藏身在沅陵的一处民宅中。
    盖亚正在饶富兴味地听着外孙女絮絮叨叨地说她的意中人如何如何好，就听到了姬宇的啸声。她笑着打断雅典娜二世的话，道：「你的准大伯要找我打架呢！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来。」。
    姬宇即位为天子后就公开了他的家世，是以盖亚知道六年前她见的那位罗氏少东罗裕，就是当今天子姬宇。而且雅典娜二世也去过桃花源禁宫，见了萇申的家人，知道天子是萇申的亲哥哥。盖亚既知刚刚长啸者除了姬宇外别无他人，因此就开玩笑地说那是雅典娜二世的“准大伯”在找她。
    盖亚嘴巴上轻松，内心却不敢大意，她紧了紧大有空明神剑，跃出客栈向啸声来源处飞驰而去，一边跑一边也发出了啸声来回应姬宇。
    姬宇的啸声如龙吟大泽，雄壮宏伟；而盖亚的啸声则如凤鸣九霄，清越嘹亮，却也没有被姬宇的啸声压过去了。
    盖亚到了天门山巔，姬宇凝视着她飞身落地。既然是一个挑战，一个来应战，那就不多废话，彼此先伸量一下再说。
    盖亚施出了「八九玄功」中至高无上的心法「蜉蝣万古」，这心法一经展开，时间的流逝便宛如停顿，空气凝结，万物静止，就等着她为所欲为。这已是人类武功中最颠峰的成就，在越女剑一门中称为「天地不言」之境，意思是此境界已夺天地之造化，让天地都惊讶到无法言语。若在平常，盖亚也不是随时都能臻此境界的，但此时受到面对天下最强大对手的激励，竟然就顺利地施展开来。
    但万物静止并不包括姬宇，他不但一切如常，没有呆立在那儿等着盖亚为所欲为。更且他的“时间正常流逝”状态还扩及了他的四周，只见他的周围依旧轻风徐拂，叶落草掩，而且这个“时间正常区域”愈扩愈大，将盖亚的“时间冻结区域”压缩的愈来愈小。
    其实姬宇并没有施展这个功那个功的，他就只是站在那儿做他自己罢了。只要有他在，他的周遭便四时行焉、草木生焉，天地本来该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天地就是如此，又何需多言呢？
    盖亚明白自己无法与天地相争，便收摄了神功。姬宇微微一笑，说道：「不打了吗？」。
    盖亚撇撇嘴，道：「我是凡人，你已经不是人了，咱们对打不公平。」。
    照说一个斯基泰老太太撇嘴那是绝对谈不上“娇嗔”两个字的，但不知怎么姬宇望着盖亚就感到一阵剧烈心跳。他又惶恐又吃惊，人家可是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了，自己却好像深深被她吸引似的，这是怎么啦？
    姬宇为掩饰心中慌乱，就找话来说，他道：「说得也是，我艺自天授，自己没下过苦功，的确没什么值得骄人之处。而你以一己之力把功夫练到这种地步，这一点我远远不及，万分佩服。」。
    盖亚望着姬宇，觉得一阵晕眩，六年前与梦中情人相会的那种悸动又回来了。难道梦中那人竟然是他？而不是赵雍？她心中一片混乱，也跟着有口无心地随意说道：「知道就好，那就算平手吧…嗯，我是叫你罗大少爷呢？还是这回该向天子参拜了？」。
    姬宇笑道：「就叫我姬宇吧！那您呢？该称呼前辈『西奥多』还是『盖亚』？」。
    盖亚心想这傢伙可真厉害，竟然猜到了我是盖亚，看来他派人盯着雅典娜二世是为了找我。于是她说道：「没错，我就是雅典娜二世的外祖母盖亚。那么；陛下找我除了比武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姬宇点点头，道：「有的，不瞒前辈，姬宇此来是因为心中有重大疑问…」，他顿了顿，向盖亚平视正立，拱手长揖，恭恭敬敬地说道：「…乞请前辈回答解惑。」。
    盖亚有点吃惊，不知他要问什么，难道他还知道些自己别的秘密？便说道：「有什么疑问，说来听听吧！」。
    姬宇郑重无比、一字一字地问道：「敢问前辈是从哪个时代来的？怎么来的？来此有何目的？」。
    盖亚完全没有穿越时空的概念，她也从没想过自己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种鬼问题，所以她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她的确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姬宇此问也并非无的放矢。因此盖亚十分困惑，不知该如何回答。
    犹有进者，盖亚原本就怀疑周天子姬宇与她一样，拥有另一个时代的记忆，否则周朝那许多先进的科技是怎么来的？但今日听姬宇这么一问“从哪个时代来的？”，倒透露了他其实并非只是拥有另一个时代的记忆，而根本他就是从另一个时代跑来的！也就是说，他从她的梦境中而来，来到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来到她的面前！
    那么；是他吗？自己梦中刻骨铭心的爱人是他吗？
    盖亚心绪大乱，她叹口气，说道：「妾身一时无法回答这些问题，需要点时间想一想，梳理一番，待自己搞清楚了再回稟陛下便是。」。
    姬宇见盖亚的神态语气都很诚恳，恍然大悟原来她自己也糊哩糊涂，那就应不致于有什么改变歷史的图谋了。于是他放下了心，说道：「欢迎前辈随时来找我，很期待早日再相见。」。
    姬宇正要告辞离去，就被盖亚叫住，她道：「且慢，妾身有一事相求陛下。」。
    姬宇驻足，道：「前辈请说。」。
    盖亚说道：「不知太后对舍外孙女的印象如何？是否认为她足堪匹配令弟？」。
    姬宇没想到盖亚要说的是这档子事，哑然失笑，回答道：「雅典娜二世公主仁爱孝悌、秀外慧中，家母对之非常喜爱，认为她是舍弟的不二良配。」。
    盖亚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府上去雅典提亲吧！难道还要咱们女孩儿家先开口？」。
    姬宇哈哈一笑，道：「说的是！说的是！姬宇这就回去稟报家母！」。
    ……
    一个月后，萇申陪伴着雅典娜二世回到了雅典。这回姬宇决定对亲家略为开放一些，不再严格隐藏周朝的科技实力。便让他们俩带着整个马其顿带表团，还有扈从公主的五百骑马其顿禁卫军，搭乘「黄山号」与「峨眉山号」两艘船坞登陆舰，从广州出发，由海路航行两万五千七百公里，直抵雅典。
    随行的还有周朝的正二品大员；外交部长胡衍，他代表周天子来向雅典娜女王提亲，为周天子的胞弟萇申公爵，求娶雅典娜二世公主。
    原来姬宇为了弟弟在身分上能与女方匹配，于是就封了萇申为「亲远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而且太后杜攸也把罗氏產业中的富世与南安盐矿，转移產权到萇申名下，让萇申成了个大财主，使他在财富方面也搆得上女方，谁也不能说他高攀了。
    雅典娜二世把外婆的亲笔信交给了她的母亲。雅典娜女王看完了信，眼睛湿润地抚摸着母亲的手泽，含笑对她女儿说道：「傻孩子，没有外婆交代我也会同意你和萇申的婚事，你喜欢他那才是最重要的吶！」。
    黄山号与峨眉山号两舰除了载回访问中国的马其顿原班人马，以及中国王室馈赠的大量礼物之外，还带来造纸与印刷的全套机器设备，以及相关技术人员。这是中国特使姬超；现在雅典娜女王知道那就是中国天子姬宇；答应过的援助物资，而他实践了诺言。
    一个月后，马其顿王储雅典娜二世嫁给了中国的萇申公爵，周朝太后杜攸也不辞万里地亲自跑来参加这个盛大的婚礼。
    姬宇没有来，因为他刚刚在实验室里成功製作出了硅平面式电晶体、硅平面处理积体电路、互补式金氧半导体、微处理器等等半导体基础元件，正忙着建立工业化生產能力，不可能离开这么久跑到雅典去。
    姬宇虽然没能够亲自参加婚礼，但他派胡衍为贺婚特使，送来了一份珍贵的贺礼。姬宇把赵雍送给自己的「干将」剑，以及从甌越君诸稽宰勛那儿收缴来的「莫邪」剑，都当成了萇申的新婚礼物，聊表弥补亏欠之意。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九章[喜事连连]

    萇申婚后的次年，即中华两千三百八十九年；或公元前289年，雅典娜二世產下一名女婴，命名为「萇攸?雅典娜?阿吉德」。在西方世界人们称她为「雅典娜三世」，而在中国她就叫做「萇攸」。
    施夷光得到消息，在萇攸满月之时赶回来看曾孙女了。令她喜上更喜的是，雅典娜三世竟然是受太清元气化育的体质，这在一百万个人里头也很难找到一个，她的女儿、孙女都没有这样的天赋。
    于是施夷光就多留了数日，将「八九玄功」心法默录成册，留给了这名天才女婴。此外她意犹未足，又把「瓦希什塔圣火功」的五百七十六个图案画了下来，雅典娜三世将来能不能领悟，就看她自己的慧根了。至于越女剑派的内外轻功、拳剑暗器，以及「那若巴六瑜伽」等功夫，雅典娜一世与二世都很精通，自然会传授给她。
    不久之后，埃及也传来喜讯，托勒密二世努力追求了两年，终于赢得了姬婉的芳心，小俩口要结婚了。
    周朝太后杜攸又一次远游万里，跑来埃及参加爱女的婚礼。杜攸为了让埃及人瞧瞧姬婉的娘家有多么先进，多么富裕，也就是说咱这宝贝女儿有多么不好欺负，便刻意命她搭乘的两艘卢山级登陆舰，直接驶入亚歷山大港。杜攸要秀一下这两艘艨艟巨舰，以及从她们肚子里飞出来的气垫登陆艇，好叫埃及人开开眼界，肃然起敬。至于她带来大批姬婉的嫁妆，也同样令人眼花撩乱，惊叹艷羡，自然不在话下。
    杜攸之所以这么高调，是因为埃及的宫廷斗争十分激烈，特别是姬婉的夫婿托勒密二世与他的异母兄长克劳诺斯(註一)，为争夺国君继承权闹的水火不容。杜攸藉婚礼的机会张扬一下姬婉娘家的实力，也是助托勒密二世一臂之力，免得万一女婿争位失败女儿也跟着倒楣。
    姬婉的二哥二嫂远道从德文跑来参加婚礼，三哥三嫂抱着姪女萇攸从雅典赶来了，贺婚之馀也让杜攸看看孙女。三嫂雅典娜二世是马其顿帝国的王储，也就是下一任的埃及国家宗主，她的蒞临亲至，当然对托勒密二世是个大大的加分。
    姬宇仍然没有来，他依旧实在太忙。姬宇已经在短短的二十年内，完成了第一次及第二次工业革命，现在又开始推动以半导体、电脑、网路、电子应用为主题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了。虽说这是他“前世”最拿手的领域，可是计画实在太多太大，人手又极度不足，搞得他事必躬亲，无法离开。
    基于同一个原因，么妹姬容也不能去埃及参加婚礼。姬容是个天才科学家与顶尖工程师，身兼好几个计画的主持人，在这当儿与姬宇同样地分身乏术。
    这天晚上姬容正在工业大学里她的研究室中挑灯夜战埋首工作，她辅导的交换学者菲迪亚斯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两碗泡麵一碟豆干，找她一起吃消夜。
    由于太后杜攸感念菲迪亚斯在援救媳妇与孙子一事上帮了大忙，菲迪亚斯一到了中国就邀请他进宫，请他吃饭，嘘寒问暖一番。菲迪亚斯表现的很好，很讨杜攸欢喜，就表示欢迎他常来玩，还要他称自己“阿姨”就好，别“殿下”来“殿下”去地叫得那么见外了。
    因此菲迪亚斯得了令箭，就毫不客气地常常进宫去玩。或精确地说，去看看那令他一见倾心；美丽又智慧的姬容公主。如此来往次数多了，菲迪亚斯和姬容相熟起来，情谊日篤。后来菲迪亚斯完成了中文课程要选择专业，他毫不迟疑地选了姬容任教的电子物理系，并且如愿以偿地成为由姬容辅导的学员。
    总之，今日此时菲迪亚斯与姬容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了，他俩边吃泡麵豆干，边天南地北的瞎聊。这会儿不知怎么聊到了歌曲，只听菲迪亚斯说道：「说起歌曲，倒让我想起还没听你唱过歌呢！可不可以唱一首中国歌来听听？…简短、通俗的小曲就好，好吗？拜託啦！」。
    姬容害羞地沉默了一会儿，她望望窗外的浮云掩月，触景生情，便轻啟朱唇，唱道：
    「月亮在我窗前徜徉，投进了爱的光芒。
    我低头静静地想一想，猜不透你心肠。
    好像今晚月亮一样，忽明忽暗又忽亮，啊…到底是爱还是心慌？
    啊…月光…」。
    菲迪亚斯觉得很动听，但听不懂歌词，便问道：「这首歌在说些什么？」。
    姬容瞪了他一眼，说道：「你问别人去！」。
    第二天菲迪亚斯就把这曲调哼给他的中文老师听，因而获告知了歌词的含意。他大喜若狂，就精心筹备了一场求婚的节目，然后得了个欢喜圆满的结果。
    太后杜攸感慨终于能在自己家里办一场喜事了，不过她没有因此搞得太囉嗦，一个月内就把小俩口送进了洞房。
    ……
    姬容结婚的这一年，是中华两千三百九十年；或公元前288年，秦国称“帝”了，而且还怂恿齐国一起称帝，好分摊一下天下反感的压力。由于各国忌惮秦、齐两国强大，不便直接遣责，但韩国的相国张平想出了个杀杀秦、齐两国的威风的办法。在韩国的倡议下，联合了魏、赵、楚、燕、宋、鲁共七国，公开向周天子上“皇帝”尊号，魏、燕、宋、鲁四国甚至把太子送来周朝当人质以示真诚。同时周朝还都洛邑，此城现在称为「京都」。
    经过六年积极建设，京都已成为一座宏伟的超时代大都会。这个大都会以三十三座桥樑跨越黄河、洛水、伊水，将河南河北连成一整片，并以棋盘状的地铁系统，将整个大都会联系起来。
    京都大都会以三层九宫格划分行政区域。最外层的四边八格为副都会区，是八个大型居民生活圈。中间层的四边八格为八个中央区，包括太庙、中央政府机关区、军事区、学术区、艺文园区、教育园区、运动园区及中心商务区。其他不说，就只说教育园区，内有「中央图书馆」、「歷史博物馆」、「自然科学博物馆」、「中央美术馆」、「京都动物园」等。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中央图书馆收藏了周室典籍、鲁国官书、萇家收藏等夏、商、周三代全中国的文献图册，还有印度全部的婆罗米文着作，以及雅典亚歷山大图书馆全部藏书的复印本，那些藏书以希腊文、波斯文、埃及文、拉丁文、腓尼基文、希伯来文、乌加里特文(註二)等文字书写。此外还有周朝中央研究院出版的学术期刊论文、周朝各大学的教材与参考资料、周朝中央档案馆解密的当代文书。总计馆藏图书两百六十多万册，几乎涵盖人类有文字以来，全世界所能找得到的所有文字记载。
    最内层的九宫格是皇城，其中坎宫为皇室家庙，乾宫为太皇太后居所，艮宫为太后居所，坤宫为皇后居所，巽宫为皇贵妃居所，震宫及兑宫为贵妃居所，宫宫为皇室家庭共餐与聚会之处，离宫则为皇帝办公与休息的地方。
    这样子预留了皇后、皇贵妃以及两位贵妃的居所，好像有点过度超前部署，皇帝现在连一个老婆都还没有呢！再者；皇帝姬宇又没说他打算讨四个老婆。不过这一切都是太后杜攸安排的，她说姬宇要讨四个老婆是卜算出来的结果，天命不可违。姬宇说依民法规定，大周是一夫一妻制，身为皇帝更应守法为民表率。但杜攸立刻指正了他的错误，说依大周宪法，皇帝只须遵守宪法，不受一切其他法律的约束。
    为了庆祝周天子荣获皇帝尊号，周朝邮局发行了纪念邮票，周朝中央银行也发行了新版千钱大钞，这些邮票与钞票上都印有皇帝姬宇的头像。不只如此，为了配合统一大业迈入新的阶段，藉由最新研发成功的数位处理与传输技术，以及刚刚佈建完成的微波中继网路，周朝统战部开始在全天下印刷发行「中华日报」，而该报首刊头版就是一帧彩色的皇帝玉照。
    ……
    赵雍凝视着摊在几上的邮票、钞票、报纸，又转头看看爱妻与爱儿，王后施夷光正在他身旁教导五岁的太子赵孝读书，突然间他吐了一口血，引来施夷光焦虑的眼神。赵雍用眼光瞄了瞄赵孝，微微摇头，意思是别吓着了孩子，就又回神望着那些邮票、钞票、报纸，陷入了沉思。
    中土各国中或有不少对周朝的强大与先进浑然不觉，但那绝不包括赵国在内。赵雍早就注意到了周朝无论是文治武功、内政外交都令他叹为观止，佩服的五体投地。特别是他们的工艺技术神奇无比，眼前的报纸就是明证，竟然在一天之内就将天下之事汇集刊出，这是怎么办到的？
    赵雍明白皇帝一统天下只是迟早的事，可笑有不少国君竟然见不及此，还在那边争什么天下？
    赵雍知道自己来日无多，赵国也国祚将尽，那没什么好勉强的。他只是放心不下爱妻爱儿，想尽量为他们做点安排。这个看来倒还大有可为，因为那邮票上、钞票上、报纸上的皇帝肖像，分明就是自己的好兄弟张三。
    于是赵雍拖着病躯去访问了皇帝姬宇，在官式的活动之后，姬宇在他的书房中与赵雍聊天叙旧。
    姬宇二话不说就抓起赵雍的手来把脉，并发现赵雍已是肝癌末期，他也无能为力，于是喟然放手，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赵雍笑道：「呵呵～咱们久别重逢，却不能好好喝上几爵，的确值得难过，老弟你是这么想的吧？」。
    姬宇道：「是，是，大哥依然那么豁达洒脱…嗯，咱们真的好久不见了，有十年了吧？」。
    (註一)克劳诺斯，ceraunus，托勒密一世与eurydice的儿子，其实他的名字也是托勒密，但为便于区分，本书中使用他的绰号「克劳诺斯」。
    (註二)乌加里特文，ugaritic，在公元前十四世纪至前十一世纪通行于埃及、安纳托利亚、塞普勒斯、克里特岛、美索不达米亚。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十章[英雄遗愿]

    姬宇感叹与赵雍一别就是十年。
    赵雍道：「可不是嘛！嘿，我就说嘛！十年前我就很纳闷兄弟这等人才怎么会干起游侠来了？原来是一国之君，天下共主，这才对嘛！」。
    两人间话了一阵子，赵雍神情一整，说道：「不瞒老弟，老哥哥此趟是来向你讨一笔旧欠的。」。
    姬宇回想了一下，想起十年前答应为赵雍做一件事，做为交换「干将」宝剑的礼物，于是笑道：「喔，欠债那自然要还，大哥要我做什么事？请说。」。
    赵雍道：「老弟你迟早要收回各国封地，一统天下，赵国也不例外，是吧？」。
    姬宇点点头，他知道赵雍不会拿这么大的事来讨人情债。
    赵雍道：「老哥哥求的是，当兄弟你收下赵国的时候，请一併把老哥哥的老婆与孩子也收下了。」。
    姬宇闻言吓了一跳，他希望是自己误会了这位大哥的意思，便说道：「大哥的夫人们、公子与公主们，做兄弟的自然应当尽心照顾，那还用说吗？」。
    赵雍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这可含混不得，须得交代清楚。其一；我说的老婆指赵国王后施夷光，其他嬪妃就别管了。其二；我说的孩子指赵国太子赵孝，其他公子公主不在其内。其三；我说请老弟“收下”的意思是，让施夷光当你的老婆，让赵孝当你的义子…这样行吗？」。
    姬宇明白赵雍这是在要求一个铁板钉钉的保证，让他的王后与太子得到最完美的归宿。说来这个要求上不违天道，下不负公义，并且各给那母子一个名分也的确为自己力所能及。所以除非想要赖帐，否则还真的无可推託，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赵雍大喜，呵呵笑道：「老弟放心吧！你那准老婆漂亮又能干，准义子善良又乖巧，收下他们不但不吃亏，还大赚特赚了呢！」。
    姬宇苦笑道：「话是这么说，但这只是咱们兄弟俩一厢情愿，此事还得要大嫂与世兄愿意才行吶！」。
    赵雍拍拍胸脯，道：「那就包在我身上了。」。
    ……
    赵雍返国后不久就过世了，享年五十二岁，諡「赵武灵王」。依其遗詔，太子赵孝即位为赵王，王后施夷光为太后，在新王成年之前听政监国。赵雍在临终前把王后与太子叫到床边，将他与皇帝的约定说了出来，并且希望她们母子能照办，好让他放心闔眼。那太子生性至孝，对父亲的遗嘱自然会谨遵不渝。而王后为了让夫君安心离去，也含泪首肯了他的要求，只是…她不知怎么会有一种作贼心虚的感觉？
    ……
    范旭在六年前跑到印度研究所学习印度语文，只一年就把婆罗米文、梵语、达罗毗荼语、摩揭陀俗语、乌荼俗语、马哈拉施特拉俗语都学了个精通。但她学成后却赖着不走，不是在姬宇身边跟前跟后，就是跑去找太后与太皇太后撒娇。
    早在十一年前姬宇为范旭治病之时，两人就建立了亲厚的情谊。再加上这几年的朝夕相处，那更是情根深种，已经不能没有彼此了。只差碍于发乎情止于礼，没有重演十一年前千仞绝洞中的旖旎风光。
    这情形太后杜攸与太皇太后羋煦看在眼里，自然欢喜期待。而范旭的爸爸范献也觉得以姬宇的人品才德，确是爱女托付终身的最佳人选。虽然姬宇是自己的结拜大哥，辈分上有点乱套，但大家不去提这一码事也就得了。至于范旭的母亲吴夫人，那就更热衷家里将出个皇后，就算范旭想回家，她恐怕还要把范旭赶回来呢！
    在太后杜攸的急急如律令催促下，而且姬宇也不想让范旭疑虑自己不够爱她，就同意结婚了。杜攸便委请德高望重的邓岳为媒，向范府提亲了。
    虽然姬宇没有搞什么浪漫的求婚节目，但范旭毕竟是个百分之百的古代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更且她知道姬宇爱自己发乎至诚，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范旭为了给姬宇准备一样特别的结婚礼物，就跑到咸阳去了。
    ……
    咸阳穰侯魏冉府上这天来了一位亲戚，那是魏冉的太太范夫人的姪女；陶朱氏的大小姐；才貌双全驰名天下，也是人尽皆知已内定为皇后的范旭。范旭此来没有什么特别目的，不过就是亲戚间走动走动，代表范夫人的娘家来探视家人。
    范旭才来了两天，秦王嬴稷就驾临穰侯府了。原来嬴稷此人既爱江山也爱美人，他听说舅舅魏冉家里来了个绝世美人，就忍不住随便找了个理由，跑来一亲芳泽。
    范旭听说秦王来了，便对随从吩咐道：「叶红，取我的枪来。」。这桿枪是姬宇以前用来充个门面的，现在让范旭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也能做做样子。
    嬴稷跟魏冉瞎扯了一阵子后，就说要见见远道而来的亲戚范小姐。穰侯府家僕回报，说范小姐正在后花园里活动筋骨，锻练武艺呢！嬴稷闻言便道：「那就不用请范小姐移步了，本王就去后花园观摩一下范小姐的武艺吧！」。
    嬴稷在穰侯府的后花园见到了范旭，此女果然名不虚传，美得沉鱼落雁羞花闭月，美得让他心头大动心痒难熬。只见那小美人舞着红缨枪，正施展一套枪法，什么「灵猫扑鼠」、「铁牛耕地」、「拨草寻蛇」，什么「搅枪抱琵琶」、「青龙三摆尾」、「解甲砑盖扎」，一招一式使得有模有样。
    那小美人一套枪法使完，微微喘气前胸起伏，红扑扑的脸颊带着细密的汗珠，特别娇媚动人，让秦王看得心荡神驰，遐思无限，平常精明无比的脑子，就一下子浆糊化了。嬴稷忘情地鼓掌，喝道：「好！好…好枪法！」，他及时剎车，把嘴边的“好美的人儿”硬生生嚥住，改口成了“好枪法”。
    范旭向秦王行礼接驾过后，秦王笑咪咪地说道：「自家人不用多礼，嗯，妹妹刚才使的是什么枪法呀？」。
    范旭娇滴滴地细声答道：「啟稟大王，这是皇帝哥哥教给我的『六合枪』，皇帝哥哥说这可是天下最厉害的武术呢！」。
    嬴稷听她左一口“皇帝”，右一声“哥哥”，不禁妒念大起，就说道：「喔，六合枪是名家不错，不过说它天下最厉害，恐怕就言过其实了呢！」。
    范旭满脸不信，但明显只是不敢出声反驳罢了。嬴稷心中不忿，决意今日要在小美人面前扫姬宇的顏面，长自己的威风。于是他说道：「妹妹要是不信的话，不然咱俩切磋几招，看看这枪法还有何疏漏之处。」。
    范旭见毫不费力就让这傢伙自动入壳，暗叹人云红顏祸水，诚不我欺焉。于是加把劲，说道：「是嘛？那咱们要不要下个睹注呢？」。
    嬴稷闻言正中下怀，哈哈一笑，道：「妹妹若赢了，本王便赔你黄金千鎰。而本王若侥倖胜了，那就请妹妹进宫来，咱们亲上加亲，本王封你为夫人。你瞧这样可公平？」。“夫人”是秦宫的后妃阶级，只比“王后”低一级，这算十分器重范旭了。
    嬴稷攥促范旭拿身子做赌注，是美滋滋的如意算盘。若这回打赢，不但抱得美人归，而且还把皇帝的未婚妻硬生生夺下，那更是个辉煌的胜利。
    范旭噘起樱桃小嘴，娇嗔道：「人家就只当得黄金千鎰吗？」。
    嬴稷呵呵笑道：「不然要我赌赔什么，你说好了！」。
    范旭很可爱的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得找个与夫人之位相当，同样够资格陪侍在大王身边之物…嗯，就赌大王腰上掛的那口宝剑吧！」。
    嬴稷闻言吃了一惊，这口「太阿剑」乃国之重宝，岂能拿来与人对赌？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场比武自己赢定了，就口头大方一下又何妨？于是笑呵呵地说道：「拿宝剑赌美人，也是佳话。好！就一言为定，不得反悔。」。
    嬴稷拔出太阿剑应战，佔宝剑锋利的便宜是他加掛的保险，万一这小妮子有点难缠，就乾脆一剑削断了她的长枪便是。
    范旭站好马步，举枪摆了个高吊四平势，说道：「大王准备好了吗？贱妾可要出枪囉！」。
    嬴稷瀟洒一笑，道：「准备好了，你出招吧！别客气。」。
    范旭又问道：「真的准备好了？」。
    嬴稷觉得好笑，他道：「真的准备好了，来吧！」，不过这话一说完，他心里就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似乎是自己上了当，却又想不通哪里上当了。
    只见范旭微微一笑，轻声喝道：「好！看枪！」，就施出了「剎那千劫」的无上心法。于是嬴稷的时光停顿了，他宛如泥雕木塑无法行动，就眼睁睁地看着范旭轻挥长枪，枪桿敲在太阿剑的剑格上，把那剑从嬴稷手中敲落在地。然后时间才继续流动，嬴稷才恢復了行动能力。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十一章[法力无边]

    范旭所施展的「大自在天諦」中的「剎那千劫」心法，与西施所练的「八九玄功」中的「蜉蝣万古」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西施能冻结她周围十多丈方圆之内的时间，并且要冻结多久都随她所欲。而范旭功力尚浅，只能把嬴稷一个人定住一段短暂的时间。即使如此也把眾人全都吓傻了，不知范旭对秦王施了什么法术。而嬴稷也呆呆地望着范旭，说不出话来。
    范旭给了嬴稷一个抱歉的微笑，温言安慰他道：「能躲过贱妾这一枪的，天下数来数去也只有一个人，大王您没躲过也不算学艺不精，就别难过了。」。
    嬴稷吃吃问道：「那个人…可是姬宇？」。
    范旭摇摇头，道：「皇上不算，他已是陆地神仙，不在天下人之列。」。
    原来范旭听姬宇盛讚过马其顿那个假死遁世的太后，说姬宇自己不算的话，那位老太太的武功可说天下无敌，所以她指的其实是盖亚。
    嬴稷这才知道以前和他打了个平手的姬宇，现在已练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他苦笑道：「本王今日方知自己竟是井底之蛙呢！」。他解下剑鞘，捡起太阿剑，还剑入鞘，递给了范旭，道：「拿去吧！范女侠配得上这口宝剑，本王虽然不捨，却也无憾。」。
    范旭见秦王这么光棍也颇感佩服，接过了宝剑，由衷讚道：「大王信守承诺，拿得起放得下，乃真大丈夫也！」。
    于是乎，范旭替姬宇收回了他家的传家之宝太阿剑，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礼物了。
    范旭对姬宇的体贴用心不只如此，她还邀请波塔米昂当她的陪嫁媵侍。因为范旭知道姬宇和波塔米昂两人十分亲密，那何不顺便成人之美，来个皆大欢喜？
    这个建议受到太后的激赏，她本来就很疼爱波塔米昂，能让这聪明、漂亮、健康的异族姑娘帮着一起繁衍子孙，实在再好不过。
    于是三个月后，皇帝姬宇举行了隆重的大婚典礼，娶陶丘范氏为皇后，纳卡帕多奇亚公主江氏为贵妃。由于「波塔米昂」这名字太绕口，就将之在地化，取其希腊语字义为「江」，是为「江氏」。此时为中华两千三百九十一年；即公元前287年，姬宇二十八岁，范旭二十岁，波塔米昂与姬宇同年，但比姬宇大半岁。
    婚后他们三人就去渡蜜月了。不过皇帝、皇后、贵妃这种至尊的身分倒也不是完全值得钦羡，其远远比不上咱们常人之处，是他们渡蜜月时还得兼办国家大事，公私夹杂，有时为国忙碌自己就不能太尽兴。特别是这三名新婚夫妇还带了一个电灯泡同行，这个电灯泡是新任的中国驻摩揭陀大使罗煜。摩揭陀？没错，姬宇他们渡蜜月兼办公务的地方是印度。
    顺便提一下这位罗煜大使，他出身于「希望团」。由于希望团的团员都是没父没母的孤儿，十个中有八个不知姓啥叫啥，所以这些没姓名的孩子就跟着他们的抚养人姓「罗」，并且由姬宇一一为他们取了名字，这位罗煜就是其中之一。
    照姬宇原先的规划，希望团的职责是内部安全监控，就是说这些团员本来都该担任政府内部的保防与政风密探。可是周朝发展的实在太快，到处都极度欠缺优秀人才，所以希望团的团员也就不仅限于干密探了。由于罗煜是「印度研究所」毕业的高材生，又文武双全，因此这次摩揭陀大使出缺，姬宇不得不调来这位嫡系的得意门生顶上这个极重要的职务。
    驻摩揭陀大使之所以会出缺，是因为原大使孟仲子(註一)辞职了。孟仲子是孟軻的独子，孟軻于两年前过世，孟仲子就继承了孟軻的金兰国士与星宿公爵的爵位。由于姬宇早就废除了周室“世卿世禄”的制度，而金兰国士与爵位只是世“爵”世禄，官位并不世袭，因此孟軻所留下的国本院太师一职由万章(註二)接任，而孟仲子仍然做他的大使，并没有接他老爸的正一品大员之位。
    孟仲子早在印度研究所受训的时候，就对佛教经典產生了浓厚的兴趣。六年前他派驻华氏城，出任中国驻摩揭陀大使，自此更得地利之便，经常与高僧往来，研习佛教教义，在佛法上的心得日益深湛。
    三年前佛教发生了“第二次集结”(註三)，孟仲子也打扮成僧伽混入集结会场，观摩学习。孟仲子在会中一时忍耐不住，发表了他对戒律的看法。由于他的立论精闢，得到了一位重量级长老优婆毱多(註四)的赏识，便收了他为弟子。而孟仲子也受优婆毱多的感召，从此立志向佛，发心宏扬佛法。
    不久前优婆毱多圆寂了，他的信眾中有许多人追随孟仲子，形成了一个「孟仲子派」，与摩訶僧祇、曇摩崛多、弥沙塞、迦叶维、萨婆多(註五)并列为「大眾部」六派(註六)之一。孟仲子为了能专注于领导信眾，宏扬师门心法，便向朝廷上了辞呈，并且将金兰国士与星宿公爵的爵位都交由他的儿子孟睪(註七)继承，自己则出家当和尚了。
    姬宇到华氏城时，孟仲子还在大使馆里，正等着和新任大使罗煜交接职务，他很讶异皇上竟然亲自来了。姬宇当面批准了孟仲子的辞呈，并对于他投身于宗教事业表示祝福，但也提出了要求，请孟仲子率领他的徒眾支持中国统一印度的大业。
    孟仲子想想皇上所实施种种爱民如子的德政，远远胜过任何一个国君，让他来统治万民也的确是好事，于是就与皇上达成了协议。孟仲子允诺支持中国统一印度，不过以后在任何中国的官方媒体上，他都要拥有专属的宣教园地。至于一般教会都会争取的种种超世俗特权，反倒是完全没有要求。
    ……
    六年前，摩揭陀国王妃达摩买通了命相师宾伽罗跋娑，对摩揭陀国适实王说达摩生的儿子阿输迦最有王者之相。自此适实王便对阿输迦另眼相看，着意栽培，连带着达摩母以子贵，更加受到适实王的宠爱。不过这时候适实王年纪大了，精力不佳，已很少召宠妃侍寝，所以达摩多半独守空闺。
    这天夜里，达摩被人从梦中弄醒，并且还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强按着跪在地上。达摩抬眼一瞧，发觉氤氳裊绕，馥郁满室，一名全身发散金光的仙人正以如电的目光盯着自己。此情此景，使她油然全身发抖，对着那仙人叩拜起来。
    那仙人开口说道：「你知罪吗？」。
    达摩茫然不知如何以对，因为她不知仙人说的是哪一桩，还是全部？
    这时从仙人身后走出一名女子，那仙人说道：「她叫波塔米昂，六年前你唆使旃陀由他杀了她的父亲宾伽罗跋娑，哼！好大胆，竟敢杀害婆罗门！」。
    达摩没想到这回算的竟然是这笔陈年老帐，但她也不敢在仙人面前抵赖，就只能连连磕头，哀求饶命。
    那仙人对波塔米昂说道：「嗯，这兇手认罪了，你希望我怎么主持正义呢？」。
    波塔米昂答道：「稟湿婆大神，求您把她变成一隻母猪吧！不然变成母狗也可以。」。
    达摩吓得魂飞魄散，不过她恐惧之中仍不失灵智，知道向波塔米昂求饶没用，自己的一线生机操在湿婆大神手上，便开始向湿婆行贿，说要给祂盖大庙、塑金身、佈施僧伽、供品香火绵绵不绝等等，只求别把自己变成母猪或母狗。
    湿婆大神看来颇吃这一套，就对达摩指示了赎罪的条件，那波塔米昂无可奈何，也只能说悉听大神裁夺。
    达摩心想大神提出的赎罪条件，可要比当初答应扶持旃陀由他坐上瑜伽派掌门之位又难得多了，不过自己今日的权势也远胜当年，勉力而为当能办到。
    几天后，适实王就召请高僧孟仲子进宫讲经说法，尊称孟仲子为大尊者，使孟仲子儼然成了摩揭陀的国师。
    关于湿婆大神发出异香一事，那是姬宇怀中藏了一大块浸了烈酒的金丝楠阴沉木，只需以真气催逼那酒酿木香就成。至于全身发出金光的节目那就很不简单了，那是姬宇运起了第五种宇宙基本力，引空间中的带电粒子去碰撞空气中的原子和分子，释放能量而產生的光芒，就像极光发生的原理一样。
    姬宇安排好了昌盛佛教的事，接着就找上瑜伽派，这回就轮到范旭上场了。
    瑜伽派的掌门人叫「恰马尔」，他一直很苦恼没有获得「那若巴六瑜伽」的精髓秘诀，因为他的师父还来不及传授就被他的师叔旃陀由他杀害了。不过这天跑来一个年轻漂亮的中国贵妇，竟然精通「那若巴六瑜伽」的秘诀，并且很大方地将之倾囊相授。恰马尔感激之馀，很好奇地问那女人如何习得本派不传之密？
    (註一)孟仲子，孟軻的儿子，见于《孟子世家谱》。
    (註二)万章，孟軻的学生，自宋代起从祀于孟庙，自清代起从祀于孔庙。
    (註三)第二次集结又称“七百集结”或“毘舍离集结”，係佛教僧团因戒律争议而集会讨论，发生于佛灭后一百一十年。由于各方对佛灭的年代认定不同，所以该次集结可能在公元前370年，也可能在公元前290年，所以孟仲子得以去参加并不能说违背事实。
    (註四)优婆毱多位列佛教五百罗汉的第二十一位，也是禪宗西天二十八祖的第四祖。并无文献记载他曾参加第二次集结，但依其活跃年代而论，他曾参加应属合理。
    (註五)优婆毱多五弟子见于法显《摩訶僧祇律私记》。
    (註六)当时佛教已分裂为「大眾部」及「上座部」两支。
    (註七)孟睪，孟仲子的儿子，见于《孟子世家谱》。

 第八卷[四海一家] : 第十二章[因公废私]

    那中国贵妇这才揭露自己也是瑜伽派同门，名叫「范旭」，是旃陀由他以「血王蛇」宝刀代表帕坦伽利大宗师所收的弟子，算起辈分是恰马尔的师姑。范旭告诉恰马尔，说旃陀由他已经死了，临终前对于自己杀害前掌门等罪行表示懺悔，并交代自己将瑜伽派镇山之宝「血王蛇」宝刀及《大自在天諦》密笈返还师门。恰马尔知道这位范旭师姑所言句句皆实，因为她真的拿出了那两件宝物，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恰马尔无限欢喜，也十分感动，这位师姑竟然没有将师门至宝据为己有，甚至还不远千里地特地送还。由于受了范旭的大恩，她又是师门长辈，于是恰马尔便与范旭推心置腹，诚恳地请教她发扬光大本派教义之道。
    范旭知道恰马尔是个低种姓的“首陀罗”，而且瑜伽派的徒眾也几乎全是低种姓群眾，在社会上饱受轻贱与欺压，于是就从这个角度着手，大谈特谈人人生而平等的观念。
    恰马尔大受啟发，也衷心拥戴这个观念。特别是范旭打开了她带来的两只满了黄金的箱子，并表示金子她还多的是，愿意源源不绝地支持争取平等的斗争。有了这么坚强的后盾，恰马尔便立定志向，要在全印度广设道场，大收徒眾，然后带领大家为开创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而奋斗。
    埋好了瑜伽派这粒革命种子，中国皇帝便偕同皇后与江贵妃前往新建的「克罗科拉」(註一)基地视察。克罗科拉基地是位于印度河(註二)口的天然良港，那儿建置了一个海军港务局，并驻扎了一个连的陆战队以及六艘沅陵级巡逻舰。
    克罗科拉基地原本不属于任何王国或者土邦大君，只是零零星星散佈了十几个村落。不久前中国舰队开到此处，那些土着们见了这样大的阵仗，也不敢有什么异议，中国人爱盖什么房子，爱筑什么码头，都悉听尊便。不久之后，土着们渐渐发现与中国人合作好处多多，就一个二个地都领了周朝的国民身分证，并开始学讲中国话。而每当领到了丰厚的工作报酬，他们都会高兴地大喊：「皇上万岁！」。
    另外在印度半岛另一边也有个相对的基地「吉大港」(註三)，位于恆河出海口附近，负责支援恆河流域的特种任务。姬宇他们在来程的时候，已经先去视察过该基地了。
    姬宇夫妇三人忙这忙那，好不容易办完了公务，应该可以开始渡蜜月了，但他们却又对于在印度游山玩水失了兴趣。最后这三位惊世夫妻开会研究，结果全票通过决定回家去渡蜜月。
    时光匆匆，一晃眼三年就过去了。皇后范旭生了两个男孩，大的叫姬大同刚满两岁，小的叫姬光华也有十个月大了。江贵妃则生了一个女孩，叫姬露华，现在是一岁又五个月。
    ……
    这时是中华两千三百九十四年；或说公元前284年，烽烟大起，燕王拜乐毅为上将军，统率燕、韩、赵、魏、秦五国联军攻打齐国。齐国大败，除了莒和即墨两城外全国沦陷。乐毅率燕军继续进攻，此外韩军返回韩国，赵军去收復早先被齐国佔领的河间(註四)，魏军前往佔领睢阳(註五)，秦军前往佔领陶邑。不在攻齐五国联军之列的楚国与鲁国，也跟着趁火打劫，楚国发兵去抢淮北，而鲁军则去夺徐州。
    燕军围困齐国仅馀的莒城和即墨，这两座城都是齐国六都之一，城高粮足，很难攻破。燕军统帅乐毅打的算盘是，你城内储粮再多总有吃完的一天，那我何必牺牲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去硬攻，就等你粮尽投降便了。
    不过燕军也不是啥也不干的躺在那儿围城，他们不时会用床弩射些火箭进城，造成火灾，使城内军民疲于奔命地到处灭火，以打击守城的士气。
    莒城内有一群前来协助守城的墨者，要知墨家的传统是只要有人攻城，他们就去帮另一方守城，而不论政治立场的。这群墨者见燕军施出纵火战术，就自组义勇消防队来因应，并製造了一批救火车。那救火车是牛拉的大车，车上置水箱配上手压水泵，救起火来十分机动有效，着实帮上了大忙。
    话说齐国战败，齐王田地逃到了莒城，却被前来协防的楚军将领淖齿杀害了。这天莒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叫王孙贾，率领四百齐人衝进了府衙，杀掉淖齿为齐王报仇(註六)。战斗结束，府衙里满地都是尸体，一个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的人正在指挥收拾善后，这人却不是王孙贾，而是咱们以前见过的王植，那位「九黎神剑」曹钧的徒弟。
    王植在当年设下埋伏，狙杀印度第一高手旃陀由他，然后在临淄大比武中击败天下高手，被齐王授与上大夫职，被武林人物尊称为「上大夫神剑」。他随后带领九黎剑派，广收徒眾扩张势力，这时已经成了天下最强大的剑客团体。这回攻进太守府的四百人都是他挑选的精锐剑客，否则又如何能把一千两百名楚国甲兵杀个精光？
    这时几名剑客从太守府后厅进来，其中一名少年就是王孙贾。王孙贾向王植说道：「爹，地牢里发现几具尸体，但面目全非，看不出太子(註七)与公子关(註八)是否在内。」。
    王植沉吟片刻，然后对其他几名剑客说道：「麻寅，你们几个带着弟兄们去收拾城内的楚国散兵游勇。贾儿，你带我去地牢瞧瞧。」。
    麻寅等几名剑客齐声应道：「是！」，麻寅并问道：「师父，那城外的楚军怎么办？」。
    王植回道：「不用理会，燕军不日便到，就让他们去狗咬狗，咱们关门守城即可。」。
    麻寅等人离去后，王植父子边往地牢那儿走边交头接耳，王植道：「其实那几具尸体验不验都无所谓，反正无论如何咱们都得找个活的太子出来。」。
    王孙贾瞪大眼睛，问道：「太子还活着？在哪儿呀？」。
    王植叹口气，说道：「瞧你这小子，武功练得挺好，脑子却不管用。要知这兵荒马乱的，谁是太子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吗？去找个年岁身材相当，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傢伙不就得了？」。
    王孙贾闻言恍然大悟，原来不管真太子还是假太子，反正叫他太子就行。再说无论真太子是否活着，都不会像假太子那般听话，说来真的还不如假的好呢！于是他笑道：「恭喜爹爹，带领本门更加兴盛！」。
    ……
    前面说到各国都跑来分齐国的尸，不过除了赵国顺利收復河间之外，魏、秦、楚、鲁的抢掠行动都没有得逞。因为他们所要抢的睢阳、陶邑、淮北、徐州都是原来宋国的领土，这些领土是在两年前宋国被齐国灭亡时被齐国吞併的。当魏、秦、楚、鲁的军队开到这些地方时，却发现各处都竖着宋国的旗帜，并且被守城官员告知原宋太子戴稼(註九)已然復国，即位为宋王，感谢贵国的拔刀相助，不过现在没事了，各位请回吧！
    原本各国攻齐就是拿齐国灭宋为藉口，现在既然兴灭继绝的初衷已经达成，各国军队就没有理由赖着不走了。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下台阶，让各国军队不得不放弃的真正原因是，宋王戴稼可是带着周朝军队来復国的。周朝军队的机枪大砲就摆在那儿，你们拿着剑戟弓箭的军队还有什么可废话的？
    戴稼为太子的时候，在周朝做了四年的人质。这四年他跟着姬宇学习，对于皇上的英明神武与周朝的先进强大有深刻的瞭解，深信这位皇帝统一天下是应该的，也是必然的，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来到。于是戴稼向周朝借兵復国后，就上表皇帝，自去王号，奉还封国。
    周朝就这么收回了原来属于宋国之地，约略相当今日山东省荷泽市、河南省商丘市、安徽省淮北市与宿州市、江苏省徐州市。皇帝恢復了戴稼祖上原有的公爵爵位，封戴稼为「世昌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
    在这些年间，周朝领土内的各项基础建设不断地推进，这些基建包括公路、铁路、机场、港口、发电厂、输电网、微波中继网路、光纤骨干网路、水利设施等等。而在软体建设方面，国民义务教育已经从五岁延伸到十八岁，免费的医疗、照护、育幼、安养、救助等社会安全体系也日益完善，数位资讯化开始向政府行政、金融、商业、工业、农业、医疗、教育，以及各种製造与服务等每一个领域深入。
    姬宇也开始啟动一些重大的计画，如核能发电、卫星通讯、卫星遥测、卫星定位、行动通讯、奈米材料、遗传医学等，估计在二十年之内就能追上二十一世纪地球毁灭当时的科技水准了。
    (註一)克罗科拉，krokola，这是当时的希腊名字，即今巴基斯坦karachi市。
    (註二)印度河，indus，这是当时的希腊名字，即今印度河。
    (註三)吉大港，当时地名不详，借用今名，即今孟加拉chittagong市。
    (註四)河间约当今河北省河间市。
    (註五)睢阳约当今河南省商丘市。
    (註六)王孙贾诛淖齿一事见于《战国策?齐策》。
    (註七)指齐湣王田地的太子田法章，史称齐襄王。
    (註八)指齐湣王田地的儿子田关，齐襄王的弟弟。
    (註九)宋太子的名字未见于史册，「戴稼」之名为本小说创造。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一章[完璧归赵]

