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春》


 不辞春 第1节

    本书名称: 不辞春
    本书作者: 半枝栖木
    本书简介:
    1.
    梧江中学来了个转学生，家世好，相貌好，成绩好，短时间内成为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有天，施渺撞见一个漂亮女生同他表白。
    少年神色淡淡，面上毫无波澜，冷静且残忍，“抱歉，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后来，高三那年的平安夜。
    施渺将一张明信片和简单包装的苹果偷偷塞进周以词的桌洞，与那些精致昂贵的礼物以及情书混在一起。
    她希望周以词看到，又希望他看不到。
    这场不见天光的暗恋，理应慢慢消失于时间长河里。
    2.
    多年后重逢，有人问起两人之间的关系。
    施渺抿唇一笑：“高中同学。”
    而一旁沉默的男人轻飘飘移了个眼神过来，扯了下嘴角，附和她：“对，只是高中同学。”
    同学那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当晚，施渺回家。
    刚开门便被身后一股力道狠狠压住，冰凉手指轻抚她的下唇，灼热呼吸喷洒至耳畔。
    男人尾音拉长，带着一丝危险阴郁的压迫感。
    “你再说一遍，我们是什么关系？”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施渺x周以词 ┃ 配角：叶凌许柯顾之覃 ┃ 其它：蹲蹲作收
    一句话简介：暗恋成真/乖乖女x大少爷
    立意：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01章
    《不辞春》
    文/半枝栖木
    -2024.1.1-
    晋江独家发表
    天空灰白，云层积压，冷风一阵阵地从敞开的窗户冲进来。
    施渺感觉有一滴冰凉的水落在脸上，抬头一看，外边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她放下笔，推门走了出去。客厅里那台老旧电视机正播着某个频道的狗血肥皂剧，女人流着泪声嘶力竭，男人心如磐石漫不经心。
    姥姥张青莲看见她，默默将电视的声音调低了点，问：“渺渺，饿了吗？”
    施渺摇摇头，指了指阳台的方向，“下雨了，我把衣服收一下。”
    话音刚落，淅淅沥沥的雨自天而降，转眼间雨势变大，砸在地面的声音像一首天地弹唱的曲子，节奏逐渐加快。
    祖孙俩急忙将衣服收了，幸好没打湿多少。
    “渺渺，等会儿你空了把这个拿上楼去。今天你孟阿姨送了我们一大袋水果，说是自家种的没打过药。咱们也得回个礼，邻里之间嘛，要有来有往。”
    张青莲从冰箱里端出了几盒饺子，个个饱满，明显比外面餐馆卖的大。
    施渺应了声，“马上。”
    她进房套了件衣服，缠上围巾，便提着饺子出门了。
    孟阿姨住在她家楼上，丈夫常年在外务工，有个儿子在上高中，和施渺同龄。平时两家走动得勤，互相帮衬着。
    楼道通风，冷空气顺着裤腿往里钻，施渺缩了缩脖子，三两步跨上台阶。
    给她开门的是孟阿姨的儿子裴斯言，他似乎有些意外，“施渺？”
    听到动静的女人从厨房里探出头，看门口站着的是施渺，连忙笑着招手：“是渺渺啊，外面冷，快进来坐！吃点东西。”
    然后她招呼儿子：“你先跟渺渺聊会天，你们同龄人更有话题。”
    施渺把饺子递过去，委婉拒绝了她的好意，“谢谢阿姨，不用了。姥姥还在家等我呢。”
    她一回到家，就闻见空气中散发的一股微微烧焦了的味道。厨房没有张青莲的身影，她迅速把火关了。
    正想开口喊人，一道带着怒气的颤抖声线响起，嗓音不可控制地拔高。
    “渺渺是不会见你的，死了这条心吧！你带给她的伤害还少吗你扪心自问！”
    接着房间里陷入沉默，安静得仿佛所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过了很久，张青莲才出来，情绪显然平复了许多。她猝不及防见到站在门口不远的施渺，顿了顿，“...渺渺，回来啦。”
    “饿了吧，我煮了糖醋鱼，快洗洗手准备吃饭。”
    饭桌上，张青莲时不时给她夹菜，絮絮叨叨：“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施渺却有点食不下咽，尤其是半焦半嫩的糖醋鱼，甜腻中又泛着苦。
    她的目光忍不住瞥向一旁息屏的手机，“......是他吗？”语气轻松的好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张青莲瞬间明白施渺说的‘他’是谁，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嗯。”她点点头，眉头无意识皱紧，“你爸爸他...说想见你一面。”
    施岭华前些年对施渺不闻不顾，如今倒是突然转了性子。自家女儿在世的时候，张青莲就不喜欢这个女婿，更别说......
    “姥姥，以后不用理他。”
    “我不会见他的，从前不见，今后也一样。”
    施渺脸上毫无表情，十分平静，如同在说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您慢慢吃。”
    赶在施渺进屋前，张青莲倏地开口，“渺渺，今年咱们早些去看你妈妈，天气预报说后面几天都下大雨。”
    施渺顿住脚，卷翘的睫毛微乎其微地颤了一下，她轻声开口：“好。”
    -
    在去城郊墓园的途中，张青莲同司机大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两人都是自来熟体质，越聊越来劲。
    施渺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建筑物和行人急速后退，拖出模糊不清的长长影子，让她忽然想起一些老旧的、破碎的、深刻的记忆。
    这条路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遍，一遍比一遍更平静。
    车子开上了山路，司机说起他们要去的墓园，“听说这块地风水不好，前年翻修了，新的在平南那边，瞧你们每年都来，怎么不移个地方？”
    老一辈似乎都很迷信，但张青莲却笑了笑，笑容带了些无奈，“懒得折腾了。”
    谈话间已然到了墓园门口，张青莲早预先付了钱，包来回两趟，司机在原地等他们。
    守园的阿姨远远看见人，对着走在最前边的施渺招了招手，语气十分熟稔：“今年这么早来啦。”
    “嗯。”施渺抿唇点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说：“谢阿姨，这个给您。上次抽奖抽到的，姥姥用不上。”
    谢环低头瞥了眼，顿时笑开了花，“渺渺，还是你懂我。你妈妈的墓我经常看着的，没啥问题。不过上个月我看那里多了束花，不知道谁放的。”
    她补充道：“可能是有人放错了吧。”
    施渺没过多在意，跟她道别后，就往墓园内走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谢环才收回视线，盯了会儿手中的烟。
    这么好的烟，谁会拿来抽奖，分明是人家有心送的。
    ...
    空气里散发着一种树叶混着泥土的味道，微微泛着涩。
    施渺踩着落叶到了一块极其不显眼的墓碑前，她刚放下一束花，身后便传来低声的啜泣声。
    她指尖瞬地顿了下，随即站起身，挽住张青莲的手，嘴唇动了动：“姥姥......”她想说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东西堵着，一时发不了声。
    “没事没事。”
    老人摆摆手，上前一步，盯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年轻女人温柔笑着，脸颊的梨涡生动漂亮。
    恍然之间，她仿若还没有离开他们。
    “渺渺，你要不要跟妈妈说几句话？”张青莲问。
    施渺摇头，她已经在心里说完了。相信妈妈一定会听到的。
    返程的路上，不同于来时，气氛颇为沉重，司机大叔见状也不再多嘴。
    下了山，车渐渐驶向城中。
    阳光透过玻璃窗，斑驳的光影在施渺的眼里跳动。她看到一对母子，小孩手里举着一个棒棒糖，扬起的小脸满是幸福的笑容。
    她捏了下手指，突然出声：
    “叔叔，路边停一下车。”
    张青莲回头，问她：“怎么了？”
    “我有点晕车，想买瓶水。”
    司机大叔随即找了个临时位置泊车。
    施渺走入附近的一家超市，老板是个中年女人，正在看电视，有客人进来，只稍稍抬了下眼。
    超市的货物并不丰富，简单的柴米油盐和基础用品都陈列在相近的两个货架间。

 不辞春 第2节

    施渺站在最里面，被装满东西的钢架隐隐挡着。
    视野越来越模糊，有什么正从眼眶里奔涌而出。
    所有的悲伤似乎都是后知后觉的，可能在某个瞬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会像烟花一样猛地炸开，猝不及防又无法躲避。
    电视剧中高昂激动的声音仍在持续……
    忽然，超市门口的透明帘子被掀开，紧接着施渺听见一声低沉冷冽的轻嗤，尾调微扬，勾着一丝慵懒的散漫劲儿。
    “回去干什么？看老头子和那女人调/情？”
    “......”
    “行了，没事我挂了。”
    脚步声逐渐靠近，施渺急忙胡乱地擦了把脸，随手抓起一瓶水便往外走。
    她深吸了口气，“您好，结账。”
    老板娘正沉浸在古早虐恋中久久不能回神，闻言草草投来了个眼风，“两块。”
    施渺伸手去摸钱包，没摸到，才想起她把钱包落在车上了。
    “老板，我......”
    话还没说完，旁边蓦地出现了一只手，骨感修长，淡青色的血管被薄薄一层冷白皮肤包裹着，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虎口处的一颗小痣。
    “一起。”
    一包烟和一瓶柠檬苏打水被递了过来，和那瓶矿泉水挨着。
    施渺抬头，直直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月光下冒着雾气的寒潭，冰凉清透，引人深陷。
    面前的少年穿了一件灰色卫衣，脖子上挂着耳机，个子很高，清瘦但不羸弱。眉眼精致，鼻梁挺直，脸部线条干净利落，不笑时透着几分疏离。
    他很快移开视线，将一张崭新的百元钞票放在柜台上。
    这时，他的手机开始震动，少年淡淡垂眸，指尖按了下屏幕接起电话。过了会儿，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神色骤然变冷，没等老板娘找零便迈步走出了店门。
    “欸——小伙子！你的钱......”
    老板娘一转眼，那高高瘦瘦的男生已经不见人影。
    施渺回到车内的时候，情绪平复了许多。没有人察觉她的异样。
    “叮、叮、叮...”
    一旁的手机亮了屏，声音响个不停，班级群里有人发消息，连着发了好几条。
    施渺随意瞟了眼，目光捕捉到几个‘转学生’‘开学’‘换座位’的字眼。
    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戴上耳机，渐渐的，在纯正英腔的口语中阖眼浅眠。
    -
    梧江中学开学往往比其他学校早一两天，为了收收孩子们在假期玩嗨了的心。
    高一九班在三楼靠楼道的一侧，此时班里闹哄哄的。
    各科科代表在收寒假作业，和那些临时抱佛脚抄别人作业的同学斗智斗勇。
    施渺捂着肚子，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今早来教室的时候，她就有些不舒服，现在感觉越加强烈。
    施渺将手伸进桌洞，扯了几张纸，略一思索，她又抽了片卫生棉，然后拿着水杯出了教室。
    她先去了趟卫生间，果不其然，她生理期提前了一周。小腹如同被一块大石头狠狠压着，一阵接一阵的坠痛感袭来。
    三楼的开水房正在维修，如果要接热水得去二楼。
    施渺接完水上楼，发现楼道极其的安静。
    她下意识加快脚步，远远瞧见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外打电话，平常严肃的面容此刻挂着笑。
    一进门，施渺感觉九班的氛围变得略微奇妙。
    同桌沈纤纤是个蛮可爱的女生，脸圆圆的，有一对甜甜的酒窝。见施渺回来，激动地拉着她的手摇晃：“好帅好帅啊啊啊！！！”
    “...什么？”施渺张了张嘴，露出一点茫然的表情。
    “新同学啊！咱们班转来了个新同学，可帅了！”同桌压着声，指了指后面。
    施渺偏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靠后门的那排座位上坐了一个陌生男生，没穿校服，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半掩眉眼，侧脸轮廓锋利，肤色很白。
    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第02章
    一节课是英语课，老师是班主任唐芸，她素来不苟言笑，鼻梁架着副细框眼镜，严厉目光透过镜片直射向底下那群低声讲话不断骚动的学生。
    直接宣告坏消息：“这周开学考，我看了题，非常简单。跟寒假作业的难度大差不差，我相信对同学们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这话一出，教室瞬间响起一片哀嚎。
    很显然，唐芸认为的简单和他们想象的不在一个层次。
    沈纤纤咚的一声将头砸在桌上，嘴角向下撇，已然没了欣赏帅哥的心情，仰头看着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女生。
    她似乎总是如此，不能说面无表情，只是极少表露喜怒的情感，像是一个乖巧安静的洋娃娃。沈纤纤甚至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了，施渺也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哎，寒假我出国玩了，一点没做英语呜呜呜...渺渺，到时候能不能拜托你....”
    后面的话沈纤纤没说出口，但意思十分明显。
    周考并不严格，不需要换座位，相当于随堂考。尽管这样，她也不想考差了去班主任办公室抄写单词。
    施渺闻言看了看张纤纤，女生双手合掌，圆眼轻弯，瞳孔闪着希冀的亮光。
    她虽然清楚这个行为不对，应该立马拒绝，但她控制不住的点了下头，随即移开视线翻开了英语书。
    沈纤纤眼尖，自然瞄见了施渺的动作。
    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下课我请你吃零食！你想吃啥就拿什么，我跟你说，楼下小卖部有个饼干特别好吃，咱......”
    “沈纤纤！”一道含着愠怒的声音插入，“要不然这节课你上来讲，我看你挺乐意的。”
    话落，不知是谁的笑声没憋住，如同戳中某个笑点，其他人也开始笑。
    沈纤纤脸霎那间变得通红，抬手捂着脸，却不小心碰到桌沿的笔。施渺下意识伸手，及时抓住了顺势滑落的笔，指腹被笔尖划出一条蜿蜒的黑色印记。
    这时，她余光里瞥见一抹黑色。
    施渺抬眸，视线快速掠过最后一排。男生埋头趴在桌上，不知睡了还是没睡，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卓沿。
    或许是开学第一天，大家猛地回到上课的状态一时有些不适应，因此这节英语课更是如同加强版催眠剂一般令人困乏。
    铃声一响，班里倒下了三分之二的人。其中包括不久前说要去买零食的沈纤纤。
    她撑着仅剩的一点意志，“渺渺，我好困...咱们大课间再去小卖部吧。”
    施渺看着一秒入睡的同桌，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从书包里抽出片卫生巾，侧身小心翼翼经过睡觉的沈纤纤。
    上完厕所回来，便见唐芸去而复返，喊了声班长的名字。
    没人应，她恰巧碰到要进门的施渺，于是叫住她，“施渺，我等会有点急事，你带新同学去领下校服哈。顺便打印一份你的期末卷给他，下次课可能评讲试卷。”
    她交代完便风风火火离开了，丝毫没留反应的时间给施渺。
    “......”
    老师是不是忘了她的英语有多惨不忍睹，施渺不免生出些名为尴尬的情绪。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等班长回来，身后忽地响起一道男声，嗓音微低，带了点才睡醒的倦意。
    “走吧。”
    话毕，他率先一步跨出教室。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像是在等她。
    施渺一怔，抿了抿唇，跟了上去和他并排走着。
    领取校服的地方在隔壁教学楼的一楼。下楼的时候，施渺尽量贴着墙面走，但楼道间人多，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擦到身边男生的衣服。
    刚过拐角，迎面又跑来几个追逐打闹的人。眼见即将撞上，施渺的手臂忽然被拉了下，等她站稳，那只手快速地松开，只余一丝残留的温度。
    “谢谢。”
    “没事，你走前面吧。”男生把手插回兜里，漫不经心地道。
    施渺点头，走到了他前方，他们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初春的天依旧泛着阵阵的凉，像是冬天残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缕气息。
    冬季校服实际上是一件加了摇粒绒的薄外套，并不能御寒，因此大家会在里面套毛衣或卫衣。
    施渺裹紧脖子上的围巾，看了看就穿了件卫衣的男生。
    心想，穿这么薄，他不怕冷的么。
    到达地方，老师递来一个本子，言简意赅：“填一下这张表。”
    “除了姓名班级，身高体重也要填。”
    施渺看见他提笔在姓名那栏写了‘周以词’三个字，字迹稍显飘逸，笔锋勾着些劲，但又不会太浮夸。
    “周以词对吧，男生校服尺寸只有最大号的了，你先穿着，等后面到了合适的尺寸，我再通知你。”
    “好，谢谢。”
    取完校服，两人踩着上课铃声回教室。
    这节课是语文课，老师让大家自己预习。施渺和周以词一进门，齐刷刷的目光抬了起来，有人开始低声讲话。
    语文老师是位高挑年轻的女人，脾气温和，早从唐芸那里知道班里来了个转学生，于是她把自己的书给周以词，“你先用着这本书吧。”
    施渺坐回座位，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沈纤纤惊讶的眼神，一脸淡然地拿出语文书。
    沈纤纤可沉不住气，睁着双大眼睛，嘴巴微张，忍不住问她：“渺渺，你认识新同学啊？”
    施渺摇头，轻声道：“不认识。”

 不辞春 第3节

    她说完停顿了会儿，然后向沈纤纤简单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
    “好吧。”女生似乎有些失望，把桌上的书立起挡在面前，继续悄声跟她说：“听说周以词是从京都转学到梧江的，京都那么好的教育资源你说他为啥转到咱这小地方啊？”
    她旁若无人地感慨：“难道真像小说里描述的一样，家庭碎裂？受了伤？......”
    沈纤纤不愧是脑补第一人，瞬间将各种可能性想了个遍。
    施渺突然记起那天在超市的时候，周以词临走前接的那通电话。
    哦对了，自己忘了还他两块钱。
    -
    下午放学，沈纤纤热情邀请施渺去校外吃关东煮。
    “开在书店旁边那个巷子里，除了关东煮，鸡蛋饼也很好吃！”
    “谢谢，我就不去了。我的作业还没有做完。”施渺笑笑，面带歉意。
    沈纤纤撇了撇嘴，似乎意料到了这个结果，“那好吧。”
    话音刚落，后门传来一道清甜女声：“纤纤，愣着干嘛，快走啦！”
    门边站了个长发女生，长相艳丽，唇红齿白，长相极具冲击感。施渺认识她，她叫宋薇，高一开学的时候，作为新生代表在全校面前发言，谈吐大方，自信又漂亮。
    “来了！”沈纤纤拿上书包，回头跟施渺挥了挥手，“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
    施渺慢吞吞收拾着东西，离开时，教室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起身，低头看了眼凳子。
    幸好，没沾上血迹。
    她背上书包，把灯关了便出了教室。
    放学高峰期，公交车站挤满了人。但施渺一眼看见了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周以词低垂着头，肩膀挂了个黑色书包，戴着耳机立在人群中央，过于特别的气质吸引了周围不少女生的视线。
    他对此仿佛一无所知，单手摆弄着手机，偶尔抬眸看一眼停下的车。
    施渺等的那辆公交车几乎最后才来，站台的人走了大半。她余光里见周以词迈开腿，和她一同上了车。
    “诶——同学，有零钱吗？”
    司机叔叔嗓门极大，直话直说：“不找零的哈，你要不跟别人借点零钱。”
    他眼尖瞟见后方一个穿校服的女生，问她，“同学，你们一个学校的吗？”
    施渺意识到对方叫的是自己，顶着男生看过来的视线，沉默地点了点头，随之上前投了两枚硬币，帮周以词一起付了。
    车内的座位坐满了，施渺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抓住扶手站稳。
    “谢谢。”
    男生走过来，一边向她道谢一边把那一百元随意塞进书包侧边的口袋里。
    “我暂时没有零钱，等我换了还给你。”
    施渺闻言抿唇看了眼他，说：“不用。”
    她补充道：“你上次替我给了钱。”
    公交车摇摇晃晃，路灯透过车窗照进的光打在两人脸上，像攀爬跳跃的火焰。周以词微微挑了挑眉，投来一个不解的眼神。
    施渺静默了会儿，提醒：“开学前，超市。”
    “......”
    过了几秒，周以词像才想起了似的，缓缓启唇：“原来是你。”
    车子骤然停下，又是一拨人上了车。
    空间顿时变得拥挤，施渺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下，踉跄着往前一扑，差点撞进周以词怀里，好在她紧急关头刹住了脚。
    头顶忽地响起少年低沉清冽的嗓音，像贴着耳朵灌入，敛着几分淡淡冷意，“别挤。”
    施渺抬眸，对上了周以词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紧抿唇，脸色并不好看，他的书包不知何时滑落，悬在臂弯处，要掉不掉的。
    她甚至觉得，下一秒周以词就要喊停车了。
    但他没有，他索性一只手提着书包，一只手撑着旁边的座位椅，这个姿势宛若将施渺包围了一样。可事实上，两人中间还可以容纳一个人。
    一路无声，直至周以词突然开口：“你到哪一站下车？”
    施渺踮起脚看了看路线图，猛地发现，她没听到提示音，导致车子早过了她平常下的那个站台。
    “...下一站。”施渺面不改色地说。
    到了站，施渺下车。
    正思考着走哪条路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一看，是周以词。
    “你......”
    刚说了一个字，一辆纯黑低调的车陡然停在眼前，车窗紧闭，完全看不见车内的人。
    咔嗒——
    车门打开，先映入施渺眼帘的是一只酒红色细高跟，衬得皮肤如牛奶般光滑白腻。紧接着，一个裹着大衣的女人走出来，肤白似雪，红唇娇艳，脸上戴了副黑色墨镜，扑面而来的奢侈高贵感。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咬字清晰。
    “阿词，你女朋友？”
    第03章
    施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
    张青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响，按亮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在学校做了会儿作业。”
    施渺撂下书包，直奔卫生间。
    半晌，她才出来，脸色苍白，手捂着肚子。
    张青莲见状，忙起身问：“渺渺，怎么了？”语气里掺杂担忧。
    施渺没力气说话，疼得开始冒冷汗，缓缓摇了摇头。
    本来刚刚还好好的，就在她快到家门口时，腹部倏地一阵绞痛，像是有人拿着把电钻在里面疯狂搅动一样。
    张青莲随即反应过来，让她先进房间躺着，自己则去厨房熬了碗中药。
    大概是早产儿的缘故，施渺从小身体便不大好，生病恢复得往往比别人慢两倍，每个月来例假的时候，也难受得不行。
    施渺晕晕沉沉，强撑着微末的意识接过姥姥手里的中药，闷头一口喝了。
    ......好苦。
    她闭闭眼，侧着身子蜷缩成一团，这样似乎能缓解一点疼痛。
    渐渐地，施渺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视野一片漆黑。她摸索着开了床边的暖灯，看了看时间。
    11：07
    眼前的数字如同炮弹一般在脑中轰的一声炸响，她急忙翻身下床，今天还要上课呢。
    房门忽地被轻轻敲了两下，明亮的光顺着缝隙涌入。
    张青莲见施渺醒了，立即说：“渺渺，你快继续休息会儿，我早上跟你班主任打电话请了一天的假。”
    话落，她又出去。半分钟后，施渺看到姥姥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那双手关节粗大，皮肤苍老松弛，却很温暖。
    “饿坏了吧，昨天都没吃晚饭。”
    施渺不由眼眶一热，喉咙干涩，赶紧埋头喝了口粥。小腹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痛感顿时减弱了许多。
    吃完饭，她早已没了睡意，于是随便找了本书看。
    没过多久，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微微震动，施渺拿起瞟了眼，是沈纤纤发来的两条q.q消息。
    上一条是两小时之前：
    纤纤不是芊芊：渺渺，你请假啦？
    接着是一秒前刚发的：
    纤纤不是芊芊：渺渺，老李布置了作业，让我们尽快做了明天要评讲。我没看到你的练习册，你是不是带回家了，我把他勾的题发给你吧>0<
    纤纤不是芊芊：【图片】
    老李全名李钟德，是六班的数学老师，为人幽默，极受同学们喜欢。但布置作业的时候喜欢下套，不按常理出牌，为的就是防止有人课上不认真听。
    施渺动了动指尖，回复她：
    【谢谢。】
    沈纤纤像是守在手机旁，秒回：【渺渺你没事吧！？】
    她连着弹了好几个消息，字里行间是对施渺的关心。
    施渺和她聊了会儿，说自己没事，明天就能去学校。
    -
    隔日，清风习习，阳光冲淡了下雨后的潮湿，空气混合着花草香。
    体育课是在早上，施渺因为身体不舒服待在教室自习。
    她一转头，便看见楼下操场稀稀拉拉跑步的那群人，体育老师在旁边吹着口哨为他们鼓气。但很显然，大家好似霜打的茄子，蔫儿巴拉懒懒散散的，跑一下停一下。
    施渺在队伍中间看见了周以词，他校服里套了件白色卫衣，跑得不紧不慢，十分悠闲，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身旁的男生跟他说了什么，周以词偏过头，唇角淡淡扯了下，像是在笑。
    下课铃响没多久，沈纤纤就回来了，在她之后进门的是周以词以及另一个男生。
    她手中拿着瓶饮料，瓶身在冒冷气。

 不辞春 第4节

    “热死了！”
    沈纤纤脱下外套搭在椅子上，一手拧开瓶盖喝了大半水。
    她忽地凑近施渺，一眼看清她在做什么时，惊得下巴差点脱臼，忍不住爆了个脏字，“渺渺，你不会快写完了吧？！”
    上节语文课，老师布置了整整十篇摘抄，够她写一周了。结果上了体育课回来，同桌已经进度百分百了。
    施渺没看她，笔一直不停地动，却回：“还差几句。”
    沈纤纤崩溃了，“体育课多棒的摸鱼机会，你还不用下去跑步，随便做啥都好啊。看看小说，听听歌...”
    她是逮住一点能水的课就绝对不学习的人，很难理解学霸的脑回路，光看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文字她都晕字了！
    施渺写完关上摘抄本，抬眼，清清泠泠的眸子看向沈纤纤，转移了话题，说：“你找到你的英语期末卷子了吗？等会儿唐老师应该要评讲。”
    “......”沈纤纤呆愣了一秒，继而开始翻找桌洞，“完了，不在了！”
    “渺渺，可以借一下你的吗？我去复印一份。”
    施渺顿了下，点点头，把卷子给她。
    沈纤纤快速道了谢，便冲向门口，却在后排停了下来。
    一个寸头男生叫住了她，正是周以词的同桌。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男生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
    几分钟后，沈纤纤回到教室，将施渺的那张试卷还给她。
    “渺渺，给。谢谢了啊。”
    施渺接过，低声说了句‘没事’。
    英语课上，评讲前唐芸不出意料地检查了每个人是否有试卷。
    沈纤纤松了口气，对施渺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幸亏有你！”
    中午放学，大家一窝蜂地冲往食堂。施渺坐着没动，在做课堂笔记。沈纤纤刚站起身，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渺渺，你去食堂吃饭吗？”片刻，她出声道。
    施渺点了点头，她打算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再去。
    “我跟你一起吧，薇薇说她有点事。”
    “...好。”
    两人到食堂的时候，排队的人依旧很多。
    施渺打了两菜一汤，相比沈纤纤碗中的糖醋小排和鸡腿显得十分朴素。沈纤纤忍不住哭唧唧叫：“呜呜呜呜终于发现我这么胖的原因了！和你比起来，我的食量简直不像个女生。”
    施渺抿抿唇，试着安慰她：“你不胖，而且说明你胃口比较好。”
    “噗呲——”
    沈纤纤被她逗笑，险些呛了口水，夹了几块排骨给她，“你也尝尝，食堂的糖醋小排超级绝！”
    忽地，一道爽朗男声插入：
    “嗨，沈纤纤，你们旁边没人坐吧？”
    施渺下意识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指骨分明的手，青筋蜿蜒至冷白手腕，那里扣着枚黑色腕表。
    她听见沈纤纤的声音：“没有。”
    然后，身旁坐下了一人，与另一个男生不同，他话极少。
    “你好啊，同学。我记得你是咱班的。”
    施渺安静吃着饭，闻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己说话。
    沈纤纤立马抢话，语气含着轻讽：“许大少爷一学期来学校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数得清，还能记住班里同学？”
    许柯笑：“那可不，本少记性好着呢。”
    “对了，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吃饭？”
    “打球去了，阿词不喜欢人太多。”
    施渺听着他们拌嘴，渐渐弄明白，许柯是周以词的同桌，上个学期经常请假，前几天回的学校。
    许柯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他很会活跃气氛，时不时找话题，周以词偶尔会点头或附和他。
    饭后，四人消食去了小卖部，许柯大方地请每人喝了瓶水。
    沈纤纤笑着开许柯玩笑：“多谢许大少爷请咱们平民喝饮料，当然如果再来一包辣条就更好啦！”
    “想要自己去拿。”
    许柯挥了挥手，招呼施渺：“同学，你也不用客气，辣条零食随便选！”
    施渺只挑了瓶常温苏打水。
    “诶，你们两怎么都喝苏打水，没啥味道啊。”
    许柯看施渺和周以词拿了同一瓶水，摇了摇头，一脸你们品味不行的样子，转眼瞥见沈纤纤手里的旺仔牛奶，摇头的弧度变更大了。
    施渺扭开瓶盖，浅浅喝了口，并不像许柯说的那样没有味道，她反而品出了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像周以词身上的味道，干净清冽。
    她没想到，那天竟是这个月最后一次见到周以词。
    沈纤纤与许柯的关系更好一些，从他口中知道周以词请假了，至于多久回来，他倒不清楚。
    学校开始建新的图书馆，原本的图书馆太小了，藏书种类也非常少。
    渐渐地，班里传出一个流言，说新修的楼是周以词爸爸投资的。
    沈纤纤对此没有丝毫怀疑，“听许柯说，周以词有一件卫衣全球仅一件，好像是加拿大某位知名设计师的作品，砸钱都买不到。”
    施渺专心算着题，听她继续说：“他爸爸常年居福布斯全球富豪榜前十，有钱有权，不过关于他妈妈的报道极其的少。”
    “我猜，他妈妈应该是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豪门贵女！”
    施渺顿了顿，墨水戳进白纸，染了一小团黑色污渍。
    她突然想起，和周以词一同下车那天遇见的女人，她虽然戴着墨镜，可挡不住她浑身外放的明艳气质，不像困在牢笼的菟丝花，倒像展翅高飞的漂亮大雁。
    -
    月考如期而至。
    而在月考前一天，周以词回校了。
    许柯高兴极了，“说真的，兄弟我没你不行，那群人打球真他妈菜！下午放学，咱们约一下？”
    周以词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说：“看情况。”
    许柯笑嘻嘻的，“行。”
    打球要有什么，要有气氛选手啊！
    因此，在周以词点头同意不久，许柯赶紧找到沈纤纤，和她商量：“你放学有空没？来看咱们打球呗。多叫几个女孩子，至少得跟你嗓门一样大吧。”
    沈纤纤简直想锤爆他的头，咬牙切齿：“你想死是不是！”
    他跳起来躲开她的暴力肘击，笑得欠扁：“开玩笑开玩笑！”
    沈纤纤是在倒数第二节 语文课后问施渺的：“渺渺，今天放学，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看许柯他们打球？就在操场。”
    施渺摇了摇头，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啊纤纤，我还没复习完。”
    “没关系。”
    最后一节课结束，许柯的大嗓门传遍整间教室：“同学们学习别太累啦！适当劳逸结合，可以到操场观看我们打球赛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机会目睹咱们词哥的腹肌呦！”
    沈纤纤翻了个白眼，“骚包。”
    这个方法确实效果显著，施渺再抬头时，班上的人寥寥无几。
    她又重新做了张数学卷子，等改完错题的时候，只剩她一个人了。
    施渺揉揉酸涩的眼周，收拾书包关灯锁门。
    出校门会经过操场，一阵欢呼声顺着微风灌入她的耳朵。
    操场上，两队人正以比分三比二的局势僵持着。
    施渺驻足，目光跟随着他们。她很快看见了周以词，少年在一群人中十分亮眼，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套一件无袖球衣，依旧是灰色薄卫衣，裹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的，施渺移动脚步。
    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观众席。
    良久，没人注意到她。可当施渺低头看时间的瞬间，她有种自己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耳畔的尖叫声统统消失。
    再然后，鼻腔内仿佛有滚烫的液体流出来，她的手背全是红色的血迹，沾染了衣裤。尖锐的耳鸣吵得她脑袋生疼，好晕，视线逐渐模糊，黑点频繁闪烁。
    闭眼的前一秒，施渺似乎瞄见了一抹灰色。
    第04章
    施渺是被一束强烈的白光刺醒的。
    她一睁眼，入目的便是医务室里的纯白色天花板，鼻间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醒了？”
    一个脑袋探过来，是许柯。他轻皱的眉头展开，松了口气，说：“你总算醒了。”
    施渺眼皮仍有些沉重，撑着床想坐起来，似乎拉扯到了神经，头一下痛得她又重新躺回去。
    她抬手，指尖刚碰到太阳穴，便被许柯按住了胳膊，他急道：“别摸别摸，缠着纱布呢。”
    “施渺，对不起啊。都怪我们没注意，害你受伤，实在抱歉。”他揉了把少得可怜的头发，面带懊悔。
    当时，球不受控制的飞出去，当看清那个方向站着人的时候，他的心脏一瞬间就像悬空了似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以词，顷刻之间，男生已经冲向观席台。
    施渺闭了下眼，缓了缓这阵头晕的劲儿，嘴巴微张，想说什么。
    这时，医务室的门被敲响。周以词走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沈纤纤和宋薇。
    沈纤纤快步跑到病床边，满脸担心，“渺渺，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刚你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
    施渺弯弯唇，勉强扯了个笑，“没事了。”

 不辞春 第5节

    接着，她的视线越过沈纤纤的肩对上了同样也盯着自己的周以词，他额前的碎发微湿，一双黑眸看不出情绪。
    一道女声蓦地响起：
    “让一让，别全围在这儿。”
    来人是个年轻医生，穿着件白大褂，胸前口袋扣着一只笔。她检查了遍施渺头上的伤口，然后从一旁拿了干净的纱布，给她换上新的药。
    并嘱咐：“近期内伤口不要碰水，饮食以清淡为主。”
    好在与球场距离远，篮球只擦破了她的表层皮肤，没有留下太严重的伤。
    临走前，医生拿了一大袋的药，递给施渺，交代她：“外敷和内服药记得一起用，恢复效果会更好一点。”
    “谢谢。”施渺接过，动了动唇。
    医生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指了下她侧后方，实话说：“那位穿卫衣的同学帮你付过钱了哦。”
    穿卫衣......
    施渺不由瞥了眼周以词，他又帮了自己。
    一行人出了校门，许柯看着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女生，凑到周以词旁边，咬牙切齿：“都怪张程那孙子，他妈的使诈！他摆明了冲你来的。”
    如今回想，篮球原本该砸周以词身上。
    “气死了，看老子下次不弄他！”他愤愤道。
    周以词一言不发，仿佛对此不甚在意。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许柯见状默默噤了声。
    他接通电话，对面说了什么，他静默了几秒，回：“嗯，稍等。”
    此刻，天色早已昏暗，空中挂着轮雾蒙蒙的月亮，朦胧模糊，像是晕开的颜料。
    施渺看了看空旷的站台，这么晚坐公交车是不可能了。
    沈纤纤和宋薇顺路，因此两人正好一道坐宋薇家的车回去。许柯则是和人约了去网吧打游戏，他走时没忘记关心施渺：“你怎么回家啊？”
    “打车。”
    “她跟我一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空气好像停滞了一瞬。
    施渺愣了愣，听见许柯在问周以词：“你家司机来接你？”
    “嗯。”
    “那行，你送施渺同学回家，朋友催我了。”
    说完他边后退着跑边朝他们挥手，大声喊：“拜拜。”
    一上车，施渺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味，应该是某种香水，味道很好闻。
    车内陷入沉默，她稍显局促，两只手交叠放在膝上，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肌肉都有些酸麻。
    施渺动动手，偏过半张脸望向窗外，却在反光的玻璃窗上看到一旁阖眼浅眠的人。
    男生微微仰着头，下颚线条清晰，窗外的灯光折射进来，在他漂亮的侧脸上形成了明暗交错的斑驳光影，如同老电影中的男主角，神秘中又带着莫名的吸引力。
    她私心的希望这段路更长一点，哪怕就几分钟。
    至于原因是什么，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敢。
    可路程再远，始终有到达尽头的那一刻。
    “叔叔，麻烦在前面丽丽超市停车，谢谢。”施渺低声对司机说。
    她尽量控制着音量，但周以词一下睁开了眼，声音带了点哑，“到了？”
    “嗯。”施渺点头，同他对视了几秒，恍惚间，她似乎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今天，谢谢你。药费多少，我给你吧。”
    他抿抿唇，盯着她，目光在白色纱布上停留了一会儿，忽地指了指他的头，答非所问：“还疼吗？”
    “不疼了。”
    “嗯。钱不用还我，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你。”
    车缓慢停下，门锁啪的一声弹开。
    “...再见。”
    “再见。”
    施渺下了车，手指紧紧攥着塑料袋子，直到车子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才转身进了另一个巷口。
    -
    月考成绩一出，班长杜明宇便把排名表张贴在教室前排。
    早自习下课，一伙人围过去看。
    沈纤纤赶在铃声打响的前一秒跑回了座位，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渺渺，你猜我这次考了多少？”
    没等施渺开口，她等不及似的自问自答：“全班30名！比期末考上升了十名！！！”
    “老爸答应我了，只要进步下个月零花钱翻两倍！”
    施渺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笑了笑，“恭喜。”
    “对了。”沈纤纤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块皮肤印着一团黑色字迹，“我也抄了遍你的每科分数，渺渺你太厉害了！”
    总排名在全班第五名，年级第二十六名。
    施渺却没说话，秀气的眉轻轻拧着，无意识地咬了下唇，这是她不太开心的表现。
    英语考砸了，满分150，她只得了93分，踩在及格边缘。
    沈纤纤还想说什么，可唐芸已经站上讲台，凌厉的视线如激光一般扫射全场，她立马闭紧了嘴，没来得及注意施渺的反应。
    “想必同学们都知道成绩了，我想说一句，一次月考代表不了什么，不管是考好了或是考差了，不要满足现状，也不要急于否定。重要的不是结果，是这个过程中收获的东西。”
    “接下来我会发大家的卷子，叫到名字的同学上台领取试卷。”
    施渺一拿到卷子，仔仔细细翻看了一遍。主要问题集中在听力和写作，阅读部分相对错得少一点。
    当天放学，施渺被唐芸喊去了办公室。
    “施渺，我瞟了眼你的分数，发现你有些偏科，其他学科像数学、生物你基本考得不错，但就是英语......”
    她忽然停顿了下，嘴角扬起了抹微妙的弧度，故意开玩笑：“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教课方式呀，不然怎么唯独英语拖了你后腿。”
    施渺一怔，忙摇摇头，“不是，是我的问题。”
    她也不明白，明明英语花的时间更长，却偏偏提不上去。
    唐芸收敛了笑，言归正传：“英语这门学科，除了背大量单词，还得多做题培养手感。”
    “你有空做一做这套题，做完了拿着它来找我。”她从右手边那一沓资料中抽出了一套试卷。
    动作间一张薄薄的纸掉在了地上，恰巧正面对着施渺。
    她蹲下身，指尖还没碰到纸，她就一眼看见了第一排的名字——周以词。
    白底黑字，格外清晰。
    年级第一，遥遥领先第二名，直接拉了二十分的差距。
    施渺顿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捡起来，似乎在意料之中，她并没有过多惊讶。
    离开教师办公室，她往楼上走，到二楼拐角处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听见一道含羞带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前面的话听不清楚。
    从施渺的角度看，一个女生背对着她，而男生被彻底挡住了。
    “......我，我喜、喜欢你。”
    “你能......”
    施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撞上表白现场了，于是后退了一小步，打算走另一边楼梯。
    她刚转身，一道熟悉清冷的嗓音便传至她的耳侧。
    男生语气毫无波澜，甚至平淡到近乎残忍：
    “抱歉，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
    月考结束的第二天，唐芸宣布要调整下座位，让双方在学习上能够互补的坐在一起。
    施渺新同桌名叫叶凌，整日埋头狂刷数学题。她同样偏科严重，英语考了接近满分，数学却无法直视，及格线都没达到。
    巧的是，周以词依旧和许柯坐在一起，并且这次被调到了施渺的后面一排，两人斜对着，她稍稍一偏头，余光就能看见他。
    沈纤纤则到中间第三排去了，同桌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模样周正，性格腼腆。她的性格无论在哪里都颇受欢迎，没过几天，已经跟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尽管如此，下课的时候她还是会来找施渺玩。
    “沈纤纤，你又霸占我位置！我可要收费了啊，给你友情价，包月一百怎么样？”
    许柯不知从哪儿冒出站在她身后，满头大汗，臂弯抱着球，嘴角上扬，一脸欠打的表情，“考虑考虑？”
    “你抢钱呢！”沈纤纤受不了他这狗样，翻了个白眼，气冲冲走了。
    在许柯开口说话的那一瞬，施渺注意到站在一侧的周以词，他脱了校服，里面只穿了件白色短t，劲瘦的小臂线条流畅，青筋微微鼓起，覆着一层细碎薄汗，显得很...性感。
    “施渺同学，上课了。”
    许柯看着对面发呆的女生，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提醒道。
    闻言，施渺立即回神，脸上少见地带了一丝慌乱，‘哦’了声转过身，结果不小心绊到了脚，幸好她及时撑住了桌子。
    目睹了全程的许柯十分想笑，腮帮子都憋痛了，撞了下同桌的肩膀，压着声说：“看不出来啊，施渺同学还蛮可爱，你瞧她刚才的表情没，像极了受惊的小动物，有趣死了哈哈哈哈。”
    话音一落，正往身上套校服的男生掀起眼皮，视线扫了眼侧前方，女生单薄的脊背挺得很直，后颈那片白净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轻弯了下唇。
    “嗯，确实。”
    第05章
    春分之后，梧江连着下了好几日的雨，空气中裹挟着潮湿又刺骨的水汽。
    因室内外有温差，早晨的玻璃窗上总是覆着一层白雾。这天施渺闹钟坏了，起晚了点，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窗上的字不免一愣。

 不辞春 第6节

    直至身后有人出声：
    “施渺同学，杵这儿干嘛呢？”
    顺着她的视线似乎发现了什么，男生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用调侃的语气对他侧边的人说：“呦呵，想不到竟有这么别具一格的表白方式。阿词，你要不然从了算了。”
    然后，她听见了另一道清晰声线，冷冷的，带着一惯的漫不经心。
    “你挡我路了。”
    许柯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样子，笑着跟前方的施渺搭话：“阿词是不是特冷血，所以说千万别喜欢上他。”
    虽然知道他在开玩笑，但那一瞬施渺的心跳仿佛快了一两秒，呼吸也紊乱了几分。
    早自习还没结束，玻璃窗已然恢复如初，窗面干干净净。
    那句表白慢慢随着雾气挥发而消失。
    下课铃一响，许柯骤然出声：“我草，你把它们扔了干什么？”
    周以词在清理桌洞，里边除了书外全是一些情书零食，他看都没看一眼，闻言抬眸，“你要？”
    “那倒不是。”许柯指指其中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扔垃圾桶太浪费了吧！”
    最后那盒巧克力到了许柯手里，他秉持着好东西一起分享的原则，拍了下正埋头做题的施渺，问她：“吃不吃巧克力？”
    施渺抿抿唇，刚想拒绝，他直接伸长手不由分说地将东西放她桌上，“来，你和叶凌的，别谢我啊，要谢就谢阿词吧。”
    施渺没有出声，她余光瞥见周以词朝垃圾桶扔了什么东西，他侧过身往回走时，她看清了边角冒出的一抹粉色。
    仿佛刹那间失去了色彩，变得黯淡。
    她突然想起了许柯说的那句‘千万别喜欢他’，可是，喜欢没有预告，降临之前，是悄无声息的。
    -
    周五最后一节的语文课临时换成了数学课，李钟德踏进教室的时候，全班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彻底接受现实，心死了。
    老李看了眼台下一个二个毫无活力的同学，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今天我们就不上新课了，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话落，同学们肉眼可见的精神振奋起来。
    已经有人大着胆子喊：“看电影看电影！”
    “许柯同学，想看什么电影，放学咱们交流一下？”老李伸手抬抬眼镜，笑眯眯地盯着刚刚发言的男生，似乎真打算考虑考虑。
    对上他略含深意的笑，许柯脖子一缩，陡然感觉到一股凉意，忙摆手说：“不看了不看了，交流还是免了吧。”
    一阵玩闹过后，老李进入主题。
    “等会儿我发套卷子下来，大家前后两桌组队，二十五分钟内把选择题做完，我会抽每个小组里的一个同学问一道题，答对了的组这周就没有家庭作业。”
    闻言，大家坐不住了，教室里的声音瞬间升高。
    “草，我们组全学渣啊！”
    “老师，可以放弃吗？我觉得我们组不用参与了，老老实实回家写作业得了。”
    ......
    施渺接过前面传来的卷子，简单扫了下大致的题，难度不低，比起月考，增加了不止一点。
    时间一到，老李敲敲黑板，叫大家分组讨论。
    施渺刚想再检查一遍，许柯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诶，你们做完了没？”
    叶凌先转了身，蹙着眉心，明显不太开心，“还差两道。”
    “come on come on，一起讨论，老李头在瞟咱们呢。”
    施渺也转过去，面对着许柯，余光却无法控制地瞄了眼他旁边的男生。
    “咱们组就靠你们三了啊，我乖乖躺平就行了。”许柯嬉皮笑脸地道。
    李钟德适时提醒了下，时间紧迫，别光顾着聊天！
    叶凌摊开自己的试卷，直截了当地问：“这题谁算出来了么？”
    她手指着倒数第二道选择题，周围空白的地方被她用铅笔写满了草稿。
    施渺侧目，视线从叶凌的卷子移到周以词的卷子上，发现男生的卷面非常干净，只有最后道题其中一个选项旁画了一条杠。
    她身体偏了偏，稍微靠近了些叶凌，接着随便扯了张白纸，写对应的解题步骤。边写边抬眸观察同桌的神情，一旦她表现不理解，便停下解释一番。
    渐渐地，施渺忘记前面还有人。
    所以在一阵柠檬味的淡香袭来的瞬间，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如同卡顿的老旧磁带，大脑忽然停止运转。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映入眼帘，虎口的痣浅得像一滴褐色墨渍，指尖点着纸上她写的一行公式。
    “这里错了。”男生嗓音压低了些。
    “根据基本初等函数的单调性可知，函数在此区间内是增函数，那......”
    施渺手中的笔不知什么时候被周以词拿走，他将错了的步骤划掉，一笔一画重新改正。他的字很好看，似乎特意练过，笔锋锐利。
    他一讲完，掀起眼皮看了看施渺，“懂了么？”
    她刚想开口，叶凌却早她一步出声：“懂了！谢谢你。”
    “没事。”周以词淡淡回道。
    距离下课仅剩十分钟，老李用黑板刷拍拍桌子，“准备准备，随机抽问！”
    施渺转身前，一只笔被递了过来，“你的笔。”
    “...谢谢。”
    她握住笔，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的温度穿透了皮肤渗入血液。
    没过多久，施渺听见了她的名字。
    “施渺同学，请你说一下第11道选择题的答案呢？”
    “选a。”
    “嗯。”老李点点头，用眼神鼓励她，“怎么做出来的？”
    施渺在脑中迅速过了遍解题思路，然后适当缩减了多余的步骤。
    等她回答完毕，老李眼底带笑，丝毫不吝啬夸赞：“不错，思路清晰，找准了另一种方法。”
    当天放学，许柯兴奋极了，终于不用在周日晚赶作业了。
    “走，咱们去吃烧烤，我请客。”
    话落，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阿词，你是不是不吃辣。”
    “不然换一个，校外巷子里那家海鲜馆咋样？”
    周以词起身，言简意赅：“不了，我有点事。”
    许柯的视线移向两位女生。
    叶凌表示不行，要去上补习班。施渺也摇摇头，她得早些回家帮姥姥弄电话卡。
    最后，几人各走各路。
    一到家，施渺检查了下张青莲的手机，才发现欠费了，老年机只能去营业厅缴费，她揣了钱便急忙出门了。
    拐过三条街，成堆的店铺逐渐显现，这边是闹市区，比较繁华，她很快找到了一家仍开着门的手机营业厅。
    从店内出来的时候，天色暗了些许，周遭却异常明亮，霓虹灯的彩光落在她瞳孔里，像随风摇摆的小小火焰。
    施渺极少到这儿玩，此刻似乎受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影响，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挪动。
    广场中央的水池边围了一圈人，一道婉转悦耳的琴音自那传开，间或掺杂着起起伏伏的尖叫和鼓掌声。
    人潮拥挤，施渺一个不注意，便被推到了最前面，脚趾泛疼，刚刚不知是谁踩了她一脚。耳畔琴声更加清晰，她望过去，视野中是一个背着吉他的男生，脚边搁了一个箱子，他微垂着头，额前稍长的碎发挡住了眼睛，下半张脸瘦削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仿佛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安静地弹着琴，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一切。
    人来人往，不见他为之动容。
    一首曲子结束，有人走上前，朝那个破旧的小箱子扔了几枚硬币。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男生仍旧低着头，嘴唇紧紧抿着。
    行动快于脑子，等施渺反应过来时，她已然站到了男生面前。大概是停留的时间较长，男生偏了偏脸，瞟了眼一旁呆愣的女生。
    被人这么盯着，施渺头皮瞬地绷紧，她咬牙，一股脑掏出兜里的钱，看也没看就弯腰放进了箱子。
    折成了五角星的纸币，躺在零零散散的硬币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施渺发誓，下次碰见这种再给钱她就是狗！
    一想到姥姥吃穿用度十分节俭，平常生病都舍不得去医院，而她竟然还乱花钱，心脏宛若被一层层的透明薄膜包裹缠绕，闷闷的，喘不过气。
    她眉眼耷拉着，模样无精打采，殊不知身后有人悄悄尾随着她。
    直至施渺注意到路灯下的影子不对，那一刻，她的心跳猛地加快，手心甚至开始冒冷汗，脑海中闪现各种谋杀拐卖少女事件的新闻。
    她后悔了，不该抄近道的。
    附近是座即将拆掉的废弃大楼，空气静默得只听的见一点风声，昏黄的光忽明忽暗，氛围恐怖又阴森。
    施渺用力掐着手心，试图让自己冷静冷静。
    然而不属于她的脚步声正慢慢靠近，杂乱无序，不止一个人。
    施渺把手伸入外套口袋，指尖颤抖地按着手机，尽量保持理智，前方有家便利店，他们不敢拿她怎么样的。
    “啊......!”
    她猝不及防被人拽了下，须臾，施渺后背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她忍不住闷哼了声。忽地，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唇，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柠檬香混着淡淡烟味蹿入鼻翼。
    头顶传来很轻的气音，“别出声。”
    第06章
    施渺愣了下，继而缓慢地点了点头。
    嘴唇上的触感消失，那股紧紧包围她的气息也像被撕开了道口渐渐向四周流窜，与空气融为一体。
    她转头一看，便闯入一双清透黑亮的眸中。

 不辞春 第7节

    周以词微垂着眼，昏黄的灯光笼罩在他半边脸上，仿佛割出了一条模糊的明暗分隔线。他抬起手，食指轻挨唇瓣，示意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施渺再次点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停在离他们不足几米的地方，施渺咬咬唇，心跳复又加剧。
    “人呢？”
    “奇怪，明明刚还在这儿。”
    “哥，咱们要继续找吗？”
    “找你妈呀！等着她报警抓咱们啊？！”
    “撤了！”
    这片区域出了名的流氓聚集地，时常有人遇上抢劫，运气好的只被拿走钱，不好的劫财取命。
    施渺后知后觉，要不是周以词，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他是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呢。
    直至完全听不到一丁点声响，周以词才开口：“你没事吧？”
    施渺心神仍有些不稳定，她默了一秒，摇头，“刚刚......谢谢你。”她没问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也许，他是路过。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
    话说了一半，施渺便见男生迈开步，停在巷子口等她，他背光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一刻，她闭上了嘴。
    途中，周以词接了个电话。
    “嗯。”
    “你们先回去。”
    施渺留意着身边的人，看他收了手机，说：“前面就是我家，很近，我一个人可以的。”
    周以词闻言望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是条小巷子，低矮的路灯一闪一闪，仿佛下一秒将要熄灭。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犹豫了两秒，启唇：“到你家楼下，我再走。”
    “......”
    脚底的石板路坑坑洼洼，空气里掺杂着各种垃圾废品的馊味。施渺揪着衣摆，指甲快把那一小片布料扣出个洞，她走了这段路无数遍，从没觉得如此漫长过。
    借着微弱的光，她用余光瞥见周以词不染一尘的白鞋上沾了几滴泥点，宛如一张被墨渍浸透的白纸，硬生生破坏了美感。
    施渺突然想起，之前沈纤纤说的话，周以词家世显赫，出身不凡。此时，他在这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而她和他，当是天差地别。
    她蓦地顿住脚，男生留意到，偏过头，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喵......”
    周以词：？
    施渺愣了，“不是我。”
    随后，两人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体型很小，靠脖子处的毛发光秃秃的，应该被什么大型动物咬了，伤口已经结痂。
    “喵~”
    它的眼睛是蓝色的，在暗夜中如莹莹宝石。
    周以词低头，看着小猫把头凑近女生的手掌心，乖乖等她摸，“它似乎很喜欢你。”
    施渺一边顺毛一边从兜里拿出一根火腿肠，轻声说：“一般我放学回家会到这儿喂它一点吃的，但今天我没来得及。”
    小猫饿坏了飞速吃完，甚至忍不住舔了几下施渺的手指。
    “不要舔...”
    周以词的手机骤然震动了起来，他摁亮屏幕，点进消息，只扫了眼，便叫了声蹲在地上的女生，“施渺。”
    施渺仰头，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唇角弯弯，“嗯？”
    原来她有梨涡。
    一瞬间，周以词大脑突兀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施渺见男生盯着自己的脸，顿时敛去了最后一丝笑。她抿着唇，乱糟糟地想，是不是脸上有脏东西。
    他忽地开口：“我现在有点事。”
    “你——”
    “不用管我，你快忙你的事去吧。” 施渺赶紧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语毕，身后乍然传来一道男声，“施渺？”
    两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源头，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提着黑色袋子站在垃圾桶旁边，周以词对他并不眼熟，于是收回视线，对施渺说：“我走了。”
    他打了辆车，坐上车时，透过玻璃窗他看见施渺和那个男生并肩步入同一栋楼。
    ......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裴斯言问她。
    施渺把给姥姥充话费的事告诉他，省略了她返程的遭遇。
    “难怪我没见到你喂猫。”
    “对了，刚刚那人谁呀？”
    施渺：“同学。”
    裴斯言想了想，“你们班转学生？”
    他说完，施渺顿了顿，偏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猜的。”
    施渺不再说话，对于他如何猜到的仿佛丝毫不感兴趣。
    二人在五楼楼梯间分别。
    施渺一进门便发觉屋内极其安静，她喊了声姥姥，却无人回应。
    接着她敲了敲张青莲的房门，过了几秒，她轻轻拧开门把手，瞟见床上鼓起人形的被子，瞬地松了口气。
    回了卧室，洗漱完毕临睡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
    施渺一看，是班群消息。
    许柯拉了个人进群，有人问他是谁。
    许柯大帅哥：@zyc 周以词。
    杜明宇：欢迎欢迎【鼓掌.jpg】
    沈纤纤：哇撒！欢迎加入九班大家庭~
    ......
    九班建了两个班群，一个有老师在里面，而另一个全是同学，平常交流八卦日常。
    施渺点了下许柯艾特的那串英文字母，随即跳出来一个过分简洁的□□主页界面。
    他的头像是只拉布拉多，她动了动手指，放大图片。
    镜头中，狗狗乖巧趴在草坪上，两耳垂着，注视着侧前方，而照片右下角露出了半节冷白修长的手，正攥着绳子。
    不知看了多久，施渺开始犯困，睡意猛然袭来，她无意识地松手，恍惚间她似乎戳到了屏幕。
    -
    一眨眼，已过了快半个学期。
    近日天气颇好，拂面而来的风都裹着阳光的暖意。
    周三，物理老师身体抱恙，经协调，换成了体育课。
    这个通知一下，全班沸燃。
    跑步的时候，大家格外兴奋，如飞出笼子里的鸟，狠狠呼吸新鲜的空气。
    施渺捋了把黏在额头的刘海，气息逐渐不稳，一不小心吸了口冷风进喉咙，感觉心脏像被扯着般一阵阵泛疼。
    “渺渺，你要不要去歇会儿？”沈纤纤看她脸都白了。
    “没事，还有一圈。”
    施渺打算坚持跑完，她觉得自己身体条件太差了，再不锻炼以后怎么照顾姥姥。
    结束跑步，接下来就是自由活动。
    沈纤纤想打羽毛球，和几个女生去器材室拿了拍子和球。
    施渺则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待着，渐而渐之，她无聊到低头细数地上的蚂蚁。
    她想，不然偷偷遛回教室得了。
    行动尚未付诸实践，眼前的光便暗了几分。
    “渺渺，打羽毛球吗？”
    沈纤纤比她稍矮一些，微微仰着头，冲她扬起一抹笑，“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施渺嘴唇翕合，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点了点头。
    羽毛球场隔壁是篮球场，一群男生急速运球，传球，投篮。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坚硬刺耳，时不时混着几近穿透耳膜的吼叫声。
    “阿词，这儿！”
    “李既冬，愣着干什么，你他妈传球啊！”
    ......
    “这风吹着他们不冷呀？”沈纤纤忽地感叹道。
    施渺的目光在某个白色身影停顿了一秒，转而收回视线，不置一词。
    离下课只剩十分钟时，几个女生一同去归还羽毛球。

 不辞春 第8节

    “欸，你们听说了没，周以词爸爸要结婚了。”其中一位女生陡然压低声线道。
    “京都那边的媒体大做文章，说他是私生子来着。”
    “真的吗，难怪从没见周以词妈妈露过面。啧啧啧...豪门可真乱啊。”
    “不仅如此——”
    “集合了。”沈纤纤倏地开口，打断了女生的话。
    随即跨步往前走了，留她们两两相望。
    “她咋了？”
    “你不知道吗，她......”声音变得模糊，人慢慢走远。
    施渺落后一步，心里想着事。
    “嘿！”
    她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施渺回头，对上一双冷清眉眼，瞳仁似乎闪着明亮的光。
    “施渺同学，是我叫你的耶，你别光看阿词啊。”
    许柯故作深意一笑，“你不会也喜欢——”
    施渺抿唇，心跳很快，仿佛将从嗓子眼蹦出来，她扯了抹略显僵硬的笑，有些欲盖弥彰，“不是，我没注意...”
    “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
    说完，他朝周以词的方向投去个眼神，“看吧，你的魅力对咱施渺同学不管用。”
    周以词懒的理他，捏了捏肩颈，视线转到前方不远的女生身上。
    她一头齐肩短发被绑在了脑后，露出一张白净的鹅蛋脸，两颊微微泛红，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让他想起了小时候停在院子里的那只漂亮蝴蝶。
    脆弱又坚韧。
    “那边的同学，快集合了！”老师吹了声口哨。
    施渺一进队伍，身旁的沈纤纤就拉了下她的手，“渺渺，对不起呀，我以为你跟在我后面。”
    施渺缓缓抽回手，摇了摇头，说：“没事。”
    ......
    随着放学铃声一响，许柯出声：“阿词，李既冬喊咱们一起打游戏，走吗？”
    “不了，你们去吧。”
    “行。”
    最近，周以词似乎很忙，放学后一律不参与娱乐活动。他不说，许柯自然不问。
    校门外有家书店，老板是个年轻女人，施渺常常光顾她的生意，因此一回生二回熟，两人撞了个眼缘。
    老板：“你要的这本书已经卖完了，进货的话都得等下个月啦。”
    看着女生一脸失望的神情，她一时动摇，撕了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
    “诺，他家应该有，不过在条街，挺远的。”
    施渺瞬地眼睛一亮，接过便利贴，记了遍地址，对老板笑了笑：“谢谢您。”
    “不用谢，别提——”
    话说了一半，她抬头一看，小妹妹跑蛮快呀。
    施渺按着地址，穿了几条弯弯绕绕的街，找着了那家书店。
    她走了进去，店面不大，书的种类却比别的地方多得多。
    书架后有人探出头，施渺看到了一个气质儒雅的男人，笑得温柔，“同学，买小说还是资料书？”
    “教辅书。”
    施渺将写有书名的纸条递给他，结果连带着便利贴也送了过去。
    男人盯着粉色便利贴，眉毛一挑，“谁写的？”
    “我们学校外的书店老板。”
    “梧江中学?”
    施渺对于他一下猜准感到惊讶，但仍回他：“嗯。”
    “你等我会儿。”
    大概五分钟，老板抱着一沓书出来。书的表面覆着一层薄灰，他用帕子细细擦干净，然后放在柜台上。
    “一共一百，少你二十，你就付八十吧。”
    “谢谢。”
    踏出书店，施渺往左边走，准备坐公交车回家。
    经过一家饭店，她忽地听见两道争吵声。
    男声......十分耳熟。
    施渺骤然停住脚步，视线移向声源。
    第07章
    一张漂亮侧脸映入眼帘，骨相极佳，放人群中定是最惊艳的那一个。
    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隐隐带着些不耐烦。
    他面前站着个年轻女人，气质极为突出，一身小香风套裙，脚踩白色高跟鞋，微卷长发被风吹散了些，挡住了一小半边脸，看不真切。
    突然，女人低头从包里摸出手机，用手快速滑动了一下，接着将手机贴近耳朵。
    施渺正要抬脚离开时，男生毫无预兆地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到了一起。
    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的错愕，稍纵即逝。
    施渺见周以词转身跟女人说了句话，然后便迈步朝她走了过来。
    “需要帮忙吗？”
    少年的嗓音如清澈泉水，缓缓流淌进她耳蜗。
    施渺一时怔愣，还未开口他已经把那几本厚书全揽在他手中。
    重量一下减轻，施渺才发觉小臂全年无休·每日更新加企·鹅裙把14巴乙6九63微微泛酸，突如其来的麻意沿着筋脉寸寸蔓延。
    她张张嘴，最终吐出了干巴巴的一句：“谢谢。”
    “不客气。”周以词淡淡启唇，半垂着眼皮，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摁了两下。
    施渺揉着手臂的肌肉，不由悄悄抬眸，目光却倏地凝滞在他的侧颈，那里有一块浅粉色的椭圆形疤痕，几乎与冷白肤色融合，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走哪儿？”
    侧上方蓦然传来道声音，瞬地斩断施渺愈渐拉长的思绪。
    周以词换了只手抱书，侧过脸，弧度极小地低了低头，正看着她。
    施渺眨眨眼，装作自然地挪开视线，伸手指了下右边的马路。
    隔着鲜少的人流，公交车站台的轮廓十分清晰。
    不久，一辆白色奔驰放慢速度跟在他们身后，车内的人按了声喇叭，副驾驶的车窗被摇了下来，“阿词。”
    女声响起的瞬间，施渺看了过去。
    驾驶座上的女人生了副极其明艳精致的相貌，像是经女娲操手的完美作品，每个线条都勾勒得恰到好处。
    这张经常出现在大屏幕中的脸，在现实里更加令人惊叹。
    她和周以词的眉眼之间，隐隐有些相似。
    周以词仍直往前走，女人不依不饶：“我送你们。”
    “......”
    她意识到周以词单纯不想理人，于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一旁略显安静的女生身上。
    女孩儿看起来很乖，一张小脸素净青涩，却无形中藏着一丝坚韧倔强，莫名让蓝语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小姑娘，你是阿词同班同学吗？”
    蓝语弯唇浅笑：“我还没见阿词这么热心帮同学呢，想必你们关系肯定——”
    “蓝语。”
    周以词陡然停住脚步，截断了她的话，无奈道：“你不忙么？”
    绿灯一亮，车辆变得密集，后边的车子不耐烦地按着喇叭。蓝语的手机要巧不巧地振动了一下，她瞟了一眼来人消息，经纪人严麓在找她。
    “行了，你早些回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话落，她便启动车子，驶入车流。
    ......
    到了公交站台，没等一会儿，199路车缓缓开来。
    施渺抬手想去接周以词手里的书，结果他径直跨进车内，并把两人的钱一起付了。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紧接着周以词在她身旁坐下。
    半晌，一只手伸了过来。
    “听歌吗？”
    他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她甚至能感受到微冷的气息拂过脸颊。
    施渺心头狂跳，握了握垂在一边的手，又松开，才去接他手里的耳机。
    周以词似乎很累，闭眼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像尊静止的雕像。