    中华两千三百九十五年；或说公元前283年，赵国太后施夷光接获告密，说宦官令繆贤(註一)私藏重宝「和氏璧」。施夷光闻讯一惊，因为她最近刚好回忆起“身体里另一个人”的一段记忆，那是“那个人”所读过的“歷史”《完璧归赵》，而完璧归赵这个故事中的人、事、时、地、物都与眼前这情况相符，只不过原来的赵王赵何换成了自己这个太后而已。
    施夷光再想想其他的“歷史记载”，就以“沙丘之乱”来说好了。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出手救了赵雍，那么赵雍就会饿死在沙丘行宫。也就是说，歷史的记载本来应该会成为事实，但因为自己的干预而没有发生。
    又譬如依《史记?赵世家》所载，三年前赵国发生了「韩徐为将攻齐」以及「公主死」这两件事。“韩徐攻齐”之事，当时她没有表示意见，就依群臣廷议，让韩徐去攻打齐国了。而“公主死”之事，她无法干预，赵何的女儿赵嫋(註二)还真的就病死了。可见若自己不出手干预，歷史记载的事就会发生。
    施夷光愈想愈明白，也愈想愈惊恐，她开始有点体会到七年前在张家界天门山的山巔，姬宇问她那三个问题的含意了。
    于是施夷光决定就借着这件事再测试一次，她就按着歷史的记载，忠实地扮演原来的赵王赵何所担任的角色。她把繆贤召来，命令他呈缴国家级重宝「和氏璧」。
    繆贤在经过一番挣扎，以及藺相如(註三)的劝说后，乖乖交出了和氏璧。施夷光对繆贤嘉勉赏赐一番，就静待秦王派人来谈交易。
    果不其然，不久后秦王嬴稷就派人来，说愿意以十五座城池交换和氏璧?还真的就是十五座城池，不是十四座，也不是十六座。施夷光暗自心惊，就更加戒慎戒惧地按着剧本演出。在与一眾大臣商议而不得其他良策之后，接受了繆贤的建议，派藺相如携带和氏璧出使秦国，和秦王交涉。
    后来一如歷史所述一般地，藺相如施展高超的智计，将和氏璧平安送回赵国，并平息了秦、赵之间因此而產生的扞格。施夷光也遵照歷史记载，封藺相如为上大夫，以表示对他的奖赏与器重。
    经过这次测试，施夷光弄懂了一件事，就是她体内的“另一位”所经歷的世界就是眼前这同一个世界，但却是两千两百多年后的这个世界。换句话说，“那一位”是从两千两百多年之后跑来的，所以姬宇才会问她是从哪个时代来的。照这么看来，姬宇的身体里也有一位从未来跑来的“另一位”囉！
    和氏璧平安送回来后，施夷光就经常盯着它发呆，因为她有一种莫明所以的感觉，觉得这闪闪发光的美玉与自己有某种密切的关连。这天她瞧着和氏璧，苦思自己和这块石头会有什么可能的关连，大概是想得太用力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方玉印的影像。那影像清晰无比，只见它方圆四寸，一角镶金，纽交五龙，印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篆字，侧边还刻着「魏所受汉传国璽」一行小字。将这影像在“那一位”的记忆资料库里搜寻，比对出来的结果，这应该就是后世的「传国玉璽」了。
    其实传国玉璽有人说是以和氏璧所雕刻(註四)，也有人说它是以蓝田玉所雕刻(註五)，但两种说法都无法证实。既然施夷光盯着和氏璧却会感应到传国玉璽，那么传国玉璽还真的是以和氏璧所刻的囉！这没什么道理可言，反正女人的直觉是不会错的。
    施夷光心念一动，就运气于手掌摩娑那和氏璧，不一会儿就“雕塑”出了传国玉璽方圆带纽交的外型，然后又以指尖去刻划它的图案字跡。由于这枚玉璽是“那一位”的心爱之物，时刻把玩，印象深刻至极，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的纤毫无误。再加上施夷光掌指上劲力的拿捏已臻化境，刚柔轻重无不如意，于是她就“复製”出了一模一样、一丝不差的一颗传国玉璽。
    施夷光端详了一会儿自己的作品，「噢」了一声，就掐去玉璽的一角，然后拔下头上的金釵，捏下一小块金子，补上了那个缺角。大功于焉告成，这世界上从此没有了和氏璧，但出现了一枚传国玉璽…传国？可是此时还不知秦汉何论魏晋呢！所以咱们叫它“玉璽”就好了。
    这天晚上施夷光抱着玉璽摸呀摸着，又一次很罕见地沉沉睡去。她梦到了在梦中把玩玉璽，旁边还有一个人在跟她笑语晏晏，那人正是多次在梦中出现的那个梦中情人。只不过这次与以往不同，这次她居然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
    这一下子就把施夷光惊醒了，可是她神智虽然已清醒过来，但梦境却没有停止。那人仍然在继续和自己说话，而自己也仍然在继续应答，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施夷光更是惊上加惊，这世上岂有睡醒了仍然继续上演的梦境？
    施夷光终于明白了，那不是做梦，而是回忆！她曾经拥有过这枚玉璽，曾经拥有过这个男人，这一切都曾经真真实实的发生过！只不过…这一切的“曾经”都发生在两千两百多年后！
    藉由玉璽这个媒介，施夷光实质的连系上了陈香凤。于是从此之后，不需要施夷光的主动探索，也不需要外界的强烈刺激，陈香凤的记忆就会全自动地；一点一滴地；渗入施夷光的脑海，成为施夷光的记忆。也就是说，施夷光与陈香凤开始逐渐地互相融合了。
    几天之后，施夷光想起了两千两百多年后她总是与玉璽一块儿把玩的另一个东西：随侯珠。这件宝物她曾经两度拥有，一次在两千两百六十三年后，一次则在一百九十年前，不管算哪一次都是久违了，她想念它，而且直觉告诉她，随侯珠与她的关连比玉璽更加紧密，因此她要把它收回来。
    于是施夷光就跑了一趟郢都，她去拜访了楚王熊横，当然，是在夜间拜访梦境中的熊横，随侯珠藏在哪儿直接问楚王最快了。
    事情没那么顺利，熊横告诉施夷光，随侯珠已经做为陪葬品，埋在他爸爸楚怀王熊槐的陵寝里了。不过这也不难办，去把宝物挖出来即可，而且就算知道楚怀王的陵寝所在的人已经全都被杀光灭口了，但至少还剩下一个活人，那就是熊横。于是施夷光问清楚了熊槐陵寝的地点，便盗墓去也。
    论武功施夷光要排天下第一，但说起盗墓就不知排到老几去了，那还轮得到她来发财？当她找到楚怀王的陵寝时，发现那儿早就被洗劫一空，随侯珠自然是不知所终。她叹口气，将熊槐零散的尸骨整理了一下，封起盗墓洞穴，就回赵国了。
    ……
    两年后的某一天，姬宇正在书房里批阅公文，他背后墙上掛着太阿剑，那是范旭帮他从秦王那儿打赌赢回来的。他的书桌上搁着随侯珠，就是施夷光在楚怀王的陵寝中没找到的那颗，世界上仅此一颗随侯珠，不会是别的。
    原来周朝有个政策，对于盗墓得来的文物，官府不但睁一眼闭一眼，不以赃物罪追究持有人，反而会通知文物保护机构来照价收购。这是因为盗墓之风禁不胜禁，与其让歷史文物散落淹灭，倒不如容忍小恶而保全珍贵的人类遗產。所以楚怀王的陪葬品被盗掘后，就辗转被周朝官方买下了。
    由于文物保护官员认为在楚怀王的陪葬品之中，随侯珠与湛卢剑这两件已属国宝级文物，就将这两件宝物呈给皇上处置。姬宇对湛卢剑没什么感觉，就交给了歷史博物馆收藏。
    然而随侯珠就不同了，这宝物曾一度是姬宇家的传家宝，后来曾用它换来他家恢復贵族的身分，这才能展开随后一连串的发展。不只如此，随侯珠还是陈香凤最珍爱的古玩，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的媒介。虽然阴错阳差，彼此已天人永隔，但将这珠儿搁在案头，也可聊慰对小凤儿的思念。
    姬宇在批阅公文时，一份外交部的报告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这份报告说亚歷山卓发现了鼠疫病例(註六)。鼠疫是散播力极强的流行病，这个病例虽只是星星火种，但很可能会引起燎原大火。
    姬宇不敢大意，立刻通令各口岸加强检疫，对海外各据点增补药品及医疗器材。同时他还命令全世界唯一的一艘医院船「扁鹊号」整顿人员物资，准备随时出航执行抗疫任务。
    自从十年前中国与波斯及埃及建交之后，中国商船便经常出入波斯湾顶端的何梅尼港(註七)，以及红海顶端的克莱斯玛(註八)。这引起了西方商人的竞相跟随，形成环绕阿拉伯半岛(註九)的贸易通路，舟楫往来频繁。
    (註一)繆贤是赵国的宦官，此人见于《史记?廉颇藺相如列传》。
    (註二)该公主名字史无记载，「赵嫋」之名为本小说创作。
    (註三)藺相如是“完璧归赵”史事的主角，见《史记?廉颇藺相如列传》。
    (註四)传国玉璽以和氏璧雕刻一说出自崔浩《汉纪音义》。
    (註五)传国玉璽以蓝田玉雕刻一说出自东汉卫宏。
    (註六)依patrickadam《diseaseinantiquity:ancientgreeceandrome》，公元前三世纪亚歷山大港的医生报告了腺鼠疫病例。
    (註七)何梅尼港，当时地名不详，借用今名，即今伊朗khomeyni港。
    (註八)克莱斯玛，kλ?σμα，约当今埃及suez省suez市。
    (註九)阿拉伯半岛当时地理名称不详，借用今名。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二章[继业有人]

    从何梅尼港到克莱斯玛的中途，有一个示巴国(註一)，就在非洲(註二)东岸，濒临红海与亚丁湾。示巴与埃及的贸易往来颇为密切，该国着名的特產没药(註三)就是透过埃及转销整个西方世界的。虽然中国的商船并没有停靠示巴国，但示巴的商人从克莱斯玛的市场中，发现了从示巴的吉布地港与何梅尼港可以直接通航，如此就不需让埃及商人在中间赚一手了。
    这天何梅尼港来了一艘吉布地商船，这条单桅帆船船小货少，但却搅起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局。因为这艘船上的船员都染上了鼠疫，虽然几天后这些船员都死了，但船上的老鼠也已经上岸。
    何梅尼港不属于中国管辖，并没有什么防疫的措施，所以疫病很快就流行开来，并且向内陆扩散。
    疫情在人口稠密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传播的很快，没多久就攻陷了波斯的首都塞琉西亚。一时间死伤枕藉，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甚至连塞琉古的长子；也是“共治者”(註四)安条克(註五)也染病而亡。更惨的是，安条克的兄弟与儿子们竟然无一倖免，全家死光光。也就是说，偌大一个波斯公爵国就只剩下一位年已七十七岁(註六)风烛残年的国君，却没有人可以继承国君之位了！
    中国驻塞琉西亚公使胡云急电朝廷，报告了此一重大事件。姬宇想想这下子情况可能会演变得更加复杂，为免万一出了事而措手不及，他就指示驻新加坡的「海南号」与驻广州的「台湾号」两艘两栖攻击舰，以及驻孔吉卡拉(註七)的第十二骑兵旅，特别提高战备，做为应变的机动部队。同时令「扁鹊号」医院船啟航前往何梅尼港，受胡云节制调用。
    前文提过与托勒密二世争位的那个埃及公子克劳诺斯，他在六年前见大势已去，担心被害，就离开埃及投奔到塞琉古的麾下。因为早在克劳诺斯与托勒密二世争位的时期，塞琉古就曾表态过支持克劳诺斯。所以这些年间克劳诺斯不断请求塞琉古落实承诺，出兵为他夺回埃及的国君之位，但塞琉古都不置可否。这让克劳诺斯心生怨懟，对塞琉古怀恨久矣。
    这会儿塞琉古全家被疫病歼灭，只剩一个光桿家长，克劳诺斯一瞧这可是天赐良机，便刺杀了塞琉古(註八)，坐上了国君宝座，发号施令起来。
    克劳诺斯明白波斯眾将官只因遽失中枢，茫然不知适从，是以姑且先听他这个篡位者的号令再说，其实对他毫无忠诚度可言，随时可能会翻脸不买帐。所以他得趁着这个还能浑水摸鱼的时机，儘快拿下埃及，那儿他根基深厚，才是可以依恃的力量。
    克劳诺斯见状，就给托勒密二世写了一封信，说他现在已有了波斯，就宣告放弃对埃及的主张(註九)，兄弟俩何妨言归于好，携手开疆扩土。托勒密二世接受了克劳诺斯的和解，并应其之邀，共同出兵去攻打叙利亚。
    小亚细亚公爵安提柯二世(註十)不敌埃及与波斯的联军，退出了叙利亚。克劳诺斯就请托勒密二世前往泰尔城会晤，商讨如何瓜分叙利亚。托勒密二世不疑有他，欣然应约赴会。可是克劳诺斯的卑鄙毫无下限，竟预先在会场设下埋伏，狙杀了托勒密二世。
    克劳诺斯杀了托勒密二世后，便收编了托勒密二世的部队。那些埃及兵将原本就认可克劳诺斯够资格当他们的主人，现在原主人小公子没了，那么就让这位大公子成为新主人亦无不可，所以并不怎么抗拒。
    克劳诺斯毫不担搁，收编了埃及部队后就立即向亚歷山卓进军，要去收回他认为原本该属于他的国家。
    克劳诺斯这一连串的毒计十分厉害，相当了得。但他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他弟弟留下的那个寡妇是中国皇帝的妹妹。或者他并没有漏算，而只是搞不清楚中国有多强大。但无论是思虑欠周还是无知，总之他惹错人了。
    姬婉在接获她老公被害的噩耗后，只哭了两个小时，就强忍悲痛，振作起来，因为她知道她三个孩子的安危都得依赖自己了。她首先给皇帝大哥发了电报求援，然后揹上长剑，腰插短剑与半自动手枪，集合公使馆里的中国警卫队，并且将全体中国公使馆人员，以及所有埃及宫廷中的心腹召集起来，全都配发了突击步枪，组织起一支人数虽少，但却火力强大的队伍。
    姬婉率领这支队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毫不怜悯地清除了宫中、朝中所有倾向于克劳诺斯的份子，牢牢掌握住禁卫军、城防部队，以及所有的重要军政指挥中枢，稳住了局势，将埃及的统治权抓在自己的手中。接着她就号召亚歷山卓全体居民，效忠合法继承人；也就是她的长子托勒密三世，保卫家园，准备抵御克劳诺斯军队的攻打，并且暗自祈祷中国的援军能及时赶到。
    其实不等姬婉求救，姬宇一得知塞琉古遇刺，即刻指示海南号与台湾号驶往何梅尼港待命。随后姬宇又接获托勒密二世遇害的情报，他料定克劳诺斯必然会去攻打亚歷山卓，便命令海南号改变目的地，前往克莱斯玛。而台湾号上的海军陆战队第一零五营，则垂直空降佔领了塞琉西亚。此外第十二骑兵旅也越过边界进入波斯，奉命前往攻佔斯法罕(註十一)。
    姬婉焦急地等待了四天，海南号终于及时赶到了克莱斯玛。紧接着一整个营的海军陆战队从海南号上搭乘直升机，垂直空降到了亚歷山卓，至此姬婉在海军陆战队第一零三营的保护下已稳如泰山。
    当第二天克劳诺斯的大军杀到的时候，由亚歷山卓城内飞出了十架直升机。其中两架直扑攻城军的中军，当头就是一轮机枪扫射，将包括克劳诺斯本人在内的中军部队打得尸枕狼藉。其馀六架则在攻城军头上盘旋，间歇地向地面警告性射击。克劳诺斯的军队从没见过这种会喷火的飞天怪兽，惊吓莫名，狼奔豕突，没多久五万大军就散了个乾乾净净。这些逃散的五万人就不用烦恼他们，他们自会悄悄回家当安份良民的。
    最后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被歼灭的克劳诺斯中军所在，姬婉从直升机中跳下，直直走到克劳诺斯面前。克劳诺斯中弹倒地，但还没死，正在那儿喘气挣命。姬婉拔出半自动手枪，照着克劳诺斯的脑门开了一枪，亲手为夫君报了仇。
    ……
    在波斯那边，胡云在该地经营已逾十年，人脉广佈，对这个国家的政军局势瞭若指掌，这会儿手上又多了四件威力巨大的法宝。第一件是从扁鹊号来的抗疫医疗队，波斯臣民若想在疫情之下存活就得来求他。第二件是控制了塞琉西亚的海军陆战队第一零五营这一千名官兵，又有谁敢和这些装备了枪砲的军队对抗呢？第三件法宝则是已在波斯地理中心斯法罕佔位的第十二骑兵旅。
    第十二骑兵旅是支全机械化的骑兵，并没有人骑马，全军骑的都是8x8或4x4的轮式越野车，连油罐车也不例外。该旅也没有装备履带车辆，因为履带车辆的战略机动能力不如轮式越野车。总之；波斯全境都在该旅中途加油一次的打击范围之内，足以威慑任何地方军头。
    胡云手上的最后一件法宝，是皇帝颁下的亚歷山大大帝的印戒『?mmΩnze?Σ』。这枚印戒盖在以“继业者”抬头属名的皇帝詔书上，对于那些不好意思投降的地方军头而言，就是个很有面子的下台阶了。
    靠着这四件法宝，波斯顺利和平地併入了中国版图。而且不久前被克劳诺斯与托勒密二世联手攻佔的叙利亚，也顺便一起笑纳了。此外；在西奈半岛上有一个小国纳巴泰(註十二)，因为该国支持克劳诺斯，成了征服了她的好藉口，这就由海军陆战队第一零三营负责处理掉了。
    在埃及方面，摄政姬婉宣佈埃及以中国为宗主国，效忠中国皇帝，她的长子托勒密三世则获封为「埃及公爵」，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中国皇帝派了总督来统治埃及，姬婉则带着三个孩子返回中国娘家。
    中国新增加的这片领土幅员广大、人口眾多、文明昌盛、民族复杂，将之併入统治可说经纬万端，千头万绪。不过相关官员都是能干的大才，他们自然能妥善处理。这方面姬宇无需太费心，他目前关注的是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姬宇最担心的是疫病。原本而按照“歷史”记载，最早发生的鼠疫大流行应该在公元六世纪下半叶，那次疫病是从示巴国传出来的(註十三)。但由于周朝开闢了从示巴到波斯的贸易通路，使得人类歷史上的首次鼠疫爆发提早了八百年。
    (註一)示巴，sheba，公元前八世纪至前五世纪存在的国家，约当今衣索比亚北部、厄利垂亚东南部、吉布地、叶门西南部一带，该地区在公元前三世纪时的情况不明，本小说假设该国当时仍然存在。
    (註二)非洲及下文之红海、亚丁湾、吉布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叙利亚、西奈半岛等皆借用今名。
    (註三)没药，myrrh，一种药材，以没药树的树脂或树枝炼製，可用于杀菌、去痰、除臭、止痛、促进伤口癒合，是当时重要的贸易商品。
    (註四)“共治者”是第二国君，通常是已开始视事的国君继承人。
    (註五)安条克，antiochusi，如果没有染上鼠疫的话，依“上一次的歷史”他可以活到六十三岁，即公元前261年。
    (註六)塞琉古出生于公元前358年，是年七十七岁。
    (註七)孔吉卡拉，konjikala，约当今土库曼ashgabat市。
    (註八)史载塞琉古于公元前281年被克劳诺斯刺杀，人物、时间、动机皆与本小说情节相符，唯刺杀地点并不在塞琉西亚，而在lysimachia。此事见于edwynrobert《seleuciddynasty》及《大英百科全书》。
    (註九)克劳诺斯的确给托勒密二世写过放弃埃及王位主张的信，见h?lbl：《ahistoryoftheptolemaicempire》。
    (註十)安提柯二世，antigonusii，亚歷山大大帝部将安提柯的孙子。
    (註十一)斯法罕，spahān，即今伊朗isfahan市。
    (註十二)纳巴泰，nabatean，阿拉伯民族国家，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二世纪时据有当今西奈半岛南半部及沙乌地阿拉伯的tabuk省一带。
    (註十三)那一次大流行史称「查士丁尼大瘟疫」，学者认为是从阿克苏姆王国传播出来的，而当时的阿克苏姆王国所在地就是这时候的示巴国。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三章[七年之痒]

    由于姬宇出现在歷史舞台上，在他统治下人口快速增长，世界各地的连系也更加紧密。所以不可避免的，各种各样的流行病也会随之纷至沓来，将在远较“上一次的歷史”中更早的时间点爆发开来。
    “上一次的歷史”中的另一个大疫是公元二世纪的「安东尼大瘟疫」，那是天花，从塞琉西亚传播开来。但姬宇判断塞琉西亚并非源头，真正的天花传染源头仍然以示巴国的可能性最高。而且，下一个将爆发出来的疫病，很可能就是天花。
    二十多年来，周朝对传染病的研究已取得许多成果，包括发现了血吸蠕虫、白蛉锥虫(註一)、疟原虫、结核桿菌、白喉棒状桿菌、霍乱弧菌、破伤风梭菌、脑膜炎双球菌、骨痛热症病毒(註二)、小儿麻痺症病毒、狂犬病病毒…等等十多种病原体，并研发出相应的治疗药物或疫苗。
    虽然这次碰上鼠疫是头一遭，过去没有发展出鼠疫疫苗，但好在现有的抗生素能有效治疗，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天花则是病毒性传染病，抗生素对之无效，唯一对付它的手段只有接种天花疫苗。
    姬宇认为他有责任未雨绸繆，先行研製出天花疫苗，给人民普遍接种，否则等到疫病爆发再来研製，那恐怕已死掉几百万人了。要研製天花疫苗就得先取得天花病毒，而当下最有机会找到天花病毒的地方，那就非示巴国莫属。
    示巴国在非洲东岸的中段，她北边是德姆特(註三)，更北边是麦罗埃(註四)，再北边就是埃及了。至于示巴国的南边与西边，则不存在任何大型人类社会，可说示巴国是当时文明世界的边陲，在文明与原始的交界处。而示巴国的西边正是位于非洲中央的刚果盆地，被称为“黑暗之心”，是鼠疫、天花、伊波拉、爱滋病等病原的老家，而示巴国背靠这片原始丛林，就成了这些可怕的传染病入侵人类社会的门户。
    姬宇决定自己跑一趟示巴国，因为採集病原是一个人就能办好的事，不需劳师动眾。再说能够抵御各种病毒的侵袭，不惧人兽的明攻暗算，而且还是一名顶尖的医学家，这样的人选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姬宇搭乘一架「鯤鹏」式运输机从京都起飞，在孔吉卡拉降落加油，然后再飞往示巴国的首都巴赫达尔(註五)。姬宇在巴赫达尔近郊的上空跳伞，他的医药装备也以另一具降落伞一同空投，其座机则折返孔吉卡拉。孔吉卡拉到巴赫达尔来回距离七千两百公里，仍远在鯤鹏式的一万公里最大航程之内。
    姬宇找到一处村落，向村民买了一头骆驼，那村民虽然瞧他怪模怪样行跡可疑，但瞧在金子够大颗的份上也就没有多囉嗦。姬宇让这头骆驼揹着医药装备，牵着牠就往巴赫达尔城走去。
    姬宇在巴赫达尔混了几天，学会了当地的语言赛伯伊语(註六)，但并没有发现天花病例。于是他採取新的策略，在背上绑了一根带树叶的没药树枝，表示自己是公开营业的医生，给人看起病来，希望能有天花病患自动上门。
    才开业了几天，生意还正清淡，姬宇就被请进王宫给女王看病了。一国至尊竟然会向个名不见经传的走方郎中求治，倒不是示巴人迷信远来的和尚会唸经，而是因为女王得的怪病已看遍示巴国的每一位医师，却群医束手，如今不得不抓根葱就当成菜，试试这个远来的医生了。
    示巴女王名叫「嘉博玲」，是那位与所罗门王发生人与人的连结的示巴女王(註七)之后，也就是所罗门王的后裔。示巴国的主体民族是赛伯伊人(註八)，属于闪族人种，较之非洲的另两大人种尼格罗族及班图族，皮肤没那么黝黑，五官与身材也秀气得多。巴赫达尔街头随处可见俊男美女，而这位年轻的女王更是美女中的美女，虽然因病而容顏憔悴，也已足够让姬宇大为惊艳了。
    姬宇不敢多想女王的绝世容顏，收摄杂念专心诊察。他手头虽然没有x光、超音波、血液分析仪之类的设备，但他的感官已到了烛照寰宇、洞澈幽明的大神通境界，不需那些高科技就把女王的身体探查的一清二楚，诊断出她得的是「系统性红斑狼疮」。这是一种棘手的病，很难确诊，也无法根治。
    姬宇以葡萄糖皮质素来治疗女王，由于药物十分对症，两天下来女王的病痛就完全消失了，他又留在王宫里照顾了病人三天，才放心离去。这段时间内，姬宇完全被这名超级美女迷住了，这或是七年之痒，虽然他和范旭与波塔米昂结婚只有六年。嘉博玲也被这位超级大帅哥所深深吸引，加之过度密切的医病关係，也使她对姬宇產生了强烈的依恋情愫。
    姬宇和范旭的感情如同兄妹或挚友，至亲至爱、温暖亲厚又深遂雋永。但他和嘉博玲之间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那是一种贺尔蒙作用，就像少男少女那样很单纯的互相爱慕，是大自然的力量，使人无所逃于天地之间。不过姬宇总算没忘记他是个有家室的人，在没有踰矩越界的情况下安全脱身。
    示巴女王的名字「嘉博玲」在赛伯伊语“???”是“山”的意思，那是因为她老爸已故示巴国王很遗憾没有儿子来继承王位，所以就给这个女儿取了个阳刚味的名字，希望她能像座巍峨的大山，屹立不摇。
    嘉博玲的父王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女儿，这惹恼了他的弟弟阿非拉斯。阿非拉斯觉得自己无论能力、声望；更重要的是性别，都要比嘉博玲更有资格继承王位。于是此人忿忿不平，多年来隐忍在心，一直在暗中积蓄实力佈置党羽，图谋夺国。为了这个深心大愿，他更不惜拋弃原本的王族信仰，改为崇拜蛇神「阿尔韦」(註九)，将广大的阿尔韦信眾收纳为自己的支持者。
    说起示巴国王族的信仰，却无以名之，不知该称它为什么“教”。因为这个不知称为什么教的宗教，没有经书，没有教会组织，没有专职的祭司…国君是唯一的祭司，崇拜典礼就由国君来主持。由于这个“教”的神不会帮着信徒发财、生孩子、治病、谋害敌人等等，崇拜起来没什么用处。更糟糕的是，神不帮忙就算了，还不准这不准那的，那又何苦来哉去信祂？所以这个教一直无法被普罗大眾接受，除了统治阶级以外，一般老百姓大多敬而远之。
    王族之所以对那个没什么用的信仰如此坚定，是为了一件物事：一个包金的木柜，里面放着两片石板，石板上刻着十条诫律，而这十条戒律是神现身世间亲手书写的，这个木柜人称为「约柜」。而被神选来守护约柜的，就是示巴王族…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因此六百多年来示巴王族就忠实地守护着约柜，并且忠实地遵守那两块石板上刻写的诫律。所以，若一定要为示巴王族的信仰取个名字的话，就称其为「十诫教」吧！
    眾所周知，约柜是以色列人的圣物，在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征服以色列时失踪。而示巴国的这个约柜，只是所罗门王送给他的儿子示巴国王梅内利克一世的复製品，里头的十诫并非神的真跡。不过梅内利克一世的子孙们坚称，他们的祖先把两个约柜调包了，在示巴国的这个才是真的，而被尼布甲尼撒二世弄丢的那个是复製品。
    阿非拉斯原本认为嘉博玲的病是好不了的，等她病死了再接王位即可。不料这会儿嘉博玲却被一个外国郎中治癒，又活蹦乱跳了起来，那还行吗？于是他便决定主动出击。
    姬宇离开后三日，这天女王用过早餐，正要前去正殿与群臣议事，突然双膝一软，跌坐在地。只见她满脸铁青，冷汗直冒，神色十分痛苦，「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嘶哑地对侍女挤出了三个字：「备车！快！」。紧接着人马杂沓，二十多骑禁卫军簇拥着王輦来到宫院，女王被随扈扶上了车，她拚出最后一点力气，下令道：「找中国医生！」。
    姬宇一眼就看出嘉博玲是砷中毒，就是吃了砒霜，那是一种最“古老”的毒药。于是立即给她催吐、洗胃，注射解毒剂二巰基丙醇，最后以葡萄糖酸钙缓解症状。总之女王拣回了一条小命，而且看来不会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女王被下毒是阿非拉斯搞的鬼，他听说女王没有立即毒发身亡，而且还跑去找中国医生。他想那中国医生似乎很高明，说不定能解得了毒。为保险起见，他就召集潜伏在都城里的蛇神党武士，打算趁女王仓促离宫护卫单薄的良机，前去补上一刀。
    (註一)白蛉锥虫引起利什曼病，即一种溃疡症状的热带疾病。
    (註二)骨痛热症即登革热。
    (註三)德姆特，d’mt，存在于公元前十世纪至前五世纪，约当今厄利垂亚，公元前三世纪的情况无可查考，本书假设该国当时仍然存在。
    (註四)麦罗埃，mero?，约当今之苏丹。
    (註五)示巴国曾经多次迁都，当时的首都在何处无法查考，本书假设其为当今衣索比亚之bahirdar市。
    (註六)赛伯伊语，sabaean，闪米特语的一支，以南阿拉伯字母书写，公元前十世纪至公元六世纪通用于叶门、厄利垂亚、吉布地和衣索比亚。
    (註七)示巴女王makeda向所罗门王“借种”一事，在旧约圣经、古兰经及阿克苏姆国史料中均有记载，应非空穴来风。
    (註八)赛伯伊人，sabaeans，是古代居住于叶门、厄利垂亚、吉布地和衣索比亚一带的民族。
    (註九)阿尔韦是赛伯伊族神话中的一条大蛇，这神话源远流长，在公元四世纪基督教成为衣索比亚的国教之前，民间对阿尔韦的崇拜十分普遍。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四章[魔道相争]

    嘉博玲大难不死，感伤自己在世上孤零零的，遭人欺侮时唯一能依靠的竟然只有这个认识没几天的外国人，一时悲从中来，就把头埋在姬宇怀里，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阵吆喝与兵刃撞击声，还夹杂着此起彼落的惨叫，随之女王的侍卫队长奔进房里，稟报此处遭到暴民攻击，请陛下起身，让末将护送陛下突围脱险。
    嘉博玲抬起头，擦乾眼泪，瞬时像是换了一个人，她问道：「来犯暴民有多少人？」。
    侍卫队长答道：「啟稟陛下，约有一百二、三十人。」。
    嘉博玲「嗯」了一声，就起身出门。
    外头大街上正刀光剑影杀成一团，女王的侍卫只有二十多人，寡不敌眾，正步步后退，苦苦支撑。
    嘉博玲环顾现场一阵子，似是瞧清楚了敌人，「哼」了一声，就举起右手一挥，接着又挥了挥左手，空中便出现十几道流星，闪烁着夺目的光华射向那群暴民。那些流星有的直线飞行，有的弯成弧线，还有的走「之」字形，甚至有像打水漂上下跳动前进的，漫空飞舞，煞是好看。
    当漫天光华一落，暴民中就倒下了十几个人，看来是被那些流星射中而亡。由于被女王射死的这些人都是蛇神党的干部，暴民馀眾一见带头的人都完蛋了，也无心恋战，发声喊便做鸟兽散了。
    跟着走出来的姬宇是何等眼力，他早瞧清楚了嘉博玲射出的是一种类似金钱镖的暗器，即边缘打磨极为锋利的圆形铁片。只是嘉博玲射镖的手法出神入化，一手七镖，又快又准，而且每一枚镖的飞行型态还各自不同，变幻莫测，令人叹为观止。若论天下的暗器功夫，当以此为登峰造极了。
    说起嘉博玲的这手暗器功夫，源自以色列的大卫王。当年大卫王受天啟而获此神技，并以之击杀巨人歌利亚。大卫王将此技传给了所罗门王，所罗门王传给他的两个儿子，即犹大国王罗波安与示巴国王梅内利克一世。自梅内利克一世起，这暗器神技便只传给示巴国的王位继承人，由于犹大国已经灭亡，所以世界上就只剩嘉博玲一人会这门厉害的功夫了。只不过随着时代的进步，大卫王用的石片已改为了铁片。
    驱散了暴民，嘉博玲回身一把抓住姬宇，说道：「你跟着我。」，就将他拉上马车，返回王宫。原来嘉博玲明白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局势兇险，为免姬宇受到伤害，就将他带在身边加以保护。
    嘉博玲一回宫就调兵遣将发号施令起来，又是啟动调查，又是实施戒严。对阴谋的调查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阴谋者已自动曝光，不需再调查。原来叛变集团的首领首相阿非拉斯见行刺失败，调查一定会查到他身上，就逃出巴赫达尔，返回他的领地阿克苏姆(註一)，那儿也是叛党的大本营。
    阿克苏姆是示巴国的旧都，示巴国的圣物约柜就存放在那儿。阿非拉斯在狼子野心还没有曝露之前，还不会去动约柜，如今双方既已撕破脸，那么一国岂容二神，蛇神阿尔韦的信眾势必要对约柜下毒手。
    果然，阿非拉斯出招了，他公告全国，说要在三十天后举行盛大的献祭典礼，把约柜作为祭品，扔入地狱，献给蛇神阿尔韦。这里所说的“扔入地狱”，人人都知道就是丢到尔塔阿雷火山(註二)的南火山口里，因为那是通往地狱的大门，而蛇神阿尔韦就住在地狱里。
    其实阿非拉斯的用心不只是要打击十诫教，同时他也知道届时女王势必要领兵前来抢救约柜。他要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召集全国信眾，来一场两教大决战，铲除女王，并且将信奉十诫教的军队聚而歼之，永除后患。
    嘉博玲得到消息，如五雷轰顶，痛苦得几乎不想活了。若约柜真被扔进了地狱里，那身为国君的她就要负最大的失职之责，成了千古罪人，将一辈子活在罪孽深重的阴影里。而更痛苦的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阿非拉斯苦心经营多年，他所能召集的人数远远多于效忠女王的军队。凭女王手头这点兵力，也只能守住国都，想要夺回约柜是不可能成功的。更何况约柜是王军的精神支柱，约柜一旦被毁，那王军就会军心涣散土崩瓦解了。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姬宇觉得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应该插手了。姬宇并没有直接就提出什么建议，而是先请嘉博玲观赏他的一些特异功能，譬如入火不焚、隔空摄物等等，还拿出宇儿剑演出了一场飞剑秀。十七年前姬宇在千仞绝洞的地热池中第二次渡过天劫，掌握了第五种宇宙基本力，至今已完全嫻熟。这些只有神仙或外星人才有的本领，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却让嘉博玲看得目瞪口呆，深信他是天神下凡，或者至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
    在取得了嘉博玲对他的本领的信心之后，姬宇提出了解决蛇神党之乱的办法。嘉博玲听了姬宇的建议，欣然同意，而且对于心上人这么用心维护自己，感到无限甜蜜。
    姬宇还坦承了自己的身分，与跑来示巴国的目的，并且要求在叛乱平定后，让中国在示巴设立一个微生物医学研究中心，派驻人员享有治外法权。
    嘉博玲对于姬宇竟然是中国皇帝一事大感震惊，同时一个思绪涌上心头，让她脸红心跳。因为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六百多年前，她的祖上玛珂妲女王色诱所罗门王，以之“借种”的事了。大概是姬宇也像所罗门一样，是位优秀的名王，因而有此限制级的联想吧？嘉博玲赶忙收摄綺念，把思绪转回姬宇的要求。
    示巴女王很郑重地考虑良久，她想到从埃及与波斯回来的商人盛传，中国是一极为强盛富庶；文明超级先进的国家，既然如此，那么就彻底把握这次与中国皇帝面对面会谈的机会吧！于是开口说道：「医生…噢…皇兄，研究医术那是小事，皇兄要在这儿干什么小妹都欢迎。小妹倒很希望中国能在示巴国开办整个政府，把中国的丞相、大臣、将军、各级官吏全都搬来，将示巴国治理的像中国一般强盛富庶。这个忙，皇兄您帮是不帮？」。
    姬宇张着大嘴合不拢，完全服了眼前这个女人。
    ……
    姬宇回到客栈拿出电报机，靠自己手指发出电流，拍发了电报，不久后在孔吉卡拉待命的一架鯤鹏式运输机就起飞了。这架飞机飞了两千公里，在巴赫达尔上空找到了一颗大气球。机长将机首对准了气球的系绳，用安装在机鼻上的大叉子叉起，吊在系绳下的姬宇就顺势被拉了上来，鑽入机腹，于是这架飞机就变成了空军一号，调头飞回孔吉卡拉了。
    ……
    示巴国开始流传一个消息，说女王已经请天上的神派遣一位天使下凡，来到示巴保护约柜，并且要消灭蛇神阿尔韦。这个传言的内容十分劲爆，又新鲜有创意，所以民眾不管信与不信，都十分起劲地大家告诉大家，并期待真的能目睹这场世纪大戏。阿非拉斯虽然不信这话，但为防万一，还是加强了看守约柜这个“祭品”的警卫。
    ……
    姬宇回到京都，首先命人将约柜取来，这个约柜是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从所罗门圣殿抢来的那只，与空中花园地下祕窟中的“三王宝藏”其他宝物，目前一同陈列在歷史博物馆里头。至于它和在阿克苏姆的另外那只约柜，究竟哪个是原版，哪个是山寨，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紧接着姬宇又命航天局紧急製作一个球形舱，舱壳以鈦铝合金打造，表面涂佈富勒烯，能耐摄氏两千度的高温。
    最后姬宇回到武陵山千仞绝洞的寒潭，找到那条已冻成冰棒的巴蛇尸体。他拔出太阿神剑，笑着大喝一声?别人无法在水里发声，但姬宇例外?他喝道：「阿尔韦！看剑！」，就一剑砍下了那颗硕大无比的蛇头。
    尔塔阿雷火山的火山口周围宽广缓和，能容得下几千人，而且这些人还能把火山口里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这天火山口周围就站了三千多人，其中除了阿非拉斯的亲卫，其他都是从全国各地赶来观礼的部落酋长、地方豪绅。而山下则聚集了数万来看热闹的群眾，还有蛇神党的一万八千大军，准备迎战估计会来抢夺约柜的王家军队。
    火山口的边缘已搭建了一座祭坛，作为祭品约柜就搁在那儿。约柜綑上了绳索，两边各站了四名壮汉拉着绳索，准备待会儿借着绳索把约柜甩拋到火山口里。阿非拉斯一身巫师打扮，站在祭坛上又唸又拜的，进行着冗长的仪式，搞得大家都有点不耐烦了。
    (註一)阿克苏姆即今衣索比亚axum市，传说约柜现在仍然藏在该地的圣玛莉教堂里。
    (註二)尔塔阿雷火山即今之衣索比亚ertaale火山，在阿克苏姆东南两百公里，巴赫达尔东北四百公里，有南、北两个火山口，其南火山口被当地人称作“地狱之门”。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五章[蛇神授首]

    突然间人群一阵骚动，原来是山下烟尘滚滚，来了一队约三千骑的兵马，打着王家的旗帜。大家眝目细瞧，那队人马领头当先两骑，其中之一正是女王本尊，而与女王併驰的则是一名身着奇装异服的大汉，脸上戴了黄金面具，背上还揹了一把长剑。
    阿非拉斯见状一阵冷笑，心想你这女娃还真够胆，带这么点兵马就敢跑来，倒省了老夫的麻烦，待会儿收拾起来也轻松，便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进行仪式。
    嘉博玲女王带着禁卫军，穿过看热闹的人群，在山脚下叛军前方停了下来。阿非拉斯见暂时还不会打起来，就唸完了最后的祷词，然后命那八名壮汉准备拋投祭品。这时突闻一阵阵喧哗，他转头一看，发现那个与女王併驰的金面武士并没有停步，单人匹马继续往山上前进却不受任何阻拦，因为挡在他前方的士兵纷纷连人带马腾空飞起，落在数丈之外其他士兵的头上。
    在场的几万人完全惊呆了，不过阿非拉斯总算是一号人物，一会儿就回过神来，对着扔祭品的壮汉们大喊：「扔下去！你们发什么呆！快把祭品扔下去！」，他心想把他们的圣物毁了，这傢伙的法力或许就消失了。
    约柜终于被扔进了火山口，冒出一蓬烟火，咕嘟咕嘟地沉入了岩浆里。这时那金面武士已来到火山口边上，只见他不急不徐的下了马，然后腾空一跃，飞起数十丈，在空中拔出宝剑，转身头下脚上，伸臂挺剑直指火山口中心，像一隻俯衝扑击的游隼，连人带剑扎入赤红的滚滚岩浆里。
    现场一片惊呼，又立即转为鸦雀无声，几千人瞪着火山口发呆。自古以来自己跳进火山里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杀，但此时没有一个人觉得那武士是自杀，可是…那又是什么呢？
    这时火山口里的岩浆突然汹涌翻腾了起来，一霎时赤浪飞溅、烈焰冲天，又壮观又恐怖地闹了好一阵子。不久后，岩浆渐渐平息，岩浆湖中缓缓升起一个身影，正是那位金面武士。
    金面武士在岩浆上凌波佇立，单臂捧着一件金光闪闪的物事，眾人立刻认出那正是约柜，它并没有被炙热的岩浆烧毁，完好一如往常。而他的另一隻手则拎着一个深绿色的庞然大物，大家定睛一瞧，发现那竟然是一颗蛇头，一颗巨大无比却又如假包换的蛇头。这么巨大的蛇头，那牠的蛇身会大到什么程度实无法想像，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蛇，除非它是蛇神阿尔韦！
    眾人这就明白了，原来金面武士就是天神派来的天使，而且他履行了天神的承诺，杀死了蛇神阿尔韦，夺回了圣物约柜。这个不可思议的神蹟是那么鲜活具体，又在数千人眼前见证，真实确凿无可置疑。于是眾皆仰慕畏服，乌压压地跪了个满山满谷，伏首拜倒。阿非拉斯见大势已去，带着几个死党落荒而逃，一场声势浩大的叛变就消弥无踪。
    这位天使当然就是姬宇，不然谁还能在摄氏一千度的岩浆里不被熔个尸骨无存？他在前一天夜里就溜进了岩浆湖中，把装了约柜与巴蛇脑袋的球形舱藏在湖底，这个约柜自然是从中国的歷史博物馆里搬来的那一只。那球形舱能耐两千度的高温，保住约柜与巴蛇脑袋不被熔掉绰绰有馀。今日他飞身鑽入岩浆湖后，先翻江捣海兴风作浪一番，塑造出天使与蛇神激战的特效。然后再以“宇宙第五力”罩住球形舱，打开舱门，取出约柜与巴蛇脑袋，浮上湖面。
    姬宇没有照预定计画演出飞剑取人首级的节目，那是因为他发现演出效果已然足够，不必多沾血腥，就当场放了阿非拉斯一条生路。不过后来阿非拉斯等几名叛变首谋，在北方边境被乡勇擒获，直接砍了，脑袋被送回都城，和阿尔韦的蛇头作了伴，一字排开掛在城墙上日晒雨淋了好久。
    因为这个伟大的神蹟，使示巴人民死心塌地皈依天神，嘉博玲女王也因为天使的加持，威望徒增，王权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所以当她任命一整批中国人为政府核心官员时，朝野无人表示异议。这批中国官员以首相李冰(註一)为首，姬宇的确对嘉博玲另眼相看，竟然把他最顶尖的人才给派来了。
    示巴国首相李冰将带领中国官员发动全面的革新，引领示巴国迈向现代化国家。他们有女王的全力支持，还有一千名装备着枪砲的中国军队做后盾，当能排除万难推动新政。
    说起来女王对首相李冰不仅是全力支持，更且眷顾有加，三不五时便有赏赐。甚至常往李冰家里走动，连李冰的夫人都混得很熟了。
    这天女王又在宫里摆上珍饈美酒，邀请首相偕夫人去小酌一番。席间酒过三巡，女王面容一正，说道：「小妹有一公一私两件心愿，不知该如何了却，大哥大嫂是否愿意帮小妹拿个主意？」。
    李冰猜不透女王会有什么事相求，就很保守的说道：「请陛下直言，微臣自当度德量力，尽心为陛下筹谋。」。
    李冰的老婆罗菊不懂什么公事，但对于女王的私愿倒猜到了几分，不禁大感兴奋，忙不迭地说道：「好呀！好呀！臣妾一定帮忙！」。
    女王的心愿于公是希望示巴国併入中国，便于中国的资源倾注于示巴，好让示巴百姓能儘早过上中国百姓那样的幸福日子。在私的方面，女王落落大方地坦承自己爱上了皇帝，渴盼委身侍奉于他。虽然女王早知皇上已有了皇后，不过她并不计较名分。
    这公私两愿，嘉博玲都找对人了。在公事上，李冰不只才名甚盛，他更是皇帝姬宇拜把兄弟李久的儿子，壁宿金兰国士的爵位继承人，是能够参赞中枢的重臣。李冰又身兼示巴首相，其实本来就是提议两国合併不二人选，更关键的还是女王的私愿，李冰的夫人罗菊恰巧真的能帮上忙。
    罗菊的老爸是中国海军司令罗涌上将，而罗涌出身涪水罗氏，原是皇帝姬宇老家的心腹家臣。而罗菊从小绕着太后杜攸跟前跟后长大，很了解太后的心思，知道太后的媳妇名额仍有空缺，此事应该不难。而且，罗菊跟皇后范旭也是说得上体己话的姊妹淘呢！
    两个月后，示巴女王在首相夫妇的陪同下访问了中国，在隆重的典礼中将示巴国权杖献给了皇帝，宣告示巴归顺中国，自此成为中国的一个省。
    行礼如仪之后，嘉博玲在罗菊的穿针引线、卖力促成之下，再加上她自己的用心经营，顺利赢得太后欢心。太后杜攸是何等人物，嘉博玲这小姑娘的那点心思她了然于胸，这也正中下怀，于是便做主让姬宇娶了嘉博玲为第三个老婆，封为贵妃。
    这事原本让皇后范旭心里有点疙瘩，其实她并非无容人之量，而且说实在她还蛮喜欢嘉博玲的。但她发现姬宇真的很为这黑美人颠倒，就难免颇有些醋意。不过看到姬宇为此事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诚惶诚恐一副犯了天条的样子，就又心疼起老公，反倒去宽慰姬宇，直说没事没事，家里人多才热闹。
    嘉博玲患的系统性红斑狼疮是一种自体免疫性疾病，用药只能解除症状，但在医学上还没有根治之道，要彻底治癒只能在超自然的领域中去寻，譬如以前姬宇用来治疗范旭的白血病的办法就行。嘉博玲和姬宇婚后，姬宇觉得既然已是夫妻，那么进行那种疗程就没有什么顾忌了。于是姬宇就把嘉博玲带去了武陵山千仞绝洞，藉巴蛇胆、寒潭与热泉之助，为她伐毛洗髓、易筋换骨，将她炼成全清之体，不管原来有什么病都消失无踪了。
    嘉博玲拥有发育成熟的完美胴体，又是姬宇名正言顺的老婆，更要命的是她并没有昏迷，感官运作正常。所以那种疗程进行起来的旖旎风光，与当年给范旭治疗相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过相关细节属于限制级，在此就不详述。
    为了不浪费全清之体的神效，姬宇就把太极神功教给了嘉博玲。以后她用这转圜如意的上乘内功，施展她原本就超凡入圣的金钱镖手法，能把暗器功夫发展到什么神奇的境界，就实难想像了。
    ……
    时间来到中华两千三百九十九年，或公元前279年，齐国七十馀城被燕国佔领已有五年。即墨城守田单(註二)利用燕国新王即位的机会，散播谣言说乐毅在齐国长期滞留，分明是有意自立为齐王。燕王中计，就解除了乐毅的兵权，改派骑劫(註三)接替统帅。乐毅心想既然燕王见疑，回燕国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于是就跑去京都，投奔结义金兰的皇帝大哥了。
    (註一)李冰在公元前256年至前251年间为蜀郡守，此时应是青年才俊。
    (註二)田单见《史记?田单列传》。
    (註三)骑劫见《史记?乐毅列传》。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六章[黄雀在后]

    骑劫接掌了统帅之后，一方面自己加紧攻打即墨，另一方面也传令莒城的围城部队，责成该部在一个月内攻下莒城。
    不久后田单连环施计，让骑劫失去警觉，最后以火牛阵大破燕军。就在即墨这边燕军溃败之时，潜伏在城内的几名周朝特务就发出电报，向京都方面报告了战况。二十分鐘后，莒城内那些墨者收到京都来的电报，命他们开始行动。
    莒城义勇消防队的救火车，平常集中停放在四个城门的门口。那儿空旷好停车，又四通八达，在此待命出动救火再理想不过，反正在围城的情况下城门也不会打开供人马通行。
    这天夜里一如往常，四个城门下紧靠着门板各停了两辆救火车。只是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些救火车却同时失火了，自己燃烧起来。
    城门的门板是用极厚重的原木製成，照说火苗是无法在门板上点燃起火的。可是此时这些救火车的水箱里头装的不是水，而是周朝兵工厂的一款特种產品，叫做「小分子凝胶剂增稠凝固汽油」(註一)，一经点燃就產生极高的温度，别说厚重的原木，就算是钢铁也能烧化。于是莒城的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便摧枯拉朽般地全被烧成灰烬，而且其火势之强，将上方的城楼也连带烧起，在夜空中冒出熊熊火焰。
    城外燕军的领兵将领一瞧，大喜过望，忙升帐传令，集合整队，率军从四面涌入了莒城。
    燕国大军攻入莒城，杀了那位自称田法章的齐王，齐国亡国。而王植与王孙贾父子带领九黎剑派的剑客们奋力抵抗。他们虽然剑术高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最后全体壮烈牺牲，上大夫神剑连同九黎剑派覆亡。
    攻打莒城的燕军灭了齐国后没高兴多久，消息传来燕军主力在即墨被击溃，统帅骑劫阵亡。这下子莒城这支燕军就成了深入敌后的孤军，不久补给线将被截断，再不撤回燕国就要全军覆没，于是他们就赶紧带着战利品溜之大吉。
    齐国亡了，山东半岛成了无主之地。于是前大臣陈应带领着一帮名士縉绅，在临淄掛起了周朝的星空朱雀旗，宣佈即日起临淄归属皇帝治下，不久高唐、平陆、之罘也跟进响应，由地方耆老联名公告归顺周朝。而莒城的太史敫(註二)则被士绅推举出来，领衔上表皇帝表达效忠之忱。
    齐国六都七十五城之中，已有五都六十三城归顺了周朝，就只剩即墨的太守田单还拿不定主意。田单虽然明白此乃民心所望，大势所趋，可是他身为田齐太公(註三)族裔，又怎好亲手断绝了兴復家族基业的最后一丝可能？
    这天田单与一眾首长及将领在府衙大厅里开会，大家为该归顺周朝还是恢復齐国吵嚷不休。突然之间，像变魔术一样，大厅中央就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只见那人穿戴着天子皮弁(註四)，身形高大，巍峨佇立，以太阳般光华灿烂的目光环视全场，散发出一股天下地上唯我独尊的澎湃气势。奇怪的是，不用此人开口自我介绍，在场每一个人心里都明白了这是谁。这种像天神般的威仪，除了恒古未有的圣王；当今皇上，又还能有谁？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地伏地叩拜，心悦诚服地喊道：「吾皇万岁！」。
    姬宇真身显现，算是亲自来邀请即墨加入周朝，甚至连一句话都不必说，田单犹豫多日，迟迟无法定夺的即墨归属问题，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齐地归周之时，鲁国的国君鲁贾去逝了，世子鲁讎即位为国君。鲁讎在周朝为质时跟了姬宇八年，早就对这位老师佩服的五体投地，并且很清楚任何人要抗拒皇上统一天下都无异螳臂挡车。这会儿环顾鲁国四周都已纳入周朝治下，而且他又能当家做主了，便再无迟疑，立马上表天子奉还封地。于是姬宇又笑纳了鲁国，封鲁讎为「世安侯」，食良田两百公顷，世爵世禄。
    ……
    中土的东边打了起来，西边也没间着，秦国命蒙驁(註五)率十万大军进攻楚国，沿汉江东下直抵鄢城(註六)。鄢城城防坚固，秦军久攻不下，蒙驁就掘渠引西山长谷之水(註七)灌城，城破，军民淹死者不计其数。次年，秦军继续进攻，攻陷楚国的国都郢都，烧毁楚国歷代先王陵墓。楚王弃城，一路向陈城(註八)逃跑，而蒙驁则跟着楚王的屁股后头追击。
    楚国是个大国，却这么不堪一击，沦落到快要亡国的地步，实在是因为国政腐烂，人民离心离德。这情形看在楚国的三閭大夫屈原的眼里，心中悲愤却无力回天，一时想不开，就跳进了淮水，以身殉国。屈原之所以没跳“旧版歷史”所记载的汨罗江，那是因为在“这一次歷史”中，汨罗江沿岸已经全都在周朝治下，他无法入境去那儿。而且同样因为领土主权问题，十五年前楚王流放屈原的时候，无法把他流放到已属于周朝的陵阳(註九)，而是流放到了淮水南岸的都梁(註十)，所以这回他改跳淮水。
    屈原跳进河里后，冰冷的河水从口鼻灌入，使肺部像是被烧灼与剧烈的撕裂，而从耳膜灌入水也使他觉得脑子要爆炸了。总之，这种感觉痛苦极了，使他大感后悔跳河自杀，于是在痛苦与悔恨中失去了意识。
    不过这回屈原自杀没有成功，他还是醒过来了，回到人世。他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美丽绝伦的笑脸，那是一名少妇，正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呢！那美妇说道：「您醒啦？来，我扶您坐起来。」。
    屈原坐起身子，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毫无不适之感，身上鬚发衣物也都是乾的。环顾四週，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帐篷，内里没有什么生活用品，显然是个临时遮风避雨之处。他想显然自己是被人从河里救起了，并且开始考虑是否还要再接再励继续自杀，但无论如何都得另谋他法，淹死实在太痛苦了。
    那美妇似乎是知道屈原在想什么，温言软语地说道：「屈伯伯，就算您不自杀，若干年后还是会去世的，那又何必折磨自己呢？再说人寿有生有死，国祚亦有兴有亡，世上没有万世不拔的王朝，楚国亦无法例外，何不顺应天命，珍惜当下呢？」。
    屈原见这美妇谈吐高雅，语出雋永，气度雍容高贵，又识得自己并以亲长相称，竟然还十分瞭解自己的心意，不禁大感惊异，吃吃地问道：「这…这…你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那美妇微笑道：「先祖姬广与令先尊伯庸公是好友，外子亦见过屈伯伯几次…喔，外子叫姬宇，忝为当今皇帝，我是皇后范旭。咱们夫妇四人带着孩子们来此野营游憩，观赏一下丹顶鹤，就顺便把屈伯伯从河里捞起来了。」。
    屈原心想那丹顶鹤到处都有，何必大老远跑来这儿看？皇上、皇后、贵妃们、王子们与公主竟然全家出动来救自己了！不过，他们又怎能未卜先知，算到自己会在此处跳河呢？他心中一片迷糊，愣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两男一女三个小孩，手牵手蹦蹦跳跳地闯进帐内，见屈原已清醒，便停步鞠躬，齐声喊道：「屈爷爷好！」，然后那个大的男孩转头向皇后说道：「娘，爹爹和小娘、小小娘把晚餐弄好了，叫你们去吃呢！」。
    皇后范旭「嗯」了一声，就对屈原说道：「屈伯伯，咱们去营火那儿用餐吧！皇上发明了一道新膳食，叫『粽子』，请您赏光品嚐。」。
    ……
    话说蒙驁追击楚王，一路追到了竟陵，却传来噩耗，他的后路被周朝军队切断了。原来皇帝檄告天下，谴责秦军攻打鄢城时手段太过残忍，淹死了数万无辜百姓，并且烧毁楚国歷代陵寝，也十分缺德毒辣。所以皇帝就派了大将白起，跟在秦军后头，率军进驻每一座被秦军攻破的城镇，安葬死者，救治伤患，抚卹倖存，重建房舍。这等于是没收秦军所有的战果，当然不可能让秦军在这些地方徵粮调役，也不让从秦国本土来的补给纵队通过。陆路如此，水路就更不用想，因为那已被周朝的内河巡逻舰封锁了。
    蒙驁无奈，只得继续前进，以便搜刮粮草。这等进军已谈不上什么战略目的，纯粹只是给十万大军找饭吃。
    所以楚王在前头逃跑，蒙驁跟在后头劫掠地方，而白起又在蒙驁之后把路堵得死死的，就这样串成一串地跑到了陈城。楚国君臣躲进了这个楚国的最后大城，而秦军将这城团团围住，并派出队伍四下觅食。周军则在秦军外头又围了一圈，围的像铁桶一般，叫秦军也只有待在这儿，无论能不能攻破陈城，都难逃全军饿死的命运。
    (註一)小分子凝胶剂增稠凝固汽油(napalm-lmogs)是一种具极高黏附性的燃烧剂，通常用于製造烧夷弹。
    (註二)太史敫见《史记?田单列传》及《史记?田敬仲完世家》。
    (註三)田齐太公，媯姓田氏名和，公元前391年驱逐齐康公，自立为齐君，五年后获周安王承认为诸侯，封侯爵。
    (註四)皮弁是周天子或诸侯视朝办公时的服装。
    (註五)蒙驁原是齐国人，投奔秦昭襄王后屡立战功，官至上卿。
    (註六)鄢城约当今湖北省襄阳市宜城市。
    (註七)西山长谷之水即今之汉水支流蛮河。
    (註八)陈城约当今河南省周口市淮阳区。
    (註九)陵阳约当今安徽省池州市青阳县。
    (註十)都梁约当今江苏省淮安市盱眙县。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七章[俊杰继踵]

    虽然从头到尾周军就没有攻打过楚国，但也没有说要来救楚国。楚王熊横本来不懂皇帝这搞什么，但太子熊完实在看不下去，只好明白为老爸点破了皇帝的意思。在儿子的开示之下，熊横总算听懂了，他想想反正自己是玩完了，与其等秦军破城，把自己连同全城军民当食物吃掉，倒不如把楚国献给皇帝，尚可留下一条老命，吃喝玩乐到寿终正寝。
    于是乎，陈城的城楼上就升起了周朝的星空朱雀旗。虽然那旗帜是临时製成，朱雀画的像隻公鸡，但反正意思到了，任谁都看得懂。
    白起见了陈城城头的星空朱雀旗，就向蒙驁发出最后通牒，命秦军投降，否则全军都会被大砲轰个粉身碎骨。所谓形势比人强，蒙驁别无选择，所以秦国的十万大军就放下兵器，成了周朝的俘虏。
    楚国归顺，皇帝就封熊横为「常乐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
    至于蒙驁犯下的反人道罪行，皇帝并没有追究。因为白起为他的老战友蒙驁求情，说蒙驁揹负秦王军令，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在没有大砲的情况下要攻破鄢城，水攻是唯一的办法，换了他自己也会这么干的。
    在陈城投降周朝的十万秦军没有被杀，也没有被充做奴隶。相反的；他们受到了无法想像的善待，其待遇之优渥，使得他们每个人都暗暗打定主意，下次再碰到周军就立马投降。
    这秦国降军也没有被打散，周军甚至协助他们维持原来的指挥建制。从蒙驁之下，各副将、裨将、校尉、军候、千夫长、五百主、百将、屯长、什长到伍长，层层节制，号令如臂使指，良好的维持了军纪。
    十万秦军人人穿上了周朝发下的保暖、防水又透气的军大衣、军靴与套头帽，揹着周军步兵制式行军背包，背包里则装了睡袋、雨衣、乾粮、易开罐肉品罐头、薑糖、饮用水、创口贴、消炎药膏等等超时代单兵给养品。一路行军南下，从陈城经弦邑(註一)、柏举(註二)、蘄城(註三)到了寻阳(註四)，然后搭船渡江，抵达九江(註五)。
    这十万大军乘坐一百列的火车专列，从九江出发经豫章、洞庭、潕阳、枳、葭萌、武都，昼夜不停飞驰，只花了十五个小时就抵达了狄道，这是遣送的终点。从狄道往东走五百多里，就到了上邽(註六)，那是秦国最西边的后门。
    秦国上下没有人能料到十万大军从东边的前门武关(註七)出国，竟然在一年之后从西边的后门回国了。这儿说它是“大军”一点不假，因为这十万人队伍严整，军容壮盛，而且在狄道下车后，周朝连旗帜兵器都发还给他们了。这么做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这些军队在周朝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就把它完完整整的还给秦国也无妨。而且这个奉还大军之举还要添味加料，让他们突然出现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秦国后院！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来的是周朝军队的话，就算走秦国前门又怎样？难道那些关隘挡得住大砲吗？
    姬宇这是在向嬴稷与羋月递送一个强烈的信息：喂！睁开眼睛看清楚，别再装瞎了，我要灭了你们就像捏死一隻蚂蚁一样容易！
    其实多年以来，秦国；中土其他各国也一样；社会上士人阶级的眼界，已被周朝统战部发行的「中华日报」所垄断。在市井平民阶级，也有由周朝渗透来的政战人员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为大家介绍在周天子治下的人民，过的是怎样安和乐利的幸福生活。而在社会任何一个角落，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周朝商品与纸币，展现了周朝的富庶与先进。因此至今周天子已然是四海归心，万民企望，天下一统可说即将瓜熟蒂落，就等各国的统治者屈服了。
    被周朝遣返的秦军所搭乘的火车是装有电视萤幕的，并且连续播放了十三小时的政治教育影片。所以当这十万人在狄道下车时，已被彻底的洗脑，全然的觉悟。当他们回到了军营，也不再甘心成为统治者的工具。而他们将来復员返乡后，也必然化身为翻天覆地大变革的火苗。
    当秦国朝庭察觉到大势不妙，还想不出该怎么因应之时，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出现了：汉中易帜，太守顏率宣布归顺周朝！
    顏率为秦国效力逾三十载，是华侯羋戎的至交，与穰侯魏冉亦为通家之好，可说完全是宣太后家里的自己人。十年前汉中太守任鄙去逝(註八)，为了找个可靠的人去镇守这重要地区，秦王还亲自情商顏率前去接任。现在连这么亲信的臣子都反了，宣太后与秦王已不知道还能信任谁了。更想到那看来挺有问题的十万大军，不禁不寒而慄，不知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竟日寝食难安。
    宣太后羋月与秦王嬴稷都不愧是了不起的俊杰，识时务又放得下，不用别人来劝，母子俩一商量，就决定向皇帝上表输诚，奉还封国，于是姬宇兵不刃血再下一国。姬宇封嬴稷为「穆泽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并封羋月为「月华夫人」，年俸五百金。
    ……
    楚国与秦国奉还封国的这年；即中华两千四百年；或公元前278年，在希腊则是第一百二十五届奥运会的第三年，马其顿帝国与罗马共和国开战了。
    罗马共和国在六十年前征服了拉丁人(註九)，之后便不断向外扩张，随后的五十年间又征服了翁布里人(註十)与萨莫奈人(註十一)，佔有亚平寧半岛的整个中段，成为一个极强悍、极具侵略性的新兴势力。
    近十年来罗马更向亚平寧半岛南部扩张，这不但压迫了该地区各土着部族，也带给半岛南部沿海地带各希腊城邦的极大压力，并且开始发生军事衝突。其中一个希腊城邦塔兰托(註十二)见自己打不过罗马人，便就近向亚德里亚海(註十三)对岸的伊庇鲁斯求援，伊庇鲁斯的国君皮洛士(註十四)是以前咱们见过的那位埃阿喀得斯的儿子。皮洛士本来就嫌领地太小，与自己的公爵头衔不大配衬，这会儿接获塔兰托的求援，觉得这是个扩张领土的好机会，便欣然领兵跨海而来，和罗马人打了起来。
    经过了两次战役，皮洛士连战皆捷，但本身也损失惨重。皮洛士见识到了罗马人的强悍与韧性，明白再继续打下去难免要败在罗马手里，来亚平寧半岛开疆闢土的想法终究是画饼一场。刚好此时特里纳基亚岛(註十五)的希腊城邦叙拉古(註十六)来请求皮洛士协助，赶走岛上的迦太基(註十七)人。皮洛士想想特里纳基亚岛上的迦太基军队没多少人，应该比罗马好对付得多，再说那儿也可以成为一块相当可观的新领土。于是他就放弃了在亚平寧半岛发展的念头，丢下与他併肩对抗罗马的盟友不管，移师特里纳基亚岛打天下了。
    那些被皮洛士拋弃的亚平寧半岛希腊城邦与各土着部族这下着慌了，因为罗马人势必会捲土重来，那又该如何抵挡？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希腊城邦塔兰托率先做出了决定。他们经过内部一番激烈的争论，最后决定加入马其顿，成为马其顿的直辖领地，好受到马其顿的保护。否则，马其顿女王不爱管间事是出了名的，不在她治下的地方，她是不会去保护的。
    做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因为这等于是放弃自己独立的地位，在受罗马统治还是受马其顿统治之间做一个选择。由于他们都是希腊人，所以就选择了马其顿。塔兰托带头做了示范，亚平寧半岛的其他希腊城邦就受到感染而群起跟进。而其他土着部族如梅萨比(註十八)、卢卡尼(註十九)、布鲁提(註二十)等早就响往马其顿的富裕文明，正好趁势也投向了马其顿。于是整个亚平寧半岛南部都掛上了金太阳旗，成为马其顿的直辖领地。
    不过罗马人自信满满，根本不畏惧威名赫赫的马其顿雄师，照样发兵来攻。雅典娜女王虽然爱好和平，但罗马人硬要侵门踏户，那也没有好客气的。
    这回西方世界首屈一指的军事天才雅典娜女王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派了女儿雅典娜二世领兵出征，好让她也歷练一番。而萇申岂会放心让老婆一个人跑去打仗，当然是跟着一起去。由于要在公务上利益回避，萇申老早就辞了中国驻马其顿大使的职务，做专职的駙马好久了，所以他加入马其顿的大军也不能说是中国出兵参战了。
    马其顿女王雅典娜见罗马人那么好战，便决意此番不仅是抵御侵略，而是要一劳永逸地灭了罗马，因此雅典娜二世并没有在亚平寧半岛南部登陆，也没有去找入侵的罗马军团会战。
    (註一)弦邑约当今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
    (註二)柏举约当今湖北省麻城市。
    (註三)蘄城约当今湖北省黄冈市蘄春县。
    (註四)寻阳约当今湖北省黄梅县。
    (註五)九江约当今江西省九江市。
    (註六)上邽约当今甘肃省天水市区西南。
    (註七)武关位于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东武关河的北岸。
    (註八)汉中太守任鄙死于公元前288年，见《史记?秦本纪》。
    (註九)拉丁人，latin，当时居住在约当今义大利lazio大区及campania大区西北部一带的部族。
    (註十)翁布里人，umbri，当时居住在约当今义大利umbria大区一带的部族。
    (註十一)萨莫奈人，samnites，当时居住在约当今义大利marche大区、abruzzo大区、molise大区、campania大区北部、puglia大区北部一带的部族。
    (註十二)塔兰托，tarentum，约当今义大利puglia大区taranto市。
    (註十三)亚德里亚海，mareadriaticum，即今之亚德里亚海。
    (註十四)皮洛士，pyrrhus，伊庇鲁斯联盟统帅，西谚「皮洛士式的胜利」即指此君对罗马人作战得不偿失的胜利。
    (註十五)特里纳基亚岛，trinacria，即今之义大利西西里岛。
    (註十六)叙拉古，siracuse，即今之义大利sicilia大区siracusa市。
    (註十七)迦太基，carthage，腓尼基人建立的国家，在当今突尼西亚。
    (註十八)梅萨比，mesapii，在约当今义大利puglia大区一带。
    (註十九)卢卡尼，lucani，在约当今义大利basilicata大区一带。
    (註二十)布鲁提，brutii，在约当今义大利calabria大区一带。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八章[止戈为武]

    雅典娜二世并没有在罗马侵入的地区登陆，而是率领舰队直接开到罗马城的外港奥斯提亚(註一)。奥斯提亚的罗马舰队发现马其顿舰队来袭便出港迎战，但在马其顿战舰的一阵希腊火喷洒之下就全军覆没了。于是两百艘马其顿运输舰就涌入港内，把整个港湾塞得满满的，然后就很迅速地卸下了一万名步兵。这些步兵配备了发射黑火药凸缘式底火枪弹的槓动式步枪(註二)，以及十门120公釐膛线后膛装填攻城砲(註三)。
    马其顿军又如何会有枪砲呢？原来十二年前的聂伯城之役时中国第七骑兵旅展现了超时代的火力，让雅典娜女王大为震惊，便在随后派赴中国的交换学者中安插了一些科技间谍，并特别指示这些间谍学习枪砲的製作技术。
    马其顿的科技间谍们在中国学会了枪砲的原理，但原理归原理，而落实到工业化的製程上那就是机密了，是不会让交换学者有机会接触的。虽然这些希腊人相当聪明，旁敲侧击地也揣摩出不少製造技术，但由于马其顿的冶炼与化学工业水准还差了很远，许多较先进的製造技术即使知道了也无法模仿。
    无论如何，在雅典娜女王投入大量资源的全力支持之下，马其顿还是造出了枪砲。这些武器虽然限于工业基础，只相当于“上一次歷史”十九世纪中叶的水准，较之中国差了好几个世代，但在西方已是辗压性的无敌了。
    马其顿军登陆后不急不徐地进发，当天日落之前便抵达了罗马，第二天日出之时就在城前列阵。罗马城内的公民虽然已连夜组成了两个军团，人数比对方还多，但海军的全军覆没让他们意识到马其顿军无敌的传言原来是真的，于是就没有出战，而决定坚守城池，等待南方的大军返回应援。
    不过马其顿军要比罗马人所能想像的还要厉害得太多，他们十门大砲齐发，轰了几轮，就把罗马城墙轰垮了约一个希皮孔(註四)长的一段。紧接着由雅典娜二世与萇申在前领头，后面跟着六千名端着步枪的马其顿士兵，就从这段缺口衝进了城内。他们毙敌数百人后，罗马馀眾明白了己方完全不是人家的对手，顽抗下去只是白白丢了性命，于是就全部投降了。
    让罗马人觉得万幸的是，马其顿帝国女王只是剥夺了罗马拥有军队与发动战争的权力，其他事务则给予了极大的地方自治权。因此罗马以及他们之前所征服的地区，就不起丝毫抗拒的念头，顺顺当当地归顺了马其顿帝国。
    接着雅典娜二世又领兵越过亚平寧山脉进入到波河平原(註五)，在帕玛(註六)建立据点。雅典娜二世向四方传檄，以马其顿女王之名，要求各部族服从女王，解除武装，停止互相征伐。由于女王给的条件相当宽大，而且大家也明白自己难当帝国大军一击，所以英苏布雷(註七)、利古里亚(註八)、波伊(註九)、威尼斯(註十)、皮切尼(註十一)、伊特里亚(註十二)等各部族都乖乖归顺，过起爱好和平的日子，整个亚平寧半岛就併入了马其顿帝国的版图。
    ……
    在此之时，阿尔卑斯山(註十三)的另一侧，也显现出了一番新的面貌。经过十四年的积极建设，中国基建部在欧洲完成了六项重大工程，它们是：
    ?好客海滨的穆里吉奥港。
    ?亚德里亚海滨的塔萨梯卡港(註十四)。
    ?北海(註十五)滨的鹿特丹港(註十六)。
    ?波罗的海滨的斯塞新港(註十七)。
    ?中欧纵贯铁路，从塔萨梯卡经德文、梅尔尼克(註十八)至斯塞新。
    ?美茵—伊斯特运河(註十九)。
    这些工程将里纳兹河(註二十)、易北河、伊斯特河、奥德河四大水系连接成了一整片，使内河航运四通八达，并且在好客海、亚德里亚海、北海、波罗的海都各有出海口。
    照例但凡交通线所及之处，该处就会落入了中国的控制。所以藉着四大水系的河运网路以及一条中欧纵贯铁路，中国就将欧洲的一大片土地纳入了版图。这些领土的范围按二十一世纪的国家名称来描述，包括了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德国、丹麦、瑞士、列支敦斯登、捷克、奥地利、斯洛维尼亚、克罗埃西亚、斯洛伐克、匈牙利、波黑、塞尔维亚以及罗马尼亚的西北部。
    这块中国的欧洲领土以奥德河、尼萨河、喀尔巴阡山脉、第拿里山脉、阿尔卑斯山脉为界，与马其顿帝国紧邻。这就挡住了马其顿帝国向西欧继续扩张的去路，而将西欧变成了中国的囊中之物。
    中国接下来在欧洲的发展，无论军事、政治、经济、教育、基建等等各方面，都可以用系统化、制式化的方法去处理，已不需要姬寰的威望与才能，所以姬寰就带着老婆与孩子们返回故乡中国了。
    姬宇封了他这位劳苦功高的亲弟弟；前「日耳曼＋凯尔特＋斯拉夫」国王姬寰为「德文亲王」，食良田一千公顷，享有种种更胜于“王”的“亲王”特权，世爵世荣，并在德文盖了一座王宫做为其在欧洲的行宫采邑。而太后杜攸也不想让姬寰当个游手好间的王爷，就叫他接任罗氏企业集团总裁，自己则卸下事业的重担，专心调弄一堆孙儿孙女及外孙儿外孙女了。
    ……
    在非洲方面，中国已征服了德姆特与麦罗埃两国，使红海整个西侧从埃及到示巴都纳入了中国的版图。同时也开始进行六项重大基础建设，它们是：
    ?克莱斯玛运河，贯通红海与地中海，与“上一次歷史”中于公元1869年的开通的那条「苏彝士运河」路线相同。
    ?亚歷山大航空港，位于亚歷山卓市。
    ?苏丹港，位于红海西岸的南北中间点。
    ?麦苏铁路，连接麦罗埃市(註二十一)与苏丹港。
    ?吉布地港。
    ?中非横贯铁路东段，东起吉布地港，经阿迪斯(註二十二)、朱巴(註二十三)，西抵基桑加尼(註二十四)。
    这六大建设中的苏丹港与麦苏铁路倒也罢了，那只是巩固对麦罗埃的统治，并增进该地的区域繁荣。而中非横贯铁路东段的兴建意义就要大的多，因为基桑加尼是刚果河大型船舶的通航终点，这条铁路将刚果河水系与地中海、红海、印度洋与联系了起来，打开了非洲心脏地带通往世界的大门。
    ……
    雅典娜二世收服亚平寧半岛的次年，即中华两千四百零一年；或公元前277年，这也是燕王燕戎人(註二十五)即位的第三年，燕王召见皇帝的常驻代表龚真。
    其实这次召见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燕王要龚真向皇帝转达问候之意，并且提议以五十金购买放在皇帝书房里的一座自鸣鐘，那是他在周朝为人质时所见又很喜爱之物。燕国满朝文武闻之皆颇不以为然，大家心想这朝议是讨论国家大事的场合，怎么谈起买玩具的事了？
    燕王自己倒不觉有何不妥，还向龚真详细交待，说他想买的是会发出「滴?滴?滴?答－答－答－滴?滴?滴?」声音的那一座，而不是其他的自鸣鐘。并且为了保障不出错，还叫龚真把那响声复诵了三遍。
    其实这响声是电报明码的遇难求救信号，不过整个燕国就只有燕王一个人知道，这是他以人质的身分追随皇帝时学会的，燕王这是在向皇帝求救了。
    原来两年前燕昭王燕职过世，相国公孙操伙同子罕、田恆等权臣趁政权交替之际把持朝政(註二十六)，架空了燕王，譬如以骑劫取代乐毅为攻齐统帅就是公孙操的主意，燕王根本无从置喙，却得戴上这顶决策失误的锅。
    由于公孙操一党势力太大，耳目遍佈朝廷，燕戎人甚至连不满之情都不敢显露，以免遭来杀身之祸，但他明白这样下去，自己迟早要死在他们手里(註二十七)。是以就假託向皇帝洽购自鸣鐘，向他的老师姬宇发送了求救信号。
    十天后的夜里，燕戎人在睡梦中被人摇醒，他睁眼一看，赶忙起身拜倒，喊道：「师父，您亲自来救我啦！」。
    姬宇亲自出马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何况他还带了两百名武功高强的特战队员来帮忙。就只一夜的功夫，便已擒下全部公孙操党人，让燕王重掌大权。
    燕戎人没有客气，给公孙操党人全都找了罪名，砍了脑袋。随后他便昭告全国，说为顺应民心所向与天命所归，即日起奉还封国，全体军民归顺周朝。
    燕戎人获封为「崇召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
    ……
    皇后范旭的姑姑是韩国太后，所以范旭的祖母魏太夫人也是韩王韩咎(註二十八)的外祖母。这位老太夫人常常犯些病痛，由于京都医学大学附设医院名医云集，她就不时从陶丘跑来京都看病。而每当她来看病之时，姬宇与范旭若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通常都会抽空去医院关心一下。
    (註一)奥斯提亚，ostia，当时罗马的外港与海军基地，因台伯河口淤积，在当今已距离海岸线三公里，称为ostiaantica遗址。
    (註二)该型步枪与西部电影中常见的斯宾塞步枪设计相同。
    (註三)该型砲与台南亿载金城那三门大砲设计相同，同为「阿姆斯壮砲」。所差只在亿载金城那三门砲要大得多，其口径有254公釐。
    (註四)希皮孔，hippikon，古希腊长度单位，约当740公尺。
    (註五)波河平原，valpadana，当时地理名称不详，即今之波河平原。
    (註六)帕玛，parma，约当今义大利emilia-romagna大区parma市。
    (註七)英苏布雷，insubres，约当今义大利lombardia大区。
    (註八)利古里亚，ligures，约当今义大利liguria大区。
    (註九)波伊，boii，约当今义大利emilia-romagna大区。
    (註十)威尼斯，veneti，约当今义大利veneto大区。
    (註十一)皮切尼，piceni，约当今义大利marche大区。
    (註十二)伊特里亚，etrurians，约当今义大利toscana大区。
    (註十三)阿尔卑斯山，alps，古今名称相同，即当今阿尔卑斯山。
    (註十四)塔萨梯卡，tarsatica，约当今克罗埃西亚rijeka市。
    (註十五)北海及下文之鹿特丹、斯塞新、梅尔尼克、易北河、地中海、塞得港、苏丹港、刚果河、基桑加尼等地皆借用今名。
    (註十六)鹿特丹，即今荷兰zuid-holland省rotterdam市。
    (註十七)斯塞新，即今波兰zachodniopomorskie省szczecin市。
    (註十八)梅尔尼克，即今捷克centralbohemian区mělnik市。
    (註十九)美茵—伊斯特运河，即今之main-donaukanal，连系美茵河与多瑙河的运河。在德国境内，从bamberg至kelheim，长171公里。
    (註二十)里纳兹河，rinaz，即今之莱茵河。
    (註二十一)麦罗埃市，mero?，约当今苏丹khartoum市东北两百公里处。
    (註二十二)阿迪斯，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依索比亚addisababa市。
    (註二十三)朱巴，当时地名不详，约当今南苏丹centralequatoria州juba市。
    (註二十四)基桑加尼，kisangani，即今刚果(金)orientale省kisangani市。
    (註二十五)燕戎人，燕王，公元前279年至前271年在位，諡燕惠王。
    (註二十六)公孙操、子罕、田恆把持燕国朝政一事见《韩非子?难三》。
    (註二十七)《史记?赵世家》记载，公元前271年公孙操弒燕惠王。
    (註二十八)韩咎，史载公元前295年至前273年任韩王，諡韩釐王。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九章[名不符实]

    这回魏太夫人来京都做白内障超声乳化术，姬宇夫妇就前往医院探望。而这天韩咎也很不寻常的孝顺，特地从新郑赶来陪侍他的外祖母了。
    在眼科手术室外头的长凳上，韩王与皇帝排排坐着，等候魏太夫人手术结束。韩咎与姬宇两人间聊了几句，韩咎突然对他的表妹夫说道：「皇兄，诸侯奉还封国，天下归于一统，乃大势所趋，人心所望，韩咎自然不会不识时务，逆势顽抗，这点请皇兄放心。」。
    接着韩咎吞了口口水，看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呢，韩国一但归顺大周，咎倒有一事还放心不下，想情商皇兄斟酌关照，不知现在方便说吗？」。
    姬宇心想在医院里做政治谈判是有点草率，不过择日不如撞日，便说道：「表哥别见外，有话但说无妨。」。
    原来韩咎掛心的是他的儿子们。韩咎知道自己退位后依惯例可获封公爵，长子韩然将来可继承他的爵位与田產，这部分倒没问题。可是他另外还有三个儿子，本来若韩国续存，这三个儿子皆可封君，一辈生活有保障。可是一但韩国废国，这些孩子们封君落空封邑泡汤，着实令韩咎担心他们往后怎么过日子。
    姬宇得知韩咎这番心意，想想也是，多照顾一些王子花费不多，却有助于减少废国王族的怨懟。于是他便当场答应封韩咎的每一个儿子为男爵，各食良田五十公顷。
    所以事情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解决了，韩王退位，奉还封国，被皇帝封为「荣景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
    至于前此归顺的朝鲜逍遥侯、闽越安乐伯、甌越安逸伯、西周无忧侯、东周无虑侯、衞长安侯、宋世昌公、鲁世安侯、楚常乐公、秦穆泽公、燕崇召公等诸侯，皇帝将他们每一位的所有儿子，不分嫡庶长幼，通通封了男爵。虽然男爵的爵位不高，食田不大，但都可世袭承传，较之以前的封君算是差强人意。这些受到迟来册封的前公子们，都很感谢韩逊王为大家争取福利。
    ……
    大梁顏娉的歌舞团这日来了一位贵客，这位贵客竟然是新上任的魏王魏圉，他只带了十多名护卫就微服来访。魏圉是来找团里的头牌名妓如姬的，他追如姬追了好久，可是人家身在风尘却守身如玉，一直没让他得手。这回魏圉是势在必得，因为他要向如姬提议正式纳她为妃，光明正大地将美人迎入宫里。这得拜魏圉的老爸魏昭王升天之赐，从此再也没人能阻止他娶一个风尘女子了。
    魏圉直闯如姬的香闺，发现如姬正在翻阅一本极其精美的薄书，像这种以纸製成，印刷精美，还附有彩色照片的书，这些年来在天下各国已经很常见了。仔细一瞧，那是一本兜售渡假别墅的宣传手册，原来罗氏企业怕天下富豪有钱没地方花，就跑到泰兰省(註一)的龟岛(註二)盖了一批豪华别墅出售，并附赠永久饭店式物业管理。买下别墅的业主能免费享受每日热带水果供应，甚至还可以参加潜水教学与海底导览。总之保证让天下土豪住得开心满意，绝对物超所值。
    如姬见魏王进来，忙把龟岛房地產的宣传手册扔下，行礼接驾。
    魏圉瞧了瞧那本手册，惊讶地说道：「这房子我听说过，那很贵呢！我倒不知道你那么有钱。」。
    如姬道：「大王取笑了，贱妾哪里买得起，是无忌公子(註三)在那儿买了房子，邀贱妾前去同住呢！」。
    魏圉听了心想无忌竟然来跟自己抢女人，未免有失做臣子的分寸。他不悦之馀，更油然而生一股寞落之感，心想看来大家都觉得魏国已时日无多，奉还封国已近在眉睫，所以都不把自己这个魏王太当一回事了。
    魏圉叹口气，问道：「那你的意思呢？要跟他还是跟我？」。
    如姬也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贱妾心属大王，原本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大王可以光明正大地来接我。可是…」。
    魏圉忙说道：「可是什么？我正打算来跟你提进宫的事呢！」。
    如姬道：「大王您也知道，贱妾欠无忌公子一份老大的恩情，原本以为在这纷争权斗之世，以贱妾刺探各国机密之能，不愁没有机会报恩。可是眼看皇上就要一统天下，此后海晏河清，武偃文修，如姬这一点当间谍的用处也没了。剩下来能以之报恩的，就只有委身侍奉于他了。」。
    原来如姬从小父亲就被人谋害，经过十多年的追查，终于查出杀父的主谋是谁。由于那仇人势力极大，一般人动他不得，魏无忌就担起了此事，派人去把那人杀了，替如姬报了大仇。(註四)
    魏圉似是若有所思，随口问道：「那你以后每年都要去那岛上过冬囉？」。
    如姬摇摇头，道：「不只冬天，无忌公子打算就常年定居在那儿了。」。
    魏圉闻言大为震惊。原来他也很清楚皇帝一统天下之势无可阻挡，但也很清楚皇帝师父非常不喜欢打仗，不愿以武力胁迫各国屈服。魏圉眷恋据地称王的权势与威风，打算尽可能多拖几年，拖到皇帝师父的耐性磨完了才投降。最近他找魏无忌筹谋如何耍赖之策，本来就觉得无忌谈及此事就心不在焉，透着点敷衍应付的味道，没想到那小子根本就心里已经躺平，连亡国后的去处都安排好了。想到此处，魏圉万念俱灰，心中直唸『罢了！罢了！』。
    魏圉思索片刻，说道：「如姬，你还是跟我吧！你欠无忌的情，我会帮你还的。」。
    几天后，魏国就上表皇帝奉还封国。皇上封魏圉为「荣高公」，食良田三百公顷，世爵世禄。魏国各公子都获封男爵，只有对魏无忌特别优待，封为子爵，食良田一百公顷，世爵世禄。这是因为魏圉对皇帝表示因为听了魏无忌的进諫，这才幡然醒悟，决定早早奉还封国，请皇上特别奖励他一下。
    就这样如姬报了魏无忌的恩，自己也得了一个好归宿，而且完成顏娉交代的任务，化解了魏国拖延归顺的意图，可谓皆大欢喜。
    ……
    这天赵王赵孝年满二十岁，太后施夷光噙着安慰的泪水为他加冠了。在当晚母子俩的家宴中，施夷光问赵孝，道：「明天你就亲政了，打算做什么可以说给娘听听吗？」。
    赵孝道：「娘，爹爹临终前交代的事，孝儿知道娘一直在等着孝儿长大，让孝儿自己来决定。现在孩儿长大了，最重要的事就是实现爹爹的遗愿。」。
    施夷光道：「你可想清楚了？要知这一步走下去就没有回头路吶！」。
    赵孝道：「孩儿想得很清楚，爹爹深谋远虑，做的是最好的安排，孩儿无论是为父母尽孝，还是为百姓谋福祉，都别无他想。」。
    施夷光点头微笑，道：「瞧这话说的，我儿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了呢！」。
    ……
    赵王在亲政后没多久，就向皇帝上表称臣并奉还封国了。姬宇信守对赵雍的承诺，收了赵孝为义子，纳赵国施太后为皇贵妃，地位待遇仅次于皇后。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政治婚姻，这对夫妻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皇帝成了个名不符实的老公。由于听说这位赵太后虽已年近半百，却仍有倾城倾国之姿，羞花闭月之貌，姬宇很庆幸不必见她就把此事办了，免得被人间话说自己贪图美色。
    仅管获誥封为皇贵妃只是一个形式，但施夷光还是很尊重那位名义上的老公，把皇帝老公所颁赐的「墨玉玄鸟簪」插到了发髻上。原来当今皇室的后妃都各有代表身分的发簪，除了皇贵妃的黑玉玄鸟簪之外，皇后佩戴的是「赤玉朱雀簪」，山贵妃佩戴「白玉鸿鵠簪」，而江贵妃则佩戴「翠玉青鸞簪」。
    说起这支墨玉玄鸟簪是殷商歷代天子所配戴之物，那时候男人也用簪来固定发髻，而玄鸟造型则是呼应「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神话。周武王灭商后，此簪就被收藏在周宫的宝库里了。由于它不是一般珍宝，而是具有重大政治象徵意义的歷史文物，所以后来即使周天子再穷，也没敢把它卖掉。
    赵孝得到了归顺国君中最高规格的待遇，他被封为到目前为止全周朝唯一的一个“王”，就叫做「赵王」。这可是皇帝册封的王，比起以前各国僭越自称的“王”那要值钱多了。
    这个货真价实的赵王获封食邑良田五百公顷，皇帝并将原赵国王宫赐给赵王，供赵王与皇贵妃安居。此外赵孝还拥有依法“王”才能有的特权，譬如：能僱用合法武装的虎賁三百人；本人及子孙如犯刑责刑减一级；以及豁免所得税及田赋等等。总之极尽优遇之能事，姬宇算是对赵雍很够意思了。
    (註一)泰兰省指今之泰国。
    (註二)龟岛指今之泰国素叻省阁道岛，是驰名世界的潜水旅游胜地。
    (註三)无忌公子是魏王魏圉的弟弟，史上在翌年(前276年)被封为信陵君。
    (註四)魏无忌为如姬报父仇一事见于《史记?魏公子列传》。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十章[相思知否]