 不辞春 第9节

    施渺慢慢戴上耳机，播放的是一首英文歌。
    “shine bright like a diamond
    shine bright like a diamond
    find light in the beautiful sea
    i choose to be happy......”
    歌声乍停，她等了许久，耳里只有呼呼作响的风以及吵闹的杂音。
    施渺下意识转头，却差点撞上身侧的人，男生歪着头，和她的距离逐渐拉近，一张冷冷清清的脸朝着她这方。
    睡着了的周以词显得人畜无害，比平时柔和了些，他的睫毛很长，也很密，在他眼下投了道淡淡的阴影。
    他忽地动了动，脑袋彻底放在施渺肩上。
    施渺抿抿唇，呼吸猛然一滞，半边身体彷如被凝固了似的。
    随之而来的是心脏毫无节律的跳动，她轻轻转头，面向窗外。
    幸好，风能掩盖一切声音。
    -
    期末考试临近在即，唐芸提了一嘴高二分班的事。
    沈纤纤特意来找施渺，想知道她选文科还是理科，不等施渺回答，她自顾自地道：“我的成绩，只有选文了，哎......”
    她低低叹了声，然后问：“渺渺，你呢？”
    施渺认真想了下，回复她：“理科。”
    综合看，她的理科成绩较文科成绩更胜一筹，何况，她本身喜欢理科多一点。
    “好吧，那我们以后就不在一个班了呜呜呜呜...”
    沈纤纤哭丧着一张脸，熊抱住施渺。
    “喂喂喂，搞拉拉去别地儿，别站这挡路啊！”
    施渺扒拉沈纤纤的手有一瞬的停顿，回过头，便见许柯吊儿郎当地转着球，笑着盯着她们，他旁边的人也抬起了眸。
    两个男生才打完球，额发微湿，混身散发着热气。
    施渺脸一热，想说什么，沈纤纤已经怒怼上去了：“许柯，没人告诉你，你这张嘴很、欠、扁、吗！”
    许柯懒洋洋的，扣了扣耳朵，“不好意思啊，辜负你的期望了，大家喜欢我还来不及呢。”话落，他侧目，“对吧，阿词。”
    周以词没开口，一言不发地进了教室。
    许柯：“......”
    兄弟，好歹给我个面子啊！！！
    沈纤纤哼笑了一声，为他的厚脸皮感到无语。
    “对了，下学期分班，你继续待在九班？”
    九班不出意外是理科班。
    许柯点头：“应该吧。”
    “那...周以词呢？”
    闻言，施渺和许柯都看向她。
    许柯挑眉，意味不明道：“你这不废话么。”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沈纤纤及时扬起抹笑，语气轻松，“我随便问问呗，怎么，你吃醋啊。”
    “有病。”
    许柯无语，扔下两个字，抱着球走了。
    施渺回去的时候，许柯正趴在桌面睡觉，而周以词的座位上没人。
    上课铃声打响的那一秒，她才听见椅子拉动的声音，很轻。
    李钟德喜欢让他们在前半节课做题，后半节课当场评讲。
    这次发下来的是一套模拟试卷，只有选择填空题，施渺花了十二分钟做完，最后再检查了一遍。
    叶凌总会吃惊于她的速度，盯着她的卷面，“施渺，你是魔鬼吧！火箭都没你快。”
    施渺笑笑，没说话。
    一下课，李钟德站前门口叫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包括施渺，“你们等会儿挨个来我办公室。”
    叶凌暗自揣测：“不会是老李发现我抄你作业了吧。”
    她就抄了一次，还是迫不得已的那种。
    施渺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说：“如果发现了，叫的应该不是我。”
    叶凌点点头，过了会儿，又感觉有哪里不对。
    数学办公室。
    李钟德拿着一份名单在看，偶尔端起手边的茶喝，时不时叹口气。
    “怎么了老李，学生成绩不理想？”
    “倒也不是。”李钟德揉揉眉心，语气带着惋惜，“九班有个好苗子，我单独找他谈话，建议他参加今年的数学竞赛，他拒绝得明明白白，态度挺诚恳，但骨子里藏着一股倔性。”
    “害，现在的孩子都叛逆嘞。你越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越跟你对着干。”
    李钟德摇摇头，不欲多说。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清脆的三声。
    “李老师。”
    李钟德抬头，看见门口的施渺，招招手，“进来。”
    他开门见山道：“今天找你们，主要是想说个事，关于今年的数学竞赛。”
    ......
    施渺离开前，老李另外补充了一句。
    “终赛地点在京都，车费是学校包哈，不用担心。”
    “好的，谢谢老师。”
    施渺走出办公室，迎面吹来一阵微风，空气中瞬地融入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
    园丁在不远处修剪着花草，她不由站定看了几分钟，最后施渺伴着铃声跨进教室，周以词的座位空着，跟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的书包不在了。
    后面几天，她都不曾看见周以词。
    施渺装作随意地向许柯打听。
    “哦，他走了。”
    “...他走了？”施渺愕然，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在打游戏的许柯分心瞟了她一眼，“对啊，他回京都了。”
    “估计下学期才见得到人。”
    -
    期末考当天下了场雨，施渺忘了带伞，回家时全身基本被淋透了。
    张青莲心疼极了，怪施渺怎么不给自己打个电话，又急促催她：“快去洗个热水澡。”
    她刚洗完，她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施渺穿好衣服，吹了头发，才想起手机，顺手按亮屏幕，就见弹出了一个好友验证通过的q.q消息。
    等看清名字，她睫毛颤了颤，差点握不稳手机。
    朦胧的雾气中，施渺用沾着水珠的手指点进了聊天框。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白色的拉布拉多映入眼帘，像对着她笑。
    zyc：【施渺？】
    第08章
    施渺心跳登时漏了半拍，指尖悬空在页面上方。
    很快，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zyc:【抱歉，现在才看到。】
    屏幕被水迹遮挡，他的那段话变得模糊不清。
    施渺扯了张纸巾，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渺渺，洗完了么？”
    大概是长时间没听见水声，张青莲不免有些担心她。
    门‘啪’地一下打开，热腾腾的水汽喷涌而出，紧随着一股风咻地蹿过。
    张青莲一回伸，哪里还见施渺的影子。
    “渺渺，我煮了饺子——”
    话没说完，施渺便迅速回应道：“姥姥，我不饿，你先吃吧。”
    把卧室门掩上，她才拿起手机，盯着聊天页面看了一会儿。
    施渺记得自己没主动加周以词好友，所以只能是她不小心按到了什么。
    她慢慢打出一句话，看了看，删掉，重来，最后摁下发送。
    猫猫不吃菜：【嗯。】
    是不是太严肃了，她心想。
    施渺刚准备继续发条消息过去，就见周以词的q.q下线了。

 不辞春 第10节

    她突然想问，今天期末考试，他为什么没来。
    数学卷倒数第二题，他会做吗。
    外边的雨依旧在下，势如破竹，雨珠滴滴哒哒地砸在窗上，形成了一条条蜿蜒交错的痕迹，仿若伸向黑暗的触手。
    雨夜总是显得沉寂又诡异。
    施渺感觉她被人抱着，那人的怀里十分温暖。她的嗓音极低，压着隐隐怒气：“我跟你说，没门！咱们家啥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我把话撂这儿了啊，施——”
    “嘭！”
    “啊！”
    电光火石之间，惊恐的尖叫声充斥着耳膜，剧痛猛地袭来，施渺脑袋歪在了一边，瞳孔里倒映着漫天火光，仿佛一只冲破地面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所有生物。
    眼皮渐渐沉重，施渺再也撑不下去，彻底陷入黑暗。
    ......
    “叮铃铃...叮...”
    昨晚窗帘没拉，阳光大片大片地洒进房间，空气中都是悬浮的絮状颗粒。
    一只细白的手从被窝里探出，关了闹钟。
    施渺睁眼，揉了揉微微泛疼的太阳穴，指尖触碰到了一点潮湿。她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两眼无意识放空，好像仍未脱离那场万分真实的梦。
    直至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施渺拿过手机，上面显示着几条消息，均属于同一串电话号码。
    【渺渺，你最近还好吗？】
    【渺渺，是我对不起你。】
    【接电话好不好。】
    【爸爸想你了。】
    ......
    像处理垃圾一般，施渺淡定地将消息全部删除，最后把号码拉入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她闭了闭眼，翻身下床洗漱。
    张青莲有在早晨去公园打太极的习惯，一贯见不着她人。施渺刚从卫生间出来，便看到老人家提着袋东西进门。
    “姥姥，你手里拿的什么呀？”
    张青莲换了拖鞋，把东西搁在桌上，回她：“我在附近诊所买的药。”
    施渺一听，急了：“姥姥，你哪里不舒服——”
    张青莲挥挥手，截断她的话，“瞧你一惊一乍的，就是一个小感冒。”
    她走进厨房，端出了一大碗饺子，叫正在扒开袋子查看的施渺，“渺渺，帮我把锅旁边的小碗拿过来，里头装了佐料，小心别洒了。”
    施渺低头应了声，放下药瓶，松了一口气，这些确实是治疗普通小感冒的药。
    -
    “小施，今天整理一下新进的货就可以下班了哈。”
    “好的，于姐。”
    被叫于姐的女人再次嘱咐了一遍其他注意事项，便转身离开了。
    店内只剩施渺一人，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拿了本子去清点货物。
    她如今在这家便利店做暑假临时工，负责收银和简单的清点进货，老板娘姓于，平时虽然看起来凶，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晚上9点。
    施渺锁好店门，背着书包往家走。
    天完全黑了，空中的月亮像披了层发光的薄纱，漂亮到近乎失真。
    夏夜的风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施渺加快脚步。巷子里的路灯不知何时坏掉了，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那只藏在草丛的小猫。
    “喵喵...”
    施渺轻轻叫了声，掏出一小包鱼干，喂到它嘴边。
    小猫凑近舔了舔，然后撇开头，一脸不感兴趣的模样。
    施渺：？
    怎么回事，难不成口味变挑了。
    她把小鱼干放地上，摸摸小猫的脑袋，低声说：“喵喵，不要挑食啊，你比隔壁大黄小了三四倍不止，打架都打不赢。”
    大黄是一楼黄奶奶家的猫，体型庞大，抱着费力极了。
    “施渺。”
    突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施渺回头，看到裴斯言站在她身后不远。
    “你才回来？”
    施渺颔首，“嗯。”
    裴斯言举起手电筒，瞬间将周围照亮，小猫躲入灌木丛，没一会儿便不见猫影了。
    “我刚刚倒垃圾，听到这边有动静。”
    两人一起上楼，裴斯言侧身跟施渺说话，倏地瞥见她手臂处的红痕，微微冒着血丝，因皮肤过白，衬得颜色对比鲜明。
    他一着急，下意识地去拉她的手。
    “你怎么受伤了？”
    施渺一愣，反应过来，立马抽出自己的手。
    她垂眸看了眼，淡淡道：“没事，可能是搬东西不小心弄的。”
    裴斯言了然：“你在兼职？”
    “嗯。”
    “你姥姥知道吗？”
    “不知道。”施渺没打断告诉张青莲。
    裴斯言闭着嘴，没说话。
    快要到施渺家的时候，他才出声：“我妈过几天生日，让我喊你和姥姥一起来家里吃顿饭。”
    “好。”
    -
    八月中旬，离开学仅剩半月。
    前两天沈纤纤给她发消息，说许柯准备办场生日会。
    纤纤不是芊芊：【渺渺，你去吗？】
    施渺刚想拒绝，一个群消息跳出来。
    许柯大帅哥：【22号我生日，大家有空的都来捧场哈！】
    许柯大帅哥：【先吃饭，然后去k歌，到时候还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许柯大帅哥：【千万别客气，带人就行了！】
    这话一落，底下不少人纷纷冒泡。
    杜明宇：+1
    李回：＋1
    沈纤纤：加我一个。
    ......
    过了会儿，许柯私戳施渺。
    许柯大帅哥：【施渺同学，你也来呗，咱们好歹也是前后桌了一个学期欸。】
    施渺手指动了动，半晌，回了他一个字。
    【好。】
    .....
    施渺在便利店的工作截止到八月二十号。
    这天仍然是平平无常的一日，天气闷燥，老旧电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吹的全是热风。
    客人不多，于是施渺翻开一本英语书，默背单词。
    忽地，响起一道手机铃声，自她的书包里传出。
    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来自京都。
    施渺顿了下，接通电话。
    “渺渺？”
    听见声音的一刹那，施渺便想挂掉电话。
    “别挂别挂!渺渺，别挂......”
    “有事？”施渺冷冷道。
    对面的语气略含拘谨：“渺渺，你...你在家吗？”
    “不在。”
    “吃饭了么。”
    施渺秀眉一皱，口吻带着不耐烦：“你究竟要说什么？”
    “爸爸就是、就是......想问你最近过得好吗？”

 不辞春 第11节

    “挺好。”
    “那、那......”
    男人的话断断续续，话筒里骤然出现另一道凌厉女声，“你不说我说！”
    施渺咬了咬下唇，几乎感觉不到疼似的，“我挂了。”
    “等等！”
    “渺渺，你...你妈妈——”
    “施岭华，你竟还敢提我妈妈。”施渺喉咙酸涩，很想笑，“果然，不该对你抱有期待。当你抛弃我妈妈的那天起，你就不配提她了！”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并拉黑了他。
    心情一瞬降至冰点，眼前的单词仿佛变为了施岭华的脸，施渺无缘由地生出了一股闷气，用力将书关上，扔进书包。
    “你好，结账。”
    来人嗓音清润，声调稍沉，同时略微耳熟，施渺动作一顿，蓦地抬起眸。
    男生身穿一件黑t，脖子上戴了条银质金属项链，朋克风十足，他头发剪短了些，更显几分少年气。
    他抬高手，放下两瓶水和一盒南京，腕骨处扣着枚机械手表，在白炽灯下仿佛反射出了一束眩晕的光。
    他似乎瘦了。
    下颚线条越发锋利，整个人消瘦了不止一点。
    施渺怔松片刻，接着转移视线，一脸淡然，把东西装入口袋，递给他，“25块。”
    周以词没接，转而拿了一包摆在收银台旁边的糖。
    他付完款，却把糖留了下来。
    “给你的。”
    周以词看着对面的女生，其实他从一进店便注意到了她。
    最初，他觉得施渺就像一只温顺的小动物，不悲不喜，乖巧听话。但刚才那一幕仿佛才是真正的她，有自己的情绪，如同浑身竖起汗毛露出爪牙的小猫。
    不知听谁说，糖会让人心情变好。
    施渺抿抿唇，张口：“...谢谢。”
    话刚落，门边的塑料挂帘响了一下。
    一个男生走了进来，一头红发张扬似火，戴了副墨镜，全身都是夸张艳丽的装饰，极其吸人眼球。
    “阿词，你买烟买到月球上去了？”
    他从周以词手中拿过烟，抽了一根衔嘴里，懒懒扫了眼施渺，眸光一亮，泛起一丝兴致，“哈喽美女，你叫什么名儿啊？”
    说着正要点燃烟，却被周以词夺走打火机，他表情冷淡，“出去抽。”
    “why？”
    男生不解，还想说什么，但一碰上周以词的目光，便慢慢噤了声，“行吧。”
    他侧头抛了个媚眼，对施渺笑着说：“下次见。”
    施渺：“......”
    周以词回到车里，顾之覃眨眨眼，不怀好意，打趣道：“你和那小美女认识？”
    他不免好奇：“你们什么关系？”
    第09章
    周以词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修长指间夹着一根烟，默不作声地望着窗外，一团白雾模糊了他的轮廓，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同学。”
    顾之覃在低头打游戏，本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冷不丁听到这回答，他分神了几秒，手机屏幕顿时一暗。
    耳机里传来队友的叫骂，他干脆关掉游戏界面，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然后抬眼，看向周以词。
    “以前怎么没见你对同学这么好呢。”顾之覃表情玩味，撩了撩头发，斜眼睇他，“敢情在你这儿还分等级对待啊。”
    周以词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吩咐前面的司机：“路边停车。”
    “你要买东西？”顾之覃问道，“不是——”
    “下车。”
    顾之覃瞪大眼睛：“？！”
    他一脸不可置信：“我哪儿惹到你了！”
    周以词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话太多了，聒噪。”
    顾之覃：“......”
    司机开门，绕到顾之覃的车位外，一副随时听候命令的做派。
    他其实已经汗流浃背了，尽管面上不显。两人都是不好惹的大人物，可他没办法，老板是周以词，这年头为了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他心里默念，只期望之后顾小公子能下手轻点。
    顾之覃无语，没让人请他下去，怒气冲冲摔上门，指着他咬牙说：“周以词，你这个样子谁受得了你！我真想——”
    话还未说完，眼前车甩了他一身尾气。
    操！
    顾之覃简直想咆哮，被气得脖子通红。
    很好，周以词依旧和小时候别无两样，脾气差得要命！
    他恨恨骂了几声，接着去摸手机，兜内却空空荡荡。
    顾之覃愣了两三秒，脑海飘过无数只羊驼，忽地转身，发泄怒火一般，使劲踹向一旁的石墩。
    脚踝后知后觉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他瞬间炸了，将某人的祖宗全问候了遍。
    就在这时，一道软糯女声乍然响起。
    “你、你好。”
    -
    施渺有个上了锁的小木盒，一直放在衣柜中。她打开它，把一撂钱搁在里边，将要关上的时候，她瞟见了一条细金链。
    那是妈妈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她拿起来，指腹碰到了一处凹陷，她定睛看了看，发现是两个英文字母。
    “z、y。”
    她下意识的念出口，有些疑惑，她妈妈叫梁玉，理应是ly，难不成刻错了。
    施渺没过于在意，将链子重新放回原位。
    晚上，施渺洗完澡。
    一进房间看见姥姥正抱着她的换下的衣服，另只手捏着一包眼熟的糖。
    “渺渺，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糖呀。”张青莲虽然觉得奇怪，也没多问，只说：“少吃点这东西，楼下邓阿姨的小孩儿吃糖吃到上医院了咧！”
    她摇摇头，语气唏嘘：“拔了四五颗牙，脸都肿成包子似的。”
    施渺拿过糖，点头，乖乖‘嗯’了声。
    “姥姥，您去休息吧，我来洗衣服。”
    夏天的水不像冬天那样冷，甚至是温热的，施渺洗得快，晾了衣服便回了卧室。
    她坐在书桌前看了会儿书，想了想，拿出糖，撕开包装，糖纸透着彩光，五颜六色，很是漂亮，她吃了一颗。
    甜味顺着舌尖慢慢蔓延至整个口腔，有些齁。
    因此得出结论，不好吃。
    周以词为什么要买糖给自己呢，她对他而言大概是一个不熟的同学。她丝毫不敢往其他地方想，他一向待人礼貌，也许是教养所致。
    施渺起身倒了杯水，冲散嘴里那股子甜味。
    -
    许柯生日当天，一行人吃了饭直奔ktv。
    他订了间大包，酒水饮料小吃俱全。
    彩色灯光氛围感十足，许柯率先点了首生日歌，开始摇头晃脑地唱，不少人跟着他吼，气氛逐渐嗨起来。
    施渺坐在包厢偏角落的位置，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碎花裙，黑发如瀑布般披在脑后，耳边别了一个星星发夹。
    “渺渺，坐着干嘛，去点歌呀。”
    沈纤纤迎面走来，她穿一件小吊带搭黑色短裙，四肢纤细，头发扎成几根辫子，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和平时的她相差不大，但感觉变不一样了。
    好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频频望向这方。
    施渺也愣了愣，她没见过这样的沈纤纤。
    沈纤纤拍拍她的肩，笑着说：“怎么发呆了？”
    “你很好看。”
    施渺倏地开口，语气认识，倒是把沈纤纤脸弄红了，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她亲昵地挽着施渺的手，“走，咱们去选歌。”
    施渺不太习惯和人亲近，一时不自在，挣了挣手，没用，索性放弃了。
    沈纤纤点了超多歌，最后问施渺：“渺渺，你会唱粤语歌吗？”
    施渺摇头，坦白道：“我唱歌不行。”
    她五音不全，调子能跑到银河去，更别说粤语了。
    “你们两选好没，我要加一首。”许柯忽地立在两人身后。
    沈纤纤让出地方，许柯一看，“呦，没想到你挺会唱啊。”

 不辞春 第12节

    “那可不！”
    沈纤纤扬着下巴，拉着施渺朝人热闹的一边走。
    “纤纤，你今天真靓！”
    “瞧我们城哥，偷偷瞄了你好几眼。”
    “纤纤，你暑假去了哪儿玩？”
    “哇塞，好好看！你用什么拍的照片，好清晰！”
    “这台相机蛮贵，我都舍不得花钱买呜呜呜。”
    ......
    周遭的声音此起彼伏，沈纤纤处于话题中心，大方同人闲聊。
    施渺则安静听着他们说话，时不时被许柯颇为难评的歌声吸引注意力，看来这里面没有他喜欢的女孩子。
    桌上摆放着几杯饮料，颜色漂亮，散着一股清香。
    施渺觉得有点口渴，伸手拿了离她近的一杯，她低头闻了闻，随即浅尝了一口。
    清凉的口感，丝丝苦涩，但被甜味掩盖了一大半。施渺忍不住越喝越多，喝到全身开始微微发热。
    施渺察觉出不对劲，她应该喝错了，这是酒，浓度怕是不低。
    沈纤纤正跟人聊得火热，没注意她的异样。
    施渺抿抿唇，悄悄离场，尽量稳着步子，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了洗手间。
    她撑着洗手台，看向镜子中脸颊泛红的女生。
    “真笨，连酒都喝不出来。”她自言自语道。
    施渺缓了会儿，打开水龙头，用掌心接水狂扑在脸上，冷意刺激着神经，她渐渐不那么晕沉，清醒了几分。
    她按着原路返回包间，还未推门，便被一只手轻轻拽住。
    “施渺。”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侧方传来，与此同时，淡淡的柠檬味蹿入鼻间。
    施渺侧头，看清白炽光下的少年，那一刻，热气蓦地从脚底蔓延四肢，她怀疑自己醉得更厉害了。
    她张张嘴，动了动手指，目光不由瞥向他扣着她的手。
    周以词见状，力道减轻，松开了她，掀起眼皮望了下门牌号。
    “走错了。”
    施渺闻言瞟了眼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包间号对不上。”男生言简意赅道。
    施渺愕然抬头，随即她后退了一步，果真不是许柯订的那间包厢。
    “在205。”
    许柯早给周以词发了包间号，叫他直接上去。他刚走到半路，便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步子不稳，小脸白里透红，一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跨进包厢，众人齐刷刷转头，视线牢牢钉在他们身上。
    应该说，都盯着门口的男生。
    他恰好处于明暗交界线中，仿佛一半淌在明亮的光里，一半即将被暗色吞噬。
    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t黑裤，碎发堪堪遮住眉峰，仅仅这么一站，气质丝毫不比当下的流量明星差。
    许柯听见动静，忙把话筒甩给另一个人，上前碰了碰周以词的肩，笑道：“不愧是兄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周以词递给他一个礼品袋，唇角浅勾，“生日快乐。”
    “不是说了不用带礼物的嘛！”
    话虽这样说，但许柯肉眼可见地笑容越加灿烂，情绪高涨，叫服务员拿了几瓶啤酒。
    “阿词，喝吗？”
    “不喝。”
    台上突然有人喊许柯，“柯儿，你的歌，唱不唱？”
    许柯摆摆手，正打算扬声回绝，周以词适时启唇：“不用管我，你去唱歌吧。”
    “行，那你随意。”
    “嗯。”
    周以词往沙发一靠，戴上耳机，低头摆弄手机，跟周遭吵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歌换了一首又一首。
    施渺莫名觉得口渴，而茶几只剩一些果酒，她不敢再喝。
    就在此刻，一瓶水被人推至她的面前。
    那只握着瓶身的手修长有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交错盘亘，虎口的痣如点睛之笔。
    她抬眸，撞进男生漆黑瞳孔，他眉眼慵倦，脸上晕着各种颜色的光，柔和了一些五官的锋利。
    “喝水会好一点。”
    “谢谢。”
    施渺和周以词隔了一个空位，几秒后，她听见他似笑非笑的嗓音传来：“你好像很喜欢说谢谢。”
    “......”
    那边许柯唱歌唱得嗓子冒烟，干脆提议道：“我们不如玩个游戏？”
    “好啊。”
    “玩什么？”
    沈纤纤举手，大声说：“转啤酒杯，指到谁，谁就接受惩罚。”
    女生纷纷同意，倒是男生略显不满：“这是变相的真心话大冒险吧！”
    “划拳怎么样？”
    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最终许柯定了一套游戏规则。
    每人手中会分到三张牌，点数最小的人接受惩罚。
    施渺不出意料地被沈纤纤拉入了战场，她根本没法拒绝，只祈祷自己运气别太霉。
    第一局，许柯输了。
    他摊开手，一脸生无可恋。
    “寿星，你第一次梦/遗是什么时候？”
    “操！”
    许柯差点跳起来，瞪着发问的男生：“你他妈能不能问点正常的问题！”
    “哈哈哈哈哈不回答也行，对出门见到的第一个女生说喜欢她，并讲一句情话。”
    许柯：“......”
    不如让他去死！
    他咬咬牙，“初一。”
    接着，周以词输了，他放下牌，“问吧。”
    很快，有人开了口。
    “你有喜欢的人吗？”
    第10章
    这话一落，全场静默了两三秒。
    施渺心头一跳，抿了抿唇，无意识侧目，瞥了眼坐在她斜前方的男生。
    周以词微垂着睫毛，脸上看不出情绪，语调稀松散漫：“没有。”
    回得不见半分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施渺心中悬着的巨石顿时悄然消失，令她无故松了口气。
    “沈纤纤，你问的这不废话么！咱们阿词清心寡欲，妥妥一纯情处/男。”许柯促狭一笑，在一旁插科打诨道。
    周以词移来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嘴唇轻碰，也笑：“去你的。”
    大家没吭声，虽然清楚许柯在开玩笑，但都不由自主地瞟向周以词，越发觉得，这张脸看着跟纯情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
    沈纤纤面容不带一丝尴尬，手撑着脸，大方浅笑：“好奇嘛。”
    “行了行了，我们继续。”许柯摩拳擦掌，誓要报仇。
    然而一轮游戏结束，他输得苦不堪言，嘴角抽搐：“是谁说的寿星当天运气肯定好到爆，怎的在我这里就反着来了。”
    一个男生笑着打哈哈，眉飞色舞道：“许哥，物极必反，得往好的方向想。”
    其他人附和：“是啊是啊。”
    相比许柯，施渺则幸运许多，没输过一次，她这么想着，唇一抿，翘起了一抹极浅的弧度，连她自己也未注意。
    “卧槽，我不会又是最小的吧！”
    许柯陡然大叫，探头转了一圈，视线定格在施渺桌前的三张牌上。
    随后他重重坐了回去，亮出手里的牌，浓眉舒展，“终于不是我了！”
    这一局，要接受惩罚的是施渺。
    施渺有一瞬的怔愣：“......”
    她抿抿唇，看了看自己的牌，从没觉得那三个数字这么讨厌过。

 不辞春 第13节

    “施渺...同学，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提问的是一个五官秀气的男生，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阳光潇洒。他摸着短刺的头发，问得很是坦然。
    “唷——”
    “你人怪好的嘞。”
    “林屿，就不顾咱许哥的死活对吧哈哈哈哈。”
    调侃声源源不断。
    男生叫林屿，他便是问许柯第一次梦/遗在什么时候的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许柯白眼一翻，懒得揭穿他。
    他偏头跟周以词吐槽，“这小子，绝对喜欢施渺，嘴可毒了他，手下留情显然是不安好心。”
    周以词没有搭话，一言不发，手指缓缓摩挲着玻璃杯，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眉梢却隐隐染上一些不耐烦。
    许柯蓦地噤了声，心想估计是他太吵了。
    而施渺此刻也顿了顿，无奈回道：“看书，写作业。”其次大概是陪姥姥看每晚八点档的狗血爱情电视剧。
    语毕，空气安静了一秒，紧接着掀起一片笑声。
    约莫是不曾见有人这么热爱学习，一群人不理解的同时又觉得太搞笑了。
    “那同学，你怎么没考第一名啊。”
    “......”
    气氛骤然开始发生变化，开口的人似乎意识到他说错了什么，立马讪笑着找补道：“我、我不是——”
    “那你怎么还没学会说话？”
    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话语间藏着暗讽的意味。
    “啊？”
    男生反应慢了半拍，一时弄不清状况，周以词的下一句便紧随而至：“难道之前一直哑巴了。”
    语气中的鄙夷让人无处遁形。
    施渺一愣，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她抬眼看了看周以词，良久，才垂下眼睫。
    两段话联系在一起，男生算是懂周以词的意思了。
    敢情在变着法儿骂他。
    他一霎哽住，脸胀得血红，张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只好硬生生咽下这口闷气。毕竟是许柯组的局，忍着当给他一个面子。
    周以词身上那股我行我素的劲儿，许柯深有体会，细细琢磨，确实齐峰话问得忒不对味儿，情商全被狗吃了吧。
    他站起身，笑嘻嘻地打圆场：“齐峰，你喝了多少啊，瞅你脑袋都不灵光了。”
    “走走走，咱们歇歇，唱会儿歌。”
    这时，周以词放在桌上的手机‘嗡’的震动了一下。
    他扫了眼，接通电话。
    挂断后，许柯凑过来，“阿词，你要唱歌么？”
    “不了，我有点事，先走了。”
    许柯自然不强留，点点头，说：“行，路上小心。”
    “嗯。”
    周以词握着手机，大步朝门口迈去，忽地瞟见一抹白色，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
    施渺正四处寻找她的发夹，刚刚摸头发才发现它不在了。虽是个便宜的小物件，可她挺喜欢的。
    “施渺。”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回过头。
    “你在找这个？”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手心躺着一枚小小的星星发夹。
    施渺心中一喜，唇角下意识上扬，藏不住的高兴，“谢谢。”
    “不用。”
    周以词目光移到女生脸上，她梨涡很浅，笑起来莫名令人感觉舒服，像一株盛开的白色洋桔梗，清透干净。
    人走后，施渺将发夹揣进小包包里，害怕它再掉了。
    沈纤纤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旁，望着男生离开的背影，陡然出声：“渺渺，你和周以词关系熟吗？”
    施渺偏脸去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他对你蛮不一样的。”沈纤纤收回视线，殷红的唇弯着，眸光灵动，抛出一个让她防不胜防的问题：“你喜欢他么？”
    施渺心跳猛地一滞，强压着慌乱，抿了抿唇，说：“我——”
    “噗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喜欢一个人是非常耗精力的事，而你一看就是满脑子都装着学习的乖乖女。”
    “......”
    施渺笑了笑，没说话。
    当晚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却见屋内灯火通明。
    张青莲坐在客厅唯一的单人沙发上，脸色不太好，听到声响立即起身，“渺渺，你先回自己房间去。”
    施渺疑惑，走了几步，越过她的肩看清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男人年纪估摸着四五十岁，眼尾皱纹明显，记忆中儒雅周正的相貌如今增了两分俗气和精明，渐渐与施渺脑海深处的父亲重合。
    施岭华上前，笑得温和，试图跟好久未见的女儿打个招呼。
    “渺——”
    “嘭！”
    门猝然被用力反锁，动静震得整间屋子都颤了一下。
    那天接近凌晨，大门开了又关，施渺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把扯了耳塞，听着窗外呼呼作响的风，直至后半夜才慢慢入睡。
    -
    九月中旬。
    刚下过雨的天空宛如被洗净了一般，澄澈清爽，阳光铺满大地，处处洋溢着鲜活的生命力。
    梧江中学绿化极好，花草数不胜数，因此不少同学会悄悄去偷摘，导致教室里一股花香味。
    施渺对花粉有点过敏，猛一吸入，不由打了个喷嚏，于是默默拿出口罩戴上。
    今日学校的广播发生了问题，大课间不用到运动场做早操。
    施渺习惯写摘抄，刚一动笔，便听后门有人高声叫她。
    “施渺，施渺在吗？！”
    “有个女生找你！”
    施渺眺目望去，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笑盈盈地靠着门边。她迈脚的同时在脑袋搜刮关于女生的记忆，但以失败告终。
    她站到女生对面，还未开口，一封粉蓝色的信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女生的声音带着青春期的懵懂和羞涩，“学姐，你能帮我把它交给周以词吗？”
    “哦，对了。这是我爸爸特意从澳门捎回来的香水，送学姐了。”她另一只手提着个精美的小袋子。
    施渺没接，看了一眼女生，她胸前别了一枚红白校徽，上边写着：
    高一二十二班，殷晓。
    此刻女生的眼睛闪着亮光，表情略带紧张，紧紧盯着施渺，“学姐，拜托了。”
    她继续补充道：“你和学长是同桌，关系肯定比别人好点，你就递到他手里就行了，不管他看不看，好么。”
    施渺内心无奈叹了口气，没正面答应，也没直接拒绝，收了那封信便进教室了。
    自从开学分班后她跟周以词成为同桌，来找她的人逐渐增多，无非是让她帮忙递情书礼物，或是打听一些消息。
    有种平静生活被打乱节奏的感觉，使她莫名地心生烦躁。
    距离上课仅剩半分钟，周以词才踏着铃声跨入教室，身旁跟着叽叽喳喳讲话的许柯。
    两人身上都出了汗，热得不行。一到座位，许柯便将窗户推开，随便卷了本书扇扇风，“真他妈累，下次不约李既冬打球了，本来快赢了结果说走就走！”
    施渺微低着头，鼻间萦绕了一股淡淡的冷冽清香。余光中，周以词靠着椅背，线条凌厉的手臂抬起，喉结上下滚动，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
    跟许柯的满头大汗不同，他校服依旧干干爽爽，脖子处的纽扣被他解了两颗，露出冷白漂亮的锁骨，一根黑色细绳自后颈埋入衣领之下。
    他的嗓音懒洋洋的，尾音极轻，提醒许柯：“老李看你呢。”
    许柯乍地回头，正好与李钟德森然的目光撞上，顿时赶紧坐下来，悄悄往后面比了个大拇指。
    九班分走的人屈指可数，留在原班大约有三分之二。
    沈纤纤如她所说，去了文科班，教室在另一栋教学楼。许柯和叶凌坐在施渺的前排，他们仿佛触碰了怼人机制，这俩一天不吵浑身难受。
    这节课评讲昨天的家庭作业，李钟德提前打了预防针，要抽几个人上台写答题步骤。
    施渺翻了翻一旁的书本，没看见，于是伸手进书包找，忽地，她指腹挨到尖刺的一角，触感像纸。
    是刚刚那个女生拜托她帮忙转交的情书。
    施渺心一横，把它拿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搁到周以词桌上，但没控制好力道，薄薄的信封如羽毛一样掠过他的手，转了几圈坠落在地。
    怎么瞧都像故意甩下去的。
    她没作出反应，老李洪亮的声音已然穿透耳膜，“施渺，你就写第三题吧。”
    施渺错愕不及，动作间添了几分慌乱。
    “给。”
    倏地，身侧响起道低低的气音。

 不辞春 第14节

    周以词把他的作业本递来，恰巧是第三道题的步骤。
    施渺抿抿唇，小声说了句谢谢。
    等她抄完回到座位时，一眼瞟见了他手上的东西。周以词抬眸看了她一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那神情，似是意外。
    施渺：“......”
    她暗自下定决心，再也不帮人做好事了。
    下课铃声一响，施渺放下笔，想向周以词解释情书不是她的，可一转头，人早已趴桌上了，背对着她的后脑勺仿佛写了四个字——生人勿近。
    周四的课堪称大型脑力比赛，数学课结束接着物理化学，这天硬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老师中途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走了，叫同学们自觉上自习。
    许柯第一个坐不住，离放学二十分钟的时候便偷偷溜了。
    紧接着，教室空了三分之一的人，尤其是后面几排。
    施渺做题做累了，按着肩仰起头动了动，这才发现班里少了大半人，她蓦地想到什么，偏头去看，猝然撞见一张清疏冷淡的脸。
    她一愣，周以词闭着双眼，似乎睡着了。
    他皮肤很白，因此眼下的淡青色十分明显。每个五官线条宛若被造物主细心雕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差。
    此时，窗外的天暗了些许，云层下沉。
    雨点顺着窗缝飘入，施渺的手不受控制，慢慢挡在周以词头顶，替他遮了一些雨。
    忽然，他睁开眼，视线紧紧锁着她。
    “你在做什么？”
    第11章
    视野所及，天空如同被浸上了灰白的颜料，细雨翩飞，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施渺猝不及防闯入男生漆黑的眸中，视线避无可避地相触，她的心脏‘嘭’地撞了一下，手指停顿，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大脑急速转动，她缓而收回手，面色极力保持平静，若无其事道：“下雨了，我关个窗。”
    这理由漏洞满满，施渺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周以词。
    可他没说什么，只轻点了点头，将玻璃窗关上，隔绝了洒向两人的风雨。
    下课铃声悠悠传来，大家早已收拾好了东西，待信号一响，便蜂拥而出。
    一眨眼，教室就剩下了寥寥几人。
    施渺把数学作业装进书包，正要拉拉链时，突然眼角瞥见一抹粉色，那是早上她替人给周以词的情书。
    异于往常的无视，它被周以词放在了桌洞里，倒像一个特殊的例外。
    施渺怔了一会儿，手突然传来微微刺痛，她一低头，指尖的一小块肉不知什么时候卡进了拉链中，皮肤迅速泛起了红。
    她回过神，这才惊觉身旁的人还未离开。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仿佛砸在施渺耳畔，溅起水花。
    “带伞了吗？”
    她听见周以词略显懒倦的声音，裹着点细碎沙哑，如一片羽毛在她心尖轻轻刮了一下。
    “嗯。”施渺应了声。
    “我没带。”他又说。
    施渺半垂眼睫，不懂他的意思，但仍试探着出声：“那...要不要一起？”
    “可以。”
    话落，周以词利落地将书包甩上肩，弯腰随手拿了只笔，站在一边等她。
    施渺无意识加快速度，起身，“走吧。”
    两人到楼道拐角处时，施渺一眼看见楼下撑伞跑向雨中的学生，脑袋彷如重新运作的机器，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了。
    她蓦地顿住脚，在周以词投来目光之前便慌慌忙忙开口道：“我有东西忘拿了，先回去一下。”
    周以词闻言颔首，“我等你。”
    施渺小跑到教室，喘着气推了推门，幸好门没锁。
    她抓上桌洞内的伞，跨步往门外走，刚一出去，迎面碰上一个手持足球的男生，他眸光一亮，叫了声她的名字。
    “施渺，下雨了，你有伞么，没有的话我送你。”
    施渺盯着他看了会儿，渐渐把他和某个名字重合，随后摇摇头，客气道：“谢谢，不用了。”
    林屿自然也注意到她手中的伞，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那好吧。”
    在施渺即将同他擦肩而过时，他忽地偏头，“对了，我想请教你一道数学题行吗？”
    施渺愕然，毕竟跟他算不上熟，她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僵滞，问：“现在？”
    “当然——不是。”
    林屿拖着调子，来了个大喘气，看她一脸情绪复杂，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笑意收敛，不逗她了，“下次吧，再见。”
    施渺：“......”
    这么一耽误，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
    施渺赶至原位，发现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脚步逐渐慢下来，停在避雨的台阶上，望向缥缈雨幕，想等雨小一些。
    没多久，余光瞥见一抹高瘦身影。
    紧接着，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施渺呆愣了一秒，“你不是走了么。”
    “谁说的。”
    施渺哑口无言，她猜的。
    “那封情书......”
    她听到这话的前半句，刷地转头，恰好与他对视。周以词微低着头，长睫半掩，眼底情绪不明，“是别人的？”
    施渺下意识点头，‘嗯’了声。
    “哦。”
    周以词挪开视线，没看她，过了会儿，淡淡启唇：“你倒是怪好心的。”
    沉默。
    施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大抵觉得她在多管闲事。
    或许是埋藏于心底的反骨因子冒头，施渺紧抿着嘴，面无表情，而后张口：“没办法，周同学太受欢迎了，拒绝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不如帮人做件好事。”
    话音一落，两人都有些愣。
    施渺在出声的那一刻便开始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路。
    “你生气了？”周以词静默了几秒，忽然道。
    “没有。”
    她没有生气的资格。
    “抱歉。”
    周以词稍显无措，他的本意并非惹她生气，“我不是——”
    “雨变小了。”
    施渺瞬地开口，截断他的话，“我们走吧。”
    一阵掺杂着湿气的风拂过，施渺冷静不少，越发认为她刚才像是被鬼附身，如今想立马回家。
    地面很多水坑，施渺踩中了几个，鞋子浸水，冷意顺着脚底渗透四肢。
    可她毫无知觉，麻木地前行，半边身体都略微僵硬。
    男生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清香异常浓烈，除此之外，似乎还混入了柏树和雪松的味道，尾调拖着微弱的木质感缓慢扫过，平添一份暖意。
    他的气息过于迫人，施渺不由自主地朝旁边挪了一点，没注意路况，眼见将要踩进更大的水坑，一只手横空拽了下她的手腕，避免了一场可预见的狼狈。
    “看路。”
    周以词松手，提醒道。
    施渺点点头，手却在角落里悄悄动了动。皮肤仿佛仍存留着他手指的一丝凉意，挥之不去。
    猝然，身边的人停住了脚。
    施渺正要抬头，周以词的声音便传至耳畔，清晰了然。
    “你先回家吧。”
    语毕，他就迈入雨中。
    隔着雨幕，她见周以词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车牌号首位是亮闪闪的两个字——京a。
    过了一会儿，车子启动，无声驶离她的视野。
    都说儿子随父亲，周以词不以为然，他没周致这么道貌岸然。
    车厢的气氛凝滞得彻底，父子各自较量，暗流掩于风平浪静之下，最后竟分不出高低。
    “有事？”
    周以词年轻气盛，稳不过心思如海的精明商人。
    “来看看你。”
    周致的口吻像是对一只叛逆不听话的小猫小狗，使周以词顿时心生厌恶，他皱着眉，不耐烦道：“看完了吗，我很好。”
    他倏地侧头，弯唇讽刺般地笑了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不辞春 第15节

    周致没有说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继而说：“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你同学？”
    话题突兀转了个十万八千里，周以词咬咬牙，齿间毫不客气地蹦出几个字——
    “关你什么事。”
    随即闭上眼，一副不愿交流的样子。
    -
    施渺回到家，姥姥已做好饭在等她。
    “快洗手来吃饭。”
    施渺进了卫生间，洗完手看了会儿镜子中的自己，用冲了冷水的手拍拍脸，散掉那点余热。
    饭桌上，张青莲有意无意瞟了施渺几次，欲言又止。
    “姥姥，您有什么事要说吗？”施渺无法忽视，索性直接问道。
    张青莲犹豫了一小会儿，把筷子放下，慢吞吞地开了口：“渺渺啊，你想不想去跟你爸爸一起生活，他在京都——”
    “什么意思？”
    施渺第一次主动打断姥姥的话，脸色顿变，是不高兴的迹象。
    “施岭华提的？”她语气冷淡，一看姥姥的反应，瞬间肯定了她的猜测。
    施渺缓了口气，转而问张青莲：“姥姥，你想我走吗？”
    “不是...哎...”老人张张嘴，“我...”
    “那别说了。”
    施渺低头往嘴里刨了口饭，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不会考虑。更何况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反倒成为阻碍他们一家和平美满的绊脚石。”
    施岭华在梁玉死后第二年便另娶了妻子，不到一年，女人就给他生了个儿子。
    从那之后，施渺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十年了，她仍常常梦见梁玉生前的时候，可镜头一换，是火势猛烈的车祸现场，刺痛的耳鸣，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漂亮女人。
    她很难接受所有人渐渐遗忘母亲的事实，包括施岭华。
    -
    后两日，施渺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
    许柯充分发挥损友的特质，“阿词感冒了。”
    “哈哈哈哈哈哈最近换季我好心让他注意点，用亲身经历证明了流行性感冒的严重性，他不听，这不，发烧了，挺严重。”
    听完许柯的话，施渺又一次拿出手机，点进聊天框，记录依旧停留在上一次的对话，拉布拉多暗了些许，周以词没上线。
    她动动指尖，在框框里敲了一段话，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刚要摁下发送，老师来了。
    施渺连忙退出去，关掉手机，藏入书包。
    最后，这条消息她没有发。
    周以词回学校时接近九月末了。
    国庆节将至，各科老师布置了相应的家庭作业，誓要同学们假期过得充足。
    大家叫苦连天，含泪放假。
    尤其是英语作业，唐芸让班上的同学每四人组队，完成一篇无固定主题的oral presentation，包括准备相应的ppt。
    意味着将花不少时间定主题、翻译、做ppt...
    “卧槽，这是要我死啊啊啊！”
    许柯埋头砸桌，欲哭无泪。他七天的假期几乎完美泡汤。
    叶凌倒还好，主动提议：“那咱们四个人一组，关键是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施渺：“都可以。”
    周以词也点点头：“看你们。”
    叶凌忽略一旁沉浸悲伤中的许柯，“四号怎么样，有充足的准备空间。”
    见大家同意，便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当晚，她建了个小群，拉了其余三人。
    到了四号那天，因为图书馆不方便，于是找了家甜品店，许柯带了台笔记本电脑，几人围着电脑开始选主题。
    周以词的英语显然比另三个好，在翻译方面占了主力。
    施渺倒像是来学习的，遇见不懂的单词，就按着手机查询。
    “navigator航海家。”
    施渺刚对着一个单词皱眉时，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字正腔圆，标准的英式发音。
    周以词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了些，修长手指点了点她笔记本上的另一个单词，“这里，动词。”
    施渺抿唇，身体紧绷，她眼角瞥见周以词微张的唇，下唇饱满，颜色红润，看起来...似乎很好亲。
    “施渺？”
    她越跑越远的思绪一下被拉回正轨，周以词盯着她，挑了下眉，“听清楚了么。”
    施渺忙不迭点头，“懂了。”
    四人一顿操作，敲定了主题。
    许柯感觉脑袋累得不行，有气无力道：“不然咱们今天结束了吧。”
    “行。”
    身为小组长的叶凌看了眼店内的时钟，收拾手上的东西，说：“先到这儿，明天再继续。”
    出了甜品店，许柯伸了个懒腰，吸了大口新鲜空气，精力呈现回升状态。
    他东张西望，目光停在不远处比较热闹的地方。
    “诶，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
    许柯一说完，施渺还未来得及看，耳边蓦地响起惊慌失措的叫喊。眨眼间，她撞上了一堵温暖的胸膛，入目是苍白嶙峋的锁骨，以及微微滚动的喉结。
    第12章
    刺耳的喧闹声好像霎那间通通消失，仅余空白的寂静。
    心脏在咚咚咚地乱砸，震得胸腔发颤。施渺茫然了一瞬，稍稍抬眼，沿着凸起的喉结、线条优越的下颚，再到紧抿的唇，直至望进一双黑眸。
    “没事吧？”
    周以词张开嘴，手动了动。
    此时，施渺才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刚一辆单车失控，没法刹车，一路疾驰冲进人群中。而她背对着车，第一时间根本躲闪不了。
    所幸周以词及时拽了她一下，不过动作太急，一不注意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他的手还搭在自己腰上，施渺滞了会儿，感觉有股电流直直蹿入脑海，脸一热，她低着头，急急撑着地面想站起来。
    也许是过度慌张，她手不小心按错了，面前的人轻轻皱眉，闷哼了声。
    “对不起对不起...”
    施渺不断道歉，看都不敢看他。
    “施渺，你受伤了没？”
    叶凌上前，拉住施渺的手，关心道。
    施渺摇摇头，她全压周以词身上了，受伤的怎么也不会是她，倒是......
    “阿词，你手流血了！”许柯的声音忽地响起。
    施渺瞬地转头，便见许柯盯着周以词的小臂，伸手去抓，想看得更清楚。
    周以词移开手，不让他碰，一脸嫌弃，语调漫不经心：“就一点破皮，你别大惊小怪的行么。”
    施渺想到什么，神色略显沉重，思忖了下，对许柯说：“你和叶凌先吃饭吧，我们去找找附近有没有药店。”
    周以词还未开口拒绝，许柯就打了个响指，爽快地替他做了决定，“行，我们在餐厅等你们，位置一会儿发群里。”
    “好。”
    于是四人兵分两路。
    一阵凉风乍起，伤口被冷气刺激得泛疼，周以词侧了侧手，避着那股风。他白t外套了件白色衬衣，布料紧贴伤口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的视线不由挪到旁边的女生身上，她正偏着头搜寻药店，黑发顺直，似乎长了一些，有一簇头发缠在了书包带底下。
    周以词抿抿唇，又盯了一会儿女生头顶的发旋，突然说：“找不到算了，我没事。”
    他想说，过一两天自然就好了。
    但施渺像没听见他说的话，径直朝前走了几步，接着陡然停下，看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严肃：“不行。”
    而后她顿了顿，继续迈开脚，补充道：“不处理很容易感染。”
    小的时候，只要她一磕到哪儿，母亲便会心疼地抱着她，为她包扎伤口，每次施岭华都说，小孩子恢复能力强，搁会儿自己就好了，省得费那功夫。
    梁玉细眉一皱，指责他当父亲的不在意孩子，“敢情没伤在你身上不心疼是不是！”
    施渺捏捏手指，试图甩掉愈渐拓宽的回忆，她发觉最近老是想起以前的事儿，像不经意地打开了某种机关。
    “到了。”
    手腕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她仰头望去，男生的目光越过她落在背后，下巴往那方点了点。
    两人跨入药店，一位年纪稍大的女人迎上前来，笑眯眯的：“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呀？”
    施渺：“碘伏、生理盐水、医用棉签、纱布...”
    女人面露歉意，说：“小妹妹不好意思啊，碘伏没有啦。”

 不辞春 第16节

    “那酒精呢？”
    “有的有的。”
    说着女人把所有东西摆在柜台，“还要别的吗？”
    “不了。”
    “好的，一共26块。”
    话落，一张百元纸币从施渺侧边递了过去。
    离药店不远的地方有个广场，那里摆放着不少供行人休息的长椅。
    施渺把袋子中的东西拿出来，过了会儿，她抬眸见男生仍然毫无反应，便指指他的手肘处的伤，“你要不要脱了外套。”
    毕竟穿着衣服不好操作。
    周以词颔首，依言脱下衬衫放在一旁。
    他的伤口其实已经凝固了，施渺先用酒精将周围清理干净，忍不住边擦便问：“痛么？”
    “不痛。”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周以词默默在内心道。
    他微微偏脸，注视着眼前的女生。她低着头，半垂着卷翘的睫毛，右边眼睑下有颗极小的痣，衬得整张脸生动了许多。
    周以词倏地觉得有些口渴，咽咽嗓子，快速转移了视线。
    “好了。”
    施渺紧绷唇线，全神贯注，在结束的最后一刻才松了气。
    然而她没有收起工具，“那个，你能把衣服下摆往上稍微掀掀吗？”
    周以词：“？”
    施渺觉得他理解错了，忙摆摆手，解释：“你后腰似乎也伤到了，得擦点药。”
    她不说，他都快忘了。
    周以词犹豫了一秒，在她殷切的眼神下如实照做。
    施渺握着涂了凡士林的棉签，往青紫处抹匀。男生的肤色很白，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感觉，因此颜色对比十分明显，看起来极其恐怖。
    刚一弄完，施渺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群消息。
    许柯是大帅哥：【你们好了没？】
    许柯是大帅哥：【点菜了哦。】
    施渺动动手指，回复：【来了。好的。】
    周以词穿上衣服，伸手去提袋子，才察觉手腕下不知何时贴了片印着哆啦a梦的创可贴。
    他忍了忍，最终没将它一把撕掉。
    许柯找的是家粤菜馆，人流量挺多，想来生意不错，但味道很难评。
    于是许柯一踏出饭店便嚷着要吃串。
    叶凌白了他一眼，“你猪投胎啊？”
    “不吃就不吃嘛，那么凶干什么？！”
    “？？？”她哪儿凶了。
    他们拌嘴不分时间场合，施渺已然习惯，垂眸看了看时间，想说，自己得回家了。
    就在这时，叶凌扯了下她的袖子，声音不算大，四人却刚好能听见。
    “欸，看那儿，不是沈纤纤吗？！”
    施渺跟着望过去，一家便利店门口站了几个吊儿郎当的人，为首的男生靠着电线杆，大背头，挺高，五官英气，嘴里叼了根烟，一只手揽着沈纤纤的腰，样子亲密。
    许柯‘唷’了一声，挑挑眉，“没想到韩昭说的新女朋友是沈纤纤呀！”
    施渺仍盯着沈纤纤，女生只穿了条吊带小裙子，长度仅达大腿根部下方一寸，脸上化着精致成熟的妆，姿态娇俏。
    她愣了会儿，像差生提问般出声：“韩昭谁啊？”
    叶凌瞪大眼，惊讶道：“渺，你不知道？！”
    施渺沉默摇摇头，难道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韩昭，臭名昭著的一个人。”叶凌除了学习外最喜欢的就是八卦，她神色兴奋得仿佛自己是当事人，“咱们学校25班的，成绩差，逃课打架样样不落，无视纪律，交女朋友如换衣服，勤快得次次见面不同样，是年级主任最烦心的学生。没人管得住他，因为他爸是校长，背后是top级关系户。花言巧语，很会哄女生开心，所以尽管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还是有不少女生甘愿入网。”
    “不过——”她停顿了下，疑惑道：“沈纤纤怎么和他搞在一起的？”
    施渺闭嘴不语，她和沈纤纤很久没联系了。
    似乎大多数的关系处于交往甚少的阶段便将渐行渐远，直至被一把名为疏远的刀斩断。
    -
    十月中旬，校园道路两旁的银杏树叶开始变黄，秋天的信号显然打响，连续几日皆是阴天。
    一大清早，数学课代表喊着交作业。
    施渺早就摆了出来，但周以词的作业本她没看到，桌上就一张物理卷子。
    许柯从她身旁掠过，见状，说：“阿词的你找找他桌子底下，兴许放书包了，他被老班喊去办公室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施渺只好弯身，他的桌洞也十分干净，半点杂物不放，书包内果然有一个本子，正是他的数学本。
    她准备交的时候，手中猝不及防掉下一张折叠了的纸。
    是她的草稿纸吗。
    施渺手指一动，把纸一点点展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素描，画上是位女生的侧颜，只完成了一半，看不出是谁。
    施渺心头微涩，她不会画画，那作画人明显是周以词，他......
    “在看什么？”
    她急忙拿书，差点弄坏纸，低头掩饰着慌张，“没有。”
    周以词在座位坐下，翻了翻书包，问：“你帮我交了作业？”
    “嗯。”
    “谢谢。”
    她轻轻摇头，大脑莫名迟钝，思考着怎么不知不觉将画纸还给他呢。
    周二倒数第二节 课是唐芸的课，她一迈进教室，肉眼可见的高兴，口吻温柔了不止一分，“同学们，宣告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哈，想先听哪一个？”
    众口齐声：“好消息！”
    “咳咳咳...”唐芸清了下嗓子，“咱们班因上学期表现优异，被评为全校优秀班级啦，很值得表扬，有这份荣誉缺不了每位同学的努力。这周五英语课空出来给大家放一部电影，放松一下。”
    “坏消息是...”她拍拍讲桌，打断同学们高涨的情绪，“这周六补课，补下周三的。”
    一瞬哀嚎遍野，连好消息也不能劝慰半分。
    下课前几分钟，唐芸又讲了个事情，“咱们班有几个人的成绩够得上清北班的标准哈，我已经分别交流过了，想取的下周五之前跟我说。”
    铃声一响，许柯转身，好奇问：
    “阿词，老班找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周以词‘嗯’了声，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
    “那你——”
    “不去。”
    周以词淡淡说，随即趴在桌上，浅阖着眼。
    一旁的施渺闻言，紧握着笔的手松了松，继续埋头做题。
    许柯看他这样，忍不住犯病，刻意压着嗓子：“果然，你舍不得我...”
    “滚。”
    周以词唇间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接着拿了副耳机戴上。
    许柯：“......”
    放学。
    施渺坐的那趟公交车今天迟迟没来，于是她改乘了另一路，距离稍微远了一些。
    半路，她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旁边坐下了人，她并未在意。
    直至听到目的地的提示音时，施渺悠悠转醒，侧目看了看窗外，景色熟悉。
    她站起身，可一边的那个老人完全堵住了她的路。
    “爷爷，能让一下我吗？”
    安静。
    “爷爷，爷——”
    施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老人闭着眼，眉头紧皱，嘴巴微张，喃喃说着什么。
    她凑近了些。
    “打...打...电...电话...”
    打电话，打电话。
    施渺迅速掏出手机。
    车上的人注意到动静，七嘴八舌道：“哎呀，一看病犯了吧，家人也不看着！”
    “可怜啊！”
    施渺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免不了紧张，喊了救护车，接下来怎么办。
    她瞥见老人手心攥着的手机，心想，对，还应该跟他家人打个电话。

 不辞春 第17节

    施渺直接按进紧急联系人那栏，备注是——霹雳无敌小帅哥。
    她至少顿了一两秒才摁下去，然后话筒里响起嘟嘟嘟的声音，她手心有些冒汗。
    忽然，电话接通。
    “喂，外——”
    施渺来不及思考，“喂，是霹雳无敌小帅哥吗？你家人在公交车上昏迷了。”
    第13章
    “施渺？”话筒里蓦地出声。
    紧接着，他继续道：“外公随身揣着药，可以麻烦你找一找吗，应该就在外套口袋。你别急，我马上到。”
    听着十分熟悉的嗓音，施渺花了好几秒才慢慢反应过来，‘霹雳无敌小帅哥’竟然是周以词，虽说这个形容词没啥毛病，但还是给她一种略显诡异的割裂感。
    “渺，你想啥呢？”
    一道声音骤然传至耳畔，拉回施渺愈渐发散的思绪。
    瞳孔缓缓聚焦，她眼前出现了一只手，主人正是叶凌。
    施渺摇头，轻声道：“昨天没睡好。”
    “那你要不要回教室睡一觉？”
    叶凌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话落便伸手想拉施渺走。
    “不用啦，现在也睡不着。”
    叶凌收回手，“好吧。”
    不久，她碰碰施渺的肩，“诺，沈纤纤在那儿。”
    施渺看过去，另一边的球场外站了几排女生，沈纤纤在最中间，披着一头卷发，没穿校服，人群中十分显眼。
    “她刚刚看了你几眼呢。”
    施渺很快移开视线，没有说话，一心关注着场上的状况。
    今日学校举行了高二年级的篮球比赛，进入决赛的分别是代表九班的红队和代表二十五班的蓝队。
    球场此刻热闹非凡，红蓝两队比分僵持，战况激烈。
    中场休息时间，好几个女生去给周以词送水，他一律拒绝，转而喝一旁仅剩不多的水。
    许柯一口气灌完，捏扁瓶身，环顾四周，捕捉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于是跑向坐席台，嘴角上扬，露出整齐白净的牙齿，问：“叶凌，你有水没？”
    叶凌被他这笑差点闪瞎眼，愣了一秒，把手中没开过的水扔给他，“就一瓶了。”
    “行。”
    许柯刚打算转身，有人叫住了他。
    回到球场，他往周以词那边甩了瓶水。
    “？”
    “哦，你那瓶是你同桌给的。”
    周以词握着水，似乎能感受到上面的温度，随即他偏头朝坐席台望了一眼。
    “施渺，你说咱们班能赢么？”叶凌忧心忡忡，开始分析局势，“二十五班感觉是有备而来啊，上一局输得很刻意。”
    施渺不怎么看球，因此对这些不甚了解。只是，她有一股极强的预感，他们不会输，换种说法，是周以词不会输。
    “能。”她说。
    最后一场定胜负，现场气氛越发紧张。
    蓝队用力很猛，每个动作像是故意为之，尤其是为首的韩昭，他明显熟知规则，在不犯规的前提下使坏导致红队一名球员受伤退场。
    “操！韩昭你他妈有病啊？！”
    许柯的暴脾气完全没法忍，把球一摔，气冲冲地要上前理论。
    一时间全场安静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叶凌紧紧攥着施渺的袖子，担心道：“这架势，不会要打架吧。”
    施渺皱着眉，唇抿成了条直线，目不转睛地盯着球场，倏地，她眸光微闪，缓而笃定道：“不会。”
    果然，许柯中途被周以词拽住，他淡淡说：“不怪他们。”
    他看了看一边捂着腿的男生，面不改色地开口：“是吴青没注意脚底下。”
    许柯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几乎快气笑了，“他们眼瞎就算了，你也眼瞎？！”
    两人不欢而散。要知道，一个团队最重要的便是合作精神，分歧一出，那离失败即将不远。
    “许柯他们怎么想的，这时候闹矛盾，鬼都想得到韩昭故意的！”叶凌满脸着急，等见红队又输了一球时，心彻底凉透，勉强牵牵嘴角，偏头跟施渺说：“没事，好歹进入了决赛，咱们班进步空间还是挺大的，下一次——”
    “卧槽！”
    叶凌平生第一次冒出了脏话。
    球场的局势依旧严峻，可红队逐渐拉小差距，状态俨然变好。
    周以词跳起来投中一个三分球后，绕着半边场地跑了一圈，跟每个队员击了一掌。
    他将额前的碎发往上捋，透明的汗珠从眉角滑落，漆黑眼眸闪着细碎的光，最后对许柯隔空比了个动作。
    骨节分明的手指合拢，侧着朝颈部一划，接着指了指对面。
    意思是——干掉他们。
    明亮的阳光跳跃在少年眉眼间，黑发随风飘扬，那一刻，光有了具象化。
    施渺脑海中瞬间想到了四个字——
    恣意张扬。
    许柯立马回敬了一个ok手势，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韩昭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死咬后槽牙，脸色阴沉，也不顾其他队员，直接泄愤似地打球，简直损敌一百伤己一千。
    蓝队原本放松了些防备，乍一被挑衅，气不打一处来，个个自乱阵脚。
    眼见局势扭转，叶凌一改颓废神色，高兴说：“原来许柯刚刚故意的啊，我还以为他俩来真的，我连劝和的话都想好了。”
    施渺笑笑，心想，许柯那性子，在别人劝他之前，拳头就已经落在人身上了，根本不是个听话的主儿。
    距离比赛结束仅余一分钟，双方比分持平。
    施渺悄悄捏紧了手，心跳咚咚咚地震个不停。而叶凌在一旁呐喊助威：“九班！加油！九班！加油！......”
    如今韩昭已恢复些理智，渐渐冷静，但眼中迸发着一股浓浓杀气。
    两队人的体力其实都呈下降趋势，许柯腿肚子都在发颤，他余光瞥了眼计时器，三十秒，必须坚持，他咬咬牙。
    “许哥，接球！”
    蓦地，一声大喊，许柯条件反应去接球。
    没成想侧方猛然撞来一个人，肩膀一痛，他脱力般地摔倒在地，全身都疼，阳光刺进他眼里，汗水糊得他什么也看不清。
    耳朵仿佛失去听觉，空气有一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一阵尖叫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许柯闭闭眼，心想，不是吧，冠军葬送在自己手里了？
    “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一道熟悉声音猝然传来，他瞬地睁开眼。
    周以词居高临下看着他，嘴角轻扯，“奖杯再不去拿，就被人抢了。”
    许柯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望向计分牌，大惊失色：“我操，咱们赢了？！”
    这时，韩昭迎面走向二人，面上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恭喜。”
    语毕，他对周以词伸出手，“约个时间下次继续？”
    周以词双手揣入兜里，没跟他握手，淡淡启唇：“再说。”
    “......”
    施渺被叶凌拉着跑过去，恰好碰上韩昭气急败坏地转身，他目光在施渺脸上停顿了一秒。
    “许柯，你没事吧？刚看你扑通一下摔倒，差点以为你骨折了呢！”
    “叶凌，我谢谢你，别诅咒我成吗！”
    “那恭喜你夺冠，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他们吵吵闹闹，逗着嘴往前走，施渺和周以词稍稍落后了一步。
    “那个...”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施渺一顿，闭上了嘴。
    “你先说。”
    施渺静默了会儿，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创口贴，递给他，指指他的手背，“流血了。”
    周以词低头，手背一道划痕，挺深，冒了点血珠。
    “谢谢。”
    他接过，指尖不经意触到了她的手心。施渺放下手，又伸入校服兜里，手指缓缓蜷起。
    “你们说啥悄悄话呢，快点啊！”许柯挥挥手，“我们今天出去吃饭吧。”
    “学校外有家中餐馆不错。”
    其余三人没意见，于是直奔目的地。
    然而遇见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不辞春 第18节