    中华两千四百零一年；或公元前277年，姬宇收回了所有周朝分封出去的国土，将中国变成了一个中央集权的统一帝国，这是千古从所未有的伟业，可说“虽四三皇、六五帝，曾不足比隆也！”。
    相比于“上一次的歷史”，秦国从商鞅变法之后费时一百多年灭了六国，打了数十场战役，直接死于战场的就有约两百万人，此外因战争而间接死于苛捐、重役、飢饿、受冻、疾病、失养者更不计其数。即使战争是弭平乱世的必要之恶，那也过于惨无人道了。
    而姬宇从他在涪水大破司马错开始，到今天完成统一大业总共只造成数千人的伤亡。他已尽最大努力维护苍生，就这个结果来看，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
    施夷光获封为皇贵妃后不久就跑了一趟雅典，去看看女儿、孙女、曾孙。她与家人互叙近况，并且为雅典娜分析世局大势，做了一番恳切的建议。施夷光并且表示她要远游好一阵子，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再来，叫女儿、孙女、曾孙不必等她，往后的日子里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施夷光把玉璽留给了女儿，免得带着它流浪难保不遗失，然后才东返中国，来到台湾岛高雄的寿山。
    六年前施夷光藉由玉璽和陈香凤发生了实物上的连结，此后陈香凤的记忆就不断地渗入她的脑海。可是这些记忆虽然愈堆愈多，但却分散零乱，无法兜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这让施夷光大感苦恼，那些事若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却又偏偏知道个肢离破碎，既无法抹去，又无法理解。
    施夷光想想因玉璽而带来的回忆大概就只如此了，她需要跟过去；或应说未来；有更多的连结，才有望把那些回忆碎片拼凑起来。施夷光记得曾经和“他”在高雄寿山的林间，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携手散步。于是她就来到了这儿，希望能因空间上的连结，唤醒更多的记忆细节。
    施夷光漫步在相思树林里，夕阳馀暉从枝叶间隙洒下，景緻一如两千两百二十九年后的那天，然而当时儷影成双，如今却形单影隻。她走着走着，突然为此情此景所触动而有感悟。她想起了曾在此处咬了“他”一口，于是一时间齿颊彷彿冒出“他”的鲜血味道，并且不自主地开口唱道：「手跨柴刀入柴山，柴心未断做柴攀；郎自薄情出手易，柴枝离树何时还？相思树下说相思，情叶情根深似伊；树头能得相思子，问子相思知不知？」。
    施夷光想起了“他”是谁，也想起了“自己”是谁，但是他们后来如何了仍然模模糊糊，于是她决定去那个他们俩相偎相依共同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北美西岸的半月湾，去寻找更深刻的空间连结。
    可是要怎么去呢？中国现在缺的是人口，并不缺土地，使得皇帝对远隔大洋的美洲兴趣缺缺，恐怕要很久之后才有可能开办前往美洲的航线，施夷光是无法搭船去美洲的。
    中国虽然不缺土地，但对于各种矿產、石油与天然气、木材等天然资源是永远不嫌多的，所以近来也开始向西伯利亚(註一)探索。目前中国最北方的城镇是结雅(註二)，此时那儿正在不断地集结人员与物资，准备开春后出发，前往更北方一千公里的雅库次克(註三)建立新市镇，将一直推进到北冰洋海岸。
    这天早上北方远征队的保安人员在巡察时，发现雪地上有一道雪撬车的车痕，从仓库的门口延伸到远方的原野中。保安大惊之下忙进仓查验，果然发现少了三辆雪撬车，那是远征队的一整套装备给养，可供给一个六人小组在严苛生存环境下的三个月所需。不久，一小队骑兵冒着风雪追踪车痕，他们向东追了三十公里，又转向北追了二十公里，便无法再追下去，否则他们都会死在酷寒的荒野中。
    耐人寻味的是，这一小队骑兵追踪的只有雪撬车的车痕，以及一个人浅浅的足跡，而没有拖拉雪撬牲口的蹄印，彷彿是那一个人独自拖着三辆满载的雪撬车就开跑了。这实在难以解释，要知那每一辆雪撬车都需要六头驯鹿才拉得动呢！
    这个小偷留下了一袋金子，看来像是不告而买，可是远征队的物资是非卖品，所以此事应当是一件窃盗案。承办的警官知道此案无法侦破，为免影响绩效统计，他便把此案列为特异现象事件。毕竟一名身负十六头驯鹿力量的人，拉着三车远征队补给往北极跑去，称它为特异现象也不为过。而皇帝姬宇在内政部每个月的汇报中看到此事，不知为什么就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
    施夷光要去前世定居之地的念头不可遏止，既然这世上还没有横跨太平洋的船班，那么她就打算趁着冬天白令海峡结冰的时候，走过大陆冰桥，前往美洲。这事对别人而言，是个危险至极的疯狂之举，但她仗着一身神功，倒很有把握能完成这项壮举。只是她武功再高，终究是血肉之躯，若没有充足的给养装备，仍然无法与大自然的威力抗衡，所以她才去结雅的中国北方探险队基地，“买”了一整套极寒地区的探险给养。
    施夷光穿过外兴安岭，沿着阿尔丹河(註四)河谷北上，转向东北攀越雅诺奥伊米亚康高地(註五)，又下降到科雷马低地(註六)。在这儿她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这片永冻土的冰雪表面，竟然有大量的马蹄印，这是一个上千匹的超大型马群，向东北方向而去。
    在这种极地荒原里，还真的有一种马能够像驯鹿那样生存下来，那种马叫「雅库特马」。可是照歷史记载，雅库特马是在公元十世纪到十三世纪之间才移入西伯利亚，此时此地应该是没有的。更奇怪的是，这群马竟然在冬季向北迁徙，这很可能是牠们在北方有个冬窝子，也就是有特殊地理条件而比较温暖之处。施夷光心想这种逆向操作应有助于避开狼群的追猎，或许是这一支马群能繁衍那么多的原因。这群马从科雷马低地向东走，爬上了尤卡吉尔高原(註七)，行进方向居然与施夷光一致。
    施夷光随着马群的足跡，越过阿纳德尔高原(註八)，进入欧亚大陆最东北端的楚科奇半岛(註九)，来到那群马的冬窝子。至此她从结雅出发已经走了三千九百公里，在黑暗酷寒的极地冬季攀越了无数冰封的大山与冻原，却只花了不到两个月。这即使是最厉害的楚科奇猎人也望尘莫及，只有驯鹿与眼前这一群奇特的马儿差堪比拟。
    这群马是绝无仅有的独特品种，牠们有雅库特马部分特徵，如皮粗肉厚，四肢强壮，但牠们的身高却比雅库特马高了近两掌，是十足十的高头大马。这种马似乎还有不少阿哈特克马的遗传基因，如颈部细长、背部瘦削、后系倾斜。而且牠们的绒毛细密，如绸缎般光滑，更闪耀着金属的光泽，实在漂亮极了。
    这群漂亮大马的冬窝子在楚科奇半岛东岸，距离半岛最东端的杰日尼奥夫角(註十)只有一百公里。这儿北边依山，南边滨海，处处遍佈温泉或热岩溶湖，两千多年后还有人在这儿盖了温泉度假村(註十一)。由于地热的影响，此处地表并没有完全被冰雪覆盖，生长了许多苔蘚、地衣，还可以找到北极柳、仙后草、鷓鴣草，这些马儿们不挑食，全都吞入肚子里。
    施夷光欣赏这些漂亮的马儿没多久，就察觉不对劲。首先是马群显现出烦燥不安的样子，不时没来由地发生骚动，然后她觉得空气中的硫磺味似乎太浓了些，而且地底下传来阵阵隆隆声响。最无法忽视的是，发生地震了！这些地震虽然震动不大，可是也未免来得太频繁，每隔十几分鐘就能感觉到一次。毫无悬念，这儿要发生火山喷发了！
    施夷光无法揣测此番喷发的威力有多大，但即使只是最温和的夏威夷式喷发(註十二)，熔岩流也会毁掉这地方的植被，让马儿断粮。她也难以估计什么时候会喷发，可能还要等几个月，也可能下一秒鐘就来了。无论如何，这群独一无二特殊品种的美丽马儿都即将灭绝，因为牠们离开了这个冬窝子便无处可去，会在外头冰封世界中活活饿死。
    施夷光知道还有一条这群马所不知道的生路，就是跨过白令海峡的冰桥，到美洲去。由于阿拉斯加暖流的影响，加拿大西岸的气温要比俄罗斯东岸高了几度，而且从白令海峡冰桥走到温暖的弗雷泽盆地(註十三)约三千公里，但若从这儿向西走的话，要走到可在冬季找到食物的外兴安岭以南，却超过了四千公里。即往西回头必死无疑，但向东勇往直前却可争得生机。施夷光决心拯救这个马群，引领牠们走出活路，集体移民美洲，而她恰好也要往那儿去。
    这马群的领袖是一匹高大的牡马，浑身呈黄金色，从头到尾找不到一根杂毛，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炯炯有神，又威武，又美丽，又高贵。施夷光忍不住要给牠取个名字，叫牠「金哥」。
    (註一)西伯利亚以及下文之结雅、雅库次克、白令海峡、阿尔丹河、雅诺奥伊米亚康高地、科雷马低地、尤卡吉尔高原、阿纳德尔高原、楚科奇半岛、杰日尼奥夫角、阿拉斯加、加拿大、俄罗斯、弗雷泽盆地等地名皆借用当今名称。
    (註二)结雅，今俄罗斯Аmy?pckar州3er市。
    (註三)雅库次克，今俄罗斯caxa共和国rkytck市。
    (註四)阿尔丹(Алдa?hpeka)河在俄罗斯caxa共和国境内，是勒拿河的支流。
    (註五)雅诺奥伊米亚康(rho-onmrkohckoe)高地，在俄罗斯caxa共和国onmrkohcknn区。
    (註六)科雷马(koлыmckon)低地，在俄罗斯caxa共和国东北。
    (註七)尤卡吉尔(Юkaгnpckoe)高原，在俄罗斯maгaдa?hckar州北部。
    (註八)阿纳德尔(Аha?дыpckoe)高原在俄罗斯Чyko?tcknn自治州中部。
    (註九)楚科奇(Чyko?tcknn)半岛在欧亚大陆最东北端，隔白令海峡与北美洲的seward半岛相望，距离仅一百公里。
    (註十)杰日尼奥夫角，mыcДeжheвa，是欧亚大陆的最东端点。
    (註十一)那是洛里诺温泉，ГoprчnenctoчhnknЛopeho，见俄罗斯国家旅游网。
    (註十二)夏威夷式喷发是一种温和的火山喷发，以熔岩喷泉的样貌出现。
    (註十三)弗雷泽(fraser)盆地在加拿大b.c.省南部。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十一章[冰天雪地]

    金哥看来相当不安，牠似乎察觉大祸迫在眉睫，但囿于地理知识不足，却也不知该带队往哪儿逃跑，逕自在那儿刨蹄踱步地发愁呢！
    施夷光从雪撬车里翻出几根胡萝卜，塞在怀里。胡萝卜是周朝从巴克特里亚引进的新作物，由于它是一种易于保存的保健食品，就优先配给了各探险队，别的单位是没有的，这应该是金哥的阿哈特克祖先习惯享用的甜点。
    施夷光拿了几根胡萝卜冰棒给金哥，金哥接受了这个礼物，让她亲亲马脸，还将头拱到她怀里磨蹭，表示牠也喜欢她，并且还让施夷光骑到自己的背上。看来此马貌似兇猛，却面恶心善，十分的好收买。总之今后金哥跟定施夷光了，也就是说她要把这群马带到哪儿都行。
    施夷光挑了十八匹骏马来拖那三辆雪撬车，自己则骑着金哥领头，将整个马群带离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冬窝子，前往北方一百公里处的杰日尼奥夫角，踏上了横跨欧亚大陆与美洲大陆的白令海峡冰桥。
    由于这些马儿个个强健，纪律性又高，能自动排成紧密的队伍前进。再加上施夷光从队头到队尾的来回细心照料，所以马群就平安地通过了冰桥，全族公母老少一匹都没少，成了自从一万年前美洲古马灭绝之后，美洲大陆首先出现的一千两百一十二匹马。
    施夷光带着马儿们过了冰桥后，从美洲大陆最西端的威尔斯王子角(註一)(註二)向西走，横贯苏厄德半岛(註三)，再沿着育空河(註四)岸往上游前进。由于施夷光是按照她“前世记忆”中的旅游地图行进的，我们也依着两千多年后那张地图上的地名与道路来描述她的路线，就不另加註解说明。
    从育空河岸的曼利温泉开始，施夷光带队沿阿拉斯加2号省道接育空1号省道的路径往东南走，直走到白马市。至此施夷光松了一口大气，因为前面一段路马儿们都在挨饿，而白马市是全球北纬六十度以北最温暖的地方，虽然雪地里露头的草本植物不多，但让马群饱餐一顿还是可以的。
    施夷光带队离开白马市后，在沃森湖转卑诗37号省道的路径，一路南下直到基特旺加，换加拿大16号国道的路径，向东前进到乔治王子城再折向南，沿卑诗97号省道的路径行至凯鬚溪，改走加拿大1号国道的路径，南下直抵大温哥华区的素里。
    从基特旺加直到素里，这一带都属于弗雷泽盆地。气候温暖，水草丰美，是施夷光为这群马儿设定的栖息区。牠们可以在这区域活得很好，繁衍子孙。而素里则是她陪伴这群马儿的终点站，她将在此与金哥和牠的族马道别。
    不过当施夷光在弗雷泽盆地走了一趟后，就发现这个计画大有问题。因为这个地区猛兽的数量太多了，如熊、狼、美洲狮等，当然还有更厉害的人类，这些猛兽与人类都会大肆捕猎马儿。虽然马群也有一定程度的自保能力，但肯定会有不少折损。施夷光和这群马儿相处了两个月，已產生相当感情，捨不得让牠们受到伤害。于是她决定放弃弗雷泽盆地，另选一处她比较有掌控能力的地方，营造一个合适马儿们长居久安的环境。
    施夷光的核心策略是促成马儿与人类的合作，让马为人工作，使人们不但不伤害马，反而会保护马。问题是她要如何才能让这儿的居民接受“马是伙伴，不是食物”的观念？毕竟她只有一个人，管不住这里数十个部落的数以千计居民，无论是动嘴说理还是动手揍人都行不通。唯一的办法就是设法改变这些人的谋生方式，带领他们从渔猎生活进步到农牧社会。农业可以大幅减少人们对肉类的依赖，而所馀不多的肉类需求则能以牧业来满足。无论是农业还是牧业，马匹都能帮上大忙。
    发展农业首先要有粮食作物，但此处啥都没有。当时美洲的粮食作物只有马铃薯与玉米两种，马铃薯生长在南美洲，而玉米则在中美洲，但此时玉米分佈最北只到当今的美墨边境一带。发展农业还要有铁，只有铁製的农具才能高效率地耕种，而且铁製农具能被大量製造。所以为了马儿，施夷光要引领整个美洲的人类，都从新石器时代跳过青铜器时代，直接进入铁器时代。施夷光知道此处附近有铁矿，但那在温哥华岛上，可望而不及，只能望洋兴叹。
    深思熟虑一番后，施夷光决定带领马群离开，将目的地重新设定到约当今日的墨西哥东北部。那儿有玉米，有铁，有煤，还有广阔平坦的草原，实在相当理想。
    在离开弗雷泽盆地之前，施夷光花了点时间伐树剥茎，搓揉製作出了一批绳子，然后捕捉了七、八百头雪羊，用这些绳子拴上。她要把这些雪羊带着走，将来会用得着牠们。
    雪羊在后世称为落基山羊，牠们之所以称为雪羊是因为毛色洁白如雪，而并非一定要居住在雪地里。无论如何，雪羊还是比较喜欢凉爽的天气，到墨西哥去生活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不过总是可以适应的。
    在中华两千四百零二年；或公元前276年；春夏之交的时候，施夷光带着马群与羊群到达了墨西哥东北部的蒙特雷(註五)，在那儿落脚定居了。施夷光开始收服周遭散居的部落，让他们脱离石器时代的生活，组织成一个大型的文明社会。
    ……
    在施夷光对美洲原住民作君作师的当儿，亚平寧半岛最南端城市雷焦(註六)的外海正在上演一场大海战(註七)。
    原来伊庇鲁斯的皮洛士公爵在觉得无望击败罗马之后，便转战特里纳基亚岛，去驱逐该岛上的迦太基人。皮洛士连战皆捷，把迦太基人赶到特里纳基亚岛最西端的最后一个堡垒利利俾(註八)，但却怎么样都攻不下该堡垒。原因在利利俾是个港口，能获得从迦太基本土源源而来的援兵与补给，皮洛士觉得除非征服迦太基本土，否则无法获得真正的胜利。于是他就大肆徵税募捐，好打造一支庞大的舰队去进攻迦太基。
    皮洛士的大肆徵税尽失民心，特里纳基亚岛各城邦群起反抗，使他再也无法统治下去。皮洛士心灰意冷，就决定放下这里的狗屁事不管了，领兵打道回府。可是迦太基人被皮洛士欺负的够惨了，决心不放过他，就在皮洛士的部队搭船前往雷焦之时，施以突袭拦截，将他的一百一十艘战舰和数百艘运输船击沉了七十艘，狠狠的报了一箭之仇。
    其实皮洛士在作战层面的才能相当不错，在此之前还没有吃过败仗。但他总是见异思迁，无法贯彻战略目标，每一场战争都打了个半调子，才弄得今日损兵折将灰头土脸，却什么都没捞到。
    而在另外一边，经此大捷，迦太基舰队的指挥官阿塞巴斯?巴卡(註九)则声誉鵠起，成了迦太基的国家英雄，而他不过才二十六岁。
    迦太基是寡头控制的共和政体，国家大小事务悉由一百零四个家族的代表会商决议，而阿塞巴斯?巴卡所属的巴卡家族则是其中声望最高、最具影响力的家族之一，这也是阿塞巴斯年纪轻轻便能统领大军的原因之一。这次阿塞巴斯立下了赫赫战功，不但他个人名声大噪，更使巴卡家族的政治势力更上层楼。
    不过阿塞巴斯并没有为胜利冲昏了头，他开始担心特里纳基亚岛的希腊人会说动马其顿出兵来驱逐岛上的迦太基人，甚至来攻打迦太基本土，而据说马其顿的强大远远不是任何一个她的藩属国；譬如伊庇鲁斯；所能望其项背的。
    阿塞巴斯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而且他自认此策的可行性颇高，因为他被公认为迦太基最英俊瀟洒、最有身价的王老五大帅哥，而他自己也对此颇有自信。于是阿塞巴斯把这个想法和他父亲以及几位国会领袖讨论了，获得大家一致支持，反正此策既不花本钱，而且即使不成功也没坏处，不试白不试。
    不久之后，中国外交部接获由埃及省政府外事厅发来的电文，那是迦太基共和国的官方照会，内容非常特殊。原来迦太基政府建议中迦两国联姻，由迦太基海军总司令阿塞巴斯?巴卡迎娶中国公主；托勒密公爵夫人；姬婉女士，以促进两国友好关係。
    外交部长胡衍见到电文吓了一大跳，忙专程进宫去面报皇帝。姬宇得报，哈哈一笑，对胡衍说道：「你叫特务局派员去迦太基，调查瞭解一下这位巴卡先生…嗯，照片要多拍几张，最好能录个影，我看过了再说，想娶我妹妹得先过我这一关呢！」，看来他并没有太在意什么中迦外交关係，而是真的在给姬婉物色对象了。
    (註一)威尔斯王子角，capeprinceofwales，位于当今美国alaska州西端。
    (註二)威尔斯王子角以及下文之苏厄德半岛、育空河、蒙特雷等地皆借用今名。
    (註三)苏厄德(seward)半岛位于当今美国alaska州西岸。
    (註四)育空(yukon)河位于当今加拿大yukon地区及美国alaska州。
    (註五)蒙特雷位于当今墨西哥monterrey市。
    (註六)雷焦，rhegion，即当今义大利calabria大区reggiocalabria市。
    (註七)指公元前276年的墨西拿海峡战役，迦太基舰队大胜伊庇鲁斯舰队。
    (註八)利利俾，lilybaeum，约当今义大利sicilia大区marsala市。
    (註九)该役迦太基指挥官何人不详，阿塞巴斯?巴卡此人为本小说创作。

 第九卷[大势所趋] : 第十二章[以和为贵]

    迦太基向中国提出和亲照会的半个月后，中国埃及省政府外事厅专员刘平来到了迦太基。他并没有带来中国政府的外交照会，对于有关两国联姻之事也一字不提，纯粹只是转送一封私人信函。
    这封信是中国的「婉?托勒密」寄给迦太基的「阿塞巴斯?巴卡」的邀请函，内容是托勒密夫人在中国京都「春月圆大饭店」的「疏影阁」敬备菲酌，请巴卡先生拨冗赏光。
    阿塞巴斯见信颇为意外，他没想到被求婚的对象会亲自上第一线来应对，看来人家并没有把此事当成政治事务处理，而是托勒密夫人还真的有意再醮了。这也不错，反正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得上眼的女人，而听说这位夫人在她先夫遇害后，果断而迅速地剪除兇手党羽，保住了城池与孩子，是位了不起的女中英杰，应该儘可配得上自己了。
    阿塞巴斯看了看请柬上写的酒宴的时间，狐疑地问道：「中国不是很遥远吗？三天如何能赶到？」。
    刘平回道：「稟告大人，您的交通工具已安排好了，请随在下前去搭乘，必然能及时赴约。」。
    第二天一早，阿塞巴斯就登上了刘平乘坐来的那艘「蚌埠」级海巡舰。那是一千五百吨级的近海船，藉由两台柴油机联合动力的一万八千匹马力，以六十公里的时速在海上飞驰，三十三个小时之后；即次日下午；就到达了亚歷山卓，让阿塞巴斯吃惊得张大嘴却说不出话来。
    更大；而且大得很多；的吃惊还在后头。阿塞巴斯和他的随从一下了船就被一辆厢型汽车接走，在警车开道下风驰电掣直奔亚歷山大航空港，然后又把他们带进了一头闪亮亮长着翅膀的怪兽肚子里。这个长着翅膀的怪兽其实是全新入列的皇家专用公务飞机，倒被这两个外国人率先享用了。
    这架公务机内部装潢豪华无比，设有十个可以躺平睡觉的座位，还有两名漂亮的女空服员。该机装置了两具每具推力九吨的涡扇引擎，能以每小时九百五十公里的巡航速度飞行一万两千公里，所以八个小时后他们就在京都的首都航空港降落了。
    “大开眼界”已远远不能形容阿塞巴斯对这趟旅程的感受，他的感受是一种极度的震撼，震撼到宛如走入迷离幻境，难以分辨真假。阿塞巴斯惊疑稍歇之后，他明白了中国的力量就像神明一样，任何其他国家在中国面前都不堪一击，迦太基固然如此，即使是马其顿也不例外。有了这层觉悟，他觉得此行的初衷根本就不值一提了。特里纳基亚如何了又如何？迦太基如何了又如何？这世界原来如此宽广，自己就别再做井底之蛙了！
    ……
    「春月圆」是中国首屈一指；当然也是世界首屈一指；的连锁五星级酒店集团，其集团总部就设在「京都春月圆大饭店」内。这天集团总裁姬婉下了班，略事补妆就相亲去了。相亲的场地就在她办公室的楼下，挺方便的，就算以后还得多相几次亲也无妨。
    阿塞巴斯应约到了疏影阁，包厢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绝殊离俗、妖冶嫻都的美女。只见她皓齿粲烂、宜笑的皪地盈盈起立迎接，让阿塞巴斯顿时色授魂与、心愉于侧，完全忘了这女人是个曾经手刃仇敌的狠角色，忘了这女人是生过三个孩子的三十六岁大姊，忘了这女人是可以支持祖国对抗强敌的靠山。他对她一见钟情，只想要她这个人，别的全都无所谓了。
    姬婉也十分喜欢这位气概非凡、极具男人魅力的年轻大帅哥，很乐意与他交往。于是随后的日子里他们便经常约会，去郊游、逛街、吃夜市、洗温泉、听音乐会、看足球比赛等等。姬婉还邀请阿塞巴斯去家里参加么女克丽奥佩脱拉的生日派对，又相偕带着孩子们去动物园、儿童乐园游玩之类的，使阿塞巴斯也赢得了孩子们的好感。
    最后阿塞巴斯向姬婉求婚了。姬婉面带愁容地回应道：「亲爱的，你都不嫌弃我年纪大了，我又岂会不愿意与你廝守终身？不过孩子们必须在这里上学，我是无法跟你去迦太基的，难道…你竟然能留下来陪我吗？」。
    阿塞巴斯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微笑道：「那当然得如此，这些我都想清楚了，甚至连工作找好了，皇上大哥要介绍我去文化大学当布匿语(註一)的教授呢！」。
    ……
    虽然阿塞巴斯决定婚后留在中国，但婚礼还是在迦太基举行。这是中国皇帝姬宇的意思，他说这是为了表达对男方的尊重。而且姬宇还做了一些外交操作，以实现当初阿塞巴斯跑来中国求亲的政治目的，让他能不辱使命，对他的祖国有个圆满的交待。
    阿塞巴斯和姬婉的婚礼隆重热闹那自不在话下，而且还来了一位国家级的重量贵宾，那是马其顿帝国的王储雅典娜二世公主。雅典娜二世是新娘姬婉的亲嫂嫂，偕同夫婿参加小姑的婚礼那也是人之常情。不寻常的是雅典娜二世听从了夫婿萇申的建议，并获得了母亲雅典娜女王的同意与授权，跑来和迦太基政府签属了两国外交条约。
    马其顿与迦太基两国协议：一、互不侵犯对方领土与主权。二、互相保证对方人民在本国的人身与财產安全。三、互不课徵进出口关税。四、对方在本国的投资，互相给予国民待遇。五、互派大使与领事人员，该等外交官员享有外交豁免权。
    而中国的贺婚特使外交部长胡衍，也代表中国皇帝与迦太基政府签属了内容一模一样的条约。
    迦太基这个国家是不爱打仗只爱做生意的，这一下子与世界在军事及经济上的老大及老二两个超级大国达成了这等协议，从此不必担心他们前来攻打，又可以和他们大做生意大发财，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好到乾脆全国放假三天狂欢庆贺了！
    阿塞巴斯立此不世殊勋，获得了全国人民的感谢与尊崇，一百零四人的国会全票同意通过，给阿塞巴斯上了「迦太基国王」的尊号。
    迦太基的“国王”和其他国家的国王意义迥然不同，它不具有专制的王权，其权力仅限于平时主持国会开会，以及战时领导军民作战。当然，它也不能世袭，而更像是一种最高荣誉勋章，及身而止。
    至于这位“国王”婚后要搬到中国去定居，大家都觉得没问题。既然已大局抵定，其馀的枝节琐事交给国会去处理就行了，不必劳烦国王。而且，国王也得善尽和亲之责，好好去中国巩固两国邦谊，别让中国人反悔毁约了。
    不过担心中国反悔那是多虑了，中国人要比迦太基人还更积极的努力发财。两国条约墨跡未乾，中国的铁路、电信、电力、港埠、机场、石油等几家大型公司就率先抢进，向迦太基政府申请了头一批基建投资计画，包括：
    ?迦太基港。
    ?布雷加(註二)港。
    ?迦太基航空港。
    ?北非横贯铁路中段，即迦太基－布雷加－奥吉拉(註三)－锡瓦(註四)段。
    ?北非横贯骨干光缆中段，路线与铁路相同。
    ?奥吉拉石油及天然气开採。
    ?奥吉拉发电厂及全国输电网。
    至于锡瓦以东的北非横贯铁路及骨干光缆东段，即锡瓦－底比斯(註五)－赫加达(註六)段，则已经开工铺设。其中底比斯是埃及省的新省会，而埃及省的管辖范围包括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埃及、苏丹、南苏丹。
    迦太基国会议员诸公不知道这些建设是些什么玩意儿，也不明白中国人要如何靠这些设施赚钱，但人家拿大把真金白银送上门来，也绝对没有拒绝之理。
    ……
    施夷光在蒙特雷的日子非常忙碌，比她六十年前在聂伯城开垦还要忙得多，因为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概括言之，这些日子她所忙的就是“驯化”二字。她要驯化野马，驯化野羊，驯化野牛，还有驯化野人。
    驯化野牛有点囉嗦，那些美洲野牛力气极大，脾气又坏，施夷光不得不以暴力来压服牠们。典型的做法是在一群野牛中找两隻正在打架的公牛，一手抓一头把牠们分开，然后把牠们的脑袋按在地上，这两头巨大的公牛挣扎个十来分鐘就乖的像小绵羊了，而牛群中其他成员见状心惊胆落，也就跟着温顺起来。
    至于对野人的驯化那就简单多了，只要让他们参观一下驯牛表演，然后施展轻功在他们头顶飞一飞，这些野人们就立时顶礼膜拜唯命是从了。然后就可以开始教他们闢地耕种、骑马牧羊、夯土造屋、挖矿炼铁、开窑烧陶…等等之类的，带领他们把谋生方式从採拾渔猎进化到半农半牧，而且还跳过了青铜器文明时代，直接展开了铁器文明。
    (註一)布匿语，punic，融合了北非柏柏语的一种腓尼基语言，通行于迦太基及其殖民地。
    (註二)布雷加约当今利比亚oases省brega市，布雷加以及下文之锡瓦、赫加达皆借用今名。
    (註三)奥吉拉约当今利比亚oases省awjila镇。
    (註四)锡瓦约当今埃及matrouh省siwa镇。
    (註五)底比斯，thebes，约当今埃及luxor省luxor市。
    (註六)赫加达约当今埃及redsea省hurghada市。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一章[烽火连天]

    中华两千四百零五年；或公元前273年，摩揭陀的适实王过世了。
    适实王原本属意修私摩(註一)继承王位，而在他病危时修私摩正在领兵征讨德叉尸罗(註二)，于是适实王命阿输迦前往接替修私摩，好让修私摩回国接任王位。但阿输迦在权臣成护(註三)的支持下拒不受命，把他老爸活活气死，自己便即位为王。
    修私摩刚刚灭了德叉尸罗王朝，就得报弟弟阿输迦违抗父王遗命私自称王。修私摩气极败坏，就丢下一团混乱极待掌控治理的德叉尸罗不管，带领全军向华氏城急赶，要去抢回他的王位。
    阿输迦的大军一离开，德叉尸罗各城各镇各乡各村的瑜伽派门徒就接管了各级政府，填补了统治真空。这其中发号施令组织行动的瑜伽派高阶头目们，都是从中国来的，而且大多以「罗」为姓，他们正是「希望团」的团员。
    由于中国政风清明，文臣武将俱皆忠诚，希望团原先预设的监察功能少有发挥空间，姬宇就把这支精锐的子弟兵大多投入到印度了。他们有的加入了瑜伽派，有的成为佛教僧侣，有的就在中国大使馆任职，各自建立了对印度社会各阶层的影响力，现在开始发挥作用了。
    印度任务总指挥白起上将并没有让希望团孤军奋战，他命令驻扎在高附(註四)待命的陆军第二十三军开拔，穿过开伯尔山口(註五)，跟在修私摩的屁股后头，一路接收被修私摩大军蹂躏过的地区。又令在克罗科拉基地待命的政战特遣队第三、第五两个营开始行动，沿印度河而上，对印度河流域各革命据点提供武力支持。至于驻吉大港的陆军第九军及政战特遣队第一营与第七营，则将战备提升到最高状态，随时待命出击。姬宇准备了二十年的「印度任务」终于发动了！
    阿输迦听得修私摩回师来攻，便率兵迎战，希望能在修私摩的地盘愈滚愈大之前将之击败，免得最后搞成了王城的围城战就很不乐观了。于是两军就在德叉尸罗与华氏城之间的地带打了起来，彼此互有胜负，形成拉锯僵持之势。
    照“上一次歷史”的记载，阿输迦与修私摩的王位争夺战争打了四年才分出胜负。不过白起没那么多印度时间陪他们磨菇，就在两位摩揭陀王子鏖战之时，政战特遣队第一营与第七营就乘沅陵级巡逻舰航行九百公里，在城内佛教徒与瑜伽派弟子的策应之下，里应外合，迅雷不及掩耳地控制了这个摩揭陀的首都。而陆军第九军也全军出动，在后头跟了上来。
    佛教徒之所以能配合良好，当然是因为潜伏在佛教僧团里的希望团团员在领导策动。而佛教信眾之所以愿意配合，接受希望团团员的指挥，那是因为佛教的「大尊者」早有指示大伙儿要听命行事，而这位「大尊者」正是孟仲子。
    孟仲子在师尊优婆毱多圆寂后接掌了佛教「大眾部」六派之一，后来他与五位师兄研讨佛法，以对经义卓越的见解折服了师兄们，使大眾部六派合而为一。随后孟仲子又召开了第三次集结，邀请「上座部」长老讨论双方在教义与戒律上的岐异，并且获得了共识，消弭了岐异。于是佛教分裂的趋势被阻止了，整个佛教回到了当年世尊传法时的状态，所有的僧侣都以对教义的统一理解来信仰佛法。
    由于孟仲子一方面是这个成就的倡导者，功劳最大，另一方面他还是摩揭陀的国师，地位最尊。这两方面的因素加起来，使得僧团长老们心悦诚服地共尊他为首席长老、第一导师，尊称他为「大尊者」。
    佛教在大尊者孟仲子的领导下好生兴旺，信眾人数逾百万，遍及整个印度。使孟仲子不只是摩揭陀的国师，而且还成了羯陵伽、潘地亚、哲罗、朱罗等各国各邦的国师。
    孟仲子能够那么成功，除了他个人的智慧、佛法修为、领导才能与领袖魅力这些条件不可或缺之外，中国朝廷这个超级大施主的无上限佈施也功不可没，甚至说或许更有决定性的影响。这些年来，僧侣们的衣食住行与医疗照顾样样无缺，人人都不必为化缘烦恼，专心跟着大尊者习法传法就得了。因此僧侣人数愈来愈多，信眾当然也就滚滚而来了。
    不过佛教徒大多集中在婆罗门、剎帝利、吠舍这些较高种姓阶级，他们是社会中坚，似乎还缺了社会底层的首陀罗以及贱民这一块。不过没关係，姬宇老早就未雨绸繆，大力资助瑜伽派的掌门人恰马尔，让他广收徒眾发展组织。十几年下来，人数竟然多达四百万人，形成了支持造反的广大底层基础。
    话说阿输迦与修私摩两军鏖战，正打得不亦乐乎，却各自都发现自家的地盘都不是自己的了，全都叫叛逆群眾与中国军队给佔领了。那些佛教徒与瑜伽弟子造反还能理解，他们一天到晚喊着眾生平等，要推翻种姓制度，这倒也罢了。可是中国军队干嘛千里迢迢跑来支持那些叛逆？这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百思不得其解。
    总而言之，这一对活宝兄弟不约而同地罢战，各自回师平乱，要去收復自己的地盘。可是当他们的军队撞上了中国军队时，却遭遇到惊悚无比的惨剧。他们连中国军队的影子都还没看到，就被大砲轰得七零八落鸡飞狗跳。连所向无敌的战象捱上了一砲，也要被打得粉身碎骨，这样的仗还怎么打得下去？
    可是大军无法长期滞留乡间野外，总得要有个根据地，安顿整补，徐图再战。既然中国军队不可力敌，于是阿输迦就把脑筋动到了东南方的羯陵伽国头上，丢下死对头哥哥不管，去攻打羯陵伽国。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修私摩也放下死对头弟弟不理会，掉转兵锋，往西南方去征服马拉地各邦了。
    阿输迦迫于形势，把他攻打羯陵伽的行动较之“上一次歷史”所载提前了十二年(註六)。而羯陵伽国的国王得报，便一如“上一次歷史”般地集中了六万名步兵与一千名骑兵，还有七百头战象来抵御侵略，在一个叫「帕塔利斯」的地方与阿输迦决战(註七)。一场大战下来双方死伤枕藉，但阿输迦的军队规模较大，损失虽重但仍有再战之力。而羯陵伽的军队却快要被打光了，只能退守王城，于是双方展开了围城之战。
    羯陵伽的残兵败将人数有限，即使据守城池也撑不了多久，城破国亡之时迫在眉睫。恰好此时佛教大尊者孟仲子正驻锡在此，羯陵伽国王就跑去找大尊者请求开示。
    国王见了孟仲子，道：「我天天礼佛唸经，然而在这国家面临被魔罗摧残的当儿，却仍然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带给眾生百姓一条生路，上师有何教我？」。
    孟仲子笑笑说道：「不知道要怎么做？那就放下吧！放下国家，放下百姓，让知道该怎么做的人来做，那么魔罗自去，百姓自安，你自得喜乐。」。
    国王受到啟发，幡然醒悟，于是回宫后就召见了中国大使，表示有意归顺中国。中国大使似乎早就得到了中国皇帝的授权，归顺的条件都准备的妥妥的。那些条件让国王十分满意，觉得虽然以后不一定能去西方极乐世界，但今生此后的生活恐怕也很接近在东方琉璃世界中了。
    两个小时后，陆军第九军就开始向南方移动，打前锋的是第六骑兵旅。年轻的旅长李牧(註八)带领三千健儿奔袭七百公里，十二个小时后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阿输迦的八万大军背后。
    李牧决定採取最直接了当的打法，他调集了十辆轮式自走砲，以122公釐加榴炮对准了阿输迦的王旗位置齐射。只第一轮轰击，十枚砲弹就几乎全部正正命中阿输迦本人的战车，把阿输迦炸得完全不见了，想要找一片碎肉都很困难。照中国陆军的作战准则，除非上级有特别命令，否则对敌军的统帅那是死活不论的。李牧久闻阿输迦狠毒暴戾，不是个好东西，所以採用这种打法除了军事理由之外，恐怕还掺杂了点个人的好恶。
    李牧才二十几岁就官拜上校，指挥精锐部队，议论者认为这因为他老爸是西亚军区司令李璣上将的关係。而不知真正的原因是皇帝从“上一次的歷史”中确知他的军事天才，因而破格提拔。不过由于中国军队总是在降维打击对手，他个人的军事天才倒也难以突显。至少此次把坏蛋轰个稀巴烂的风格很合皇帝的脾胃，也算不枉皇帝对他的器重了。
    干掉了敌军统帅后，李牧按兵不动，待得恐惧的情绪在阿输迦军中漫延开来，这才挥军前进，去收降这八万大军。
    (註一)修私摩是适实王的儿子，见《阿育王经》。
    (註二)德叉尸罗，takkasilā，约当今巴基斯坦panjab省rawalpindi市。
    (註三)成护是适实王的大臣，见《阿育王经》。
    (註四)高附，kophen，即今阿富汗kabul市。
    (註五)开伯尔(khyber)山口穿越spinghar山脉，在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边境。
    (註六)羯陵伽战争的年代依《greatestbattlesinthehistoryofindia》。
    (註七)羯陵伽国动员的兵力见于waybackmachine《megasthenesindica》。
    (註八)李牧是战国名将，出生年分不详，推测此时约为二十多岁。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二章[瓜熟蒂落]

    话说摩揭陀的另一位国王修私摩率领大军去征服马拉地。马拉地地区都是些零散的小邦小国，抵挡不住修私摩的八万精兵，纷纷被他消灭了。
    马拉地地区土地贫瘠，农业不发达，佔领此区可以加减收点粮，多少征些丁，并且建立战略纵深，其实这地区的出產是不足以支撑修私摩“復兴基地”所需的。修私摩的目的地是海薄达埃希亚，那儿是个贸易繁盛的商埠，靠商业税收就能买到足够养活大军的粮食。
    不过这个如意算盘一开始就没有打响，每当修私摩消灭了那些小邦小国的统治者，然后带领大军继续前进之后，他所留下的官吏与警备部队就被中国政战特遣队的小组歼灭了，然后佛教徒与瑜伽派弟子就接掌了各级政府组织，并且听命于中国驻摩揭陀大使罗煜。
    而当修私摩想要派兵去收回他原先佔领地的时候，却发现中国第二十三军的两个机械化步兵旅如影随形地跟在后头，给那些暴民撑腰。修私摩领教过中国军队的厉害，不敢上前挑战，就只能摸摸鼻子，闷着头往海薄达埃希亚赶去。那儿四面环水易于防守，更可汲取大量的财富，儘可休养生息徐图再举了。
    修私摩终于到达海薄达埃希亚这座富庶的岛屿，灭了当地的大君，打算长期据守这个孔雀王朝仅馀的领土。平安到达海薄达埃希亚让修私摩松了一口气，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中国军队并没有再盯着他不放，而是从旁经过，走西高止山脉(註一)东侧继续南下，往哲罗国的方向去了。
    不过修私摩没有高兴多久，乌哈斯河(註二)、瓦赛溪(註三)及塔纳溪(註四)上就出现了几艘中国的沅陵级巡逻舰，在河面来回巡逻，封锁了海薄达埃希亚岛与大陆的交通。使岛上的货物不能运进内陆，而内陆的金钱与粮食也无法进入岛内。
    眼看着孔雀王朝最后的八万精兵就要全体饿死，修私摩又恐慌又茫然，不知何处还有生路。这时外海来了一艘艨艟巨舰，那是中国海军的两栖攻击舰「吕宋号」。一架海航型通用直升机从吕宋号上起飞，降落在海薄达埃希亚岛上，几个人从机上跳下，对目瞪口呆傻在那儿的摩揭陀士兵说，中国驻摩揭陀大使罗煜求见摩揭陀国王修私摩。
    修私摩急忙跑来与他的老朋友罗煜相见，开口就说：「老罗，你们中国在搞什么？为何如此相逼？」。
    罗煜正色道：「皇帝陛下已决心将印度收为领土，这是顺者昌、逆者亡、无法抗拒的大势。老哥你一向是个聪明人，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就千万别犯糊涂，自寻死路了。」。
    接着罗煜换上真诚关怀的神色，温言道：「老哥你就把握机会，归顺中国了吧！皇上会封你当个公爵，此后荣华富贵无忧无虑一辈子。不像那阿输迦连投降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大砲轰得尸骨无存了。」。
    修私摩明白罗煜这番话就是最后通牒了，事已至此，那也只能投降了。
    ……
    十四年来在中国的无限资助，以及佛教徒与瑜伽弟子的奔走宣传之下，眾生平等的观念已深入人心，阶级革命的乾柴已经齐备，就等着一个火种来点燃。而摩揭陀孔雀王朝的被推翻就是这么一颗火种，点燃了燎原的烈焰，鼓舞低种姓的人民在全印度到处起义造反。这其中有的起事是由中国特务、佛教僧团、瑜伽道场联合策动的，有组织、有纪律，不会乱来。而有的起事则是民眾自发的，那就良莠不齐了，常常搞得既混乱又血腥。
    印度次大陆南部的哲罗、朱罗、潘地亚三个王国皆由「泰米尔人」组成。泰米尔人；或更大范围地说则是「达罗毗荼人」；是印度的原住民，与北方的摩揭陀、羯陵伽、马拉地这些地区的「印度－雅利安人」并非同一种族。
    当时泰米尔人的种姓制度与印度－雅利安人的四重阶级划分不同，他们划分的比较繁琐，详情在此便不细表。重点是；泰米尔人有一个种姓叫做「帕代阿契尔」，就是“士兵”。也就是说；有一种人是世代当兵的，而且他们属于低阶种姓。
    这些低阶种姓的帕代阿契尔也主动地加入了阶级革命的浪潮，最要命的是，他们手里有武器！因此哲罗国的统治阶级就这么被自己的士兵们轻而易举的推翻了，而且王室成员也被杀的一个不剩。但这些士兵只会造反，不会治国，在闯进王宫烧杀掳掠之后，唯一会做的就是出了王宫继续烧杀掳掠。因此哲罗举国大乱，陷入无秩序的丛林状态。
    不过这个灾难没有持续几天，中国的政战特遣队就进入穆齐里斯，消灭了几股闹得最兇的乱兵，使首都的骚乱平息下来。随后两个机械化步兵旅在各交通节点与集会场所佈岗佈哨，四处巡逻，实施全国戒严。最后由希望团的团员带领的瑜伽派徒眾进驻各级政府，恢復统治机能，控制住了整个哲罗国。
    ……
    印度南部的另外两个泰米尔人王国朱罗与潘地亚，算是见机得早，阶级革命的风潮一起，他们就将基层士兵们的武器都收缴了。这么一来，虽然防止了兵变，却也失去了军队，这如同断臂求生，再也没有能力宰制人民。统治阶级只能困守王城，一筹莫展。
    这时候朱罗的国师孟仲子来到了国都蒂鲁瓦鲁尔(註五)，与国王「伊兰杰切尼」(註六)会谈。伊兰杰切尼要求孟仲子约束佛教徒别支持瑜伽派发动的叛乱，而应该要协助政府恢復社会秩序。
    孟仲子回道：「大王您看错问题了，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人民，而出自于中国。不然陛下怎么解释过去几千年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而现在却在印度各处同时闹了起来？所以说，找我是没有用的，陛下想要解铃还得去找那系铃人吶！」。
    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伊兰杰切尼总算搞懂了。可是搞懂了又如何？叛乱难应付，而中国则是完全无法应付，摩揭陀的阿输迦是个什么下场，他已经听说了。这让伊兰杰切尼心乱如麻，无言地发呆。
    孟仲子笑笑地道：「陛下何必庸人自扰？就让这世界往它要去的方向去吧！一旦看开了、放手了，自然雨过天晴，诸般烦恼尽去。」。
    这位朱罗国王算是很有慧根，一经提点就明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真理，于是就传旨去找那“系铃人”，也就是召见中国大使了。
    ……
    孟仲子风尘僕僕，数日后又来到马杜赖，见了潘地亚女王「内敦杰利扬」(註七)。内敦杰利扬老早就受孟仲子感召，成了一名皈依三宝的佛教徒。在这风雨飘摇前途茫茫的关头，见孟仲子赶来十分欣喜，忙向师父讨教。
    内敦杰利扬对孟仲子说道：「其实弟子也赞成废除种姓制度，可是这样做会使社会秩序尽失，就如现在一般地暴民横行，这真是两难啊！」。
    孟仲子说道：「其实没有种姓制度，社会照样能稳定祥和，百姓照样能安居乐业。这并非师父凭空论断，而是有成功实例的，譬如中国便是如此。」。
    女王十分惊讶，问道：「哦？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孟仲子道：「这说来话长…」，他清了清喉咙，正要详加解释，女王就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并且说道：「师父不用解释了，中国人既然有好办法，那就让他们来治理潘地亚，弟子在一旁瞧着也就明白了。」。
    这回轮到孟仲子吓一跳了，他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女王苦笑道：「没错，弟子打算归顺中国皇帝，师父不也是为此而来的吗？」，她不理会孟仲子的尷尬，继续说道：「其实弟子早有放下国家、遁入空门之念，只不过对人民福祉、对子孙安危仍有掛碍，今日听师父这么一说，那就放心了。」。
    孟仲子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明断，实万民之幸。至于陛下的子子孙孙那更不必为他们担心，至今归顺中国皇帝的已有几十个国家，他们的王室成员都受到良好的照顾，人人平安，家族昌盛呢！」。
    就如此这般，印度次大陆的最后一个国家也併入了中国版图。而内敦杰利扬则追随孟仲子出家修行，后来终成一代高尼。
    ……
    光阴如箭，岁月如梭，对施夷光尤其如此，她在蒙特雷一待就是六年，但感觉上却如一眨眼之间。原本她要去加州的半月湾凭弔前世故居，寻找与“上一辈子”更深刻的空间连结。然而却管了马儿的间事，为了可爱的马儿们有个好的生存环境，竟然搞起美洲原住民文明跃进的大工程。不过她想反正自己长生不老，有得是大把的时间，“稍晚一点”再去半月湾也行。
    (註一)西高止山脉，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即印度westernghats山脉。
    (註二)乌哈斯河，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即印度ulhas河。
    (註三)瓦赛溪，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即乌哈斯河出海支流vasai溪。
    (註四)塔纳溪，当时名称不详，借用今名，即乌哈斯河出海支流thane溪。
    (註五)蒂鲁瓦鲁尔，约当今印度tamilnadu邦thiruvarur区thiruvarur镇。
    (註六)伊兰杰切尼，cerupazhierindailanjaetcenni，当时的朱罗国王，依维基百科：legendaryearlycholakings引《sangamliterature》。
    (註七)内敦杰利扬，aryapadaikadanthanedunjezhiyapandiyan，当时的潘地亚女王，依维基百科：nedunjcheliyani引《aboutasecularpast》。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三章[咄咄称奇]

    经过六年苦心经营，施夷光“收训”的美洲原住民已有十多万人，范围北临格兰河，南抵跨墨西哥火山带(註一)，西起西马德雷山脉，东至墨西哥湾，面积约有台湾的二十五倍大。她还推动了语言统一，宣佈了法律，组织了政府…等等之类的。七搞八搞一不小心就搞出了个国家，只是这个国家还没有名称，不知该叫它什么国。
    这国的东南方隔着东马德雷山脉尾端，有个民族叫做「玛雅人」(註二)。而南方隔着烟峰(註三)，则住着一些被人称为「石头人」的居民。在石头人居住区隔着米斯特卡山(註四)的更南方，还有另一个叫做「萨波特克人」(註五)的民族。
    玛雅人的总数约有四、五十万人，萨波特克人也有二、三十万人之眾，不过他们都没有形成国家组织，最多算是部落联盟。而至于石头人，则人数不过一万多人，就只有五个村庄，散落在一个叫「乔鲁拉」(註六)的周遭地区。
    石头人在祖源、语言、宗教、习俗上与玛雅人及萨波特克人截然有异，完全是另一个民族。好在乔鲁拉这个地方土地贫瘠，粮食出產不丰，玛雅人与萨波特克人没什么兴趣来佔领，便由得石头人住在那儿。而且石头人善于凿石雕刻，玛雅人与萨波特克人祭祀所用的祭坛、神像，都得依赖石头人的巧匠来提供服务，所以留着他们也是因为现实所需。
    石头人之所以被称为“石头”人，并不只因为他们善于凿石雕刻，也因为当时的“黑曜石贸易”大半掌握在他们手中。黑曜石是当时中美洲各部落通用的重要国防物资，因为那时中美洲还没有发明青铜冶炼技术，仍处于石製兵器时代。而黑曜石敲碎后的边缘极为锋利，可以用来製成标枪的枪尖与长矛的矛头，以及包覆在木剑双刃的剑刃。至于黑曜石箭鏃那倒没有，因为那时候的美洲人还不会使用弓箭…当然；施夷光的国除外。
    公元前270年春季的某一天，一颗流星飞掠过中美洲的天际，坠落在石头族人居住的乔鲁拉地区，掀起冲天烟尘，大地为之震动。尘埃落定后，附近惊魂甫定的居民前往坠落地点查看，发现那儿被砸出了一个大坑，而坑底有一颗巨大的球体。那球体黑黝黝、亮晶晶，活脱就是一颗黑曜石。石头族人大喜，认为这是上天赐下的礼物，这下子可发大财了。
    可是这颗被以为是黑曜石的大球强硬到不可思议，无论用多大的火山岩去撞击，它都纹风不动、毫发不伤，全然无法将之分割为小块以便运出销售。而且它硬成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加工製作成枪尖、矛头与剑刃。所以这颗“黑曜石球”并不能为石头族人带来财富，相反地；它还招致了灾祸。
    由于石头族与玛雅及萨波特克各部落常有生意往来，所以天降神石之事很快就传遍了马雅与萨波特克，并且附和出种种夸张异象，喧染的活灵活现，传得沸沸扬扬。
    萨波特克最大部落阿尔班(註七)的巫师野心勃勃，想要一统萨波特克，正愁没有什么神蹟来建立他在各部落间的领袖地位。恰好就出现了这么个天赐良机，去抢下那天降神石之地，可成为团结各部落联手出击的最佳号召，否则单凭阿尔班一个部落是无法征服石头族的。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玛雅最大部落卡米纳尔胡尤(註八)的巫师也有同样的想法，而且他的算盘打得更精。卡米纳尔胡尤的巫师不但要抢下神石，佔领天降神石的圣地，他还要饶了石头人全族的性命，全体收为奴隶，以后便可掌握黑曜石货源，而且雕刻神坛、图腾、人像、配饰、工具的工资也全都免了。
    因此之故，萨波特克人与玛雅人各自集结了数万人，准备向乔鲁拉发动进攻。看样子他们非但有志一同要蹂躪石头族居地，而且这两帮人免不了还得大战一场，以决定神石属于谁。
    正在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施夷光也来了。前此天降神石之时，她正在北方五百公里外指导民工兴筑新城，那座新城叫波托西(註九)，是她所建立的第六座城市。那陨石坠落的动静这么大，她当然知道，但当时正忙呼着，没空过来查看。这会儿新城的建设告一段落，她就跑来参观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了。
    施夷光是深夜时分到达的。石头族、玛雅人、萨波特克已围在陨石坑周围聚集，团团形成一个“神石包围圈”，而施夷光骑着金哥就从石头族村落与玛雅人营地之间穿过。虽然铁蹄踏地声声清脆，但眾土着不知有“马”这种东西，闻声只觉惊疑，却想像不出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施夷光就在眾人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连人带马跃入了陨石坑。
    这个坑的直径约有二十公尺，深度差不多也有二十公尺，算是比较小号的陨石撞击坑。可是往坑底一瞧，那块“神石”却并不小，目测直径足足有八公尺。照说这么大的一颗陨石撞上地面，所造成的坑洞应该要大得很多。更离奇的是，因为这颗陨石本身没有被撞碎，唯有铁陨石才可能如此坚硬，那么按体积去计算，这么大一块陨铁的重量应该至少有一万六千公吨！
    这可能吗？这么重的陨铁在穿越大气层时，几乎不会受到大气阻力的影响，它将在完全不减速的情况下直直鑽入地壳深处几千公尺，而绝不会像这样只打出一个浅浅二十公尺深的小凹痕。
    施夷光飘身下马，站到陨石上头。当她的脚一踩上那陨石的当儿，答案就浮现了。她察觉到这玩意儿是空心的，它不是陨石！除此之外，这“东西”的表面光滑到无以復加，没有丝毫摩擦力，连它撞地时溅起的尘埃也无法附着。若非施夷光的轻功已到了神化之境，否则还真无法在上头立足。
    施夷光伸手摸了摸那东西晶亮的表面，发现这并不是黑曜石的玻璃体，而是鑽石！施夷光的前世是世界首富，今生当过马其顿帝国的太后，手中把玩过的鑽石珠宝不计其数，是不会看错的，可是鑽石又怎么会黑黝黝的呢？
    原来那鑽石只是极薄的一层，如一张薄膜般贴附在内层的物质上，而黑色是那内层物质的顏色。施夷光惊诧于竟然会有这么薄的鑽石，而且它还能形成一个直径达八公尺的空心鑽石大球。而且这张鑽石膜的贴附工艺极为高明，施加在鑽石膜上的应力完全被下层的黑色物质吸收，所以即使鑽石本身的脆度很高，却也丝毫不能将之击裂。施夷光并且以大有空明神剑试戳这个球，居然完全不能刺入，这可是从来就无法想像的。
    至此已毫无疑问，这东西绝非天然生成，而是人工製造出来的。可是；会是谁造的呢？即使中国也没有这么先进的科技啊！
    施夷光联想到前世看过的科幻电影与科幻小说，自然就怀疑这或许是外星人的太空船。可是她把这颗大球上下左右地旋转了几圈～由于这颗大球表面极为光滑，而且几何形状又相当接近绝对球体，几乎是“漂浮”在地面上的，所以转动起来十分轻松～却怎么也找不到像是太空船的舱门。这个空心大球的外壳浑然一体，竟然是绝对密封的，那又算哪门子的太空船？
    施夷光满肚子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没有舱门也有好处，至少不必担心会从里头鑽出什么外星人了。
    施夷光又观察了一阵子，也琢磨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而此时已经天亮了。而外头开始人声沸腾，想来是眾土着已睡饱了觉，正准备要开干了。施夷光驀然觉得石头族村落方向传来的人声有点不对劲，于是便运起「天视地听」神功，侧耳倾听。这一听就吓她一大跳，原来石头族的人在用中国话交谈，虽然口音有点奇怪，但却是道道地地的中州(註十)话，今天可真是惊奇不断。
    中州话是当前中国的国语，但石头族人在美洲已不知住了多久了，绝对不会是中国皇帝派来移民的。而施夷光在自己国内推行的统一语言，也是这个中州话，可是她却完全没印象曾经有任何外国人来留过学，真是奇哉怪也！不过这档子怪事可以稍后再去搞清楚，眼前她正打算藉此机会一举收服玛雅人与萨波特克人，好禁绝他们吃人肉与活人献祭的恶习，有这么一批语言相通的人当当翻译，办起事来倒也方便。
    打算停当，施夷光翻身骑上了金哥，策马一跃出坑，站上了撞击坑隆起边缘的小山巔上。眾土着只见一名绝色美女，骑着金色的骏马，黄衫飘颯，迎风佇立，在朝阳的映照中闪耀着金色光芒，尊贵无比。
    (註一)跨墨西哥火山带是横跨墨西哥中南部的一连串火山，西起太平洋岸的ceboruco火山，东至濒墨西哥湾的sanmartin火山。此名称以及下文之西马德雷山脉、墨西哥湾、东马德雷山脉、烟峰、米斯特卡山、乔鲁拉、波托西等皆借用今名。
    (註二)玛雅人，maya，约公元前二十世纪至公元十七世纪居住在犹加敦半岛、墨西哥的tabasco州及chiapas州、瓜地马拉一带的美洲原住民。
    (註三)烟峰，popocatépetl，位于墨西哥méxico特区南方，是世界上最活跃的火山之一。
    (註四)米斯特卡山，mixteca，位于墨西哥puebla州和oaxaca州之间。
    (註五)萨波特克人，zapotec，约公元前八世纪至公元十六世纪居住在墨西哥oaxaca州一带的美洲原住民。
    (註六)乔鲁拉，cholula，位于今墨西哥puebla州puebla市。
    (註七)阿尔班，albán，在今墨西哥oaxaca州圣santacruzxoxocotlán市。
    (註八)卡米纳尔胡尤，kaminaljuyu，在今瓜地马拉guatemala市。
    (註九)波托西，即今墨西哥sanluispotosi州sanluispotosi市。
    (註十)中州即今之河南省。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四章[炎黄血脉]

    首先；施夷光的外在形象就前所未见，应非尘世凡人。因为她皮肤白皙，而土着们则是深棕肤色。而且她骑着骏马，而土着们不知有“马”这种动物。犹有进者，她穿着柔软光亮的美丽衣裳，而土着们不分男女都赤着上身，无衣可穿。
    其次；施夷光突然从“神石坑”里跃了出来，而在场却没有人看到她下坑，那想当然耳，她就是从神石里鑽出来的。古人迷信无知，不明之事就喜欢往神鬼灵异上附会，特别是她的形象又那么奇异尊贵，这么想也很顺理成章。
    其实至此眾土着已经心生景仰了，但施夷光觉得力度还不够，她想机会难得，实在应趁此毕其功于一役，因此就施展“法术”了起来。
    眾土着只见这位神明双臂高举向天，口中唸唸有词，就惊觉手上冒出一缕青烟，低头一瞧，原来各人手中的木剑、标枪、长矛等兵器，不知何时全都变成了一截焦炭，而自己握兵器的手掌也被烫得起泡了。
    原来施夷光施展了「蜉蝣万古」神技，将时间的流逝佔时停顿，然后走入人群之间，又运起「瓦希什塔圣火功」，将那些木製刀剑枪矛全都烧成焦炭，然后收功让时间正常流逝，最后才举臂唸咒故作姿态。
    施夷光前所未有地同时施展了两种至高无上的神功，而且运功时间之长与施展对象之多亦是前所未有。即使她的武功已练至「天地不言」的巔峰境界，真力能够空有相生循环不息，但她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在这番全力施为之下也感到气血浮动，体内两门神功竟然前所未有地隐隐有衝撞之势。施夷光暗自惊心，心想以后不能再这样不留馀地的压榨潜能了。
    总之经过这一番表演，使眾土着们深信不疑活神仙降临了，大家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对着施夷光顶礼膜拜起来。
    施夷光策马走到石头族人面前，朗声说道：「我，黑曜石女神，命你们派人去萨波特克人与玛雅人那儿传达我的意旨：一、各族人可自由前来此处参拜，但不得携带武器。二、本神将徵调工役来此处兴建高塔祭坛，各族静候调遣。」。原来施夷光藉由前世看过的旅游资料判断，这个陨石坑就正在「乔鲁拉大金字塔」(註一)座落的位置。她想既然要以宗教号召来收服整个中美洲，那么若顺应“歷史”真的给它建一座金字塔，做为各族信仰的中心，倒还挺合适的。
    施夷光交代完毕正欲离去，就见石头族人一阵骚动，接着走出一名老者来到她的面前。那老者俯地叩首，极尽恭敬地说道：「草民『子癸』，忝任石头族族长，恳请吾王移蹕本族重屋，受登大宝之礼。」。
    施夷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子癸用了「重屋」这个词，那是商朝人对王室宗庙的称呼，并且他并没有叫自己“大神”或“圣座”之类的，而是以“吾王”相称。她好奇心大起，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随子癸的意，在眾人簇拥下来到了石头族的重屋。
    施夷光一进了重屋，迎面所见就是一尊半身神像居中而置。仔细一瞧，那神像竟然是由黑玉所雕，施夷光是珠宝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那黑玉是「帝王黑玉」，只出產在中国的恆山，别处是没有的。再看黑玉神像下的石座，上头刻了几个弯弯曲曲的符号，而施夷光识得那符号是两百年前她在鲁国守藏室所读过“金文”，那几个金文的字义是“高祖大乙享通天地”，而「大乙」就是商朝开国之君「成汤」。
    至此这些人的来歷已很清楚了，石头族是殷商遗民，但他们又是怎么跑到美洲来的呢？为解答这个疑惑，族长子癸就说了下面这番故事：
    子癸的祖先叫「子甲」(註二)，是商紂王帝辛之子「武庚」的庶子。周武王灭商兴周后，封武庚于邶国。随后周朝爆发了「三监之乱」，武庚乘机起兵意图兴復商朝，但旋即兵败被杀。子甲倖免于难，就从重屋里请出了祖先神像，逃到了忠于商朝的「薄姑」(註三)，与薄姑氏会合，一同乘船打算出亡朝鲜。
    子甲与薄姑氏全家以及他们的部属，搭乘了大大小小六十多艘船出海，却遇上了狂风巨浪。船队被吹得七零八落，大多数的船都沉没了，其馀则不知去向。而子甲与薄姑氏一家的座船是最大、最坚固的一艘，没有受到严重损伤，可是却被吹送到大洋中迷失了方向，只能听天由命，随波逐流。
    子甲与薄姑氏他们在海上漂流了很久，所幸这期间每隔几天就下一场大雨，没让他们渴死。而且船上有不少奴隶，可供杀来充飢，也不致于饿死。四个多月后他们终于见到了陆地，在乔鲁拉南方距离十天路程的海岸登陆。数数倖存的人员，男女老少共有二十七人，这段往事距今已有七百七十三年前了。
    后来他们逐渐繁衍后代，并与当地原住民通婚，族人规模日益扩大。到了子癸的父亲「子壬」这一代，人口已逾一万五千人，就有人提议要兴灭继绝，重建商国，并推举子壬为君。子壬认为自己祖上只是庶出，而出身嫡系的宗室后裔在故乡恐怕还多的很，是以不敢僭越，坚持不受。由于想要復国的人很多，既然子壬不肯为君，眾人商议那就另推一个国王好了。可是，该选谁为王呢？于是便以占卜来决定人选。可是占卜出来的结果却让大家傻眼，因为巫师给龟壳卜纹下的註辞竟然是“戴玄鸟簪者王”！而族中唯一的玄鸟簪就只有雕刻在祖先神像头上的那支，难道这意思是要等待那已死了一千三百年的高祖大乙復活降世才能復国吗？
    于是復国之事就这么先搁置了，直到今天这批殷商遗民见到了施夷光，她穿着故老相传故乡贵族穿的丝绸衣裳，骑着故老相传故乡才有的马儿，说的是祖宗留传下来故乡的语言…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发髻上插着只有商天子才能佩戴的「墨玉玄鸟簪」，应验了龟卜的指示，復国的真命天子还真的出现了。
    虽然从没听说过女人也可以当天子，但这一位可不是凡间的女人，她是从天而降的黑曜石女神，地位丝毫不逊上“天”的儿“子”，那当然就没问题了，而且还得感谢上天派一位活生生的神明来当大家的国王呢！
    施夷光听完了这番话，瞪睛细瞧那尊神像，大乙头上的那支发簪果然与自己头上的这支一模一样。她恍然大悟，也欣然接受了石头族的拥戴，即位为商国国王。
    此外；适才施夷光在烧眾人的武器时，发现石头族人拥有十柄青铜剑，是瓦希什塔圣火功所烧不了的。但石头族人却也只有这十柄，这倒有点奇怪。于是她问道：「子癸，我瞧你们有几把上好的金剑，为什么不大量铸造，好叫人手一把。那么你们人数虽少，但兵器佔了极大的优势，又何需畏惧只有木剑的玛雅人与萨波特克人？」，她所谓的“金剑”就是青铜剑。
    子癸苦笑道：「啟稟大王，拜歷代祖先的细心呵护，这几把从中土带来的金剑算是完整地保存了下来。七百多年来陪着我们到处亮相招摇，吓阻别人来欺侮。至于为什么不大量铸造？嘿！咱们寻寻觅觅了七百年，却始终没找到金英吶！」，他所说的“金英”就是锡，那是冶炼青铜合金必需的原料。
    施夷光闻言这才明白，原来中美洲文明始终没有进入青铜器时代的原因，就是这儿没有锡，或至少是没有容易被发现的锡矿。
    随后的日子里，施夷光在乔鲁拉大金字塔的“原址”盖了一座金字塔，并环绕着它的周围兴建了新城「乔鲁拉城」，取代蒙特雷成为新的国都。除了玛雅族与萨波特克族都被施夷光纳入统治之下外，她还向南方扩张直至巴拿马地峡，使领土囊括了整个中美洲大陆，面积达到了两百四十万平方公里，人口则有一百万之多。
    于是在灭亡了七百八十年后，商朝在一万三千公里之外闪亮復国。不过除了官方国语与旧商朝相同之外，其馀的礼仪、朝制、历法、度量衡、基本法律等皆完全翻新，仿效当今周朝的制度。施夷光也开始推动文字，同样地也是採用当今周朝所制定的楷书。原来石头族中有一些人能读能写，虽然他们所识得的殷金文与楷书差异甚大，但好歹书写体系的原理是一致的，所以他们学起楷书来事半功倍，很快就能成为得力的语文种子教官了。
    至于那块“神石”则安置在大金字塔下头的地窖中，如果里头有外星人的话，就让他们在这宏伟的坟墓中好好安息吧！
    (註一)乔鲁拉大金字塔，greatpyramidofcholula，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估计始建于公元前三世纪。由于该遗址上建有列为墨西哥国家遗產的天主教堂，无法进行大规模探掘，是以至今尚未发现下头的“神石”。
    (註二)「子甲」其人未见于史册，为本小说创作。
    (註三)薄姑约当今山东省东营市，三监之乱时薄姑氏响应了武庚的復国号召。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五章[弹指神通]

    在施夷光开始兴建乔鲁拉大金字塔的时候，也就是公元前271年，特里纳基亚岛上的叙拉古与盘据在墨西拿(註一)的马麦丁佣兵(註二)开战了。这群马麦丁佣兵在他们的僱主死去后就沦为一群强盗，到处打家劫舍，搞得民不聊生。于是叙拉古公民议会就推举希伦二世(註三)为统帅，领兵去讨伐他们。
    希伦二世出师不利，吃了败仗。他埋怨己方的僱佣兵不听指挥，要求议会发起动员，召集全国壮丁组成公民军团，如此必能取胜。议会诸公也相信若动员公民兵团确能在野战中打败马麦丁佣兵，但并不认为能够攻破城防坚固的墨西拿，仍无法铲除祸根。要自己的子弟们经年累月的丢下庄稼、搁置生意，去和那窝土匪穷耗，却也不是办法。
    正在这段眾议纷紜的时日里传来消息，说马麦丁佣兵听说叙拉古有意全国动员来对付他们，就向迦太基求援，并且获得迦太基同意出兵共同来攻打叙拉古。
    叙拉古眾人这下子慌了，于是有人主张向马其顿求援，有人主张向中国求援。但无论是马其顿还是中国，都是出了名的不做慈善事业，若要他们出手相救，叙拉古势必将付出丧失独立地位的代价。而以希伦二世为首的这一派，则主张自立自强，趁早开始囤粮备战，未必就会输给马麦丁佣兵与迦太基的联军。
    希伦二世的老丈人莱普廷斯(註四)是叙拉古最大的土豪，也是最有声望的意见领袖，对叙拉古的重大政策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而他并没有表示支持那一派的主张。至少；莱普廷斯迟至目前都没有表态支持自己的女婿，那显然是对于“自己国家自己救”的主张不感兴趣囉！
    这也难怪，要知莱普廷斯是马其顿已故王夫米南德的表弟(註五)，而他的儿子菲迪亚斯(註六)则娶了中国皇帝的妹妹姬容，所以他同时身兼两大帝国的皇亲国戚。即使叙拉古丧失了独立国家的地位，无论是依附马其顿还是依附中国，都不会损及他的荣华富贵，那又何必去冒死抗敌？所以他倾向于寻求外援也很自然，只是不知道他会在马其顿与中国之间选择那一个。
    这天希伦二世受到老丈人的邀约，去他家里讨论一下当前局势，并说已设下家宴，请他带他的老婆菲里斯蒂丝(註七)回娘家聚餐叙亲，顺便介绍两位远房亲戚给他认识，联络一下感情，好促进家族的团结和睦。
    希伦二世进了莱普廷斯府上，发现他的大舅子菲迪亚斯全家都在座，原来菲迪亚斯正好带着他的妻子姬容、儿子阿基米德(註八)，全家从中国返乡省亲了。而莱普廷斯要介绍给他的两位远亲，更是不得了的超特大号贵宾，竟然各自是马其顿与中国这两大帝国的王位继承人：马其顿的次代王储；雅典娜三世公主，以及中国的皇太子姬大同！
    希伦二世虽然是初次见到雅典娜三世，但不须介绍，他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了。因为这般惊心动魄的绝顶美貌，世界上除了雅典娜三世就不会有别人。
    雅典娜三世的美貌已被公认更胜过她的母亲与外祖母，甚至已不逊于美的空前绝后；美的超过爱神阿芙萝黛蒂；她的外曾祖母；亚歷山大大帝挚爱的情妇；马其顿故太后盖亚！虽然盖亚已逝世二十五年，见过她的人也都已不在人世，但她那千古仅有的美貌已成为一个流传不息神话，深植人心。因此希伦二世一见之下就知道她是盖亚復生；雅典娜三世公主，而没有半点怀疑。
    至于中国皇太子姬大同，虽然是一名稚气犹存的少年，可是身材高大挺拔更逾成人。只见他剑眉星目、方面大耳，丰神俊朗又沉稳威严，气度无比尊贵，还没有当上皇帝就已显露出一种睥睨天下、四海宾服的气势。
    这一女一男两位未来的世界领袖之所以在此，原来是莱普廷斯老谋深算，当叙拉古议会里要不要向外求救的争议一起，他就靠着私人关係，快马先鞭请来了马其顿与中国最够份量的代表。这意思很明显是让这两大帝国私下竞标，为叙拉古争个卖身的好条件。
    这层意思，莱普廷斯也很坦率地在家宴中向雅典娜三世、姬大同、希伦二世三方面明白说了。并且建议由雅典娜三世与姬大同两人自行协商，看看由那一方来统治叙拉古，无论结论如何，他个人都会支持。
    希伦二世知道没有莱普廷斯的支持，自己的独力抗战主张终究无法获得议会的同意，无奈之下也只能接受现实。不过他要求自己这一派也参与马其顿和中国的协商，以便最大程度地保障叙拉古的利益。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只是希伦二世与雅典娜三世和姬大同两人都不相熟，并且他身为长辈，恐怕与两名晚辈谈起事来也不是那么坦然融洽。于是大家同意派阿基米德代表叙拉古与会，让他们堂表姊弟三人去谈。
    雅典娜三世芳龄十八，是阿基米德的表姊、姬大同的堂姊。阿基米德十六岁(註九)，是十五岁的姬大同的表哥。姬大同的父亲姬宇、雅典娜三世的父亲萇申、阿基米德的母亲姬容是同父同母的亲手足，所以这三名少年的血缘关係十分亲密。这其中阿基米德和姬大同是一起长大的哥儿们，两人相当要好。而雅典娜三世和阿基米德以前见过几次，彼此有点熟，但也不算很熟。至于姬大同和雅典娜三世，他们互相久闻对方的盛名，这回则是初次见面。
    姬大同从小就老被唸三叔的女儿有多么堪为表率，雅典娜三世也一直听说大伯的大儿子是多么优秀杰出，两人都对对方存下了又敬佩又有点不服气的心理。所以到了第二天，当这三位表姊弟相聚开会，雅典娜三世和姬大同竟然心意相同，都并没有急着谈判，而是想先较量一下，看看对方倒底有多么了不起。
    其实马其顿女王与中国皇帝都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事。雅典娜女王本来就没有扩张领土的野心，对打仗更不感兴趣。姬宇则是让他忙碌的事太多，不急着收服这边陲地区。不过这年头世界局势平静，这样的国际斗争并不多见，倒是个让年轻后辈歷练一番的好机会。此外，这是一次秘密协商，托付给不具官职的私人亲信也比较合适。因此雅典娜与姬宇心同此理，不约而同地都派了自己少年继承人前来处理。而且都交代他们结果如何都无所谓，就自己看着办吧！
    因此雅典娜三世和姬大同都心安理得地把正事先搁在一旁，专心切磋了起来。
    他们第一场较技就先来武的，拔剑打了起来。这两人的资质秉赋同为顶尖之选，所修习的也各是天下最颠峰的武林绝学，这两方面倒确是旗鼓相当。此外雅典娜三世虽说比姬大同多练了三年武功，可是姬大同却自幼被父亲带去武陵山千仞绝洞，藉巴蛇胆、寒潭与热泉之助伐毛洗髓、易筋换骨，内功造诣竟然比雅典娜三世还要更胜一筹。
    最后姬大同施展出了「大自在天諦」中的「剎那千劫」心法，虽然他功力尚浅，只能将雅典娜三世定住极短暂的时间，但这就够了。只见姬大同轻挥剑脊，拍在了雅典娜三世的剑格上。虽然他用力甚轻，并没有将雅典娜三世的长剑拍落，可是胜负已分。
    按照比武前的约定，输的人要被赢的人弹一下额头。所以雅典娜三世信守约定，伸长了脖子献上额头，闭上眼睛，准备捱上一记弹指。
    姬大同见眼前凑来了一张美丽绝伦的脸蛋，娇艳欲滴，吐气如兰，使得他心头一阵迷糊，下意识地就以指尖在那吹弹得破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话说姬大同觉得指尖传来一股触电的感觉，他知道这并非人家在施展什么护身奇功，而是自己的心在颤动。那种感觉彷彿身歷天堂，他痴痴地呆立在那儿回味，希望这种美好能永远留着。
    雅典娜三世不知道姬大同究竟弹了没有，因为额头上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传来一股火热而不灼痛的暖流。她知道那并不是人家发出什么三昧真火，而是自己内心的热情被点燃了。霎时间一股热流遍佈全身，令她晕眩，使她不敢睁开眼，就红着脸默不作声。
    阿基米德在一旁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这是什么情况呀？他又吃惊又好笑，伸手在两人的面前猛挥，叫道：「喂！喂！你们两个疯了吗？…姬大同先生，这位是你的堂姊…雅典娜小姐，这位是你的堂弟，你们知不知道近亲通婚会生下又笨又多病的小孩呀？」。
    阿基米德话声方落，脑袋上就同时挨了两记弹指，并传来两声斥喝：「你想歪到哪里去了！」、「去洗洗嘴巴！」。
    (註一)墨西拿，messene，即今义大利sicilia大区messina大都会。
    (註二)马麦丁(mamertines)佣兵来自义大利的campania，曾受叙拉古僭主agathocles僱用，后来其残部成为点燃第一次布匿战争的导火线。
    (註三)希伦二世，hieroii，公元前270年～前215年叙拉古的僭主。
    (註四)莱普廷斯，leptines，西西里贵族，公元前四世纪叙拉古僭主狄奥尼修斯一世弟弟的后裔，公元前三世纪叙拉古僭主希伦二世的岳父。
    (註五)米南德的父亲是雅典将军diopeithes，但史上未载其母亲何人，本书假设其母为莱普廷斯的阿姨，反正都是希腊贵族，倒不违常理。
    (註六)菲迪亚斯是阿基米德的父亲，而史家认为阿基米德是希伦二世的亲戚，只是何等亲戚关係并不清楚。本书不违常理地假设阿基米德是希伦二世的内侄，也就是说菲迪亚斯是莱普廷斯的儿子。
    (註七)菲里斯蒂丝，philistis，希伦二世的妻子，莱普廷斯的女儿。
    (註八)阿基米德，archimedes，公元前三世纪的天才科学家，叙拉古天文学家菲迪亚斯的儿子，这些都符合史实，只是在本书中他的母亲换成了中国公主姬容。
    (註九)阿基米德出生于公元前287年。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六章[杞人忧天]

    雅典娜三世和姬大同两人比过了武的，接着就比文的，比的是围棋。
    雅典娜三世问道：「赌注是什么？」。
    姬大同道：「还是弹额头吧！」，想想又补上一句：「我刚刚弹的不怎么到位，得认真地再弹一次。」，他补上这句是为了掩饰很想再领略一下那种触电感觉的渴望。
    雅典娜三世「喂！」了一声，道：「什么“再”弹一次？难道你就一定赢吗？而且弹那个很没意思呢！」，她一想到阿基米德的胡说八道就又羞又恼。
    姬大同笑道：「是！是！我只是说“万一”啦！那这样吧，万一我赢的话，你就让我弹一下。不过，假若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你赢了，你可以另外挑赌注，不一定就得弹我，这样可好？」。
    雅典娜三世想了想，说道：「好，如果我赢了话，你就把刚刚冻结时间的那种功夫教给我。」。其实雅典娜三世家传的「八九玄功」中也同样有冻结时间的心法，叫做「蜉蝣万古」，只是她的功力不足以施展罢了。而姬大同的功力较深一筹，刚好搆得上施展这等神功，这才让他赢了比武。
    所以雅典娜三世并非真心想要学那「剎那千劫」心法，她只是要给姬大同出个难题。因为那种等级的神功必然是人家的最高机密，是绝对不外传的，她想试试他是否愿意对自己透露。
    姬大同闻言一惊，旋即想想「大自在天諦」心法有一万两千多字，而且还是摩揭陀俗语。万一自己输了，就把口诀给她唸一遍又何妨？我可是教了，她自己听不懂，记不住，却不能怪我不守约定，于是就说道：「好！一言为定！」。
    赌注谈妥，两人就黑白对垒了起来。雅典娜三世毕竟比较老练些，最后以半子取胜。
    姬大同依约把「大自在天諦」心法背诵了出来，雅典娜三世默默地听完，神色不变，让姬大同莫测高深，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不传之秘给洩漏了。
    姬大同所不知道的是，雅典娜三世居然会摩揭陀俗语，完全听懂了「大自在天諦」整篇心法。原来萇申家里的电脑是有特权设定的，能跨越中国的知识对境外管制防火墙。这使雅典娜三世得以进入中国文化大学的语言多媒体教学网站，学会了二十多种语言，其中就包括了摩揭陀俗语。毕竟她不止是马其顿的雅典娜，同时也是中国的萇攸，有使用中国学习资源的权利。
    此外；雅典娜三世还遗传了从盖亚以降祖孙四代特有的超强记忆力，过目不忘，过耳也不忘，把「大自在天諦」通篇记了个一字不漏。
    虽说雅典娜三世所修习的「八九玄功」同样是最绝顶的神功，已经够她练一辈子了，并无必要去学人家的秘传。可是她就是爱学习，以学习为乐，管他这「大自在天諦」对自己有没有用，心想既然知道了心诀就练练吧！
    这时听得阿基米德说道：「好了，这两场比试两位各得一胜，平分秋色，一样的了不起。我看时间不早，该谈正事了。你们还要比试什么的话，就日后自个儿约会去吧…嘻嘻…也省了我当电灯泡…」，话没说完，额头上又被命中了两记清脆的弹指神功。
    ……
    第二天莱普廷斯就在叙拉古公民议会上公开了马其顿与中国各自开出的条件，并且说马其顿不但允许叙拉古拥有较大的自治权，而且同为希腊人国家，因此他主张归顺马其顿，请雅典娜女王派军队来保护叙拉古。
    因为莱普廷斯的政治势力，更因为他说的有理，所以议会中没有人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叙拉古向马其顿上表称臣。而特里纳基亚岛上的其他城邦，如海布莱亚梅加拉(註一)、纳克索斯(註二)、希梅拉(註三)、盖拉(註四)等一向以叙拉古马首是瞻，于是也跟着归顺了。迦太基见状不敢与马其顿为敌，就撤销了对马麦丁佣兵的支持。至于马麦丁佣兵的下场没有悬念，没不久雅典娜女王就派兵来歼灭了他们，收復了墨西拿城。至此除了最西端的利利俾之外，整个特里纳基亚岛都成了马其顿帝国的一部分。
    ……
    在“上一次歷史”中，阿基米德就是一位不世出的天才科学家了。而在“这一次歷史”中他的母亲升级为天才科学家姬容，使“这个”阿基米德获得了更优越的遗传基因，成为比上一次歷史中的“那个”阿基米德还要厉害的超特级天才，因此他老早就被选拔进入了中国的「特优科学资赋人才培育计画」，那可是由古往今来的第一号科学天才：中国皇帝；所亲自主持的。
    这次亚典娜三世与阿基米德聊了不少，得知阿基米德所拥有的无敌学习环境与顶尖的指导教授群，感到十分羡慕。她回到雅典后，就向父母表达了也想去中国那个“科学天才班”接受教育的渴望。
    虽然萇申是个全能型的人才，在理工方面原本也有极高的造诣，但亚典娜三世所说的是最艰深的科学，那他就无力继续指导女儿了，更何况那些尖端的科学实验设备也只有中国才有。因此萇申就给姬宇通了个视讯电话，安排送亚典娜三世去中国，接受姬宇的亲自辅导。
    ……
    当前全世界在中国境外总共只有两个航空港，一个在迦太基，另一个就在雅典。雅典到中国的京都每隔五天有一班航班，这条赔本的航线由「罗氏航空公司」慨然独家营运。罗氏航空的机长段翔常常飞这条航线，因此而结识了一名雅典姑娘，不久前才刚结婚。
    段翔的这位新婚夫人颇有点来头，她是传说为亚歷山大大帝私生子海克力斯的么女儿。虽然海克力斯是大帝私生子的传说并无根据，但海克力斯总是喜欢在人前人后以此吹嘘，时间久了，人们也就姑且相信有这么回事了。
    这天晚上海克力斯邀请段翔来家里吃饭，并且很热情地要求段翔务必把他的全体组员也一起带来，因为海克力斯的厨师新近学会做中国菜了，希望能多找些中国人来评鑑一下厨师的手艺是否道地。
    吃饭时海克力斯说道：「我知道待会儿各位就要上班去开飞机了，这才没有准备葡萄酒，并非有意怠慢哟！」。
    段翔道：「瞭解！瞭解！也多谢岳父细心体谅。」。
    海克力斯又说道：「听说雅典娜三世公主明早也要搭你那班飞机去中国，你可得把飞机开的稳稳的，好好照顾我那甥孙女哪！」，虽然马其顿王室从来没有承认过海克力斯的王室血统，但他却硬以雅典娜女王的弟弟自居，称雅典娜三世为他的甥孙女。
    段翔道：「应该的！应该的！那是小婿职责所在。」。
    海克力斯哈哈一笑，道：「好！那就拜託你了。来，来，各位请嚐嚐这油炸汤包，看看滋味如何。」。
    ……
    次日清晨，由段翔驾驶的罗氏航空四一三号航班从雅典起飞，向七千六百多公里外的中国京都飞去。
    雅典娜三世独自坐在头等舱里，因为这头等舱则已被马其顿王室整个包下，而雅典娜三世又不带任何随员，所以舱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与一名空服员。
    飞机起飞后将近六个小时的时候，雅典娜三世正戴着耳机闭着眼睛，沉醉在音乐里，忽然觉得飞机开始下降了。她心想不对呀！不是说这趟飞行要八个小时吗？她睁开眼往窗外一看，只见脚下尽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哪有天下第一大都会的影子？这时系紧安全带的灯号亮了，传来副机长的广播，说他们要紧急降落，请大家躬身抱头，做好撞击准备。
    这时中国的金满飞航情报区管制中心接获罗氏四一三航班的求救呼叫，副机长报告机长昏迷，而他自己严重晕眩可能即将失去意识，正在进行紧急迫降，报告位置在北纬42度42分09秒；东经91度11分48秒。
    ……
    中国天山省鄯善县(註五)境内，在一片荒芜人烟的不毛之地中很突兀的竖立着一栋六层楼的建筑，这是中国「天盾计画」项目下的一座实验室。
    「天盾计画」是中国最奇怪的研究项目，它计画在地球轨道上建置火箭发射基地，若遇小行星；或矮行星；或者更大的天体来撞击地球，该基地就发射装有核弹头的火箭，将来袭的天体炸个粉碎。
    大家都觉得这计画未免有点想得太多，但皇上坚持要做，那就上马吧！反正这笔钱国家还花得起。也正是因为大家总觉得此事无异杞人忧天，所以姬宇才要趁自己还在位的时候开始进行，使之成为一直延续到后世的例行公事。免得等到两千两百八十多年后矮行星「末日」突然光临，搞得人类措手不及。姬宇不得不这么办，他总不能告诉大家自己“亲自见证”了矮行星撞地球吧？
    (註一)海布莱亚梅加拉，mégarahyblea，当时北邻于叙拉古的希腊城邦。
    (註二)纳克索斯，naxos，当时西西里东岸的希腊城邦。
    (註三)希梅拉，himera，当时西西里北岸的希腊城邦。
    (註四)盖拉，gela，当时西西里南岸的希腊城邦。
    (註五)天山省鄯善县约当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吐鲁番地区鄯善县。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七章[止于至善]