    “唷，好巧！”韩昭扬起不怀好意的笑，视线扫了下施渺和叶凌，目露兴色，“女朋友？”
    许柯翻了个白眼，没理他，韩昭这人，满脑子黄色废料。
    “换个地方？”
    周以词点头，“嗯。”
    说完几人往外走，刚出店门，一个长发女生风风火火掠过他们，径自冲向店内，刺鼻的香水味经久不散。
    施渺思忖片刻，回头看了一眼。
    女生坐在韩昭腿上，没骨头似地靠着他，听他说了什么，娇羞一笑，捏拳锤了他胸口一下。侧脸陌生，显然不是沈纤纤。
    吃完饭，许柯突然问：“你们喝奶茶不，阿词请客。”
    “好啊好啊。”叶凌丝毫不跟他们客气。
    她点了杯珍珠奶茶，“五分糖，珍珠多一些谢谢。”
    施渺扫了圈点餐的单子，说：“一杯冰柠七。”
    “我也要一杯冰柠七。”
    头顶传来周以词的声音，宛如近在耳畔，施渺不禁耳朵一热，下意识屏着呼吸。
    “好嘞，稍等。”
    待那股令人无法忽略的气息慢慢消失，施渺暗自松了口气。
    冰柠七很快制作好，她等了会儿叶凌。
    “他们跑哪儿去了？”
    叶凌捧着奶茶，“不会走了吧。”
    施渺眼尖，留意到右方一颗巨大的梧桐树下站了两个人。
    她一走过去，一股烟味扑面而来，蹿入鼻翼，她喉咙一痒，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咳得鼻尖泛红。
    “卧槽，吓死了，你们两怎么悄无声息的！”
    叶凌没好气地道：“是你太入神了。”
    许柯：“......”
    周以词听见咳嗽声的那一秒，立即将刚点燃不久的烟掐灭，扔一旁垃圾桶内。
    溘然，许柯被一滴水珠当头一砸，丝丝冷意浸入头皮，凉得他发抖，他仰头望天，“下雨了？”
    话还未说完，细小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紧跟其后，隐约有加速之势。
    “靠，什么破天气！”
    施渺眼前猝不及防一暗，一件宽大的校服盖下来，周身顿时笼罩着清澈的柠檬香，混合了一些极淡的烟味，两者相融竟毫不违和。
    “趁雨没下大，先跑回去。”
    第14章
    云层积蓄，雨势渐涨，整片天朦朦胧胧。
    不少人冒着雨飞奔进校，保安大叔使劲招手，“要关门了，后面的同学，跑快点！”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一群人赶在最后一秒跃了进去。
    许柯喘着气，吐槽：“这他妈比打球还累，分秒必争的。”
    “小伙子，说明你该锻炼啦！”身后保安大叔听见，粗声调侃道。
    “那是因为带了个拖油瓶好不好，本少爷短跑冠军的名头不是虚的！”
    他不甘落后地回呛。
    “你说谁拖油瓶？！”叶凌斜眼瞟他，冷笑一声，推了他一下，“自己跑回去吧，短跑冠军。”
    她特意加重了‘冠军’两个字。
    说完顶着校服跑向教学楼，许柯站在雨中瞪大眼，愤愤大声喊：“你倒是把衣服给我留下啊！”
    几人刚躲到避雨的台阶上时，‘轰’地一道闷雷声响起，闪电如同利刃划破天空，紧随着大雨倾盆而下，雨珠牵成了线，砸在地面，溅开水花。
    不知是谁说了句，“亏咱们跑得快。”
    施渺将头顶的校服拿下来，侧过身，看着旁边满身水汽的少年，心脏像被一把小锤反复轻轻敲打，“谢谢你。”
    “没事。”
    视野中男生干净冷白的手伸出，想接过校服。
    施渺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说：“校服脏了，我洗了再还你。”
    周以词觉得没必要，但见她这么坚持，也没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施渺书包不大，装了书后空间已经没剩多少，猛地狠塞进一件男生校服，包一下被撑得鼓鼓的，十分引人注目。
    她一回家，鞋都没脱，直直冲入卧室，顺手把门阖上。
    只来得及瞟见影子的张青莲：“......”
    她按停电视剧，慢慢走到施渺门口，敲敲门，“渺渺，发生啥事啦？”
    过了两秒，施渺拉开房门。
    “姥姥，你煮了什么呀，好香。”她微微抿出一抹笑，转移话题，“有点饿了。”
    张青莲果真被她成功糊弄，“今天李阿姨送了条鱼，新鲜着呢，我做成糖醋鱼了，你不是最爱吃么。”
    她忽地拍了下脑门，“哎呀，我去瞅瞅，别煮焦了。”
    张青莲一走，施渺回身，抄起床上的校服，跨进卫生间。她往盆中放满水，把校服浸在水里，搁柜子底下。
    晚上，施渺做完作业，她看了眼时间。
    将近十点，姥姥应该睡了。
    她拿了睡衣轻手轻脚去洗澡。热气渐而消散，水雾凝成水滴覆盖眼睫，倏忽，她手顿了顿，摸到校服口袋内有什么硬物。
    是一只银质打火机，触感光滑，机身表面印了团红色火焰。
    施渺盯着它瞧了半天，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晾完衣服，她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枚打火机，思索片刻，脑中仍是空白。
    算了，可能在哪家商场见过吧。
    施渺不再执着，关灯，睡觉。
    不到一分钟，她蓦地坐起来，下床，翻找柜子，指尖停在一个爬满灰尘的木盒上，这是梁玉生前的东西，施渺只打开看过一眼。
    里面有张年份已久的照片，边角泛黄，另一半被人撕了。而照片背后是一只打火机，和周以词的几乎完全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梁玉的那只打火机底部刻了字母。
    -
    12月初，梧江中学通报了一则违规违纪事项。
    高二年级两名同学公然在学校谈情说爱打情骂俏，无视纪律，屡教不改，给以上同学相应的记过处分。
    梧江中学一向严格，这事出了，最近各年级皆在跟学生打预防针，严防早恋现象发生。
    唐芸上课的时候简单提了一嘴，表示对他们的放心，“我看咱们班没那苗头，现在谈也早了，大家......”
    趁老班说话期间，底下同学交头耳语，叽叽喳喳。
    “听说是二十五班的，叫啥来着，诶，一时搞忘了，韩...”
    “韩昭？”
    “对！”
    “另一个呢？”
    “这倒不知道，等会儿看看论坛，指定有。”
    ......
    刚下课，叶凌转头，手压在施渺的卷子上。
    施渺抬眸，“怎么了？”
    “渺，你知道通报的那个女生是谁吗？！”
    施渺摇摇头，但心里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沈纤纤！”
    叶凌一副‘不敢相信吧’的神色，悄悄把手机放她眼皮子底下，“看，别人发的。”
    施渺垂眸，看向屏幕，类似于论坛的界面中，一个匿名账号在周一凌晨三点突然发出了几张沈纤纤和韩昭的亲密照，且背景是学校操场楼道等地方，配文令人皱眉。
    评论区极为热闹，对此表达看法，大多数说女生为何如此不检点，口吻活像自己就是当事人似的，什么都知道。
    施渺把手机还给叶凌，微张嘴唇，余光却瞥见李钟德迈入教室，她立即改口道：“上课了，等会儿聊。”
    沈纤纤的q.q头像一直是灰的，这一周也不曾在学校看到她。
    施渺不免有些担心，猝然一道男声传至耳侧，“施渺。”
    他嗓音微沉，咬字很轻，像有一股风吹进来，耳根瞬间泛麻。
    施渺偏目，便见周以词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面前的书。
    她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将这页书画满了看不懂的黑色字迹。台上老李唾沫纵飞，黑板写了大半的知识点，她显然进度落后了半拍。
    周以词看着她，忽而启唇：“先听课。”
    施渺脸瞬地一红，生出些被人当场识破开小差的羞赧。
    后半节课，她开始步入状态，极其认真。
    老李最后布置了几道题，算是课上的延伸，如果没听课，这题真的毫无思路。
    所幸施渺没错过那段重要的知识点，稍一思索，大致解题方法有了。

 不辞春 第19节

    许柯回头，大大咧咧问：“阿词，题做了么，借我抄抄。”
    周以词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指间转着笔，漫不经心的：“没做。”
    “嗐，行吧。”他又接着问施渺，“施渺同学，你呢？”
    施渺点点头，把作业本给他。
    许柯顿然眼睛一亮，扬起笑，“谢啦！”
    话落，他面向周以词，“对了，体育课叫上李既冬打球怎么样，他跟我们同一节课。”
    周以词没出声，许柯当他默许了。
    体育课跑完步，施渺捂着肚子，额头微微冒冷汗，整个人虚弱得很，大概是经期要到了。
    施渺实在忍不住，请了假。
    她走得急，没看清前方的人是谁，但他们骂人的声音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操，她怎么敢打你！韩哥，我就说，她只是看着清纯乖巧。”
    “还是咱韩哥魅力大啊，两个女生为你打架。”
    ......
    周五那天，施渺和叶凌值日。
    叶凌突然有事先离开了，施渺一个人打扫全部卫生，结束时学校几乎没什么人了。
    她刚出校门，右后方倏地有人叫她，声音十分耳熟。
    施渺转身望去，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朝她走来，是许久未见的沈纤纤。
    她似乎憔悴了很多，脸瘦了大半圈。
    “嗨，渺渺，一个人吗？”她热情地打招呼，好像两人友情未变。
    施渺点了点头，‘嗯’了声。
    “那咱们一起吧。”
    “我请你喝奶茶，新品可好喝。”
    两人从奶茶店出来，沈纤纤捧着手中的奶茶喝了口，满足叹道：“我能喝一万次！”
    施渺瞟见她手腕处的几道伤痕，注视了半晌，动动唇，问：“你手怎么了？”
    “啊，这个......”沈纤纤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愣了会儿，继而轻松笑笑，回她：“我上次拿酒瓶把韩昭打了，玻璃渣溅手上了。”
    “怪我力气小，没给他砸个脑震荡。”
    沈纤纤撇撇嘴，大抵是憋不住了，一股脑将所有的事情吐露出来，时不时话语间掺杂咒骂。
    施渺似一个完美的树洞，足够安静。
    “他想分手告诉我啊，竟然背着我偷偷跟别人搞在一起。”
    “渺渺...”她陡然喊了声施渺。
    施渺一眼望进她布满水汽的眼眸，听见她低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
    “不。”
    施渺抿抿唇，不知该怎么安慰人，只能不断轻拍她的肩。
    没一会儿，沈纤纤的情绪渐渐恢复如初。
    她吸着气，嘴角上扬，“谢谢你，渺渺，听我说这些废话。”
    沈纤纤还想说什么，却看见一群面带不善的人朝她们的方向过来。
    她皱紧眉，牵住施渺的手，“我们走吧。”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沈纤纤被为首那人一把拽住手，拖向一边。
    施渺怔松片刻，反应极快地去拉沈纤纤的手，大叫：“你们干什么？！”
    “不关你事！”另一个偏矮的男人扯开她的手，用力推了她一下，骂道：“滚！”
    他们此时在一个巷口，眼见沈纤纤即将被人拽入巷子里，施渺故作镇静，边往外走边掏出手机，指尖颤抖着。
    电话刚拨通，头皮一痛，紧接着一只手从侧边抢走她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刹那四分五裂。
    “操/你妈的，竟敢报警！”
    男人拽住施渺的头发往巷子拖。
    施渺拼命抓他的手，指甲几近陷入肉里。
    “妈的，你是不是找死！”
    她眼前一晃，脑后的力道消失，背撞在了冷硬的墙面。耳旁蓦地扇来一阵风，她死死闭上眼，睫毛颤动。
    巴掌迟迟未落下，她慢慢睁开眼。
    为首的男人制止住那人，警告：“大黄，别忘了我们的目的，少惹是生非。”
    被唤大黄的人冷哼一声，瞪了施渺一眼，毫不情愿地退了几步。
    “渺渺，你没事吧？”沈纤纤语气透着担忧。
    施渺头有些晕，勉强‘嗯’了声。
    “沈纤纤是吧。”
    为首的人忽地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她，“你跟赵禾道个歉，并说你是插手她和韩昭感情的第三者，今天就放你俩走。”
    一听这名字，沈纤纤扯扯嘴角，讥讽道：“她真挺有本事，自欺欺人呢，还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说完，她沉默了会儿，而后启唇：“我道歉，先放了我朋友。”
    施渺顿时转头看她，“沈纤纤，你没错。”
    沈纤纤没看她，紧闭着嘴。为首的人招手，指了指施渺，“带她出去。”
    大黄扯着女生的袖子，靠近她耳畔恶狠狠道：“你敢报警，老子可管不了自己的手！”
    他展开一抹猥琐的笑，想摸她的脸，“伤到这么可爱的脸，我会难过的。”
    施渺心中一阵恶心，偏头躲过他的触碰。
    正在这时，滚轮滑动的声音由远及近，施渺肩上的力道瞬地一松，眨眼间，面前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背脊挺直，一脚踩住顺力倒回的滑板，语调慵懒：“不然，让你开心开心？”
    大黄捂着脚，痛哼了声，迅速直起腰身，气急败坏道：“你他妈谁啊？！”
    第15章
    “你爸爸。”
    一道狂妄十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许柯抱着滑板上前，充满鄙夷的目光在大黄全身扫视了一遍，嘴角一扯，“一个大老爷们，欺负小姑娘你好意思么你，说出去我都替你感到羞愧。”
    “你！”大黄看见莫名其妙又出现了一个人，手颤颤巍巍地指了会儿，怒吼道：“你们俩谁啊！我劝你们别他妈多管闲事！”
    周以词冷冷睇着他，稍微偏了偏脸，对许柯说：“别跟他废话，直接报警。”
    “行。得让警察叔叔好好教育一下！”
    “你…你敢！！”
    叫大黄的人明显慌了，作势要抢许柯手机。
    巷子里的人被外面的动静惊扰，为首的男人不耐烦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哥，有两个兔崽子想报警！”
    “那你他妈不会阻止啊？”
    他一脚踹上大黄的屁股，舌尖顶了下腮帮子，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我鸟群814816963抽出一根烟用力吸了口，随后看向周以词，朝他吐了圈白雾，“这样，小兄弟，你带你后边的美女走，咱们就此别过，既往不咎？”
    他的意思很直白，施渺可以带走，沈纤纤不行。
    对方一共十来个人，真硬杠，周以词几人的胜算几乎为零。
    被唤为大哥的人也许正是料到如此情形，姿态闲适，明摆着一副‘你不敢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周以词挑挑眉，脚一踩将滑板拿在手中，神情漫不经心，“如果，我说不行呢。”
    施渺闻着那股清浅的柠檬香，紧绷的神经一瞬放松了些许。
    “沈…沈纤纤在里面。”施渺手指着巷子的方向，轻声道。
    突然，周以词一把抓住她的手，微沉的嗓音响起：“谁弄的？”
    施渺一怔，也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有几处淤青，因肤色白皙，一片青青紫紫，显得格外恐怖。
    “还有其他地方受伤了吗？”
    “没。”
    施渺摇摇头，想收回手，却发现拽不回来，男生的力气出奇的大。
    “周以词，手……”她不由提醒道。
    “你先去那儿休息一会儿。”
    周以词静默了一秒，松开她的手，将她安置到另一边。
    “许柯，把沈纤纤带出来。”
    许柯‘啊’了一声，接着点头，“好。”
    他往前走了两步，便被人伸手拦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许柯本就是一个暴脾气，一听这话，平静的面具咔嚓碎裂，气笑了，“嘿，我还偏吃了。你小爷我是从小被吓大的好吧！”
    他脚尖一转，绕过他往里走。
    “那就不要怪我了。”
    “嘭！”

 不辞春 第20节

    顷刻之间，许柯后颈被人一手压着朝墙上撞，额头登时砸出个大包。
    他脑袋忽地晕了一阵，耳鸣褪去，耳边除了沈纤纤的尖叫声，还有激烈的打斗声。他晃了下头，视线偏转，便看到周以词以一对多和人打了起来。
    “操，这帮杂种！”许柯狠狠骂了句。
    现场混乱不堪，几人扭打在一块。虽然对方人多，可没占据多少优势，周以词打法明显是练过的，拳拳到肉。
    最后是警察及时赶到拉开两队人，再将人都请去了警局。
    “警察叔叔，他们先打人的呀！”许柯可怜兮兮地哭诉，泪水含在眼眶，把脸凑上前给他们看，“你们瞧这伤，多惨绝人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警察叔叔，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一旁蹲着的大黄嘴角抽搐了一下，肿胀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偏头暗骂：“呸，绿茶！”
    明眼人一看，便清楚到底哪方更惨一点。
    警察没搭理他，登记了资料后，对他们进行了一顿思想教育，“你们打电话叫家长来一躺。”
    许柯闻言，脑袋都大了，“我爸要是得知我打架进局子了，铁定今晚飞回梧江请我吃竹笋炒肉！”
    “今天，谢谢你们。不是因为我的话，你们也不会......”一直沉默的沈纤纤忽然出声，语气自责，“全怪我。”
    “没事儿，我们见义勇为拔刀相助，何况你是我们朋友嘛。”许柯摆摆手，安慰她。
    施渺抿了抿唇，对她笑笑，抬手拍了下她的手背，带着安抚意味，示意她别太愧疚。
    随后，她侧头看了眼周以词，男生松散地靠墙站着，黑发很乱，眼睫半垂，额头、眼尾、嘴角都有伤口，血迹已经凝固，整个人看起来无故显几分颓废感。
    施渺低头从书包里翻出创可贴递给他，见他看着自己，她指指他受伤了的地方。
    “谢谢。”
    周以词犹豫了两三秒，接过创可贴。
    “施渺同学，我的呢？”许柯探头，笑道：“我脸也需要。”
    话音刚落，门口一响，有人进来了。
    许柯应声望去，“卧槽，这谁啊。”
    只见来人一身华贵西装，身形高挺，相貌英俊，气质雅痞。男人先是对警察点了点头，随即视线在房间内巡视了一圈，然后停在了某个角落。
    他走过去，沉声喊：“阿词。”
    周以词抬眸，看见眼前的人，并不惊讶，淡淡说：“我妈叫你来的？”
    男人没有否认，浅笑道：“真该让他们看看你这幅样子。”
    周以词知道他在暗讽，于是闭着嘴，一言不发。
    “行了，走吧。”
    男人即将迈步的时候，目光扫了眼旁边的人，紧接着，他蓦地顿住脚。
    “怎么了？”周以词讶异于他的举动，毕竟从未见小叔这样过。
    男人神色不明，眸底的情绪一闪而逝，看着施渺，话却是对周以词说的：“这位是...你同学？”
    周以词‘嗯’了声，“认识？”
    “不是。”男人回身，低声说了句：“和一位故人有些相似而已。”
    许柯拍拍周以词的肩，望着男人的背影，问：“阿词，那是你谁呀？”
    周以词抖落他的手，往前跨了一步，“我小叔。”
    小叔跟警察打了招呼，一群人做了保证再不打架后便被放了。
    外边的天色已然暗沉，一辆黑色suv浸在夜色中。
    “我送你们回家？”
    许柯急忙开心谢道：“谢谢小叔啦。”
    车内有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氛一时略微沉默。
    忽而，男人递来几张入场券，盛情邀请道：“不久我要办一个画展，小朋友们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参观参观。”
    施渺拿到入场券时，借着窗外的灯光看了眼，画展地点在梧江市中心，右下角画展主办方写着——周钰。
    -
    打架事件过去没多久，沈纤纤突然告知她即将转学。
    “不是因为韩昭啦，我爸妈工作变更，我得跟着一块去。”
    沈纤纤把一个袋子交到施渺手中，唇角轻弯，“渺渺，谢谢你之前照顾我啊。有时间我会回来找你玩的！”
    “好呀。”施渺扬起笑，说：“认识你很开心，希望你今后事事顺意。”
    沈纤纤眼框微微发红，应道：“嗯！”
    离开前一刻，她朝施渺招了下手，贴近她耳畔说了句话。
    “加油！”
    施渺有片刻的怔愣，接着抿唇，似是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回到教室，她脑海中仍然想着沈纤纤说的话，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施渺。”
    倏地，周以词叫了她的名字。
    后一句话紧随而至：“你脸怎么这么红？”
    施渺慌乱了一瞬，摇摇头，故作平静：“可能跑热的。”
    周以词闻言目光在她脸上凝视了须臾，又移到耳垂，见女生白皙的肌肤泛着薄雾似的红，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转身敞开了小半的窗户。
    施渺松了口气，把袋子中的东西拿出来，是几本书，她细心将它们装好，放在桌下。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准备了一套试卷，进行随堂考。
    施渺物理成绩不错，可今日十分不顺畅，做了一半，她余光朝隔壁一扫，发现周以词早已做完试卷，正趴在桌上浅眠，他的手搁在卓沿，离她的桌子仅剩一厘米。
    施渺忍不住瞟了几眼，他手非常漂亮，骨感修长，生得简直完美，淡青色的血管蔓延在整片手背，延伸至手臂。
    然而她并未看见他那只黑色腕表，好像自上次打架后，他便没戴过了。
    随堂考结束，卷子交了上去。
    施渺提前把一道不太理解的题抄了下来，算了好几遍，结果最后依旧打回原点。她绞尽脑汁，试了各种方法，“到底哪里不对呀。”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将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了。
    不多久，鼻翼骤然涌入一股清冷气息，仿若山间朦胧的月。
    施渺身体瞬地变僵，不敢偏头，呼吸都浅了几分。
    “这里，似乎错了。”
    周以词指尖点了下某个步骤，唇瓣轻碰，“你再做一次受力分析。”
    “a受重力g、斜面支持力n和拉力f,记住静摩擦力可能沿斜面向下，可能沿斜面向上，也可能恰好为零。这个地方是......”
    周以词思路清晰，讲了一遍害怕施渺不懂，重新找了个更容易理解的方法。
    施渺本就算了很多次，经他一提点，便发觉她哪个细节出了问题。
    她稍稍偏了下脸，想道谢，却没想到周以词离她那么近，差一点点她的唇就要碰上他的侧脸。
    此刻，施渺想起沈纤纤对她说的话。
    “渺渺，你是不是喜欢周以词呀。”她停顿了会儿继续补充，“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好像也喜欢你，因为我觉得，他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
    期末考一过，大家迎来寒假。
    施渺随姥姥回了乡下，农村空气清新，并且冬天没那么多蚊子，还算清静。
    除夕那晚刚跨零点，外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竹声，施渺窝在沙发与张青莲一起看春晚。同时，她收到了沈纤纤和叶凌的新年祝福，她一一回复了后，点进周以词的聊天框，看着手机上方的时间显示。
    在十二点零一分的时候，跟他发了个新年快乐，随后她又跟许柯发了相同的消息。
    如此，便不会显得特殊。
    大概过了两分钟，聊天框弹出一条新消息。
    zyc：【新年快乐。】
    施渺心猛地跳了跳，指尖在键盘按着，思索该回些什么。
    ‘叮咚’
    提示音乍然一响，对面再发了条消息过来。
    zyc：【方便接电话吗？】
    第16章
    接连不断的烟花频频绽放, 细碎火星点亮于夜空中，忽明忽暗的光芒穿过玻璃窗投进施渺的眼里，像炸了朵漂亮的火花。
    她盯着那句话，愣了足足一分钟, 怀疑自己看错了。
    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张青莲起身, 弓着背慢慢走到门口，“谁呀？”
    “我。”门外的人声音洪亮, 带了几分直爽，“婶子, 我隔壁老薛啊。”
    门嘎吱一开, 张青莲认出面孔, 连忙伸手把人往里拉，“哎呦, 瞧我这记性,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快进来坐坐。”
    老薛摆摆手，将臂弯处挂着的篮子取下，笑道：“咱家多包了些饺子，婶子不要嫌弃哈。”
    “哪儿好意思...”
    张青莲在门口与人闲谈，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施渺握着手机，边跑向卧室边对张青莲说：“姥姥，我先回房休息了。”
    不管姥姥听没听见，她一进房间就把门锁上, 随后坐下, 摁亮手机屏幕, 回周以词的消息。
    发送没多久，界面便跳出一个来自京都的手机号码。

 不辞春 第21节

    她暗暗吸了口气, 接通电话。
    一阵风声领先灌入耳内，其中夹杂着清浅的呼吸声，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倏地，话筒里响起道低沉的声音，尾音仿佛拖着一丝轻飘飘的风。
    “施渺。”
    施渺下意识‘嗯’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
    “...看烟花。”窗外偶有亮光，声响断断续续。
    “好看么？”
    男生似乎站在某个风口，使他的声音混在风中，变得模糊且遥远。
    施渺听得不太清楚，“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过了会儿，杂音逐渐消失，他应该到了个安静的地方。
    “现在呢？”
    “好了。”
    施渺默了一秒，听见他那边略微吵闹的背景音，似乎是在外面，有几声尖刺的鸣笛声。
    “烟花好看吗？”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嗯，挺好看的。”
    窗子掀开了条缝，风卖力地挤入房间，撞击得窗户咯哧咯哧的响。除此之外，一切显得安静寂寥，仿佛世界上仅剩这一种声音。
    忽然，周以词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和平时有些不同。
    然而此刻，施渺眼前一亮，不远处点燃了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动静持续了大约半分钟，空气才沉寂下来。
    施渺还未来得及问他说的是什么，对面再次传来另一个男声，气急败坏地冲周以词大喊，具体的话听不清楚，太模糊了。
    “施渺，新年快乐。”
    周以词骤然出声，“我有点事，你...早点休息。”
    施渺抿抿唇，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看不到，于是低低应了声。
    在电流声中轻声道：“晚安。”
    -
    梧江近几日下了场雪，枝头挂满积雪，地面像铺了层薄薄的白布。
    刺骨沁人的冷风拂过脸颊，施渺登时缩缩脖子，将围巾拉高，挡住半张小脸。
    “冷吗？”裴斯言转头看了她一眼。
    “有点。”
    施渺微埋着头，脚尖踢着碎雪，双手紧紧揣进兜里。她觉得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得多，自己都快裹成只熊了。
    忽地，一片阴影笼罩着她，后颈一重，她停下脚步，余光捕捉到肩膀上的一抹黑色。
    “我不冷，你先围着。”
    裴斯言将他的围巾松松地环在施渺的颈间。
    施渺想摘下来，“你自己戴吧。”
    男生按住她的手，意外的坚持：“不用。”
    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从别人的角度看，像是一对相拥的情侣。
    不知不觉中，路边停了一辆车。
    “哈喽，施渺同学。”
    车窗降落，露出了许柯那张洋溢着笑意的脸。
    他视线在他们之间扫了圈，最后停留在裴斯言的脸上，八卦道：“这是......”
    施渺越过许柯的肩看到了一张稍显冷漠的侧脸，线条锐利，淡绯的唇微抿着，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没分出一点眼神。
    她挪开目光，浅笑着回许柯，“朋友。”
    许柯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你们要去哪儿？”
    “书店。”
    他讶然地张嘴，感慨道：“不愧是咱们班学霸。”他默默举起了个大拇指。
    “不如我们送你们一程？”许柯话音一转，偏头问身旁的男生，“怎么样，阿词。”
    周以词靠在椅背上，双手抱着手臂，闻言淡淡地‘嗯’了声。
    话落，许柯朝施渺招招手，说：“快上车，搭你们一程，外边挺冷的。”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小的雪粒，如白色颜料，把整片天染得纯白。
    车内开了空调，气温比室外高了十几度。
    施渺待了没一会儿，脸便渐渐发热，于是她将脖子上的两条围巾一并取了下来。
    她略显局促地坐着，视线无意识地移至左边，周以词穿了件灰色毛衣，他身上浅淡的香味一点点蹿入鼻翼，像被他包围着似的。
    许柯摆明着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周以词寡言少语，十分无趣，可把他憋坏了，好不容易逮着人，就使劲拉着裴斯言聊了会儿天。
    “打球不？”
    “偶尔。”
    许柯拍拍他肩膀，“那游戏呢？”
    “会玩一些吧。”
    裴斯言不是谦虚，通常他的时间大多用来学习。
    “你和施渺同学咋认识的呀？”许柯实在好奇，施渺看起来不是那种主动交朋友的人。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
    许柯打了个响指，“哦，原来是青梅竹马。”
    裴斯言轻扬嘴角，没再说话。
    “阿词，等会儿到你家能玩那款新游戏机吗？”许柯突然回头看着周以词，眼神含着希冀，他期待了好几天，已经迫不及待了。
    周以词阖着眼，唇瓣相碰，轻飘飘吐出了两个字：“不能。”
    许柯急了，“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改变主意了。”
    周以词睁眼，眼皮半敛，睇着他，“不行吗？”
    “......”
    许柯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惹他了，认识一年，他也算是了解周以词，别看他表面漫不经心一副什么都不放心里的样子，实际上非常记仇，主要是他那张脸太具欺骗力了。
    应了那句话，风波暗涌永远掩藏于平静之下。
    施渺脸颊的潮热逐渐褪下，她正对着后视镜，目光无意间瞟了过去，却猝不及防撞入周以词墨黑清亮的眼里，眸底仿佛荡着透明的水波。
    她像被那视线烫到了一般，睫毛轻颤，瞬间垂下眼。
    周以词的视线从女孩毛茸茸的发顶挪至她手中紧紧攥住的围巾，想起什么，皱了下眉，唇抿成了条线，竟生出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侧脸望向窗外，伸手进裤兜，指尖触摸到了烟盒，顿了顿，他退出来，敞下车窗，开了一点缝隙，任冷风刺向自己。
    吹了片刻，车子停在路口，书店到了。
    施渺：“谢谢。”
    许柯赶紧回道：“跟咱们客气啥呀，开学见！”
    施渺点头，下了车，和裴斯言迈进书店。原本她想着快开学了，来书店买些资料，出门时碰上了裴斯言，于是刚好同路。
    裴斯言站在她旁边，陡然开口：“你那两个同学家境都不错吧。”
    施渺手指顿住，闭着嘴一言不发。
    裴斯言当她默认，继续道：“像他们这样的公子哥，大概率毕业直接出国留学，不用参加高考，不用在意成绩，更不用重复做一套接一套的题。”
    他手里拿着本厚厚的资料书，一边翻着一边说话，语气不知是感叹还是羡慕，试图引起施渺的共鸣，“感觉他们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至少起点不在。
    施渺侧目瞥了他一眼，说不清她什么感受，只是很想反驳他一下。
    她想说，不是的，周以词也如班上的其他人一样，会认真听课，认真做题，认真...
    但是，施渺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无比干涩，发不出声。
    她转身走到另一个书架前，脑海中频繁跳出裴斯言说的话，心绪复杂。
    忽而，施渺瞄见侧方站了个人，她以为是裴斯言，便有些没好气地说：“我想一个人看看。”
    那人顿了下，接着，一道好听的男声传来：“书倒着怎么看？”
    施渺骤然一愣，回过神，发现书拿反了，随即将它摆正，然后一行字映入眼帘，她看到第一个字的时候，简直想把书扔了。
    不过，男生先她一步念出了书名，“逃婚99次：帝少轻点宠。”
    寂静。
    死亡一般的寂静。
    他似乎带了些笑意，“你喜欢看这种？”
    施渺脸一红，急忙把书放上去，看着周以词，转移话题：“你不是回家了吗？”
    眼前的男生套了件休闲外套，帽子盖住了半边眉眼，懒懒地靠着书架，下颌轻抬，轮廓锋利，宛如冬日里的一把利刃。
    “想起来要买一本书。”他道。
    施渺疑惑：“买什么？”
    他不像是需要资料辅导书的人。
    “忘了，找找。”

 不辞春 第22节

    周以词跨步，神情轻描淡写。
    施渺：“......”
    书店一共有两层，周以词上了二楼逛了一圈都还未找到。
    正准备下台阶，他忽然一停，往右边角落处走去，搜寻了会儿，他从最顶方抽出了本书。
    裴斯言在门外等施渺，她结完账，刚踏出门，便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施渺回头，见是拿着本书的周以词。
    “给。”
    他将书递过来，“这本书是专门针对于数学竞赛的，你有空做做上面的题。”
    施渺微滞，视线盯着他手中的书，一时没有伸手去接，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参加了数学竞赛。
    大片阴影猝然投下，周以词俯身，另一只手缓缓前移。
    施渺怔松片刻，待男生清冷的气息逐渐贴近她时，心头猛跳，彷如百米赛跑，丝毫不怀疑下一秒能蹦出来，她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别动。”
    第17章
    男生温热的呼吸洒在额头, 施渺感觉那片皮肤就如同被火焰灼烧了一样，热意沿着筋脉迅速往全身蔓延。
    施渺暗暗屏住鼻息，嘴唇紧紧抿着，没再乱动, 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
    天空飞撒着细碎的雪花, 树枝承受不住雪的积压, 枝头朝下一弯，雪层轰然坍塌, 激起一阵刺骨的冷意。
    但施渺觉得很热，像煮熟了的虾。
    过了几秒, 阴影消褪。她抬头望去, 只见少年直起身, 指尖夹着一张碎纸屑，他慢慢松手, “看你头上有东西。”
    施渺胡乱地点了点头, 为自己想太多感到几分羞恼。
    “好冷啊。”
    周以词状似无意地说道，黑眸却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裴斯言，不躲不闪地同他对视了两秒。
    施渺闻言，取下臂弯挂着的围巾，递给他其中一条。
    可后知后觉，这似乎不太妥当，手刚想收回，男生便淡淡问了句：“你朋友的？”
    “不是。”施渺摇摇头, 动了动唇, “...是我的。”
    “嗯。”
    周以词微微颔首, 半分不客气地接过她手中的围巾，“谢谢。”
    他绕着脖子随意围了一圈, 一股浅浅的皂香袭来，夹杂着少许柠檬的味道。
    这时，停在侧前方路边的车子摇下车窗，许柯探出头，大声喊：“你们还要在那儿待多久？”
    他也是服气，大冬天的，站外边当雪人啊。
    “走吧，送你们回去。”
    施渺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稍显沉默的裴斯言顿然出声：“谢谢，不麻烦你们了，我们还有其他的事”。
    周以词停住脚，偏头瞟了眼女生，轻点了点头，“好。”
    随后他对施渺说了句：“开学见。”
    车厢内，许柯刚好一把输掉一把游戏，暗骂了声，趁着缓冲空隙看了看坐上来的周以词，随口问道：“你干嘛去了？”
    周以词按了按太阳穴，昨晚睡得不太好，眼睛泛疼，索性闭着眼回他：“买书。”
    许柯讶然：“那你书呢？”
    “送了。”
    “......”
    猜到他送给了谁，许柯撇撇嘴，寻思着这同桌关系真融洽，哪里像他和叶凌，活似前辈子的仇人。
    他刚准备撤回视线，目光锁定了周以词脖子上凭空出现的东西，不解：“阿词，你脖子围巾谁的？”
    “我同桌的。”
    他奇怪了，“你不是有吗？”
    周以词启唇，吐出短短一字：“冷。”
    许柯理解了下他的意思，“？”
    不都一样吗！
    害怕他等会儿睡着了，许柯又接着问：“要不我买点水果去你家。”
    周以词轻掀眼皮，“你想吃？”
    “不是啊，给你外公买的。”
    “哦，他不吃。”
    许柯好奇：“你外公不喜欢？”
    “不是。”
    周以词摆弄着手机，头都不抬，“他咬不动。”
    “......”
    “那总得买些什么吧。”许柯他爸从小教育他，到别人家里不能空手去。
    “不用，这个时间他现在估计出门打麻将了。”
    许柯‘啊’了声，差点惊掉下巴，“你外公不是才做了手术吗？！”
    “嗯，坐轮椅去的。”周以词一脸平静，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
    老人家，身体够硬。
    顾之覃也在周以词家，趁着假期来梧江找他玩，男生的友谊开始得很快，一场游戏结束，许柯和顾之覃已然互相称兄道弟。
    “以后来京都，我罩你！”
    许柯同样表诚心，“梧江我熟得跟自己家一样，有事随便找我。”
    顾之覃笑着点点头，想起什么，问周以词：“阿词，你多久回京都？”
    周以词表情漫不经心，“看心情。”
    “你不知道姜昕烦死了都，整天缠着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顾之覃仰天长叹，一脸生无可恋，显然被闹怕了。
    许柯乍一听到女生的名字，忍不住八卦心，“谁呀？”
    顾之覃指了指坐在沙发的男生，“他的狂热追求者，是我见过在阿词的冷漠对待下坚持的最久的一个。”
    “行了。”
    周以词踹了他一脚，“再说把你扔出去。”
    顾之覃瞬地闭紧嘴，余光却不小心瞟见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我睡觉了，你们随意。”
    周以词留下一句话，便走入卧室。
    顾之覃思忖了半分钟，突然问一旁正打游戏的许柯，“诶兄弟，周以词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
    许柯一副‘你在说什么’的神情看他，“他那每天冷冰冰的样子，就算有喜欢的人都被他吓跑了吧。”
    顾之覃若有所思，觉得他说的没错，“也是。”
    -
    开学后，唐芸宣布了个大事。
    因为即将步入高三阶段，大家得提前适应一下强节奏的学习状态，于是这学期开始会上晚自习，并且无故不得请假。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仅剩一年半就将毕业。
    施渺悄悄看了眼旁边正在算题的男生，窗外的光落在他身上，而明暗边界线似乎断隔在他们中间。她仿佛角落中的一株小草，非常幸运地被光照亮过一瞬。
    “你看我做什么？”
    忽然，周以词转头看着她。
    施渺没料到偷看被当场抓获，口齿有些结巴，“光、光太刺眼睛了。”
    “下次直接告诉我。”
    他说完，伸手将窗帘拉了大半，阳光被阻挡在外。
    视野变暗，施渺垂眸继续做题。
    过了会儿，有人倏地碰了下她的手肘，“这道题你怎么做的？”
    面前推来了一张试卷和草稿纸，纸上写了几个公式，以及一半的解题步骤，笔迹工整，字写得很漂亮。
    周以词虚心请教道：“我排列组合不太行。”
    施渺无法得证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只好认真读了遍题干，第一次读完，她的思路和他草稿纸上的一模一样，可读了两三次后，她发现了漏洞。
    题干有陷阱，一不注意就容易忽略。这题说不上难，但也绝对不简单。
    施渺先在草稿纸上演算了一遍，答案没错。
    “那这两个公式怎么得来的？”
    周以词往她方向靠近了些，甚至碰到了她的手。施渺不知他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毕竟挺好理解的，她顿了顿，再解释了一次。
    周以词点点头，像是懂了，对她说了声谢谢。
    施渺正想说没关系，此时，身后的同学拍了下她的肩膀，“施渺，刚刚有人找你。”
    “是个男生，个子挺高，但看你在跟人讲题就走了。”
    施渺礼貌地道了句谢，她觉得那人应该是裴斯言，他找自己是有什么事吗。

 不辞春 第23节

    离上课仅余三分钟的时候，许柯迷迷糊糊自睡梦中醒来，望了眼教室墙上的时钟，立马清醒了。
    他左顾右看，发现了仍在埋头做题的几人，他敲敲周以词的桌子，“喂，下节课不是体育课吗？”
    “嗯。”
    “那你们不走？”
    周以词闻言抬头，“等你。”
    许柯简直受宠若惊，因为他深知周以词的性格，狐疑问：“真的？”
    果不其然，男生悠闲地转着笔，漫不经心地说：“假的。”
    四人一同前往操场，周以词和许柯走在她们后边一点。施渺察觉到叶凌有些不对劲，近几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凌，你怎么了？”
    叶凌一顿，摇摇头，朝她笑笑，“没有呀。”
    她不说，施渺也尊重她没有追问到底。
    跑完步自由活动开始，叶凌表示她有点累，想回教室，施渺想着她物理作业没写完，因此打算陪她一起。
    两人途经一个篮球场，施渺听到有人叫她们，她转头，许柯招着手跑过来，指了指滚向她们的篮球。
    他还未跑近，叶凌便抬脚快步离开了。
    施渺捡起球，递给许柯。
    “谢啦。”
    许柯下巴微扬，对着叶凌的背影，“她咋了，最近都不理我，我寻思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施渺不语，她更不清楚了。叶凌似乎有事瞒着他们。
    下午放学，施渺被李钟德叫去了办公室，说了会儿关于数学竞赛的事，初赛在本校展开，时间暂定于下个月。
    迈进教室时，她看见叶凌依旧坐在座位上，其他人都走光了。
    “叶凌，你不回家吗？”
    叶凌明显以为她已经离校了，反应慢了半拍，支支吾吾地说：“我在做物理卷子，好难，没看时间。”
    施渺没想太多，点点头，收拾书包，“一起走吧？”
    “好。”
    她们一出校门，迎面就撞上一群勾肩搭背的人，为首的男生十分眼熟，是二十五班的韩昭。
    施渺拉着叶凌，绕过他们往另一边走。
    “哈喽，小同学。”
    韩昭叼着根烟，不怀好意地盯着施渺，坏笑道：“别急着走啊。”
    他挡住施渺二人的路，吸了口烟，“附近有个台球室，会玩吗？不会哥教你。”
    施渺冷着脸，紧皱着眉，“不玩。”
    另几个男生蓦然大笑，语气调侃，“咱昭哥的魅力不足啊。”
    韩昭也笑，将烟掐灭，盯着她看了几秒，“行。”他没再拦着她们。
    叶凌气道：“韩昭不会把主意打你身上了吧，脑子有病，跟个种马似的。”
    施渺从没那么讨厌一个人，此刻控制不住和她一同吐槽。
    前方有几个摆摊的，食物香味顺着风散在空气中。
    施渺中午没吃太抱，看到一家卖煎饼的，跟叶凌说：“你想吃煎饼吗，我请你。”
    叶凌一顿，摇摇头，“不吃。”
    她陡然停下，“我想起来我忘了拿一个东西，你先回家吧，不用等我！”
    话落，她转身跑进学校。
    施渺到其中一个摊子上买了鸡蛋煎饼，摊子十分干净，老板娘很热情，“同学，料全加吗？”
    “不要香菜，谢谢。”
    “好嘞。”
    老板娘手艺挺好，一看就是常年累月锻炼的。
    她随口捞起磕，“同学，你几年级了哇？”
    “高二。”
    “哎呀。”她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了笑，“我家女儿也高二了。”
    谈起女儿她明显高兴了几分，“她成绩好，又听话...”
    “好了，拿稳喽。”
    施渺接过煎饼，道了谢。
    她一到家，发觉门口站了个男生，背着书包在等人。
    “裴斯言？”
    听见声音，裴斯言偏头看向她。
    “你找我？”
    “嗯。”
    “什么事啊？”
    裴斯言把书包拉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笔记本，“给。”
    是上次施渺借他的数学错题本。
    施渺接了，上前插入钥匙，推开门见裴斯言仍站在一旁，“你...还有事吗？”
    “想和你讨论几道题。”
    施渺扔给他一双一次性拖鞋，“进来吧。”
    说是讨论，其实是他单方面的陈述，他不认同施渺的解题思路，觉得抄了小路一样，“这儿的步骤应该留着。”
    “没用啊，可以省略。”
    施渺将他的步骤和自己对照，简言意骇：“你发现了吗，这个公式是简化后的，考试的时候，把公式挨着挨着写完不浪费时间吗？”
    “可是容易错，漏掉一点点就导致后面的答案对不上。”裴斯言坚持己见。
    等裴斯言要走的时候，张青莲忙让他在这吃饭，不缺一双筷子。
    “不了，姥姥，我妈已经做好饭了。”
    人一走，张青莲问她：“你和小言吵什么呢？”
    “没吵，就有些不同的观点。”
    施渺视线一转，捕捉到姥姥腿上的纱布，神色顿变，“姥姥，你腿怎么了？”
    “不是大问题，今天不小心拐了下，在诊所消毒上了药。”
    施渺仍然不放心，“周末我陪你去医院。”
    晚上，施渺刚准备关灯睡觉，手机震动了几下，她摁亮屏幕。
    许柯在群里发了一串消息。
    许柯大帅哥：【（图片）】
    许柯大帅哥：【时间就在下周诶，我妈翻出来的，我一瞅，这不是阿词小叔给我们的门票吗。】
    许柯大帅哥：【去不去看啊，叶凌没有，可以让阿词再帮忙要一张不？】
    大概一分钟后，叶凌冒泡。
    y：【我不去，我有事。】
    许柯大帅哥：【啥事呀？】
    y：【不告诉你。】
    许柯大帅哥：【切，我还不想知道呢！】
    这之后，便没了消息。
    施渺将画展门票放进了抽屉，此时她拿出来，上方时间是下周六15:30开始到18:00结束。
    -
    周末，施渺陪张青莲去了医院。
    她坐在大厅等着姥姥，十分钟后，她瞥见拿着单子出来的张青莲。
    施渺急忙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张青莲把单子装入透明袋，笑了笑，“医生说没大问题，给我开了些药。”
    施渺松了口气，“那就好。”
    “都说了没事，看吧，还浪费了钱。”
    施渺不满：“哪里浪费钱，买个安心不好吗？”
    “好好好。”
    一老一小走出医院，坐公交回了家。
    九班的课程进度处于整个年级中间，生物和英语的课即将进入尾声，大量的考试让人应接不暇。
    施渺的成绩肉眼可见的提升，就连最差的英语都上涨了几十分。
    周考成绩单一出，施渺一眼注意到了周以词的排名，他全年级第一，物理数学满分，再往下一瞧。
    第二名杜明宇，第三名施渺。
    她的名字靠他越来越近，心中泛起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周六那天，施渺坐车到了市中心，一下车，便听见侧边有人叫她。

 不辞春 第24节

    许柯踩在一个石球上，举着手大声唤她。
    不只他一人，身旁分别站了周以词和叶凌。
    施渺朝他们走过去，“你们来很早了吗？”
    叶凌：“我们刚到没多久。”
    许柯仰头望着天，手甩着门票玩，语气阴阳怪气：“不知是谁说，有点事，不看了。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叶凌被他说的一哽，用力拍了下他的背，“我临时取消了不行呀。”
    “行，大忙人。”许柯嬉笑着，赶紧跑到另一边躲过她的袭击。
    施渺见状抿唇笑笑，这时，周以词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并排走在一起。
    “早知道不带他们了，真吵。”
    “阿词，我可听见了啊。”
    几人检票入场，馆内空间很大，混合着来自各个城市的游客。
    漂亮的吊灯将场馆照得金碧辉煌，地板透亮。顺着指示牌，他们逐步观赏画作，每张画右下角附了相关讲解，甚至还有专门翻译的工作人员。
    走着走着，施渺发觉只剩她和周以词两个人了。
    “许柯他们呢？”
    周以词：“兴许在前面。”
    施渺点点头，她注意到有一群人围着一幅画在讨论着什么，“我们去看看？”
    男生颔首，双手插着兜，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堵着的这群人实在太高了，施渺跳起来都看不到，她干脆放弃了，回身朝周以词说：“走吧。”
    男生低头看她，一张小脸微微皱着，是不太开心的迹象。他没动，启唇：“不是想看吗？”
    “挤不进去。”
    施渺自我安慰了会儿，“没事，我们接着看——”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以词便出声道：“谁的钱掉了。”
    他的声音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一时间，所有人低头看向地面，人群混乱，周以词拉着施渺挤进了最前方。
    施渺：“......”
    这都行。
    “没有啊。”
    “钱呢？”
    “谁说的？”
    ......
    周遭的说话声很杂，有人反应过来被捉弄了，气得骂骂咧咧，但没人怀疑到两个学生身上。
    眼前的画是一幅素描，画中是个女人的背影。女人面向着河流在作画，而她背后的人在画她。
    右下角作品名为：《她》
    作画时间是1991年6月13日。
    画家：周钰。
    这不是周以词小叔吗。
    施渺转头瞄了眼他，问：“你小叔是画家吗？”
    周以词盯着那幅画，闻言‘嗯’了声，“他从小喜欢画画，大学就获得了各种奖项。”
    施渺眸光微闪，想到什么，动了动唇，“我妈妈也十分喜欢画画，不过她是小学美术老师啦。”没有周以词小叔这么厉害，可她觉得，妈妈画的并不比周钰差。
    有人指着画叽叽喳喳谈论。
    “听说周钰画的是他初恋。”
    “不是吧，绝对是他现在的老婆。”
    “要我说，周钰人帅多金，女人前仆后继想和他在一起，指不定只是他随手一画的，天才仅需轻轻拿笔一勾便出一幅名画。”
    ......
    施渺从人群中出来，想着他们说的话，不免好奇：“周以词，你小叔结婚了没呀？”
    话音一落，周以词顿住脚步，眼皮微垂，看了她半晌，漆黑眼瞳里情绪不明。
    施渺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我就好奇问问，如果不方便当我没说。”
    “没有。”
    施渺忽然觉得他身上的压迫感瞬时消失，又变成了那副散漫冷淡的样子。
    她不敢再乱问了，低声道：“哦。”
    霎那间，施渺眼角瞥见一抹粉色身影，紧接着一个娇俏的女生扑了过来，直接将她撞到一边。
    她的声音像浸了糖水一般，“阿词。”
    第18章
    施渺忙乱地往边上跨了一步, 没找准平衡，眼看即将摔下去，一只手及时拽住了她，见她站稳很快松开。
    “谢谢。”
    她抬眸, 一张成熟英俊的脸映入眼帘。
    男人脸上挂着笑, 绅士感极强, 他温声道：“没事。”
    “姜昕。”
    周以词微怒的声音传来，“道歉。”
    女生皱皱眉, 佯装生气，“你别那么凶嘛, 我又不是故意的。”
    说完, 她走向施渺, 眉眼弯弯的，语气十分诚恳, “对不起, 我刚刚没注意...”
    “没关系。”
    看着女生无辜可怜的小脸，施渺不忍苛责，更何况人家或许不是刻意的。
    姜昕立马眉开眼笑，主动拉起了施渺的手，对着周以词做了个鬼脸，哼道：“人家不像你，没有同理心。”
    周以词没搭理她，看了看她和施渺交握的手, 淡淡移了目光, 一副懒得说话的姿态。
    姜昕大抵是深知周以词的脾性, 也没在意，倒是对施渺比较感兴趣, 亲昵地挽住她的臂弯，“哈喽，我叫姜昕，你叫什么名字呀？”
    “施渺。”
    姜昕喃喃念了遍，然后笑着说：“好听。”
    施渺抿抿唇，不知怎么回她，便道了声谢。
    这时，周钰出声，语调颇具调侃意味，“不是说来参观画作吗，怎么一到就搜寻阿词了。”
    语毕，姜昕瞟了眼周以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羞赧道：“没有啊，刚好撞见而已。”
    周钰浅笑不语，没拆穿她这个漏洞百出的理由，随后目光移至施渺身上，问她觉得画展如何。
    施渺没料到周钰会问她的看法，愣了愣，下意识地点头，“很好，那幅素描挺好看的。”
    “是么。”
    周钰眸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面部线条柔和了些许，仿佛褪去了伪装的外壳，“确实，我也挺喜欢的。”
    倏地，一道手机铃声响起。
    周钰接通电话，对面说了什么，他脸色顿变，薄唇微张，“等着。”
    然后他朝周以词使了个眼色，下巴点点两个女生，吩咐：“你带她们看看，我有事先走了。”
    周以词颔首，“嗯。”
    男人一走，姜昕呼出了一口气，浑身舒展开了似的，跟周以词说：“你小叔在这，我老觉得不自在。”
    见男生哑巴一样不吭声，她咬牙切齿，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试图找个人和她一起吐槽他，因此她将目标锁定施渺。
    “渺渺，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施渺点点头，大多人都这样叫她。
    “好的。”姜昕凑近她耳朵，状似悄声说：“周以词人是不是特别无趣，整天寡言少语，简直对牛弹琴。”
    “对不对？”
    她撞撞施渺的肩，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施渺尴尬地笑笑，越过她对上了周以词投来的目光，男生面无表情，可她莫名地从他眼底看到了一丝委屈。
    看错了吧，施渺心绪杂乱。
    再望去的时候，男生已经挪开了视线，侧脸冷硬，生出些旁人勿近的距离感。
    此刻，身后有人大声叫施渺的名字。
    施渺感激地望向声源，是许柯和叶凌，他们朝这边走过来。
    “诶，她是？”
    许柯看着姜昕，女孩儿挺漂亮的，明眸皓齿，按他的记忆力，学校有这号人物，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结果没一人回答他。
    许柯：“？”
    周以词低头摆弄着手机，施渺不是不开口，只是不知道怎么介绍姜昕。
    最终还是姜昕挥了挥手，扬起笑自我介绍道：“哈喽你好，我叫姜昕，周以词的初中同学兼邻居。”
    许柯点点头，“许柯。”

 不辞春 第25节

    又指着叶凌，“她叫叶凌。”
    “你们都是阿词同班同学吗？”
    “对啊。”
    许柯补充：“施渺是阿词同桌呢。”
    姜昕明显一愣，接着笑了下，沉吟片刻，说：“哇，阿词以前可从来不和女生做同桌。”
    许柯就算是个大直男，也嗅出点别的味道。
    叶凌背地里掐了下他的腰，真是话多伤脑，纯纯笨劲儿无处使。
    “啊！”
    许柯痛叫了声，扭头瞪她。
    叶凌无辜脸：“咋啦。”
    许柯僵硬弯唇，咬牙：“没。”
    他侧过脸，问姜昕：“你在京都读书吗？”
    明知在转移话题，姜昕仍顺势搭他的话：“是呀。”
    “阿词，只是到梧江借读啦，高三就会回京都的，是吧。”她看向周以词，笑吟吟的，像是笃定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空气霍然静止，仿佛按了暂停键。
    施渺沉默不语，心脏微微发胀，宛如泡进了冒着气泡的柠檬水中。
    他的确不属于这里，是暂时照入角落的阳光。
    “看完了没？”
    周以词冷冷道，“看完就回去。”
    姜昕虽是受惯了他这样的态度，可每次都不免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周以词的心像石头做的，根本捂不热。
    她狠狠咽下喉间那股酸涩，唇角一扯，“我今晚飞机，马上就回京都。”
    话落，她便气冲冲走了。
    接下来，几人满腹心事地逛了圈画展，提前半小时出了场馆。
    外边云层聚集，天色黯淡，鸟雀低低掠过他们的头顶。
    许柯得出结论：“快下雨了。”
    话没说完，雨点倾斜掉落，不一会儿雨汇满路坑，荡漾着层层波澜。
    他们找了个地方暂时避雨，许柯想扇自己的嘴巴，“靠！说曹操曹操到，简直不给一点缓冲时间啊。”
    施渺今天穿得不厚，此时淋了些雨，冷气蹿入皮肤，她不由微微发抖。
    “冷吗？”
    男生很快留意到她的异样，说着便脱下衣服想套在她肩上。
    施渺见状，退了几步，不要他的衣服，“不用了。”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冷硬，她顿了顿，见他里面只穿了件白t，说：“你穿吧，别感冒了。”
    周以词动作微滞，紧盯着她的脸，片刻，他点点头，撤回视线，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好。”
    施渺唇线绷直，望着屋檐下连成线的雨，恍然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
    最近，许柯总感觉施渺和周以词之间怪怪的，说不上来，也不像闹别扭的样子。
    具体表现为，施渺不问周以词题了，两人各做各的。
    “停！”
    叶凌打断他的猜想，一脸‘无可救药’的神情，“不能是施渺已经完全不需要了吗！人家很厉害的好不好。周以词，就那样吧。”
    听出她的口吻不屑，许柯不满：“你是赤裸裸的歧视！对阿词抱了偏见。”
    “可不是啊。”
    叶凌否认，接着制止住他继续乱想的思绪，“你应该去当编剧，想象力太丰富了。有心情操心别人，不如操心自己吧，月考快到了哦。”
    许柯：“......”
    一剑准确刺入心脏。
    施渺近几日上完晚自习还在教室待了会儿才出校门，主要是之前老遇见韩昭他们，所以干脆做完作业再回家。
    她这学期用自己存着的钱买了辆二手自行车，除了颜色不好看之外，其他她都很满意。
    施渺解锁车子，将书包放进筐内，骑上车往校门口去。
    校门此时有些堵，她在不远处停住，打算等一会儿。
    “唷，不是施渺同学吗？”
    忽然，有人吹了声流氓口哨，韩昭打量她一番，轻笑道：“难怪我说这几天没碰到你，现在多少点了刚放学？”
    施渺皱眉，厌恶全写在了脸上，“不关你事。”
    韩昭眼底涌现兴意，起初只想逗逗施渺，接触了竟然发觉，她怪有意思的。
    本以为是无趣的乖乖女，结果是只气急了会咬人的猫。
    施渺懒得和他废话，看准方向，一鼓作气地冲向了校门口。
    “大哥，她跑了，追不？”
    韩昭抬脚踢了下他的屁股，“追你妈呢！别给我把她吓跑了！”
    小弟连连点头，“是是是...”
    施渺见没人跟上来，松了口气，尽管韩昭每次仅是占些嘴上便宜，但她仍觉得浑身不舒服，下次悄悄溜得了。
    她一出校门，便看到叶凌站在一个摊子前，正想喊她，却见她坐上那辆摇晃的车，逐渐消失在她眼中。
    次日，施渺闹钟没响，导致她起床晚了，她紧赶慢赶，在上课前五分钟跨入教室。
    然而教室后排一片混乱，桌子散乱，地上到处是踩着脚印的试卷和书。
    其余人皆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什么，她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发现叶凌的肩膀在抖，她来不及放下书包，轻拍叶凌的背，问她怎么了。
    叶凌摇摇头，像在无声的流泪。
    前面有个同学看不下去了，悄悄跟施渺道了前因后果。
    起因是班上的人撞见叶凌从摊贩车上下来，说她妈妈是卖煎饼的，能不能请全班吃个煎饼，口吻带着看不起人的调笑。原本到这里还啥事没发生，但刚好许柯进来了，另一个跟他不对付的男生犯贱，大声嘲讽问叶凌，许柯每天早上吃的煎饼是不是你从家里带的。然后他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起来，试问，这谁忍得住啊！
    许柯即刻毛了，转身朝那男生过去，一把攥住他的领口，脸上冷若冰霜，“你再说一遍！”
    “嘿，我怕你不成。”男生目中无人地笑着，手甚至拍了拍许柯的脸，“我问，你每天早上吃的煎——”
    饼还没说，许柯一拳头砸下去了。
    男生也不是吃素的，于是俩人很快扭打在一块，教室空间都不够他们发挥的。
    没过几分钟，年级主任过来把他俩拉开，分别拽着去办公室了
    学校严禁打架斗殴，更何况在眼皮子底下公然挑战纪律，目测情况不太良好。
    施渺听完，一时无言，想安慰叶凌，又不知从何开始。
    倒是叶凌突然抬起头看着施渺，眼眶红红的，泪水已然干了，嗓子沙哑，“许柯他...他不会有事儿吧。”
    施渺按着她冰凉的手，其实她也不知道，可她不想看她难过又自责的样子，“不会的，你别想太多。”
    叶凌哽咽着，“要不是我，许柯他——”
    “不是你的错。”
    “我妈当初说在我们学校外摆摊，我就该阻止她的。”她彻底陷入了无限的自责当中，想问自己妈妈为什么要卖煎饼，可她身体不好，重活干不了，除了这个又能做什么呢。
    施渺清楚她无论说什么，都只是隔岸观火，无法深入体会。
    “世上有人造飞机，就有人卖小面包，职业多种多样的，每个职业值得尊重。叶凌，不是你错了，是他们错了，是那些含着偏见的观念错了。”
    她不想当个观众，看完即结束，如果她说的话能起到一点作用，那么也是值得的。
    叶凌闻言眼泪差点控制不住，她强忍着眼中胀热，笑了笑：“渺渺，谢谢你。”
    头顶蓦然传来一道声音，依旧是淡淡的：“许柯没事。”
    “真的？”
    叶凌抬头，望着周以词，眼泪什么时候滚落的都感觉不到。
    “嗯。”
    上课了，语文老师跨入教室。后排早被人收拾干净，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凌擦干眼泪，坐了回去。
    周以词半垂眼皮，手指在桌下转动着一个魔方，倏地启唇：“你还要看我多久？”
    施渺咻地移开视线，又慢慢转向他，“许柯真的没事？”
    周以词将魔方扔进桌洞，偏了偏脸看她，眉毛微挑，淡绯的唇轻扬，“怎么，不信我？”
    “我可不像你，小骗子。”
    施渺听到他的话，脸没绷住地红了，一半是因为被拆穿后的尴尬，一半是因为他说那句话时，声音无意识放低，尾音如钩子，轻刮了下她心尖。
    她抿着嘴，不说话，心跳砰砰砰的，黑板上的字，似乎模糊成了一团。
    课上了一半，周以词突然出声。
    “那你呢？”
    “啊？”施渺怔了一秒，没弄懂他的意思。
    他语气隐隐带着认真，“以后想做什么？”

 不辞春 第26节

    第19章
    阳光透进窗户, 在少年身上投下若隐若现的光影。
    他静静看着她，瞳仁漆黑，如沉寂的夜，让人窥不出丝毫情绪。
    施渺心脏好似被揪了一下, 她稍稍抬眸, 答非所问：“你呢？”
    怀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 她听见男生轻声说：“我？”
    像是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停顿了一小会儿, 才漫不经心地道：“...不知道。”
    此时，门口忽地传来两道一致的声音：“报告！”
    许柯和那名男生迈入教室, 两人各自脸上都带有程度不一的伤。
    施渺看了眼, 许柯的脸色挺平静的, 倒是另一个男生，咬牙切齿的, 表情非常臭。
    果真如周以词所说, 许柯没事，最后学校只要求他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并在周一早晨全校广播认错。
    而那个男生，则在几天后就转学了。
    许柯到很久之后，都以为是自己爸妈花了大价钱摆平的。
    面对着叶凌的愧疚与歉意，他大大咧咧地摆手，表示：“不关你事，纯纯是我看他不爽！”
    或许是动作幅度过大, 他嘴角的伤口拉扯了一下, 瞬间龇牙咧嘴地叫了声卧槽。
    下周一课间, 许柯捏着检讨纸进了广播室，旁边跟着年级教导主任。
    刚开始, 他十分诚恳地念着纸上的内容，反思自己的行为。教导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踱着步慢慢走向门外。
    忽地听到许柯话音一转，气得他差点撞墙上。
    “但是，大家最好不要随便嘲讽同学，不然，别人打你，完全是因为你该——”
    啪的一声，他的话戛然而止，广播响起呲呲呲的电流声。
    大概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九班异常沉默，尤其是当时嘲笑过叶凌的那些人，红着一张脸不敢抬头。
    事后唐芸专门用一节课讲了下这个问题，因此事情算是告了一大落。
    高考迫在眉睫，对于即将升上高三的他们而言，课程格外紧张，各科老师布置作业也毫不留情。
    周四下午第一节 是化学实验课，化学老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喊同学们每六人一组根据书上的理论知识自由发挥。
    施渺做的是银镜反应，她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试管，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在干什么。等她彻底成功，试管瓶身布满一层银色，叶凌凑过来惊叹般地哇了一声，夸她：“渺渺，你好棒！”
    “我这咋不变色呢？”
    施渺看了看她的，说：“胶头滴管还得插下去一点。”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将窗帘全都拉上，一关灯，教室变得昏暗。
    前方不远处有人大叫，有丝漂亮的光溢向四周，老师站在人群中央，叶凌兴奋地说：“不然我们也去瞅瞅！”
    施渺刚想跟上，校服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偏过头，对上周以词那张浸在暗色中的脸，唇线略直，微弱的蓝光在他眼睫跳跃，线条精致的面孔仿佛带着几分硬冷的机械感。
    他摊开掌心，嘴唇微启：“送你了。”
    施渺看见他手中的东西时，不由一愣，视线从那罐蓝色的液状物体慢慢移至他的脸，问了句废话，“你做的？”
    周以词闻言眉梢轻抬，似笑非笑，反问她：“你说呢？”
    施渺抿抿唇，犹豫了两秒，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小瓶子。
    那是瓶蓝晶雨，宝蓝的溶液中点缀着无数细碎的银色，像迷幻漂亮的广阔星空，在夜色里透着一点光芒。
    月考前几日，叶凌拜托施渺帮她补习补习数学。
    恰巧被许柯偷听到了，他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咱们四个一起吧，叫上阿词，他各科成绩都好。”
    叶凌挑眉，开玩笑说：“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努力了，以前声称绝不复习的人跑哪儿去了？”
    许柯状似深沉地说：“今时不同往日，我要为中华崛起之读书！”
    “不信。”
    “不信算了。”许柯哼一声，“反正我跟阿词提过了。”
    “那他说什么？”
    “自然答应了！”
    话音一落，周以词散漫的声音传来，“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怎么我不知道。”
    许柯赶紧瞪向他，使了个眼神。
    兄弟，给点面子啊！
    周以词：“......”
    最终，四人约定时间在周六下午，地点是周以词家。
    施渺照着地址提前几分钟到达目的地，她再三确认后，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会儿，大门被掀开了条缝。
    先入目的是一双黑色拖鞋，视线随之往上，男生穿了件松垮垮的白色卫衣，领口微微敞开，瘦削漂亮的锁骨似乎冒着几滴水珠。
    “你来了。”
    周以词后退，将门彻底打开，“不用脱鞋。”
    施渺这才看到男生另只手拿着毛巾在擦头发，浑身散发着一股清新好闻的柠檬味。
    “随便坐。”
    他倒了杯热水放茶几上，随后进了浴室。
    施渺目光环视了下房间，很干净，阳台处摆了张榻榻米，旁边有一把轮椅。
    叶凌说她碰到许柯了，两人正朝周以词家赶。
    桌面搁了几本书、试卷和草稿纸，施渺扫了一眼，发觉周以词已经把试卷全做完了。
    坐了会儿，施渺有些口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接着，余光出现一抹身影，头顶倏地响起周以词略低的嗓音，“还要水吗？”
    施渺顿了顿，摇摇头，把水杯放回原位。
    男生吹干头发，松软的黑发乖顺垂下，竟让他凭空多了几分温和。
    他窝进沙发，挨着施渺很近，身上的气味浓郁到没法令她忽略。一时间，空气安静下来，时钟的走动声宛若拉扯着施渺的心脏。
    咚咚咚——
    蓦地，门被人敲响。
    周以词起身去开门。
    “渺渺，你来多久了啊？”
    叶凌奔向她身旁，问她。
    “刚来不久。”施渺笑笑，回她。
    “都怪许柯，他个路痴，要不是他，我早到了！”
    许柯听见她说的话，顿时不满，反驳：“明明就是你说走那边，我才跟着你的！”
    叶凌气呼呼地转过头，一副不想和他交流的样子。
    周以词不想听他们拌嘴，于是言简意赅道：“歇一会儿直接开始。”
    许柯立马拍拍他的肩，“别呀，看我带了什么？”
    说完，他将书包中的东西一口气全掏出来。
    叶凌不免眼睛瞪大，“许柯，你是来学习还是来玩的？！”
    一大袋的零食、饮料、一盒扑克牌、五子棋......
    “劳逸结合嘛，学习累了吃点东西补充能量，顺便玩玩游戏放松脑袋。”
    “那你书呢？”
    许柯伸手进书包，说：“在里面啊。”
    结果，他摸了半天，一张纸都没找出。
    “我操！忘带了！”
    其余三人：“......”
    叶凌翻了个白眼，略微无语，“你干脆把你自己忘了吧。”
    许柯：“呜呜呜不如今天算了，咱们明天——”
    “不行。”
    周以词打断了他的话，“你旁听。”
    许柯嘤嘤嘤也不管用了。
    施渺数学卷子差一道题没做，等她跟叶凌讲完题转身时，发觉她的卷子上被人用铅笔标记了一些解题步骤。
    周以词手握着铅笔转了转，然后指尖点点她的卷面，说：“这几道题的过程你重新看看。”
    他不喜欢直接跟施渺说该怎么做，而是引导她去找到自己存在的错误，再一一解决。
    施渺微微颔首，从书包拿了错题本出来。
    “渺渺，我按你说的做了，怎么仍是不对呢？”叶凌愁眉苦脸，死死看着眼前的题，像是要将它盯出个洞才肯善罢甘休。
    施渺侧身，手肘一动，不小心把笔记本掉地上了。
    周以词顺手捡起，本子里却落下了一张纸条，飞在他脚边。纸上写了一句话，不是施渺的字迹，倒像一个男生的。
    他轻飘飘瞥了眼，眉心无意识微皱，手指缓缓收紧，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施渺回身，并未发现任何异样，“谢谢。”

 不辞春 第27节

    周以词嘴角牵出了抹弧度，淡淡道：“不客气。”
    不知不觉，玻璃窗传来什么东西拍打的声音，动静愈渐变大。
    许柯从睡梦中惊醒，他离窗边极近，冷风一阵阵拂向他面颊，刺激得他一点困意都没了。
    “下雨了？”他睁着双迷蒙的双眼道。
    “你终于醒了。”叶凌用一种‘你是猪吧’的目光盯着他。
    “我睡多久啦。”
    “足足两小时，叫都叫不醒。”
    “......”
    许柯走过去把窗户关严实，望了望外边，“这雨好大啊。”
    雨点似鼓槌，接连不断地敲打着玻璃窗，淅淅沥沥的雨幕让人看不清景物。
    许柯的肚子突然响了一下，在寂静的氛围下颇为突兀。
    “我是真饿了。”
    他赶紧拆了包零食垫垫肚子，边吃边想了个主意。
    “诶，阿词，你家有碟片么？咱们看部片子吧。”
    叶凌眸光一亮，脸上流露出迫不及待的兴奋，提议道：“想看恐怖片！”
    “渺渺，你看吗！”
    施渺犹疑几秒，没忍心说不，于是低低‘嗯’了声。
    周以词没意见，说：“右边柜子底下，你找找。”
    许柯拉开抽屉，在其中挑选了个封面最吓人的。
    影片开始，一座荒废的古楼映入眼帘。
    他关掉灯，抱着饮料零食躺进沙发，“我有点害怕。”
    叶凌斜睇他，“害怕还看？”
    “你不懂，这才更有气氛。”
    “切！待会儿别躲我背后啊。”
    视野中一片黑暗，窗外的雨声犀利。
    电视机里的光折射进施渺瞳孔，听着略显诡异的音乐，她不免稍稍提起口气。
    猝然，一丝清凉的气息掠过她的耳畔，尾音很轻。
    “你怕么？”
    第20章
    施渺屏了屏呼吸, 脖子上裸露的皮肤仿佛被电流蹿过，让她不禁捏捏手指，强撑着心底的微微恐惧，她摇了下头, “还好。”
    其实她少有看恐怖片, 小时候最害怕的便是鬼。
    电影是经典老片, 灰白的色调自带阴森气氛，荒废的大楼上空徘徊着几只乌鸦, 地面的枯叶堆积得很厚。
    有人推开铁锈班钝滞的大门，进入房内, 里面的空间极大, 但遍布着蜘蛛网和灰尘, 家具全破烂得不成样子。
    屋子没有开灯，昏暗沉闷, 好像随时能蹦出个吓人的东西。
    “啊啊啊啊可别突然怼脸, 我承受不住。”
    许柯害怕极了，试图躲在叶凌的背后，眼睛却紧紧盯着电视屏幕，好奇又紧张。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叶凌捂嘴一笑，神情轻松，显然这点程度于她而言不是问题。
    “你看那儿！”许柯蓦地大叫，指着主人公右边的角落，“是不是有个人影。”
    他一惊一乍的没把叶凌吓到, 倒是把施渺吓得抖了一下。
    “能不能安静点。”
    一个抱枕横空砸在许柯头上, 他顿时委屈地看向周以词, 说：“忍不住啊大哥。”、
    周以词：“......”
    外边的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扬起狂风, 像翻滚的海浪拼命朝窗户撞去，天边偶尔划过闪电，如锋利的刀尖劈开昼夜，撕了道浅薄的口子。
    室内忽地亮了一瞬，同时电视屏幕一暗，镜头转向主人公的背后，他的肩膀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只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的手抓着，而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出现在他另一边，最恐怖的是那张脸没有脖子以下的身体，尤为渗人。
    “卧槽！”
    许柯骂了句脏话，闭紧眼不敢再看。
    叶凌：“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哈哈哈哈。”
    “操，叶凌你不是女的...”
    那方两人打着嘴炮，使电影变得不怎么恐怖了。
    施渺心跳简直和窗外的雨声同频，震得胸腔隐隐作痛，她眼前漆黑，脸挨在了一个温软的东西上。
    刚才镜头转换的猝不及防，她来不及反应，看到鬼的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本能的往旁边靠去。
    与此同时，一只微凉的手凑上来，轻贴住她的眼睛。
    周以词的声音似乎从胸腔里发出，“别怕，是假的。”
    施渺缓和片刻，倏地意识到什么，心又猛地跳了跳，甚至比之前还强烈。
    她立马回正身体，动作带了几分慌乱，却没料想男生离得很近，她一抬头，唇轻轻地擦过一片柔软。
    触感稍纵即逝，施渺呆愣了几秒，大脑好似老旧破败的机器，转不动分毫。
    脸骤然升起热气，她抿了抿唇，完全不敢朝身旁看。
    电影的后半段她根本看不进去，脑中乱糟糟的。一小时后，电影结束，许柯快速跳下沙发开了灯，顺便瞟了眼外面，“雨似乎没下了诶。”
    他心有余悸道：“这部片子算是我看过最吓人的了！”
    叶凌摆摆手，说：“就是结局莫名其妙的，几百年的怨气轻轻松松被主角感化了。”
    “挺好的啊，格局直接升华。”
    叶凌转头看着施渺，想将她拉到自己的战线，“渺渺，你觉得呢？”
    施渺怔了会儿，她没怎么注意细节，于是慢吞吞地开口：“我觉得...我觉得蛮吓人的。”
    许柯扬眉，笑着说：“看吧！”
    叶凌瞪他一眼，佯作生气，没再说话。
    雨彻底停了的时候，时钟已然指向20:00。
    一行人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施渺把书装进书包，抬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至她眼下，修长漂亮，虎口的痣在灯光下照得几乎透明。
    “你的笔。”
    是她不经意间掉在地上的笔，被周以词恰巧捡到了。
    “谢谢。”
    施渺从他手中接过笔，无法控制地又想起那一抹触感，随手将笔丢入书包，说：“我走了。”
    周以词淡淡‘嗯’了声，送他们出了门。
    许柯跟他说了什么，他手压着后颈，微微颔首，“行。”
    “阿词，你下巴怎么回事？有些红。”
    闻言，几人的目光立即移至周以词的下颌，冷白的皮肤上印着一小块粉红色的痕迹。
    施渺自然也看见了，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她今天涂的唇膏是带颜色的。
    周以词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睑忽抬，视线扫过站在最后面低着头当鸵鸟的施渺，唇角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哦，这个啊。”
    “不小心磕着了。”
    -
    月考成绩一出，许柯反常地没去打球，而是凑上前查看他的成绩。
    “我比上次高了一名！”
    许柯回到座位便得意洋洋地炫耀。
    叶凌不理解：“一名有什么可开心的。”
    “你不懂。”许柯笑嘻嘻的说：“只要排名提升，我爸说给我买双限量版球鞋，一名也是进步嘛！”
    叶凌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你开始学习的原因。”
    “没有啦，我很热爱学习的。”
    “......”
    叶凌抽搐了下嘴角，对他无语，接着转头，满脸感激地跟施渺说：“渺渺，多亏了你，我数学上100了！”
    她喜极而泣：“你真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施渺：“是你自己努力获得的成果。”
    她知道叶凌经常拿着数学错题反复琢磨，而她仅仅不过稍微提点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还是非常谢谢你。”叶凌脸色认真，视线一转，留意到施渺旁边的空位，“你同桌呢？”
    施渺看了看周以词桌上写了一半的试卷，回她：“刚刚唐老师叫他去一趟办公室。”
    这时，许柯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老班找阿词似乎是因为转学的事。”
    对上两人不解的目光，他摊开手，“阿词本就是在咱们班借读，这学期快结束了，他可能要回京都了吧。”
    话落，施渺怔仲了两秒，垂眸。
    是啊，之前姜昕说过的，他高三得回去了。

 不辞春 第28节

    突然，教室外响起一阵哄闹声，此起彼伏的‘哇哦’，班上不少人趴在窗边和门口看热闹。
    叶凌听见隐约的‘表白’二字，心中一动，起身拉施渺的手，“渺渺，咱们去看看吧。”
    施渺正打算拒绝，“我——”
    “渺渺，一起嘛，求求你啦。”
    施渺心软，放下笔，点点头。
    两人走到后门，前面围了几排人，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叶凌灵机一动，边往里挤边大声说：“不好意思，让一让，上个厕所。”
    大家纷纷让路，不一会儿，叶凌带着施渺挤了进去。
    但人太多，施渺不知踩了谁的脚，她回头赶紧道歉。此刻，忽地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对不起，暂时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嗓音疏离，透着股无情的冷漠。
    施渺慢慢望向声源，视线所及，是被女生拦在过道的周以词，他双手揣在校服兜内，作势迈脚朝九班走。
    女生紧紧攥着校服衣摆，脸红了又白，眼见他即将离开，急得叫住他，“周以词，我很喜欢你，我...我、我可以等你...”
    周遭的声响顿时高了几个分贝，全是看事不嫌大的人。
    周以词停步，视线撞上了站在不远处的女生，她静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像干净澄澈的湖水，十分平静。
    他瞬间感到一丝无由来的心烦，扯着心脏，似电流蹿过。
    女生见他不出声，以为有回旋之地，眼底升起悦色，想继续说什么。下一秒，周以词淡淡启唇：“抱歉，我不喜欢你。”
    话音一落，他走向施渺，从她身旁经过，低声说了句：“快上课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声：“老师来啦。”
    学生瞬间散开，蜂拥似地跑进教室。
    叶凌和施渺跟在后面，施渺抿着唇，十分沉默，叶凌注视着前方男生的背影，感叹道：“你说，周以词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生啊。”
    施渺摇摇头：“...不知道。”
    她的脑中蓦然显现一张明艳灵动的脸，大概是姜昕那样的吧。
    学校时不时发生告白事件，因此只要不太过分，校级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课铃声一响，生物老师踏入教室，嘴角轻弯，开玩笑道：“看来咱们班的同学魅力很大哦。”
    众人大笑，尤其是许柯，他后背靠上周以词卓沿，偏了偏头，一脸羡慕：“阿词，你桃花运啥时候分我一半？”
    周以词不看他，把题算完，踢了下他的凳子，直到许柯的背远离了他的桌子才悠闲道：“羡慕？”
    “去寺庙求姻缘吧。”
    许柯坐稳，听了他的话，真有点心动，“有用？”
    “试试不就得了。”
    许柯心想，有道理。
    “还不如整容呢你。”叶凌扯扯唇，暗讽道。
    “你！”
    ......
    施渺习惯二人突如其来的拌嘴，低头做题，余光不可抑制地瞟向身边的男生。
    结果周以词陡然转头，让她防不胜防。
    “施渺。”
    施渺听到他叫自己，下意识应了声。
    “你做了上节生物课的笔记吗？”
    “嗯。”
    施渺点点头，将书递给他。
    周以词：“谢谢。”
    他接过书，目光忽然停在她的脸上，手不由抬高了一点，想起什么又顿了顿，放下手。
    “你这里，有东西。”周以词指指她的脸。
    施渺呆滞了半秒，随即用手去揩，然而黑色墨渍越弄越花。
    此时，她听到一声轻笑。施渺睫毛微颤，掀起眸，看见周以词唇角上翘，半敛着眼，整张脸在阳光下生动万分，仿佛有了温度一般。
    他递来一张纸，“擦擦。”
    施渺莫名觉得脸热，道了声谢。
    -
    梧江中学夏季运动会即将来临，各班都在上报运动员名单。
    九班迟迟未报，主要是班上女生太少了，请假的请假，说自己身体不行，还有的患心脏病。
    体育委员李回郁闷极了，拿着表找上叶凌和施渺，语气含着几分恳求，“如果咱们班人不齐，保不准被批斗，两位大小姐，看看？”
    他跟施渺关系不怎么熟，于是朝叶凌眨眨眼，想让她帮着劝说。
    没成想施渺直接拿出笔，在表单上填写自己的名字。叶凌压住她的手，说：“渺渺，你不是身体不太好吗？”
    施渺想了想，“短跑应该可以。”
    李回愣了一秒，继而喜笑颜开，兴奋得口不择言：“渺渺——”
    话没说完，他后颈一凉，浑身像浸在冰里似的。
    叶凌皱眉，“你乱叫啥呢？”
    李回笑着点头，“是是是，施渺同学，感谢！”
    溘然，他身后响起道冷冷的声音：“请让一下。”
    李回闻言挪开脚步，两手撑在施渺桌上，凑近指引她填体育项目。不过，咋感觉更冷了嘞。
    他抬头一看，窗户大开着，风呼呼地蹿进来，直奔他脸。
    叶凌选了长跑和跳高项目，两个女生填完，李回再三道谢，拿着表单匆忙走了。
    运动会于周五举行，开幕式在早上十点。
    全体走完方阵，开始自由活动，运动员各就各位，其他后勤人员帮忙递水拿衣服什么的。
    广播中时不时传来正准备比赛的运动员名字以及对他们鼓励的话，叶凌很心动，跟施渺说：“我也想要那个。”
    施渺笑笑，“我写一段交到广播室去。”
    “好！呜呜呜呜你真好。”
    下一场就是叶凌的跳高项目，施渺拍拍她的肩，“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
    叶凌本来有些紧张，听她用温柔的语气一说，渐渐缓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施渺手头没有便利贴，她瞄了眼手表，打算回教室拿。
    教学楼此时空旷寂静，踏上楼梯都有回音。
    她一推开门，便看到靠窗边的位置站了个人，接着她嗅到了一丝呛鼻的烟味。
    第21章
    阳光将教室分割成几个不同色调的方块, 界限模糊，明暗交接。清风鼓起白色纱布窗帘，使之微微飘动着。
    周以词就淌在那片明亮的光影中，风像是藏进了他白t衣摆下, 冷白劲瘦的腰线若隐若现。
    他背对着施渺, 手覆在窗沿, 指间闪着一点星火。
    施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瞥见周以词桌上亮屏的手机, 刚想提醒他，他就转了身, 两人的目光直直碰撞到一起。
    男生似乎有一刹那的错愕, 修长手指抖了下, 烟灰顺势掉落在地面。
    他手腕一转，掐灭烟, 将烟头甩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侧目看她，动了动唇，“你怎么来教室了？”
    “拿便利贴。”她道。
    周以词稍稍偏了偏头，薄淡的眼睑半睁，墨黑的眸子似琉璃般透亮明净，松散地倚在窗边，样子像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施渺手指扣着便利贴，张张嘴, 说：“给叶凌写段鼓励语, 然后交到广播室。”
    “啊啊啊啊啊！！！加油！”
    田径场霍然传来枪声, 继而是络绎不绝的尖叫声，各种声音交杂着响荡在整片校园中。
    广播声里, 主持人开始富含情感地念道：“...高一十班，钟艺。你矫健的身姿是如此的耀眼...十班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们在终点迎接你，加油！”
    ......
    周以词沉吟了会儿，弯腰拿出桌洞里的校服，对她说：“那我也要。”
    施渺：“......”
    他套上校服，瞥了眼有些怔愣的女生，唇角微乎其微地翘了点弧度，“我们走吧。”
    操场人非常多，施渺几乎看不见叶凌的身影。
    忽地，有人叫了声周以词的名字。
    许柯迎面跑过来，擦了把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问：“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呢。”
    “什么事？”
    听着周以词漫不经心的语调，许柯用怀疑人生的眼光盯着他，“大哥，你忘了吗？！下一场是你的项目！”
    “哦，忘了。”
    许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招招手，“快，已经在准备了。”

 不辞春 第29节

    周以词颔首，脱掉校服，还没想好扔哪儿，被许柯迅速抢了塞进施渺怀里，“施渺，你帮阿词拿一下，时间紧迫，谢谢啦。”
    施渺抱着校服，点了点头，“好的。”
    男生高瘦的背影逐渐在视野消失，突然，她的右方响起了道熟悉的声音。
    “施渺。”
    施渺偏头，看清来人。
    裴斯言慢步走近，停在她跟前，扫了眼她手中的校服。
    他问：“你参加了运动会？”
    “嗯。”
    他思索了一秒，“跳高？”
    “不是，百米短跑。”
    裴斯言下颚轻点，语气带了些担心，“你跑的时候小心一点。”
    百米短跑在下午，现在进行的是男生长跑比赛。
    他伸手扶了扶眼镜，又说：“我在广播站当后勤人员，你要给你们班的人递纸条吗？”
    施渺闻言将写好的三张纸条给他，并道了声谢。
    裴斯言眸色略微闪烁，苦笑：“我们之间，不用这么客气。”
    施渺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笑，“嗯。”
    号角吹响，跑道骤然出现几个奔跑的身影，不到一会儿，第一名和第二名拉开了很大的差距。
    施渺站在台阶上，看着那抹首当其冲的白色逐渐清晰，紧接着周以词漂亮优越的脸映入眸底，一身白衣黑裤，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极其亮眼。
    他仰着头，将额前的碎发捋至脑后，棱角分明的侧脸冒着细碎的汗珠。
    途径施渺所在的地方时，少年慢了两三秒，微抬眼眸，朝她望了一眼。
    施渺心头一跳，攥着校服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前方围着一群女生，她们正交头接耳，声音传至施渺耳里。
    “啊啊啊啊这男生谁呀，好帅啊！”
    “你竟然不知道？！赶紧去翻翻咱学校论坛贴吧，他的照片遍地飞。高二九班周以词，人长得好看就算了，成绩还特别好，从京都转学来的，出身豪门，是咱们小老百姓几百年都无法企及的。”
    “卧槽，那他为什么转到梧江啊？”
    “谁知道呢。”
    “话说他刚刚是不是往咱们这个方向瞟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想多了。”
    ......
    施渺绕过她们，决定去终点等周以词。
    这时，主持人甜御的声音念着周以词的名字，然而却不是她写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应该不止她一人写给了他，她正想着，眼前忽地一暗。
    “哈喽，小同学，想什么这么入神？”
    基于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施渺甚至没有抬头，装作不认识地继续向前走。
    “喂，我叫你呢。”
    施渺沉默不语，步伐加快。
    “操，装听不到啊！”韩昭本就耐心不足，伸手用力拽住施渺的手臂。
    “放开。”
    “我他妈以为你聋了。”韩昭短促笑了一声，舌尖顶了顶上颚，视线从她绷紧的小脸挪至她抱着的校服。
    “谁的？”
    施渺蹙眉，想扯掉他的手，奈何力气不够，冷冷道：“凭什么告诉你。”
    她眼看着周以词即将跑到终点，不禁有些急，咬咬牙，想踹他一脚，却被他灵活避过，“你——”
    “昭哥！”一道娇柔的嗓音猝然打断韩昭的话头。
    施渺利用这个绝佳时机，使劲踩韩昭的脚。
    “卧槽！”他痛得弯下腰，骂了一句脏话，瞬地松了力道。
    施渺撒腿就跑，等不见韩昭的身影才慢慢停下。
    周以词早已抵达终点，面前围着一圈人，可他没接任何一个的水。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最终锁定了某个方向，继而跨步。
    施渺微微喘着气，呼吸紊乱，视野中突然进入一双白色的球鞋。
    “怎么出汗了？”
    男生清润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声调里含着像被石粒裹过的沙哑。
    施渺抬头，与周以词的视线撞上，顿了顿，开口：“天有点热。”
    “把校服给我吧。”周以词说着去接她怀中的校服。
    许柯和叶凌适时走过来，叫他们一同出校吃午饭。
    到了下午，气温明显升高。
    叶凌仰头望着刺眼的阳光，对施渺说：“渺渺，不然我替你跑吧。”
    施渺明白她在担心自己，心涧涌入一股温暖，她笑着捏捏叶凌的脸，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笃定：“我可以的。”
    “那如果实在跑不了，别勉强自己哦。”
    “嗯嗯。”她点点头。
    施渺被安排在第一条跑道，她旁边的女生扎了个高马尾，偏头看了她好几眼。
    她觉得女生侧脸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口哨声吹响的那瞬间，她吸了口气，摒弃掉一切杂念，专心注视前方，她几乎感受不到下半身的知觉，逆向而行的风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刀尖，刮得皮肤生疼。
    终点离她越来越近，施渺鼓足气，脚迈得更快了。
    喉间干涩，咽口口水都刺痛得不行。
    忽而，她听到几道惊恐的大叫声，随即，耳畔所有的声音好似一刹那消失殆尽。
    心脏剧烈地狂跳，咚咚咚的砸着胸腔，牵扯着五脏六腑一抽一抽的疼。手臂宛如架在火焰上烤，痛得施渺无力思考。
    她意识到什么，可是头太晕了，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闭上眼的前一秒，她似乎看见了一双骨感修长的手。
    -
    施渺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泛着股酸涩的疼。
    “施渺，你醒了？”
    面前出现了一张清秀的脸，是裴斯言。他神情紧张，连忙提醒道：“你的手上了石膏，不能碰。”
    施渺顿了一秒，记忆瞬时回涌。
    比赛中，有人故意绊了她一脚。每个运动员跑在不同的跑道线内，但那个女生却突然冲向施渺，目的显然很明确。
    施渺想不通自己和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轻轻的敲门声忽而响起，一位年轻医生迈入病房，例行询问施渺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
    施渺摇摇头，目光无意识往门口瞟了几下，复又垂下眼睫，掩盖住一丝连她都察觉不到的失望。
    “注意饮食忌口，不要剧烈运动，情况好转两周后可以来取石膏。”医生嘱咐完便离开了。
    医生走了没多久，房门被一把推开，发出不小的动静。
    施渺眸底微闪，快速抬起头，朝门的方向望去，是叶凌。
    “渺渺！”叶凌瞥到她的手，眉心紧蹙，“你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听说是有人刻意绊倒你的？你记得那人长啥样不？”
    施渺仔细想了想，只觉得脸熟，倒忘了具体何时见过。
    “...不知道。”
    叶凌气得咬牙，“如果我在现场就好了，铁定抓住她！”
    她当时忙着准备另一个项目，施渺受伤都是她比赛结束后才得知的。
    “没事。”施渺扬起嘴角，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叶凌环顾四周，不免疑惑：“奇了怪了，许柯他们呢，人影都不见一个。”
    施渺沉默了几秒，轻声说：“...应该有事吧。”
    她们聊了会儿，施渺看天色不早了，于是打算回家，裴斯言同她一道。
    叶凌目送她坐上车，须臾，车身渐行渐远。
    陡然，侧旁传来道略沉的嗓音，“她怎么样了？”
    叶凌一惊，转头，看清人的脸，顿时出声：“周以词？”
    “你怎么在这里？”
    -
    施渺因受伤请假在家中待了两周，张青莲让她完全好了再去学校。
    期间叶凌来找过她两次，把老师上课讲的笔记给她抄，“哦对了，还有这个，周以词托我给你的。”
    是一个线稿本，扉页上写着龙飞凤舞三个字——周以词。
    里面是一目了然的答案解析，包括了各个学科的难题易错题，甚至用红笔做了详细注解，比施渺自己做的都更清晰。

 不辞春 第30节

    施渺摁亮手机屏幕，指尖点进与周以词的聊天框。
    他们的聊天记录寥寥无几，上一次是在寒假的时候。
    施渺思忖了会儿，打出两个字随即按下发送。
    【谢谢你的错题本。】
    刚发过去，对面便秒回了条语音消息。
    施渺愣怔了一瞬，慢慢将手机贴近耳旁，短暂细微的电流音后，一道低沉又清冷的声音紧随而至，仿佛穿透话筒蹿入她的耳朵里。
    “怎么谢我？”
    施渺静默片刻，“请你吃饭行吗？”
    话落，她想起什么，弱弱补充：“但是，太贵的可能请不了...”
    男生似乎轻笑了一声，嗓音像一把钩子，轻易抓人心肺，他说：“谁要你请吃饭。”
    “那答应我一件事。”
    施渺心跳突然慢了半拍，“...什么事？”
    话筒那方忽然缄默，大概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隔了大约十秒，他缓缓道：“暂时没想好，留着以后说。”
    -
    五月初，校园内的栀子花香尤为浓厚，空气掺杂着花香和树木的味道，甜腻中带点清爽。
    施渺返校有一周多了，总算补齐了落下的功课以及笔记。
    周二晚自习放学，许柯兴冲冲地叫他们去吃校外新开的一家砂锅米线。
    “上了一整天的课，你们不饿吗！”
    叶凌悠闲地叼着根棒棒糖，不紧不慢地算题，闻言投来一个怀疑的眼神，“上次你介绍的那家炒饭店难吃死了。”
    她正想继续说，被许柯高声掐断，“相信我，这家绝对好吃，我其他班的哥们帮咱们试过毒了。”
    “行吧。”
    叶凌也有些饿了，转身看着施渺，“去吗渺渺？”
    施渺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点了点头。
    “阿词，一起呗。”
    本以为周以词不会同意，没成想他淡淡‘嗯’了声。
    店内的生意不错，好在他们到的时候正巧空了一桌位子。
    “哇，你看！”叶凌摇了下施渺的手，指着贴了一大片纸条的墙面，“可以写纸条诶。”
    许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以为意：“这有啥好写的。”
    “你懂什么！”叶凌瞪了他一眼。
    许柯无奈摆摆手，埋头打游戏了。
    叶凌找服务员要了几张便利贴，“渺渺，你写吗？”
    施渺摇摇头，她没什么想写的。
    “好吧。”
    服务员端着一碗滚烫的砂锅米线朝他们这桌走来，轻声提醒：“请让一让。”
    施渺余光瞥见侧后方一个穿裙子的女生猝然站起身，她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毫无预兆地往旁边撞了下。
    服务员专心于手中的砂锅米线，一时预防不及，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下。
    手一抖，眼见汤水即将洒在前面不远的女孩子身上。就在此刻，一只筋骨凌厉的手径直按向碗身。
    第22章
    转瞬间施渺的后脑被什么轻轻捂住, 紧随着，一声清晰的闷哼响在耳旁。
    周以词竟硬生生地用手去档即将洒出汤水的烫碗，但为时已晚，汤仍然洒了一点, 只是范围缩小, 没祸及到前方的施渺。
    服务员见状神情慌乱极了, 一个劲儿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周以词还没说什么, 许柯登时拍了下桌子，语气不爽, “说几句对不起就完事儿了啊？怎么看路的！”
    服务员闭上嘴, 讲不出半点反驳的话。
    动静很快引起别人的注意, 店老板急匆匆赶来，当着面教训了遍毛手毛脚的服务员, 然后微笑着看向周以词, 声音尽可能柔和道：“同学，实在对不起，你们今天这单呢全免。我先带你去后台处理一下，后续的医药费我们也负责，你看行吗？”
    她的态度十分诚恳，自然没什么问题。
    周以词抿着淡薄的唇，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微微垂眸，对上面前女生澄澈明净的眸子, 看她皱着一张小脸, 一副担忧的表情, 不知为何，心情瞬地好了些许。
    她的发顶翘起了一簇碎发, 莫名有种可爱的呆萌感，周以词动了动手，却在半空停下，转而故作轻松地道：“别担心，不怎么疼。”
    “你们先吃着，我等会儿回来。”他说。
    话落便跟着店长走了。
    跟着，叶柯接到个电话，他瞥了眼来电，跟两个女生打了声招呼去外边了。
    施渺蹙着眉心，心中同时涌现好几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最后倒冒起一股怒气。
    周以词的手本就很白，一大片红覆上皮肤，尤为触目惊心，瞅着不像是不严重的样子。
    叶凌忽然叫她：“渺渺，你去哪儿啊？”
    施渺不语，径直走到显得比其他人更为平静的那桌，冷冷看着穿裙子的女生，语调不算温和，直截了当问：“是你吧？”
    那女生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强撑着佯装疑惑：“你说什么呢？”
    “我看到了。”
    施渺冷静陈述：“是你撞的服务员。”
    周围的人纷纷移来目光，女生拒不承认，一时恼羞成怒，推了下施渺，将她从上至下扫视了一圈，目中无人道：“别血口喷人，你妈没教你做人要有道德啊？污蔑同学，这些年的书你白读啦？”
    她说着，扬起下颌，轻嗤了声，高傲甩头离开了。
    施渺后退了大步，差点被她推到地上。
    叶凌赶紧跑过来，及时扶住她的手，“渺渺，你没事吧？”
    施渺摇摇头，脸色很差。
    “你看见赵禾撞了服务员...”叶凌后面的话没说，因为如果不是周以词，那被烫的就是施渺了。
    施渺脑袋转了两秒，意识到她说的谁，沉默地点点头，“嗯。”
    她顿了顿，继续说：“运动会绊倒我的，也是她。”
    “卧槽！”叶凌张大嘴巴，忍不住飚了句脏话。
    “赵禾和你无冤无仇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这时，周以词朝她们走来。
    他的手依旧泛红，不过颜色淡了一些。
    “怎么了？许柯呢？”
    叶凌指了指店外，“在那儿接电话。”
    胃口被这桩插曲搅没，四人吃饭的兴致所剩无几。施渺随便吃了点，便搁了筷子。
    赵禾的那句话仿佛逐字逐句在她脑中反复播报，吵得她头疼。
    “不好吃？”
    身旁的男生突然出了声。
    施渺一愣，摇摇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有点腻。”
    随即，周以词站起身，往前台去了，一分钟后，他拿着两瓶水过来，将其中一瓶递给施渺，“只有这个了。”
    施渺低头看了看，是一瓶柠檬汽水，瓶身上冰冷的水汽渐渐渗入指间。
    许柯见状，心里不平衡了，指责他：“好哇，阿词，你区别对待！”
    “又是为施渺挡汤又是买水，你偏心得不要太明显好吧！”
    闻言，施渺瞬时心脏发紧，头皮泛起了一丝丝的麻，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游荡在全身，她不免悄悄瞟了眼周以词。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隐隐期待着什么。
    空气静默了两秒，男生懒洋洋的声音赫然响起，带着他惯有的漫不经心，“谁叫你不是我同桌。”
    原来，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同桌。
    许柯：“好歹咱们是前同桌的关系吧！”
    周以词：“不好意思，认准当下。”
    许柯：“......”
    吃完饭，天色已经暗下来。
    施渺同叶凌走在最前面，两个男生落后了一些距离。
    叶凌回头瞄了下，撇撇嘴，说：“真不知道烟有什么好抽的，臭死了。”
    班上的不少男生开始吸烟，趁着下课去厕所解馋，每次一回教室，空气仿佛被晕染上了脏东西一般臭。
    学校规定不准抽烟打架，可依旧有人明知故犯。
    施渺听完叶凌的吐槽，也侧目看了下，许柯指间闪着一抹微弱的光，而周以词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路灯罩在他身上，暖光倒令他漂亮锋利的眉眼少了些侵略性，彷如掉入大海中的冷月。
    许柯跟他说着什么，他神情淡淡，只时不时轻点下颌，以作回应。
    猝然，周以词似乎心灵感应般地掀起眸，往施渺的方向看去。

 不辞春 第31节

    施渺骤然挪开视线，便听到叶凌问她：“渺渺，你认识赵禾吗？”
    “不认识。”
    叶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说：“赵禾是韩昭前女友，听说喜欢韩昭喜欢得要命，就算和韩昭分手了，都丝毫不准允他的身边有其他女生。”
    “她怎么会针对你呢？”叶凌想不通，“你跟韩昭八竿子也打不着啊。”
    “......”
    -
    施渺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一片亮堂，张青莲正靠着沙发看电视。
    依然是泼天狗血爱情剧，此时上演着婆媳大战。
    她脱了鞋，仰头望了下是时钟，晚上十点了。
    “渺渺，回来啦！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饺子去。”
    施渺连忙拉住张青莲的手，说：“姥姥，我不饿。”
    “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张青莲‘哎’了声，缓缓道：“睡不着，头有点疼，想着看一集电视剧再睡。”
    施渺皱了皱眉，“严重不，看了医生没？”
    “嗐，老毛病啦，人老了就是这里不舒服，那里疼一下。”
    张青莲拍拍施渺的肩，笑着说：“咱们渺渺真懂事，比楼下经常惹他妈生气的二娃子强了不知几百倍哦。”
    施渺：“......”
    她表示不是很想和那位形成对照组。
    施渺再三确定姥姥真的没事，然后进卫生间快速洗了个热水澡。
    临睡前，她做了一套数学试卷，对了答案，分数140，粗心导致她错了道选择题。
    她有收集错题的习惯，刚做完注释，搁在一旁的手机叮的响了一下，施渺笔尖一顿，慢慢拿起手机。
    然而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微扬的嘴角瞬间抿直。
    有人申请添加她为好友，头像是个篮球，昵称是一串看不懂的符号，备注那栏写着：
    【是我，韩昭。】
    【同意一下。】
    施渺装作没看见，关掉手机，躺上床准备睡觉。
    次日，微风暖阳，天空蓝得似海，白云点缀其中，偶尔掠过几行浅浅的航迹线。窗外那棵梧桐树枝繁叶茂，甚至有树枝顺着窗缝蹿了进来。
    许柯无聊，每隔半分钟扯下一片叶子玩。
    叶凌瞪他：“你这算是破坏绿化！”
    话音一落，她瞥见一个毛茸茸的生物从叶子底下冒出，蠕动着身体慢慢朝她的方向爬来。
    “啊啊啊啊啊啊！！！”
    叶凌天不怕地不怕，但最怕的就是软体动物，尤其是毛毛虫，她简直不理解世界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生物！
    她猛地惊惧跳起，脚一崴直直往后仰。施渺专心算题，一不注意，被叶凌的力道牵得整个人也往后倒。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
    夏季校服十分薄透，因此施渺在里面搭了一件小吊带，可这时，那微凉的触感袭来，她有种什么都没穿的感觉。
    仿佛直接贴在了她皮肤上，更要命的是施渺怕痒。
    于是她克制不住的扭动了一下，眼见又将摔倒，男生用了些力，似乎反应过来不太妥当，他飞速把手掌移至她的肩膀，稳稳托着她。
    “小心。”
    施渺回正身体后，道了声谢。
    周以词收了手，指尖微不可查地蜷起，喉结轻轻滚动了下，面上却纹丝不动，淡淡‘嗯’了声。
    施渺抿抿唇，僵滞着身体上完了一节课。
    下课，李钟德喊她去一趟办公室。
    施渺顿然松了口气，被外边的风一吹，闷热随之消散了一些。
    她刚从数学办公室出来，便看到韩昭吊儿郎当地靠在阳台围栏上，嚼着口香糖，校服被他挂在腰间。
    施渺这次连礼貌都不装了，“你能不能别像牛皮糖一样老跟着我。”
    韩昭没被她惹生气，反而笑了笑，“你昨天怎么不同意我好友。”
    “没必要。”
    施渺快步朝前走，韩昭追上她，语气比之前正经了几分，“运动会那天，我知道是赵禾干的，她死脑筋一个，我已经警告过她了，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
    闻言，施渺骤然一停，蹙眉，口吻不耐，“请你也不要来烦我，谢谢。”
    看出女生是真的讨厌自己，韩昭蓦地扯扯嘴角，脸色阴沉，颇有些咬牙切齿，“行，老子他妈以后见你绕道走。”
    施渺平静道：“谢谢。”
    韩昭：“......”
    旋即，他愤然转身，背影透着无处可撒的怒气。
    施渺彻底呼出了一口气，眼皮懒倦地垂下，心生烦闷。
    她侧面吹来一阵带着花香的风，教师办公室的楼层较为安静。太阳缓慢自云层露出，暖黄的光像湖面的水平线一般淌来，她站在楼梯口，被墙壁掩着，光到不了她这里。
    忽而，施渺眼前一暗，一双黑红撞色的板鞋映入眸底。
    熟悉的气味将她团团包围，都说味道是记忆，眼下，施渺对此深信不疑。
    少年沐浴在阳光中，黑发随着风微微飘扬，低头看她，漆黑瞳孔里被她占满。
    “同桌，在想什么呢？”
    第23章
    周以词偏了偏脸, 扫了眼前方逐渐消失的人影，长睫半垂，掩住了眼中的情绪，低声问：“你认识他？”
    施渺沉默几秒,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韩昭。
    “...不认识。”她道。
    “嗯。”周以词点点头, 缓而启唇：“离他远点。”
    少年说这话时, 口吻中无意间带了些冷意。
    施渺没作他想，点了点头, 有点儿无精打采。
    上课铃声倏然打响，两人踏着拖长的尾声步入教室。
    最近学校开展了黑板报比赛, 每个班必须出一个, 到时候会有领导来检查, 再由学生会的同学进行打分点评。
    班长杜明宇提前告知大家，如若没人主动报名, 那便抓阄选两个人负责黑板报。
    这活儿是个精细活, 又事关班级荣誉，没点把握的真不敢轻易尝试。
    杜明宇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视了教室一圈，像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于是二话不说进行plan b计划。
    他去自己的座位底下拿出了一个盒子，说：“里面的纸条写了咱们班每个人的名字，等会儿我随便抓两个，中了的同学就负责咱们班的黑板报哦。”
    台下众人不由吸了口气, 默默祈祷自己千万别是‘幸运儿’。
    气氛乍然紧张起来, 许柯莫名不适, 偏转上身背疼训=裙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加号8148以6963靠着墙面，手肘压在周以词的桌上, 惴惴不安道：“不会抽中我吧，交到我手里估计——”
    他话还未说完，杜明宇就念出了第一个名字：“许柯。”
    “操！”
    许柯震惊，满脸不可置信，“我是不是听错了！”
    叶凌让他直面现实，“是你，你运气挺好。”
    许柯：“……”
    好个屁，这运气他不要也罢，真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他一脸生无可恋，试图期盼下一个是周以词，“如此，咱们兄弟可以作伴。”
    周以词闻言睇了眼他，默不作声，像尊冰冷的雕像，并不搭理他。
    几秒后，杜明宇的声音再次响起。
    “施…施渺。”
    此时，班上大半的人松了气，庆幸没抽到自己。
    杜明宇：“决定了哈，就施渺和许柯你们两个，加油哦！”
    施渺只听见她的名字，愣愣地抬头，一副身处状况之外的模样。
    叶凌心生一丢丢同情，拍了拍她的手，“渺渺，你要和许柯一起画黑板报了。”语气中掺杂了些对某人的嫌弃。
    “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劲呢！”许柯不满：“你看不起我？！”
    叶凌嘴角上扬，别有一番意味地笑：“我可没这样说。”
    施渺倒显淡然，梁玉以前是名美术老师，在她的耳濡目染之下，施渺虽说不上精通，但绝不差，足以应付检查。
    周五那天晚自习，许柯和周以词的位置空着，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放学后，他们仍然没回来。
    叶凌想起前天学校的通报，对施渺说：“他们该不会是去网吧打游戏了？”
    施渺用湿毛巾擦着讲桌，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值日的是施渺和叶凌，两人打扫完卫生，扔了垃圾。叶凌忽地肚子疼，“渺渺，你先回教室，我得赶紧解决一下。”
    “好。我等你。”

 不辞春 第32节

    施渺提着垃圾桶上了三楼，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她站了一会儿，直至被风吹得脸蛋冰凉才跨进教室。
    她收拾好书包，接着，搬了一把椅子到后面。
    教室后的黑板十分干净，甚至隐约反着光。施渺拿了盒彩色粉笔，准备先画出基调，后期再慢慢打磨细节。
    窗帘微微晃动，冷风一股脑儿地灌入门内，裹挟着一股浅浅的栀子花的味道。
    施渺画完一半，感觉有点冷，刚想跳下椅子去穿校服外套，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沉寂黑瞳里，似深不见底的谭。
    男生碎发微湿，抬着下颌，t恤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自她这个角度，能看见一对漂亮彷如蝶翼的锁骨。
    施渺稳了稳心神，“周以词，你怎么在这儿？”
    “回来拿个东西。”他说。
    施渺点点头，没有继续开口。
    周以词将视线挪至她画了一半的初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施渺心脏忍不住快速跳了几下，轻声道：“我还没画完。”
    “我和你一起。”
    男生淡淡扔出了这句话，随后将他的椅子搬到黑板的右边。
    他随手抓了只粉笔，开始描边，很快，边框雏形已然显现。
    施渺震惊于他的观察能力，仅看了她画的一半初稿，就能模仿她的风格，继而毫不违和地画出另一半。
    教室内异常安静，只剩粉笔划在黑板上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施渺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她停下来，转头看着身旁的男生，他侧脸棱角分明，下颚线清晰，唇色绯红，似乎覆着一片湿润的水汽。
    他毫无预兆地偏过了脸，直直盯着施渺的眼睛，唇瓣轻启：“在看什么？”
    施渺心跳顿时慢了半拍，随即越过他的肩看向门口，“我好像听到叶凌的声音了。”
    一说完，后门被人一把推开。正是叶凌以及抱着球的许柯。
    “阿词，你不是来拿东西吗？等你半天了都。”
    话落，许柯看见眼前的情形，顿了顿，吃惊道：“阿词，想不到你还会画画啊！”
    叶凌在一旁打击他：“你好意思说，本该你的活，如今周以词帮你做了。”
    许柯笑的很傻，“嘿嘿嘿，不愧是我好兄弟。”
    周以词：“......”
    他将粉笔丢进盒子，跳下椅子，离远了些望向黑板。
    施渺也照着他这样看了看黑板，画画的部分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后续再加上文字就搞定了。
    “卧槽，牛逼啊！”
    许柯一脸佩服，瞬间感觉自己和他们不在同一次元了，“你们简直深藏不露。”
    事实证明许柯的反应丝毫不夸张。
    周一，每个进教室的人都瞟了一眼后黑板，面上讶然，就连唐芸见了都夸了句好看。
    不到一周，黑板报彻底完成，成品比初版更加出色，在其基础上添了点创新。
    叶凌私下悄悄跟施渺说：“我觉得咱们班能获奖。”
    施渺抿唇浅浅一笑，心想她对这个黑板报未免太有滤镜。
    然而，领导检查的当天，施渺一到教室，便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黑板上的画全糊成了一团，地面淌着滩水。
    靠近黑板的窗户大开着，昨晚恰巧下了场雨，任谁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施渺眉头紧蹙，她记得自己明明关好了窗，除非有人故意打开了。
    全班的人陆陆续续地迈入教室，自然注意到黑板的惨状。一个女生直接朝施渺走去，质问：“黑板报不是你负责的吗？马上领导要来检查了，该怎么办？”
    施渺不语，这时，有人出声活络气氛，“钟彤，算了。可能昨天下雨没关窗，怪不到别人。”
    女生依旧不依不饶：“但是放学我走的时候窗子还关着的。”
    她说完，一道冷若寒玉的声音响起：“不如调监控，看是不是有人贼喊捉贼。”
    周以词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盯着她，嘴角轻扬，平白生出些阴狠，显得怪吓人的。
    钟彤闭上了嘴，愤愤离开。
    施渺记忆力挺好，没认错的话，钟彤跟外班一个女生很熟。
    不幸的是，管理监控室的人请假了，明天才上班。
    晚自习结束，施渺继续写了会儿作业。
    窗外正对着篮球场，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时不时传来喝彩声，施渺低头看了看，视线锁定在刚投进三分球的人身上。
    不知不觉的，有一滴水飘入她眼里。
    施渺意识到下雨了，于是她快速收拾书包，关了门窗便走出教室。
    出了校门，慢慢地，她发觉后面似乎有人跟着她，离得不近，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其实最近几天，她都有这样的感觉，可她一回头，却并不见人。
    尤其如今下着雨，天色暗沉，路灯微弱，街边的店陆续关门，她开始害怕，不由自主加快了骑车的速度。
    身后的动静隐隐消失，施渺侧耳细细听了下，没有任何声音，她鼓起勇气，往后望了眼，街道略显空旷，那股被人注视着的感觉瞬间消失。
    施渺暗自松了口气，回过头，岂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人，盯着她，来势汹汹，不含好意，甚至有个男人吹了声轻佻的口哨。
    她内心惊惧万分，紧紧抿着唇，克制着面上的表情，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
    施渺握着车把手，一脸淡定地想绕过他们。
    在她刚骑出没几米，一道极大的力气按住了她的车头，这时，一个人从黑暗中走来。
    “哈喽，咱们又见面啦。”
    施渺神色一变，瞬地转头看向那人，是赵禾。
    她穿了一条小白裙，黑色皮鞋踩着地面，漂亮的脸渐渐清晰，面带着笑容与施渺对视。
    施渺微微蹙眉，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雨越下越大，雨幕缥缈，几乎模糊了每个人的面颊。
    雨珠自施渺的眼睑滑向下颌，滴进衣领，冷意蹿入皮肤，让她下意识颤了一下。
    她被逼到了一面冷硬的墙边，周围很黑，只有一盏暗黄老旧的路灯静静地立在不远。
    施渺眼看着赵禾走近她，脑袋急速转动着，悄悄观察着周遭的情形，一共十个人，中间四个，左右各三个，但右边靠墙的那里有处空隙，足够让她跑出去，却也十分容易被抓住。
    赵禾轻轻捏起施渺的下巴，细细瞧着，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可似乎又藏着另一种情绪，是艳羡或是嫉妒？
    “你长得不怎么好看嘛。”
    女生的语气充斥着恶意，唇角一扯，不满意般地甩开手，问身后的其中一人，“哥，你觉得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男人似乎嗤笑了声，“肯定是我妹啊。”
    施渺木然站在雨中，注视着面前的一幕，怀疑自己穿进了姥姥常看的狗血电视剧中，而她是抢走女主喜欢的人的恶毒女配。
    果不其然，赵禾嗓音压低，不甘地道：“那为什么昭哥不喜欢我。”
    她立即抬手指着施渺，“反倒喜欢你！”
    施渺无奈，想辩驳，可赵禾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声音颤抖，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以为昭哥对我是特别的那一个，我生气了他会哄我，会给我买衣服，会带我认识他的兄弟...”
    赵禾回忆着和韩昭的一点一滴，直至故事中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都怪你！”
    她哭了，眼泪糊了满脸，却依然像只高傲的孔雀，“那天他找我，我真的好开心，结果我见到他的第一秒，他就问，是不是我推的你。”
    “他警告我，叫我离你远一点......”
    赵禾破碎的声音混在雨中，竟有了几分苦涩的感觉。
    施渺正欲说什么，眼前蓦地亮了一下，紧接着，冰冷坚硬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脸上。
    赵禾边笑边哭，精神隐约处于崩溃边缘，看着她说：“你说，要是我划破了你的脸，那昭哥会不会重新喜欢上我呀？”
    她眸底带着憧憬，仿佛一个只想得到心爱之物的小女孩。
    施渺怔愣片刻，感觉刀尖已经渗入皮肤，她一颗心宛如悬在了半空，“赵禾，你冷静一点，韩昭不喜欢我。”
    “哦？”赵禾停下了。
    施渺打算胡扯乱编，先稳住她再说。
    可此刻，赵禾忽然启唇：“我不信。”
    她大声吼叫：“你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那么多人喜欢你！”
    施渺还未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么多人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赵禾便再次将刀尖挨上她的脸颊，轻轻滑动，感受她生理上的颤抖。、
    “韩昭帮你，周以词帮你，你是不是很得意？”
    施渺听到周以词的名字，瞬间顿住，一时忘了自己身处怎样的险境之中。
    “不要跟她废话，直接动手。”
    一道粗沉的男声响起，是刚刚被赵禾喊哥哥的男人。
    他十分不耐烦，“小小教训下得了，别他妈把事情弄大。”
    男人对他这个深度恋爱脑妹妹毫无办法，看了眼手机，时候不早了，不由催促她。
    他话一落，施渺清晰地感受到脸颊传来轻微的刺痛，她无意识呲了一声，然后赵禾的动作似乎停滞了一下。
    施渺暗道，就是此刻！
    倏忽，她利用了这个机会，猛地挣脱面前的女生，朝一边逃了出去。
    众人反应不及，有人猝然大声喊：“他妈的快追啊！”
    施渺迎着雨拼命往前方奔跑，余光中她好像瞟见了一个蓝白色的身影，不过她没时间多想了。

 不辞春 第33节

    雨混着风一个劲儿地扑向她的脸，一股泥土的涩苦气息蹿入肺腑。
    施渺不敢停，直至跑到了家门前的那条路。
    身后空无一人，看来她把他们全甩掉了。施渺重重呼出了口气，心脏咚的一下落回实地，她抬头看了看，一片漆黑，姥姥应该睡了吧。
    否则她这一身狼狈，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施渺悄无声息地回了家，大步迈进卧室将门锁紧，隔了几分钟，她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后，她用手擦了擦水雾弥漫的镜面，镜子中的女生小脸白净，但左边贴近下颚的地方有道浅浅的红色刮痕，冒着一点点血珠。
    施渺暗自下定决心，明天一到学校就跟老师说，该报警的报警，幸亏她及时录了音，不算没有证据。
    可当次日来临，她的一切准备都没用上。
    监控结果出来了，是钟彤返回教室打开的窗，最后她在全班面前当众给施渺道了歉。
    这不算大事，叶凌告诉她：“今天可热闹了，听说校长临时换人，而且咱们年级有个学生被退学了，你猜是谁？”
    施渺摇了摇头，但内心隐隐有种强烈的预感。
    “是赵禾！”
    叶凌唏嘘道：“不知道咋了，一醒过来好像变天了一样。”
    九班今天的课全上自习，整个年级的老师都去开会了。
    她注意到施渺脸上的创可贴，好奇问：“渺渺，你怎么啦？”
    施渺偏了偏脸，用手碰碰，佯作轻松，“不小心撞到的。”
    “哦哦。”叶凌闻言点点头，接着看向旁边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男生，吐槽道：“许柯，你昨晚偷牛了？”
    许柯半睁着眼睛，不理她的埋汰，转而朝后仰去，发现没人。
    “阿词呢？上两节课了还没来？”
    许柯：“终于找到一个比我能睡的人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悄摸摸给周以词发了条消息。然而，这条消息，好几天他都没等到回复。
    唐芸对周以词不来上课没表现任何疑问，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请假了。
    施渺偶尔看着那个拉布拉多的头像发呆。
    猫猫不吃菜：【你请假了？】
    时间是上周五晚上10:00。
    无人回应。
    猫猫不吃菜：【我有道题，想请教你一下。】
    周二晚上8:30。
    依旧无人回应。
    施渺心想，难道周以词忘记q.q密码了，不然怎么这么多天都不上线。
    时间逐渐消逝，没有周以词的日子，似乎没有很大的变化，只是施渺始终觉得心头空了一大片。
    每当她发呆，没人再敲敲她的桌子，让她认真听课。
    许柯也不知道周以词的消息，从老师只言片语得出，他大概是回京都了。
    “没想到打球那晚是最后一次见面！”
    叶凌皱眉，怼他：“你说什么呢！快呸呸呸！”
    许柯：“哎，别说，阿词回京都了怪舍不得他的。”
    施渺绷紧唇线，没说话，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她每天狂刷试卷。
    高考结束，高二搬到了原高三的教学楼。
    九班在五楼，许柯搬了两趟，他气喘吁吁地说：“太累了操！阿词到底回不回来啊？老班又喊我帮他一起搬了，啥意思？估计阿词下学期还在？”
    “不知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哈！”
    唐芸私下找过施渺，问她想不想换个座位，调到前排。
    施渺拒绝了，她觉得现在的位置挺好的，她看得清黑板，唐芸闻言便没说什么。
    期末考试前，李钟德又找了次施渺。
    数学竞赛的终赛地点为京都，他让施渺做好准备，起码得待两三天。有专门的带队老师，一旦小出现问题马上找他。
    施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出发去京都的那天，阳光正好，但京都的天比较冷，因此施渺在行李箱中装了几件厚衣服。
    到了酒店，施渺刚放下行李，房门就被敲响。
    “施渺，是我。”裴斯言缓声道。
    施渺开了门，“有什么事吗？”
    “他们出去逛了，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毕竟初来京都，对一切颇为好奇。
    施渺想了想，‘嗯’了声，“等我一下。”
    她套了件卫衣，把重要物件揣进包里，说：“走吧。”
    两人从一家书店出来，对面是一家台球室，只见几个穿着奢华的少年靠在机车上吸烟，其中一个施渺似乎在哪儿见过。
    旁边的人叫他：“覃哥，走了呗。”
    少年掐灭烟，看了下手机，懒洋洋道：“等会儿，还有个人要来。”
    第24章
    京都的空气比较干燥, 车辆掀起的灰尘通通扑向行人的脸庞。
    施渺怀中抱着两本书，在不知第几辆车掠过她的时候，她终于忍受不住，开始轻声地咳嗽, 小脸被咳地微微涨红。
    裴斯言见状, 随即绕到她的左边, 走在路道外侧，将她的书揽至自己手里, 关切地问：“没事吧？”
    施渺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正欲说什么。
    这时, 后方传来一阵车轮轰动的声音, 尖锐刺耳，顺着风灌入耳内。
    动静极大, 想让人忽略都不行。
    几个机车少年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施渺闻声下意识抬头，一个愈渐模糊的背影映入眸底，少年稍稍俯身，戴着一顶黑色头盔，白t黑裤，气质冷冽。
    没一会儿，他便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只留下了一抹浅淡的白。
    “怎么了？”
    裴斯言见她望着某处发呆, 不由出声。
    “...没怎么。”施渺飘远的思绪被他拽了回来, 垂目看了眼时间, 说：“我们回去吧。”
    “好。”
    施渺同另外两个外班的女生住在一起，她们一到京都就出去玩了一下午,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聊白天的事。
    注意到异常安静的施渺，其中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问：“同学，你要睡了吗？我们小声一点。”
    施渺在回叶凌的消息，乍一听见别人的声音，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没事，我暂时不睡。”
    话落，女生顿然安心，无所顾忌地开始闲谈。
    施渺动动指尖，摁下发送，随后她退出和叶凌的对话框，点进置顶的聊天框，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停顿了会儿，慢慢按着键盘。
    【我今天好像看见你了。】
    施渺紧紧盯着这段话，手指悬空在发送键上，久久不动。手机屏幕的亮光投进她的瞳孔，不知过了多久，她逐字逐句删掉，关了手机。
    两位女生聊至兴头，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于是施渺在嘀嘀咕咕声中渐渐入睡。
    考试时间为上午九点半，施渺七点就醒了。
    简单洗漱了下，她便出了门，刚推开门，迎面遇上裴斯言，他浅浅笑了笑，跟她打招呼：“昨天睡得好吗？”
    施渺点点头，和他一同下楼吃了早餐。
    带队老师姓李，考前叮嘱了一些重要事件，最后笑着说：“同学们加油，我在这里等你们，晚上咱们去吃大餐。”
    施渺碰巧与裴斯言一个考场，考试结束后，两人一道出门。
    “怎么样？”他侧目看向身旁的女生，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
    教室空气不顺畅，施渺感觉有些热，此刻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点，淡淡回他：“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题目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她没有很大的把握预测自己的成绩。
    不管考得如何，总算结束了。
    李老师提前预定了家餐厅，但包间已经满了，他们只好挤在大堂。
    施渺食欲不太行，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静静地待在一旁，没多久，她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离场。
    她到餐厅外吹了吹风，突然想喝水，一抬眼，瞥见马路对面开了家24小时便利店。
    施渺挑选了半天，最后拿了瓶苏打水，柠檬味的。
    她付完钱，刚出便利店，一股冰冷刺骨的风迎面朝她吹了过来。一丝碎发飘进了眼睛里，施渺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接着用手将发丝捋至耳后。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缓了一会儿，继而掀眸，却猝然钉在了某个方向。
    这时天色较暗，明亮璀璨的霓虹灯光落满遍地。
    不远处的路边停了辆黑色的机车，一个少年半靠在上面，套了件黑色宽松卫衣，垂着眼正在打电话，另只手轻搁在车把手上方，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有一抹猩红。
    他整个人被笼罩于夜色中，一束光斜斜照在他漂亮优越的脸上。

 不辞春 第34节

    眼前的一幕如同画一般，施渺怔愣良久，直至少年发觉她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他似乎顿了下，偏脸朝手机那方说了什么，随即挂掉电话，缓缓跨步走向她。
    须臾，他走到了她面前。
    这一刻，施渺清楚地听见心跳的震动，她没有认错人，真的是周以词。
    少年眼眸透亮，眉梢微扬，看着她，说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同桌。”
    施渺手指紧紧捏住瓶身，也扬起了个笑容。
    原本一肚子的疑问，此刻却什么都不想问。
    “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以词将自己的头盔递给施渺，“上来吧。”
    施渺第一次坐机车，内心略微害怕，但又感觉非常新奇，怀着复杂的情绪，她戴上了头盔。
    “可以抱着我。”
    周以词清冽的嗓音从前方传至耳畔，施渺抿抿唇，动了动手指，只抓着他卫衣下摆的一小块布料。
    鼻间全是他好闻的气息，施渺忍不住地后仰了一些，尽量与他保持点距离。
    她正欲继续往后挪一下，车猛地启动，往前疾驰。
    施渺防不胜防，出于惯性向少年背后扑去，双手直接死死环着他的腰。
    周以词倏地闷哼了一下，缓而出声，语气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别抱那么紧，快透不过气了。”
    闻言，施渺脸热了一瞬，绯红爬上耳垂，她急忙松了些力。
    冷风宛如锋利的刀片刮向脸颊，眼前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拖长的影子，施渺心头狂跳，闭着眼睛，感受刺到肺腑的冷气，似乎所有的烦恼全被冲掉。
    原来，自由是这种感觉。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施渺闻到了一股咸涩味，很淡，裹挟着清凉的潮湿。
    周以词带她来了海边，一望无垠的海面，在幽暗的天空下显得神秘又沉寂。
    施渺没有见过海，平时只在手机上看到的画面骤然出现在了眼前，她眸底映着明晃晃的震惊和兴奋。
    “我喜欢晚上来这，没什么人。”周以词眺望着远方，海岸线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令人感觉身处无穷黑暗的漩涡之中。
    施渺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此刻的周以词十分孤寂，沉默寡言的少年，是否也有难以脱口的秘密。
    月亮从云层里冒出，逐渐照亮了海面。
    湿冷的风轻拍着施渺的脚踝，她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海贝，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的光。
    前方传来一阵不太明显的嬉笑声，除了他们之外，应该还有人。
    施渺边捡贝壳，边抬眸去看。
    大概是一对情侣，身体紧贴着，她看不真切，正想仔细看看，眼前一暗，一只微凉的手掩住了她的眼睛。
    男生嗓音略低，像跟着风蹿入了她耳朵里。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施渺刚开始不懂他的意思，可她细细琢磨，那对情侣好像在......
    声音逐渐升高，事态往某种不可言说的方向发展。
    她反应过来时，脖子都红了，觉得自己的样子简直太蠢了。
    触感消失，视野明亮。施渺一睁眼，入目是一双静静盯着她的眸子，周以词站在她的身前，稍微低着头，月光落在他的侧脸、鼻梁，那片皮肤白到几乎透明。
    他突然伸出手，摊开掌心。
    “刚在那边捡的，送你了。”
    是一只海螺，形状漂亮，有她手掌心一般大。
    “谢谢。”
    施渺从他手中接过，道了声谢。
    就在此时，一道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周以词掏出手机，瞟了眼来电人，接通，淡淡启唇：“有事？”
    对面说了什么，只见周以词垂眸看了看施渺，顿了下，说：“行。”
    不远处尴尬的声响仍在继续，周以词收了手机，问施渺：“我朋友组了个局，你...去吗？”
    “离这儿不远。”
    施渺一愣，无意识攥了攥手，犹豫片刻，点点头，“我得跟老师打个电话。”
    周以词颔首：“好。”
    李老师听她说要和同学去玩，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早点回来，手机时刻保持能接听的状态。
    周以词的朋友正是顾之覃，他订了一间包厢，没一会儿，便将位置发来。
    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一家装修气派的ktv门前。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两人到了二楼靠楼道的包间外。
    施渺听着里面传出的声音，莫名有些紧张，面上却丝毫未显。
    周以词刚准备拉门的手忽地顿住，然后侧头，低声说：“如果等会儿你想回家，随时跟我说。”
    施渺点点头，‘嗯’了声。
    包间门瞬地被拉开，吵闹的声音如同潮水一样涌向施渺，五光十色的彩灯穿梭在屋内，几个男男女女混入其中，一个染着红发的男生站起身，“阿词，你终于来了！”
    话落他的视线转至施渺，半晌，神情欲言又止，偷偷嘀咕：“阿词算是栽了。”
    骤然，顾之覃像是想到什么，瞄了瞄侧后方，果不其然，姜昕在看见施渺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僵硬了几秒。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惊讶，他们从未见周以词带女生赴过局，于是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到施渺身上。
    顾之覃先反应过来，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哈喽，你好。我叫顾之覃，阿词发小。”
    施渺弯了弯唇，“你好，我叫施渺。”
    女生笑起来浅浅的梨涡，澄澈的双眸宛若闪着细碎的光。
    顾之覃表面礼貌颔首。
    而内心独白：卧槽！好他妈甜！
    周以词懒懒坐下，蓝紫色的光跳跃到他冷淡的眉眼间，使他看着更加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距离感。
    他倒了杯水放在施渺面前。
    施渺正欲道谢，余光却瞥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靠近周以词，一股扑鼻的甜香味浸入她的鼻翼，接着她听到了女生轻柔的声音。
    “阿词，你伤好点了么？”
    第25章
    伤？
    施渺愣了一秒, 偏过脸看了看周以词，他实在不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或许是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周以词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继而淡淡道：“谁告诉你我受伤了？”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 但就是给人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姜昕张了张嘴, 盯着男生毫无表情的侧脸, 良久，闭上了唇。
    她生着闷气, 浑身散发着‘别惹本小姐’的信号。
    顾之覃非常看脸色地避开她，问周以词和施渺：“你们唱歌吗？”
    施渺摇摇头, 她五音不全, 一点也不敢上去献丑。
    “你们三个不会就在这坐一晚吧？”
    话音刚落, 顾之覃立马得到姜昕的一记眼神，如果是针, 他估计已经被刺成筛子了。
    顾之覃：？
    他没说错话吧！！
    姜大小姐的脾气他略有耳闻, 因此他无奈笑笑，说：“都一起出来玩了，大家开心点呀。”
    顾之覃四处张望，最后指着桌上的骰子，“玩那个，行吗？”
    周以词没吭声，但也没拒绝，于是顾之覃当他同意了。其他人自然毫无意见, 姜昕哼了一声, 冷着张脸慢慢挪了过去。
    顾之覃兴奋叫来服务员, 点了一箱啤酒，“再多拿几个杯子。”
    有人见状, 笑着高声道：“覃哥，你这是打算不醉不归啊？”
    顾之覃没搭理他，交代完，回到位置，说：“输了的老实喝一杯酒哈。”接着他的视线移至几位女生身上，补充：“女生的话...输了唱一首歌怎么样？”
    “我可以喝酒。”
    姜昕用手理了理头发，悠然开口。
    顾之覃点点头，“那好吧，大家随意。”
    施渺不会玩这个，周以词看她一脸紧张忐忑的样子，低声说：“没事，你输了算我的。”
    这时，清脆的敲门声响起，服务员进门，将啤酒放下便离开了。
    “咱们开始喽！”
    顾之覃正想伸手拿骰子，突然，房门被人大力推开。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位表情极冷的男生盯着他们。
    他扫了一圈，渐而停在姜昕的脸上，启唇：“妹妹，原来你在这里。”
    说完，他唇角牵起了一个弧度，看着顾之覃，“不介意多一个我吧？”
    顾之覃最不怕的就是人多，可......