    中国天山省鄯善县境的上空，罗氏四一三航班急急向下方的沙漠迫降。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副机长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于是飞机失速了，从降落变成了坠落，鼻上尾下，非常不巧地正落在「天盾计画」的实验大楼屋顶上。
    罗氏四一三是一架中型长程客机，重量超过一百公吨，加上坠落的重力加速度，使得它直直砸穿了大楼的屋顶、十二层地面楼板与三层地下楼板，整架飞机以极为罕见的直立姿态，就这么垂直嵌进了大楼里头。而飞机内所剩馀的近七千公升航空燃油，则随着机翼的折断喷洒到整个大楼，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架飞机从尾端到中段已完全撞扁，里头的乘客与机组员全部当场罹难，至于飞机鼻端与前段倒还勉强保持了基本型状。可是不一会儿，实验大楼的构造钢樑被大火烧软，大楼上层随之内陷坍塌，混泥土块滚落砸毁了驾驶舱，砸死了已经昏迷的两名机师。全机未毁的部分只剩下驾驶舱下方的头等舱，而仅馀的倖存人员则是头等舱的贵宾雅典娜三世，以及一名空服员。
    雅典娜三世运气护身，并未受伤。但灾难没有结束，舱外上头还压着成吨的水泥块，而水泥块的上头则是一片烈焰，将她牢牢困住了。
    更要命的是，空气中突然闪烁起蓝色的光芒，而雅典娜三世察觉到似乎有数以亿万计的；细微至极、锋锐无比的利针，穿透了自己整个躯体，攻击每一个细胞。一个念头立即闪过她的脑际：这是幅射！并且是强度极高的幅射！
    其实人类是感觉不出幅射照射的，但雅典娜三世练的是最绝顶的内家神功，又已有了相当的火侯，能够察觉到最细緻的刺激，感受到体内最微妙的变化。而这次侵入体内的异物是那样无比的细小，数量又是无比的庞大，这远远超出了前人的经验与想像，唯一的可能就是从书本上读到的幅射。而佐证就是那道蓝光，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辐射洩漏蓝色辉光」(註一)！
    原来在「天盾计画」中，不但要建造太空站、火箭，当然还得发展核子弹。然而无论在哪个时代，製造核弹的技术都是各国最高机密，姬宇的前世当然也无从得知，所以并无法抄袭复製。他只能凭着核子爆炸的原理知识，一步一步的从头开始，乖乖去做每一个该做的试验，以取得必要的数据。因此在这栋大楼中进行着各种各样与研发核弹有关的试验，其中有一项叫「中子反射包覆材料效能实测」，这项试验在大楼的七楼进行，也正是倒插着的罗氏四一三班机头等舱所在的位置。
    这项实验有两个主要的元件，其一是一颗鈽球，另一则是两片空心半球形鈹板。鈽球被设计为初级核弹(註二)的弹芯，而鈹板则用来当作包覆弹芯的中子反射材料。这两样东西原本是被很小心地分开置放的，可是飞机撞击的巨震与楼层的倾塌，使它们碰到了一起，而且十分凑巧地，两片鈹板一上一下地把鈽球夹进了中间。这种鈹包覆鈽的情况虽然还不至于造成核子爆炸，可是仍然引起了超临界反应，產生强烈的中子幅射。巨量的中子穿透飞机的铝合金舱壁，充满了罗氏四一三班机的头等舱。
    雅典娜三世感到中子幅射正在杀死自己身体的细胞，她所唯一的对策就是运功护身。可是没有用，「八九玄功」挡不住中子的攻击，毁损的细胞愈来愈多，她快速步向死亡。
    雅典娜三世情急之下，在「八九玄功」行功的同时，又运起了「瓦希什塔圣火功」。在这当儿，她也顾不了这两种神功原本就扞格不入，硬要同时运行就得忍受两股真气在经脉中互相衝突的痛苦。
    即使付出极大痛苦的代价，但「八九玄功」与「瓦希什塔圣火功」同时运行仍然无法奏效。于是雅典娜三世豁出去了，又在经脉中加上了她父亲传授的「太极神功」以及从姬大同那儿学来的「大自在天諦」两股真气。反正生死交关，没有考虑的馀地，还能做什么就全部都搬出来做吧！好在她有一种独特的天赋，就是能心分多用，而不像常人在同一时间只能专心做一件事，因此她同时练起四种截然不同的内家神功并没有问题。
    于是乎，人类所曾经创造过最厉害的这四大神功，就在雅典娜三世体内上演了一场恆古未有的颠峰大乱斗，这使得雅典娜三世感受到极度的痛苦，直痛到她再也无法承受，就昏迷了过去。
    虽然雅典娜三世昏迷了，但她是练有「那若巴六瑜伽」的人，在求生本能的刺激下，那若巴六瑜伽中的「幻身瑜伽」就自动啟动了，在她无意识的情况下继续运行那四大神功。
    于是不可思议的现象发生了，被中子幅射摧毁的雅典娜三世全身细胞一个一个地开始重建！而且，其中一部分重建后的细胞与原来的样子有些不同了，这原因是，细胞核内原本的染色体与粒线体遭到破坏，使其中的dna被重组，因此重建的细胞就按照新的dna设计而生长了。
    更奇妙的是，新的dna并非随机乱组一通，而是按照一张新的基因蓝图组建起来的。而这张新的基因蓝图，则由雅典娜三世体内正在运行的四大神功反馈信息而绘製。也就是说，雅典娜三世的新的遗传基因组，是依四大神功的“客户需求”而量身订製的！
    要知在四大神功中，八九玄功走的是太阴脉，瓦希什塔圣火功走太阳脉，而太极神功走少阴脉，大自在天諦则走少阳脉。它们各自选择了武道修炼四个象限的其中之一，各有长短，然而合起来就涵盖了锻鍊人类血肉之躯的所有面向，完整无缺，没有遗漏。
    因此，符合四大神功锻鍊目标之集成的基因组，就是人类在当前进化阶段的完美遗传蓝图。也就是说，在人类发生进一步的进化之前，这就是最理想的遗传基因状态，当然任何基因缺陷也都不復存在了。
    ……
    这次罗氏四一三航班空难，无论是伤亡的估计人数，还是核弹实验室的被撞毁，无一不是最重大的国家级灾难。更何况机上还有一位马其顿次代王储，她若不幸罹难还会引发世界局势的严重动盪。因此皇帝姬宇在第一时间就接获了报告，他也立即丢下手头所有事务，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
    灾难现场的火势已被扑灭，伤患也送去了医院，但由于现场侦测到强烈的幅射，救难人员无法靠近去搜寻埋在瓦砾下的可能倖存者。要知除非把全身都用铅板包裹起来，否则是无法防护幅射的，但那样的话自己就动弹不得了，更遑论去营救别人。所以救难队就在一旁等待皇上驾到，因为皇上是无所不能的活神仙，全世界只有他不会受到幅射的伤害。
    姬宇对准了幅射源的方向，徒手在瓦砾中挖出一条通道，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他将鈹板从鈽球上拿开，解除了幅射源。姬宇见一旁就是罗氏四一三航班的机身，于是挥掌轻拍，将飞机舱壁打破一个大洞，举步跨入头等舱内。
    舱内有一名女子是空服员，她虽然还活着，但受幅射伤害极大，很快就会死亡，而且无法救治。而舱内的另一名女子，姬宇一眼就认出了正是他的姪女萇攸；或说雅典娜三世，她虽然不省人事，但状态居然不可思议地非常良好。
    姬宇察探了萇攸的脉象，发现她体内竟然有四种不同的内家真气在运行，这就已经叫人大开眼界了，心分四用，这是姬宇在这种年纪的时候也做不到的。更奇怪的是，这四股真气中竟然有自己老婆的不传之秘「大自在天諦」。至于另外三股真气，「太极神功」当然是三弟萇申传给她的，而另外两种真气他是第一次见识，却都高明至极，绝不逊于大自在天諦与太极神功。
    当然；最大的惊奇还是萇攸里里外毫发未伤，完全未受到幅射伤害。虽然萇攸正在同时运行四种最高明的内功，可是据他所知，人类所创造出的任何功夫都无法抵御幅射伤害。要知姬宇之所以不惧幅射，是因为他在「天人大道」中已迈入了第三重天，已成不死金身，而与他所练的太极神功并没有关係。
    不过这个谜团得暂且搁下，以后再研究。姬宇手按萇攸的天灵盖，将真气贯入她的经脉，疏导四种真气一一收回丹田，解除了她的痛苦。
    萇攸悠悠睁开双眼，见到一张她很熟悉却是首次亲见的面容。只听这人说道：「攸儿，你平安无事，别害怕…唉！瞧我这大伯是怎么当的，竟然拖了十八年才见到你呢！」。
    (註一)在核能装置的临界事故中，空气中的氧原子与氮原子受电离激发所发出的光芒，称为「蓝色辉光」。
    (註二)初级核弹俗称原子弹，以核分裂爆炸或核融合增强核分裂爆炸。称为“初级”是因为在多级爆炸的核弹中，它将引爆第二级的核弹。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八章[格己致知]

    没多久空难调查就有了结论，失事的原因是正、副机师同时因中毒而失去意识。此外该航班全体机组人员也同样中毒，经解剖化验，确认了他们中的毒是白藜芦生物硷。
    白藜芦是一种缓慢发作的毒物，再加上被害人在摄入该毒物的同时，也服用了饱含油脂的淀粉类食物，延迟了毒素的吸收。因此，判定中毒的时间是在空难发生之前十二小时至十八小时，也就是罗氏四一三航班起飞前一天的晚餐时间。
    罗氏航空雅典分公司很快就查出那天晚上罗氏四一三航班全体组员去海克力斯家里赴宴，显然就是在那晚宴中集体中毒的。由于白藜芦是着名的毒药，不可能被误用为烹调佐料，而且海克力斯有明显的製造空难的动机，所以本事件就由交通事故转为谋杀案办理了。
    海克力斯的动机不难猜，就是他有政治野心。由于雅典娜三世是马其顿帝国王位唯一的次代继承人，那么她死了之后，其继承地位就不得不转移到传说为亚歷山大大帝之子的海克力斯或他的儿孙身上了。
    中国将案件调查结果通知了马其顿当局，于是雅典的保安官就逮捕了海克力斯，以及他的厨子与药剂师。在被毒打了一顿之后，眾嫌犯对犯行供认不讳，全案宣告侦破。由于犯罪地点在马其顿境内，而且空难罹难者中有十五名乘客与两名空服员是马其顿国民，因此此案就由雅典法院审理，一应被告都被定罪，判处在地底黑牢里监禁终身。
    同时，马其顿当局也向民眾介绍了由中国传来的亲子鑑定技术，并宣布经鑑定海克力斯并非亚歷山大大帝之子，王室荣誉无损，请大家不必惋惜。当局之所以能取得大帝的dna以进行这项鑑定，是因为五年前中国便已公开了大帝葬在巴比伦空中花园地底的秘密，并将大帝遗骨送还马其顿。雅典娜女王在佩拉兴建了一座豪华陵寝，将她的父亲安葬在那儿。
    至于空中花园地底的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与他的王后，中国当局仍然让他们留在原处安息。不过「三王宝藏」则老早就不在那儿了，对宝藏好奇的民眾，得跑到中国京都的歷史博物馆去参观。
    此外，中国人在雅典开设的那家医事检验所，亲子鑑定的生意则是出乎意料的好到爆棚。
    姬宇推动「国民健康资料库」计画已有多年，该计画的目标是将全国人民的遗传基因、亲属关係、就医病歷、生理特徵、体能智力、性格习惯、社会环境等等通通纳入资料库，以支持对人类学与医学的研究。由于这工程实在太庞大，到目前为止，全国一亿三千多万人之中，在最核心的资料遗传基因上，已完成dna定序的人数还不到百分之二。不过为做全民表率，包括姬宇本人在内的全体皇族，老早就带头先做过了基因检测，登录到了国民健康资料库里，而雅典娜三世；在中国应该叫萇攸；她的遗传基因资料也包括在内。
    对于萇攸为何在强烈幅射照射下毫发未伤的原因，姬宇一时还摸不着头绪，就先检查一下幅射是否对她造成什么遗传基因伤害，而那种伤害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姬宇将萇攸空难后的基因与她原本在国民健康资料库中存录的基因进行了比对，发现两者有八百五十一个基因并不相同，而人类一生所可能自然发生的基因突变平均只有六十个。也就是说，中子幅射使得萇攸的遗传基因发生了异乎寻常的大规模突变！
    基因突变有好有坏，好的是进化，坏的是病变，而通常以坏的居多。毕竟人类进化到这种程度花了几百万年，然而癌症这种坏突变可是说来就来的。那么；萇攸的大规模基因突变是好的多呢？还是坏的多？而坏的突变之中有没有什么严重的致病因子呢？
    人类有超过六千种因遗传基因所导致的疾病，而中国的研究团队已经找出了其中的七百七十八种的遗传因子，姬宇就针对这些已定序的致病基因来查验，发现萇攸一个也没有，她健康得很。
    有意思的是，萇攸原本并没有健康到这种程度，在那七百七十八种已定序致病基因之内，她其实有两个隐性的遗传缺陷，即可能引起「血色沉着症第一型」及「氨基乙醯丙酸脱水酶缺乏性紫质症」的基因，但此时这两个缺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此那场空难引起的中子幅射不但没有对萇攸造成遗传基因的伤害，反而纠正了她原有的两项遗传缺陷。那么；还有其他的遗传缺陷也被纠正了吗？这在目前没有答案，那必须随着对人类基因组的研究进展而逐步揭开谜底。
    姬宇找来了萇攸，把检查结果以及遗留的疑问对她说明了，并且说道：「关于你选择科学人才培育计画分科一事，你的测验成绩每科都是优等，去哪个分科都够资格。不过；大伯建议你去医学科，并特别着重在生物化学、遗传学、分子生物学这些领域，毕竟你自己本身就是个研究的宝矿，有特殊的优势哪！」。
    萇攸开心地同意了大伯的安排。其实她对任何领域的科学都有兴趣，但因为堂弟姬大同的专科正是医学，所以她对医学的兴趣也就更多一点了。
    ……
    话说寒来暑往、岁月如流，转眼就过了五年，来到了中华两千四百一十二年；或第一百二十八届奥运会的第三年；或公元前266年了，这年迦太基发生了一件大事。
    原来迦太基一百零四个家族正在召开国会，研究如何赖帐的问题。因为全国的贵族与富有阶级人人都欠了中国的银行一屁股债，眼看三辈子都还不完，大伙儿被银行催债逼急了，就凑到一块儿商量对策。迦太基国王阿塞巴斯?巴卡也出席了这次会议。虽然国王本人并没有欠债，因为他靠着有钱的老婆，不需要借钱就能过着富豪的生活了。不过他既然人在国内，就不能不履行身为国会议长的职责。
    迦太基王后；即阿塞巴斯的老婆姬婉；和她前夫托勒密二世所生的三个孩子都长大成人。老大托勒密三世接掌了「春月圆酒店集团」，老二泰蒙及老三克丽奥佩脱拉还在唸大学，总之都已经不需要母亲的陪伴照顾就是了。至于她和阿塞巴斯生的儿子「哈米尔卡」(註一)今年九岁，由于迦太基已经有华侨中小学了，他可以在那儿接受现代化的教育，于是半年之前，姬婉与阿塞巴斯就带着哈米尔卡回迦太基定居了。
    话说回欠债的事儿，迦太基的贵人们为什么会背上他们还不起的债务呢？原来中国的高端消费產业大举进军迦太基，用各种各样的宣传手法挑起人们的奢华慾望，贵族与富人们竞相购买中国进口的时尚精品、名车、豪宅、精美餐饮、享受高级旅游娱乐…等等。要知这些玩意儿即使在中国都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的，更何况迦太基的国民生產力只有中国的数十分之一，就算是富有阶级也力有未逮。不过中国的银行很坏，推出信用卡预借现金、消费贷款、透支帐户之类的花样，并且几乎是来者不拒，所以大家就向银行借钱来享乐了。
    当然；并非人人都那么爱时髦，还是有一些不喜寅吃卯粮的傢伙。不过没关係，银行照样有办法借钱给他们，消费贷款你不要，那商业融资总可以吧？
    迦太基是个商业民族，贵族与富人们若不是自己经营贸易，就是在贸易上投资，可说人人都在做生意。这会儿中国银行愿意以极低的利率提供融资，帮助他们扩大生意，那当然就人人趋之若鶩了。
    问题是最近这几年来迦太基人的手气很背，贸易活动十有九亏，甚至血本无归的事也时有所闻。虽然不少人怀疑有什么敌对商团在恶搞，针对迦太基商船要出售的货品刻意压低市场价格，但也始终找不到那幕后黑手。总之，近年来迦太基人普遍在生意上赔得很惨，那银行的融资自然就还不出来了。
    在迦太基国会的殿堂上，眾议纷紜。
    有人破口大骂中国人设下债务陷阱。但也有人说其实人家的借贷条件很优渥，说这叫陷阱恐怕有欠公道。
    有人说大家要团结一心，来个集体赖帐。但也有人说咱们养尊处优惯了，若抵押的家產被没收，自己终身被强制劳动偿债，那生不如死，还是上吊算了。
    有人说乾脆豁出去，迦太基就和中国翻脸算了。但每个人都明白这话根本开玩笑，跟中国开战？不要说佣兵们绝不肯衝着机枪大砲去送死，就是徵召公民兵团也不可能，因为老百姓普遍钦慕中国，嚮往中国，谁愿意跟中国打仗呀？
    (註一)哈米尔卡?巴卡，hamilcarbarca，公元前275年～228年，迦太基贵族，西班牙的开扩者，名将汉尼拔的父亲。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九章[硕国仅存]

    这十年来中国大力对迦太基进行文化渗透，对民眾做铺天盖地的洗脑宣传。其主要手段是在各公眾场所设立电视墙，并以超低价格推销智能手机与电视机，还随机附赠免费的5g上网。这些电视墙、手机、电视不断地播放中国的影剧、艺文、综艺、新闻、知识等等节目。因此迦太基民眾早已深切认识到中国的先进富裕，知道中国人不但生活水准极高，而且享受着免费的医疗、教育、幼儿托育、老残安养等等福利。
    所以说迦太基老百姓不愿意和中国打仗，那还太含蓄了，事实上根本就是人人都想当中国人。
    迦太基国会议员诸公吵闹了一阵子，也吵不出什么妙计，有人就把脑筋动到了国王的头上，建议阿塞巴斯道：「罗氏银行所属的集团总裁德文亲王不正是王后的二哥吗？陛下，您能不能去跟亲王说说，请他看在您的面子上，叫他属下的银行别再追债了，给咱们些时间慢慢筹钱还他？」。
    阿塞巴斯反问道：「那需要宽限多久才够呀？各位办不到的事，我可不能跟人家打包票呢！」。
    眾人默然无语，大家心知肚明，那些债是永远还不清的了。
    阿塞巴斯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事我在回国之前就跟德文亲王讨论过了，他很清楚无论宽限期拉到多长都不管用，唯一解决之道就只能免除各位的债务了。」。
    什么？免除债务？真有这么好的事？眾人闻言宛若绝处逢生，精神大振，但也心下清楚人家绝不会平白大发慈悲，于是个个屏息凝神，静待下文。
    这时听得国王说道：「德文亲王说要免除债务唯一的途径就是皇上下旨，罗氏集团奉旨行事，这才不违法，也才能向股东交待。」。
    阿塞巴斯用了“皇上”二字，而没有说“中国皇帝”，其立场如何已不问可知。
    阿塞巴斯又说：「为此我特别去找皇上探询过，皇上的意思是也不一定办不到，但要各位为中国立下大功才行。」。
    在座中比较机灵些的已猜到中国皇帝所指为何，但没有人敢开口相询，就等阿塞巴斯自己说，毕竟唯有国王够份量承担起这等重责大任。
    不料阿塞巴斯有够狡猾，硬是不肯老实讲，他只说：「不过呢，咱们是迦太基的国会，要立什么大功也得为迦太基人民而立才是吧？那我看这样好了，请各位尊敬的议员回去问问老百姓，看看他们最希望国会能做出什么贡献。若是人民想要的刚好也是中国皇帝要的，那咱们就为迦太基人民立功，顺便满足中国的要求，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话说到这个地步，就算再笨的人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迦太基民间普遍渴望当中国人，那也是人尽皆知，只是碍着这一百零四个家族还不肯放弃政权罢了。眾议员不用怎么盘算，很明显，保住家產、免于为奴要比保住政治权力重要多了。因此有那比较心急的，当场就提出了“卖国抵债”的动议。
    但是议长；也是国王；阿塞巴斯摇摇手，拒绝了动议，说道：「不急，不急，中国银行又没有叫咱们明天就得还钱。大家还是先回去做做民意调查，三天后咱们再来顺应民意、为民服务吧！」。
    没有悬念，三天后迦太基国会决议向中国皇帝上表臣服，使迦太基成为中国的领土了。皇帝姬宇下旨免除了所有迦太基人欠中国银行的债务，封阿塞巴斯?巴卡为「迦太基王」，食邑良田五百公顷，世爵世荣。并在迦太基新建王宫一座相赐，当然依法“王”所拥有的特权也样样不缺。
    至此全世界只剩下了三个国家：中国、马其顿，以及在中美洲尚不为人所知的商朝，至于其他尚未併入这三个国家的人类群体则只能算是部落，而且还都是原始的小型部落。咱们就以二十一世纪的国家与行政区名称以及地理名称，来描述一下这三个国家的领土：
    一、商朝
    墨西哥、贝里斯、瓜地马拉、宏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哥斯大黎加、巴拿马、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德克萨斯州}。
    二、马其顿
    ?欧洲领土
    希腊、北马其顿、阿尔巴尼亚、科索沃、蒙特内哥罗、保加利亚、摩尔多瓦、乌克兰、白俄罗斯、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俄罗斯的{中央联邦管区、南部联邦管区、北高加索联邦管区、伏尔加河以西的伏尔加联邦管区}、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伊尔夫发展区、东北发展区、南部发展区、东南发展区、西南发展区}、土耳其的欧洲部分、不包括萨丁尼亚大区及特拉帕尼省在内的义大利全境。
    ?亚洲领土
    塞普勒斯、亚美尼亚、亚塞拜然、乔治亚、土耳其的亚洲部分。
    三、中国
    非洲全境、大洋洲全境、不包括马其顿亚洲领土在内的亚洲全境、不包括马其顿欧洲领土在内的欧洲全境。
    ……
    得知迦太基併入中国的消息后，马其顿的雅典娜女王呆坐无语，心头沉重无比。她明白下一个终究要轮到马其顿了，中国统一世界的步伐是不会停止的。
    二十多年来，马其顿努力向中国学习，全方位地借镜中国的经验，效法中国的成就。这些努力成绩斐然，使马其顿焕然一新，也成为了一个先进、富庶、强盛的国家。可是；距离中国还是差得太远，远到永远也追赶不上了。双方实力极其悬殊，马其顿是绝对无法抵抗中国的。
    怎么办？承传了五百多年的阿吉德王朝，真的就将在自己手上戛然而止吗？
    雅典娜女王情绪低落了几天，注意力就转移到另外一件她更关切的事情上。原来她的孙女雅典娜三世休假半个月，从中国返乡省亲，而这孩子似乎心事重重，不復往昔的开朗快乐。
    女王担心地问雅典娜三世，道：「宝贝呀！在中国日子还顺心吗？奶奶对你还好吗？」，雅典娜三世的奶奶就是中国皇太后杜攸。
    雅典娜三世噘着嘴，道：「奶奶很疼爱攸儿…大伯、二伯、姑姑们、婶婶们、堂表弟妹们…还有老师、同学、同事…嗯，反正所有的人都对我很好，外婆你别瞎操心啦！」。
    女王想了想，又问道：「喔！还你喜欢上了那个小伙子，人家却一直没表示，我猜的对吧？」。
    雅典娜三世摇摇头，但默然不答话。
    女王笑道：「唉！我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全世界的男孩都在排队等着我家三世瞧他一眼呢！嗯，那一定是追你的优秀青年太多了，你很烦恼不知该挑那一个，是吧？」。
    雅典娜三世再也忍耐不住愁苦，一头鑽进外婆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女王抱着宝贝孙女，心想果然没错，就是男女感情的烦恼。她费了老大功夫，好不容易哄得雅典娜三世倾吐了心事。
    原来五年前雅典娜三世与姬大同在叙拉古赌赛，双双种下情根。后来两人又同在中国的科学天才培育计画中，成为医学组的同组同学，朝夕相处，日益亲厚，就谈了恋爱起来。由于这两人耳聪目明，行动敏捷，如有什么亲密之举也能轻易避人耳目。所以旁人虽见他们形影不离，也只当是堂姊弟感情好，不疑有他。
    谈恋爱总得要修成正果，不能一直偷偷摸摸的约会。问题是，祖母杜攸太后就算再宠爱这两个孙儿，也不会愿意冒着可能生下白痴曾孙的风险，同意让他们结婚。还不要说中国法律禁止五等血亲之内婚配，姬大同身为皇储，又怎能带头违法？凭这一点恐怕皇上大伯也不会答应。因此他们的恋情若是曝光，两人势必会被拆散，今生要再相见恐怕就很难了。
    女王瞭解了情况，心想中国人也真的太过胆小了，咱们希腊人可没在忌讳这个。她沉思半晌，问道：「那你呢？难道你就不害怕或许会生下又笨又多病的孩子吗？」。
    雅典娜三世摇摇头，道：「我不敢完全确定，但应该是不会的。」。接着她解释了近亲通婚的风险在于遗传基因的等位合子增加，而在等位基因中可能存在隐性基因缺陷。然而；在已经发现的两千一百多种不良人类遗传基因之中，任何人都难免会摊上其中的十几种甚至几十种，可是她自己却一种都没有。
    也就是说，在已知的范围内，雅典娜三世的遗传基因非常特殊地毫无缺陷。由于她这种特殊性来自独特的经歷～即强烈的幅射照射，因此若说其他尚未辨认出来的人类不良基因，她很可能也照样没有，应该算是合理的推论。若真的如此，那么不论她的配偶有什么隐性不良基因，都不会在他们的后代身上表现出来。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十章[遍插茱萸]

    雅典娜女王听了孙女的解释，道：「既然如此，那你何不将这个道理说给你奶奶听？她是讲理的人，若是知道并无祸遗后代的风险，应该就不会反对你们结婚了。」。
    雅典娜三世红着脸，嗔道：「我怎么好意思没来由地去说这个？…再说；没有风险也只是我的推测，却无法证明。」。
    女王道：「你不是专门在研究这个的吗？那就加把劲，提出科学证据便是了。」。
    雅典娜三世道：「可是要把所有的遗传基因都检查一遍，至少还得花上十几年。」，说到此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咽着道：「到那时人家都变成老姑婆啦！」。
    雅典娜女王又疼惜，又好笑，又觉得此事也并非无解。于是搂着雅典娜三世，温声安慰道：「宝贝别哭，让外婆来帮你，外婆出马战无不胜…哼，就便宜姬大同那小子了。」，听这语气她应是想到了什么解决方案。她随即把女儿女婿找来，说明情况，并仔细地讨论了很久。
    第二天，雅典娜女王就召见了中国大使。
    又过了两天，在雅典娜女王七十大寿的庆典上，女王石破天惊地宣佈退位，由雅典娜二世继任马其顿女王。不只如此，她还表示已接受了中国皇帝的邀请，将去中国暂住两年，陪伴正在中国做访问研究的王储雅典娜三世。
    ……
    雅典娜在女婿萇申的陪侍下，带着孙女雅典娜三世到了中国。在官式拜会与亲戚探访一应礼数走过后，就到资州萇家的祖宅落脚住了下来。待得诸事安顿，雅典娜就轻车简从又回到了京都，下榻京都春月圆大酒店，三不五时地约亲家母皇太后杜攸吃饭、喝下午茶，串门子联络感情。
    雅典娜以迂回暗示、缓和渐进的方式，让杜攸知道了两个孙子秘密谈恋爱的事。杜攸很感谢亲家母体贴细腻的表达方式，没让自己吓得心脏病发作，但难免还是火冒三丈，回宫就把那一对胡闹的孙儿唤了来，好好盘问了一番。
    盘问的结果是，这一对小儿女坚持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莫嫁，搞得哭哭啼啼寻死寻活。姬大同与萇攸非但刚好正是杜攸最疼爱的两个孙儿，而且一个要继承中国的皇位，另一个得延续杜攸娘家萇家的香火，就更加不能让他们有丝毫损伤了。这可让杜攸烦恼无比，一时徬徨无计。
    杜攸想到这位希腊亲家母乃当世第一名将，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这回既然都千里迢迢地跑了来说这事，想来应已胸有成竹了吧？也罢，那就先听听她的意思再说。于是，杜攸就给雅典娜拨了个电话，邀她进宫详谈。
    在雅典娜的建议下，姬宇和萇申也来了，再加上雅典娜二世的视讯连线，五个人开了个会。这原本是一次家务事的沟通，但却谈成了人类有史以来最最重大的一笔政治交易。
    三个月后，中国太子姬大同与马其顿公主雅典娜三世举行了大婚盛典，雅典娜三世成为中国的太子妃，姬大同当了马其顿的駙马爷。男方送给女方的结婚信物是亚歷山大大帝的印戒：「?mmΩnze?Σ」，女方送给男方的结婚信物是以一方稀世宝玉刻成的印章：「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此外；姬大同另外讨了三个老婆为太子妾，共同增產报国，以备万一雅典娜三世生不出健康后嗣的话，也不缺皇位继承人。这三位太子妾分别是虚宿公冯喜的孙女冯锦心、心宿公白礼的孙女白嘉音、翼宿公邓峰的孙女邓青汲，她们都是才貌双全、德容兼备的淑女，姬大同赚到了不说，雅典娜三世也无怨言，因为这是双方家长事先谈妥的条件。
    十个月后，雅典娜三世生了个白胖胖的小子，取名为「姬浩然」，他看来并无异状。经过了两年最详尽的检查与观察，非但百分之百确定这孩子健康到不行，而且聪颖至极，天赋资质完全不逊于号称有史以来最聪明的人类：他的祖父姬宇。
    不只如此，姬宇还把姬浩然带到了武陵山千仞绝洞，用尽了所有还剩下来的巴蛇胆与巴蛇肉，抱着他在寒潭与热泉之中足足炼了一百天，把他炼成了个万邪不侵的小金刚，以确保万无一失。
    一年后雅典娜三世又生了儿子，同样健康活泼，这孩子依约继承资州萇家香火，取名为「萇承忠」。
    至此一切圆满顺利，于是在中华两千四百一十五年；或公元前263年，姬宇便按照原定计画退位了，把皇位交给姬大同继承。马其顿女王雅典娜二世也在同一时间宣告退位，向中国上表称臣，将马其顿併入了中国。而中国则召告天下，国家由皇帝姬大同与皇后雅典娜三世共治，皇帝所持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印章与皇后所持「?mmΩnze?Σ」印戒同为国璽，有同等效力。这种一国两君的情况将持续到姬大同与雅典娜三世其中一人驾崩或退位为止，那时将由姬浩然继位为皇帝，独掌两枚国璽，天下由他一人统治。
    这一切都出于三年前的会议，由雅典娜一世提议，经杜攸、姬宇、雅典娜二世所同意的决议。雅典娜一世此举既帮助孙女达成了心愿，又扭转了阿吉德王朝的命运。之所以能这么说，是因为今后阿吉德王朝的世代继承人都坐上了中国的皇位，而且阿吉德王朝的开创者「卡拉诺斯?阿吉德」(註一)也入祀了中国的太庙，与周武王姬发平起平坐，永享祭祀。
    至此中国已统一了整个亚洲、欧洲、非洲与大洋洲，至于地球上还剩下的美洲与南极洲，姬宇仍然没有去动它，他不想把所有的大事全都办光光，总得留点什么功绩给儿子吧？
    在皇帝姬大同与皇后雅典娜三世的登基大典之后，天下朝野又紧锣密鼓地举办了另一件喜庆，那是「光祐太皇太后」；也就是皇帝姬大同的曾祖母；太上皇姬宇的祖母；太皇太后杜攸的婆婆；羋煦老太太的百岁华诞。
    除了政府与民间的庆贺活动之外，皇室也举办了盛大的家宴。由于羋煦还有杜攸、姬宇和他的老婆们都迁出了京都的皇宫，回到桃花源居住了，因此羋煦的百岁生日宴会就在桃花源举行。
    由于这是家宴，除了家庭成员外就只来了涪水罗氏出身的老臣，大部分的朝廷大臣与外爵都未获邀参加。儘管如此，但这一大家子人丁兴旺，现场仍然人头攒动挤得满满的。这些男女老少之中，咱们还能认出一些老面孔，包括：徐刚、孙信、罗涌、罗全、梅姑、夕瑛、巴粟、罗根、罗枝、丘亮、周沅、樊深、卢泉、曋滔等等。而主角羋煦老太太与她的孝子贤孙们，咱们也趁此盘点一番如下：
    第一代：羋煦(光祐太皇太后，100岁)。
    第二代：杜攸(太皇太后，75岁)。
    第三代：?姬宇(太上皇，52岁)，娶妻范旭(皇太后，44岁)、施夷光(皇太妃，57岁)、嘉博玲(太妃，42岁)、波塔米昂(太妃，52岁)。
    ?姬寰(德文亲王，51岁)，娶妻罗莎琳(48岁)。
    ?萇申(亲远公爵，50岁)，娶妻雅典娜二世(太上女王，47岁)。
    ?姬婉(49岁)，适阿塞巴斯(迦太基王，39岁)。
    ?姬容(48岁)，适菲迪亚斯(51岁)。
    第四代：姬宇子女：
    ?义子，赵孝(赵王，30岁)，娶妻孔玨(28岁)。
    ?子，姬大同(皇帝，23岁)，娶妻雅典娜三世∕萇攸(共治皇后，26岁)、冯锦心(皇贵妃，23岁)、白嘉音(贵妃，22岁)、邓青汲(贵妃，22岁)。
    ?女，姬露华(卡帕多奇亚公主，22岁)。
    ?子，姬光华(示巴公爵，21岁)。
    ?子，姬礼运(20岁)。
    ?女，姬乐华(18岁)。
    ?子，姬日华(17岁)。
    姬寰子女：
    ?子，姬允中(28岁)，娶妻李宝英(25岁)。
    ?子，姬厥中(25岁)。
    ?女，姬慧中(22岁)。
    萇申子女：
    ?女，萇攸∕雅典娜三世(共治皇后，26岁)，适姬大同(皇帝，23岁)。
    姬婉子女：
    ?子，托勒密三世(埃及公爵，25岁)。
    ?子，泰蒙(23岁)。
    ?女，克丽奥佩脱拉(21岁)。
    ?子，哈米尔卡(12岁)。
    姬容子女：
    ?子，阿基米德(24岁)。
    ?女，希帕蒂亚(21岁)。
    ?女，碧西婀斯(18岁)。
    第五代：赵孝子女：
    ?女，赵义心(6岁)。
    ?子，赵义功(4岁)。
    ?子，赵义德(2岁)。
    姬大同子女、萇攸子女：
    ?子，姬浩然(皇太子，2岁)。
    ?子，萇承忠(1岁)。
    姬允中子女：
    ?子，姬元光(3岁)。
    ?女，姬昭君(1岁)。
    如上开，寿星羋煦的四代子孙与媳婿共计四十四人，这回到了四十三人，缺的是名义上的孙媳施夷光，她从来就不曾过门，在今儿这顶顶重大的家庭庆典也不例外地继续失踪。
    杜攸为表孝心，领头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清蒸江团」，亲手奉上请婆婆品嚐。家中所有的女眷也追随在后，每个人都端出了自己的拿手好菜，侍奉这位人瑞大家长。
    赵孝不想让母亲缺席这有意义的活动，刚好自己精于烹飪，就代表施夷光做了一碗蒸蛋献上。
    (註一)卡拉诺斯?阿吉德，karanosargead，公元前808年创立了马其顿王国。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十一章[福兮祸依]

    羋煦装了一口好假牙，吃东西并无困难，不过孝女贤媳们送上来的珍饈实在太多，每样只能浅嚐即止。可是对于赵孝呈上的蒸蛋，她一嚐便两眼放光，唏哩呼嚕吃了个碗底朝天，咂咂舌头问道：「还有吗？」。
    赵孝连忙又盛了一碗端上，可是羋煦并没有继续享用，而是叫长孙姬宇来吃，如果有什么最好的东西，她从来就一定要给他一份。
    姬宇舀了一勺蒸蛋送入口中，驀然一股熟悉却久违了的滋味充满齿颊之间，他整个人僵住了，如遭雷击，因为那正是天下独一无二、绝无分号的两千两百多年之后的姬府十大名菜之首：「第九交响蛋」！姬宇明白眼前这一碗蒸蛋并不是小凤儿做的，不是因为时代不同而食材略有出入，而是因为这碗蒸蛋缺了股灵气。不过；虽然滋味差了点，但手法百分之百是小凤儿的独门绝活，绝对错不了。
    姬宇红着眼，哽咽地问道：「孝儿，这蒸蛋的烹飪之法，你是由何处学来的？」。
    赵孝见姬宇模样异常，颇为吃惊，诚惶诚恐地答道：「稟告父皇，这道菜的料理秘诀由儿臣亲娘皇太妃所授。」。
    姬宇又问道：「这道菜可有个名称？」。
    赵孝答道：「有，叫做『第九交响蛋』…不过儿臣一直不明白这名字的寓意由来…」。
    姬宇走上前紧紧将赵孝搂在怀里，热泪盈眶，良久无言。一会儿他松开了赵孝，不好意思地对看傻了的眾人说道：「这蒸蛋…实在太好吃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当姬宇见到亲家送来的结婚信物「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玉璽之时，便已知道这方玉璽是雅典娜三世的曾外婆盖亚的杰作。因为十七年前藺相如完璧归赵之时，玉璽还只是和氏璧，而在这段期间能将和氏璧刻成六十二年之后才会出现的传国玉璽的人，就只有来自未来的盖亚，否则其他人又怎能知道和氏璧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盖亚会是陈香凤吗？这件事依然没有答案，因为两千多年来见过传国玉璽的人不在少数，更何况公元1980年传国玉璽在澳门南湾被发现后，媒体广为报导，刊载了玉璽的各种角度清晰照片，那知道的人就更多了。
    照说姬家桐与陈香凤之所以能做时空穿越，那是因为姬家桐的刻意安排，更是因为藉由传国玉璽与随侯珠做为转移的媒介。而且像传国玉璽与随侯珠这么高强度的光子晶体物质，虽不敢说一定绝无仅有，却也并未听说过另有发现。若说还有另一个人能以相同的方式穿越时空，那也未免巧合得太过了，除非还有其他穿越时空的方式，但姬宇实在想像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可能。因此盖亚就是陈香凤，才是最合理的推论。
    本来姬宇已认定陈香凤来过这个时代，化身为大墙庄祖师；墨子的夫人；瑶姬，而瑶姬已经在一百多年前就死了，因此他一直排斥“另一个”时空旅行者盖亚是陈香凤的可能性。可是；姬宇在两年前，发现随着自己在天人大道上迈入第四重天，生理老化的现象竟然停止了，也就是他已成为长生不老之身。那么既然自己证明了人类确实能够长生不老，那么瑶姬就有可能一直还活着，也就有可能瑶姬就是盖亚。虽然姬宇会过盖亚，知道她并没有步上天人大道，不知道她因什么原故而长生不老，但这是一切巧合最完美的解释。唯一的问题是，解释虽然完美，但却无法证实。
    现在这一碗「第九交响蛋」给出了最确切的证明，姬宇前世的妻子陈香凤就是他今生的夫人施夷光！同时也是雅典娜三世的曾外婆盖亚，而且还是大墙庄祖师瑶姬…天知道她还有什么其他的身分，更不知道她在这世上已活了多久了！
    ……
    羋煦的寿宴之后，姬宇仔细盘问了雅典娜三世与赵孝，可是他们都不知道盖亚；或施夷光在哪里，也问不出任何有关她的行踪的蛛丝马跡。姬宇独自沉思了一天一夜，他唯一能想到的线索是十四年前看过的一份特异现象事件报告，有一个人独力拉着三车补给雪撬往北极跑去，难道这世界上除了盖亚还有其他人有这等能耐吗？可是；她去北极干嘛？
    姬宇曾经在张家界的天门山之巔问了盖亚三个问题：她从哪个时代来的？怎么来的？来此有何目的？那时盖亚对这些问题看来十分困惑，说她要想一想才能回答，不料这一想二十七年还没有来告诉他答案。或许；她已隐约想到了点什么，因此才会“回家”去找答案，而她回的那个“家”，是在北美洲西岸的半月弯！虽然这只是猜测，可是却是姬宇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姬宇拿起直通皇帝儿子的专线电话，对姬大同说道：「我要借一架飞机，你叫空军罗司令直接跟我联络吧！」。
    在等待罗司令打电话来的同时，姬宇取下了架在座位一旁的「太阿剑」摩娑试手。他有一种直觉，在完美幸福的结局之前恐怕将横阻空前的兇险，这件世间唯一还能增益自己不足的宝物，或许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
    施夷光在二十世纪称做沙加缅度(註一)的地方建立了商朝的首都，称作「萨都」，这儿是商朝最北边的城市，也是她所亲自督造的最后一座城市。不过施夷光并没有住在萨都，她把国家政务交给了宰相子癸，自己在西南方两百公里路程的一处海边小屋独居，并交代子癸若没啥要紧的事就别来烦她。这栋小屋座落在二十世纪称为半月湾的地方，就分毫不差地正正盖在她前世所居的豪宅原址上头。
    施夷光住进小屋后，可能是因为油然而生一种回到家的感觉吧？几乎每天晚上都熟睡，而她原本是不怎么需要睡觉的。而且或许因为与她前世的家在地球上的位置、气候、磁场、地理、风水完全一致，她就天天作梦，梦到前世的点点滴滴，巨细无遗。三个月后，陈香凤完全回来了。
    陈香凤…嗯，咱们还是叫她在这个世界的名字好了…施夷光恢復了前世所有的记忆，不过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两千多年之前仍然莫名所以。但无论如何，她对姬家桐有绝对的信心，坚信他会契而不捨地追寻自己，即使跨越两千多年的时空也阻拦不了，而且他已经追过来了，他就是姬宇…这不需要推论，三十三年前及二十七年前他们两度相见时的悸动就是明证。
    现在换她去找他了，施夷光打包行囊准备返回中国。可是这时传来了坏消息，玉米茎基腐病(註二)在整个中美洲蔓延开来，使今年的收成减少了七成，而玉米是商朝唯一的粮食作物。由于商朝的人口已逼近一百三十万，要养活这么多人，即使大肆屠宰牲口也不够填补粮食缺口，所以这意味着几十万人将会饿死。这成了一个万钧沉重的负担，压在施夷光的胸口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天施夷光为缺粮危机坐困愁城，五内如焚，突觉心悸晕眩，气血上涌，一身真气竟然无法凝聚。她哇的喷了一大口鲜血，勉力盘膝跌坐，试图凝神调息。
    要知武功练到了施夷光这种登峰造极的境界，任何疾病或毒物都不能上身，现在身体突然垮了，唯一的可能只有自身内家真气走火入魔。
    但凡最上乘的内家神功都需要依托于一套深奥的哲理，使修练者的肉体能力与心灵境界同步成长，身心合一地自然化解走火入魔的威胁。而八九玄功的哲理依据，就是道家清静无求、冲虚自在的人生态度。所以唯有当修练者的精神修养能够无掛无碍，达到了“大有空明”的心灵层次，才有可能将内丹火候提昇到最高境界，这是为了保护修练者的微妙限制，无法逾越。
    可是在八十五年前，当时的吴琪；就是施夷光；遭到烈火剑派五长老的伏击，身受重创，当时为了疗伤救命，硬练极为霸道的烈火剑派「瓦希什塔圣火功」，以绝高的智慧硬生生地打破了八九玄功原有的限制，使得内力的进境不再受限于精神修养。自此之后，她的功力勇猛精进，迅速攀上了「天地不言」的武道巔峰。
    如果施夷光能够维持早年游戏人间的心态，视此生如浮云，见世间如幻影，那么不需修道就自然暗合道家哲学，也能避免走火入魔之危。可是随着她生下了一女一儿，对这个莽莽红尘有了深深的牵掛，与道家精神大相逕庭，内家真气就失了制约。而八年前施夷光为了收服土着，同时全力施展八九玄功与瓦希什塔圣火功，开啟了体内两种真气互相衝突的滥觴，从此渐成惯性，让她不得不经常着意练功调理，以免走火入魔。
    (註一)沙加缅度，即美国加州的sacramento。
    (註二)玉米茎基腐病是经由土壤或昆虫传染腐霉菌、炭疽菌、镰刀菌的病变。

 第十卷[珠联璧合] : 第十二章[泥中你我]