 不辞春 第35节

    他瞟了眼周以词，这两人关系不太好，着实有些尴尬，但人都来了。他招招手，“当然，姜礼，你坐——”
    顾之覃的话说了一半，男生直接到姜昕的旁边坐下。
    施渺隐约感觉气氛有一点僵滞，不由偷瞄了下姜礼，她发现男生长得挺帅的，不过跟周以词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姜礼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对上她的眼睛，朝她笑了笑。
    施渺竟觉得这个笑冷冷的，刚准备收回视线，头顶响起一道微沉悦耳的嗓音：“他好看吗？”
    她下意识地点头：“好看。”
    没有半点犹豫，完全是出于对帅哥的敬意。
    “那我呢？”
    施渺闻言，反应顿时慢了半拍，心跳微乎其微地快了几秒，面上却不显，颇为平静地道：“也、也好看。”
    周以词抿唇不语，目光在她头顶的发旋处停留了会儿，半晌，轻轻‘嗯’了声。
    施渺悄悄松了口气，渐渐地，注意力被游戏吸引。
    玩了几轮后，周以词面前的酒杯依旧是满的，神情游刃有余。
    顾之覃咬牙灌了一杯酒，大喊：“再来！”
    姜昕输了一次，指尖还未碰到酒杯，姜礼便把她的那杯酒全喝了。
    施渺感觉他们之间的氛围怪怪的，却说不上来。下一轮开始，她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直觉告诉她，这次输的可能是自己。
    果不其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她仍怔了几秒。
    “我替她唱。”
    倏地，周以词站起身，走上台。
    众人错愕不及，瞟了瞟表情空白的施渺，又看向握着话筒的男生。好在顾之覃已经惊讶过了，见到此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周以词手指滑了下电子屏幕，点了首歌。
    迷幻的彩色灯光映在他疏冷的面容上，莫名使他显得有些蛊惑。
    前调声缓而响起，轻快中又带着一点绻缱。
    男生微抬眼眸，视线轻轻落在施渺的方向，只一瞬，他便移开，跟着歌的旋律，淡淡启唇：
    “我暗中想总有一点爱吧
    可以交给我吧
    总得恋爱吧
    相爱少点也罢
    我却更了解是
    编织梦话。”
    施渺心跳一滞，唇线绷直，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少年，他的声音偏沉，唱这首歌时简直像凑近她的耳畔低语。
    原来，他唱歌这么好听。
    周以词稍顿，调整了下话筒。
    “半点心
    请交给我不过是个小小愿望吧
    你的心
    却一早已整个完完全全交给他
    他跟你好吗
    ......”
    他唱歌宛如变了个人，仿佛融入了歌词中的角色，领着其他人一同感受。
    施渺默了默，接着偷偷拿出手机，摁了下录音的按钮。
    周以词没唱多久，歌词滚动到一半，他便关了伴奏。
    在他走过来之前，施渺急忙将手机揣进包里。
    顾之覃面带调侃般的笑，“不错嘛阿词，没想到你会唱粤语歌啊。”
    周以词仰头喝了杯水，喉结顺势滚动了两下，他道：“你不知道的多了。”
    “我先去趟洗手间。”
    他出门没多久，顾之覃跟着也去了。
    包间内，施渺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摆弄着手机。可有道灼热的视线实在难以让人忽视，她忍不住抬目，刚好与姜昕复杂的目光撞上。
    她脸色略显古怪，蓦然开口：“你真的不知道阿词受伤了？”
    见施渺仍一脸懵懂，她皱皱眉，犹豫了一瞬，唇瓣微张，“他没告诉你？当时——”
    “啊！姜礼你干嘛！”
    她的手猝然被姜礼拽住，不太温柔的动作导致面前的酒杯差点摔碎。
    姜礼垂眼盯着她，眼神莫名骇人，“有事对你说。”
    姜昕顿时熄了怒火，嘟囔道：“这里说不行啊。”
    两人离开，施渺正思忖着姜昕最后那句话，半天想不明白，等了一会儿，没见一个人回来，于是她也起身出去了。
    沿着指示牌，她找到了洗手间。
    施渺打开水龙头，用手接了些水往脸上撒，冲掉了一点闷热感。
    她擦干净脸，准备原路返回，却不知不觉走错了方向，这时，她听见了清脆的响声，像是打火机。
    紧接着，一道稍稍耳熟的声音响起，“你爸那边怎么办？”
    良久，男生的嗓音似乎混在了风里，极轻，“不知道。”
    一阵湿冷的风拂向施渺脸庞，她瞟见窗边站了两个人，顾之覃靠在墙面，扬起下颌呼出了口白雾。而周以词背对着她，在夜色衬托下，身影有几分冷寂。
    她抿了抿唇，正打算悄悄退步。
    顾之覃却忽地掐灭烟，扔进垃圾桶，随即出声道：“阿词，说真的，你是不是喜欢施渺？”
    施渺顿了顿，脚步倏地止住。
    这一瞬间，她清楚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爬入身体，如细长的藤蔓渐渐蔓延，一寸一寸裹紧她跳动的心脏。
    施渺下意识屏着呼吸，心中涌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但这种情绪逐渐被男生悄然无声的沉默瓦解，宛若一把破了口的剑割在皮肤上传来的一丝丝钝疼。
    施渺睫毛颤了颤，垂下眸，盯着光滑亮堂的地板。须臾，她利落地转过身，没再继续听。
    有些喜欢，注定藏在心底一辈子。
    然而，施渺前脚一走，顾之覃便压着声说：“你要是不喜欢她，那你挨的那一刀算什么？”
    他语调怪异，“别告诉我是乐于助人。”
    周以词闻言掀起眼睑，淡淡睇了他一眼，轻声反问：“如果是呢？”
    顾之覃朝他投了个‘你没事吧’的眼神，拍拍他的肩，“我认识的周以词可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他瞄了眼时间，“走吧，出来够久了。”
    二人回到包间，姜礼和姜昕两兄妹不知发生了什么，脸色都不太好。
    周以词没看见施渺，蹙了下眉，问一旁的姜昕：“她呢？”
    姜昕本就心情不顺，听他一进门就问别的女生，更不爽了，但触及到男生的目光，她不情不愿地哼声说：“走了呗。”
    -
    距离开学已经过去几天，施渺身边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她以为周以词不会再回来时，却在一个湿冷的午后看见了他。
    教室外下着缥缈如丝的小雨，玻璃窗上布满了透明水渍，施渺在一阵窸窸窣窣声中惊醒，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明净黑亮的眼眸。
    午自习结束，许柯立即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周以词，‘卧槽’了一声：“阿词，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男生道。
    “你不是得回京都吗？”
    “谁说的？”
    许柯无语凝噎，他又问：“那你没看到我发的消息吗？”
    “什么消息？”
    周以词反应了两秒，骤然想起什么，解释：“我忘记q.q密码了，所以没看见。”
    许柯：......
    上课不久，施渺正埋头做题，慢慢察觉右边有道视线移来。
    她偏了偏脸，撞进男生幽深的眸底，问：“怎么了？”
    “你给我发过消息？”
    施渺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攥紧了些，继而摇摇头，她回：“没有。”
    放学后，施渺做了套物理试卷，放下笔时，她抬头看了眼时间，目光一垂，瞟见前方的叶凌。
    “叶凌，你怎么还没有走啊？”
    一般这个时候她已经回家了。
    叶凌转头，神情带了点纠结。
    “渺渺，咱们一起走吧。”
    叶凌看起来颇有心事，眼见即将迈出校门，她突然开口：“渺渺，你能陪我去操场散散步吗？”
    施渺点点头：“好。”

 不辞春 第36节

    叶凌笑了笑，“谢谢。”
    逛了半圈，叶凌才缓而问：“渺渺，你有喜欢的人吗？”
    施渺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
    话未说完，叶凌言简意赅地道：“我喜欢许柯。”
    施渺眼睛微微瞪大，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
    “他在q.q空间里发了张照片，跟一个女生，我都不敢去问他是谁。”
    叶凌静静陈述着最近的烦恼，“你说我要不要跟他告白啊？”
    施渺面上木然，心想问她等于白问。
    果然，下一秒，叶凌叹了口气，“算了。”
    操场隔壁挨着篮球场，几道篮球落地混着吼叫的声音传来，施渺顺着声源望过去，路灯明亮，一群少年穿梭在场上。
    她正欲仔细看看，叶凌叫住她，“渺渺，你站在这儿，面向我。”
    施渺一脸懵，只见她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将镜头对准她，“别动哈。”
    “好了么？”
    “再等一下下！”
    施渺抿唇，乖乖配合叶凌，倏忽她察觉到侧边一亮，乍闪的白光几乎刺入她的眼里。
    面前的叶凌不知去向，忽而，一股好闻清澈的气息袭来。
    施渺侧过脸，入目的是男生隐在暗色中的脸，线条模糊，眸色不明。
    她不确定地出声：“你刚刚拍了我吗？”
    第26章
    男生否认：“没有。”
    语气稀松平常, 丝毫没有偷拍别人且被当场抓住的觉悟。
    施渺不信，忍了忍，终究还是抑制不了好奇心，仰头望着他, 伸出手, “我看看。”
    她刚才那幅样子, 肯定很丑吧。
    等会儿拿到手，就把照片删了。
    周以词闻言轻轻颔首, 没说什么，修长手指滑了下屏幕, 点进相册, 很坦然地将手机递给她。
    一张亮度明显曝光的照片映入眼帘, 施渺指尖微顿，因为上面不是她, 而是一只眼睛泛着幽幽蓝光的猫咪。
    毛色灰白交杂, 眼神充满警惕。
    施渺停滞了一秒，不信邪的继续往下翻，不外乎全是猫咪，学校很多流浪猫，常常躲在操场边缘的草丛中。
    她正准备翻下一张的时候，许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施渺索性不看了，把手机还了回去。
    许柯边擦着汗边走过来，目光盯着奇怪的两人, “你们杵这儿干嘛呢？”
    此时, 球场内慢慢迈出几个男生, 其中有个长相清俊的男生跟许柯和周以词打了声招呼，“走了啊。”
    许柯招招手, “行。”
    话落，他道：“咱们也走吧。”
    这个时间的校园学生寥寥无几，施渺落在周以词后方几米，叶凌在她旁边摆弄着手机。
    “渺渺。”她忽地凑近施渺耳边悄声问：“你觉得哪张照片好看？”
    施渺顺着她的手看去，照片中的人无一不是许柯，跳起来投篮的、擦汗的、跑着传球的.....
    她眼花缭乱，顺手指了三张构图不错的，“这些都挺好看的。”
    “还有，还有...”
    叶凌接着往后滑，速度不算快，因此施渺瞟见了一张她的照片。
    “停一下。”
    施渺突然轻轻按住了叶凌的手，“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当然。”
    叶凌以为她很喜欢那张照片，瞬时胸有成竹，笑着道：“我拍照技术是不是炉火纯青！”
    施渺弯了弯唇，不吝啬夸奖她：“嗯。”
    说完，她垂眸，注视着叶凌无意间拍下的她。画面中，女孩身穿蓝白校服，略显局促地盯着镜头，暖黄的灯光投在她身上。
    仔细一看，她侧后方有道影子，是一个身形高瘦的少年，背对着她正准备投篮，白t顺势朝上掀了一点，露出一节紧致冷白的腰线。
    施渺回到家没一会儿，叶凌便将原图发送了过来。
    她先把它保存进相册，随后放大图片，良久，才关了手机。
    -
    刚步入高三，许多人还未适应，整日教室哄闹，浮躁得不行，完全不像高三学生的状态。
    月考紧跟而至，据说考的是京都的模拟卷，题目的难度比以往增加了不只一点。
    成绩一出，几乎所有人的信心都遭到了强烈的打击。
    包括施渺，她最擅长的数学仅是达到了及格，然而这个分数在全班竟算高的。
    唐芸很生气，甚至专门用了一节课教训他们，把个个说得脸红脖子粗。
    “考差的原因想必大家一清二楚！我瞅着你们最近高兴得很！张扬，整天抱着漫画杂志看，咋的，高考考漫画？！还有你，陈凯，下课睡就算了，上课也睡！你晚上偷牛去啦？！”
    “你！许柯！我是说过劳逸结合，但你打球分时间行么，晚自习跑出去直接不回来了。要是你有周以词一半的成绩，我不管你了，你随意，想什么时候打球都可以！”
    “大家的心没有落在实处，仍然想着玩。你们看看倒计时！距离高考的日子在一天天缩短，从三位数到两位数，直至一位数，那时醒悟，已经晚了哈！这次月考，当给你们一个提醒，下个月三中联考，我希望大家拿出自己的实力。”
    ......
    唐芸这番话，其实起了一段时间的作用。
    具体表现为班上的学习氛围更浓厚了，连打球成瘾的许柯都安分了一阵子。
    或许是大家表现很好，唐芸大发慈悲，宣布了个好消息，周五晚自习会放一部电影看。
    前提是在此之前，全班要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因为是好不容易迎来的福利，九班近日十分乖巧，各科老师忍不住地夸赞。
    周五当天，施渺被叶凌拉去学校的小卖部。
    “渺渺，q.q糖吃不？”
    “辣条？薯片？”
    施渺摇摇头，“我刚吃饱了，你买吧，我等你。”
    叶凌嘟嘴，挽她的胳膊，“看电影配点零食呀，不然多无聊。”
    闻言，施渺视线在货架上扫了一圈，拿了一包大白兔奶糖。
    叶凌狐疑道：“渺渺，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吗？”
    施渺笑了笑，“试试。”
    叶凌若有所思地颔首，没说什么，抱了一堆的零食去结账，“奶糖一起。”
    施渺没给她，婉拒：“没事，我带了钱。”
    倏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后方响起，带了些调侃，“叶凌，你吃那么多垃圾食品，难怪长不高。”
    施渺听到熟悉的声线，蓦地偏了脸，来人是许柯和周以词。
    许柯跟叶凌开始小学生互啄，施渺站在一旁，余光瞥见周以词走向自己，他校服外套松松敞开着，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气息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买了什么？”他问。
    施渺抬起手，给他展示。
    “阿词，施渺，你们想喝什么？”许柯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饮料柜那边。
    “没有苏打水了。”他及时补充。
    施渺想了想，选了瓶茉莉花茶，接着，她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了与自己一样的。
    许柯嘴角咧开，眨眨眼睛，啧啧道：“你们俩口味还真相似。”
    晚上，唐芸来了教室一趟，强调等会儿看电影保持安静，不许大声喧哗，灯最好也别关。
    众人齐齐应道：“好——”
    结果，等人一走，有几个男生嚷着关灯，女生虽然不语，但面上昭示着同样兴奋的心境。
    于是，后门的同学把门和灯关了，教室瞬间陷入昏暗之中，窗外微弱的灯光照了进来，添了些阴森的氛围。
    唐芸将选电影的活交给班上的文娱委员顾雨，她结合了女生的意见，最后选了部英国电影《本杰明·巴顿奇事》。
    剧情是讲述的一个老人回忆与本杰明的爱情故事。
    本杰明出生的时候像个老人，被亲生父亲遗弃，在养老院长大，结识了女主，此时的女主是个小女孩，他们成为了朋友。而本杰明一直在逆向生长，周围的人渐渐离他远去......
    电影开始到一半，班上已经有不少女生在悄声啜泣。
    大部分男生对这个电影不感兴趣，就在底下各自玩着自己的事。
    施渺吃了个奶糖，觉得有些腻，拿了手边的水，扭开瓶盖喝了一口，正要盖上瓶盖时，她忽地意识到什么。
    她的水不可能这么重，因为在电影刚开始的时候，叶凌转身不小心把她未扭紧的水撞洒了，然后她把水顺手放右边了。
    施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硬着头皮扭紧瓶盖，侧目，却见周以词抓住瓶身，正欲喝水。
    “等等——”
    她猝然叫了声，但已然晚了。
    周以词唇色泛着水润的红，他对上施渺略显慌乱的眼睛，“怎么了？”

 不辞春 第37节

    施渺扣扣手指：“...没、没事。”
    “怎么有股甜味？”男生无意识舔了舔唇，盯着手中的茉莉花茶。
    施渺乍听见这话，脸登时一红，仿佛被扔进了火中炙烤，全身血液都沸腾了。
    幸亏关了灯，她暗自心想，没人会发现。
    过了一会儿，周以词似乎累了，趴在桌上浅眠。施渺微微偏了下脸，窗户倒映着男生安静的睡颜，锋利的棱角宛若被稀释了一点，倒生出一丝人畜无害的柔和感。
    施渺抿了抿唇，悄悄从包里掏出手机，在无人发觉的地方，借着窗外的灯光，对准周以词拍了张照。她不敢拍太多，一张足以。
    电影结束，低低的哭泣声渐而消失。‘啪嗒’一声，教室猛地明亮起来。
    施渺仰头望了眼时钟，仅剩三分钟就下课了。
    她才发觉前面的叶凌和许柯不在座位，等了会儿，叶凌先回来了，她一言不发，收拾书包，铃声一响，她便径直踏出了教室。
    施渺心中隐隐预感，她不太对劲。
    果然，后面几天，叶凌跟许柯之间的气氛极为怪异，两人依旧像以前一样打闹，可许柯有意无意控制着与她的距离。
    体育课上，叶凌终于憋不住地对她倾诉。
    “呜呜呜呜呜我感觉和他朋友都做不了了。”
    “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施渺轻轻拍着她的背，压低声线，放缓语气。
    叶凌抽噎着，将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电影中途，叶凌去洗手间撞见了许柯被人表白，女生长得娇俏可爱，嗓音蛮甜的，更重要的是，她是许柯喜欢的类型。
    她脑子一时冲动，在女生走后，堵住许柯，说自己喜欢他，让他考虑一下。
    施渺听完：......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叶凌，试探着出声：“大概是许柯没反应过来呢。”
    “反正回不到以前了呜呜......”
    施渺顿然无言，心头稍稍泛涩。
    原来，喜欢一个人最怕的不是他不喜欢自己，而是怕朋友都做不成。
    叶凌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表白失败了而已，又不是大事，她重新变成了大大咧咧的样子。
    黑板一侧的倒计时页数逐渐减少，眼看着首位数从二到一。
    平安夜那天，班上同学纷纷互赠苹果。
    一早施渺便收到了叶凌送的苹果，“渺渺，祝你永远平平安安啊。”
    施渺莞尔一笑，道了声谢，同样给了她一个。
    晚自习刚上课，施渺跨入教室，目光不知不觉地被一处地方所吸引。
    叶凌在她身旁，顺着视线望去，紧接着她‘卧槽’了一声，只见周以词课桌洞里全是礼物，桌上也摆着一些，甚至有一两个挤到了施渺的桌子那边。
    “妈呀，两个月都吃不完吧。”
    施渺静默了几秒，淡淡坐回原位。
    天色倏黑，教室一片寂静，操场隐约传来蓝球砸地的声音。
    施渺时不时看向钟表，犹豫了半分钟，拿出她昨晚仔细包装的苹果，以及她早就准备好的明信片，一同塞进了周以词的桌洞。
    不到一分钟，门口响起了一点动静。
    施渺心跳倏地加快，脚步声由远及近，熟悉的味道蓦然涌入鼻翼。
    第27章
    许柯走在最前面, 见到桌上大大小小的礼物，瞪大眼感叹了句，比周以词本人还兴奋，撞撞他手臂, 嬉皮笑脸道：“阿词, 不愧是你。”
    周以词没有搭理他, 抿着唇，默不作声地将桌上的所有东西丢进桌洞, 继而抽了张卷子做题。
    许柯摇摇头，“冷漠, 太冷漠了...”
    说着, 他看向自己的桌洞, 好家伙，一干二净。
    “叶凌, 你今天不是给了施渺一个苹果吗？”
    “嗯。”叶凌斜着眼瞟他一眼, “是啊。”
    许柯：“我的呢？”
    叶凌嘴角快速且机械地弯了一下，干笑了两声，“哦，不好意思哈，分完了。”
    许柯：“......”
    “怎么，你的小学妹没给你？”
    叶凌笑意不达眼底，意思写在脸上，找你学妹要去吧。
    许柯彻底明白, 千万别惹女生, 尤其是一个非常记仇的女生。
    晚一下课时, 身旁传出动静，施渺手一滞, 握紧了笔，刚准备起身，前方的许柯转了身，一只手随意搭在周以词的卓沿，敲了两下他的桌子。
    “阿词，看你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分我一个呗。”
    他眼尖看到一个跟其他不太一样的，指了指，“这个，如何？”
    周以词目光移过去，一个包装格外普通的苹果映入眸里，丝毫不起眼，唯有画在纸袋上的笑脸让他分神了片刻。
    “嗯。”
    周以词眼睑微垂，神情不太在意，懒懒道：“随你。”
    “谢啦！”
    许柯高兴道谢，将苹果一把抓到手中。
    施渺起身的动作刹那变得僵硬，指甲陷入肉里，唇线绷成条扁平的直线，像咽下了一个未熟的柠檬，整个人仿佛泡进了酸涩的汁水中。
    “渺渺，上厕所吗？”叶凌侧目，见女生站着不动。
    施渺心不在焉地点头，自鼻腔中闷出一声：“嗯。”
    等她回到教室，周以词的桌洞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已经恢复如初，而后门的垃圾桶内全是花花绿绿的包装盒以及情书。
    施渺心中苦涩，不知道那一封明信片是不是也在里面。
    -
    三中联考过了便是期末考，经历多次考试的摧残，区区期末考自然就如家常便饭。
    施渺进步很大，在最近的一次考试，与周以词仅两分只差。
    对于二人，唐芸持百分百的信心。有一次她单独找施渺谈话，问她想不想去清北班，毕竟那里的学习氛围比九班好一些，有利于更高效地复习。
    施渺仍选择继续待在九班，对她而言哪里都是一样的。
    期末考结束，学校发布了毕业班的假期时间，从二十八放到大年初七整整十天。
    梧江今年的冬天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年，暴雪不分昼夜的下，堆积的雪能覆到小腿，停在室外的车像穿了件白色的棉袄。
    施渺简直把自己裹成了一只熊，蹲在楼下空地处堆了两个小雪人，视野所及是铺天盖地的白，她完工后，掏出手机对着雪人拍了几张照。
    “施渺。”
    突然侧方响起道声音，她偏头一看，是裴斯言。
    “天这么冷，你在做什么？”他早在窗户边瞥见了一团不断移动的身影，因距离远，看着仿佛和雪融为了一体。
    “堆雪人啊。”
    施渺笑起来，往旁边站了一点，让出空间展示她的成果。
    她忽地想到什么，将手机递给他，“能不能帮我拍张照？我和它们同框的。”
    裴斯言闻言颔首，“好。”
    ‘咔嚓’了一声，他顿了顿，放下手，从口袋拿出他的手机，解释：“你的手机拍的有些模糊，用我的吧。”
    “嗯嗯。”
    施渺没想太多，欣然应道：“好呀。”
    随即她蹲下身，靠近雪人，抬手，在脸旁比了个耶。
    裴斯言充当一个尽责的摄影师，引导她：“笑一笑。”
    两人在楼下待了十多分钟，施渺的手机铃声传来，她看了眼，“应该是姥姥叫我吃饭了，今天谢谢你啦。”
    “没事。”
    裴斯言唇角轻扬，说：“回去我把照片发你。”
    当晚，施渺便收到了照片，她挑选了三张发了q.q空间。
    没一会儿，叶凌在底下评论：
    【啊啊啊好可爱好可爱！！！】
    许柯不久也留下足迹：【（纯好奇）雪人怎么堆才好看？】
    施渺一一回复了后，手机震动了一下，她返至聊天主页，看到叶凌发来的消息。
    y：【（图片）】
    y：【渺渺，明晚明溪广场有烟花表演，咱们一起去看行么？】
    接着，一则新消息弹出：【还有许柯他们。】
    施渺愣了愣，打字。
    猫猫不吃菜：【周以词他不是回京都了吗？】
    对面沉默，没有了反应。
    施渺盯着屏幕，正欲搁下手机，这时，‘叮咚’一声。
    y：【刚问了许柯，他说周以词在梧江。】
    至于他为什么没回去，谁都不知道。

 不辞春 第38节

    除夕那晚，施渺和张青莲包了饺子，吃完饭，她又陪姥姥看了会儿春晚。
    八点半的时候，张青莲就说有些困，要回房休息。施渺以为她累了，于是把她扶进了房间。
    关上门，她摁亮手机屏幕，一分钟前有条叶凌的消息。
    y：【go！】
    施渺随手套了件羽绒服，揣了钥匙便跑出了门。
    冷风一股脑儿地涌向她，不到几秒，手指冰凉。
    明溪广场距离她家不远，步行两条街，宽阔的广场隐隐现状，人群渐而拥挤，霓虹灯照亮了这一方天地，红色灯笼遍布街道。
    施渺在一家卖糖人的摊子旁与叶凌碰了面。
    “渺渺，你吃糖人么？”
    叶凌眼馋地盯着小朋友手里的糖人，问道。
    施渺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说：“吃。”
    “那好吧，我陪你吃嘿嘿。”叶凌顿时喜笑颜开，立即跟老板要了两个糖人。
    “好嘞！”
    两人一人拿着一个糖人，直至吃完了，许柯他们才姗姗来迟。
    施渺顺势望去，周以词穿了件黑色大衣，戴着条红色的围巾，好几种灯光投到他身上，衬得那张脸有种妖异的漂亮，因此在人群中显得极其突出。
    “距离烟花表演还有几个小时，咱们先去游乐场玩会儿吧？”叶凌提议道。
    许柯懒眉懒眼，似乎刚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点点头，“行。”
    施渺和周以词自然都没意见，与其干等着，不如找点事做。
    游乐场是新建的，娱乐设施比以前高级了不知多少倍。
    施渺走得慢，落在他们后方，突然她眼前一暗，一道略低的嗓音从头顶传至她的耳畔，“冷吗？”
    她默了片刻，摇头，缓而启唇：“还好。”
    只是身体生理性的颤抖出卖了她，刺骨的风顺着衣领灌入，说不冷是假的。
    男生闻言没出声，猝然，她后颈一热，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下。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松木气息将她包裹住，男生将他的围巾绕在了施渺颈间。
    “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施渺怔了一秒，冰冷的血液仿佛渐渐变烫，她把脸稍微埋进围巾里，轻轻点了下头，“谢谢。”
    “哇塞！我想玩那个！”叶凌倏地指着某处高声叫。
    施渺看向她说的地方，两眼一黑。
    鬼屋。
    明晃晃的二字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渺渺，别怕，等会儿你拽着我！”
    还未等她开口，叶凌兴冲冲地拉着人跑了进去。
    登记完，一行人跨入了黑漆漆的门内。
    施渺虽有点害怕，但隐隐觉得很刺激。电路不稳，微弱的灯光一亮一暗，时不时伴随着渗人的阴间背景乐。
    甚至不知从哪儿蹿来了一丝丝清凉的风。
    施渺的手被叶凌紧紧抓着，充满了安全感，她的恐惧降低了许多。
    “卧槽！”
    叶凌蓦然大叫了声，“我踩到了啥东西！”
    她瞬地跳远了一大步，手也跟着松开。
    正在这时，灯光彻底熄灭，视野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施渺下意思地往旁边靠了点，等她刚适应黑暗，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白衣人猛地冒了出来，直直怼在她面前。
    “啊！”
    她防不胜防，本能地转身跑，却扑向了一个温暖的怀中，散发着淡淡的清冽味道。而她嘴唇碰上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触感微凉。
    待她反应过来，骤然退后，须臾，头顶恢复了亮光。
    施渺心脏剧烈跳动，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别的。她稍稍抬眸，看见周以词一脸平静的样子，不免悄悄呼出了口气。
    一旁的叶凌猛地推开许柯，“我身边不是渺渺吗！怎么是你！”
    许柯低头整理被扯皱的衣服，眼神无辜，“是你突然过来抱着我，力气太大了，拉都拉不动。”
    叶凌风中凌乱状：......
    经此一吓，几人的胆子略提高了些。
    玩了鬼屋，接着是海盗船、跳楼机、大摆锤...
    施渺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整张脸惨白惨白的，恶心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喝点水。”
    周以词是唯一一个安然无恙毫无不良反应的奇人。
    施渺接过水，低声道了声谢。
    她仰着头灌了小口水，余光瞟见男生的锁骨处有道极浅的牙印，他皮肤挺白，所以比较明显。
    施渺陡然一怔，一不小心，被水呛了下，随即捂着嘴小声咳嗽。
    果然，她的牙齿磕到他锁骨了。
    天空不知不觉下起了细碎的雪花，广场依旧人满为患，大概都等着零点到来。
    施渺垂眸看了眼手机，还有五分钟，便是新的一年了。
    一分钟。
    十秒。
    一秒。
    “嘭嘭嘭！”
    烟花炸开，天空乍亮。
    雪花落在施渺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忽而转头对周以词说了句：“新年快乐。”
    2016年2月8日。
    她和喜欢的少年一起看了同一场烟花。
    男生微微启唇，正要说什么。
    “渺渺！”
    身后有人大声喊施渺，两人同时回头。
    “咔嚓——”
    叶凌举着手机，对准他们拍了张照，感叹：“真好看呀！”
    “那里好像拍照更好看，你们在这等我。”话落，她就迈向另一边的人群。
    许柯皱皱眉，说：“我去看看。”
    他们离开后，只剩施渺和周以词。
    随即，她听到男生霍然出声：“陪我走走好吗？”
    “今天是我生日。”
    第28章
    施渺当即愣怔在原地, 错愕地看向他。
    但少年表情颇为平淡，好似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凝视着她，仿若深不见底的潭水。
    雪粒融化在他的眉眼间, 添了些破碎的冷感。
    喧闹的气氛充斥了整个街道, 路边少有的几家店仍灯火通明。
    两人并肩走着, 施渺小幅度地四处张望，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一家即将歇业的店, 灯光暗了一半，里面的人应该正在打扫卫生。
    “你坐这等我一下。”
    施渺停住脚, 指指一旁的公园木椅。
    话音一落, 她头也不回地朝昏暗的那边跑去。
    周以词还未来得及开口, 眼中白色的身影便愈渐模糊。这时，他的手机赫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光反射到他情绪空白的脸上。
    是周致的来电。
    男生紧抿着唇, 指尖一滑，毫不犹豫地关了机。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广场上的人慢慢减少，天地间又将重归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施渺依旧没有回来。周以词微乎其微地蹙了蹙眉，刚准备转身，一声极轻的动静从后方传来。
    他回了头，触及女生湿漉漉的脸颊, 不由顿了两秒, 淡绯的唇微启：“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只见施渺全身像在水里滚过, 细小的水珠从眼睫掉落，甚至有几滴未清洗干净的泥点黏在了下颚。
    总之看起来略显狼狈。
    施渺不好意思地抿抿唇, 把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他，接着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周以词，生日快乐。”
    闻言，周以词垂下眼皮。
    是一个包装简单的生日蛋糕，尺寸不大，穿过透明的塑料薄膜能清楚地看见蛋糕歪了，倒在一边，奶油糊了满壁。

 不辞春 第39节

    他忽地喉间紧涩，一时无言。
    周以词喉结艰难滚动了几下，嗓子哑了些许，“是因为买蛋糕弄成这样的吗？”
    比起其他事，他更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施渺摇摇头，解释道：“不小心跟别人撞到了，路滑，然后摔了一跤。”
    她没说的是，恰巧摔进了水坑里。
    “可惜，蛋糕坏了...”她神情低落。
    而当时她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买第二个了。
    “没事。”
    周以词伸手，替她擦掉那一滴泥点，轻声说：“谢谢，我很喜欢。”
    男生微凉的指腹停在了她的皮肤上，良久未动，施渺反应过来，心跳滞了半拍，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此刻，不远处猝然响起叶凌的声音，“渺渺！”
    施渺瞬地脸一偏，脱离了他的触碰。
    “你们站这干嘛呢？”
    叶凌跑近，目光顿时锁定了蛋糕，“哇，谁的？可以吃吗！正好我饿了。”
    许柯双手插兜缓缓走来，一听她的话，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她，“你刚刚不是才吃了烤串吗？”
    “不好意思，又饿了。”她吐吐舌，对许柯做了个鬼脸。
    许柯：......
    叶凌手还没挨到蛋糕盒，便被周以词先一步拿走。
    男生淡淡开口：“抱歉，我不太喜欢和人分享。”
    “是你的啊？”
    “那算了。”
    叶凌撇撇嘴，没强求，去挽施渺的臂弯，结果发现她的衣服格外湿冷，继续摸了下她的手，“渺渺，你手指好冰啊，很冷吗？”
    施渺悄悄收回手，“我一到冬天手脚都比较冷。”
    叶凌了然颔首：“哦，原来是这样。”
    雪彻底变大，许柯和叶凌分别打了车回家，最后只剩施渺二人站在雪地里。
    “我送你回去。”
    周以词在便利店买了把伞，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提着蛋糕。
    施渺走在他身旁，望着前方延伸至暗色中的马路，私心地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直到雪停。
    上天听不见她的祈祷，正如路不会无缘无故地变长。
    “就到这儿吧。”施渺倏地出声。
    已经到了家门外的那个巷子口。
    周以词顿住脚，缓而‘嗯’了声。
    施渺道了声谢，随后跨入巷子，行至半路，忽地有人叫她的名字。
    “施渺。”
    她回头，看见少年立在明暗相交的光线中，脸有些模糊。
    他说：“再见。”
    -
    二月底，是高三百日誓师大会。
    清凉的风拂过，整片校园回荡着气势磅礴的宣言。
    施渺的新同桌是个文静的女生，戴了副黑框眼镜，刘海时常挡着眼睛，不太喜欢说话，但会主动找施渺问题，相处之间也算融洽。
    三月，一模考试结束。
    成绩一早便被张贴在教室前门，叶凌查看了成绩，蔫蔫地回到座位。
    许柯敲了敲她的桌子，“咋了这是？”
    “别提了，比上次降低了一名。”
    “一名而已，你慌什么？”
    叶凌听完，眄他一眼，“你根本不懂！”
    “都快高考了，你能不能上点心！向渺渺学习，人家又是第一名！”
    许柯懒懒靠在椅背上，拿着本杂志看，拖长语调：“我胸无大志，只想做一只帅气的咸鱼。”
    接着，他话锋一转，说：“原来阿词在的时候，施渺第二名，现在他走了，第一名落到她身上不是很正常吗！”
    叶凌：“......”
    施渺低着头在认真做题，乍一听见他们的谈话，握着笔的手指下意识顿了顿。
    思绪被拉回开学那天，她一进教室，便见周以词的桌上干干净净的，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第一节 课下课，唐芸就调了座位。
    她偏了偏脸，望向窗外。
    阳光洒满大地，操场上隐约传来打球的声音，混着学弟学妹们高昂的叫喊，几道年轻的身影四处穿梭着。
    施渺怔松片刻，心中莫名涌现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
    不知他在京都，是否一切顺利。
    时间渐渐流逝，倒计时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
    四月中旬，高三年级组织了一次春游，意在让同学们适当放松一下。
    每个班举着一个牌子，长串的队伍便陆陆续续地出发了。
    叶凌趴在施渺肩上，一脸郁闷，“早知道是爬山，我就该请假的！”
    她最讨厌爬山了！
    施渺微微有些喘，拿出瓶水灌了一小口，说：“那你要不要歇会儿。”
    “算了。”
    叶凌摇摇头，“我路痴，走散了找不到你们。”
    这时，杜明宇走过来，鼓励她们：“再坚持一会儿，大概半小时后到。”
    “啊，还有半小时！”
    叶凌叹了口气，摆摆手，“行吧。”
    爬山真是个力气活，到了山顶，施渺腿肚子都在打颤，腰几乎直不起来了。
    所幸山上的风景不错，空气清新，视野广阔。
    简直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
    老师点完名，大家便可以自由活动。
    “下午五点集合啊！”
    叶凌从书包里掏出一盒饼干，递给施渺，“渺渺，吃吗？”
    施渺摇了摇头，实在没精力说话了。
    两人坐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吹着风，眺望着云雾缭绕的山间。
    “别说，还挺惬意的。”
    施渺十分认同，忍不住拍了张照。
    侧边几米远的地方，两三个女生倏地对着远方大声吼叫：
    “啊啊啊啊啊——”
    “我一定成功！”
    ......
    接着，有个男生开始效仿：
    “去他妈的高考啊啊啊啊！”
    不久，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多，其中充斥着期冀、痛苦、徘徊、怀疑...
    叶凌心思一动，瞬时站起身，将手作喇叭状，大喊：“我要当建筑师啊啊啊啊啊！”
    喊完，她笑着回头，让施渺也试试。
    “感觉好解压啊！”
    施渺跃跃欲试，跟着她一起喊了一遍。
    “你太小声了，要大点声，声嘶力竭那种！”
    施渺深吸一口气，随即喊出了声：“顺顺利利，永远开心！”
    悬崖底登时响起断续且模糊的回声。
    叶凌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想起什么，问：“你祝谁顺顺利利，永远开心啊。”
    施渺抿唇，笑了笑，“你，我，大家。”
    以及，周以词。
    -
    月底的某天晚自习，施渺正专心剖解着一道物理题，忽然她眼皮跳了一下，黑色墨渍晕在试卷上，她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施渺。”
    像附和她心中所想一般，教室后门被敲响，唐芸站在门外，脸色沉重，说：“你出来一趟。”
    施渺心脏猛地悬空，不踏实极了。

 不辞春 第40节

    唐芸说了很多话，可她脑袋晕沉沉的，只听清了一句。
    “你姥姥进医院了。”
    半夜，医院依旧人来人往，白炽灯照着每张疲惫又绝望的脸。
    施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小脸惨白，眼眶含着泪，指甲狠狠掐入肉里，甚至冒出丝丝血珠，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
    唐芸轻拍着她的肩，放柔声音，“别怕，姥姥会没事的。”
    施渺死死咬住牙，没让自己哭出来，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唐芸知道一些她家里的情况，此时难免心感同情，一遍遍低声重复：“会好的，会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熄灭。
    张青莲的手术很成功，但不排除术后感染复发的风险，因此需要留院继续观察。
    姥姥转到普通病房后，施渺便请了假，把书带了过去，边复习边照顾她。
    看着剃光了头发的张青莲，施渺喉间泛涩，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渺渺，你回学校上课，不用管我，有医生呢。”
    张青莲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连说话都提不起太大的力气。
    “姥姥，你休息会儿。”施渺上前替她掖了下被子，继而启唇：“我就在这儿复习，和学校没什么区别。”
    张青莲心知女孩儿的倔强，不免苦笑，哪里会没有区别，医院人多，非常吵闹，完全不利于复习。
    “渺渺，我床边有个柜子，等以后我——”
    话还未说完，施渺便立即打断了她，“我不想听。”
    张青莲张张嘴，复又闭上，偏过头，眼角垂下了一滴泪，很快被风吹干。
    她听见了医生跟施渺说的话，自己脑袋里长了颗瘤，虽手术成功了，但术后风险极大，家中的经济条件她是一清二楚的，她不想继续拖累渺渺。
    活到这么大岁数，她也没啥遗憾了。
    距离高考仅剩一个月，施渺偷偷躲在医院的楼道里哭了好几次。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湿漉的脸上，她动动指尖，摁下一串熟烂于心的号码。
    话筒里传来的依旧是机械冷硬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
    五月末，张青莲办理了出院手续。医生嘱咐，她要随时来复查。
    施渺连声应好，扶着姥姥回了家。
    六月初，她去了学校，叶凌冲过来抱紧她，“想死你了，渺渺，姥姥好点了吗？”
    施渺轻轻颔首，抿唇展露了一抹笑，“嗯，出院了。”
    “那就好！”
    理科的考点在本校，因此只用考前一天去看看考场座位号即可。
    六月六号晚。
    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长达两分钟的宣誓完毕。
    铃声一响，大家全跑到阳台上。
    漫天纸卷洋洋洒洒地挥落，连同三年的苦与泪。
    吼叫声、哭声络绎不绝，好像此刻才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离别。
    叶凌瞟了眼教室里的许柯，感慨道：“时间过得真的太快了，感觉认识你们还在昨天。”
    她侧目，看向施渺，“渺渺，你大学准备去哪儿啊？”
    施渺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良久，才轻声说：“不知道。也许就在梧江吧。”
    叶凌眼底泛起一丝讶异，“我以为你会去京都。”
    “为什么这样想？”
    “直觉，而且你成绩那么好，完全没问题的好吗。”
    施渺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许柯朝她们走来，“你们悄悄说啥呢？”
    叶凌眉眼耷拉着，有气无力道：“在讲以后——”
    她说了一半，蓦地停住，问他：“你高考毕业后有打算吗？”
    许柯两手撑在阳台栏杆上，语气稀松，“大概率出国吧，我这成绩，国内也没法读啊。”
    叶凌：“哦。”
    高考两天，眨眼便过了。
    施渺出考场的那刻，她望见淡蓝的天空中掠过一道浅浅的航空线。
    周遭围着许多家长，持着鲜花，面带笑容等着自己的儿女从考场出来。
    施渺呼出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然后，她将手机开机，屏幕上几个来电通话刺入了她的双目。
    紧接着，手机震动，同一个号码打的，是孟阿姨。
    施渺手指有些轻颤，接通了电话。
    “渺渺，你姥姥出事了，快来医院！”
    第29章
    “女士们、先生们, 我们将于30分钟后降落在京都机场，地面温度为16摄氏度。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您调直座椅靠背，放下座椅扶手......”
    温柔的女声传至耳畔, 施渺慢慢睁开了眼, 似乎仍困在梦魇中, 不太适应面前的景象，她大脑空白了几秒。
    她缓而偏了偏脸, 望向窗外，掩在云雾里的高楼大厦逐渐清晰, 透着一种全然不知的陌生感。
    施渺一出航站楼, 便见到一个熟悉的人。
    她扬起笑脸, 朝他走了过去，“师兄。”
    梁驰一把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低头看了看她, 半晌，轻声说：“瘦了。”
    施渺佯装怀疑，笑着开口：“真的吗？”
    “嗯。”梁驰颔首，语气带了点玩笑意味，“老师见着你估计以为你在国外受了虐待。”
    “没办法。”施渺耸耸肩，直言：“国外的饭菜真的难吃。”
    梁驰的车停在机场外，他将车开过来的时候，看到施渺站在路边, 抬手裹紧大衣, 风吹散了她的头发, 显得那张素净的脸漂亮又清冷。
    “冷吗？”他问。
    施渺点点头，“原来京都的天这么冷。”
    话落, 她垂眸瞥了眼手机，“我们走吧，别让老师等久了。”
    梁驰想要脱外套的手蓦地顿住，‘嗯’了声，把她的行李全搬进后备箱。
    随即他坐上驾驶座，导航定位至东庭别苑。
    车子启动，渐渐地，施渺起了困意，她拍了拍脸，降下了一点车窗，任冷风拍在脸上。
    梁驰分神侧目看了她一眼，“要不，你睡会儿？”
    施渺摆摆手，说不用，怕抵达老师的家自己还没醒。
    闻言，梁驰没再说什么，而是伸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天色渐暗，施渺看着窗外疾驰掠过的景物，忽地一滴水落在了她的额头上，紧接着，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斜斜砸进车内。
    施渺正准备关窗，这时，旁边一辆跑车与她擦肩而过，车窗升了半截，因此她只瞟见了一只冷白的手按在方向盘上。
    到了东庭别苑，施渺在楼下的超市买了水果和一些补品。
    两人出了电梯，便看见房门微微敞着，一股饭菜的香味涌入鼻翼。
    施渺先敲了敲门，“老师？”
    不一会儿，客厅中出现了一个穿着围裙的小老头，他连忙招了招手，“你们站外边干嘛？不用换鞋子，直接进来。”
    他注意到施渺提的东西，故作生气，“说了别带东西，还买那么多。”
    施渺笑笑，“老师，您真是一点儿没变。”
    除了鬓发白了些，眼角增了几条皱纹。
    “你们随意坐，等会儿吃饭。”
    施渺想跟着他进厨房，被他大声斥走，“你歇着，毛手毛脚的。”
    “师妹，房子帮你找好了，两室一厅，家具什么的都齐全。如果你缺个室友，可以把房源信息发在网上找找有没有人愿意合租。”梁驰适时启唇道。
    “若是不满意，那就再换一个。”
    施渺很感激他，“师兄，谢谢你。”
    梁驰抿唇，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他这个师妹，待人特别客气，尽管认识了这么多年，却仍觉得与她隔着一段跨不过的距离。
    施渺环顾四周，余光瞥见一本掉在书柜底下的书。她蹲身捡了起来，看了眼封面，没成想老师竟会看财经相关的杂志。
    她指尖刚碰到扉页，梁驰叫她，“吃饭了。”
    “好。”
    施渺应了声，顺手搁下杂志。
    “哇，老师厨艺一如既往地好啊。”
    桌子上摆了四五道菜，色泽鲜艳，让人很有食欲。
    林照风顿然倍感骄傲，“那可不，跟着美食博主学了一阵子。”

 不辞春 第41节

    “比起西餐，不错吧？”
    施渺吃了口糖醋鱼，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夸赞：“岂止不错，太棒了。”
    “对了，你下周入职，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你师兄。”林照风说到工作，脸色严肃了不少，“我跟你们科室的主任认识，托他适当照应一下你。”
    话落，他停顿片刻，“小施，在京医好好干。”
    梁驰：“放心吧老师，师妹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
    林照风点点头，“嗯，继续吃饭，不吃完别走哈。”
    二人自老师家离开时，已然晚上十点。
    梁驰将施渺送到了为她找好的房子处，走之前递给她钥匙，并交代：“有任何问题找房东，等会儿我把她微信推你。”
    “好的。”
    “晚安。”
    人走后，施渺收拾完行李，便进了浴室。
    她一出来，放在床上的手机恰巧响了一下。锁屏界面有条微信消息，是她大学室友兼好友蒋雨。
    蒋雨：【渺渺，明天一起去吃饭呗，当替你接风洗尘！】
    蒋雨：【顾佳佳也在京都，自从你出国，咱们多久没聚了。】
    发尾的水珠滴在屏幕上，施渺赶紧擦了擦头发，单指打字，回复：【好。】
    -
    次日，三人在餐厅碰面，蒋雨提前订好了包间。
    蒋雨一见到施渺，便上手摸了下她的脸，摇摇头，“我的渺，你瘦了。”
    顾佳佳赞同，又问：“渺，在国外很累吗？”
    “同学，老师怎么样？”
    施渺唇角弯了弯，浅笑，“都挺好的。”
    点了菜，几人开始闲聊各自的生活工作，逐渐地，回忆起大学。
    施渺本科读的南川大学医学部，专业是临床医学，当时是寝室唯一一个学临床的。
    蒋雨十分怀念：“我记得南大校外有家冒菜特别好吃，我连续吃了四年。”
    “京都的饮食忒清淡了，完全没南川的味道。”
    顾佳佳打趣道：“不然拉上你家那位回南川发展？”
    蒋雨眼底含笑，摆摆手：“算了，他工作已经固定了。”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早着呢。”
    她们嬉笑八卦，恍惚之间，大学时光就如昨日一般，清晰浮现在施渺脑海中。
    吃完饭，顾佳佳提议去喝杯酒。
    “酒吧老板是我朋友，给咱们打五六折。”
    这并不是施渺第一次进酒吧，记得第一次是大二的时候，那时顾佳佳刚失恋，为了陪她喝酒消愁，全寝室都去了。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酒精以及荷尔蒙的味道，彩色灯光汇聚到台上，一片沉沦奢靡的气息。
    顾佳佳带她们去了角落里的卡座，光束灯鲜少照到此处，因此显得格外不起眼。
    施渺点了杯酒精浓度不高的酒，慢慢的抿。
    顾佳佳丝毫坐不住，她兴致高涨，邀请二人，“走，跳舞吗？”
    蒋雨低头按着屏幕，估计在跟她男朋友报备，闻言拒绝：“我就不跳了，在这等你们。”
    “渺渺呢？”
    施渺摇头，她不太适应那种场合。
    “渺渺，你回国后决定在哪儿工作？”蒋雨收起手机，突然偏头问她。
    “京都医院。”
    “林老师介绍的？”
    施渺点了点下颌，“嗯。”
    “听说梁驰也在京医，你们这对医学院的金童玉女，还没点别的意思？”蒋雨眨眨眼睛，语气带着笑意。
    施渺听懂了她的语意，有些忍俊不禁，颇为认真地说：“我和梁驰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关系，他有喜欢的人。”
    蒋雨摊手，表示明白，“好吧。”
    没多久，施渺把酒喝完，或许是周围的气氛过于躁动，她感觉脸颊微微发烫，于是她跟蒋雨说自己去趟洗手间。
    “要我陪你吗？”
    施渺拿上手机，“不用。”
    “那你小心哦，有事打电话。”
    “好。”
    绚烂的灯光映入施渺眸底，沉重的鼓点缓缓敲击着她的心脏，她不由加快脚步，询问站在一旁的服务生。
    “洗手间前方右拐。”
    “谢谢。”
    施渺跨进走廊，外面的声音小了许多，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叫喊。
    她垂眸看着手机，拐过弯，倏地瞟见不远处有人，是一男一女。
    男人身形挺拔，背对着她，而女人满脸泪水，哭得我见犹怜。施渺瞬地有些尴尬，心想，多半撞见了分手现场，她尽量降低存在感，平静地迈入洗手间。
    然而，她正准备关门，一道娇柔可怜的泣音蓦地响起，几欲穿破她的耳膜。
    “阿词！”
    “不要走...”
    “呜呜呜呜...”
    施渺听见那个字的瞬间，骤然一怔，浑身僵滞，大脑似乎停止了运转。
    她愣了一分钟，像给自己做了无数遍的心理准备。
    施渺转身，走了出去，可男人早已不见，仅剩女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她扯了下嘴角，心底暗讽，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见他。
    也许，是同音字罢了。
    -
    晚上十点，天色浓黑，仿佛一团吃人的雾。
    医院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空气中的酒精味令人心慌。
    施渺到京医已有一周，科室及护士站的人认了个大概，所幸大家都还挺好相处的。
    突然，前方快速推来一个病人，看样子很严重。
    梁驰瞥了眼时间，对施渺说：“你先下班，今天小吴值夜班。”
    施渺点点头，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碰见了重症监护室的护士长。
    “小施医生，下班啦？”
    “嗯。”
    “明儿见啊。”
    施渺笑笑，礼貌回应：“明天见。”
    她刚走到大厅，医院门外忽然停下一辆救护车，“让让，让让...”
    是一个出了车祸的病人，满脸是血，看不清长相，几乎没了意识。
    紧接着，门口进来三个人，走在最后面的男人眉眼清隽，棱角分明，像冬日里的一场雪，冷淡刺骨，却又极具吸引力。
    他似有所感，抬眸望向施渺的方向。
    施渺一愣，心跳失了节奏，迅速偏了脸。
    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小施，你走了吗？”
    施渺缓了一秒，“没有，在大厅。”
    听完对面的话，她道了声‘好’，没有再看那边一眼，便利落地转过了身。
    等下班的时候，已接近凌晨6点了。
    施渺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跨出了医院大门，她正准备叫车，一道乍亮的白光忽地刺入她眼里，她下意识望过去。
    一辆暗黑色迈凯伦停在路边，开着双闪，车窗缓缓降下，施渺最先看到的是一只轻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分明，交错的青筋往上延伸，被腕表压在冷白的皮肤之下。
    漂亮且性感。
    施渺呼吸微滞，目光偏挪，落至了男人的侧脸。
    他下颚线锋利，宛如刀削，昏暗光影一晃，轮廓更显疏离冰冷。
    八年未见，岁月似乎并没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周以词缓而侧目，对上施渺的视线，一双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他淡淡启唇：“施医生。”
    “加个微信？”