    因此之故，施夷光已愈来愈难在自然无为之间驾驭真气，而必须经常刻意练功来防堵真气失控。然而此番遇上了数十万臣民的存亡之危，使她忧急意乱，疏于运功调理，终致堤溃于蚁孔，真气不受约束地在她体内经脉奔腾乱窜。
    这打击来得好迅速好兇猛，施夷光甫一跌坐，还不及凝神内照，便立即眼冒金星，四肢麻木，血液沸腾，心脏狂跳，眼看就要全身经脉寸断，血管爆裂而亡。好个施夷光，在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之下竟是心神不乱，啥都不想，就只将勉强提聚的最后一丝精力集中起来，拔出了大有空明神剑，平躺而下，双手握剑，将神剑从眉心到小腹直直地贴着身体，心中大喊：「神剑救我！神剑救我！」。于是奇蹟出现了，一股久违了的清凉之气从大有空明神剑透出，将她从眉心到小腹一线牢牢护住，使得身体两侧狂奔的真气不能合流，威力减弱了一半，保住了最后一缕生机。
    但这最后一缕生机也只是暂时的，因为真气仍然在继续鼓盪，持续增强，任何一侧的真气都终将增强到足以爆炸的程度，这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两、三天之内她仍然会血炸而死。
    拯救走火入魔唯一的办法就是另由旁人来行功导引，将走火者散乱的真气重新收纳到正轨的运气路线。这就等于施救者和走火者以内力相搏，而施救者的内力必须能压制走火者的内力才行。但问题是施夷光的内力之强已无可逾越，即使是姬宇，他固然身负天人大道上种种神通大能，但若单论武功内力也不过与之相当，因为那是内家真气所能达到的颠峰，世界上已不可能有更强大的内力了。
    因此看来是绝望了，施夷光百感交集，她明白死神已近在咫尺，想到这漫长的今世终究如梦如幻，却又留下无尽的遗憾与悬念，实在荒谬又可悲。她好想念大个儿，好想念前世与今生的亲人，或许自己快要能与他们在天国相会了吧！念及至此，她的神情由严肃转趋安祥，但泪水却从双眼滚滚而出，流遍了满脸，浸湿了满身。
    ……
    两天前姬宇就从卫星侦察照片中发现了半月湾的小屋，他知道除了小凤儿之外，不会有别人在这个位置上建屋。于是他搭乘一架鯤鹏式运输机，由枳邑经中途岛飞到了半月湾的上空，直接对准了施夷光的小屋跳伞落下。
    这时施夷光的真气已鼓盪到即将破体崩散的边缘，她浑身赤红，体内发出的高热使得周身的空气蒸腾，全身衣物及垫在她身下的床毯也烤为焦炭，她大口大口的喘气，直瞪着大眼，似是想叫喊什么却又无法发声。
    就在这时候，忽闻天上传来一阵长啸，由高空垂降地面，彷彿一条神龙由九霄云外直扑而下。原来姬宇在半空中就以他的红外线视觉看到了小屋内横躺着一具散发极高热度的人体，而能发出这么高体温的情况只有一种，就是内功已臻登峰造极之人即将散功身亡。时间紧迫万分，等不及慢吞吞地飘下了，于是姬宇一把扯断了降落伞揹带，引吭狂啸，就从两千多公尺高的空中以自由落体向脚下急坠。
    在姬宇即将撞上屋顶的时候，一股宇宙第五力应势生成，将他脚下的屋瓦气化，使他毫无阻碍地穿过屋顶，并且衬垫在下方将他托住，使他点尘不惊地轻轻着地，站在他睽违了两千多年；思念了五十多年的爱侣身前。
    姬宇一看施夷光的样子便明白危机就在顷刻之间，没有馀暇去感慨激动，甚至没有时间去取出眼前最需用的急救工具：一盒针灸用的银针。他心念电转之下就以真气一震怀中针盒，十二枚银针便穿盒飞出，准确的射入施夷光左右两侧各六处关键大穴，在千钧一发的当儿阻住了她的真气爆炸之势。
    但这维持不了多久，施夷光雄浑无比的内力正在迅速地将银针炼化，而且姬宇感应到这股内力实在太强，连自己都无法以真气疏导。他在电光石火之间便拟定了应变方案，即刻飞身出屋。
    姬宇携带的装备补给吊掛在另一具降落伞，此时仍在半空中飘盪尚未落地。姬宇举手向那具降落伞隔空虚抓，装备补给袋中的医疗急救包便破袋而出，飞入他的手中。
    姬宇闪身回屋，从急救包中取出了手术器具，开始进行了一场奇异到极点；也困难到极点的超特级手术。他先运气封闭住自己的血液循环，切开自己的胸膛，以触觉对自己动了心脏手术，将右心房、右心室、左心房、左心室分别各接上一条输液管。然后他划开了施夷光的胸口，将自己右心房上的输液管接到她的右心室，自己的右心室则与她的右心房对接，同样地再将他的左心房连上她的左心室，他的左心室连上她的左心房。这么一来，两个人的血液循环合而为一，两颗心真真正正的结成了一颗心！
    这个荒诞无比也复杂无比的手术，是以飞快到看不清动作的速度进行的。当姬宇缝合了最后一针的时候，阻断施夷光血脉的十二枚银针也同时被她的真气炼化，那股巨大无比的内力再无障碍，惊涛骇浪般衝向姬宇的心脏。姬宇凝神调息，以至柔之力缓和那衝击的力道，一点一滴地将施夷光体内的压力疏导到自己的身上。
    至此施夷光的血炸之危已告化解，但她的真气仍然需要收纳到正轨上，否则就算是两个人能够这样永远用输液管连着心脏，她在三、五个月之内也会因生机逐渐衰竭而死。
    要知先天真气是一种似有若无的东西，它之所以能为内家高手所用，是因为修练者在其意念与真气之间建立了一套控制联系。也就是说，如果把真气看成一列火车，修练者就以意念为这列火车铺设了一条轨道，走火入魔如同火车脱了轨，若没有外力来将火车推回正轨，便再无它法可以控制火车了。
    然而施夷光的这列出轨火车，太大、太重、太猛，天下没有人能推得动，连姬宇也不例外。不过姬宇向来就是个化不可能为可能的专家，这次他再度发挥了绝高的创意，以任何人都无法想像的方法，去解决任何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他并没有去试图把火车推回轨道，而是就着出轨的火车下头，铺设一条新的轨道，一路铺向施夷光的丹田。
    姬宇取出了针具盒，他刚刚已用掉了八支毫鍼与四支长鍼，盒中尚馀鑱鍼、圆鍼、鍉鍼、锋鍼、鈹鍼、圆利鍼、大鍼各一枚。他运功将这七支银针融铸揉搓成一条银线，再将银线的一端插入施夷光的后颈，准确地直抵她的延髓，又将银线的另一端插入了自己的后颈，同样接触到延髓。
    姬宇将自己的感官知觉完全封闭，凝神摄虑，将注意力百分之百地集中在施夷光的延髓那儿。这时宇宙已不復存在，时空尽皆消失，充塞在他意识之间唯有她的中枢神经信号。在数不清的尝试失败之后，他终于补捉到了她的神经频率，他的意念与她的身体搭上线了！之前两人的循环系统已经合併，现在他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又并联了起来，换句话说，姬宇与施夷光此时已彻头彻尾的结为一体了。
    姬宇察觉施夷光体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在流转，这两种真气他在营救雅典娜三世的时候已见识过了，知道其中一股应走太阴脉，而一股则应走太阳脉，这需要以另外两种旗鼓相当的神功分别应对，而自己刚好就会。于是姬宇就开始在施夷光体内练起走少阴脉的「太极神功」，以及走少阳脉的「大自在天諦」，前者是他自己创下的，而后者则是跟大老婆范旭学的。以姬宇之能打起架来从来不需要用到什么神功，这会儿倒全都派上用场了。
    现在他们两人的真气已合而为一，这两位天下最绝顶高手的内力相合之强，实已到了无法形容的程度，衝关破穴无不如意，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很顺利地就将施夷光体内乱窜的真气一点一滴地导入丹田。于是狂风暴雨终于平息，化为和风细雨，再绽放出万里晴空。
    但事情还没有完，虽然施夷光的真气已完全获得控制，但控制的人是姬宇，而不是施夷光，因此姬宇只得一遍又一遍不停地行功运气，耐心等待施夷光甦醒。
    不久后施夷光身体的高热一点一滴地降温，意识也逐渐恢復，浑噩之间她感觉到真气在有规律地运行，但走的却不是已练过千千万万遍的路线。然而此时此刻她没有多馀的精力去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就只本能地随着真气的运转，若合节拍地调息行功。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一章[万流归宗]

    施夷光已完全恢復神智，但她还不打算从入定中醒来。因为她察觉自己正处于一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一扇通往超越人类极限境界的大门已突然出现在眼前，等着她进去一窥究竟，瞧瞧人类极限之上是个什么模样，而她决定加以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机缘。
    她首先发现的是自己的内力倍增，其浑厚的程度已远远高过人类所能练就的顶峰，强大到想要如何拨弄便能如何拨弄，完全不受肉体和武学规律的侷限。
    然后她又发现正在体内运行的两种内功都高明极了，她一直以为八九玄功与瓦希什塔圣火功为武林併肩至尊，世上其他任何心法都难以望其项背，可是正在运行的这种两种内功居然双双毫不逊色。
    最奇异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两个身体，这两个身体正在步调齐一地同时运功，但又随时可以分别单独操控。
    这些无法理解的异象，若换了常人一定会又惊骇又疑惑，势必要睁开眼睛瞧瞧，再无可能继续行功了。然而施夷光念头一转就压制下了要搞清状况的强烈衝动，完全不去想这些问题，把这些不急着要答案的问题从脑海中抹去，而将全副的灵智集中起来，去捕捉这个人类武道史上空前绝后、绝无仅有的突破契机。
    姬宇早已察知施夷光已灵智尽復，此时也感觉到她正在做某种武学上的尝试。他知道这种灵感契机是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的，于是就收摄心神，无思无想，脑海一片空明，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施夷光去做实验了。
    施夷光深吸一口气，施展出了道家精神功「分心大法」，将心灵神智化为两个施夷光。一边将自身体内那股走少阴脉的真气～就是太极神功～先行收功，一边则在另一个身体里运起了八九玄功。这两个施夷光不断地催动真气，使得真气运行的速度愈来愈快，每一个周天耗费的时间愈来愈短暂。直到一瞬间就运行了一个周天的时候，施夷光们心想是时候了，就将两个身体的週身百骸、经脉穴道全部放开，将分心大法一收，关闭心窍，神游物外，将两个身体置于既没有任何主人，又没有任何阻力的自由放任状态。
    因为真气受到惯性作用的牵引，就像河川要流向大海一样，太极神功的真气就往它的主人姬宇身体流去，而八九玄功的真气也要回到它的主人施夷光的身子里，这两股真气就互相撞击在一起。由于彼此势均力敌，谁也压不倒谁，因此就开始互相协调、互相包容了起来，直到再也无法区分是太阴还是少阴，融合成一种全阴之气。
    施夷光意犹未尽，又用同样的方法将瓦希什塔圣火功与那股走少阳脉的真气～就是大自在天諦～融合，练成了一种全阳之气。接着她在自己身体里运行那全阴之气，而另一个她在另一个身体里练起了全阳之气，最后将全阴全阳之气鎔铸一炉。
    这时候奇妙的事发生了，那种不分阴阳的真气不再循经脉运行，也毋需收纳于丹田，而根本无视于经脉穴道，遍佈在周身筋骨百骸、内腑脏器、肌肤毛发。这已脱离了内家真气的范畴，它并不由行功者生成，亦非专属于一人一身，而是与浑沌结为一体，成为超越宇宙、无远弗届、无所不能力量的一部份…这正是姬宇所能操控的宇宙第五力！
    姬宇能操控宇宙第五力，但他是经由神秘玄奥、无以名之的「天人大道」获得这种力量，自然天授，却不知其所以然。而施夷光却理出了机制，创下了功法，任何人只需依法修习，火侯到了就能练成宇宙第五力！这不只是武学上跳跃式的突破，更是人类这个物种进化途径上的大跨越里程碑！
    宇宙第五力形成，一切返璞归真，于是插在他们后脑的银线消失了，连着他们心藏的输液管脱落了，手术的伤口也癒合了，而且肌肤光滑如新。同时，他们神智重新掌握了各自的躯体，灵智晶莹剔透，烛照寰宇，洞悉幽明，当然也认出了对方，在身、心、灵上彻底全然地重逢了。
    施夷光睁开了眼睛望着姬宇，泪水哗啦哗啦地流了满脸，她抽抽噎噎地说道：「大个儿，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跑来了这儿？」。
    姬宇热泪盈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地搂着，啜着鼻子说道；「小凤儿，我说过一定会让你看到我好好的，瞧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
    姬宇和施夷光把所有的事都拋在脑后，唯有娓娓道尽别后种种，一心互诉百年思念衷曲。他们携手夕照，濯足浪滩，倘佯星空，依偎在春意盎然的小屋，沉浸于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天地之间。
    话说中国的太上皇与皇太妃补课度了三天的蜜月，就收假办公，来处理商朝的问题了。
    姬宇用卫星电话对姬大同详细说明了此地的情况，并且对接下来的行动方案也提出了具体建议，然后放手让孩子自行处理，自己只负责配合接应。施夷光也和女儿、孙女、曾孙女都联系上了，祖孙四代有道不尽的婆婆妈妈之事，把那具卫星电话煲得都快要烧掉了。
    由于第一批救援船二十天后才会到达，姬宇便要施夷光趁此空档带他去乔鲁拉看看那块陨石。如果那陨石真是一艘外星太空船的话，那可是人类有史以来一等一的大事了。
    ……
    在乔鲁拉大金字塔的地窖里，姬宇将那块“神石”上下左右地翻转了无数遍后，得到与施夷光同样的结论：这是一个由外星智慧生命所製造的东西。不过；要查探外星人造这东西是干嘛用的，就得打开它，进去瞧瞧，可是姬宇也同样找不到舱门在哪儿。
    姬宇沉思良久，对施夷光说道：「小凤儿，你知道它为什么没有舱门吗？因为这是“一次性罐头”，不需要舱门！」。
    施夷光疑惑道：「即使是一次性的，不需重复使用，那也可以做个舱门便利开啟呀？像这样封的密密实实的，叫人家要怎么打开瞧瞧呢？」。
    姬宇答道：「我猜这东西的设计，是预计它会在宇宙间飘流几千万年…甚至几亿年，因此外壳的保护愈严密愈好。若有舱门的话难免会留下缝隙，恐怕经不起几千万年的老化磨损。」。
    施夷光道：「嗯，有道理…」，她望望姬宇背上揹的太阿剑，笑道：「好在你未卜先知，还带了开罐器来。」。他们都明白，如果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切开这艘太空船的船壳的话，也就只有天下至利的太阿剑了。
    姬宇拔出太阿剑，笑道：「我要开罐头了，你小心里头跳出个三头八脚的外星人哟！」，说着运功挥剑直刺，太阿剑就无声无息地穿透了舱壁。
    姬宇在舱壁上切出一个小洞，引起了一股气流涌入洞中，原来舱内是真空的。姬宇等候了一会儿，见太空船里没有跳出什么东西，就招呼施夷光同运起缩骨功，化作两股轻烟，鑽进了这艘外星太空船。
    太空船内没有灯光，比外头地窖里更昏暗，不过这妨碍不了这一对身负天视地听大能的超特高手，他们发现这艘船内部并没有什么科幻的设备，也感应不到有什么生命与能量的活动，整个一片死寂，就如同一块石头。舱内唯一的东西是一个金属光泽的立方体，由舱壁上掛着的八根缆索连系着它的八个角，悬掛在这个球形舱的中心部位。
    姬宇目测这个立方体每一个面的大小约有7公尺见方，因此其外接球半径应约为6公尺，恰好是太空舱半径的38%，这是个黄金比例分割(註一)。该立方体的六个面中，有五面是银色，一面是黑色。黑色的那一面的正中心位置有一个镶红边的圆孔，圆孔边上有一根红色圆柱状小棍子，其柱径粗细与圆孔大小相当，以一条看来像是电缆的东西吊掛着。这一孔一棍佈置的十分突出显眼，似乎是在特意引起来人的注意。
    姬宇将眼前这一切打量了仔细，想了一想，觉得造这艘船的外星人，可能在感官领域、思维模式、行动样态上都与人类十分相似，而且在科技的先进程度上也与人类相当接近。既然如此；这个舱内就不会没有某种可运作的系统，否则发射这艘太空船没有意义。而且那红色的一孔一棍，应该是啟动系统的总闸，因为这是最能经久不坏的开关型式，如果自己要设计一个在几亿年后还能操作的开关，也会这么干的。
    可是啟动这个开关后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发生核子爆炸？或者衝出一支病毒大军？这问题姬宇只想了半秒鐘，旋即哑然失笑，外星人如果要毁灭地球的话直接来轰炸就得了，又何必这么麻烦？
    (註一)黄金比例分割係将1分割为0.6180339887…及0.3819660113…。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二章[昊天不吊]

    虽然合理推论这外星装置不至于有何危害，但为防万一，姬宇和施夷光仍然保持高度警戒。他们互相点了点头，双双腾身而起，躡空蹈虚地悬浮在离地十公尺上下的那个总闸之前。
    姬宇将那根棍子插入了圆孔之中，于是立方体内部就传出一阵嗡嗡声，那声音极其细微，错非是他们两人恐怕还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察觉。想也知道这是某种设备啟动的声响，这艘太空船在沉睡了不知多久之后，终于甦醒了。
    不一会儿，那总闸插销外围现了一圈小灯，大小一致但亮度各自不同，正挨个儿依序循环闪烁着。姬宇「哦！」了一声，道：「它好像是要咱们选一个亮度呢！」。
    施夷光摸了摸立方体外墙，接口道：「嗯，大概是要演电视了吧？」，她也看出了这是块显示屏幕。这立方体虽然看起来像个空心箱子，箱子内则是演出舞台，实则它当然不会是空心的，而应该是立方体外表的平面是显示屏幕，从五个方向联合构成立体环视效果。
    施夷光选了个亮度适中的灯伸手轻触，一霎时，正如她的猜测，那立方体就大放光明，里头出现了立体环视画面，那是一个外星人。
    那外星人有头、有身、有四肢，样子十足就像个人类，只是相貌十分抱歉。它头大身小，四肢粗短，无鬚无发，尖嘴猴腮，大鼻孔小眼睛，还有一对竖着老高的招风耳。不过它神情和譪慈祥，一副爱好和平的样子，而且还披着一袭丝滑光洁的长袍，看来颇为高雅。
    那外星人双手抚胸，垂目点头，应是在向观眾行礼。然后镜头拉远，露出了它的背景全貌，原来就是这个立方体以及这个太空舱。比较那外星人与这立方体的大小，可看出那外星人颇为矮小，身高还不到160公分。那外星人飘浮在空中，但由其姿势动作看来，它并非如同姬宇和施夷光那样依靠宇宙第五力悬空而立，而是因为它处于无重力状态，那么；这个短片是在太空中拍摄的嘍！
    接着镜头继续拉远，拉出了舱外，出现了这艘太空船的全貌。原来姬宇他们眼前的这颗大球只是个内舱，外头包覆着一层外船壳，安装着琳琅满目的设备，以及两片像是太阳能板的翅膀。还有后方连接着一截长长的大圆筒，看来像是装载推进燃料的容器。这艘太空船停靠在一个比整个船身还要大得多的构造物的凹槽中，猜想这构造物或是一个在太空轨道上的太空船组装厂。
    镜头从那太空船组装厂再往外拉，就看到了下方那外星人居住的星球。那星球呈现一种脏兮兮的褐色，远没有地球漂亮。
    不一会儿，那太空船的尾端射出一股蓝色的光芒，看来这艘船是以离子引擎推进的。然后太空船冉冉驶离船坞，身形愈变愈小，渐渐隐没在宇宙深处。
    接下来，是描述这艘船航跡的示意动画。首先见这船脱离了它们的恆星轨道，那颗恆星和我们的太阳一样，也是一颗黄矮星(註一)。然后该船就在它们的星系里头打转，那星系也和咱们的银河系同样是棒旋星系(註二)，不过体积似乎是更大一些。
    这艘船在它们的星系里转了一圈，就转出了该星系的引力束缚范围，然后拋弃了主燃料箱与主推进器，飞过黝暗空洞的星系际空间，进入另一个星系又开始兜转了起来。而这个新到达的星系，左看右看都像极了咱们的银河系。
    驀然间，一个很眼熟的恆星系出现了。如果它真的是太阳系的话，那么太空船首先飞越的应是欧特云(註三)，随后则经过了赛德娜(註四)、鬩神星(註五)、库柏带(註六)，接着还有海王星、天王星、土星、木星、小行星带、火星。太空船最后在地球停了下来，在轨道上盘旋了几圈，掛满了设备的外船壳就裂开脱落，露出姬宇他们眼前的这颗内舱，向地球表面飞坠而下。
    这段动画片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但实际上这应该是个极其漫长的旅程。因为这艘船来的地方很像是仙女座星系(註七)，而仙女座星系虽说算是我们银河系的“邻居”，但距离地球也有两百五十万光年之遥。更不要说这艘船还不是直达航班，而是先在仙女座星系与银河系里头绕呀绕地，兜了好大的圈子之后才飞过来的。
    无论是在仙女座星系还是在银河系，这艘船转圈子均有固定的范围，都落在距离星系中心约半径的35%到半径的40%之间的地带。想到此处，姬宇略略一惊，因为这区间是星系可能存在复杂生命的“适居带”，显然；这艘外星无人太空船在寻找外太空生命！
    动画播映结束后，刚刚那位外星人又出现在箱子里了。它再度抱胸頷首为礼，一对小眼睛中泊泊涌出了泪水，竟然是哭了！它涔着泪，伸手指向屏幕一角，屏幕的左下方就出现了一个触控按钮。
    姬宇依着外星人的意思，碰触了那个按钮，于是箱子剧场熄灯落幕，这立方体变成了一个由四块屏幕构成的环绕平面电视，接着这平面电视上出现了一些符号。姬宇盯着这些符号瞧了一会儿，猜到了这是什么样的节目。不过施夷光没猜出来，或说既有老公在她就懒得猜了，她问道：「这是什么？」。
    姬宇答道：「这些是逻辑符号，形状跟咱们的不同，但原理却是一致的。这是个语言教学的预修课程，先让我们认识它们的逻辑表达型式，以之做为中介工具，好接着学习它们的自然语言。」。
    施夷光又问道：「教咱们外星语干嘛？是要告诉我们那外星人为什要哭吗？」。
    姬宇点点头，道：「嗯，那个故事是一定会说的，此外…」，他打量一下这座立方体，估量如果这是个光子存储设备的话能塞进多少资料，然后接着道：「…应该还会告诉我们那些外星人的…一切！嘿！这可是个宝藏吶！」。
    ……
    随后的二十天，施夷光去忙着组织民工，整地修路，调动粮仓，准备迎接来自中国的援助。姬宇则泡在外星太空船里，专心研读外星人送来的资料。
    首先；姬宇学会了外星文与外星话，只是那外星话发音十分怪异，地球人的声带发不出那种声音，所以他只能听而不能说，至少可以看看外星电影。
    其次；正如姬宇所料，太空船里的立方体是个资料存储装置，里头存放着外星人所有曾经记录过的资料。不论那些资料是来自考古的石刻铭文，还是电脑里的量子数据，从图书馆典藏到个人的通讯备份，应有尽有无所不包。总之，就是那些外星人有史以来所有的人，所曾经做过、说过、写过、看过、听过、想过一切的一切，点点滴滴，巨细靡遗。
    至于这些外星人所居住的星球，当然它们有自己的称呼，只是那称呼太过詰屈聱牙，并无相似发音的地球文字可供音译，姬宇就称该星球为「奎宿增廿一-1β」。其中“奎宿增廿一”是中国天文学家对仙女座星系的传统命名，而“1β”的1意为在该星系中人类所确知的第一个恆星，β则代表该恆星的第一颗被人类所确知的行星。
    至于这艘太空船跑来地球的原由，简单地说是这样的：
    话说那些外星人在它们的星球上，原本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某年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颗流浪行星(註八)，狠狠地撞上了它们的主恆星～即奎宿增廿一-1，在该星表面激起了极度巨大的超级闪焰(註九)，紧接着猛烈无比的幅射喷出，横扫了那些外星人所居住的星球：奎宿增廿一-1β。
    于是奎宿增廿一-1β大气层中的分子受到电磁波的剧烈振盪，大气层因而膨胀并消散在太空中。由于大气密度大幅降低，少了这层保护，地表的水分快速蒸发，而且在各种宇宙射线无遮拦的照射下，也造成大量直接杀伤。这个星球的生机已完全灭绝，上头所有的生物开始大批大批的死去。
    暂时倖存而仍在苟延残喘的外星人们，也在想除了等死之外还能做些什么。由于它们的科技文明仍然处于卡尔达肖夫一级(註十)以下，大约只比人类先进个一、两百年，因此无法逃离这颗垂死的星球。再说；就算它们有星际移民的能力好了，也不知道可以移民到哪里去。
    眾倖存者心想虽然已经死定了，但至少也该为自己的曾经存在留下足跡，将它们的歷史与成就告诉宇宙间的其他生命。此外还要警告其他生命，应留意超级闪焰这种致命威胁。
    刚好它们有一艘准备用来搜寻外星生命的太空船，于是便在这艘船上加掛了一个舱间，安装一台大型电脑，把它们灭绝的故事以及一切能蒐集到的资料存储了进去。
    (註一)黄矮星即gv恆星，质量在太阳的0.8倍至1.2倍之间，表面温度在5,300k至6,000k之间。
    (註二)棒旋星系是中间由恆星聚集组成短棒形状的螺旋星系，譬如银河系、仙女座星系、南风车星系、银元星系等皆属此类。
    (註三)欧特云是一个围绕着太阳，主要由冰微行星组成的球体云团，距离太阳最远至2光年，为太阳重力边界。
    (註四)赛德娜为一颗外海王星天体，由麦可?布朗发现。布朗就是在两千两百七十四年后为姬家桐介绍撞地矮行星「末日」的那位教授。
    (註五)鬩神星是太阳系的矮行星，由麦可?布朗发现。
    (註六)库柏带是小天体与太阳系形成遗蹟构成的圆盘状区域，在海王星外侧。
    (註七)虽然从地球上看，「仙女座星系」的确很靠近「仙女星座」的「奎宿七」，但星系(galaxy)与星座(constellation)是两回事，「仙女座星系」与「仙女星座」二者所指并不相同。
    (註八)流浪行星(rogueplanet)是不绕任何恆星公转的行星。
    (註九)闪焰(solarflare)是主序恆星大气层中电磁辐射的强烈爆发。
    (註十)卡尔达肖夫指数(kardashevscale)将宇宙文明划分为三个等级，目前人类还不到最低等级的第一级，大约只有0.75级。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三章[终成眷属]

    这些外星人让这艘船进行它原先预定的工作，即寻找外太空生命。只是给它增加了一项新的任务，就是一旦找到了高级外星文明，便对该星球投下那装满了信息的舱室。
    于是该船在仙女座星系里寻寻觅觅了六千多万年，找到了数以百计育有生命的星球，而其中有智慧生命者也有二十多个，但它们的进化程度太低，尚不足以解读这艘船所携带的信息，所以这艘船就把目标转向了银河系。由于这艘船装载的燃料只够做一次星系逃逸～就是加速到能够脱离星系引力的束缚，所以如果在银河系也找不到合适对象的话，那只好放任这船在银河系里漂流，或许哪天就被过路的高智慧生命发现了也说不定。反正舱内的电脑是完全关机状态，就像一颗石头，那怕船上其他所有的设备全都寿终正寝了，电脑里的资料也可以一直保持到宇宙末日。
    随后这艘船又在银河系里转了三千多万年，也找到了十几个有复杂生命的星球，但同样未达文明的标准。直到三十六年前，该船正以地球为目标飞来，在快要穿过欧特云的时候，它就截收到了地球上的无线电通讯信号。那信号係由人工製造的特徵再明显不过，毫无疑问是智慧生命的标志，这艘外星太空船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
    姬宇查看这艘船的航行日志，发现它此趟航程的距离远达两百六十多万光年，总共费时十亿又两千多万年，这就很好地解释了那些外星人为何完全不做逃离之想的原因了。
    说起漫长的星际旅行，科幻电影中最常见的方法是把太空人冷冻起来，到了地头再把冬眠的太空人唤醒。不过这办法对那些外星人却行不通，因为它们和人类同样无法解决冷冻人体时脑细胞受损的问题。
    另一种办法是将受精卵冷冻起来，到达目的地后再解冻进行人工孵育。由于冷冻受精卵要比冷冻整个人体简单得太多，那些外星人和人类都能够办到。可是在星际移民的情况下，从受精卵的保存到解冻进行人工孵育，再做养育以及教育，都得依赖机器人去完成，那可是一套极其复杂又极其精密的系统。要这等复杂又精密的系统运作几亿年而不出错，那种机率小到微乎其微。再说；就算那些外星人甘冒这种失败机会无限大的风险，它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建置这样复杂的系统，也没有时间去打造够大的太空船。
    总而言之，此事让姬宇警惕到宇宙间充满了难测的危险，要长久生存并不容易。就以人类来说，即使在两千两百七十四年后化解了矮行星「末日」撞地的危机，也不能排除日后再遇上流浪行星撞太阳的劫难。而核弹虽能炸掉地球千分之五大的矮行星，却炸不掉和地球差不多；甚至要大得多；的流浪行星。对于这种可能的威胁，姬宇立刻就想出了应对之策。他叹口气，心想这事办起来工程浩大，但至少不愁退位后没事可干了。
    ……
    中国的首批船团到了，那是十艘船坞登陆舰，从上海来的五艘到达西岸的圣地牙哥(註一)，而从亚歷山卓来的另五艘到了东岸的维拉克鲁兹(註二)。这些船载来了部分的应急粮食，此外它们还带来了设备资材以及工程人员，要在那两地兴建临时码头。更多的粮食将由后续的一般货轮运来，利用临时码头卸货。
    其实后续将开到的船队，其规模要远远超过粮食援助所需，因为来的是一整个接收团队与物资，要接收商朝的领土，还要进一步将整个美洲都纳入中国的统治之下。
    就这件事，施夷光还开导了石头族人一番。她首先告诉他们这世界有多大，原来有成百上千个国家，而这些国家已经全都归顺周朝，所以世界上不再有这个国那个国的了。大家也该割捨往日情怀，顺应大势，过过好日子吧！
    其实施夷光这番唇舌有点多馀，石头族人视她为天神，她的话就是神旨，只需交待一声，大伙儿还不就都心悦诚服了嘛！
    这一年是中华两千四百一十六年；或公元前262年；在周武王姬发于镐京建国七百八十四年后，周朝统一了全世界，将星空朱雀旗插遍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连南极洲也没漏掉。
    中国政府…嗯，应该说地球政府…将领土；也就是整个地球；划分为二十八个一级行政区，它们是角宿州、亢宿州、房宿州、氐宿州、心宿州、尾宿州、箕宿州、奎宿州、娄宿州、胃宿州、昴宿州、毕宿州、觜宿州、参宿州、斗宿州、牛宿州、女宿州、虚宿州、危宿州、室宿州、壁宿州、井宿州、鬼宿州、柳宿州、星宿州、张宿州、翼宿州、軫宿州。而周朝的二十八名金兰国士，则依各人原本的爵名，在各州境内获封了公爵食邑。
    与其他王爷、爵爷们不同的是，这些金兰国士们的食邑并非良田，而是银矿～准确的说是二十七座银矿与一座金矿。那唯一的金矿是上杭紫金山金铜矿，为角宿大哥姬宇的食邑。由于黄金与白银并列为中央银行发行货币的准备，所以金兰国士与他们的子子孙孙，就都成了大富翁。
    至于那艘外星太空船，它因为体积太大，要运回京都将会困难重重。由于这是珍贵至极之物，为避免损坏的风险，姬宇就决定把它留在原处，并将乔鲁拉大金字塔周围四公里见方的范围划为管制特区，将这宝贝严密地保护起来。
    地球政府在中央研究院下特设了外星文明研究所，派遣团队进驻乔鲁拉大金字塔特区，专责读取那外星太空船里储存的资料，将之源源不绝地传回各研究与学术单位。从此人类就对奎宿增廿一-1β，以及该星球上智慧生命的歷史、科学、哲学、社会、文化、艺术、生活等等，开始进行全面的瞭解与学习。
    ……
    姬宇带着施夷光回家了，他们已结婚十五年，杜攸却是第一次见到这名媳妇。杜攸原本以为这位前赵国王后是位五十八岁的半老徐娘，没想到一见之下，这徐娘的容顏竟然远胜天下稚齿婑媠者，甚至比天下公认的第一美女～她的孙女兼孙媳萇攸；或说雅典娜三世；更加的艷光夺目。而听到姬宇说她这媳妇就是传说中的最美人类「西施」本尊；今年芳龄两百三十七岁之时，饶是杜攸已见过无数稀奇古怪之事，也惊的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在地。
    既然连身世的大秘密都交代了，施夷光就大大方方地和她的子孙们大享天伦之乐。这些子孙们包括从雅典赶来的女儿雅典娜一世与外孙女雅典娜二世，还有当上了地球皇后的外曾孙女兼儿媳妇雅典娜三世；和她的两个儿子，以及担任厨艺研究协会理事长的亲儿兼义子赵王赵孝；与他的两儿一女。
    范旭、嘉博玲、波塔米昂热烈欢迎这位缺席已久的姊妹，以后她们打麻将就不愁三缺一了。因为当她们的牌搭子是人人争抢的荣耀，该把这份荣耀赏赐给谁也是件颇令人为难的事。
    ……
    随后的十八年，姬宇和施夷光加紧赶进度，生了九对龙凤胎共十八个孩子，彻底弥补了他们前世膝下空虚的遗憾。
    除了享受家庭生活之外，姬宇还接手亲自主持「天盾计画」，将该计画的任务范围大幅扩大。原先的计画旨在使地球不受矮行星的撞击，而任务扩大后还将防卫太阳闪焰的袭击也包括进来。
    姬宇以最务实的概念来对付太阳闪焰，而不是去搞什么异想天开的科幻技术。他的办法很单纯，就是在超级闪焰来袭之前，在离地表约一千公里到两千公里高的近地轨道上，喷洒大量电浆物质将整个地球包覆起来，就像是一层装甲，保护地球不受超强烈电磁幅射的伤害。
    这个办法并没有挑战任何科学上的难题，所需相关的技术都是办得到的，但工程上的规模却是巨大无比。除了必须部署大量的电浆喷洒太空站之外，还要发射至少十二颗预警雷达“人造微行星”，在库柏带之外绕太阳公转，侦测飞向太阳的流浪行星，使地球轨道上的闪焰防御系统能适时啟动。而且在闪焰袭击结束之后，还要有一队太空船担任清道夫，清理先前佈下的电浆物质。最后；由于额外加上的电浆层会扰乱地球磁场，难免会引起一些混乱甚至局部灾难，这也得做好补救善后的准备。
    虽然这计画执行起来巨大无比，但好在姬宇知道这事至少在两千两百多年内不会发生，时间还多得是，不妨慢慢搞，别把计画停下来就行了。
    所以天盾计画倒没有让姬宇太伤脑筋，这些年来他主要把精力用在其他的工作上头。
    (註一)圣地牙哥即今之美国加州sandiego。
    (註二)维拉克鲁兹即今之墨西哥veracruz州veracruz市。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四章[遥望蓬莱]

    时间来到了中华两千四百六十三年；或公元前215年，姬宇的祖母羋煦、母亲杜攸、四夫人波塔米昂均已过世，他自己也一百岁了。不过由于姬宇在五十岁时就开始长生不老，所以这时仍然如一尾活龙般地忙这忙那的。
    这些年来姬宇主要忙的事情，是设法解决一个人类大危机，那个危机要比矮行星撞地球、流浪行星撞太阳更加迫切。矮行星撞地球要两千两百多年后才会发生，而流浪行星撞太阳则不知猴年马月发生，或者根本就不会发生。而这个更迫切的危机则最迟在一千五百年内就得面对，那就是人口增长危机。
    由于世界大同了，兵革不兴四海昇平，人民生活富足，医药进步寿命延长，在在都促使地球人口快速增长，到现在已经超过两亿五千万人了。在目前不加控制的情况下，人口自然增长比率是可怕的每年2.3%。而若加以控制，也必须考虑到生物、社会、经济上的需求，不能让人口年增率低于0.4%。姬宇算了算，即使从现在就开始推广节育，将人口年增率控制在0.4%，但一千五百年后地球人口也会超过一千亿人！
    按人类原有的科技，不要说一千亿人，就连一百亿人都养不起。好在前此从外星人那儿学到了核融合的控制技术，将人类的科技能力推进了至少五十年。在源源不绝的能源支持之下，为食用植物与动物创造人工生长环境，或许勉强可以餵饱一千亿人。可是想像一下西伯利亚与南极都挤满了人的那种情景，即使大家不愁衣食，恐怕也难免要抓狂。再说；那一千五百年以后呢？难道真要人们住到海底去吗？
    这个问题的唯一解决之道，就是星际移民，在宇宙其他地方建立人类殖民地。
    星际移民的主要困难有二，其一是移民到哪儿去？其二是如何跨越以光年计算的漫长距离？
    关于第一个问题，奎宿增廿一-1β的外星人已经帮忙解决了。它们的探测太空船已经搜寻过仙女座星系与银河系，总共找到了一百三十三个与地球非常相似的星球，那些星球适合人类生活的可能性很高，可以挑几个做为殖民地。
    关于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何才能快速跨越极远的距离？这在科幻小说与电影中不脱两种办法，第一种办法是穿越“虫洞”，但姬宇看不出这种奇想能有什么可行性。因为“虫洞”存在于理论，而这个使它存在的理论却不允许任何物质；甚至于能量；穿越它。此外；也没有人知道去哪儿找到一个虫洞，或者该如何製造一个虫洞。最后；最严重的问题是，即使你找到了一个虫洞，而且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穿过了它，但你却完全不知道洞的那头是何时何地，甚至不知道那儿是个什么玩意儿。说白了，穿越虫洞这事既不可控，更无可能。
    另一个科幻的办法叫做“曲速引擎”，安装了曲速引擎的太空船能够压缩前进方向的空间，使太空船得以用超过光速的“曲速”前进。这种想像颇能自圆其说，并没有违背什么物理定律，但问题在于压缩空间所需要的能量大到无法想像。若要将空间压缩至十分之一，使太空船的速度达到曲速二级～即十倍光速(註一)，那会需要几乎一千颗太阳质量所相当的能量(註二)。
    有意思的是；奎宿增廿一-1β的外星人不约而同地也有“曲速引擎”的想法。而更有意思的是；那些外星朋友并没有把这想法视为娱乐科幻，而是正经八百地当成一门科学理论去研究。
    因此；在乔鲁拉外星资料库里有大量的论文、研究报告、设计图纸等文件，将曲速引擎的理论，完备而详尽地转化成了应用技术。也就是说；除了还没有足够强大的能源供应之外，它们已经可以造出一台实际可用的曲速引擎了。想来那些外星朋友们始终怀抱着信心，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所需的能源，实现星际旅行的梦想，但很可惜它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这个机会留给了姬宇，他知道这么强大的能源在那儿。
    这样的能源无法以核能；甚至湮灭能(註三)来提供，核能与湮灭能所產生的能量等级还差得太远，完全不能和这种能量需求相比较。曲速引擎所需要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能量，就只能是曾在一百三十八亿年前引爆“大霹靂”而使宇宙诞生的那种能量。
    那么姬宇凭什么自认可以弄来曾引爆过大霹靂的那种能量呢？答案无他，那种能量就是他从十七岁起就能够操控的宇宙第五力！不过须得一提的是，“宇宙第五力”这名词是本书作者权宜暂定的，姬宇自己可没这么说。而且在施夷光也练成了这种力量之后，他们夫妇就抄袭了电影「星际大战」，正式将之命名为「原力」。
    事实上，不把这种能量称为“宇宙第五力”是正确的，因为宇宙中并没有这种力量。推源究始，由大霹靂而来的能量，已化为各种物质、暗物质、能量、暗能量，共同构成了这个宇宙。所以宇宙并不存在“额外的”能量，这种额外的能量只可能从这个宇宙“之外”而来。
    在宇宙诞生之前是什么都没有的，没有物质、没有能量、没有空间、没有时间，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或许是“祂”干的，宇宙被打开了一个洞，让宇宙外头的原力渗透了进来。当渗透进来的原力累积到足够的量时，它的能量就迸发为大霹靂，產生了我们所存在的这个宇宙(註四)。而这个被打开的洞有个名堂，叫做「奇异点」，那是一个体积无限小、密度无限大、引力无限大、时空曲率无限大、任何物理定律都不适用的点。
    姬宇所依恃者，就是他的「原力神功」能够创造出一个奇异点，因而得以从宇宙之外吸取原力，并加以操控。经过八十多年的勤加锻鍊，他所能聚集的原力功率已经可供曲速引擎產生曲速五级～即两百一十四倍光速～的速度了。
    至于高速飞行所引起的时间膨胀(註五)，以及为了收缩空间而製造出的引力所引起的时间膨胀(註六)，都因曲速引擎所產生“时空泡泡”的隔离而不会发生。所以星际旅行者不必担心从外星返回地球时，发现他的曾孙、玄孙都已经老死了。此外；时空泡泡对引力的阻绝，也能保护曲速太空船的乘员不被巨大无比的引力压扁成一堆原子。
    总而言之，看来星际移民的两大困难都解决了，而且配置了曲速引擎的太空船也造出来了。但目前的解决方案并不完整，里头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曲速太空船里必须要有一个能够施展原力的人。
    四十八年前施夷光发展出了「原力神功」，有心诀，有功法，人人都可以照章练习，而不需要像姬宇那样碰运气等着“天授”，可是这神功实在太难练了。要知即使是绝顶资质之人，也得练上三、四十年方见小成，而要驱动曲速引擎，恐怕终生勤修也未必能够。所以说，虽然当局早早就发起了全民大练功运动，可是两亿人练来练去，能练到可驱动曲速引擎者，目前仍然只有姬宇和施夷光两个人。
    这问题倒有一个变通的办法，就是联合眾多原力已成雏形者集气发功，也可以凑出足够的功率。虽然要积攒出那么多的练武奇才也很不容易，但至少还有可行性。在此之前，姬宇就只能一肩扛起驾驶星际移民太空船的重任了。
    这一年人类进行了首次星际移民，目的地是一颗距地球五十四光年，被姬宇命名为「蓬莱星」的星球。而在此之前，姬宇已经带着一组探险队，驾着首艘装置曲速引擎的太空船～他的私人游艇「西施」号，去该星做过详细的调查，发现情况甚至比乔鲁拉那艘外星太空船的侦查报告还要理想的多。
    首先，这星球与地球相像极了，像到如同地球的克隆版。而最最特别，特别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星球上的最优势物种是一种与人类相似到极点的生物…事实上根本就是人类！因为姬宇的探险队採集了一批这些生物的dna，经过比对，发现他们与人类中每一支人种的相异性都不到千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可以将人类区分为蒙古人种、高加索人种、尼格罗人种、澳大利亚人种的话，那么将「蓬莱人种」视为又一支人类人种也完全适当。
    这说明了环境对进化的影响有多么巨大，原来同样的环境就能孕育出同样的物种。
    当然除了环境良好之外，选择蓬莱星为殖民地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那些蓬莱人仍处于新石器时代，人口十分稀少，还有大量的空间可以容纳地球移民。
    (註一)本文中曲速的速度，依1995年cochraneawardforadvancementsinwarpmechanics优胜者的计算结果。
    (註二)本书作者不会解算爱因斯坦重力方程式，一千颗太阳之说是随便掰的，看官请勿追究，并望识者不吝指正。
    (註三)指物质与反物质碰撞，双双湮灭，转换为巨大的能量。
    (註四)宇宙起源人人皆可各自发挥想像力，此处只是一家之言，不必认真。
    (註五)依《狭义相对论》，加速系统中的时鐘走的要比惯性系统中的时鐘慢。
    (註六)依《广义相对论》，引力场中低位能的时鐘走的要比高位能的时鐘慢。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五章[金童玉女]

    说来星际移民这事带有相当风险，又得离乡背井远离亲人，而且以后的生活还会很辛苦，照说不容易招募到志愿者，没想到来报名参加的人挤破了头。究其原因，发现是那支广为播放；介绍蓬莱星的实地拍摄影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原来蓬莱人种普遍顏值超高，男的人人俊帅，女的个个美艳。就算是原本人类的第一美女施夷光，第一帅哥姬宇，放到蓬莱星上也不算特别突出，或许还得把“第一美女”与“第一帅哥”的宝座让一让呢！
    因此之故，当局便得以在眾多申请者中精挑细选。经过严格的选拔，录取了聪明勇敢、健康强壮、品德优良、学识丰富并各有专长者三千人，其中男女各半。他们的年龄都在二十二岁到三十岁之间，而且无论男女全都未婚，好方便民族融合，让大家去找外星美女帅哥成家立业。
    这三千人中包括了姬宇和施夷光的幼子姬宝玉、幼女姬宝珠，而姬宝玉还被他的侄儿；皇帝姬浩然；封为「蓬莱亲王」，并任命为首任蓬莱星的总督。附带一提：宝玉和宝珠的大哥姬大同，与大嫂兼堂姊兼外甥孙女的雅典娜三世，已于十年前结束共治，双双退位，将皇位传给了姬浩然。
    这首批移民搭乘的是一艘巨大无比的太空船，乘员们享有像豪华邮轮那样宽敞舒适的客舱，而这样庞大的客舱居然只佔整艘太空船体积的千分之一。而太空船其他的部位，除了引擎与各种航行装置之外，就全都是货舱。货舱里装载了建造一座小型城市所需的各种设备与资材，应有尽有一应俱全。这艘庞然巨船，无疑是人类所建造过最大的交通工具了。
    由于爱子爱女奔赴异乡，施夷光心中不捨，也跟上了船，相送五百兆公里。而且多一名能够驱动曲速引擎的人在船上，也更能保障此行顺利平安。
    在航行途中的某一天，这三千队员全体聚集在船上的体育馆开同乐会。在眾人各自表演了精彩的才艺之后，节目主持人；也是首任蓬莱星总督府秘书长；徐福(註一)带头起鬨，请求本船大副；太皇太妃；表演艺术圣地大墙庄艺术大学创办人；现代音乐之母；姬妈妈上台演唱一曲。
    施夷光在如雷掌声中步上舞台，含笑接过一把吉他，转轴拨弦三两声，轻啟朱唇，自弹自唱道：
    「彩虹之上，在高又更高的地方，
    那儿是摇篮曲里的国度。
    彩虹之上，在天空湛蓝的地方，
    那儿会实现你敢做的梦。
    有一天我会向星星许愿，然后在九霄云外醒来。
    在远离烟囱顶端的地方，烦恼像柠檬汁般融化，
    你将在那儿找到我。
    彩虹之上，在青鸟飞翔的地方，
    鸟儿飞过了彩虹，那么；为什么我不能呢？
    如果快乐的小青鸟可以飞越彩虹，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呢？」。
    ……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三百九十五年，这年是中华两千八百五十八年；或说公元180年，姬宇已四百九十五岁，而施夷光更有六百七十九岁了。
    这些年来施夷光不断地改良「原力神功」的修练功法，再加上长年以来人类集体练功导致的遗传进化，使能将原力练至登堂入室的人愈来愈多。现在航天局麾下已有十二组“曲速引擎驱动团”，每组合力能提供太空船以曲速四级飞行～即一百倍光速～所需的功率，因此已不需劳驾姬宇或施夷光亲自驾驶太空船了。
    此外；地球与蓬莱星的天盾系统都部置的妥当完善，也没让姬宇有什么可操烦的。
    若说到一些小事，譬如济弱扶倾、打抱不平之类的，那这太平盛世可是法治公正严明，社会公义祥和，他们实在也找不到行侠仗义的机会。
    最伤感而无奈的是，他们还活着的亲人中，即使最老的子孙也相隔十四代了。虽说血浓于水，但毕竟关係已相当疏远，彼此间很难建立起密切的感情。这些子孙们视他们俩为传说中的神话人物，或者祭祖时不立牌位的活祖宗，崇敬有馀而亲爱不足。
    所以姬宇和施夷光的日子愈过愈冷清，即使不说活得不耐烦了，至少也是百般无聊，所以他们就挖空了心思找事干。
    这天姬宇找老婆谈他想做的新计画，他说道：「小凤儿，你还记得奎宿增廿一-1β吗？」。
    施夷光道：「怎么会不记得，它们的太空船还是我发现的呢！」。
    姬宇道：「我想那颗星球上还有人活着，而且它们恐怕还会变得很奇特…嗯，变得很有意思。」。
    施夷光想了想，问道：「十亿年前的浩劫倖存者？变得很奇特？是因为幅射的关係吗？」。
    姬宇点点头，道：「没错。乔鲁拉外星资料库里对它们的星球描述得极为详尽，我仔细研究过，发现在闪焰幅射摧残之后，仍然有不少角落能保有相当的水与空气，甚至能遮蔽部分幅射，可供那些外星人与其他动、植物存活。可是因为幅射环境的关係，可能有部分物种会发生大幅度突变，其中应包括那些外星人。」。
    施夷光道：「何以见得那些外星人也在大幅突变之列？经幅射照射而不影响遗传特质的机会也不小呀！」。
    姬宇微笑道：「如果它们没有重大的变化，那么它们的文明早就已经发展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驾着神奇的飞碟来拜访我们了，地球可是那艘探测船万中挑一的登陆地点呀！所以说，它们显然是大幅度退化，退化到无法理解、继承原有的文明成就了。」。
    施夷光满面狐疑，道：「…所以说…你提起这个，难道你真的间得发疯，想要飞两百万光年去看畸形外星人？」。
    姬宇「嘿嘿」乾笑一声，道：「去瞧瞧还真的有点儿想，不过不是为了看畸形人，而是想看看那星球是否恢復了浩劫前的原貌…嗯，我有个关于大气层形成与海洋形成的理论，想要验证一下这理论是否正确。由于奎宿增廿一-1恆星与β行星，都没有遭到结构性的破坏，若我的理论无误的话，那么经过了十亿两千多万年，已经足够让那颗星自我修復了。」。
    施夷光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倒是值得走一遭，而且我也有兴趣见识一下各种奇怪的生物。不过这一趟来回少码要二十年…」，她撇头看了看一旁正在写功课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继续说道：「…那云儿和蝉儿怎么办？我可捨不得丢下他们。」。
    施夷光说此趟来回要二十年，原来他们两个已经将原力练到了无法想像的境界，能够驱动太空船以曲速十级～即光速的二十万倍～飞行，那是曲速飞行的理论极限，无法更快了。而奎宿增廿一-1β距离地球约两百万光年，所以跑一趟单程就得花上十年。
    至于旁边那两个小孩，男孩叫「赵云」(註二)，今年十三岁，而且还是位子爵，原来他是四百五十七年前获封为「平原子爵」赵胜(註三)的十七世孙。五年前赵云全家发生车祸，他独自倖存却成了孤儿。由于姬宇曾答应赵雍照顾他的子孙，所以当平原子爵罹难后便去探视他的遗孤。结果姬宇发现这孩子的资质稟赋绝佳，而且他刚毅勇敢的天性更令人喜爱，于是便将之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调教。
    那个女孩叫「刁蝉」(註四)，今年八岁，她也有爵位，是位男爵。
    施夷光曾在六百年前收过一名歌舞徒弟「刁如烟」，后来还把歌舞班子传给了刁如烟，这个歌舞班子就是当今「私立大墙庄艺术大学」的前身。大墙庄的班主也好；校长也好，都是由刁如烟的女性子孙世袭的，这些女性子孙都从母姓，其中第六世的「刁暖霞」还因为对艺术的卓越贡献而被封为男爵。
    刁蝉就是刁如烟的第二十二世孙女，大墙庄的继承人。
    两年前刁蝉的母亲盛年猝死，她的两个阿姨为了争夺大墙庄的代理校长之职，以及少主刁蝉的监护权，闹得不可开交。这惊动了施夷光，就亲自出面裁处了纠纷。
    就不说刁蝉的天姿国色，单凭她的心地善良、聪明绝顶又善体人意，就让施夷光喜爱万分，母性大发。所以她处理完了大墙庄的事，就把刁蝉带了回家，承欢膝下。
    对于施夷光的顾虑，姬宇早有盘算。他看看老婆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把这两个小鬼头也带上吧？也让他们开开眼界长点见识。」。
    施夷光看看那两个小鬼头，发现他们都停下了写功课，瞪大了眼睛，满脸期盼之色地望着自己。她沉思片刻，问道：「云儿、蝉儿，你们想去吗？」。
    赵云、刁蝉忙不迭地猛点头。
    施夷光笑笑，道：「好吧，那咱们就全家去旅行吧！」。
    赵云、刁蝉振臂欢呼：「吔！万岁！」。
    (註一)徐福，在“上一次歷史”中，他于公元前210年率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
    (註二)赵云，在“上一次歷史”中，他于公元191年率常山军投奔公孙瓚，故合理假设当时他24岁，即出生于公元167年。至于他是不是赵武灵王的后裔，则不无可能，但无法证实。
    (註三)赵胜，赵武灵王之子，为战国四公子中的平原君。
    (註四)刁蝉，即“上一次歷史”中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这名字首见于《开元占经》引《汉书通志》。合理假设她在吕布杀董卓时为20岁，即出生于公元172年。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六章[蛮荒异战]

    在飞往奎宿增廿一-1β的漫漫长路上，赵云与刁蝉渐渐觉得星际旅行也没那么好玩了，因为他们的养父母间来无事，把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来教育他们了。而有了这一对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百辈子也学不完他们本领的老师，那当学生的课业之重可想而知。
    姬宇夫妇对这次的课程是有备而来的。姬宇把中央图书馆的整个图书档案，在他们所搭乘的第八代「西施号」宇宙游艇上的光脑中复製了一份，以供赵云和刁蝉学习时查找资料之用。
    他们也准备了最好的练武的器材：一对宝剑与一袋金钱镖。那对宝剑是「干将」剑与「莫邪」剑，这是天下仅次于「太阿」剑的两把顶级宝剑。由于太阿剑已列为传国重宝，藏于太庙，所以姬宇只好略略将就一下，向当今皇帝索要了这一对宝剑。至于「大有空明」神剑，由于施夷光早已觅妥传人将越女剑派传下，那神剑自然成了越女剑派镇洞之宝，不好意思拿回来了。
    至于那袋金钱镖可就更厉害了，那可是姬宇揣摩欧冶炼製太阿剑“百分千炼”的工法，以复合合金钢精心打造，送给三夫人嘉博玲做为聘礼的。这金钱镖的坚韧与锋利丝毫不逊于太阿剑，不折不扣地无坚不摧。由于嘉博玲的后世子孙中，竟无一人能练成嘉博玲的神奥暗器手法，所以这袋金钱镖就由姬宇保存至今。这回把它带上，也是希望赵云与刁蝉中有一人能继承这门绝技。
    太空无甲子，船中无岁月，飞掠了十九亿兆公里后，赵云已成长为一个英姿伟岸的青年，刁蝉也变成了一名嬝嬝婷婷的少女。
    在姬宇和施夷光这两位宇宙超特无敌明师的夹磨之下，赵云与刁蝉在文武两途都卓然有成，若放回地球也都是顶儿尖儿的人物。特别是刁蝉还练成了金钱镖绝艺，重现当年嘉博玲的神技。而赵云的原力更是登堂入室，已能独力提供曲速二级所需的功率。
    这时是地球时间中华两千八百六十八年；或说公元190年，姬宇一家人终于抵达目的地了。这个星球在乔鲁拉外星资料库里留下的最后身影是脏兮兮的褐色，而现在则是漂亮的蔚蓝色，像地球一样的美丽极了。姬宇的推测是对的，奎宿增廿一-1β又恢復了大气层与海洋。
    姬宇一家人把「西施号」留在了同步轨道上，搭乘小艇飞进了大气平流层，抵近观察。他们在蓝天白云之间俯瞰大地，那儿有茂密的森林，有辽阔的草原，蜿蜒的河川奔腾入海，飞禽翱翔，走兽奔突，生机盎然，锦绣万里。
    施夷光忍不住讚叹了一声「婆娑魔佛！」，这是希腊语π?σo?μopφo！，意思是“多漂亮呀！”。因此以后这颗星球就被称作「婆娑魔佛」星，而依天文学命名的「奎宿增廿一-1β」就因聱牙绕口被嫌弃了。
    他们还看到了一些小型的村落，但并没有发现稍具规模的城市，可见这儿有文明仍在初始阶段的社会型智慧生命。那么；这些智慧生命是送太空船去地球的那些外星人吗？
    姬宇和施夷光运起千里眼神通，而赵云和刁蝉则利用摄影机，向那些村落里查看，而他们所看到的让他们大吃一惊。
    他们并没有发现姬宇所推测的畸形外星人。那些村落里的居民并不畸形，但是样子很不正常；又很正常。说他们很不正常，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像乔鲁拉外星资料库里那副头大身小、大鼻小眼招风耳的模样，这不正常得很。而又说他们很正常，则是因为他们像透了人类，像得十足十，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
    原来的外星人怎么会变成了人类的样子呢？这是一个大谜团，需要详细调查才能找到答案。
    婆娑魔佛星的大小与地球很接近，甚至连陆地与海洋的面积比都相当一致，也是三比七，这就比蓬莱星更像地球了。婆娑魔佛星的陆地分为四大块外加小小一块，它们大部分落在北半球，南方大陆最南端只到达南纬二十度左右，更南方直到南极则是一片汪洋。
    姬宇为这五个陆块都取了名字。四个大陆块中，东边的叫「句芒洲」，西边的叫「蓐收洲」，北方的叫「玄冥洲」，南方的叫「朱明洲」，而中央的那座小陆块；或说大岛；则叫「后土洲」，这些名字都取材自《淮南子?天文训》。
    姬宇将小艇降落在后土洲上。后土洲并无人居，这应该是因为这星球上的人类…就叫他们“人类”好了，因为他们长得和人类一模一样，想来就算验dna也不会有差别…还没有发展出越洋航海的技能，所以来不了此处。
    这又带来第二个谜团，后土洲不是个小岛，为什么这儿没有原生的人类？
    既然远道而来，就应该多待一阵子，好好游览，仔细调查。所以姬宇一家子就在一条小溪边搭起帐篷，露营了起来。那帐篷是第十二代的「银屋三型」，五百年来这款帐篷的基本构造并没有什么改变，照样像堡垒一般地安全。
    这天姬宇和施夷光出去四处探查，他俩能御风飞行，瞬息千里。而赵云和刁蝉没这本领，若要翻山跨海得靠西施号的小飞艇，那就得消耗宝贵的燃料了，所以这两个年轻人就留在营地生火做饭。这儿有地薯、野菜可採，还有獐、兔之类的野味可猎，食材相当丰富，不过做起饭来也会相当忙碌。而且既然是露营，那就应该野炊才对，岂能再去吃那已经吃了十年的太空餐包呢？
    这会儿赵云和刁蝉正忙着烤肉洗菜，忽觉头顶有异，抬头一望，发现天上正发生了一场空战。
    那是四隻大鸟打成一团。牠们飞得很高，但赵云和刁蝉的视力远胜常人，看得出来那些鸟儿体型非常巨大，牠们冠顶长尾，羽毛五彩繽纷，闪耀着绚丽的光芒，漂亮极了。
    仔细瞧去，发现那些大鸟是三隻围殴一隻。被围殴的那一隻体型最大，可是双爪难敌六脚，不一会儿便战败，从高空摔下。而围攻牠的那三隻大鸟之中，有一隻被牠一爪抓掉了脑袋，尸身坠落。另两隻似乎也受了伤，往远方一处山头飞去。
    赵云和刁蝉施展轻功，奔至那两隻大鸟坠落之处。他们到了地头一看，不禁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原来那鸟儿要比他们原先估量的还要巨大的多。扣掉长长的尾羽不算，被围攻的那隻鸟儿身长足足有十七公尺。而丢了脑袋已经死透透的另外那隻较小一点，但也少码有十五公尺长。
    大的那隻浑身浴血，内脏外露，奄奄一息，眼见是不活了。牠见赵云和刁蝉来到，盯着他们瞧了一会儿，然后似有灵性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接着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尾部就冒出了两粒白白的东西，原来牠下蛋了。那巨鸟生下了两颗蛋后，便垂头死去。
    刁蝉忙跑过去捧起了那两颗鸟蛋。奇怪的是，这巨鸟生的蛋异乎寻常的小，不过像鸵鸟蛋那么大，和巨鸟的庞大身型完全不成比例，是以刁蝉能一手一个捧在她的纤纤玉掌上。
    赵云在一旁说道：「看来这头大鸟是托孤给你了呢！你要孵它们吗？」。
    刁蝉「啐！」了一声，道：「刚刚这鸟儿明明是对着你点头，应该由你来孵蛋才对。」。
    不过事情还没完，当赵云与刁蝉一回到营地，刚刚那两隻巨鸟大概是疗伤止痛够了，竟然飞了过来，对刁蝉展开了攻击。
    这时刁蝉还一手捧着一颗鸟蛋，无法出手应战。赵云飞身过来护住她，左手挥掌，右手出拳，各打一隻鸟。他的掌风强如狂涛，拳劲重似山岳，立即拦住了两隻巨鸟的扑击之势，接着一人两鸟便斗了起来。
    那巨鸟喙如钢矛，爪似利剑，力大无穷，挥翅一搧便可飞石拔树。饶是如此，两巨鸟合攻一名小小的人类，竟然还佔不了上风。于是牠们决定施展看家绝招，略略飞高数丈，然后鸟嘴一张，竟然「轰！」「轰！」两声巨响，从鸟嘴里喷出两股白炙的烈焰，向赵云与刁蝉二人烧去。
    赵云见状，立刻高举双掌，发出原力，将火焰阻挡在“原力盾”之上。刁蝉一看鸟儿们如此兇恶，怕赵云有失，便鑽进帐篷，放下鸟蛋，取了干将、莫邪两剑，并揹上镖囊，然后飞身出帐。她将那一对神剑拋给了赵云，自己则抓了一把金钱镖，准备要痛下杀手了。
    不料赵云将干将、莫邪插上腰际，并没有拔剑，还对刁蝉摇摇手，道：「你瞧，它们并不是想吃掉我们呢！」。
    刁蝉一看，发现那两隻巨鸟已丢下了自己和赵云不顾，掉头去攻击他们的帐篷了。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两隻鸟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她带回来的那两颗鸟蛋。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七章[驯凰驭凤]

    那两隻巨鸟对着帐篷又撕又咬还带喷火，赵云有点担心银屋三型再坚固也撑不了多久，便对刁蝉说道：「咱们一人一隻擒下牠们吧！用原力，别伤牠们。」。
    说着两人不约而同地马步开手，都施出了姬宇发明的「瑜伽形意太极拳」的云手之势，只是这云手里头更灌注了原力神功。他们双臂画圈，以无形的劲力套住了巨鸟，依着巨鸟的动作顺势摆盪，沾连粘随，再逐渐缩小圈子，收拢束紧。
    只见那两隻巨鸟就像是掉进了胶水罐子里似的，身形逐渐迟缓呆滞，最后终于无力挣扎，乖乖落地趴伏不动。
    刁蝉见她制服的那隻巨鸟眼中兇光已收敛无踪，似乎被制的还挺服气，便从烤肉架上撕下半隻獐子，递到牠嘴边。那巨鸟看来很乐意被餵食，便一口吞下肚去。赵云有样学样，也拿了剩下的那半隻獐子餵给他擒下的那隻巨鸟吃。这两隻巨鸟吃了烤肉，还咂了咂嘴，应该是很合胃口，估计牠们从此就学会了要先喷火烤熟猎物再吃。
    赵云与刁蝉知道巨鸟们已澈底臣服，不会再试图伤害已经属于“大哥”和“大姊头”财產的那两颗鸟蛋，便撤去了原力，要放牠们离开。
    不料那两隻巨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蹲在一旁，瞪着两对大眼瞧着赵云与刁蝉，不知是还想吃烤肉呢？还是有别的打算？
    刁蝉见状童心大起，就飞身跨坐到“她的”那隻巨鸟的背上，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喊『鸟儿飞吧！』，那巨鸟便腾空而起，颼～地飞向了高空。赵云吃了一惊，连忙跨上另一隻巨鸟，随后追了上来。
    刁蝉一身绝顶武功，骑在鸟背上骑的稳稳的，绝对不会掉下去，是以并不感到害怕，只觉得新鲜好玩。不过骑鸟骑了一会儿，鸟儿愈飞愈远，她就开始发愁了，不知该怎么叫这鸟儿掉头飞回营地去。就在这时，她耳边响起了妈咪的声音：「嘻嘻～你这孩子真调皮，怎么把鸟儿当马骑了？」。
    刁蝉回头一望，可不是嘛！施夷光正面带微笑站在她的身后。施夷光的武功早在四百多年前就超越了人类的极限，现在更已练到了仙佛的境界。在高空呼啸的狂风中，她竟是发丝不飘、衣袂不惊，站在鸟背上似也毫无重量，使那巨鸟浑然不觉身上多了一个人。刁蝉也看到赵云骑着另一隻巨鸟紧追在后，而爹地则站在赵云的身后。
    原来姬宇和施夷光有天视地听的大能，感知烛照寰宇、洞悉幽明，方圆数千公里内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们。刚才他们察觉孩儿们与巨型异兽搏斗，不大放心，就赶回来察看。
    施夷光知道爱女在烦恼什么，微微一笑，就从发髻上拔下了金釵。这只是支普通的金釵，而她原来头上戴的那支「墨玉玄鸟簪」，已在四百五十二年前就移交给当时的皇贵妃冯锦心了。施夷光将金釵一折两半，将半支釵扔给了后面的姬宇，另外半支则迎风一甩，就甩成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金线。
    施夷光盯着那巨鸟的后脑勺瞧了瞧，说道：「蝉儿，你瞧清楚了，这儿是牠的延髓所在。」，说着便将金线的一头射入那巨鸟的后脑。然后伸指戳了戳刁蝉的后脑，道：「这儿则是小姑娘的延髓囉！」，随之将金线的另一头插入刁蝉的后脑，直抵延髓，接着交代道：「仔细捕捉牠的脑波频率吧！」。
    在后方的姬宇也跟着老婆的办法照做，将赵云和另一隻巨鸟的延髓用金线连系了起来，四人两鸟就在天上漫无目的地乘风翱翔。
    过了好一阵子，刁蝉终于掌握住了那巨鸟的脑波，便望着妈咪点点头。施夷光道：「很好，你想要牠做什么，就试着告诉牠吧！」。
    结果那大鸟驮着她们去到一座高山的山顶上，飞入一个巨大无比的山洞。从那鸟儿泰然自若的神态看来，这山洞应是牠的巢穴。
    刁蝉愣了一愣，嗔道：「唉呀！我要牠回咱们的营地，怎么跑来牠自己的窝了！」。
    施夷光呵呵笑道：「意思很接近，新学初练能这样已经很不错，再多练几次也就能和牠沟通了。还有；别担心，待你们沟通无碍后，可以练习用原力代替金线，后脑勺就不用再挨一针了…有点疼是吧？」。
    这时赵云他们也飞进了山洞着地，原来赵云给他的座骑下的指令就是『跟着前面的伴当』，不至于发生误会。
    施夷光请教她那有学问的老公，问道：「大个儿，这两隻是个什么鸟呀？」。
    姬宇搔搔脑袋，道：「没概念…这在乔鲁拉外星资料库里是没有的，应该是闪焰幅射造成突变的新物种，你倒可以为牠们命名。」。
    施夷光想想这两隻大鸟的样子跟神话中的凤凰很像，而且刚才远远地看到牠们还会喷火，于是就说道：「那就称牠们为『火凤鸟』吧！」。
    这时刁蝉插嘴道：「我也给牠们取了名字。」。
    姬宇歪着头瞧她，道：「唔～不简单，愿闻高见。」。
    刁蝉道：「我的这隻羽色娇艳嫵媚，叫牠『海棠』，哥哥那隻顶冠雍容华贵，可叫牠『牡丹』。」。
    姬宇一瞧「海棠」，鸟羽的确像似「一片晕红凝着雨」(註一)；再瞧那「牡丹」，顶冠果然如「满蕊攒金粉，含棱缕絳苏」(註二)。他哈哈一笑，道：「你们母女取的名字都很好，本家长全部採纳！来，咱们参观一下『海棠』与『牡丹』这两隻『火凤鸟』的家吧！」。
    一般肉食猛兽的窝总是堆满了吃剩的残骸与粪便，腥臭薰天。这儿却全然不同，整个乾乾净净，空气清新，完全不见兽骨与排泄物。看来这些火凤进食是把猎物连皮带骨整个吞下，不留厨馀，而且牠们还会跑到户外上厕所。这样好的卫生习惯，倒很配得上牠们一身美丽的羽毛。
    火凤们除了爱乾净之外，还有个奇怪的癖好，就是牠们蒐集宝石。如鑽石、蓝宝石、红宝石、祖母绿、金绿石、水晶、玛瑙、琥珀、翡翠、羊脂玉、青金石、石榴石…等等，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在山洞的一角堆积如山。瞧这巨型山洞中散落着数百副火凤的骨架，应该都是海棠与牡丹的祖宗n代，那么这些宝石恐怕是几千年囤积出来的，数量庞大到难以估量。
    这洞中昏暗无光，而姬宇一家四口都能暗夜视物，既不会带手电筒也不会燃火把。既无外部光源，那么那些宝石就不会反射光线，应该黯淡无光才对。但奇怪的是，那堆宝石竟然颗颗闪烁，将整座“宝石山”映照出一层濛濛的辉晕。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光线从宝石山内部发出，那堆宝石里头埋藏了什么会发光的东西。
    姬宇隔空挥掌，拨开厚达十几公尺数以万计的宝石，露出了光源。那是两颗比拳头稍大一些的石头，呈白中带青之色，熠熠生辉，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姬宇「咦？」了一声，招手将那两块闪闪发光的石头摄入掌中，仔细端详起来。
    姬宇惊愕地发现这两块玉石与「和氏璧」和「随侯珠」一模一样，同是某种不明质地的光子晶体，就是一种具有特定频带光子间隙而能自发幅射的东西。这种材质非常特殊，从来就再也没有被发现过，包括地球与蓬莱星在内都是独二无三之物，没想到在这婆娑魔佛星上又出现了两个。
    施夷光发觉姬宇神情有异，就也细细端详了一下那两块玉石，然后向姬宇问道：「这…莫非是把咱们带来的那种东西吗？」。所谓“把咱们带来”意思是把他们俩从前世带到今生来，由于她怕两个孩子没头没脑地乱问，所以说得很含蓄。
    姬宇点了点头，拿了一颗玉石给施夷光：「这很有点回家的感觉呢！咱们一人一个，贴身收藏吧！」，语毕便将另一颗玉石揣入了怀中。他这一举动并没有招致那两隻火凤的异议，似乎牠们已看出了姬宇比牠们的“大哥”和“大姊头”地位更高，这样尊贵的“大哥大”自然是爱拿什么就悉听尊便了。
    赵云对宝石没有兴趣，他好奇的是这种奇特的生物，于是就问道：「爹、娘，你们出去探查，可曾见到其他的火凤吗？」。
    姬宇摇了摇头，道：「这么巨大的猛禽，生存领域需要方圆上千公里，估计这整个星球怕只能容得下几窝，那可是很难遇上的。」。
    刁蝉道：「喔！看来被海棠与牡丹杀掉的那隻火凤，是因为闯进了牠们的地盘才遭到不幸吧！」。
    这时施夷光发话了，她道：「我知道这后土洲为什么没有原生人类了。因为整个岛都是这窝火凤的领域，此地的人类在还没有发展出自保能力之前，就被鸟儿们当成竞争者杀得乾乾净净了。」。
    (註一)出自纳兰性德《浣纱溪》，其实并未特指海棠。
    (註二)出自王建《赏牡丹》。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八章[龙口拔牙]

    既然刁蝉与赵云都有了火凤当座骑，姬宇夫妇出门就把这两个年轻人也带着，一家四口就在婆娑魔佛星上飞来飞去，到处调研兼观光。施夷光顾虑养子养女的飞航安全，就把躡空蹈虚的诀窍传给了他们。虽然赵云和刁蝉就算练一辈子也练不到像姬宇夫妇那样随心所欲地飞行，但好歹他们的原力都很有根基，练到从高空飘盪而下并无问题，如此一来就不怕万一从鸟背上失足摔下了。
    这天他们四人正乘着火凤沿着朱明洲的南岸飞行，姬宇和施夷光忽有所觉，彼此对望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姬宇便对赵云和刁蝉说道：「我和妈咪要到海底去瞧瞧怪物，那儿你们待不住，就自己去别处逛逛吧！」。说罢就连同施夷光从高空一跃而下，鑽进了大海之中。
    原来姬宇夫妇察觉海底有骚动，估计是某种巨大生物在翻腾。固然骚动地点不算太深，以赵、刁二人的原力修为当可抗得住那儿的水压，但他们无法在水中呼吸，万一有个什么复杂的状况，还是有相当风险的，是以就没让他们跟来。
    姬宇二人溯着激涌的暗涛摸到了一处海底山洞，那山洞又深又长，蜿蜒连绵十多公里。最特异的是，山洞内里的洞壁整个一片黄澄澄的，那是金子，这是个极高品位的富金矿。明显这山洞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某个嘴爪超硬的傢伙沿着金矿矿脉一路挖出来的，这又是一种很值钱的怪癖，和火凤的爱蒐集宝石有异曲同工之妙。
    姬宇和施夷光在这海底金矿坑中游了十多公里，到了坑底尽头处，发现一隻庞大无比的怪兽。乍看之下那怪物有点像鱷鱼，同样身披鳞甲，腹下四隻利爪，但身长比例却比鱷鱼修长得多，或说更像一条巨蟒。但牠的头部既不像鱷鱼也不像蟒蛇，而是长着兔眼、鹿角、牛嘴、驼头的四不像。总的来说，对牠的形貌最贴切的描述，就是神话中的「龙」。
    这条龙的身长估计有五十公尺，比蓝鲸超出三分之二，比阿根廷恐龙超出三分之一，妥妥地荣膺各已知星球上各已知存在过动物的霸主。
    那条龙正在折腾翻滚，状甚痛苦，却一眼瞥见两个胆大包天的小不点在自己面前晃悠。牠心情正恶劣，有气没地方出，就一张口对着姬宇他们喷出一股奇寒之气，瞬时间水温陡降，两人连同周遭的海水就被冻成了冰块。这“喊水结冻”之术是这头巨兽对付小型猎物的绝招，先将滑溜灵活的小东西冻住了，牠再好整以暇地将之一口吞下肚去。
    姬宇两人见这傢伙竟然还有这等特异功能，愣了一下，旋即提起三昧真火，转眼就将冰块融化得一乾二净。
    那龙见状又惊又怒，不及细想绝招怎么会失灵，就挥舞巨爪向姬宇两人抓来。
    这时施夷光举起单掌，一股原力向那条龙当头压下。只见那龙立刻被压得紧贴地面，俯首贴耳，不能动弹分毫。这龙向来只有牠欺负别人的份儿，作梦也想不到会遇上这么厉害的角色，登时魂飞胆落，吓得连牙疼也忘了。
    原来这条龙正在闹牙疼呢！姬宇上前察看，在他的神目扫描之下，很快也发现了这个害这条龙脾气不好的原因。牠的一颗牙齿蛀得很严重，肿胀发脓，牙根已完全坏死。
    姬宇想想就为这条龙治疗一下好了，省得牠抓起狂来害死很多牠原本没打算吃掉的大鱼小鱼。要知姬宇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神医，这个医学地位涵盖全科，也包括牙医与兽医在内，这条龙的这么点小毛病自然不在话下。
    姬宇轻轻将那颗蛀牙拔下，端详清楚形状大小后，然后随手从岩壁上抠下一块金子，捏成适当的假牙以及前后牙桥，装上了那龙的牙床。
    那龙十分有灵性，知道自己的牙疼已被姬宇治好了，心怀感激。再加上施夷光所展现宰制性的力量，也令牠畏威臣服。如此恩威并施，姬宇和施夷光完全让这条龙心悦诚服，是以当原力撤去后牠也乖乖不动，就只差不知道该怎么说『主人，有何吩咐？』了。
    姬宇见洞内一角有两颗巨大的卵，应该是龙蛋，于是也不客气，手按着那龙的的后脑，以意念告诉牠：『你的孩子我带走了，放心，我不会伤害牠们的。你看来还年轻，就另外再生吧！』。
    姬宇和施夷光离开了，那两颗龙蛋也受姬宇发出原力的牵引，跟随在他们身后飘然而去。
    ……
    姬宇一家在婆娑魔佛星调研半年，跑遍五大洲三大洋，对这个星球的生态已有了概括瞭解。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在闪焰幅射浩劫之后，九成的物种都灭绝了。而那一成倖存的物种之中，因幅射而发生大幅度突变的比例不高，估计只有倖存者中的一成，也就是浩劫前物种的百分之一。这些突变物种之中就包括了火凤与冰龙，「冰龙」是姬宇命名的，就是他给装了金牙的那隻海中巨兽的那种物种。
    一如姬宇所料，建造乔鲁拉太空船的那些外星人也在突变物种之列。那些外星人变得更矮小，而且脑袋缩小了很多，智力大幅度退化，已完全不具备发展智慧文明的能力了。而他们的祖先所建造的各种建筑，在经过十亿两千万年后，也已经风化的无影无踪。若非乔鲁拉外星资料库的记载，实在无法想像他们曾经创建过那样辉煌的文明。这些变种婆娑魔佛星人，按照生物系统发生学分类相当于地球上的「先驱人」(註一)，因此姬宇就称他们为「先驱人」。
    既然如此，这星球上的那些“人类”；或说和人类一模一样的那种生物；又是怎么来的呢？姬宇在分析了无数古生物化石后得到一个惊人的结论，就是这个星球在五亿年前便完全恢復了大气层与海洋，形成一个与地球的寒武纪极度相似的环境。而接下来的这五亿多年，婆娑魔佛星竟然就经歷了一段与地球相同的生命演化歷程，新演化出了那些与地球人一模一样的人类，以及和地球上一模一样的各种生物。
    不过演化总是会出现意外的，并不是说演化的外在条件相同，就一定会百分之百循着完全一致的轨跡进行。所以现在的婆娑魔佛星还是有很少数特别的物种，在以前的这颗星球并没有出现过，在地球或者蓬莱星上也不存在。就以“人属”而言，除了先驱人与人类之外，还出现了第三个物种「猛人」。姬宇之所以把这种人称为猛人，是因为他们真的又勇猛又高大，身强力壮、纵跃如飞。错非这些猛人数量很少，否则整个星球怕不就被他们征服了。
    此外；姬宇和施夷光还发现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他们隐隐察觉到一股神祕的能量在这个星球上滋长，姬宇认为这种能量就是原本只存在于理论的「暗能量」。之所以说暗能量只存在于理论，是因为它的理论密度太低了，每立方公尺只有一百亿分之六焦耳，那是任何仪器都侦测不出来的。可是婆娑魔佛星上的暗能量已经不暗了，用普通的粒子探测器就能轻易检测出这些额外的能量，而且它还在迅速地增长中。照姬宇的估计，以这样的增长速度来看，约摸三千年后这股能量就会强到足以形成一般人可以感受到的“力量”。
    姬宇对于这种异象產生浓厚的科学好奇心，而施夷光则凭着女人的直觉，对此深感不安，她说她嗅到一股邪恶的味道。
    姬宇安抚老婆，说道：「没事！咱们就三千年后回来瞧瞧，到时若真的冒出什么妖魔鬼怪，咱们出手灭了它就是。」。这话说毕，两人都觉得有点彆扭，他们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暗叫：『我的妈呀！这三千年该怎么混是好呀？』。
    总之；三千年后的事三千年后再说，这时候该整理行囊打道回府了。
    姬宇他们将採集的生物样本装上了登陆艇。为节省空间，数万种的动、植物样本都只保存小小的组织切片，唯有那两颗火凤蛋与两颗冰龙蛋，则是完完整整地密封在冷冻罐里。装载完毕，他们就驾着登陆艇飞到同步轨道上的西施号去了。
    当西施号的啟航准备一切就绪，姬宇正待发动引擎，突然间，舱内出现了一道强光，乍然闪亮，又乍然熄灭，这是一次“羥基巨型激微波”(註二)的袭击。
    羥基巨型激微波是一种能量集中的光束，因为星系碰撞產生。而这回发生星系碰撞的地点远在六千万光年之外，所发出的光束在辽阔的宇宙中漫射，居然击中了无比渺小的西施号，这种机会微乎其微，但却硬是发生了，只能说姬宇他们真是超特级的倒楣。
    (註一)先驱人，学名homoantecessor，已灭绝的人属物种，可能是尼安德塔人及智人的最后共同祖先。
    (註二)羥基巨型激微波，ohmegamaser，一种天体物理雷射光，其典型光度可达太阳的一千倍。

 第十一卷[浩瀚无涯] : 第九章[终古不改](完结篇)

    由于羥基巨型激微波是以光速行进的，姬宇和施夷光就算有通天的本领，感知的速度也不可能快过光速，因此他们毫无预警、毫无防备地受到了袭击。
    这个微波衝击对西施号所造成的损伤只有一处，但却很致命，就在曲速引擎。曲速引擎里有一套部件叫「电浆喷射系统」，它採用了微波耦合型的射频电浆炬，而这次激微波的衝击造成了微波过载，导致该系统整个被烧毁。
    电浆喷射系统是曲速引擎的基础构件，船上并不会携带更换的备料，而且它也是复杂工业体系下的整合性精密產品，无法以手工修復，即使学问大如姬宇也无能为力。因此西施号就失去了曲速飞行的能力，而且没有补救的办法。
    虽然西施号还有一具核动力离子引擎，但那是在近星航行时用的，它最多只能将太空船加速到时速两百七十六万公里。以这个速度飞回地球需费时七亿八千四百万年，那当然是不可能去考虑的。
    当赵云和刁蝉发现曲速引擎报销后人都吓傻了，他们茫然望向姬宇和施夷光，寄望他们无所不能的养父母能有什么办法。可是他们却看到姬宇和施夷光面色出奇的平静，还默默含情地互相凝视，相偎相依。
    姬宇面带微笑地说道：「云儿、蝉儿，这样的损坏我也修不好，看来咱们是回不去了…嗯，你们调息内照一下，看看身子有没有损伤。」。
    赵云和刁蝉齐声应道：「孩儿们已查过了，毫发未伤，爹、娘请放心。」。
    施夷光接口道：「其实你们的情况要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好，你们现在已经有一套毫无缺陷的遗传基因了，如果相婚配的话，还能生下完美的孩子呢…喔…我这张嘴可真没遮拦！不过呢…这又有何不可？哈！哈！」。
    原来赵云和刁蝉是依着最正规、最扎实的心法修习原力的，就是同时修练八九玄功、瓦希什塔圣火功、太极神功、大自在天諦这四大神功，然后在这四大神功的基础上发展出操控原力的能力。而普世流传的原力练功法则只是速成捷径，虽然能够练成原力，但却不具绝顶内家神功的诸般妙用。
    在刚刚羥基巨型激微波的衝击中，四大神功就发挥了妙用，在赵云和刁蝉体内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对染色体中佈下了一张完美的遗传蓝图，藉着激微波的衝击，将他们所有的缺陷基因修復，调整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施夷光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而他们一家四口全都是一身同时修练四大神功的。以她已达仙佛之境的神通，自然能察觉得出来激微波改变了她的dna。而且她知道，姬宇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况。
    施夷光和姬宇的修为已如仙佛，是不坏金身，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缺陷基因可以修復的…只除了一个例外，那就是他们的dna端粒不在正常状态，而被固化了，失去了限制细胞再生次数的功能。因此他们的细胞可以无限次数地再生，使得他们两个长生不老。
    而刚刚那道激微波却将他们的dna端粒“修復”至“正常”状态，也就是说从此以后他们不再长生不老了！于是姬宇在他五百零六岁这一年，将迈入五十一岁的生理年龄，而施夷光则在她六百九十岁的时候，开始步入二十七岁的生理年龄。他们从此将会像别人那样地逐年衰老，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施夷光和姬宇又惊又喜，他们终于可以老去，可以死亡。他们满怀感激，感激老天爷赐下两生两世绚烂的人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们的一对养子养女得在这个星球上渡过一生了。
    施夷光和姬宇所不知道的是，那道羥基巨型激微波除了使他俩恢復正常；不再长生不老之外，同时也在他们的大脑与怀中的玉石之间建立了量子纠缠，将他们的记忆复製到了玉石的光子晶体里头。
    所以；在施夷光和姬宇浑然不觉之际，他们的灵魂已悄悄地鑽入怀中的玉石，静静等待第三世的机缘。
    ……
    既然走不了，姬宇一家就在婆娑魔佛星上做起长居久安的打算。
    首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赵云和刁蝉互相爱慕已久，姬宇和施夷光就做主让这一双爱儿欢天喜地的结婚了。
    两个年轻人成家，姬宇夫妇就要给他们盖栋房子，结果竟然盖出了一座宏伟的城堡，就盖在他们家那两隻火凤巢穴所在那座山的山顶上。
    这座山可不一般，它位居后土洲的地理正中央，也是后土洲的最高峰。最特别的是，施夷光把这整座山削成一个大圆柱体，从平坦的大平原中陡然拔起三千公尺，从底到顶无丝毫倾斜地以九十度垂直于地面，柱顶则是一个直径达十公里的平坦台地，那城堡就盖在这上头。
    所以说这座山被施夷光整得非常几何造型，完全不像一座山了。这工程对她而言并不费劲，因为“移山倒海”对姬宇夫妇已不是夸张的形容词了，而是他们真的有这等大神通。
    施夷光还把整座山的玄武岩山壁磨得光滑如镜，使之别说猿猴难攀，就连任何爬虫都爬不上去。照说这山本身就无法攻打，是全宇宙最坚强的不破要塞，根本不必再盖什么城堡，但施夷光觉得有个城堡那才像王子和公主住的地方。
    此外；施夷光还在城堡下头挖了一个大地窖，叫她老公把西施号从太空中弄下来，藏到这地窖里头。因为她要用到西施号上的核融合离子引擎，而那玩意儿是塞不进登陆艇的，就乾脆把长两百公尺；宽三十公尺的整艘船给驶了下来。
    施夷光要忙的不止如此，她还将那两颗光子晶体玉石製成了一珠一珮。珠子表面阳雕火凤图案，称为「凤珠」，而玉珮则刻成冰龙造型，叫做「龙珮」。他们夫妻俩带着这一珠一珮跑遍各处，收服了这整个星球所有的火凤与冰龙，并以念力对这些龙凤做基因记忆植入，指示所有火凤的子孙必须服从凤珠持有人的召唤与命令，而所有冰龙的子孙则应奉龙珮的持有者为主人。
    他们这样做是基于施夷光的深谋远虑，万一以后这星球上真的冒出了什么妖魔鬼怪的话，姬宇认为火凤喷的炙焰与冰龙吐的凛寒，都对暗能量有相当的剋制作用，能成为赵云与刁蝉的后裔对抗邪恶力量的好帮手。
    不止如此，姬宇还把干将、莫邪两把宝剑，以及嘉博玲金钱镖都熔炼重铸，把原力灌注到它们的每一个原子之中，使之不但锋利更胜往昔，更对任何魔法、邪灵有摧枯拉朽之威。
    ……
    日出日落，六十九个岁月流逝了，姬宇这时五百七十五岁，而施夷光为七百五十九岁，他们虽然还很健康，但模样已经老得一塌糊涂了。这一年是「新世」六十八年，由于婆娑魔佛星的自转与公转週期与地球稍有差异，所以姬宇就重新制订了历法，称为「新世历」，而新世纪元则以赵云与刁蝉的儿子「赵统」(註一)出生那年为元年。
    在六十多年前，当赵统出生后，他的父母与爷爷奶奶嫌孩子没玩伴，就从句芒洲、蓐收洲、玄冥洲、朱明洲各招募了上千移民，安置在他家「火凤堡」的四周。教导这些新居民耕种、畜牧、纺织、製陶、烧瓷、炼铜、炼铁，甚至读书识字。并以律法来约束他们，以保障社会和谐。由于人人安居乐业，繁衍甚速，到了此时后土洲上的居民已有一万五千人了。
    这天姬宇和施夷光在大厅张灯结綵，佈置的喜气洋洋，施夷光并亲自下厨整治了一桌好菜。他们把赵云、刁蝉、赵统；还有赵统的老婆泰瑞莎、儿子赵世民、媳妇麦娜婭、孙子赵元璋都找了来，一家九口欢聚一堂，举办了热闹的家宴。
    待大伙儿吃饱喝足，姬宇朗声说道：「我和你们的娘、奶奶、曾姥姥、太姥姥…嗯，反正就是我旁边这位老太太，咱俩不想等到连这些好菜都嚼不动的时候才翘辫子，所以决定今天就和你们这些小鬼头道别。大家别担心，咱们待会儿就分解得无影无踪，连骨灰都不给你们留下，一点都不会麻烦。」。
    这事虽然早在眾子孙们意料之中，已有心理准备，但总难免依依不捨，都不禁潸然泣下。
    施夷光笑道：「傻孩子们，别哭了。来，我为咱家老伴唱首歌，你们一旁听着。」，然后她便清唱道：
    「亲爱我已渐年老，白发如霜银光耀。
    可叹人生似朝露，青春少壮几时好。
    唯你永是我爱人，永远美丽又温存。
    当你花容渐渐衰，乌漆黑发也灰白。
    我心依然如当初，对你永远亲又爱。
    人生岁月去不回，青春美丽诚难再。
    唯你永是我爱人，此情终古永不改。」。
    ～全文完～
    (註一)赵统，赵云的长子，“上一次歷史”中袭蜀汉永昌亭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