 不辞春 第42节

    第30章
    天际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 风中带着点晨露的潮湿气。
    施渺洗完澡套了件浴袍，站在窗边，垂眸看着手机。黑发吹得半干，凝结的水珠从发尾滴落, 模糊了一小片屏幕。
    她静静地没动, 指尖悬在上空, 对着顶端新冒出的微信头像愣了会儿神。
    他的微信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母——z。
    加上微信到现在，聊天框没有任何消息, 倒真如周以词所说，只是为了想后续了解他朋友的病情。
    施渺明知不该, 却控制不住地同意了。
    她犹豫良久, 摁了下他的头像, 界面接着跳转。背景图和他头像一样，都是一只拉布拉多。他的朋友圈很干净, 上一条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拍的一只金毛。
    配文是：
    和小多有点像。
    往下翻，便全是一些跑车相关的照片。
    施渺退出来，没有再看，这时，手机顶部弹出一则消息。
    勇敢小南不怕困难：【小姐姐，你下午有空吗？我大概下午四点过来哦~】
    她瞟了眼时间，现在早上七点半，睡醒后应该差不多, 于是她回复了个‘好’。
    施渺前几天在网上寻找合租室友, 有个女生主动私信她, 两人聊了一会儿，施渺觉得对方性格不错, 协商好了一些事，就这样愉快地敲定了。
    女生最后弱弱问了句：【请问介意我带猫吗？】
    【它超乖超听话的！！！】
    施渺自然没什么意见，她在女生的朋友圈看见过，是只布偶猫，一双眼睛漂亮得像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莫名令她勾起一抹遥远的回忆，草丛中一脸警觉的小猫，微弱的路灯，狭隘脏乱的巷子，以及，身旁耀眼的少年。
    房间窗帘拉得死死的，透不进一丝光，床上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施渺是被闹铃吵醒的，她伸手按停了不断震动的闹钟，缓了缓，慢慢睁开眼，望着天花板，瞳孔一时对不上焦，黑暗里她分不清身在何处。
    梦境和现实互相拉扯，让她脑袋空白了一瞬。
    蓦然，她的手机响了，铃声短促又急切，像是淅淅沥沥的暴雨。
    施渺顿了片刻，手指往右划，接通了电话。
    嗓音略低，“喂，你好。”
    话筒内传来一道活泼的女声，施渺听完，倒了声歉，随后说：“八楼802，我在家。”
    挂断电话，施渺起身换了件衣服，将窗帘拉开，太阳还未落下，阳光登时涌入房间。
    新室友是个长相很酷声音却很甜的女孩子，名叫南里，热情开朗，一口一个渺渺姐，一副和施渺相见恨晚的样子。
    她的行李不多，两个箱子，一只猫。
    施渺要值夜班，因此跟她交代了一些事便走了。
    昨晚发生了车祸的那人已经下了手术台，在重症监护室，护士正为他换药。
    施渺恰巧是他的管床医生，见她一来，护士跟她打了声招呼，“施医生。”
    “他情况怎么样？”
    “中途醒了一次，又睡了。”
    施渺点点头，翻着病历本查看他的各项指标，目光倏地落在他的名字上。
    姜礼。
    所以，周以词说的朋友是他。
    她的记忆里极好，认出姜礼是高中那会儿半路出现在ktv包厢里的男生。
    车祸导致他心脏受了些损伤，且白净的脸上有几道凝固了的血痕，看来创伤不轻。
    施渺想起昨日的场景，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查完床，她出了监护室，心里想着事，走得很慢。忽地，她停了脚步，一双黑色高跟鞋映入她眼底。
    施渺下意识抬眸，面前站了位略微眼熟的人，明艳昳丽的脸庞依稀看得见当年的影子。
    “果然是你。”女人开了口，像是没多大惊讶。
    她滞了滞，回忆起昨晚某人奇怪的行为，一瞬间明白过来，不由自嘲似的牵了下嘴角，随后问正事：“我哥怎么样了？”
    “还没醒，要继续观察几天。”
    话落，施渺的视线越过姜昕，往她身后望去。
    “找阿词吗？他没来。”她口吻中含着一种跟周以词十分自然的亲密感。
    施渺闻言抿了抿唇，强压住心底的微微酸涩，想说不是，但又太显刻意，只好客气地笑笑，说：“没别的事，我先去忙了。”
    姜昕眼下泛青，大概在这儿守了一天，神色疲惫，随意‘嗯’了声。
    施渺刚走出几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接通了没一会儿，她表情一沉，快速倒回，经过在打电话的姜昕，跑着进了监护室。
    顷刻间，姜昕视野中便不见那道白色的身影。
    话筒对面的人说了什么，她的手渐渐变紧，一直盯着某处，沉默两秒，冷静出声：“你是不是想来找她？”
    那人没半点犹豫地答道：“是。”
    随即，‘嘟嘟嘟’声响起，他挂了电话。
    -
    施渺和梁驰从监护室出来的时候，已然凌晨两点了。
    “刚刚那个病人，一旦有任何问题，直接告诉我。”梁驰边走边偏脸跟施渺说话。
    施渺颔首，应了声‘好’，同时瞟了眼梁驰略带疲倦的面容。他今天一整天都在手术台，也没怎么休息。她动了动唇，正准备喊他去歇一会儿，迎面突然撞上一群家属，神情慌张，不管不顾地直朝前冲。
    她躲避不及，此刻一只宽厚的手迅速揽上她的肩，往侧边移了一步。
    “撞到了么？”梁驰低头。
    “没有。”施渺摇头，心有余悸，稳住身体才道：“谢谢师兄。”
    “嗯。走吧。”
    他放了手，施渺正要迈步，余光却蓦地瞥见了一抹黑色，隐隐预感到什么，她掀眸往那边望了一眼。
    来回穿梭的人潮中，她骤然闯入了一双如玉般清冷的眼瞳里。
    周以词站在不远处，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自己，抿着唇瓣，脸部的线条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漠。
    姜昕在他身侧，她扫了一圈施渺和梁驰，眼神稍稍讶异。须臾，她抬手，挽上周以词的臂弯。
    施渺见状，睫毛微乎其微地颤了颤，继而挪开了视线。
    梁驰早就注意到了一道堪称不友好的目光，他看了看周以词的方向，不经意地问施渺，“是你认识的？”
    “......嗯。”
    施渺默了默，选择实话实说，“高中同学。”
    “那要不要打个招呼？”
    “不了。”
    施渺说完便先一步走了，因此并没看见周以词一把甩掉姜昕的手。
    他的声音隐在各色嘈杂的人声中，淡漠得有些残酷，“姜昕，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
    “从前不喜欢。”
    “现在包括以后也不会喜欢。”
    姜昕忍住眼泪，咬牙，“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眼巴巴地上前凑什么热闹呢！”
    周以词不语，恢复成平常一贯漫不经心的神情，“等姜礼转普通病房了告诉我一声，最近忙，不过来了。”
    -
    施渺连续上了一周的班，一回家洗完澡挨到床就睡着了，果真如别人所说，医生没有失眠的资格。
    她早出晚归的，很少看见南里，但她没在意，毕竟她的作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直至有天施渺下班，发现南里的猫在疯狂挠门。
    她抱起猫，敲了敲门，“小南，在吗？”
    没人应。
    施渺感觉不对劲，说了句‘我开门了哦’便拧开门把手，幸亏门没锁。
    房间一片黑暗，密不透风，她摸着黑按下灯的开关。
    入目是满室的素描纸，以及揉成一坨的草稿纸，南里躺在床上，毫无反应。
    猫从怀中跳了下去，施渺没空管猫，她快速跑到床边，检查南里的情况，她身体发烫，神志已然不清，再瞟见床头的布洛芬，心底略有了底。
    施渺立马打开手机，叫了辆出粗车。
    随后她将南里扶着下了电梯，车来得很快。
    “小姑娘，去哪儿啊？”
    施渺关上车门，启唇：“京都医院。”
    所幸路况不堵，二十分钟抵达了目的地，她带着南里挂了急诊外科。
    南里诊断为急性阑尾炎，施渺先去交了费，正想回走，前方诊室外一群人忽然起了争执，她眼尖，看到挤在中间的人是陈医生。
    施渺奇怪，记得六点那会儿，陈芷发消息说自己下班了，怎么现在还在医院。
    她抬脚走近，见陈芷满脸无奈，仍克制着脾气温声道：“叔叔，我们都是按流程进行，绝不会多拿你一分钱哈。”
    “谁知道你是不是私吞了！”
    “我不明白明明没问题，为什么还要检查！你们医生就是骗钱的，老子不看了！退钱！”

 不辞春 第43节

    中年男人说着便想伸手拽她，施渺及时阻拦了他的手。
    “小施？”
    陈芷一惊，“你——”
    “怎么回事？”施渺打断了她的话，询问眼下的状况。
    陈芷一五一十地讲完，施渺沉吟几秒，“不然先叫保卫处。”
    也许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中年男人恼羞成怒，指着施渺，“你谁啊？是不是和她一伙儿的？”
    他看她摁着手机，气火上涌，用力推了她一把。
    “小施！”
    施渺防不胜防，紧急关头，她的手臂被人抓住，随即一个背影挡在她前面。
    “继续闹的话，我不介意把你们扔出去。”他的声音像含着冰块，冷到极致。
    “你吓唬谁呢！我告诉你，我们不怕！”
    周以词闻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给他们一个眼神，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嗯，京都医院心内科门诊，来一趟。”
    一听这话，中年男人眼珠子转了两圈，妻子也扯了扯他袖子，周以词气场实在逼人，他又是个欺软怕硬的，顿时慌了神，气势不足地说：“老子不跟你们计较了，走！孩他妈，咱们去别的医院！”
    施渺自周以词出现开始，脑袋混乱得就像一团浆糊。陈芷还有事未处理，默认他是施渺朋友，礼貌道了谢便离开了。
    等人一走，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氛围微微僵滞。
    施渺抿抿唇，仰头对上周以词忽明忽暗的眸光，故作轻松地说：“好久不见。”
    周以词垂眼直直看着她，牵了下唇角，他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
    施渺顿了顿，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忽地，一道手机铃声响起，周以词瞟了一眼，挂掉。
    连续挂了几次，施渺彻底忍不住了，出声：“你接吧，我有事，先——”
    “等等。”
    他拉了下她的手腕，很轻，见她停住就松开了，然后接通电话。
    因周围过于安静，施渺清晰地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是姜昕的声音。
    她一时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周以词，她自认做不到欣然祝福他们，于是二话不说转了身。
    刚迈了几步，似乎有人叫她。
    施渺侧目，穿着白大褂的梁驰朝她走来，极为熟练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听说刚才出了点事，你怎么样？”
    第31章
    施渺没料到梁驰的动作, 微微僵硬地摇摇头。
    “那就好。”梁驰想起什么，有些疑惑，“你不是早下班了吗？”
    “我合租室友急性阑尾炎犯了。”施渺长话短说，简单解释了一通。
    活落, 她偏了偏脸, 瞥了一眼门诊室外的过道。
    然而, 不久前还站在那里的人已不见踪影。
    “施渺？”
    一道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你看什么呢？”
    “跟你说话心不在焉的, 有心事？”
    梁驰一如既往充当知心大哥哥的角色，展颜笑了下, 温声道：“谈谈？”
    施渺抿唇, “没, 就是最近睡得不大好。”
    “今天回去休息，你室友那儿我帮你看着。”梁驰并不追问, 只是拍拍她的肩。
    “谢谢师兄。”
    “到家发个消息, 路上小心。”
    施渺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时，梁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接听没几秒，神色一沉，看了眼施渺，快速说了句：“我暂时有些急事，先走了。”
    施渺目送他匆忙的背影, 随后摁亮手机屏幕, 边点进打车软件边迈向医院门外。
    盯着界面上迟迟未接的订单, 她蹙了蹙眉，此时多半是人流量高峰期。
    “滴滴滴——”
    蓦然, 短促的鸣笛声从侧方传来。
    施渺下意识转过头，一辆迈巴赫缓缓在她身旁停下，车身流畅通黑，副驾驶座的车窗半开。
    “上车。”
    一张锋利漂亮的脸映入眼帘，周以词微微仰着下颌，眼神不明地看着她。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落入他眸底，显得整个人极为妖异。
    施渺捏紧了手，开口拒绝：“我叫了车。”
    车内男人闻言，状似不在意地颔首，启动车子，不一会儿，驶离她的视线。
    施渺松了口气，低头按着手机，好不容易成功了，结果不到两秒就被取消了。
    她退出页面，准备换另一个软件继续，但是不尽人意，短时间里无人接单。
    “不是叫了车吗？”
    忽地，一道清冽的嗓音灌入耳里。施渺登时一惊，掀起眼皮猝不及防对上了双沉黑的眸子。
    他怎么去而复返了。
    周以词将车窗完全降下，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绯唇轻启，再次重复了遍：“上车。”
    这个地方离医院很近，他的车又实在显眼，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投来。施渺顾不了想那么多，走至车后座，伸手拉车门，没拉动，是锁着的。
    她透过车窗与周以词的视线撞上。
    “我不当司机。”他道。
    施渺：“......”
    于是她只好放弃，转而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一股清淡的松木香混着烟味扑进鼻翼，带了些许苦涩。施渺系好安全带，接着说了她家的地址。
    周以词瞥了眼她，吐出一声‘嗯’，默默把她旁边的车窗升至了合适的高度。
    两人一时间谁也没出声，气氛逐渐凝滞。施渺余光瞟了瞟他，却没料想他正巧侧过脸。
    前方是红灯，他停了车。
    她呼吸霎那间稍显紊乱，因为感觉到男人在往她的方向靠近，迫人的气息排山倒海地压来。
    施渺的身体骤然变得僵硬，紧抿着唇，心脏砰砰砰地跳，震得胸腔发疼。
    视野中，一只冷白骨感的手伸向她。施渺吸了口气，猛地转了身，“你......”
    她话没说完，便见他的手半路绕过她，打开前面的抽屉，拿出了手机。
    “怎么了？”
    “...没什么。”
    红灯还有十秒。
    周以词倏地出声：“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施渺沉默了几秒，在绿灯变亮的瞬间轻声说：“挺好。”
    她的家本就距离医院不远，不到半小时，便抵达目的地。
    施渺解了安全带，倒了声谢，随即跨入小区。
    电梯里站了一位老奶奶，应该是牵着狗下楼溜达才回来。施渺分出注意力看了看，竟是只小拉布拉多。
    她莫名想起了周以词的微信头像，那会不会是他养的狗呢。
    回了家，施渺先倒了杯水喝。接着，手机响了一下，她滑开锁屏，是一则微博大v推送。
    【假设碰见多年未见的前男友，你最想做什么？】
    施渺犹豫片刻，点进了微博。
    评论已盖到几百楼，回答层出不穷。
    指腹滑到了底，施渺顿了会儿，本着谁都不认识她的心理，打了一段话，摁下发送，渐渐她的评论沉没其中。
    她没在意，关了手机，拿上睡衣准备去洗澡。
    洗完，施渺将头发吹干，瞟了眼手机，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微博通知多到满屏。
    她有些奇怪，随便戳了条，界面跳转。微博评论区中，她的那段话竟被推至置顶，大v博主甚至转发了她的评论。
    【遇见暗恋很多年的人，还是喜欢他，该怎么办啊？】
    紧随着，这则评论下点赞量最高的一句话映入她眼帘。
    【泡他！撩他！！睡他！！！】
    同时，手机顶端弹出来两条微信消息。
    z：【（图片）】
    z：【你的么？】
    施渺心跳慢了半拍，缓而切换到微信聊天框，将图片放大，他手心里躺着条十分眼熟的水晶手链。
    施渺定睛一瞧，和她的确实很像。
    她翻了翻外套口袋，以及洗手台，全都没有。

 不辞春 第44节

    z：【你在几楼，我给你送上来。】
    施渺把摁了一半的话尽数删除，站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
    果然，那辆迈巴赫停在楼下，车身隐于黑暗中，几乎快要看不清，仅剩车内一点微光。
    施渺默了默，抬手，回复了他。
    她暗暗心想，过了今晚，他们之间也许不会再见了吧。
    没多久，敲门声传来，施渺放下手机，去开了门。
    “谢谢。”施渺伸手拿走手链。
    周以词立在门外，敛着眼皮看她，忽地启唇：“不请我喝杯水吗？”
    施渺：“......”
    她像是没料到这种情况，微张了张嘴，反应迟钝了稍许。
    “...只有白开水。”
    周以词冷酷地点了点头，“可以。”
    施渺闻言回身去厨房拿了个水杯，出来时，见周以词仍靠在门口，正欲喊他，忽地，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不要动，站那儿。”他略沉的嗓音立即传至耳畔。
    施渺刚打算迈的脚顿住，她眼睛有些近视，昏暗环境下，视力极其模糊。
    空气分外安静，她没有听见周以词的声音，一时感觉不安，试着开了口：“周以词？”
    “嗯，我在。”
    他似乎离她越来越近，“大概是电路跳闸，我忘带手机了，你的呢，开个手电筒。”
    施渺没想太多，指指沙发，“我刚放茶几上了，你——”
    她说了一半，脑袋霎时闪了道光，脸色一变，上前跨了一大步，“等等。”
    然而，施渺太急了，不小心绊到凳脚，水杯甩了出去，她不受控地顺势向前扑，下意识抓紧了身边唯一的物体。
    “嗯...”
    施渺听见一道闷哼声，她的脸瞬地一红，有点无措，掌心下是温热的，她正准备挪开手，却摸到了一片不太平整的皮肤，出于医生的直觉，很像刀伤留下的疤痕。
    “施医生，你在乱摸什么？”
    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施渺的手腕，他的声线沉得似浓重的夜色，隐约藏着危险。
    施渺心脏漏了半拍，被他触碰的皮肤仿佛生出一丝丝电流，穿透表层渗入血管进而流向全身。
    她猛地扯回手，快速站了起来，抹黑找到手机。微博界面被她退了，随后打开后置灯，室内骤然一亮。
    看着地面一堆的玻璃渣，施渺顿了顿，对周以词说：“你先走吧，今天房东提醒过电路不稳得停电几小时，明早就正常了。”
    周以词抿抿唇，视线晦暗不明，半晌，说：“好。”
    在他离开后，施渺将玻璃渣清扫干净，接着洗了把冷水脸躺上床。
    她睁眼望着黑压压的天花板，脑中乱糟糟的。
    半梦半醒间，记忆里的少年和如今眉眼不再青涩的男人渐渐融合。
    -
    “施医生，12床病人出现了一点问题。”
    施渺一边进电梯一边通话，“具体什么情况？”
    “行，我马上来。”
    施渺差点迟到，一迈入电梯，迎面撞上陈芷。
    她挂断电话，陈芷便跟她打招呼，“小施，昨晚多亏了你，谢谢呀。”
    “没事。”
    “对了，那个男人是你朋友吗？”
    施渺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于是颔首道：“嗯。”
    陈芷碰碰她的肩，挤眉弄眼，“挺帅啊，有女朋友没？”
    施渺闻言脑海中登时想起了姜昕，淡淡道：“应该有吧。”
    陈芷一副失望的样子，叹了声，“果然，帅哥基本没有是单身的。”
    电梯停了，两人在不同楼层。
    施渺换上衣服，清理了手，便进了监护室。
    忙完，她去了趟普通病房看望南里，她已经好一点了，目测很快能出院。
    “你要少吃外卖，特别是辛辣的。”
    施渺交代了些注意事项，顺便让她继续休息会儿。
    南里叫住她，“渺渺姐，谢谢你啊。小c......”
    小c是她家猫的名字。
    施渺：“你放心，我喂了她猫粮。”
    南里最担心的就是她的猫，听说没事，又昏昏沉沉地睡了。
    施渺从病房出来，拐角去了心外科，途径一间单人病房时，她听见两道争吵声。
    她停步，门是开的，她正欲敲门，眼前一幕直接令她顿在原地。两人她都认识。
    姜礼按住姜昕的后脑勺掰向自己，吻她的唇，动作十分粗鲁。
    姜昕用力推他，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擦着嘴，声音颤抖，“姜礼，你他妈疯了吗！”
    “是！”姜礼脸色苍白，可能是因为才做了手术，稍显虚弱。
    施渺简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刚想退后，脚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转身，还未说对不起，便对上一双熟悉的眼。
    “卧槽！”一旁的顾之覃骂了句脏话，“姜礼太他妈敢了！”
    周以词没搭理他，垂下眼，唇角轻勾，“好巧，施医生。”
    第32章
    施渺张了张嘴, 神情错愕。
    不一会儿，身侧掠过一阵风，姜昕怒火冲冲地跨出病房，一步也没回头。
    顾之覃憋着笑, 走进病房, 不忘调侃姜礼, “兄弟，你未免过于着急了。”
    姜礼和姜昕不算亲兄妹, 两人毫无血缘，他自小便被姜家收养, 当继承人培养, 和姜昕一同长大。起初, 他们之间关系并不好，一个克制守礼, 一个跳脱叛逆。因此, 中学时代，姜礼为姜昕收拾了不少烂摊子。
    几年前，姜礼不知怎的，主动放弃姜家大好的家业，选择独自单干。
    顾之覃突然想起他们初三那年，姜礼和周以词打了一架，原因尚且不明。如今看来，多半是因为姜昕了。
    明明这八年隐藏得很完美, 怎么眼下一时半刻都等不了。
    姜礼不语, 沉着张俊脸, 像被钉在了原地。
    顾之覃自动闭麦，又偏脸看了看门外。
    他叹了口气, 暗自思忖，自己是不是应该谈个恋爱了，不然显得他挺无助的。
    施渺捏了捏手指，望着姜昕越来越远的背影，淡淡说：“你不去追她吗？”
    “为什么要去？”周以词感到莫名其妙。
    “她好像哭了。”
    施渺不理解，他对女朋友都这样漠不关心的吗。
    还是，撞见刚才那种事，他生气了，毕竟一个是朋友一个是女朋友。
    或许是施渺脸上的表情极为丰富，周以词瞬地明白她所思所想，笑意蓦然消失，唇线抿直，太阳穴微乎其微地抽动了一下。
    他再忍不住，拉着她往靠旁边走了几步。
    “施渺，你不会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吧。”那三个字他咬得略重。
    施渺仍在状况之外，仰头，慢悠悠地来了句：“不是吗？”
    “......”
    周以词垂目，注视着施渺，她跟八年前相比，除了头发留长了，似乎没什么变化，五官褪去稚嫩，更显清冷。
    她看人总是分外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瞳，如透澈明亮的琉璃珠。
    “不是。”他道。
    语毕，周以词继续说：“姜昕不是我女朋友。”
    施渺瞳孔稍稍扩大，不知是惊讶还是其他情绪，她动了动唇，嗓子仿佛被堵住了般发不出声。
    “我没——”
    周以词话落一半，一道手机铃声登时响起。
    “我接个电话。”
    施渺不好意思地指指屏幕，随即接通，“喂，小李......”
    对面声音急切，她连忙迈开脚朝重症监护室走，完全忽视掉了站一边的周以词。
    等周以词回到病房，顾之覃抬头给了他一个眼风，指腹戳着手机屏幕，“推塔啊笨猪！”
    “操！”
    他放下手机，干脆锁屏，继而望了望门外，那里空无一人，于是开口：“唷，我都做好准备等会儿一个人回去了。”
    顾之覃瞟了一眼周以词，嬉笑着调侃：“咋的，施医生走啦？”

 不辞春 第45节

    “她很忙吧，听护士小姐姐说，她可是心外科最年轻的医生。”
    周以词蹙了下眉，直截了当地掠过他，转而问姜礼：“身体怎么样？”
    姜礼有点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说：“还行。”
    见状，周以词淡然颔首，“那我们走了，有事打电话。”
    “嗯。”
    跨出医院，顾之覃唏嘘不已：“阿词，你说姜礼那小子，平常情绪稳定得一批，怎么一遇他妹的事，就变了个样，嗐。”
    忽地，他想到什么，神色严肃地对周以词道：“阿词，你得及时止损，听说施医生有男朋友了。咱是知法懂法的好公民，有夫之妇可别乱招惹。”
    周以词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闻言淡淡睇他一眼，绯色的唇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随即，他脚踩油门，轰地一声开出去老远。
    顾之覃还未上车，被车尾气喷了一脸。
    “操！周以词！你他妈生气之前能不能提示一下！”
    他简直气炸了！
    看来三人中只有自己最正常，一个喜欢上自己妹妹，一个要赶着当小三！
    -
    南里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便申请出院了，她想小c想到不行。
    两三周后，等她身体一好，就拉着施渺去吃饭。
    “渺渺姐，我请你吃饭啊，你好不容易明天休息，今晚放纵一把。”
    施渺根本拒绝不了。
    南里：“你想吃什么呀？”
    “都可以。”施渺不怎么挑食。
    南里拿着手机，翻找附近的餐馆。她的指尖倏地停住，舔了舔唇，凑近施渺，摇摇她的手，“渺渺姐，你想不想吃烧烤呀？”
    施渺偏了脸看她的手机界面，抿唇沉默几秒，“你才做了手术。”
    “少吃点！我这几周每顿全是清汤寡水，我馋死了，呜呜呜呜好不好嘛~”
    南里特别喜欢吃辣，几乎无辣不欢，于她而言，不含辣椒的食物是没有灵魂的。
    她家就在南川，那里饮食偏辣，施渺在大学已经体会过。
    南里顶着张酷酷的脸撒娇，施渺丝毫招架不住，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点微辣的，不能吃太多。”
    南里打了个响指，“好耶！”
    “人美心善我渺姐！”
    施渺忍俊不禁，弯了弯唇，颊边梨涡显现了出来。
    “渺渺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施渺微敛起笑，“谢谢，你也好看。”
    “不是客套话术，我发自内心的这么觉得。”南里学的美术，自然对外形骨架十分敏感。
    她见过很多美女，但只是第一眼看上去漂亮，时间久了，也就那样。
    可施渺不同，她给南里的感觉像是一条瀑布，穿透表层里面别有洞天，有一种让人想更进一步了解的冲动。
    她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眼尾微微上翘，明净的眼瞳似一池秋水，清澈柔和，而下眼睑的痣平添了一分冷清。
    南里稍显兴奋，“渺渺姐，你有时间做我模特呗？付费的那种！”
    施渺哭笑不得，只当她说笑，便随口答应了。
    南里选了最近的一家大排档，环境算不错，生意肉眼可见的好。
    两人点完烤串，南里把菜单翻了个面，喊道：“老板，一份小龙虾、包浆豆腐和凉拌花甲，再来两瓶啤酒。”
    “好嘞！”
    施渺眼睛微微瞪大，提醒：“你不能喝酒。”
    南里将大拇指尖按着食指，比了个动作，语调压低，“一丢丢。”
    施渺明天虽然休息，但怕出现意外，只抿了一小口酒。
    反倒南里喝了大口，大概气氛到达顶峰，她突然问施渺：“渺渺姐，你为什么会当医生呀？”
    问完，她并不等回复，自言自语道：“说起来，当初我学美术还是因为一个男生说我很有画画的天赋。刚开始，我确实不太信，后来，我觉得他说的没错。我也喜欢上了画画，看着作品被别人喜欢，我真的超超满足！”
    施渺静默须臾，意识到她有点醉了，想抽走她手中的酒，她却灵活侧身躲过。
    “那个男生，是我喜欢的人。”南里声音忽地变慢，垂着头，“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表白，结果被无情拒绝了。”
    施渺眸光微闪，旋即，拍拍她的肩，安慰她：“你很勇敢了。”
    南里看向她，眼眶红了，“渺渺姐，你懂不懂这种感觉呜呜呜。”
    “算了，你肯定——”
    施渺打断她，“我知道。”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她怎么会不懂。
    ......
    故事听完，南里十分好奇：“那现在你们有联系吗？”
    施渺点点头，“嗯。”
    “追啊，渺渺姐，我可以帮你支招，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嘛，追人秘诀我不轻易外传的！”
    施渺无奈笑笑，看了眼时间，转移话题：“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夜色昏暗，月光却极其明亮。
    施渺有些头晕，刚刚没忍住喝了几瓶酒，此时后劲上涌。
    南里比她喝得多，回到家直接躺上了床，鞋子都没脱。
    施渺勉强撑着困意，帮她简单清理了一下，随后进了浴室。洗完澡，她埋入被窝，倏地，手机震动。
    她半睁眼睛，划开锁屏，梁驰发了条消息。施渺回复了后，退出，接着见右边有个红点，她来不及看清楚就摁了进去。
    施渺实在支撑不住，手指一松，手机便滑向一旁。
    然而，她不小心按到了语音通话，几秒后，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施渺？”
    次日醒来，施渺盯着聊天框中的通话五小时陷入了沉思。
    尴尬紧随而至，她咬了咬唇，指尖悬在键盘上空，良久，发送了一句话。
    【抱歉，打错了。】
    对面秒回。
    z：【。】
    施渺心中骤然有点慌乱，昨晚她不会乱说了什么梦话吧。
    想问，又不敢。
    过了半分钟，底部弹出新消息。
    z：【哦，知道了。】
    施渺细细品了下他的意思，看这平静的样子自己应该没说什么，她瞬时松了口气，切换到与梁驰的聊天界面。
    梁驰发的是一则推送，以及一张电子票。
    【这周日有场医疗+人工智能大会，院长叫我们去听听。】
    施渺看了看入场票的时间和地点，回了个没问题。
    十一月正式步入了冬天的轨迹，天空灰白，宛如白纸染上了一点淡淡的墨渍，一排大雁低飞过头顶，冷风迎面扑来。
    施渺今天穿了件棕色大衣，配阔腿牛仔裤，脚踩一双低跟鞋，黑发挽在脑后，画了淡妆，整个人利落又显大方。
    梁驰身着一套黑色西装，十足的精英打扮。两人甫一下车，便被一旁媒体记者嘈杂的交谈声吸引。
    施渺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缓缓开来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超跑。
    而驾驶座的男人仿佛有感应般地淡淡掀起眼帘，径直撞上了她的目光。
    是周以词。
    第33章
    此次大会的主题主要聚焦于医疗ai方面, 参加的不外乎是研究该领域的企业以及对其感兴趣的商界大佬、医学界教授等。
    梁驰碰见一个认识的熟人，于是带着施渺前去打招呼。
    “这位是汤全宇汤教授，全国顶级脑科专家。”梁驰嘴角轻弯，再看向身旁的人, “我师妹, 施渺。”
    施渺浅笑道：“汤教授, 久仰大名。”
    汤全宇面容和蔼，点点头, “听小驰谈起过小施医生，年轻人前途不可估量啊。”
    这时, 一道清浅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 “汤爷爷。”
    汤全宇闻声转头, 见到人，脸上漾开了笑, “小周？你长高了不少啊, 差点认不出你。”
    语毕，他对梁驰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好朋友的孙子，周以词，年纪估计跟你们相差不大。”
    男人西装革履，衬衣领口处的扣子解了两颗，脖颈线条流畅，骨相优越，微碎的黑发垂在额前, 因皮肤过白, 显得几分懒倦颓丧。
    施渺怔了一瞬, 没成想这么巧。
    梁驰伸出手：“周先生，你好。”
    周以词抿着唇, 面上不动声色，先扫了眼站在一旁的施渺，渐而将视线挪至梁驰脸上，淡淡嗯了声。
    梁驰随之垂下手，神情不见丝毫尴尬，“汤老师，我们先走了，不打扰您和周总聊天。”

 不辞春 第46节

    “行，你们忙去吧。下次叫上你师父咱们吃个饭，可有一年没见到他了。”
    “好的。”
    待人离开，汤全宇偏了偏脸，用手指了一下他，“你呀你，老周前段时间跟我说，你半年没回去看望他老人家了。怎么，公司很忙？”
    “他活得不是好好的么，看什么？”
    周以词目光锁在某处，眸底映着一抹纤细身影，漫不经心地启唇，“况且，他不是还有个孙女。”
    言外之意，他有的是人探望。
    汤全宇叹气，“小周，你——”
    “抱歉，汤爷爷，顾之覃在叫我，您老慢慢逛。”
    话落，他侧身走向坐席台。
    顾之覃余光瞟见人，急忙道：“阿词，姜礼那小子竟然说不来了，我操，手机也关机，你不然打电话问问姜昕，她肯定知道。”
    “来不了就算了。”周以词眉梢微抬，睨他一眼，声线冷飕飕的，“今天要是闹他，小心他明天揍你。”
    “......”
    顾之覃蓦地闭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煞有其事地点头，“多亏你提醒我。”
    说完，他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前置，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不忘自夸：“本少爷真他妈帅啊。”
    上周，他把头发染成了蓝色，顺便打了个唇钉。结果当天回家，他爸被气得直接进了医院，整整断了他一月的卡，扬言这段日子不想看见他。
    顾之覃捋了捋碎发，不理解他老爸为何那么生气，“挺炫酷啊。”
    他动作忽地一停，在相机里瞥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诶，你看那边，是不是施渺？”顾之覃撞撞周以词的手臂，挤眉弄眼，“和她男朋友。”
    周以词顺势朝斜后方望去，几秒后，轻飘飘地撤回视线，缄默不语，但脸色算不上好。
    顾之覃瞅着他阴沉的表情，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语气十分欠打，“哟，我怎么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
    “有人是吃醋了，吃醋了，还是吃醋了呢。”音调一句一句升高，阴阳怪气极了。
    周以词侧目，神情似笑非笑，“看来顾叔叔停你一个月的卡于你而言少了些。”
    瞬间拿捏住顾之覃把柄，他立即举手投降状，“我吃醋，是我吃醋。”
    -
    施渺早就注意到左前方的周以词，他侧脸轮廓疏冷，背脊挺直，那件裁剪合体的西装衬得他气质矜贵又带了点散漫。
    主持人已准备就绪，按照流程先邀请主办方上台发言，随后是各个企业老板。
    “下面有请，miracle创始人周以词......”
    梁驰看到站在台上的男人，了然大悟般地低声说：“原来，他就是miracle创始人。”
    施渺听了他的话，不由微愣，目光偏移，看向梁驰，问：“师兄，你知道miracle？”
    “嗯。”梁驰颔首，“你刚回国可能不太清楚，miracle是近几年ai科技行业的黑马，产业年价值高达数千亿，很多公司争着抢着想和他们合作。有关媒体报道极少，听闻由三个人一同创建，上面那位应该是其中之一。”
    但他未想到，miracle的创始人竟如此年轻。
    施渺抿唇，倏地想起高中时，周以词总是看一些编程相关的书，在那个课业满满当当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进入常人无法企及的领域。
    眼下的他立在聚光灯下，不紧不慢地讲着专业术语，腔调低沉，像是一场冷冽的秋雨，落在施渺的心头。
    现在的周以词与她记忆中的少年并无半点不同，依旧耀眼张扬。
    时隔数年，她的心仍然为他跳动。
    大会历经四小时，终于结束。
    施渺瞟见周以词被一群人围着，完全脱不开身。
    梁驰摸出手机，指尖滑了几下，侧过脸，说：“师父叫我们去吃饭。”
    随即，他又补充，“他订好了餐厅。”
    意思就是，毫无拒绝的机会了。
    施渺闻言点了点头，“位置发了吗？”
    “嗯。”梁驰道，“翠亭阁。”
    翠亭阁是一家极具古风特色的中式餐厅，听说老板是个外国人，而他妻子是中国人，但很早之前去世了，于是他为纪念妻子开了家这样的餐厅。
    餐厅实行会员制，高级会员可解锁更多隐藏的菜品，并且能在二楼包厢就餐。大堂则接待普通客人，人流量极多，有人甚至一天都排不上号。
    施渺二人一下车，前台服务生便上前接过车钥匙，同时问：“请问两位是否有预约？”
    梁驰轻轻颔首，“嗯。”
    “好的。”服务生喊来另一个男生，“小金，你领着客人进去。”
    他们先是穿过一道长走廊，中央蓄着水池，荷花浸在水中，别有一番雅意。
    施渺悄悄跟梁驰说：“师父真有雅兴，这地方看起来挺贵。”
    梁驰笑笑，“师父其实半个月前就开始排号了。”
    施渺震惊，不愧是师父。
    林照风坐在大堂里靠池子一边的桌，见梁驰和施渺到了，赶紧招手，“小施小驰，快来，点你们想吃的。”
    施渺坐下，看着窗外的池塘，阵阵荷香飘入鼻翼，她心想，有些像古代的流觞曲水了。
    他们点的菜不一会便上齐了，施渺尝了一口，她觉得，贵是有贵的道理。
    林照风时不时问他们的工作如何，顺便关心下施渺的论文。
    “差不多还要十天就完成了。”
    “嗯，到时候写完把文档发我看一眼。”
    施渺乖乖嗯了声，手指摁亮手机屏幕，正巧弹出了条消息。
    南里：【渺渺姐，今晚我有事不回来了哦。】
    她快速回了个好。
    南里：【猫猫挥手.jpg】
    施渺将手机息屏，低头喝了口南瓜粥，倏地听到一声略微耳熟的声音，她顿了顿，偏了脸，朝楼梯的方向望去，然而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她没太在意，继续喝粥。
    ...
    “阿词，我选的这地儿不错吧，老人家可喜欢。”
    顾之覃压低声线：“我看汤教授挺喜欢的，准儿没错。”
    周以词淡淡点了下头，兴致不怎么高。
    大会刚收尾的时候，汤全宇提议和他一道吃个晚饭。
    作为晚辈，更别说之前有求于他，因此，周以词毫无理由拒绝。他把安排餐厅的事儿交给了顾之覃，他对吃喝玩乐比任何东西都熟悉。
    包厢内，汤全宇端着长辈的姿态，似乎带着目的前来，偶尔装不经意地提起周以词的爷爷，乃至他爸。
    顾之覃感觉有一股无形的硝烟在逐渐弥漫，空气宛如僵滞了一般。他偷偷瞄了瞄周以词的脸色，简直怕他掀桌走了，留下他一人，多尴尬多无助。
    突然，周以词起身，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汤爷爷，您先吃着。”
    房门关上，顾之覃忍了会儿，笑着道：“汤教授，我也去一趟，实在是有点急。”
    汤全宇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吃了口菜，继而道：“请便。”
    顾之覃心头放松，跨出门就往洗手间走，然而在半路发现了周以词，他懒懒撑着栏杆，唇间衔着一根烟。
    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顾之覃放慢脚步，迈至他身侧，“给我一根。”
    点燃烟，他翻了个面，望着楼下，感叹：“看样子你爷爷迫不及待想见你一面了。”
    周以词仰着下颌，修长的手指拿下烟，没说话。
    “施渺？”顾之覃骤然出声。
    “你乱喊什么？”周以词偏了脸，投来一个眼风。
    “不是，我看见她了！”顾之覃撇撇嘴，指了指大堂角落一处，“喏，你自己看，那不是吗？”
    周以词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人，侧脸白净温软，笑容浅淡，对面是梁驰和一个头发半白的中年男人。
    “卧槽，不会是见家长吧。”
    顾之覃说完便后悔了，妈的，他嘴咋这么快呢！果不其然，他话一落，后颈蓦地一凉，仿佛有人在朝他吹冷风似的。
    “肯定不是啦，哪儿有见家长气氛这么轻松的。”他连忙找补道。
    “......”
    好像也不对劲。
    周以词并不搭理他，掐灭烟，抬手甩进垃圾桶，“回去了。”
    顾之覃闭了闭眼，想扇自己一巴掌，迟早被这张嘴害死！
    -
    吃完饭，梁驰扶着喝醉了的林照风出门。
    施渺和师父家距离极远，且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所以，她让梁驰先把师父送回家，她随便叫辆车就行。
    “不如，一起吧？送完师父，再送你。”
    “这样太浪费时间了。没事的，我打车反倒更方便。”施渺坚决道。
    梁驰：“行，那你注意安全。”。
    “好。”
    施渺挥了挥手，目送车子渐而消失。

 不辞春 第47节

    随后她低头掏出手机，正欲点进软件，此时，一道尖锐的喇叭声猝然响起。
    第34章
    施渺下意识抬眸, 自窗缝看见了半截线条冷冽的侧脸，灯光晕染在他的身上，生出些许朦胧的不真实感。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周以词，一时间微微诧然。
    他侧过脸, 看着施渺, 静默了两秒, “附近不好叫车，我送你。”
    说完,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顺路。”
    施渺闻言抿了抿唇, 把拒绝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放下手机, 上前一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车内散着一股淡淡的冷木香, 后调却带了点柠檬的酸涩。
    待施渺系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驶入主道。
    一旁的男人蓦地出声，嗓音清润低磁，“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周以词偏了脸，扫她一眼，继而平视前方，语调淡然，“和你一起的人呢。”
    施渺斜眼瞟了下他, 须臾, 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们先走了。”
    不过周以词怎么知道的, 而且还恰巧就出现在翠亭阁外。
    施渺有了大致猜想，“你也在翠亭阁吃饭吗？”
    “嗯。”
    周以词毫不犹豫地颔首, 手指无意识轻轻敲打着方向盘。
    缓而，他绷直唇线，开口：“我看见你们了，聊企鹅·裙吧衣48乙六963=免费整理上传欢迎加入得很开心？”
    话落，施渺默了默，总感觉他的情绪有点怪，但仍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是啊。”
    林照风对她极好，不仅仅是她师父，甚至更似她父亲。长时间的相处，让他们成为了家人一样的存在。
    她陷入回忆，还想说什么，忽地，车子急停，强烈的惯性使她猛然往前栽去，幸亏有安全带，将她拉回了背椅。
    施渺一愣，听到身边一声很低的骂声，“操。”
    她抬头，发现前方堵满了车，红色的光映入她眼底，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以词蹙了下眉，问施渺：“你没事吧？”
    施渺摇摇头，缓了缓心神，这时，耳畔传来两道交谈声。
    “前面咋啦？”
    “听说出车祸了，其中一辆车里还有个老人，心脏好像有点毛病，等救护车到了，估计人都没了吧。”
    “哎，谁说不是呢。这路得多久才通啊。”
    “恐怕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
    ......
    施渺皱皱眉，二话不说地解了安全带，快速说了句：“我下去看看。”随后打开了车门。
    眼见她朝最前面走，周以词立即熄火，跟着也下了车。
    事故现场围着一圈人，交警勉强维持着秩序。其实是一辆公交车和汽车追尾导致的车祸，除了司机受的伤重一些，其他人没什么大碍，但有个老婆婆昏迷在地，看样子情况不太良好。
    周以词注意到施渺在跟交警说什么，交警用略显怀疑地目光盯着她，然后瞥了眼她的手机，神情一松，点了点头。
    施渺先拍拍老婆婆的肩，没有反应，而后两指贴近她的颈动脉测了下，随即跪在她身侧，手指交叉，进行胸腔按压，手法标准且娴熟。
    她连续按压了一分钟，手臂几乎快麻木，老婆婆终于有了动静，眼睛虚虚睁开了一点，惨白的嘴动了动。
    施渺见状，缓缓松了口气。
    很快，救护车抵达，医生急忙为老婆婆戴上呼吸机，将她抬上担架。
    胸腔按压并不是一个轻松活，体力耗支非常大。施渺微微喘着气，细密的汗滑落，染湿了睫毛，滴进眼里，视野变得模糊。
    她闭上眼，正欲用手去揩，鼻间骤然涌入一丝熟悉的气息，同时，一道略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动。”
    施渺停顿了一瞬，忽而，她感觉有人拿纸巾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和额头，动作轻柔，她不由抖了抖眼皮，心跳随之漏了一拍。
    异物感消失，她慢慢掀起眸，一张毫无瑕疵的脸离她仅隔几米，连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长睫半垂，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抿。
    施渺身体倏地一滞，后退了一小步。
    周以词离她很近，近到呼吸几乎交缠。
    “诶，年轻人，别站在马路中央啊，要谈恋爱回家谈。”
    突然，一个中年交警粗着嗓子对他们喊道。
    现场正清散着人群，他看到一对长相养眼的情侣还一动不动的，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提醒。
    施渺闻言，尴尬得耳朵泛红，瞥了下周以词的脸，她小幅度地摆摆手，想解释：“我们不是——”情侣。
    话说了半句，交警打断她：“我明白的，小姑娘脸皮薄，别不好意思。还有，你们快离开这儿哈。”
    语毕，他直接转身去了另一边。
    施渺：“......”
    周以词看着施渺那一脸想找个地方埋了的表情，不免轻笑了声，见她视线移来，瞬间收起笑意，唇角抿直，故作淡然，“我们走吧。”
    上车后，不到两分钟便通了路。
    施渺侧过脸望向窗外，浅阖着眼，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
    因此，接下来的路程，车内十分安静。
    车停的刹那，施渺睁眼，入目是熟悉的环境，于是她转头跟周以词道谢：“谢谢你送我回家。”
    周以词沉默几秒，继而朝她看过来，俊美的脸隐在黑暗里，嗯了一声。
    施渺拿上包，下车，对他招了招手，然后往小区门口走。
    八楼的声控灯坏了，一出电梯满目漆黑。施渺将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在包里摸到钥匙，插入锁孔，结果转动半晌，门毫无动静。
    施渺试了好几次，就是打不开，手都酸了。
    她把钥匙放在灯光下，细细地观察了会儿。难怪！她钥匙拿错了，今早走得急，房门的钥匙和医院更衣柜的钥匙很像。
    施渺的钥匙全是单把的，大学的时候蒋雨提醒让她弄个钥匙串，她没上心，觉得自己认得出来。
    此刻，她抓着钥匙，无比后悔。南里也不在家，根本没人帮她开门。
    只能住一晚酒店了，施渺心想。然而，眼前冷不防一暗，她戳着手机，却摁不亮屏幕，恍然间，她想起手机电量早在翠亭阁时就已经快没了。
    施渺麻木地想，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她平复了会儿心情，按了电梯，打算去楼下的便利店充会儿电。
    出了小区，施渺直奔便利店。
    便利店在路口，她刚到门外，听见有人叫她。
    施渺脚步顿然停住，顺着声源望去，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
    男人靠在车上，脱掉了西装，只穿了件白衬衫，衣袖被挽至手肘，露出劲瘦的小臂。眉眼如同罩了层薄雾，夜色中，衬得他有几分妖冶。
    他竟还没离开，不一会儿，人便迈至她身前。
    周以词低头看着她，“怎么出来了？”
    施渺抿唇，简单陈述了一遍刚才的事情。
    周以词听完，伸手，问：“你手机呢？”
    施渺乖乖将手机递给了他，见他转身走到车旁，拉开了前门，“上车。”
    话落，他绕过车头，坐上驾驶位。
    车内比起之前，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施渺忍不住嗅了嗅。
    “呛吗？”
    施渺摇摇头，看见他不知从哪儿拿了个数据线，在给她的手机充电。
    几秒后，手机自动亮屏开机。
    施渺侧目瞟了眼时间，晚上九点二十分。
    “我们去哪儿啊？”
    周以词看她，缓而启唇：“不是要去酒店？”
    施渺默了会儿，颇为认真地说：“谢谢。”
    没多久，她听见了密集的滴哒声，玻璃窗逐渐出现水痕，多半下雨了。
    车最后停在一家酒店外，两人跨入大堂。
    施渺莫名觉得前台工作人员看自己的目光怪怪的，表情似乎隐藏着八卦和激动？
    “女士，麻烦出示您的身份证件。”
    施渺将她的身份证递了上去。
    “好的，周...”工作人员顿了顿，“这位先生，您的身份证件也出示一下。”
    施渺瞬间反应过来，她立即解释道：“我一个人住，他不住的。”
    工作人员的手停在半空，看看她，又看看周以词，收回手，“那——”
    “给我订一间。”
    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映入施渺眼帘，夹着张身份证，随后搁在柜台上。
    语毕，她惊讶地望向他，可他一脸淡然，神情毫无波澜。
    “好的，先生。”

 不辞春 第48节

    施渺忍不住开口：“周以词，你.....”
    “顾之覃办了几张高级vip卡，送了我一张，不用浪费了。”周以词未等她说完，便解答了她的疑惑。
    施渺：“。”
    原来是这样。
    此刻，某别墅。
    顾之覃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摸摸脑袋，“谁在想我？”
    “您们的房卡，请收好。”
    施渺拿到房卡，她看了眼房间号——2202，而周以词的房间在2201。
    她上楼一看，才发现，二十二楼只有两间房，他住她的对面。
    施渺尽量忽视心中那点怪异的情绪，跟周以词道了声晚安就进了房间。
    她插入房卡，灯光全亮了起来。
    客厅很大，沙发旁是宽阔的落地窗，能够一眼望到城市的夜景，霓虹灯如闪烁的星星，点缀在楼层间，好似身处神秘的银河系中。
    施渺身心疲惫，把手机放在沙发，接着跨入浴室。
    洗完澡，她将就穿了今天的衣服。
    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拿起来，是蒋雨发的消息，她点进聊天框。
    蒋雨：【（图片）】
    蒋雨：【渺渺，你来当我的伴娘怎么样？】
    施渺放大图片，是一张结婚请帖。
    她打出一段字：【这么快，不是说还早吗？】
    蒋雨秒回。
    【这不感觉时候到了，拦都拦不住啊。】
    施渺笑了笑，接着发了几句祝福。蒋雨和她男朋友从高中走到现在，挺不容易的。
    互道晚安后，她退出界面，看见梁驰的消息。
    他问她到家了没，时间是几分钟前。
    施渺回了他，刚摁下发送，门口忽地传来敲门声。
    第35章
    “方便进屋吗？”
    施渺开门, 见是周以词，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应该也洗了澡，套了件卫衣，碎发乖顺地垂在额前, 发尾微湿, 黑眸泛着雾气, 嘴唇红润，说是男大学生都不为过。
    周以词将购物袋放在沙发上, 言简意赅：“这是新买的衣服，你先凑合一下。你今天的衣服就别穿了, 淋了雨, 小心感冒。”
    刚刚下车的时候, 雨势变大，二人避无可避的被雨淋湿了一些。施渺洗澡时用吹风机吹了会儿, 但半干不湿地穿在身上确实不太舒服。
    她道了声谢, 随后抱着袋子去换衣服。
    浴室的水汽还未完全散去，施渺掬了捧水冲脸，接着拿纸擦了擦镜面，看向镜子里的人。一张十分白净的脸，杏眸如水，唇瓣饱满，长相清纯，却又自带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换上衣服, 她才发现, 似乎和周以词穿的有点像, 只是颜色不一样。
    迈出浴室，施渺没看见周以词, 以为他已经走了，她弯腰拿起手机，查看是否有消息。
    “怎么没吹头发？”
    蓦然，一道声音传至耳内，施渺回头，周以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里握着两瓶水。
    他抬脚，慢慢靠近施渺，目光不经意间触及到她被水汽浸湿的衣领。因卫衣偏大，她的锁骨露了出来，精巧白皙，挂着细密水珠，继而顺势往下滑落。
    周以词抿抿唇，喉结滚动了两下，接着挪开视线，灌了口水。
    施渺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闻言找出吹风机快速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她再去客厅时，便不见周以词的身影。
    她正奇怪着，手机屏幕乍亮，她心头微跳，点进一看，是一则下周值班情况通知。
    她随意扫了眼就退出了界面，订好闹钟，准备关灯睡觉。
    然而，她竟然失眠了，直至半夜两三点才堪堪入睡。
    -
    次日清晨，一束光自窗缝挤进室内，罩在中央大床上。
    周以词皱着眉，摸到不停震动的手机，接通电话，声音像含着冰块似的，“什么事？限你一分钟内说完。”
    “阿词，别酱紫嘛。”果不其然，对面传来一道十分欠扁的语调，“我听说了哦，你昨晚带了一个女人去酒店，那可是你们家名下的酒店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猜，是施渺吧。”顾之覃真的不理解，“你也不怕被你爸和爷爷知道。”
    “再废话，我挂了。”周以词沉着脸，指腹即将按下挂断键时，顾之覃连忙拉高嗓子喊：“别别别！我不说行了么，找你有正事！”
    周以词沉默不语，但没挂断电话。
    顾之覃正色道：“姜礼又跑去作死了，整个人不要命一样。”
    “地址给我。”
    周以词冷冷启唇，随即挂了电话。
    界面弹回主屏，一条属于施渺的消息跳出，她一大早便离开了。
    他闭了闭眼，而后掀了被子，瞬地感受到什么，眉梢凝结着一丝郁气，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抵达目的地，周以词一下车，迎面扑来一阵湿冷的风。
    场内挺多人，嘈杂的尖叫声震耳欲聋。顾之覃见他来了，松了口气，垂头扫了眼时间，“阿词，姜礼有病吧，拖着才恢复不久的身体在这儿找死。”
    “还没结束？”
    “没呢。”顾之覃拧着眉，忍不住吐槽：“你不知道，姜礼简直不要命，一场接着一场，不带休息的。”
    赛道逐渐传来粗重的轰鸣声，不久，两辆超跑出现在视野中，距离相近，但橙色的那辆车稍快一些。
    周以词脱了外套，扔给顾之覃，淡淡道：“下场我上。”
    他的嗓音略哑，透着疲惫。
    顾之覃瞥他一眼，看到他眼下的青色，不免吃惊，“你昨晚干嘛了？”
    猝然，他想起什么，眼睛瞪大，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笑得猥琐，“阿词，你不会不行吧。我悄悄跟你说，我认识一个老中医，治疑难杂症可牛逼了，我有他...微信，你......”
    周以词紧抿着唇，斜眼睨他。
    顾之覃瞟见他阴冷的眼神，声音渐渐变小，缓而止住话音。
    他内心os：果然不能惹欲求不满的男人！
    这里是私人赛道，参加比赛的都是一些富家子弟，追求刺激，生死不论。赢了的人可以一直比下去，直至输了或弃赛。
    周以词想让姜礼停止必须赢了下场比赛。眼看跑车即将到终点，在最后一个拐角处，不知怎么，橙色那辆跑车猛地撞上护栏。
    嘭的一声，轮胎起火，白烟冲向半空。
    “卧槽！”顾之覃大骂了句，“姜礼真他妈不怕死！明明以他的技术不可能撞上。”
    姜礼脑门受伤，昏迷了过去。
    周以词淡定地拨通急救电话，“把姜礼送医院，最好别让他家里人知道。”
    顾之覃点点头，“得嘞！”
    办完手续，周以词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拿出扫了眼，来电人是周致，他毫不犹豫划了挂断。
    突然，他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
    施渺埋着头，脸颊依旧火辣辣一般的疼。
    她按亮手机，屏幕被摔得破碎，她点进相机前置，偏了偏脸，脖子处有几道红痕，不过很浅。
    此时，施渺眼前蓦地一暗，带着些许的压迫感。
    她掀起眸，愣了下，不由诧异，“周以词，你怎么在这儿？”
    周以词凝视着她的脸，默不作声，唇线绷得很直。
    施渺反应过来，缓而把脸侧回去，但显然已经晚了。
    “施渺，你的脸怎么弄的？”
    周以词坐在她身边，蹙着眉，脸色沉冷。
    施渺默了默，心想他不是问的废话吗，她的伤一看就像被人打的。
    她缓缓开了口：“没事，刚才和病人家属起了一点冲突。”
    这种事医院经常发生，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心情不大好。现在梁驰在和那几位家属沟通，于是她来拿药处理一下伤口，没料到会碰到周以词。
    空气僵滞了两秒，施渺正欲起身，她的手却被人拽住。
    “他呢？”
    施渺回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谁？”
    “你男朋友。”周以词松手，视线紧锁着她，“他不是这里的医生吗，为什么任由别人欺负你。”
    施渺顿在原地，眸底映着他漂亮冷淡的面孔，她怔然启唇：“你说的是梁驰吗？”
    话落，她继续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不明白周以词怎么会认为梁驰是她男朋友。
    周以词闻言，错愕了一瞬，片刻，眼里的情绪稍纵即逝，他看了看她，故作淡然地说了声：“哦。”
    随即指了下她手中装药的袋子，伸出手，“给我。”

 不辞春 第49节

    “坐着，我帮你上药。”
    施渺抿抿唇，低垂着睫毛，感觉脸上一股凉意，接着刺痛感袭来，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很疼？”
    她刚想摇头，有一个东西被放进了她手里。
    施渺一看，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顾之覃给的，我没吃。”
    “哦，替我谢谢他。”原来是别人的，施渺就是在想，周以词不像是随身携带糖的人。
    “嗯。”
    施渺捏紧糖，忽地脸上的触感消失，她偏了脸，问：“好了么？”
    猝然她的唇碰到了一片微凉的东西上，像小时候吃的布丁。施渺抬眸，直直撞入了一双幽深黑瞳中，她心头猛跳，脸唰的泛红，她立即退后，“对不起！”
    还未等周以词说话，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阿词，你在这儿干嘛？我一直找你，拜托你看看消息成吗？！”
    顾之覃最初没注意到施渺，直至走近，他看清周以词旁边的人，而且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不禁思忖，难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你们聊，我先走了。”
    施渺腾地站起，拿上袋子，淡定地跟顾之覃礼貌笑了笑。
    顾之覃嘴角上扬，挥手，“施医生，再见。”
    人走后，他拍拍周以词的肩，“喂，我叫你呢，姜礼醒了。”
    顾之覃动作倏的停下，眼尖看到周以词微红的耳根，像见了鬼一样，嘴巴张大。
    周以词不等他开口，别开他的手，转身朝外迈去，语气平静，“走了。”
    -
    施渺回了科室，梁驰递给她一杯水，低声说：“还疼吗？”
    “不疼了。”
    “你自己处理的伤口？”
    施渺顿了顿，颔首嗯了声。
    “半小时后跟我一起去查房。”梁驰道。
    “好。”
    “那你先休息会儿。”他说完，便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施渺觉得嗓子有点干涩，抿了口水。
    这时，护士长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心疼地说：“哎呦我的小乖乖，疼不疼呀。王主任刚刚已经通知了，那床病人不归你管，交给梁医生了。”
    施渺弯弯唇，浅笑道：“早就不疼啦。”
    两人聊了一会儿八卦，梁驰神不知鬼不觉站在她们身后，咳嗽了一声。
    “梁医生！你走路咋没声！”护士长跺跺脚。
    梁驰笑，“是你们太专注。”
    “查房去吗？”施渺扫了眼时钟。
    “嗯，先看看23号病人，她昨天才转到普通病房。”
    查完房，差不多就快下班了。
    梁驰难得不加班，于是提出送施渺回家。路上，施渺望向窗外，安静地看着模糊斑斓的夜景，她的脸映在窗上，白纱布十分明显。
    “渺渺，说实话，你今天是不是对医院很失望？”
    霍然，梁驰毫无预兆地开口，声调平缓，“闹事的家属并未得到惩罚，相反，为息事宁人，把你调走了。”
    施渺抿唇不语，她不知道，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车内一时没人再说话，沉默了一路。
    “师兄，我家到了。”
    施渺下车，挥了挥手，“谢谢你送我回来。”
    梁驰：“晚安。”
    他转了个弯，车子驶远，逐渐看不见车影。
    施渺站着吹了会儿风，正欲抬脚，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划开锁屏，界面直接跳至微信。
    z：【往后看。】
    第36章
    冷风一股脑儿洒向她的脸庞, 有一丝碎发飘进了眼里。
    施渺眨了眨眼，心脏蓦地收紧，握着手机，慢慢转了身。
    周以词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 黑衣黑裤。他微掀眼皮, 视线和她碰撞在一起, 过分苍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一些眉骨的凛冽。
    看样子不像才到的, 也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
    施渺顿了两秒，见他两手揣进外套口袋, 朝她迈过来, 脚步停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
    “有空吗？”
    周以词垂眸看她, 语调慵散，“现在。”
    闻言, 施渺满脸不解地望着他。
    “施渺, 借用你一个小时，行么。”他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轻声道。
    夜晚寂静，施渺听见了自己清晰的声音，“嗯。”
    然后，她迷迷糊糊上了他的车。
    “安全带。”他提醒。
    施渺点点头，将安全带系上。忽而，她右边的车窗缓缓降下, 幽暗的夜景悉数落在她眼中。
    周以词低头, 摆弄了会儿手机, 随之打开了车载音乐。
    低沉慢调的鼓点敲击着施渺的心脏，忽地, 车子咻的急速冲了出去，毫无预兆，她因惯性猛然往后倒，撞在椅背上，刺骨的风扑打着她的侧脸。
    耳边风声鼓噪，施渺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
    周以词抿着唇，平视前方，一只手掌控着方向盘，动作漫不经心，却逐渐提升车速。
    施渺不由紧抓着安全带，转一个弯都足以令她心惊胆战。
    惊惧冲击大脑，施渺全然无法再想别的事情，心脏一点点悬空。渐渐地，她感受到刺激、兴奋，就像坐过山车一样，积压于心底的情绪通通被扫荡一空。
    “怕吗？”
    周以词突然开口，声线依旧平稳。
    施渺摇摇头，反应过来他看不见，于是缓了缓，说：“不怕。”
    可声音里的颤抖十分明显，话落，周以词似乎轻笑了声。施渺听起来，总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不免咬牙，故作轻松的样子。
    直至下车，施渺还未从那强烈的心悸中脱离出，但今天的郁闷心情消失了不少。
    一股咸湿的风拂面而来，掺杂着海水的味道。
    施渺猝然抬头，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大海，且格外熟悉。
    她惊讶地侧目看向周以词，原来，他要带自己来的地方是这里。
    时隔八年，仿佛没什么变化，不管是人，或是物。见此，莫名有种时空交叠的错乱感。
    “走吧。”
    周以词抬步，朝沙滩迈去。
    施渺停滞片刻，跟着上前，沙滩很软，偶尔踩到硬硬的贝壳。
    晚上看海的人并不少，人声吵闹，毫无安静可言。
    周以词整个人笼罩在月光下，衬得几分清冷淡漠。他敛着眼，看了看施渺，眉梢轻扬，问：“到现在，你有没有开心了一点？”
    施渺怔怔望着他，表情惊愕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缓缓点了点头，嗯了声：“谢谢你。”
    无论因为什么。
    施渺抿抿唇，背过身，一脚一脚踏着沙滩，海水涌上来，浸湿她的裤腿。
    她余光注意到旁边有对年轻情侣，他们正在拍照。怕误入镜头，她刚想走远些，此时，一道好听的男声传至耳畔。
    “施渺。”
    施渺听见她的名字，下意识转头，“怎么了？”
    咔嚓一声，白光骤然闪了下，镜头定格。
    施渺登时一愣，平静的面孔坍塌了一角，她忍不住去抢他的手机，“你拍了我吗，快删了。”
    闪光灯极其死亡，她不敢想自己呆滞的表情得多丑！
    周以词脸上毫无波澜，眼底却含着笑意，后退几步，把手背后面，面不改色撒谎：“没拍到你。”
    施渺狐疑看着他，也不太确定，状似放弃，低声说：“好吧。”
    没一会儿，她抓紧机会，一把将手机抢过来，屏幕还未熄，因此，一张照片映入眼帘。她眉眼弯弯，浅笑嫣然，毫无防备地对上镜头。
    “挺好看的。”他忽然道。
    施渺心跳蓦地漏了两拍，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太习惯别人夸她，尤其是周以词。
    一小时后，周以词如他所说准时把施渺送回了家。

 不辞春 第50节

    施渺跨入小区，拿出手机，点进微博，慢慢打出了一段话，接着摁下发送。这算是她的秘密空间，时常分享日常。
    她翻了翻最近的博文，发觉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某人出现的次数逐渐增加。
    施渺抿抿唇，心想要不要删除一些。或许是她太过专注，一时没注意有人在靠近她。
    “哈喽！渺渺姐，干什么呢这么认真。”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施渺瞬地退出界面，侧过脸，看见是南里，笑了笑，“没，你怎么下楼了？”
    “扔垃圾。”
    南里挽上施渺的手，颇为八卦的在她耳旁低语：“渺渺姐，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她继续道：“好帅，跟明星一样。还得是我渺姐，眼光真好！”
    施渺听她说完，淡淡地笑了下，无奈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南里闻言，‘啊’了一声，不死心，“那他是在追你吗？”
    施渺默了默，垂下眼，沉吟了会儿，转移话题：“前几天你说要回趟老家？”
    “对，应该下下周吧，到时候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下小c哦。”
    施渺颔首，“好，没问题。”
    南里很快忘了那个话题，一进屋，便去撸猫了。
    施渺洗完澡，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几分钟前弹来了一则消息。
    z：【（图片）】
    她一点开聊天框，对面紧接着发了条语音消息。
    施渺反应慢了半拍，摁了下语音，随即一道低磁的嗓音从话筒传出。
    “今晚的月色挺美的。”
    尾音很轻，如一片羽毛刮过耳畔。施渺手指动了动，再次放大照片，她背后的天空挂着一盏弯月，明亮的月光洒满整片海域。
    倒确实印证了他那句话。
    -
    进入十二月中旬，冷空气寒潮接踵而至。
    京都下了几天雪，满地的白，像一张白纸。
    施渺裹了件白色羽绒服，临走前又加了条围巾，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才出了门。
    她赶到新会场中心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
    今天周六，施渺睡醒便接到了南里的电话，她语气焦急，想请她帮忙拿个东西去新会场中心一楼，她忘在家里了。
    施渺立马答应了她，反正没事，就当随便逛一圈。
    场馆外的人很多，她瞟见一张海报，是南里的照片，上面用彩色大字写着：梨只签售会。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工牌的小姐姐跑出来，看见施渺，连忙走上前，礼貌问：“请问你是小梨的朋友吗？”
    施渺反应及时，点点头，嗯了声，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麻烦啦，谢谢。”
    小姐姐感激地笑笑，“应该我们说谢谢，再见。”
    施渺挥挥手，摸出手机，跟南里发了条消息，接着切换至别的软件，查找附近有没有书店。
    正在此时，一道小孩子的哭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施渺抬头张望，目光捕捉到不远处保安亭中的一个小女孩，大概八九岁，长相乖巧，头顶扎了两个小辫子，全身名牌，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孩。
    保安皱着眉站在一旁打电话，看样子对她完全没办法。
    施渺收了手机，朝那边走去。有另一个人在问保安，小妹妹怎么回事。
    保安无奈，瞥了眼仍在哭叫的小孩，“应该和家人走散了，刚刚她想进会展，幸亏拦下了，人那么多，万一被拐了呢。我已经跟警察打了电话。”
    听见保安的话，小女孩瞬间停止了哭泣，表情有些怔愣，同时看到了施渺。她毫无半点犹豫，迈开小腿，直接抱住了施渺的大腿。
    “姐姐，我饿了。”
    保安一脸震惊：“姑娘，你认识这小孩？”
    施渺还未开口，小女孩脆生生地说：“她是我姐姐，我们认识。”
    保安像是松了口气，挥挥手，“姑娘，下次可别留小孩一个人了啊。”
    小女孩扯了扯施渺的手，扬起小脸，乖乖地叫她：“姐姐，想吃麦当劳。”
    施渺：？
    她寻思自己貌似不认识这位小妹妹，怎么一副和她很熟的样子。
    难不成是施岭华又老年得女了？
    怎么想起他了。施渺只觉晦气，赶紧抛掉一切荒谬的猜测，先带小女孩去了麦当劳。
    施渺看着对面啃鸡腿的女孩，她显然饿了，但依旧保持着慢条斯理的吃相，和周围的小孩子格格不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你父母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女孩擦擦嘴，接着喝了口水，然后从她的喜羊羊书包里摸出了一本书。
    她用稚嫩的小奶音说：“我是来要签名的，可惜保安叔叔不让我进，后面就没机会了呜呜呜...”
    说着她又小小声哭了起来。
    施渺垂眸一看，是本少女漫，封面作者名写着：梨只。
    她略微惊讶，南里的受众年龄跨度挺大啊。
    施渺沉思须臾，摊手，“我能帮你要到签名，但前提是告诉我你叫什么，你的家人呢？”
    闻言，小女孩瞪大眼睛，登时擦干眼泪，“真的吗？”
    “嗯。”
    “拉钩。”
    施渺伸手，和她柔软的小手勾在一起，“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小女孩重重点了下头，继而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阵，掏出一部刚上市不久的iphone手机，“姐姐，咱们先加个微信吧？”
    施渺：“......”
    搞半天，这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小孩？！
    施渺没办法，给她扫了自己的二维码。
    “姐姐，我叫周梓星，可以叫我小星星哦。”
    她话音一落，手机震动，周梓星看了眼来电人，不紧不慢摁了接通，不等对方开口，她便急忙道：“哥，我在新会展中心二楼麦当劳。”
    她想起什么，突然蒙住话筒，悄声说：“对了，还有我在你手机上看到的那个姐姐哦嘿嘿嘿。”
    第37章
    施渺低头同意了小孩的好友申请, 她的头像是美少女战士，且微信昵称叫小星星要拯救世界。
    她想了想，把备注改为了小星星。
    周梓星刚说完，便听她哥冷淡地说了句：“原地待着。”
    挂断电话, 她高兴地对施渺说：“姐姐, 我哥哥要来了。”
    施渺顿然落下一大半的心, 浅笑着摸摸小女孩的头发，“那就好, 我陪你等。”
    “嗯嗯！”
    周梓星点了点头，又慢吞吞地咬了口鸡腿, 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望向窗外楼下。
    过了十几分钟, 施渺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梁驰。
    她立即滑了接听，男声有些急切, 问她在哪儿, 施渺如实回答。梁驰让她去一趟医院，来了个急诊病人，必须尽快手术，而眼下科室人手不够。
    施渺一听，拿了一旁的包，嗯了声：“我马上过去。”
    通话结束，周梓星抬头看她，“姐姐, 你准备走了吗？”
    “嗯, 姐姐现在有点事。”施渺略微为难, 留小孩一个人在这儿，她不太放心。
    周梓星看出她的犹豫, 说：“姐姐，你先去忙。我哥哥已经到啦，那车就是他的。”她指了指楼下某处地方。
    施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那里果真缓缓停下了一辆车，视角原因，她没看清车上人的脸。
    她微微颔首，抄起那本漫画书，跟她保证：“那我走啦，我会记得帮你要签名的。”
    周梓星乖巧道谢：“谢谢姐姐，拜拜~”
    施渺迈步，直接从扶梯下了楼。
    她前脚一走，麦当劳的门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
    周梓星正捣鼓着手机，忽而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她余光瞟见熟悉的人，眸底瞬地浮现喜悦，笑得露出一排牙齿，“哥哥，你来啦！”
    周以词懒懒‘啧’了声，扯了张纸巾给她，“擦擦你的嘴吧。”
    “我擦过了呀。”
    “牙缝的菜叶子留着当晚饭？”
    周梓星听他说完，瞪大眼，红了脸，赶紧拿出小镜子照。
    周以词视线扫了周围一圈，像是在搜寻什么人。
    “你来晚啦。”周梓星注意到他的举动，眯起眼，狡黠地笑，很想看她哥吃瘪，“姐姐早就走了。”
    周以词挑了挑眉，语气暗含玩味，“周梓星，你还是先操心一下自己，想想等会儿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吧。”
    不久前，他接到周致的电话，说周梓星不见了，打电话也打不通，而他和周梓星妈妈在国外，让他去找找。
    周以词拒绝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周致冷冷道：“阿词，你心里清楚，你的电话小星不会不接。”

 不辞春 第51节

    “......”
    事实的确如此，周梓星从小到大最崇拜她哥，尽管周以词对她爱搭不理。
    周梓星撇撇嘴，瞪他一眼，“早知道不告诉你我在哪儿了！”
    “行了，收拾收拾，我送你回家。”周以词起身，朝门外走去。
    坐上车，周梓星眨了眨眼睛，好奇问：“哥，你手机里为什么有姐姐的照片啊？”
    周以词垂眸按着手机，闻言睇了她一眼，“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哼！”周梓星两手交叉，气鼓鼓的，“接下来的一分钟，我不跟你说话了！”
    “哦。”
    周以词把手机搁在中控台，随后脚踩油门，启动车子。
    周梓星暂时住在周家老宅，车开进大门，继续沿着马路行驶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抵达一栋白色别墅。
    “我送你到这儿，你自己进去吧。”
    周梓星闻言不高兴了，作出一副快要哭的表情，“哥哥，你陪我好不好，我害怕爷爷骂我呜呜...”
    “他不会骂你。”周以词淡淡道。
    “哥哥，你难道不想小多吗？”她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
    周以词沉默两秒，看了眼时间，“下车吧。”
    随即他熄了火，开门下车。
    院子里种了各种花花草草，空气中浸着花香。门外有两只狗，一白一棕，见到人，摇着尾巴便朝他们扑来。
    周梓星蹲下，狂揉它们的毛，“小多，小金，是不是想我啦？”
    小多是只纯白拉布拉多，而小金则是一只金毛。
    周以词被小多舔了舔手，蓦地弯唇，眼底盛着笑意，突然道：“它是不是长胖了。”
    这时，门口猝然响起一道苍老粗沉的声音，“阿词，你回来啦？”
    周以词一顿，看向坐着轮椅的老人，缓而启唇：“嗯，爷爷。”
    “小星在这儿玩，我跟你哥有些话说。”
    话落，周老爷子抬手示意管家退后，“阿词，你过来。”
    周以词抿抿唇，停顿片刻，同他一道去了书房。
    周梓星见状，心情好得不行，拿出手机拍了两张狗狗的照片，分享到朋友圈。
    接着，她好奇心作祟，悄悄上了楼，趴在门后偷听。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又贴近了几分。
    “啪——”
    是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骤然，门被拉开，周梓星不由踉跄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周以词脸色很冷，冷白的侧颈有道划痕，似乎冒出了一丝血，他没看她一眼，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刚出别墅，他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
    今日急诊病人是少见的a型主动脉夹层，风险颇高，结束手术已经是晚上11点半。
    施渺净完手，掬了捧水洗脸，水珠顺着眉眼滴落，冷意刺激神经，她闭了闭眼。
    等她走出洗手间，迎面而来的是一身疲乏的梁驰，他对她点点头，“辛苦了。”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辛苦的，施渺心想。
    “可以下班了。”他道。
    “你呢？”施渺见他套上白大褂。
    梁驰笑笑：“今晚值班，顺便观察一下病人的术后情况。”
    聊完，施渺目送他离开，然后换了衣服，边看手机边跨出医院大门。
    小星星发了一条消息。
    【姐姐，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麦当劳>0<】
    接着弹了个她自己的表情包。
    小妹妹怪可爱的，施渺笑了下，回复她：【不用谢哦。】
    她顺手点进她的朋友圈，发现小朋友分享欲挺强的。
    下午三点二十。
    小星星：哥哥说小多长胖了，真的吗？
    附上两张照片。
    下午四点。
    小星星：哎，又吵架了。哥哥很生气。
    附上一张狗子打滚的表情包。
    施渺注意到她发的那两张照片里，有只狗和周以词朋友圈的一模一样，且都叫小多。
    周梓星，周以词。
    不会吧。
    她不免惊讶，他们是兄妹？！
    此刻，手机倏地震动了下，紧接着一个视频通话跳出，施渺看清备注，目光滞了滞。
    是周以词打来的。
    她慢慢按下绿色键，一张大脸霍然布满整个屏幕。
    顾之覃嘻嘻笑着：“哈喽，施医生。”
    他瞥见她身后的医院背景，问：“还没下班吗？”
    施渺反应过来，抿抿唇，“刚下班。”
    顾之覃若有其事地颔首，神情瞬间变得十分为难，语气低落，“哎，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啊？”
    未等施渺开口，他补充道：“是关于阿词的。”
    施渺略微错愕，“他怎么了？”
    顾之覃叹了口气，“阿词现在醉得不省人事，但我有件特别急的事要办。所以，能麻烦你来一趟吗，把他送到家就好。”
    施渺听完，低垂着眸，犹豫不决，“我......”
    顾之覃咬咬牙，随之下了道猛剂，“好吧，不勉强你。嗐，只有让阿词自生自灭了，他这人，脾气坏，得罪的人不少，除了我，谁愿意跟他做朋友啊。见了他，都恨不得打他一顿出出气。”
    他瞄了眼她，继续说：“那挂了啊，施医生，你早些回去休息。”
    顾之覃手指伸到镜头前，作势要摁挂断键。
    “等等。”
    施渺突然出声，看着他，“他在哪儿。”
    顾之覃快绷不住了，快速说了句：“施医生，马上发你地址哦。”便挂了视频。
    “搞定！”
    他打了个响指，将手机放回周以词的外套口袋中。
    姜礼欣赏完他的自导自演，淡淡表达见解：“被周以词知道，他会凑死你。”
    “nonono。”顾之覃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盯着沙发上闭眼浅眠的男人，自信道：“他会感激我。”
    时间拨到几小时前，他接了周以词的电话。
    兄弟想喝酒，岂有不陪之理。
    于是顾之覃在汀雪订了间vip包厢，汀雪是家清吧，老板同他是好友，给他上了最好的酒，浓度自然不低。
    任谁一看，皆知周以词的心情不好，一杯接一杯的灌。
    姜礼也是，自从姜昕出国，他一直处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状态，易怒易燥。
    顾之覃彻底明白，果然爱情使人痛苦。
    他帮不了姜礼，可他能帮周以词啊！不是听他说施渺没男朋友吗，之前的一切是误会，那就好办了。
    顾之覃找出周以词的手机，对着他的脸解开了锁屏。
    微信只有唯一一个置顶——10s。
    他念了遍，谐音则是施渺。
    ...
    施渺照着顾之覃发来的地址，打车到了汀雪。
    工作人员上前，“您好，请问几个人？”
    “我找人。”
    施渺进了清吧，再次看了眼包厢号，三楼f06。
    没多久，她找到包厢，确认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她继而去拧门把手。
    推开门，灯光较暗，但施渺依旧一眼看见了周以词，他靠在沙发椅背上，下颌微抬，碎发挡了些眉峰，衬衣领口被他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小片冷白的脖颈。
    施渺缓缓迈步，走了过去。
    房门外不远处，姜礼和顾之覃站在拐角。
    姜礼：“你觉得施渺能扶动周以词？”

 不辞春 第52节

    顾之覃斜眼瞟他，扯扯嘴角，“你真当阿词醉得不省人事？”
    别忘了，三人中，专属周以词的酒量最好。
    顾之覃想起什么，“啊！忘了买个好东西！”
    姜礼瞬地明白他的意思，皱眉，“你有病吧。”
    包厢内，昏暗的灯光下，施渺直直撞入了周以词幽深沉寂的黑瞳里。
    她稍稍愣了会儿，“你醒了？”
    周以词脑袋转得很慢，他复又垂下眼睫，片刻，掀起眸，见人并未消失，潋滟红润的唇轻启，喃喃道：“我在做梦么？”
    第38章
    他的声音很轻, 仿佛害怕惊扰到眼前的人。
    施渺默了会儿，而后对上他的视线，喊了声：“...周以词。”
    话音一落，周以词顿了顿, 眸光瞬地清明了几分, 喉结上下滚动, 嗓音低哑，“你怎么会在这儿？”
    施渺半张脸被围巾挡着, 此时房间有些热，她把围巾扯松了点, 慢慢开口：“你朋友说, 你喝醉了, 他有急事没办法送你.....”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周以词却已经反应过来。
    他嘴唇紧抿, 伸手去拿手机, 点进微信，瞟见顾之覃弹来的消息，太阳穴隐隐作痛。
    “你...还好吗？”施渺看他眉头紧锁。
    周以词手撑着沙发，嗯了声，随即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忽然往一边倒去。
    施渺一惊，急忙扶住了他。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 混着一股酒香, 无比浓醇。他灼热的呼吸拂在耳畔, 施渺身体僵了一秒，耳朵开始变热, 感觉浑身不自在。
    周以词垂眸，盯着她小巧泛红的耳垂，蓦地道：“谢谢。”
    施渺摇摇头，没吭声，搀着他出门。奇怪的是，她并未费很大的力气，她一度怀疑，周以词是不是没有喝醉，可他的样子，又不太像。
    她打了辆出粗车，司机是位中年大叔，车内播放着某电台的小品节目。
    “姑娘，走哪儿啊？”
    “锦屿。”周以词抢先了一步道。
    “好嘞！”
    施渺转头看了看他，见他偏着脑袋，脖颈连接耳朵的那片皮肤爬上了淡淡的红，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凌晨的街道，依旧热闹，满目的彩色灯光，透入玻璃窗形成了一道明暗分割线。
    司机大叔从后视镜瞄了眼他们，状似无意地找话题，“姑娘，你男朋友喝得不少呀，醉成这个样子。”
    施渺闻言张张嘴，下意识想说我们不是情侣。
    正在这时，左肩忽地一重，余光看到周以词线条明晰的侧脸，施渺立即噤了声，心跳登时加快，他的睫毛好长。
    电台里，小品步入尾声。
    司机的注意力已被它吸引了去。
    施渺静静平视前方，身体保持不动，随着风轻轻吹来，周遭宛如和高中的某一天重合，旁边的人从未变过。
    锦屿是京都城内数一数二的富人小区，装修奢侈豪华，听说好几个有名的明星都住这儿。
    车子停在小区外，司机大叔喊了句到了。
    施渺正欲付钱，便听见一声清脆的支付宝到账66元。
    她侧目，周以词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手机扫了二维码。
    施渺先下了车，想搀住他的手。大概是没看清路，周以词脚步踉跄了一下，紧接着扑向她，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抱歉。”周以词唇瓣微动，低着头看她。
    “没事。”
    施渺用了点力推他，然而...推不动。
    索性不管了，她扶着周以词的腰，进了小区。
    “21层。”跨入电梯，他轻声在她耳边道。
    施渺反应慢了半拍，按下21层。
    周以词的家很大，空旷得像没住人似的，风格如他人一般冷淡，简单的灰白色系。
    不知道他的卧室是哪一间，于是施渺直接把他放沙发上。
    周以词仰躺着，修长的身形显得沙发过窄，他蹙了蹙眉，口中呢喃。
    施渺听不太清，俯下身，靠他近了些。
    “...水。”他说的是水。
    施渺环顾四周，在开放式的厨房柜台上发现了饮水机。
    她拿了个杯子，接满温水，递给他。
    “谢谢。”
    周以词灌了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继而又阖上了眼。
    他嘴角不小心浸出了点水渍，施渺抿抿唇，倏忽移开了视线，将水杯搁在茶几上。
    时间已经不早，她该离开了。
    施渺抬脚的动作微滞，思忖了会儿，随便进了一间房，拿了床被子，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侧旁的柜子，撞了一下。
    一个东西顺势掉落在地面。
    施渺低头一看，是个相框，她一手抱着被子，一手弯腰去捡。
    等瞥见照片里的人时，她不由微怔。
    照片大约年头已久，有些模糊。
    中间的小男孩应该是周以词，他左边的男人一身西装相貌儒雅，而右边的女人十分漂亮，明艳张扬，简直是风华绝代的美人。
    她是十年前风靡全国的当红女星蓝语，高中时，施渺经常在各类屏幕海报中见到她，可后来，蓝语却突然宣布退圈，没人清楚其中真正的原因。
    施渺重新放好相框，迈步跨出房间。
    她俯身把被子轻轻盖在周以词身上，“我走了，晚安。”
    语毕，男人毫无预兆地掀起了眸，墨黑的瞳锁住她。施渺的手停滞片刻，恍然间，天旋地转，她被周以词压在了身.下.
    “你.....”
    施渺眼睛睁大，略显无措，两手摁着他胸膛，但男人太重，她挣脱不了半分。
    心脏咚咚咚地狂跳，不知是谁的心跳更大声。
    周以词深深看了她两眼，猛地低头，施渺吓得偏了脸。他的鼻息喷洒至她的颈侧，很痒，她咬着牙，正欲推他，就注意到周以词的偏下方的脖颈处有道红痕，血痂早已凝固。
    蓦然，施渺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一片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仿佛被电流击中，麻意蹿入全身。
    施渺睫毛颤了颤，大脑几乎宕机。此刻，门口传来动静，伴着一道女声：“阿词，你在家？”
    她一急，猛力推开周以词。然后和一双漂亮的眼睛两两对视。来人是个穿着时尚的女人，戴了副口罩。
    “你是？”女人瞟了眼地上的周以词，又看向施渺，目光微微讶异。
    “......”施渺脸有点热，快速整理好被周以词弄乱的围巾，说：“我是周以词的...朋友。”
    她简单解释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哦，这样啊。”女人若有其事地点点头，继而道：“对了，我是阿词的母亲。”
    “伯母您好。”施渺已然猜到了，因此没多大反应，往前迈了两步，“那我就先回去了。伯母，再见。”
    蓝语温和颔首，“嗯，再见。今天谢谢你。”
    ...
    直至回家，施渺心里都乱糟糟的，脑中时不时想起周以词莫名其妙地亲她脖子。
    她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睡觉。
    十分钟后，失败。
    她翻了个身，将被子盖住脑袋，不出一分钟，拉下被子透气，结果越来越精神。
    施渺摸到手机，摁亮屏幕，点进微信，盯着周以词的头像，恨恨说了句：“都怪你。”
    她实在没办法，切换至阅读软件，足足看了半小时有关医学的书，终于困意来袭。
    -
    自那日起，施渺有意无意地躲避周以词。
    聊天框的消息停留于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z：【周六有空吗？一起吃饭？】
    她回了个没空，除了个人原因，当然也有医院太忙的因素。
    周梓星小妹妹要的签名，她已经找时间送到她所读的小学，放在了保安处。
    周五下午，施渺去了京都大学医学部授课，而蒋雨正好在京都大学担任老师，于是两人约了个时间见面。
    “渺渺！”蒋雨站在树下，挥了挥手，喊她：“这里！”
    施渺迈步走向她，一眼瞧见了她无名指的戒指，感叹了句：“曲尘的审美怪好的嘛。”
    “你想多了。”蒋雨忍不住笑，“他就一妥妥的直男，我选的款式，他付的钱。”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
    “明年两三月份吧，过年前后。他妈找人看了日子，说那几天宜嫁娶。”

 不辞春 第53节

    施渺点点头，由衷为她感到高兴，“小雨，希望你永远幸福。”
    “谢谢！说起来，曲尘要感谢你。”蒋雨卖了个关子，“你记得大三的时候，有次我躲在寝室哭吗？当时你提前回来，把我吓了一跳。”
    施渺在脑海中筛出了那段记忆，她上完课，肚子不怎么舒服，于是没去吃饭便回了寝室，结果碰上一向大大咧咧的蒋雨躲在被窝里哭。
    “其实，是因为我和曲尘闹分手啦。”蒋雨唏嘘，“如若不是你说的那几句话，我和他真得完。”
    施渺笑笑，“不是我的话起作用，是你们还互相爱着对方。”
    两人往校外走。现在吃饭早了些，蒋雨提议先到咖啡厅坐会儿。
    “你呢？”蒋雨忽然问。
    “什么？”
    “就你的终身大事呀。”她皱皱眉，“你这么好的条件，没人追我是不信的。”
    “我不着急啦。”施渺抿唇，唇角上扬，“一个人挺好的。”
    “渺渺你老实说，你真的不喜欢梁驰啊？”蒋雨不明白了，梁驰人帅能力强，又跟施渺认识这么多年，难道一点心动都没有吗。
    施渺故作认真地想了下，缓而摇摇头，直言道：“不喜欢，我对师兄只是纯粹的崇拜之情。况且，师兄有喜欢的女孩子。”
    蒋雨叹了口气，“好吧。”
    京都大学附近有几栋写字楼，因此咖啡店很多，蒋雨带施渺去了一家好评率极高的店。
    “那渺渺，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施渺闻言，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人，她沉默片刻，抬眼，斟酌道：“我喜欢......”
    话说了一半，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蒋雨正疑惑施渺怎么没声了，转头，发现她怔愣地注视某处，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前方咖啡店内，靠窗边坐了一男一女，女人背对着她们看不清脸。
    对面的男人则身穿一件黑衬衫，袖口挽至小臂，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气质散漫，眉骨冷淡，长相属于惊为天人那一挂的。
    蒋雨甚至觉得他是哪位明星，跟施渺开玩笑：“渺渺，所以你喜欢他那样的？”
    第39章
    “不过, 单看相貌，他就像那种顶级渣男，专门引诱渺渺你这样的乖乖女。”
    蒋雨单手支着下颌，作思考状, 继而得出结论：“只可走肾不可走心。”
    施渺察觉到男人隐约投来的目光, 她顿然轻轻捂住蒋雨的嘴巴, 将她带往隔壁的甜品店，“咖啡厅人似乎满了, 我们吃甜点吧。”
    “是么？”蒋雨还想回头看。
    “对呀。”
    施渺赶紧挽着她的手踏进甜品店，选了个角落的位置。
    “说真的, 渺渺, 刚刚那男的绝对是个钓鱼高手。”蒋雨神情严肃, 有种担心自家孩子被骗的既视感，“小心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大学宿舍里, 四人中属施渺最小, 加上她性格乖巧，人又单纯，于是大家拿她当妹妹保护，生怕被别人欺负。
    施渺忍俊不禁，弯了弯唇，想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话未脱口，蒋雨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接着道：“但是呢, 不得不承认, 他皮囊确实漂亮，身材也不错。渺渺, 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
    施渺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喂了她一口蛋糕，岔开话题：“好吃吗？”
    “好吃。”蒋雨嚼了嚼，点头，而后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不要，享受当下嘛。”
    施渺为了避免她再说一些虎狼之词，干脆直言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蒋雨微微瞪大眼睛，很好奇，“是谁？我认识吗？多大？在哪儿工作？”
    “......”
    施渺沉默几秒，忽地，蒋雨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瞟了眼屏幕，啧了声，“渺渺，我接个电话。”
    “去吧去吧，我等你。”
    施渺颔首，朝她笑了笑。
    蒋雨迈出店门，立于不远的露天亭下，从施渺的视角看，她脸色不太好，瞧着像是在吵架。
    风吹散了她的头发，挡着侧脸，施渺正欲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一抹黑色。
    男人外搭了件大衣，身形修长，下颌微低，不知说了什么，他面前的女人脸色顿变，眼里装着不可置信，气得掉头便走。
    相反，他没什么表情，漫不经心地整理衣领。
    顷刻，他稍稍偏了偏脸，施渺眼皮乍然一跳，瞬地挪开目光，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慢慢品尝着甜品。
    没多久，蒋雨打完电话，急匆匆地跟她道别：“不好意思呀渺渺，我临时有点事，不能陪你吃饭了。”
    “没事。”
    施渺摆摆手，“你先去忙，路上注意安全。”
    幸亏没点多少甜品，不然全浪费了。
    施渺勉强吃了几口，准备买单。服务员却告诉她，有人已经为她们这桌付过钱，并且充值了会员，获得店内最近推出的联名款玩偶。
    “小姐，这是您的东西，请拿好。”
    施渺微愣，接过她递来的礼品袋。
    是一只哆啦a梦公仔，以及钥匙扣等小物件。
    施渺抓了抓哆啦a梦的头，挺软的。她心想，是不是蒋雨提早买了单，但花费不必要的钱又不像是她的作风。
    倏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喜欢么？”
    施渺闻言抬眸，撞上周以词暗含笑意的眼神。
    一看见他的脸，她就避免不了想起那天的事，可偏偏他仿佛什么都忘了，到头来只有自己胡乱猜想。
    施渺顿时生出些无缘由的恼，把礼品袋塞进他手里，“谢谢，我不喜欢。”
    “？”周以词敛着眼盯了她一会儿，须臾，悟出点什么，将礼品袋随手送给了一个路过的女生。
    女生受宠若惊，反应慢了一拍，随即想道谢，周以词却侧了脸，于是她留意到到一旁的施渺。
    哦，原来是情侣吵架了。
    女生悻悻地离开。
    施渺傻眼注视着他的动作，嘴张了张，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确实不怎么样。”周以词突兀地吐出了两个字，随之缓缓启唇：“下次送你更好的。”
    施渺：“......”
    所以，他觉得自己刚刚是在嫌弃吗。
    施渺木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周日有空吗？”周以词猝然道，“顾之覃举办生日会，他托我问你去不去。”
    其实原话是——
    “阿词，我生日那天，叫上你家施医生呗。”
    他一向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施渺顿了顿，“我......”
    霎时，尾音被一道急促的喇叭声截断。
    施渺循声望去，一辆保时捷停在了路边，驾驶座下来一个人，西装革履，蓝发格外张扬，正是此刻讨论的主人公——顾之覃。
    “哈喽，施医生，又见面了。”
    他先跟施渺打了个招呼，随后凑近周以词，咬牙切齿：“大哥，泡妹也得看时间啊，你忘了咱们约了谁吗？”
    周以词离他远了些，淡淡道：“没忘。”
    顾之覃白眼快翻上天，简直无语。
    晚上有场很重要的应酬，他去公司找周以词，结果没碰上人，搞半天敢情在这儿撩姑娘呢。
    不过他一看到施渺，想起了一个事，挑挑眉梢，“施医生，阿词和你说了吧。周日有空的话，一定要来玩啊。”
    语毕，顾之覃勾了勾唇角，瞥了眼身旁的男人，语调莫名带了点阴阳怪气：“你将会遇见各种类型的帅哥，个个不比阿词差哦。”
    “不急了？”周以词斜眼睇了下他，忽然轻飘飘地道。
    “急急急！”顾之覃瞬间止住话题，收起不正经的调儿，朝施渺挥挥手，“施医生，等你噢。”
    施渺只好点点头。
    “阿词，走了。”顾之覃回头喊他。
    周以词却迟迟不动，施渺有所感应地抬头，对上他如墨一般的眸，宛若深不见底的湖水。
    她主动开了口：“...再见。”
    -
    顾之覃的生日当天，来了不少人，大多数是京都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
    举办场所在一艘私人豪华游轮上，排面直接拉满。
    施渺抵达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纸醉金迷的场景。
    游轮足足有七八层，宏伟壮观，灯光艳丽，服务生举着托盘四处游走，酒香几乎浸满空气，男男女女勾唇畅饮，谈笑风生，奢靡尽显。
    施渺一步步往前走，渐渐地，她感受到越来越多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准确说，是徘徊于她和周以词之间。
    或好奇，或惊讶，或讥笑...

 不辞春 第54节

    一层甲板中央，顾之覃松垮垮地站着，作为寿星，被几人围住灌酒，瞟见他们，招了招手，“这儿。”
    他上下打量着二人，随即吹了个口哨，调侃道：“唷，你们商量好的穿情侣装？”
    周以词今日穿的是一套极具设计感的西装，里面的衬衣领口微松，露出嶙峋深邃的锁骨，一股子散漫少爷劲儿。
    而施渺内搭一条白裙，外套了件长款黑色大衣。黑发束在脑后，脸部线条流畅，眉眼如画，妆容虽淡，辨识度却很高。
    乍一看，他们气场竟有几分相似。
    施渺闻言登时一愣，余光瞄了眼周以词。好像，的确...挺像的。
    她抿抿唇，选择用笑容掩饰一下尴尬。
    “姜礼呢？”周以词忽而问。
    “我记得他早到了呀。”顾之覃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环顾四周，没见人影，也没想太多，“大概去别的地方了吧。”
    “别管他了，我今晚可准备了重磅节目！”
    顾之覃率先抬步，领着他们上了三楼。
    门一推开，重金属鼓点音乐扑面而来，五光十色的灯烘托出一种梦幻迷离的效果。
    “顾大少爷。”此时，一道男声叫住顾之覃。
    “我敬你一杯。”
    顾之覃盯着面前人的脸，没接那杯酒，疑惑：“你是？”
    男人像是没料到这样的情况，手僵在半空，脸色忽红忽白，讪讪道：“我是李总朋友，他——”
    “哦。”
    顾之覃没闲功夫听他说完，管他朋友是李总还是王总，掠过他直接走了。期间，不少人举着酒杯来跟周以词和顾之覃攀交情。
    舞台中央，男女贴身尽情热舞。
    心脏似乎随着鼓点震动，施渺莫名觉得有些闷热。
    顾之覃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侧脸问他们跳舞么，得到两人一致的拒绝，他也不勉强，“行吧，你们随意。”
    话落，他搁下酒杯，快速融入了舞池。
    周以词懒懒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点了杯酒，随后指了下施渺，“她一杯橙汁。”
    施渺：“？”
    她试图反抗：“我可以喝酒的。”
    周以词偏了偏脸，目光停在她略显不满的脸上，蓦地轻笑了声，微抬下颌，跟调酒师道：“换成莫吉托。”
    他身处偏冷色调的光下，轮廓模糊，漂亮的面孔映着晃动的光影，有一种机械质感般的冷淡疏离，无疑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周围一推女孩儿盯着周以词，如若不是他身边有施渺，怕是早就冲上来了，当然，不乏勇敢的女孩儿上前要他的联系方式。
    在她们问的时候，周以词转头看了看施渺，明眼人一瞧便知道其中的意思。
    施渺后知后觉，他这是拿自己挡桃花呢。
    她抿了口酒，心跳微微加快。
    俄顷，周以词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瞥了眼来电，然后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施渺颔首，嗯了声。
    等他一走，她立马点了杯跟周以词一样的酒。
    杯身冒着雾气，酒的颜色是淡淡的天蓝色，她承认，自己被它的颜值吸引了。
    不久，调酒师将酒递给她。
    施渺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接着小口抿了下，没什么酒味，一股青涩的柠檬味味，于是她把它当饮料喝完了。
    直至几分钟后，她才感觉头脑稍稍发晕。
    周以词还未回来，施渺想了想，准备去一趟洗手间。跨出门，她拉了个服务生问路，右拐直走就是洗手间。
    一路上，施渺没碰见人，十分安静。
    她正奇怪着，倏地听到了什么声音。越过遮挡物，她下意识抬眸，一男一女在激烈地拥吻，忘乎所以，因此没发现有人。两人的脸她并未看清，只是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施渺清醒了片刻，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走错路了。
    返回时，她已然不太能清楚地思考了。
    舞池摇晃着人影，动感的音乐响起。
    “dancin
    跳！起！来！
    all the time
    这段时间以来
    my baby you on my mind
    亲爱的我总是在想你
    and i don’t know why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
    歌声振动耳膜，绚烂的光四处穿梭，施渺一眼看见了坐在吧台椅子上的周以词。
    “施渺，你...”
    周以词闻到一股熟悉的酒味，轻轻蹙了下眉，“你喝酒了？”
    “嗯嗯。”施渺乖乖点头，伸出手，“还想喝。”
    “你醉了。”
    周以词淡淡垂眸看着她，平静地陈述事实，拽回她的手，“我送你回家。”
    “...好热。”
    她声音极轻，紧接着又喃喃了一遍。
    周以词没听清，微微俯身，问：“你说什么？”
    施渺仰着脸，脸颊白里透红，眼尾拉了条眼线，眼睑下方的痣被昏暗的光一照，显得有几分勾人。
    周以词缓缓滚动了两下喉结，嗓子莫名干涩，他张了张唇，“你......”
    话音戛然而止，甜香浸入鼻翼。
    施渺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第40章
    周遭的声音似乎一瞬间消失殆尽, 唇上的触感放大了几百倍，周以词愣了一秒，心脏犹如被猫轻轻挠了一下。
    他对上施渺那双迷离涣散的眼眸，暗暗叹气, 奈何是只醉猫。
    周以词竭力压下胸腔的一股燥热, 伸手按住施渺的肩, 将她推远了些，霓光映入他晦暗的眼底, 嗓音已带了丝哑，“施渺, 你看清楚, 我是谁？”
    这一刻, 他承认，他在害怕, 害怕是她认错了人。
    也怕听到别的答案, 怕她想亲的人并不是他。
    “嗯...你是...”
    施渺唇瓣轻启，迷迷糊糊地盯着周以词，目光渐渐往下移，停在他紧抿的唇上。身体的热让她极度想趋近一切冰凉的东西。
    因此，她又上前了一步，不管不顾地撞向他，“果冻...”
    搞半天原来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果冻？！
    周以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下意识仰起头, 随即, 一片温热直直贴上了他的脖子。
    他还未反应过来, 施渺伸出舌尖，慢慢舔了下那里, 接着咬了一口，力道挺重的。
    周以词闷哼了一声，呼吸一紧，心中无名火烧得格外旺盛，他声线有些不稳，“施渺，别咬。”
    “...硬硬的。”她松开牙齿，小声道。
    二人身处偏角落的一方，气氛正热，很少人会注意他们。
    所以当闪光灯亮起的时候，周以词来不及挡住施渺，他偏过脸，朝亮源望去。人实在太多，且每个都沉迷玩乐，他没有发现举止怪异的人。
    “阿词。”
    顾之覃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身上穿了件花短衬，解了几颗扣子，露出大片健硕的胸膛，活似四处开屏的孔雀。
    他叼着根烟，冲一旁路过的小姐姐眨了眨眼。接着转头，看向周以词，视线缓而定格在他的脖子上，他皮肤很白，因此牙印十分明显。
    顾之覃眉梢上扬，忍不住笑，语调揶揄：“你们这战况挺激烈啊。”
    “你脑袋里能不能有点纯洁的东西。”周以词冷冷睥他一眼。
    “？”
    “她醉了，我先送她回去。”
    顾之覃怪声怪调哼了下，企盼施渺能多吊周以词一会儿，憋死他算了。
    “听说周老爷子在给你和苏桐搭线，是真的？”
    苏桐是藤崇地产总裁苏正赟的掌上明珠，苏家企业涉及多个领域，同顾家周家都有生意来往。这事一泄露，圈内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顾之覃了解一些周以词的家庭情况，因为周老爷子不看好他母亲，迟迟不承认她的名分，导致周以词如今还被传谣是周致在外的私生子。
    不过，顾之覃全听他妈说的，而事实恐怕只有本人才清楚。
    处于他们这样的环境，身不由己本就是常态。
    顾之覃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施渺，“圈子内传遍了都，你——”
    他的话很快被周以词打断，“是真是假又如何。”

 不辞春 第55节

    “他们代表不了我。”
    上次在周老爷子书房，他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没人能为他做主。
    周以词弯腰抱起施渺，往门口走去。
    顾之覃欸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见氛围凝滞，于是换了个话题，“阿词，蓝阿姨回国了？”他前几天听姜昕提了一嘴。
    “嗯。”
    “她这次待多久啊？”
    “不知道。”
    话落，门被人从外拉开。
    四目相对，顾之覃瞪着姜礼，“我说你上哪儿去了呢，原来是跟姜昕在一起。”
    两人的神情不太对劲，再一看姜昕，唇角破了小口。顾之覃瞬间明白，啧了声，得，都是来谈恋爱的呗。
    姜昕注意到周以词怀中的施渺，愣了愣，忽地，视野被人遮住，姜礼站在她面前，把手伸至后面勾了下她的掌心。
    “......”
    “走了。”周以词淡淡启唇。
    外边的天色混沌，大概下了场雨，空气湿冷。
    周以词将施渺塞进副座，系好安全带，再绕过车头，坐上了驾驶座，随后启动车子。
    途中，施渺开始不安分，扯着外套，想脱掉。
    “...热。”
    他分神瞥了她一眼，降下了她那方的车窗。
    风一吹，施渺便停止了动作，靠着椅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抵达小区时，她仍未有醒来的征兆。
    周以词俯身，将她往怀里一揽，进了小区。施渺很轻，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在抱一片羽毛，几乎没有重量。
    小区保安见他，拧着眉多问了句：“你是小姑娘的谁呀？”
    周以词顿了顿，正欲开口，保安大叔一脸了然，“哦，她哥是吧。”
    “下次可别让你妹妹喝这么多酒了啊。”
    他摇摇头，“也不晓得劝一劝。”
    周以词：“......”
    看来保安大叔的眼睛近视得不轻。
    他跨入电梯，把施渺放下，按了八楼。
    白炽灯下，施渺被强烈的光刺得睁了眼，入目是一截冷白的锁骨，慢慢地，她看成了别的东西，她闭了闭眼，又掀开。
    “嘶。”
    周以词突然感觉锁骨一痛，他垂眸，一只手轻掐住施渺的两腮，解救出自己的锁骨，黑眸里含着一丝笑意，“饿了？”
    “师兄，不要抢我的鸭脖。”
    她的脸被他桎梏着，口齿不太清晰，周以词却听懂了。
    他脸色瞬地一沉，抿抿唇，力道加重了些，“谁是你师兄。”
    虽然知道她和梁驰不是情侣关系，但一想他们认识了那么久，周以词心里就很不爽，烦躁厌弃的情绪如浪潮一般向他压来。
    不想听她叫别的男人。
    想让她眼里只有他。
    施渺感到脸颊一疼，清醒了须臾，怔怔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周...周以词。”
    是她做梦了吗。
    她下意识问出了声。
    周以词恨恨咬着牙，对上她覆着雾气的澄澈双眸，松了手转而蒙住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嗯，你在做梦。”
    语毕，电梯到了八楼，他把施渺送至门外，刚准备问她钥匙，门便开了条缝。
    “我以为是外卖呢。”
    南里扶着施渺摇晃的身体，“怎么喝成这样。”
    “你是她室友？”
    “嗯。”
    周以词闻言颔首，看着趴在南里肩上的施渺，眉蹙了下，道：“麻烦你帮她倒一杯热水喝。”
    “好。”南里瞧着这个男人如此关心渺渺姐，不像是不喜欢的样子。见他一直不走，她干脆直接关上门，“今晚谢谢你了。”
    -
    次日一大早，施渺被闹钟惊醒，眼皮沉重，她第一时间摸出手机看了眼。
    七点半。
    她揉了揉太阳穴，步履微颤的进了浴室。
    洗完澡，精神好了许多，就是头稍显昏沉。
    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施渺暗自下了决定。她完全忘了昨天醉酒之后的事，隐隐约约记得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眼见到的是周以词。
    因此，多半是他送自己回来的。
    施渺坐车去医院的时候，点进与周以词的聊天框。
    半晌，她打出一句话。
    mm：【昨晚，谢谢你。】
    没成想，对面秒回。
    z：【谢我什么？】
    mm：【谢谢你送我回家。】
    z：【嗯，还有呢？】
    施渺盯着这条消息，愣了愣，心跳慢了拍，为什么她没其他的印象了，难道是......
    正如她所想，周以词接着弹来消息。
    z：【你忘了？】
    这话一出，施渺脑袋空白了一瞬，她赶紧回忆昨晚的事。
    头疼，想不起来。
    “姑娘，京都医院到咯。”
    施渺嗯了声，付钱，下车。
    她站在冷风中，吸了口气，暂时抛掉杂乱的思绪，迈入医院。有熟识的病人或同事纷纷向她打招呼，“施医生，早上好。”
    她点点头，到更衣室换了衣服。
    出去碰上梁驰，他瞟了她一眼，关切问：“怎么了，没睡好？”
    施渺两手揣在白大褂兜里，恹恹地，“嗯。”
    “失眠了？”
    “没，老做梦。”
    “要不要让小杜跟你开点药？”梁驰道。
    “没事，不严重。”
    施渺仰头望了望时钟，“我得先查个房。”
    “去吧。”
    梁驰忽地想起什么，叫住施渺，“等等。”
    “渺渺，过几天你生日，师父说去他家吃饭。”
    施渺闻言，怔松片刻，若不是梁驰提起，她竟不知道快到自己的生日了。
    “好呀。”她笑笑。
    忙了一天，下班时，施渺眼皮都在打架。
    更糟糕的是，外边下雨了，雨点斜斜拍上她的脸，冷气刺骨。
    施渺没有带伞，掏出手机，一天没怎么看消息，屏幕一亮，一则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映入眼帘。
    z：【我在医院门口。】
    施渺蓦地抬头，隔着雨幕望进一双沉静的黑眸，令人无端想到平静无波的湖面。
    周以词站在台阶下，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衣领掩住锋利的下颌，他举着把黑伞，几乎与夜色融合。
    他迈开步走向她，把伞往她的那方靠。
    “你怎么在这？”
    “顺路。”
    周以词偏了脸，没看她，淡淡说：“找顾之覃，正巧路过医院。”
    施渺疑惑：“真的吗？”
    “嗯。”
    “不会还刚好经过我家吧。”
    周以词摸了摸鼻尖，继而嗯了声。
    “......”
    他的车停在路边，施渺上了车，闻到一股与之前安全不同的香味。

 不辞春 第56节

    偏于干净清淡的柳橙柠檬，混合着一丝柑橘果香。
    施渺不自觉嗅了嗅，她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雨水敲打着窗户，滴滴哒哒的声音灌入耳里，相反车内极为安静，有什么正在悄然弥漫。
    她回想今天和周以词的聊天，所以，她到底忘了什么。
    施渺莫名有些紧张，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她咬了咬唇，决定先打破沉默的气氛。
    “周以词，我昨晚...喝醉了，忘了一些事。”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
    周以词及时刹车，侧目看了她一眼。
    施渺顶着他暗含深意的视线，头皮发麻，一字一字的往外吐，“我...我没说什么...”
    话落了一半，他便出声道：“没有。”
    然后，他转头，目视前方，踩下油门，速度渐渐加快。
    施渺马上松了口气，余光瞟了瞟他冷冽的侧脸，路灯透入车窗，在他脸上投下了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他没什么表情，因此看起来很冷漠。
    没多久，车子缓缓停下。
    施渺重新戴好围巾，她刚才上车，觉得热就把围巾取了。
    她道了声谢，随后伸手去开车门。
    猝然，啪嗒一声，车门落了锁。
    施渺手一顿，奇怪地回头，对上他的眼，“？”
    “昨晚，你确实没说什么。”
    周以词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略低的嗓音彷如雨声滴进她心里，“但你做了什么。”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你是怎么吻我的。”
    第41章
    吻......
    恍惚间, 施渺似乎丧失了所有的感官，四肢僵硬，大脑中无限循环这个字。
    她不可置信地与周以词对视，试图搜寻他眼底的一丝破绽。
    可是, 她并未窥见分毫开玩笑的痕迹。
    沉寂的空气仿佛破了一道裂缝, 风声鼓噪, 寸寸灌入耳朵里，掩盖略显杂乱的心跳。
    施渺碰了碰唇, 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东西堵住了一般。
    忽而, 视野变暗, 阴影挡在她眼前, 清冽的气息逼近。
    “不信？”
    周以词凑过来了一些，他低垂着眸, 昏黄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 晕染出一种复古的胶片感，减少了点寒冰似的冷意。
    他眼皮半阖着，懒懒盯着她看，黑眸情绪不明。
    不等施渺反应，他便抬手将冲锋衣的拉链往下拽。
    “你不仅亲了我，还咬了我。”
    微弱的光照亮一角，伴着他话落，施渺一眼看见了他冷白肤色上的红痕, 脖子、锁骨都印着清晰的牙印。
    得下多大的力气, 直至现在也没消。
    “......”
    施渺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喝醉后能干出这种事。
    窘迫涌上心头，她尴尬得想钻进地洞。
    “对、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呢？”他的视线紧紧锁着她。
    施渺闻言抿抿唇, 蜷了蜷手指，心脏震动，撞得胸腔泛起轻微的疼，她感觉车内的空气有些稀薄，令她几乎喘不上气。
    余光瞥见周以词朝她的方向靠近，渐而，两人的距离只相差几厘米。
    如若施渺一抬头，就能吻到他的嘴角。
    她下意识后退，贴着椅背，呼吸紊乱。男人绷着下颌，唇线平直，她眼皮一跳，忽地开了口：“周——”
    啪嗒一声。
    话没说完，车门的锁开了。
    周以词稍稍偏了脸，目光扫了眼施渺的脸，最后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瞳孔中，旋即，他坐回驾驶座，轻声道：“那把伞，你带走吧。”
    无形的压迫感顿时消散，施渺骤然松了口气，拿上伞，随即下车，跑进了小区。
    湿冷的风扑向她，像把锋利的刀刃，她却感知不到疼似的。
    施渺一回家，猛地冲进卧室，反关上门，脱力般地躺上床，仰头望着天花板，头脑空白，思绪烦乱。
    脑袋里像是装了台投影，一帧一帧闪现刚才的画面。
    她闭了闭眼，感受心跳的频率。
    “渺渺姐？”
    蓦地，门外响起敲门声。
    施渺睁眼，平复了下心情，继而去开门。
    南里站在外边，面带担忧，盯着她的脸，“渺渺姐，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正啃着炸鸡，突然门咚的一响，施渺急匆匆跑入卧室，她只来得及瞄见一抹影子。
    “没有，就是有点累。”
    “我给你倒杯水。”南里扯了张纸擦手，接着拿杯子去接水。
    “咦？”
    南里随意看了眼窗外，发现一辆豪车泊在楼下，车内亮着暗黄的光。她记得不久前还没有那辆车的。
    “渺渺姐，是有人送你回来的吗？”
    施渺抿了口水，闻言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果不其然，南里没猜错，她伸手指了个方向，“诺，车仍停下面呢。”
    施渺一怔，把水杯搁在桌上，走到窗边。
    细密的雨点坠落，玻璃窗满是水痕，视野模糊，看不清车内的人。
    可奇怪的是，施渺似乎感觉周以词朝这里望了一眼。
    “渺渺姐，他就是昨晚的那个男人？”
    南里目光充满八卦，忍不住问她：“你们两，是不是以前认识呀？”
    “...嗯。”施渺静默几秒，才道。
    注意到南里的兴奋，她及时打住，“我先洗个澡，明天要上班。你也早点休息，对了，外卖少吃。”
    医生的职业病，让她不免提醒了南里两三遍。
    “好啦好啦，我现在平均一星期一两次外卖。”她举起两根手指，“真的。”
    施渺忍不住笑，“好的，我相信你。”
    跟南里互道晚安后，她便回了房间。
    等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施渺摁亮屏幕，是一则微博推送消息，关注的博主发了条博文，她随意瞟了几眼标题。
    藤崇千金苏桐手滑点赞......
    她没再继续往下看，定好闹钟，关了灯，开始酝酿睡意。
    -
    施渺生日当天，林照风特意张罗了满桌子菜，三人围坐在桌前，边吃边聊天。
    “小驰，你上次那个手术做的确实不错，新闻我都看了，你们科室主任在我这儿夸了你几回。”
    “师父，过奖了。”
    梁驰谦虚地笑了笑，他不忘提到施渺，“师妹表现也很好，专业知识比我严谨多了。”
    施渺乍一听见她的名字，回过神，发现他们看着自己，于是她啊了声，配合似的点点头，道：“是的。”
    其实她根本没注意林照风二人在说什么。
    “怎么？小施，有心事？”林照风察觉她有些心不在焉。
    施渺低头用筷子刨着碗里的饭，闻言摇头，语调故作轻松，“没有啊。”
    她掩饰般地灌了口橙汁，就听林照风猝不及防问了句：“谈恋爱了？”
    “咳咳咳……”
    施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呛得满脸通红。
    “瞧你，喝水这么急干嘛？！”
    林照风使了个眼色，梁驰接收到信号，随即抽了张餐巾纸递给她。
    “谢、谢谢。”
    施渺小声咳嗽了下，倒了谢。

 不辞春 第57节

    她抬眸对上师父若有所思的目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下一秒，林照风眯起眼睛，和蔼的笑容中藏了丝狡黠。
    “小施啊，我好友的儿子前不久刚回国，人踏实上进，而且一表人才。年轻人嘛，应该多去走走，认识新的朋友，平时空了约个饭啥的。”
    语毕，他甚至掏出手机，指尖戳着屏幕，说：“我给你看看照片。”
    施渺：“......”
    她悄悄转头看向梁驰，挤弄眉眼，让他帮帮忙。
    林照风不是一次两次热衷于为她介绍对象了，最初以为梁驰喜欢她，给他们制造机会，只是后来瞅着两人没那意思，便消停了一段时间。
    梁驰憋着笑，耸了耸肩，表示，他也没办法。
    施渺无奈，顺着师父的意瞟了眼照片。
    “真人比照片好看。”林照风言辞凿凿。
    “嗯嗯。”施渺点头，略显敷衍。
    “那我跟老路谈谈，让你们小辈一起吃个饭。”林照风一巴掌拍定道。
    施渺委婉拒绝，“我挺忙的。”
    “吃饭的时间总有吧。”
    “没有...”施渺低声反驳。
    但反抗无用，林照风是说一不二的性格，不多时，已然敲定了日子。
    施渺暗自思忖，还不如先和梁驰演一场戏，蒙蔽一下师父的眼睛。
    饭后，林照风抢着洗碗，赶他们去客厅。
    梁驰打开了电视机，屏幕一闪，自动跳至财经频道。
    右下角显示着，美国时间早上十点十五分。
    当施渺听见某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瞬地抬眸，主持人正在转播一个视频，伴随十分专业化的讲解。
    miracle+fally发布会如约在美国纽约举行，两大ai科技企业合创，不免引起全世界财经媒体的关注。
    倏地，画面消失，视野变得漆黑。
    施渺愣了愣，“停电了吗？”
    “小驰，你去看看电闸，我现在手上全是水。”林照风从厨房探出头，拉高嗓子道。
    “好的。”
    梁驰借着手机的灯，检查电闸。
    没一会儿，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师父，你得找人瞧一下，感觉电路不是很稳，估计里面的线松了。”梁驰边洗手边说。
    “行，过几天找人处理。”
    房子年头比较久，自然会出现一些小问题，林照风不甚在意。
    施渺临走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红包，“我老了，不知道你们小年轻喜欢什么，自己拿着钱买点东西。”
    “谢谢师父。”
    林照风摆摆手，“你们走吧，我今天要早些睡。”
    开车出了东庭别苑，施渺注意到车窗外飘起了细密的雪。
    梁驰偏了脸看她，突然出声：“你不好奇我送你什么生日礼物吗？”
    施渺降下了一点窗，伸手接了几粒雪花，随后幽幽回道：“已经不好奇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每年送的都是书。”
    没错，全是医学相关的，整整一大摞。
    梁驰闻言笑了笑，语气颇为认真，“我以为你会喜欢。”
    毕竟大学时，她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
    大概半小时后，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施渺下车，正准备挥手说再见，便见梁驰从车内出来，绕过车头，走近她。
    他把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盒子递给她，笑道：“师妹，生日快乐。”
    施渺不由惊讶，“这是......”
    “回家再拆吧。”
    话落，他上了车，对她说了声再见。
    施渺目送他的车离开，晃了晃盒子，很重，于是她更好奇了。
    或许被梁驰送的礼物吸引了注意力，因此她并未发现暗处停了辆车。
    施渺一推门，满目的黑暗让她愣了片刻。
    “小南？”
    她叫着南里的名字，踏进门，手朝墙面摸去。
    猝然，眼前一亮，一抹微弱的烛光在闪烁。
    南里端着生日蛋糕，慢慢靠近她，“渺渺姐，生日快乐！”
    “快吹蜡烛，许愿！”
    烛火的光影跳跃在她脸上，施渺抿唇，唇角微弯，吹灭蜡烛的那一刻，她许了三个愿望。
    南里跑去开了灯，接着把蛋糕放在桌上，“渺渺姐，你先切蛋糕，我回房间拿个东西。”
    “好。”
    此时，一道敲门声蓦然传来。
    南里顿住脚步，转身朝门走，纳闷道：“我没点外卖啊。”
    门开，一个外卖员站在门后。
    “你好，请问施渺小姐在吗？”
    “嗯，在。”
    “好的，这是她的蛋糕，请查收。”
    咔嚓，门阖上。
    南里奇怪了，“渺渺姐，你朋友给你点的？”
    施渺蹙眉，接过她手里的袋子，低头一看，除了蛋糕，还有个礼品盒。
    “卧槽！”
    南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张了张嘴，“姐，这谁送的，直接送了套别墅啊！”
    施渺：“？”
    她刚想问清楚，搁在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施渺扫了眼，动作微滞。
    z：【我在你家楼下。】
    第42章
    “渺渺姐, 咋啦？”
    南里见施渺发愣地盯着手机，不由猜测：“发生啥事了吗？”
    “没有。”
    施渺忽而移开视线，顿了顿，启唇：“你说的, 一套别墅是...”
    “halion berry.”
    南里指着礼品盒上的烫金logo, 眸光闪亮, 明显很激动，“以法国顶级珠宝设计师halion berry的名字命名, 她设计的珠宝有价无市，而且每条皆是全球独一无二的, 绝无同款, 超级难买！”
    最近因为画画需要, 她了解了全球各大顶奢，对halion berry尤为记忆深刻。
    halion berry前不久宣告退圈, 她最后的作品将在巴黎进行拍卖。南里特意搜了照片, 是一条蓝钻手链。把钻石切割成芍药花的形状，一朵一朵镶嵌在钻链上，且花的形态各不相同，可见耗时耗力。其外，颜色是纯净的天蓝色，在光下呈现星星点缀般的冷透感。
    底价三千万起拍，听说已经炒至天价，不知哪位大佬会拍下。
    南里此时隐隐有种愈渐强烈的预感, 她问：“渺渺姐, 可以看看吗？”
    施渺点点头, 礼盒侧方有个按钮，她摁了下。
    接着, 一条浅蓝色手链映入两人眼帘。
    南里默默吸了口气，果不其然，正是她在网上看到的那条。比照片漂亮了不止一点，质感和其他的首饰简直不是一个level。
    “小南，我下楼一趟。你先吃蛋糕，不用等我。”忽地，施渺盖上盒子，迈向玄关。
    南里想起什么，动动唇，看着施渺的背影，最终嗯了声。
    天空仍然飘着雪，光下，如同翩飞的尘粒。
    施渺出门忘了戴围巾，这时，被夹着雪的风一吹，后颈冷得起了鸡皮疙瘩。
    小区外停的车不多，她立即锁住一辆黑白撞色的跑车，车内一点暗光证明有人在里面。
    施渺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
    随即，车窗缓缓降下，她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周以词手搭在方向盘上，慵散地靠着椅背，浅灰色的碎发盖在额前，眉眼如玉，疏淡凛冽。
    不过片刻，她目光挪至男人的头发，不由愣了会儿。
    “上车。”清冷的嗓音传来。
    等施渺坐进车，周以词偏了脸瞥她，“怎么这幅表情？”

 不辞春 第58节

    “很丑？”
    他微蹙眉，看来，就不该相信顾之覃的话去染发。
    “...不丑。”
    施渺下意识脱口而出，相反，浅灰发色的他有种痞帅的酷劲儿，绝谈不上丑。
    车内萦绕着一股清浅的柑橘香味，刺激着嗅觉神经。
    “你什么时候来的？”施渺主动问道。
    他不是应该在国外吗。
    闻言周以词淡淡开口：“你对别人笑的时候。”
    “......”施渺无言。
    “喜欢么？”
    几秒后，他下颌稍扬，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哦。”施渺瞬地想起自己的正事，她把礼盒还给他，说：“谢谢，但太贵重了。”
    大概在他眼里这几个钱不算什么，可她没办法坦荡地接受。
    话落，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样，一时没人出声。
    周以词眸色暗了些许，他侧目跟施渺对视了两秒，他嗓音偏沉，“你不喜欢？”
    施渺摇头，“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你喜欢，便没问题。”他直接截断她的话。
    “如果你不要。”周以词停顿了一下，回头，目视前方，继而冷冷道：“就把它扔了吧。”
    他脸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几千万的东西，他当真眼睛都不眨一下。
    施渺手指僵在半空，总感觉周以词生气了。
    她慢慢放下了手，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过了会儿，周以词从鼻腔中闷出了一声嗯，然后道：“系安全带。”
    一路安静，施渺时不时偏头瞟一眼周以词，心想，难道他真的生气了。
    “到了。”
    车子缓而停下，门匾上游乐园三个大字闪着彩色的光芒。
    施渺没想到周以词会带她来这儿。一进大门，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周围一个人影也没遇见，按理说晚上的生意更好才是啊。
    “怎么没人？”施渺纳闷。
    周以词垂眸摆弄着手机，面不改色地撒谎：“可能太冷了，他们不愿意出来玩。”
    “是么。”
    施渺依旧感到不可思议，但也没想过多。
    她环顾四周，看见一家卖水的店，“我去买瓶水，你等我一下。”
    周以词颔首：“好。”
    待人一走，他便接了一通电话，对面是在国外尽情潇洒的顾之覃。
    “喂，阿词，怎么样？”顾之覃的声音带着笑意。
    “她不想要。”周以词言简意赅。
    “啊？不应该啊，女生不是都喜欢亮闪闪的钻石嘛。”顾之覃不解，他看他妈每次收到钻石开心得不行，难不成分人？！
    “然后呢？”
    “我说她不要就扔了。”周以词注视着不远处的身影，语气平淡。
    “......”顾之覃静默几秒，服气了，“还得是你。”
    周以词余光瞥见施渺朝这方走来，随即道：“挂了。”
    “你的。”
    施渺买了两瓶苏打水，一瓶给了他。
    真是奇了怪，便利店的店员也不在，二维码搁在桌上，叫客人自己扫码支付。
    “你想玩什么？”周以词低头，问她。
    施渺想了想，“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
    周以词没说话，她沉吟须臾，试探着开口：“旋转木马？”
    “......”
    “鬼屋？”她还是有些怕。
    “......”
    “...摩天轮？”这个最无聊。
    “好。”
    “大摆...啊？”施渺登时止住话音。
    “走吧。”
    周以词率先朝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施渺跟在他身后，暖黄的光线投下，他的影子延伸至她的脚底。
    她盯着周以词的背影，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弧度。
    倏地，一片温热贴上额头。
    施渺骤然回神，抬眸，撞进周以词略含深意的目光。
    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身，手掌按着她的头，“怎么不看路？”
    施渺才注意到自己前面有根柱子，她尴尬地笑了声，“想事情。”
    “在想什么？”
    “想...”她及时噤声，把那句在想你咽回了肚子里。
    “医院的事。”
    “施医生未免太敬业。”
    施渺：“......”
    是错觉吗？
    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幽怨。
    摩天轮快要升至最高处时，风一阵接一阵地涌入。施渺手指冰凉，忍不住搓了搓手。
    蓦然，一股好闻的气味袭来，伴随着温暖的热意。
    周以词将他的大衣盖在施渺身上，盯着她冷得泛红的脸，眸光微闪，不自觉用手背轻轻碰了下她的脸颊。
    施渺冷极了，下意识往前凑了点，想离热源更近。
    周以词克制地抿抿唇，收回了手。
    施渺迅速反应过来，佯装不经意的样子偏过脸，看向窗外。
    此时，远处嘭的一声，火光乍亮，蓝色焰火映入她的眸底。
    出国几年，加上城内禁燃烟花，施渺已有很久没见过这幅景象，仿佛回到了数年前那晚。
    “11点59分。”
    施渺听见周以词的声音，转头，和他略含笑意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施渺，生日快乐。”
    蓝光照在他侧脸，轮廓清晰，自带一股漂亮的冷感。
    周以词轻勾唇角，眉梢上扬，眼底倒映着她怔松的面容。此时此刻，施渺心跳滞了一拍，她控制不住地沉沦，又无所适从。
    光再亮眼，也不会永远停留于某个角落，所以她未曾企图拥有。
    -
    一月份，医院病人极多，医护人员忙得不可开交。
    施渺整整两周没怎么休息，有时候困了就在办公位上简单眯了几个小时。
    中午查完房，她觉得有些口渴，倒了杯水喝。护士长在一旁摸鱼玩手机，时不时感叹一声。
    “啧啧啧。”
    施渺整理了份资料，见护士长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凑近，“胡姐，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小施呀。”胡护士长把手机屏幕转向她，“诺，是微博随便推送的一条热搜，我寻思无聊刷刷呗，哪想竟上头了。”
    施渺瞟了眼，顿时一愣。
    标题是：双豪门联姻，嫁妆值六亿？
    很明显，这篇报道的内容多半是哗众取宠。
    但是，它配文的照片里不是别人，而是周以词，与他同框的是另一个女人，背景在一场宴会上。
    看角度，应该是被偷拍的。
    底下有评论表示，二位郎才女貌，并且家世相近，十分般配。
    施渺心头无意识泛起一丝涩，不再继续看，将手机还给了护士长。
    恰巧，梁驰走了过来。
    他叫了声施渺，打断她的思绪，“小施，今天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得飞趟平临，参加一场医学讲座。”
    此次医学讲座是专攻心脏学，全国医学界大佬几乎都会出席。
    话音一落，梁驰扫了眼时钟，“我现在有点忙，你今晚收拾好东西，可能在那儿多住几天。”

 不辞春 第59节

    “好的。”施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次日，他们踏上飞机。
    当晚七点便抵达平临，随后赶往酒店，梁驰提早订了两间房。
    施渺累了一天，洗漱完躺上床就睡了。
    讲座进行期间，手机必须静音。结束后，梁驰带着她和几位认识的医学教授一同吃了个饭。
    再回到酒店的时候，她突然感觉下腹一疼。
    她思忖片刻，决定下楼。
    酒店附近开了家24小时便利店，施渺进去，在货架拿了几包卫生巾和纸。
    “三十二元。”
    施渺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发现上面好几通未接来电。
    全是周以词的。
    她先结了账，对收银员道：“帮我拿个袋子，谢谢。”
    “好嘞。”
    施渺接过袋子，边跨出便利店边点进通话，动了动指尖，按了回拨。
    “喂。”对方很快接通，嗓音低沉。
    “我才看手机，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施渺以为他有急事，不免担心。
    周以词沉默了会儿，懒倦的声音穿透电话线传至她耳里，“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第43章
    施渺被他的话噎住, 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话筒里呼呼作响的风声十分突兀，偶尔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
    “医院很忙？”
    周以词微抬下颌，望向某栋漆黑的楼层，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打火机, 稍过一会儿, 便听对面淡然道：“具体不知道, 我不在医院。”
    动作瞬地僵停，他下意识问：“你在哪儿？”
    施渺提着袋子, 陡然下腹一阵绞痛，她缓了缓, 轻声说：“平临。”
    语毕, 她继而补充：“来听讲座。”
    “你一个人？”
    “不是, 还有我师兄。”怕他听出自己不稳的声线，施渺快速说了句：“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我先挂了。”
    不等他开口, 她直接摁了挂断。
    回了房间，施渺迈入洗手间，果真经期提前了几天。
    由于身体不舒服，于是她早早关灯睡觉，但晚上疼醒了好几次，导致第二天她的精神状态有些差。
    梁驰帮她买了早饭，鸡蛋、豆沙包和一碗粥。
    “等会儿你吃完给我发个消息。”他注意到她的脸色，浓眉蹙了下, “施渺, 你怎么了？”
    “没。”施渺摇摇头, 不想耽误行程，接过他手里的食品袋, 道：“我先吃早饭。”
    关上门，她倒了杯热水，看着早餐，完全没有晓·说群8乙4巴16酒六三广播剧小说漫·画都有哦食欲。最后，施渺勉强喝了几口粥，临走时，她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口红，往唇上薄薄涂了一层。
    嗯，气色好多了。
    她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心想。
    下午两点，在平临医科大学有场医学学术讲堂。
    赶至学校的时候，已接近正午。
    “要不要试试食堂？”梁驰提议道。
    “好啊。”
    施渺欣然颔首，她胃口一般，吃什么于她而言都一样。
    她正想问怎么走，便见梁驰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几栋教学楼到了食堂，他似乎对学校十分熟悉。
    “师兄，你来过这所学校？”
    “嗯。”梁驰眼尾轻弯，像是回忆起了往事，他说：“有个朋友在这儿。”
    他朋友挺多的，分布五湖四海。施渺没作他想，哦了声。
    食堂的饭菜的种类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少，竟然有她最喜欢的糖醋鱼。
    施渺原本不饿，被香味一勾，不免嘴馋。
    梁驰递来一张饭卡，“想吃什么拿去刷。”
    “师兄，你连他们学校的饭卡也有！”施渺震惊了。
    两人找了个窗边的空位，周围全是学生。
    施渺正欲动筷，余光一撇，发现梁驰在拍照。从未见他如此，直觉告诉她，师兄说的那个朋友肯定不是普通的朋友。
    没多久，她的猜想便应验了。
    讲堂结束时，梁驰忽然对施渺说：“小施，我现在有点事，你先回酒店。”
    “嗯嗯。”
    施渺点头，看他起身，脚步略显着急。
    直至走到门口，他才慢下来，笑着跟一位陌生女人打招呼。
    二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边聊边跨出大门。
    施渺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近几日梁驰的行为有些怪异。
    她没急着离开，反倒逛了圈学校，拍了几张照。出了校门，天色已经稍显昏暗，云层积聚，压得很低，是即将下雨的预兆。
    平临地处南方，空气潮湿。
    施渺今天只穿了件毛衣，此时她感觉有点冷，加上身体不适，她在路边随便招了辆出租车。
    司机大叔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听不太懂普通话。
    施渺足足念了三遍酒店的名字，心想，如果再不懂，她干脆重新打一辆算了。
    司机大叔皱着眉，思考了会儿，突然眼神一亮，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随即让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启动，逐渐地，施渺听见雨点撞击玻璃窗的声音。
    天空飘起了雨，细细密密接连不断。
    施渺拿出手机看了眼，一一回复了消息，视线划过顶端，电量告急，仅剩百分之二十。
    她的手机耗电极快，为了保存一点电，她熄了屏，随后望向窗外。
    摇摇晃晃中，她困意来袭，想着浅浅眯一下，结果不小心睡熟了，被司机叫醒，他操着一口乡音，眉头微蹙，像在提醒她什么。
    但施渺一脸懵，隐隐约约听懂几个‘快’‘不’，她刚醒，脑袋不是很清晰，也不纠结，付了钱，道声谢便下了车。
    这时的雨小了些，施渺一手挡着头，正欲往前跑，抬眼一看，脚步忽地顿住。
    眼前的景色极为陌生，不远处是个公交站台，方圆几里人烟稀少。
    施渺绷直唇角，拧着秀眉，她掏出手机，指尖点进地图，自己怎么跑城东来了，酒店应在城北。
    这边靠着马路，不会有车中途停下。
    她走向公交站台，视线一扫，站台名映入眼帘。
    施渺愣了愣，终于知道为什么司机把她送到这鬼地方了。
    这地名同她住的酒店名谐音，不注意就容易听岔。公交早已停止发车，施渺切换软件，打算叫网约车。
    然而，过去十分钟，一辆接单的车都没有。
    施渺瞟了眼屏幕右上角，电量百分之十，必须找个地方充电了。
    她环顾四周，发觉周遭的建筑房屋比较破旧，多半是个老城区，下了雨的地面脏污不堪。昏暗的路灯闪了两下，她觉得后颈莫名生了一股冷意。
    施渺放大地图，瞧见前方有家便利店，大约得走十来分钟。
    她捏紧手机，步伐无意识加快。
    地面泥泞，她踩中好几个坑，溅了一裤脚的脏水，凉意从脚底蹿入四肢。
    施渺又低头瞄了下，没多远了，她松了口气。
    忽然，她闻到一股浓烈的劣质香烟味，极其呛人。
    施渺微顿，放慢脚步，抬眸，仔细一看，前方路灯下，晃着几个影子，空气却非常安静，显然不对劲。
    她暗道不妙，心脏猛地跳了跳。
    施渺瞬地转身摁进微信，来不及看清楚，她急忙发了个定位出去。
    嘭——
    手机猝然掉在地上，她的手被人狠狠拽了下。
    施渺张嘴就要喊，此时，一块布捂住她的口鼻，没一会儿，她全身变得乏力松软，丝毫使不上劲。
    麻醉剂很快起了效果，她开始昏昏欲睡。
    “二狗，干得不错啊，越来越熟练了。”
    两三个蒙着半张脸的人迈进巷子，叫二狗的那人嘻嘻笑着，声音尖细，“是大哥们教的好！”
    “还以为今天要空手而归，没想到来了只肥羊啊。”
    其中一个矮胖的男人上下扫视着施渺，露出的眼睛浑浊不堪，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这小妞城里人吧，长得靓，又干净。”
    他偏脸跟旁边的男人说：“大哥，咱赚大了！”

 不辞春 第60节

    施渺死死咬着唇，保持一丝清醒。她的两只手被他们用绳子绑着，根本动不了。后背靠着冷硬的墙面，垃圾排泄物的酸臭味冲入鼻翼，不适感扑面而来。
    她的手机被踹至了墙角，也不知道师兄看到了消息没有。
    施渺心跳砰砰砰地狂砸上胸壁，听他们的谈话，像是人贩子。
    惊恐害怕的情绪纷纷涌现，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她试图让自己冷静，想想办法，可这个地方太偏僻了，谁会注意到她？
    “二狗！你他妈是不是剂量加少了？这娘们醒着的。”
    一个瘦的跟猴似的男人踹了二狗一脚，骂骂咧咧道。
    “我马上加！马上加！”说着，男人直接摸出了一个针管。
    施渺瞳孔一缩，眼眶微热，想躲开，却毫无力气。她咬破了唇，喉间一股腥甜，痛感刺激着神经。
    在针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一直未出声的人蓦地开了口：“慢着。”
    二狗侧目，讶异：“大哥？”
    “时间不多了，咱们得走——”
    “出去守着。”领头的男人下令。
    矮胖的男人眼珠子一转，瞬间明白，嘿嘿笑了声，“大哥，你这，吃独食不好吧。”
    “我用完自然会有你们的份！”
    “行嘞。”男人招了招手，“你们两，杵着干嘛呢，走！”
    几人站在巷子口，瘦猴抽了根烟，回头瞄了眼，仍然不放心，“大哥怎么回事，咱们出来够久了，小心被警察逮住，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抓得多紧。”
    “把心搁进肚子里吧，大哥顶多五分钟。”矮胖男人摩拳擦掌，笑容猥琐极了，“老子等不及了都。”
    他将手伸到衣服下，闭上眼哆着嘴，表情难以直视。
    二狗嫌恶地抽搐着脸，离他远了些，目光不经意扫见一处地方。
    他瞪大眼，猝不及防骂了句脏话，矮胖人恶狠狠地叫：“你他妈囔鬼啊？！”
    “哥，有人来了！”
    “哪儿呢？”矮胖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嘴里叭叭：“敢骗老子——”
    话音戛然而止，扑通一声，他整个人呈抛物线被踹飞三米！
    他趴在地上，全身痛到麻木，紧接着，一双黑亮的皮鞋映入视野，沉冷的嗓音自头顶响起，“人呢？”
    背脊忽地一痛，毫不夸张地说，力道往死里踩的。
    “啊啊啊痛痛痛！那儿在那儿！”矮胖人哭着指了个方向。
    人走后，他慢慢移着头，瞟见同样倒在地面的两人，伤势不比他轻，于是他‘安心’的昏迷了过去。
    施渺忽觉脖颈一凉，衣服被胡乱撕开，那人的视线令她作呕。
    她深感绝望，眼眶干涩，仿佛流不出眼泪，她用力咬了下舌尖，一丝血自她唇角滑落。
    “你他妈的！”
    领头的男人见状，气得扇了她一巴掌，“想找死，没门！”
    他正欲扯个什么东西堵住她的嘴，突然，后颈一凉，伴着一阵刺疼，他偏头，脏话到了嘴边，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咽回了肚子。
    只见一把反光的刀贴在他的脖子上，来人脸色阴沉，微敛眼皮，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
    施渺闭上了眼，耳畔听不到分毫声音，她睫毛颤了颤，缓而掀起眸。
    冷夜里，她撞进了一双深黑的瞳。
    眼底瞬地发烫，施渺动了动唇，却出不了声。
    周以词单膝半跪，右手轻轻将她的头按向自己的肩。
    “是我。”
    第44章
    清冽的气息灌满周身, 带了股雨水的腥涩与凉意，但令人无故感到十分温暖。
    施渺阖上灼烫的眼皮，额头抵着周以词有些硌人的肩，一瞬间所有伪装的心理防备轰然坍塌, 心跳越来越快, 名为后怕的情绪浸入大脑。
    她承认, 自己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那种绝望几乎快淹没她，可在最后一秒, 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一切声音全都消失。
    周以词力道收紧, 拢着微微颤抖的身体, 感受到肩膀处的潮湿, 很热，渗进血液, 在他心尖烫了一下。
    他绷紧唇线, 面色冷得似冰，目光瞟见她泛红的手腕，眸色一暗，升起阴冷的戾气。
    这时，怀中的人退后了些许，仰脸看着他，眼尾湿红，根根分明的睫毛挂着雾气, 唇瓣因染了血, 显得分外艳丽。
    施渺心神稍微缓和了些, 继而碰了碰唇，嗓音低哑, 一字一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以词沉默与她对视，没有出声，随即把外套脱了，轻搭在她肩上。指尖不小心触到施渺微凉的肌肤，她下意识抖了下。
    他垂眼，长睫掩着情绪，手掌忽地覆上她的侧颈，指腹抹掉了她唇角的血迹，答非所问：“疼么？”
    施渺怔愣须臾，摇摇头，“不疼了。”
    她全身依旧没什么力气，软软靠在他怀里。
    周以词俯身将她抱起，手臂青筋尽显，他里面穿了件黑衬，施渺一胎头，便见他锋利的下颌，以及线条流畅的脖颈。
    她视线扫至躺在地上的人，而一旁是把带了血的刀，她心一跳，声线骤然紧张，“他——”死了吗。
    话未说完，周以词懒懒截断她的话音，淡声道：“没死，吓晕了。”
    “......”
    出了巷口，施渺看见一辆迈巴赫停在路边，车头凹陷，几道划痕赫然印在车身上，似乎撞到了哪里。
    周以词弯腰将她放进副座，系好安全带，正要关门时，施渺想起什么，说：“周以词，能不能帮我捡下手机，在巷子口的墙角。”
    他闻言动作顿了顿，嗯了声。
    手机早已关机，屏幕左上方碎裂了一小片。
    周以词没急着回到车上，摸出手机，拨了串电话号码。
    很快，对面接通。
    “定位发你了，三个人，任你处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
    “嗯，谢了。”
    挂了通话，周以词转身，抬脚迈向车。
    车内安静，清香渐渐弥漫。
    施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无意识抓着身上的外套，这股气息莫名令她心安。
    猝然，她余光瞥见周以词转着方向盘的手，冷白如玉的指骨间渗着一点血迹，已经凝固颜色变暗。
    周以词直视前方，蓦地偏头对上她的视线，启唇：“不是我的血。”
    施渺默然，点了点头，之后望向窗外，看着模糊陌生的夜景，轻声说了个地名，“送我回那儿就好。”
    周以词侧目看了她一眼，接着换了导航，车子变道，拐向右边。
    车停下时，车窗玻璃布满密密麻麻的雨点，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施渺开门前，注视着他冷峻的脸，突然道。
    她的麻醉劲消散了些，勉强能活动手脚。
    周以词看着她，眼神不明，唇抿了抿，不想承下她的道谢。似乎，在他们两人之间，只有无尽的道谢，明明和她的距离如此近，却感觉像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
    雨声淅淅沥沥，他的嗓音格外的沉：“我送你上去。”
    他下了车，绕过车头，拉开门，不由分说地抱起她。
    “门牌号。”
    一道声音从胸腔震出，施渺低声回道：“5103。”
    周以词颔首，按了电梯。
    施渺用房卡开了门，随后站在门口，没让他进。
    她抬眸，目光扫过他的眉眼，说：“我要睡了，你...”走吧。
    最后两个字还未脱口，她的肚子响了一下，尽管不大声，可周以词听得一清二楚，他伸手，扶着门框，语调不容拒绝，“你想吃什么？”
    施渺只在中午吃了顿饭，下午到晚上一点都没进食，再加上出了这挡子事，就算饿了，她也没半分胃口。
    因此她摇头，脸色恹恹地，“不想吃。”
    话落，眼前的人丝毫未动，低头沉沉地盯着她。
    施渺想了想，随意道：“玉米粥，蛋黄包。”
    “好，等我。”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施渺关上门，背靠着门后，发了一阵的呆。
    半晌，她将身上的外套脱掉，跨入浴室，立在洗手台前，掬了几捧水洒向面庞。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浑身狼狈，她自己的衣服被撕得破碎，大片裸露的皮肤露在空气中，凉意穿透骨髓。
    施渺故意装出的淡然一瞬瓦解，那段记忆挥之不去，她咬了咬唇，压住眼底的酸涩。然后走到淋浴头下，仰着脸，任冷水冲击着全身。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隐听见门外传来争执声。
    声线都很熟悉，其中一道是梁驰。
    施渺赤着脚迈出浴室，从行李箱里拿了件衣服穿上，而后开了门。
    注意到动静，两个男人齐齐转头。
    “小施，你去哪儿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梁驰非常担心道。

 不辞春 第61节

    他一回酒店，敲施渺的房门，无人应，打电话也不通，等了会儿，他正准备下楼，便撞上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对方的眼神实在不太友好，貌似对他有股怒气。
    梁驰不明所以，他礼貌性地朝周以词点头示意，同他擦肩而过时，他猝然开了口，轻嗤：“梁医生，是在找人？会不会晚了点。”
    “你什么意思？”
    梁驰皱皱眉，“你见到小施了？”
    说完，不远处的门恰巧开了。
    他细细打量施渺，发现她除了神色较为疲惫，其他没什么问题。
    “...没事。”施渺不愿多说，勉强勾了下唇。
    周以词挤进两人中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趁热吃。”
    语毕，他视线落在她光裸的脚，眉蹙了下，“怎么不穿鞋。”
    梁驰看着二人的互动，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他顿然领悟，联想周以词刚才的行为，一切仿佛有了合理的解释，于是他主动撤离，说自己回房睡觉了。
    “你想他留下？”倏地，周以词冷声道。
    施渺抬眸，一脸懵地注视着他，“？”
    “他已经走了。”他淡淡陈述事实。
    “......”
    施渺搞不明白他的脑回路，没说话，接了东西，倒了声谢。
    门即将关上时，她于缝隙中撞进了周以词漆黑的眼里，他唇瓣微动，似乎说了句话。
    施渺会读唇语，他说的是：“晚安。”
    ......
    再次自噩梦中醒来，施渺彻底没了睡意。
    她开了床头的小灯，昏黄的灯照亮了室内，她觉得有些闷，下床把窗户推了条缝，夹着雨的风拂上脸颊。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渲染了整座城市上空，灯火映照入施渺眸底。
    她拿起手机，拔了充电头，摁了开机键。
    不一会儿，屏幕一亮。
    看样子，手机应该还能用。
    一开机，消息铺天盖地地涌来，她一眼看见了周以词的头像，最右边的红色数字显示为46，她怔了片刻，点进对话框，渐渐往上滑，时间退回至晚上七点十分。
    她发出了一个定位。
    紧接着，对方弹了条语音通话。
    直到自动挂断。
    z：【？】
    z：【接电话。】
    z：【施渺？】
    ......
    当时，施渺本想发给梁驰，结果太心急发错了人。
    盯着长串的消息，她心中有什么地方开始塌陷。
    躺上床，她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很困，但睡不着，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那几个烂人的脸，令人恶心的触感宛若一直黏在皮肤表层。
    施渺越想越崩溃，掀了被子，直接光脚迈入浴室。
    热气升起，漫上玻璃。
    施渺关了水，伸手拿墙面挂着的浴巾，然而地上的泡沫没冲干净，她脚一滑，咚的一声毫无防备地摔了下去。
    刺痛感霎时袭来，施渺猛地吸了口气，泪水憋在眼眶里打转，真怀疑今天是自己的倒霉日。
    她咬住唇，撑着墙，慢慢起身。
    一只小腿疼得站不稳，她摸了摸，骨头略微错位。
    施渺忍着疼裹上浴巾，单腿挪到浴室门口。
    拉开门，心想干脆蹦过去。手机搁在床头，距离几米，应该没问题。
    施渺刚蹦了一步，右脚不小心触到地，她瞬地咬牙，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在原地缓了会儿，继续前进。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短促又急切。
    施渺心烦意乱，蹦得快了些，却在此时，有人敲门，伴着耳熟的声音。
    是周以词。
    施渺一慌，乱了节奏，随即脚崴了下。
    噗通——
    她连忙用手肘撑着地，没让自己摔得很惨。
    敲门声愈显急迫，周以词的嗓音模糊地传至耳里。
    “施渺？”
    “开门。”
    施渺毫无力气大叫，隔着两道门，他几乎听不见。
    她突然情绪低落，紧抿着唇，低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奔涌而出。
    不知哭了多久，她渐渐没听到外面的声响。
    所以，周以词走了吗。
    施渺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心脏抽了抽，不知道为什么，她好难受，好痛。
    她爬起来，手抓住床脚，小心翼翼地撑上床。
    施渺正欲从床尾挪至床头拿手机，陡然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人踹开。
    她身体一僵，转头望向来人。
    周以词碎发微湿，大概刚洗完澡。他面色极差，眼底带着担忧，以及几不可查的慌乱。
    然而，他骤然顿住，神情略为凝滞。
    施渺只穿了一条浴巾躺在床上，动作间浴巾稍稍凌乱，白皙的肌肤透着绯红。
    俄顷，他偏移视线，目光触及到她的脸，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淡唇轻启：“你哭什么？”
    第45章
    听见他的话, 施渺一愣，后知后觉脸上泛凉。
    她立即抹了下脸，满手的泪，源源不断, 好像无论怎么揩都揩不完。
    周以词一两步走来, 修长的手指箍着她擦拭泪水的细腕, 另只手缓缓覆上她湿润的脸，指腹轻碰殷红的眼尾。
    施渺被那片冷意刺得眨了眨眼, 下意识仰头。
    他对上她水雾似的眸子，彷如秋夜的一场雨, 透澈明净。
    周以词忽而收了手, 喉结滚了几下, 开口时嗓音略显低哑，语调含着他未曾察觉的温柔, “怎么了？”
    施渺闻言, 垂眸，心脏一酸，泪水不由自主地积聚，眼眶很热，视野也变得模糊。
    明明...明明她可以忍住的。
    但不知为何，情绪来得总是特别突然，她就是很委屈。
    气氛寂静，随着窗外的晚风涌入, 极轻的泣音渐渐泄露。
    忽然, 施渺感觉被揽进了温热的胸膛, 一股冷香萦绕在周身，她听见了清晰的心跳声, 两道交缠在一起，不知是谁的频率更快。
    暗黄的灯光下，映照着一高一矮的人影，没有丝毫缝隙。
    施渺的手抬起，却在半空停下，理智终究战胜私心，她撤回了手，缓了缓，继而退后。
    她不想在周以词面前哭，顶着他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线平稳一些，“我...我刚才不小心在浴室摔了一跤，走不动路了。”
    她话一落，周以词立马看向她纤细的小腿，脚踝那里红肿了起来，衬得格外吓人。
    他紧蹙眉头，立马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随即，他偏过脸，问她：“你的衣服呢？”
    施渺指了指衣柜旁，“行李箱里。”
    周以词顺着她的指的方向，瞥见了地面放了个白色的行李箱，他迈脚走去。
    施渺注视着他的动作，登时想到什么，急急叫了声，“等——”
    但晚了，他已经把行李箱掀开了。
    面上摊着几件内衣裤，内衣是偏性感的那种，黑色蕾丝，镂空设计，视觉冲突感比较强。相反，搁在内衣下的内裤显得...可爱许多，哆啦a梦的图案十分突出。
    “......”
    施渺见他仿佛顿了下，脸忍不住发热，没多久，余光中，他拿着衣服走了过来，立在床尾。
    “我在门外。”他丢下这句话，便出去了，顺便合上了门。
    施渺等了会儿，接着快速脱了浴巾，穿上衣服，轮到穿裤子时，她犯了难。
    两分钟后，门敲响，周以词的声音传至耳中，“好了么？”
    施渺额头微微冒汗，别无他法，放弃了。幸亏羽绒服够长，不至于非常尴尬。
    “嗯。”她道。

 不辞春 第62节

    周以词推门，目光一扫，明白了什么，又打了个电话。
    “一条短裤，宽松点的。”
    很快，门口响起敲门声。
    施渺接过周以词递来的购物袋，里面赫然装了条短裤，休闲款式，吊牌被人剪掉了。
    抵达医院，挂了骨科门诊。拍片、做手术、缴费、住院...通通的一切全是周以词安排。
    施渺做完手术一觉睡到了天亮，纯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转了转眼珠，病房内极其安静，也没看见其他的人。
    施渺口渴得厉害，撑着床起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奈何腿被吊着，不方便极了。
    她稍稍移了下身体，再次尝试。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
    施渺倏地停住，视线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她见到人，明亮的眸光暗了些许，须臾，那抹情绪消散，她弯唇，“师兄。”
    梁驰嗯了声，重新倒了杯热水给她，把买的早餐搁在一旁，微微拧眉，说：“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在浴室摔了跤。”施渺老实回道。
    语毕，她瞟了眼门外。
    梁驰见状抿唇，直言：“他走了。”
    施渺喝了口水，状似不在意地应了声：“哦。”
    “你饿不饿，我买了粥。”
    “不饿。”她摇摇头。
    梁驰没勉强她吃，去把窗户开了条缝通气，随之找出电视机的遥控器，黑色的屏幕一亮，画面跳转，是晨间新闻。
    风吹进病房，窗帘轻轻摇曳着。
    施渺在枕头边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指尖往上滑，微信界面顿然入目。
    周以词凌晨的时候发了条消息，说有事先离开了。
    同时，电视机里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传至病房中。
    “今早五点半，于平临市浣山区郊外废弃楼顶发现三名全身□□的男人，手脚皆被捆住，身上遍布伤痕，其中一位下/体血肉模糊，疑似遭受非人虐待。”
    施渺抬头，看向新闻内转播的照片。
    尽管给脸和重点部位打了码，但她依旧认出他们就是昨日绑她的人。
    主持人继续道：“经警方初步筛查，他们的外形特征高度符合近几日发生的少女失踪案件的嫌疑人......进一步调查......有待证实......”
    -
    施渺请了病假养伤，因为即将过年，南里早早买票回了老家，于是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整日在家歇着反而无聊，不是睡觉就是看书。
    她刚把厚重的书放下，手机响了声，是注意事项提示音。
    施渺一瞥，扫见锁屏的日期，忽地记起，两日后便是周以词的生日了。
    他看起来不缺任何东西，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天，终于想出送什么。
    她打算先在网上了解一下，搜索了一阵关键词，仍没头绪，准备找个时间去趟线下的宠物店。
    ...
    从宠物店出来时，阳光暖暖洒在身上，施渺不由心情变好，她低头看了眼小猫咪，它也正好仰头对上她的视线。
    这是只英短银渐层，长得很可爱，简直萌化她的心。
    “完了，不想把你送给他了。”施渺低声道。
    小猫没听懂她的话，转而埋头睡觉。
    施渺刚拿出手机，路边一辆suv突然摁了声喇叭。
    她抬眸望去，车窗降下，是一个长相英俊儒雅的男人，眉眼间隐约带着眼熟。
    “施小姐，有空聊聊吗？”
    未等施渺拒绝，他莞尔一笑，“是关于阿词。”
    周钰注视着施渺的脸，似乎陷入了某个深远的回忆，难怪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她很像一个故人。
    如若不是老爷子，他估计永远不会将她和阿玉联系到一块儿。
    更别说，知道她是梁玉的女儿。
    他坚信女孩会同意，因此懒懒地靠着椅背，耐心充足。
    “...好。”
    周钰带她去的是一家私人餐厅，人不多，环境优雅且静谧。
    施渺抿着唇，心中有股强烈的预感，可对方稍显沉默，毫无开口的意思，她不想与他周旋，直截了当：“您要聊什么？”
    “如果是让我和周以词分开，那没必要，我跟他没在一起。”
    周钰勾了勾唇，眼角的细纹堆叠，语调平缓，“不是。”
    前几日，周老爷子叫上一大家子吃了个饭。
    饭后，说起阿词，他言辞中不乏赞赏，显然对他寄予厚望。
    周以词从小学什么都很快，脑子聪明，有主见，天赋异禀，18岁自考进哈佛大学，提前修完所有课程，主修计算机及经济学双学位。
    回国创立miracle，不到几年时间，在周家或多或少推波助澜下，也算挤进了百强行业。
    周老爷子有三个儿子，在外界来看，个个人中龙凤。然而，他却更欣赏唯一的孙子，但周以词太叛逆了，完全不容易掌控。
    周钰原本是受老爷子旨意找施渺谈话，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睛，他突然不想说了。
    施渺一怔，疑惑：“那是？”
    “你爸爸对阿..你妈妈好吗？”他停顿片刻，问道。
    “？”
    施渺不理解他为什么转移话题，还这么奇怪，她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因此，她起身，说：“若您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周致眉梢轻挑，面色如常，不见半分恼怒，颔首道：“请便。”
    只是，她刚跨出一步时，他轻飘飘启唇：“阿词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
    施渺动作微滞，不过须臾，平静地抬步离开。
    周钰伸手将脖颈上的项链取了下来，指腹慢慢摩挲着戒指底面刻的字。
    其实他还未说完，这场婚约，阿词毫不知情。
    他盯着戒指那两个小小的字母，嘴角上扬，他很好奇，他们的结局是否有所不同。
    挣脱锁链，自然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
    施渺悉心养了小猫一天，已经彻底沦为猫奴。
    她没给它取命，暂时叫它咪咪。
    “咪咪，明天你就要去新家了，开心吗？”
    咪咪不吭声，十分傲娇地转身，用屁股对着她。
    施渺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头，随后拿起手机，摁进与周以词的聊天框，组织了一段话正欲按下发送，敲门声蓦地传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她瞥了眼时间，都快12点了。
    深夜恐怖新闻在脑海中闪现，施渺心跳快了些，她悄悄走到门边，看了看电子屏幕。
    门外站了个人，一身黑衣，她只看得见半张冷白的脸，下颌锋利，线条漂亮。
    他忽地退后了些，露出了全脸，竟是周以词，他掀起眼皮，直视着镜头。
    施渺不免讶异，继而开了门。
    “你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她目光停在他滴着血的手上。
    周以词嗓音很轻，“施医生，收留我一会儿行么？”
    ...
    施渺给他的手消完毒，再简单用纱布包扎了下。
    她想问他怎么弄的，张了张嘴，又闭上，起身，准备替他倒杯水。
    一只手陡然抓住了她，“你去哪儿？”
    施渺垂眸，见他才包扎好的手渐渐溢出血迹，“不去哪儿，给你倒水，你不渴吗？”
    话落，周以词慢慢松了手。
    她将温水搁在他面前，他轻声道了句谢。
    空气陷入沉默，时钟的走动声显得极其突兀。
    指针一指向零点，施渺抿了抿唇，倏忽开口：“周以词，生日快乐。”
    周以词闻言看着她，视线略显灼热，深黑的眸底闪过一丝微妙的弧光。
    静得似月光下的湖，表面毫无波澜，实际暗藏汹涌。
    施渺不知怎么的，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你想要什么？”
    只要她给得起。
    “什么都行么？”

 不辞春 第63节

    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像在碾压着她的心。
    施渺一顿，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听到他说：“你。”
    第46章
    我想要...
    你。
    施渺瞬地身体僵滞, 脑袋宕机，仿佛无法正常思考，绯红逐渐蹿上了脖颈，延伸至耳垂。
    一股淡淡的酒味涌入鼻翼, 掺杂着几分令人迷醉恍惚的香气, 混在湿冷的夜里, 竟让她有些分不清此时此景，大脑混乱, 思绪冗杂。
    施渺没有出声，像被吓住了。
    周以词眼神漆黑, 目光紧紧锁住她, 压迫感十足, 他复又启唇，沉声道：“可以吗？”
    他的语气过于认真, 吐词清晰, 缓而重地侵袭她的每一寸筋脉。
    施渺从未见他这样，隐隐藏着一种压抑的疯劲儿，莫名使人害怕。
    窗户没关，风呼呼地挤进室内，可仍旧消散不开闷热，反倒有燎燃之势。窗帘的吊坠拍打着窗，响声叮叮当当，清脆中略显错乱。
    施渺蜷了蜷手, 骤然起身, 语速很快, “我去关窗。”
    说完，她抬脚便走, 也许有点紧张，绕过周以词时，受了伤的那只脚不注意撞到了桌角，步伐不稳，她避无可避地朝一边倒去。
    余光里，她瞟见周以词淡然地靠在沙发上，没有要扶她的意思，任她直直扑下来，撞进他怀中。
    一声闷哼喷在耳侧，醉人的酒气更加浓烈。
    视野所及是一片冷白的皮肤，浅薄的皮下掩着淡青的脉络，喉结突出，不紧不慢地滑动了下，显得十分的...欲。
    施渺瞬间反应过来，急着从周以词身上起开。
    她微扬下颌，唇瓣却猝然一凉，她下意识抬眼，闯入他晦涩的眸底。
    施渺形容不出这种感受，他的视线极具穿透力，全身彷如被火烧了般的热。
    她刚准备离开，一道重量蓦地压来。
    周以词用手按住了她的后颈，两唇相贴，没有一丝缝隙。
    施渺一愣，猛地瞪大眼，推了推他，完全推不动。
    他开始伸舌，吸吮她的唇珠，反复卷着她的唇咬，凶狠极了，像要将她生吞裹腹。
    施渺挣扎，不想等他酒醒后悔，齿关一松，接着狠狠咬下去。
    周以词嘶了声，不由退了些距离。
    黑眸漾着她看不透的情绪，他眼尾晕了层红，睫毛略湿。
    施渺一时怔然，愣愣地忘了下一步做什么。
    两道心跳的频率，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周以词望着女孩澄净的双瞳，目光细细描绘她的五官，最后停留在她轻抿的红唇上，指腹碰了碰温软的耳垂。
    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觉，是真实的。
    施渺在他能触碰到的地方，他不会失去她。
    “你怎么了？”施渺轻声问。
    她觉得他今天很奇怪，丝毫不像平常的周以词，甚至有些脆弱感。
    “施渺。”
    周以词突然叫了她一声，注视着她，眸色微暗。
    施渺眼皮轻跳，似乎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他的手，随即捂住了他的嘴。
    她不知为何，不愿听了。反正没有结果，不如就保持在当下。即便撕开那层膜，也并无实质性的改变。
    “......”
    空气乍然沉默，两人心照不宣，无形的硝烟弥漫。
    半晌，周以词败下阵，神情无奈，将她的手往旁边拉离了一点，继而偏脸，一记啄吻落在了她手腕处。
    不必急于一时，他们来日方长。
    施渺仿佛被烫了一下，连忙抽回了手。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正跨坐在他腰上，姿势非常怪异。
    施渺脸红了一瞬，开始挪动身体。
    忽地，周以词极低地喘了声，蹙眉，对上她慌乱的眼神，嘴角勾了勾，开口：“轻点。”
    “......”
    施渺不是什么小孩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头皮发麻，也不管脚伤了，快速下地，退了几步。
    她余光扫见他的手，白纱布浸出了些血迹。
    施渺抿抿唇，重新拿出医药箱帮他包扎了一次。
    白炽灯将她的皮肤照得透明，神色专注，眸子里宛若映着绚烂银河。
    “为什么选择了学医？”周以词倏地启唇。
    施渺闻言，顿了会儿，低头收拾药品，随口道：“喜欢呗，不然因为什么？”
    “是么。”
    话音一落，他的手机响了几声。
    周以词瞥了眼，是顾之覃打来的电话。
    他果断摁了挂断，没一会儿，铃声又响起。
    “我想睡了，你有事先去忙吧。”在他挂第三次时，施渺看不过去了。
    ...
    “你他妈最好是有急事。”
    仅剩的醉意被风吹散了不少，周以词戴上蓝牙耳机，随之点燃了根烟，车窗倒映着他冷淡的脸。
    “干嘛？火气这么大。”顾之覃那方很吵，他换了个地方，笑着说：“怎么，坏你好事了？”语调十分欠扁。
    周以词默不作声，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顾之覃显然清楚他的坏脾气，赶在他挂电话前一秒说：“今天不是你生日么，出来玩啊，台球室等你。”
    “没空。”周以词懒懒回道。
    “......”
    “别酱紫嘛，现在早着呢，夜生活刚刚start，”顾之覃怪声怪调地劝，“姜礼他们也在，你——”
    “地址。”
    不知道哪句话让周以词改了主意。顾之覃没多想，立马发了个定位。
    目的地是一家高级娱乐会所，主要接待的是富家子弟。
    周以词停了车，把钥匙扔给服务生。
    顾之覃正好下楼，二人迎面碰上，他视线一扫，嘴角略微抽搐，“阿词，你出车祸了？”
    不怪他这么猜测，周以词的车前面凹进去了一块，且拉了很长的一道划痕。
    周以词淡定地嗯了声，“没注意撞到了别的车。”
    “？”
    “那你真是命大。”顾之覃服气了。
    台球室在三楼，屋内有不少人，见周以词进门，纷纷打了声招呼，“小周总。”
    周以词稍稍颔首，算是示意。
    姜礼和姜昕站在桌台旁，姿态亲密，一个月时间，他们的进度莫名其妙地突飞猛进。
    顾之覃纳闷了，姜昕不是喜欢周以词的吗。
    他感叹，女人啊，变心可真快。
    台球室乌烟瘴气，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其中几位纨绔子弟带了女伴，但周以词一出现，在场的女人无一不被他吸引。
    相貌上乘，气质冷冽，宽肩窄腰，十分带劲。
    因此，不免有人跃跃欲试。
    一个穿着性感的女人率先靠近周以词，红唇轻弯，准备好的话还未脱口，便见对方冷声道：“离我远些，不好意思，对香水过敏。”
    “......”
    闻言，周遭几人捂嘴轻笑，女人脸色忽白忽红，咬咬牙，哼了声转身走了。
    顾之覃暗自吐槽，还得是周以词，从不怜香惜玉，除了某人例外。
    玩了几场，他提议转战酒吧。
    姜昕去了洗手间，姜礼在门外等她，忽而听到有人叫了他名字。
    几分钟后，姜昕出门，便看见两个熟悉的男人倚在栏杆上，周以词身穿一件黑色冲锋衣，侧脸轮廓分明，依稀还能看见少年的意气风发。
    尽管不喜欢周以词了，但她不得不承认，客观来说，他长得很好看。
    她迈步，走至姜礼一侧，拍了拍他的肩。
    周以词已经离去，她盯着他的背影，问：“他跟你说啥啊？”
    姜礼垂眸，淡淡说：“你不会...”
    姜昕立马打断他的话，解释：“我随便问问！”

 不辞春 第64节

    “哦。”姜礼继续道，“他问我怎么追的你。”
    “......”
    姜昕莫名红了脸，“你说了？”
    姜礼脸皮较她倒厚了些，点点头，“嗯。”
    其实准确来说，他们是误打误撞睡了几次，姜昕觉得还不错，就答应了。
    -
    次日，施渺起床，发现了床尾的小猫，才惊觉，自己忘了把咪咪送出去。
    它似乎身体不太舒服，恹恹地，躺在她脚边。
    施渺以为是小猫累了，可中午它没吃多少，甚至吃了又吐了。
    渐渐察觉不对劲，她准备带它去宠物医院。小区附近就有一家，然而今天却闭门歇业了。
    施渺点进地图，搜查了一会儿，决定叫网约车，到最近的地儿。
    离市区不远，中途堵了半小时的车。
    车子一停，施渺便急忙下车。
    一经检查，医生说小猫应该是误食了不消化的东西，问题不大，吃些药即可。
    取完药，带着小猫，施渺慢慢走出大门。
    隔壁是家私人医院，路边停着一辆豪车，车窗贴了防窥膜，掩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清里面。
    施渺戳着手机，正欲约辆车，突然，一阵风掠过。
    光天化日之下她的手机被人一把抢走，那人个子不高，戴了顶鸭舌帽，盖了半张脸，大约是惯犯，作案手法极为熟练。
    施渺下意识拉他的衣服，跟着向前跑了几步。
    她的脚没好全，所以疼痛袭来的时候，她松了手，眼见即将摔倒，一旁的车门开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及时伸出攥住她。
    等施渺站稳，再次掀眸，只瞟见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先看了看小猫，确认没事，松了口气。
    此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响起，“姐姐？”
    施渺往声源望去，一张嫩生生的小脸映入眼帘，逐渐与一个名字相对应。
    周梓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高兴地奔向她，抱着施渺，余光注意到小猫，眼睛一亮，“姐姐，这是你的猫咪吗，好可爱！”
    “周梓星。”
    霍然，冰冷的男声传至耳中。
    施渺立即抬眸，果然是周以词，他脸色阴沉，两三步走来，把周梓星扯开，接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是你的吗？”
    一部白色手机，静静躺在他手心。
    第47章
    施渺轻轻嗯了声, 刚要去接，侧方便响起了一道稳重成熟的男声，语气含了点责备。
    “梓星，别乱跑。”
    听罢, 周梓星撇撇嘴巴, 揪着手指, 不情不愿地应道：“这不是有哥哥在吗。”
    “那你跟他过好了。”
    “真的？！”女孩踮了下脚，一脸期待, 大声问。
    周以词垂眸盯着她，倏忽启唇：“看样子你的喉咙不怎么严重。”
    音调甚至能攀升珠穆朗玛峰了。
    中午吃饭时, 她不小心生吞了块鱼肉, 结果, 被鱼刺卡住，脸涨得通红。
    她母亲非常紧张, 忙催促周致送她去医院。恰巧老爷子复查的日子到了, 顺便一道。
    然而，不知怎么的，周梓星蓦地哭了，囔着要周以词陪。她此刻触及他的视线，不免讪讪地笑了笑，有点心虚。
    周致的表情也不太好，沉得似潭水。她乖巧地闭上了嘴，从小到大, 周梓星最怕的就是周致, 他一旦冷脸, 比鬼还可怕。
    整个家里，只有周以词敢和他呛。
    施渺无意识望去, 私人医院门口，站了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长相儒雅，依稀窥见年轻时的帅气，而他身前的轮椅上坐了个老人。
    两人眉眼间略有相似之处，气场压迫，不像是普通人。
    她注意到老人的目光多次在自己身上停顿，带着一种打量的意味。
    “阿词，不介绍一下？”
    周老爷子开口，笑意很浅。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并不指望周以词回答。
    语毕，他对着施渺展开一抹笑，继而邀请她参加今晚的宴会，是早在半月前为周以词准备的生日宴。
    与其说是生日宴，不如说是一场商人间的联谊会。
    小道消息泄露，周老爷子会将手中价值上亿的股权转出，至于继承权落在谁手里，尚未得知。
    听到老爷子的话，周以词微微蹙眉，不理解他这样做的原因。
    连周致都忍不住偏眸，自己以前可没如此的待遇。
    “阿词的朋友不多，难得碰上。”周老爷子摁了下手臂旁的按钮，轮椅随即朝前滑行。司机见状出来，小心扶着他上车，接着把轮椅折叠放进后备箱。
    周致看着一动不动的周梓星，声音沉了些，“周梓星，杵着干嘛。”
    “来了来了！”
    周梓星转头大声喊，然后拉着施渺的手晃了晃，“姐姐，你今晚会来吗？”
    她的眼神十分希冀，卖得一手好萌，“姐姐~我想和你玩，哦对了，带你认识小多和小金，它们超乖的，感觉能和小猫做朋友。”
    “......”
    没等施渺说话，周以词满脸不耐烦地提着她的领子，转了个圈，淡声说：“你爸叫你，你要是被打了我可不管。”
    周梓星气呼呼地撤回自己的衣领，不满骂道：“哥，你个猪脑袋！”
    他看不出她在帮他吗！活该他一直单身！
    大概一年前，她无意间看到了哥哥手机里的一张照片，被单独放进了一个相册，图片上是位年轻的姐姐，皮肤很白，因年份久了，画质稍显模糊。
    那天，是周以词对她最凶的一次。
    冷声让她别翻他手机。
    周梓星自小身体虚弱，抵抗力不行，小感冒都能让她住院观察一段日子。
    因此大家待她如易碎的瓷器，没人会凶她，被周以词一吼，她眼珠子像珍珠似的不停地掉。
    但周以词依旧面无表情，显然不吃她这一套。
    眼下，照片里的姐姐出现了，不应该抓住机会嘛。
    周梓星暗自叹气，她哥太笨了，竟然比不过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
    她摆摆手，乖乖跟施渺道别，随后面向周以词，做了个鬼脸，“哼！”
    周以词：？
    小屁孩胆儿挺肥了啊。
    车影瞬而远去，风轻轻拂过脸颊，混着泥土的涩味。
    “你什么时候买的猫？”周以词低头，与猫咪圆圆的眼对视。
    施渺头脑被风吹得清醒了许多，她直言说：“几天前。”
    她张了张嘴，盯着他的脸，咽下了那句‘送你的’。
    万一他不喜欢呢，喜欢狗的人不一定喜欢猫吧。
    周以词微抬下颌，额前的碎发掩着眉眼，神情捉摸不透，注视着她，低声问：“今晚，你来么？”
    “你想我来吗。”
    空气猝然寂静，彼此看清了对方眸底的试探。
    周以词半敛眼皮，眼尾的褶皱薄利，线条漂亮，他莞尔勾唇，“你说呢？”
    问题虽反复抛转，但两人早已心知肚明那个正确答案。
    施渺一回到家，将自己重重埋进床里。
    她躺了会儿，接着把包内的表拿出来。木质盒子中装了一款男士手表，深黑色，表盘镶嵌着一圈碎钻。
    花了她半年的工资买的，感觉跟周以词的气质挺搭，希望他能喜欢吧。
    喂猫咪吃了点药，施渺揉了揉它的脑袋，想起南里的那只猫，喃喃说：“兴许你们可以结为姐妹。”
    小咪蛮乖的，安安静静的，不调皮也不捣乱。她生出了留下它的念头，好像，有只猫陪着自己还不错。
    阳台的窗户没关，施渺起身准备去关，头却忽地一阵眩晕，她站着缓了几分钟。
    这时，敲门声传入耳中。
    施渺先看了眼监视屏，随之开了门，门外男人套了件蓝色马甲，语气毕恭毕敬：“您好，请问是施渺施小姐吗？”
    “嗯。”
    “好的，请查收您的物件。”
    男人递来一个很大的盒子，重量不轻。
    施渺疑惑，“这是...?”
    “抱歉，购买人只写了您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男人公事公办，送完东西便转身离开了。

 不辞春 第65节

    阖上门，施渺把盒子搁在沙发，拉下表面的丝带，接着一层层掀开。
    一条黑色的礼服愕然映入眼帘，摸着是丝绒面料的质感。
    施渺顿了顿，摁亮手机拍了张照，然后选中图片发给周以词。
    对方秒回。
    z：【喜欢么？】
    下条消息紧随而至。
    z：【试试。】
    z：【看看尺寸合不合适。】
    施渺拿出那条裙子进了房间，镜子里，她目光略带惊艳。
    不得不说，周以词的审美很好。
    裙子偏长，收腰，下裙为轻鱼尾设计，将施渺的身材比例烘托得更完美，裙摆间点缀着贝壳状吊坠，泛着银白的光，充满灵动高级感。
    施渺虽然瘦，但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十分匀称，不显突兀。
    尺寸...合适。
    她表情略崩，隐隐记得她没告诉过周以词自己的三围。
    施渺默默发了个句号出去。
    z：【不合适？】
    施渺怕他再送，于是硬着头皮打字。
    mm：【合适。】
    两秒后，界面弹来：
    z：【[ok]】
    z：【八点见。】
    -
    当晚，周家老宅，灯火明亮。
    参加宴会的人身份皆是非富即贵，或多或少带着目的前来。
    顾之覃懒散地靠在车身上，仰头，吸了口烟，白雾升起，被风吹散。
    忽然，左后方一道喇叭声响起，他顺势偏脸。
    一辆黑白撞色的迈凯伦缓慢停下，车窗半开，男人明晰的侧脸露出，灯光笼在他脸上，高挺鼻梁拓下一片阴影，冷感十足。
    他刚想叫周以词，只见他转了脸，对着另一边说了什么，随即下车，绕过车头，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卧槽，你们两挺酷啊。”
    顾之覃走近，看着二人，他们穿的同色，难免不让人怀疑是情侣装。
    周以词一身黑色西装，领带交叉圈着脖颈，散漫中透着一股禁欲。而施渺裙子外套了件黑色大衣，化了淡妆，皮肤白到发光，眼瞳黑白分明，清冷又漂亮。
    施渺闻言淡淡一笑，说了声谢谢。
    今夜的主角显然是周以词，人人都想来找他喝一杯。
    施渺从洗手间出来，抽了张纸擦水，继而抬眼看向镜子，因为开着空调，室内温度较高，她脱掉了大衣。
    此时，她于镜中对上了一张精致明艳的脸。
    女人一袭红裙，张扬似火，扬唇朝她笑了笑。
    施渺礼貌点点头，回了她一个笑。而后转头，往外面走，与她擦肩而过。
    大厅不见周以词的身影，施渺坐在一旁，吃了两三口甜点，中途拒绝了几个要微信的，不料，人越来越多，她糟心透了，于是起身朝阳台走去。
    然，阳台似乎也不清净，一对男女贴着墙吻得十分激烈。
    施渺怔愣了一瞬，紧接着转头，上了楼，慢慢地迈入了顶层。
    周宅的顶层是露天游泳池，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比其他地方安静。
    施渺找了个位置，这个角度能瞟见楼下的场景。
    忽地，她闻到了一股水果味，散发着甜腻清香。她侧目，站在一边的是刚刚在洗手间遇见的女人，手指间夹着女士香烟，红唇吐出一丝烟雾，笑起来，“嗨，又见面了。”
    “你好。”施渺浅笑，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叫苏桐，你呢？”
    施渺闻言微顿，反应慢了拍，说：“施渺。”
    “哦。”苏桐望着楼下，突然开口：“你猜周爷爷为什么叫你来？”
    她说完，从包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施渺，“是你吧。”
    施渺低头一看，准确说，是她和周以词同框的照片，灯光昏暗，他们挨得极紧。
    “今晚，其实不是周以词的生日宴。”苏桐猝然启唇，凑近她，呼吸洒在施渺脸上，低声说了句话。
    “......”
    “懂了吧。”
    “我们都是困在笼中的鸟，区别就是，我没有选择，但他有。”
    周老爷子不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相反，是把选择扔给了周以词。
    苏桐垂眸瞥了眼楼下，语调轻快，“好戏快到了呢。”
    施渺皱眉，不太懂她的意思。
    此刻，门口有人叫她：“姐姐，你来啦？”
    是周梓星，她刚睡醒，逛了一圈没找见人，所以上了顶层。
    施渺点头应了声，正欲迈步，却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下。
    她微微瞪大眼，眸底是苏桐情绪复杂的眸子以及她翕合的唇。仿佛在喊周梓星赶紧叫人。
    扑通一声，施渺掉入了泳池里，寒冷刺骨的冰水席卷着她每寸肌肤。
    泳池经过了改造，并非一般的高度。
    施渺的大衣太重了，吸满了水，她清晰意识到自己在往下沉。
    头有些晕沉，视野逐渐模糊。
    第48章
    背后像有什么拽着她, 呼吸越来越浅薄。
    电光火石之间，施渺抿紧唇，急忙抓住身侧的爬梯。倏地，大衣口袋掉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是她准备送给周以词的手表, 正缓慢地坠落, 表盘的碎钻在水中漾着冷光。
    施渺憋了口气, 下意识伸手去捡。
    她没学过游泳，在寒冰似的池水中泡这么久已是极限。
    闭眼的那一刻, 似乎有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触感极为真实, 施渺登时睁眼, 面前是一张冷淡得毫无表情的俊脸。她心头一滞, 全身仿佛钻入了电流，从四肢蹿升至大脑。
    清透的水下, 没有一丝氧气。
    肺里不注意吸进了水, 施渺皱了皱眉，丝丝的抽痛感袭来，她抬手想捂嘴，却被指骨冰凉的手扣住。
    她瞪大眼，目光微微错愕。
    周以词骤然低头，对准她的唇，渡来了一口气。
    过了会儿，施渺拍了下他的肩, 示意可以了。
    周以词退后了些, 静静注视着她, 漆黑瞳孔沉且暗。他忽而用手按着她的下唇，力道有些重。
    尽管水很冰, 但他的指腹宛若燃着火。
    只一瞬，周以词倾身，又吻上了她的唇，并带着她朝上浮。
    眼见即将破开水面，施渺情急之下咬了他，咚的一声，她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姐姐！”
    岸边，周梓星焦急地喊她。
    苏桐卧在不远处的躺椅上，噙着抹淡笑，视线不明地望着他们。
    随即，她起身，将烟掐灭，弯唇跟施渺说了句：“下次再见哦~”
    “你推的她？”
    苏桐蓦地站定，轻笑，“周大少爷，乱污蔑人不太好吧。何况咱两还有婚约呢，能不能彼此信任一点？”
    “谁他妈跟你有婚约？”周以词漠然启唇，脸色更冷了。
    话落，不管苏桐的反应，转头，问周梓星：“你房间在哪儿？”
    施渺被小小的手拉着，到了一间装饰得粉粉嫩嫩的卧室。
    “姐姐，你快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的。”周梓星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毛巾，上面印着猫和老鼠的图案。
    施渺刚想说话，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周梓星赶紧跑去开门，接着，门啪的声关上。
    她小手里提着个袋子，施渺一看，是一身干净崭新的衣服，以及一次性内衣裤，也不知道周以词从哪儿找的。
    热气冲散了残存的冷意，施渺僵冷的身体渐渐回暖。
    洗完澡，她跨出浴室，发觉卧室空无一人。
    手机进水了，暂时开不了机。施渺用吹风机吹了下，她想起什么，又摸出那块表，果然，指针不动了。
    施渺有点沮丧，突然余光瞥见空荡荡的手腕，她蹙了蹙眉，原本她戴了条红色的细绳，但现在消失了。

 不辞春 第66节

    那条红细绳是张青莲专门去寺庙为施渺求的，她多年一直戴着，仿佛外婆仍在她身边。
    施渺开门，循着经过的路漫漫地搜寻。
    最终在游泳池一旁的大理石板砖上找到，她松了口气，继而原路返回。
    下楼时，施渺隐隐听见谈话声，音色熟悉，顺着风飘进了她耳内，她顿然抬眼望去。
    前方站了两个人，是周以词跟顾之覃。
    周以词换了身行装，只是额发还稍微泛着湿。他不知什么时候将头发染回了黑色，一对比，黑色果真更适合他。
    “你该等等的。”顾之覃仰头，抖落指间的烟灰。
    周以词没出声，垂眸摆弄着手机，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会后悔吗？”
    闻言，他掀眸看了一眼顾之覃，唇瓣轻启，是肯定的语气，“不会。”
    顾之覃无奈叹气，也对，周以词要是后悔，便不是他了。
    宴会上，周老爷子当众宣布把所持百分之八十的股份交给周以词，作为他的生日礼物。
    话里话外，他必须听从安排，跟苏家联姻，强强联合。毕竟眼红周家产业的人不在少数，像藏在暗处的野兽，收起獠牙，专注寻找一切能让他们趁虚而入的漏洞。
    如果势力扩大，那么漏洞便越小。
    在或多或少艳羡的目光中，周以词十分沉默，修长手指摇晃着酒杯，散漫又淡定。
    周老爷子的脸色缓而僵了瞬，连周致都忍不住皱眉。
    怪异的氛围里，周梓星悄然出现，慌乱地跑向周以词，快速说了句话。
    众人立即见他变了脸色，放下酒杯，随即迈脚准备离开。
    周老爷子冷喝一声，估计动了怒。
    “我拒绝。”周以词的声音传至大厅内，无比清晰。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瞬间，空气彷如停止了流动，异常寂静。周老爷子眼冒怒火，捂着心脏说不出话，大伙人全赶着安抚他。
    再后来，顾之覃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他想到这里，吐了口烟圈，正欲说话，瞥见前面纤细的身影，乍然出声：“施渺？”
    施渺直直撞上周以词的视线，缓而，他收了手机，朝她走去。
    “你——”
    话只说了一个字，她的手便被他握住。
    施渺盯着周以词的背影，她微微转了下手，没挣开。
    她只好跟着他，步入大厅，顶着一群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径直出了大门。
    “我们...”
    周以词瞬地转身，扬了扬眉，问：“你想继续待这儿？”
    施渺细微地摇头，“那走吧。”
    话落，一道女声响起，“阿词。”
    侧方空位处站了个女人，穿了件白色羽绒服，模样大概四五十岁，左脸上有一片疤痕，眉眼隐隐令施渺觉得熟悉。
    周以词和她长得很像，显然遗传了她优良的基因。
    女人瞥了眼施渺，欲言又止。
    施渺自觉后退半步，却忽地手腕一紧，周以词沉声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蓝语注意到他们交握的手，愣了会儿，接着点点头，说：“阿词，生日快乐啊，这是妈给你的礼物。”
    周以词伸手接过，“谢谢。”
    蓝语看着他，嗓子莫名干涩，“昨天，我不是那个意思。”
    昨天，两人算是吵了次架，闹得不太愉快。
    她如今恍惚察觉，周以词跟自己的关系，似乎愈渐的远。回顾前几十年，好像对他确实缺乏了关心。
    周以词一岁半时，蓝语便和周致离了婚，两人只是扯了证没办婚礼，因此离婚如分手一样轻松，除了家人，旁人一概不知。
    他判给了周致，蓝语毫无异议，她那个时候忙于工作，为了不被狗仔拍到，几乎半年才见周以词一次。
    时间流逝，周以词上了高中，竟转学去了梧江，她恰巧在此拍戏，那会儿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蓝语张了张嘴，“我跟chaly......”
    “哦，知道了。”闻言，周以词淡淡抬眸看了看她身后的车，“祝你幸福。”
    说完，他拉着施渺走了。
    蓝语丧气地回到车上，驾驶座的男人用英文问她聊得怎么样。
    见她恹恹的，安抚性地抱了下她，转移话题，问周以词旁边的女孩是不是他女朋友。
    蓝语望着车外模糊的身影，嘴角微扬，轻声说：“应该还没追上。”
    chaly十分惊讶，毕竟周以词长得就不像是会主动追人的样子。
    蓝语哑然失笑：“那可是他喜欢了好多年的姑娘。”
    ...
    山顶的风冷的钻心，施渺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周以词拿出车内的羽绒服，搭在她肩上。
    “你不冷吗？”
    “不冷。”
    他朝前走了几步路，偏头，叫她的名字。
    施渺抿抿唇，迈开脚。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她的声音混在风里，有种电流感。
    “你看。”
    周以词抬了抬下颌，示意她直视前方。
    施渺沿着他的视线眺望，整个京都尽收眼底，霓虹灯遍布高楼大厦，充斥着挥金如土的气息。
    “是让你看上面。”
    忽地，周以词轻笑了声。
    施渺撇了他一眼，随即仰望上方。
    漆黑的天空缀着许多一闪一闪的星星，月亮半掩进云层，略微模糊。
    此处的视野极好，宛若徜徉在偌大的银河系里。
    施渺躺下，突然想起在网上看见有人说，去世的亲人将变成天上的小星星。那妈妈和外婆会不会在其中呢。
    “这是什么？”
    周以词捡到一个东西，借着月光看清，是一块手表。
    施渺登时一顿，手迅速摸了摸口袋，空的，多半是滑出来的。
    “我本来想送你的。”她对上周以词略沉的双眼，慢慢继续道：“...但是已经坏了。”
    “挺好看的。”
    周以词立即把它戴上，轻勾唇角，“我很喜欢。”
    施渺心跳慢了拍，说：“你...喜欢就好。”
    离零点仅剩三十分钟，次日即是新年。山顶格外安静，而城市喧嚣吵闹，大楼挂着倒计时的电子屏，从施渺角度看，能窥见满屏的字幕。
    月亮骤然隐于云层，环境昏暗了些许，树枝摇曳着，影子堆叠。
    施渺不免觉得有些渗人，紧盯着那方，生怕冒出个鬼影。
    霍然，耳畔灌入了丝冷气。
    “抬头。”
    周以词的嗓音传来，施渺眼皮一抖，缓了片刻，才仰头。
    黑压压的天，猛地闪过一条丝线般的光，拖着长尾，转瞬即逝，是流星。
    施渺下意识闭眼，许愿。半分钟后，她睁开眼。
    “许了什么愿望？”
    周以词忽然离她很近，呼吸洒在她耳垂，掀起一片烧红。他手撑在她的一侧，低眸注视着施渺，可惜光实在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呢？”她反问。
    “你知道的。”
    空气寂然，闷燥的因子弥漫。
    “......”施渺静默几秒，偏脸，倏忽启唇：“苏桐挺好的。”
    “哪里好？”周以词冷声道。
    “......”
    “你喜欢她？”
    闻言，施渺震惊了，她怎么可能喜欢苏桐，讪讪道：“不喜欢。”
    “哦。”周以词淡淡颔首，语调轻得勾人，“那你喜欢我吗？”
    第49章

 不辞春 第67节

    山风拂在脸上, 是冷峭的，裹挟着细微的水汽。
    可施渺却清楚地感知血液的沸腾，烧得她脑袋发昏，像一台经年未修的陈年机器, 久久不能运转。
    男人的目光实在过于炙热, 直白地盯住她, 仿佛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期盼已久的那个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热意逐渐冷却。
    树影晃荡, 枝叶挲挲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施渺抿唇，而后碰了碰唇, 喉间紧涩, “我......”
    “别说了。”
    男人及时打断了她的话, 转了头，嗓音有些冷淡。
    云层偏移, 月亮复又冒出。
    泠泠月光下, 周以词眸底的黯淡一瞬即逝。
    天空升起了一大片的气球，尖叫声乍响，大屏上的倒计时跳过了1，显示着新年快乐的字样。
    施渺望着远方，一种空白的情绪将她包围，
    万家灯火，但无一盏为她点亮。唯一的光就在身边，却不敢触碰。
    她早该明白的, 自己和周以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时的喜欢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施渺怕的是, 他以后会后悔。她太胆小了，胆小得不愿承受那样的结果。
    生活不是童话, 正如她不是灰姑娘。
    新年初始，她对着流星许了个愿望。
    希望周以词万事顺遂平安快乐。
    最后，希望他幸福。
    -
    大年初七，施渺便开始上班了。
    午间休息时，科室里的同事纷纷表达自己群好搜索524九零8一九2每日更新更多完结文的想念，说感觉一年半载没见到她了。
    胡护士长嚼了口苹果，说：“可不是嘛，上次跟小施见面还是去年。”
    施渺笑笑，环顾了下四周，疑惑：“梁医生呢？”
    小吴医生看了看，“估计查房去了。”
    说起梁驰，他神秘兮兮地八卦道：“你们最近有没有发现梁医生很奇怪？”
    “哪儿奇怪？”
    管床护士从碗里抬头，附和小吴，“我也发现了，梁医生之前工作到老晚才离开医院，近些日子只要没事到点下班。有次我瞧见他跟一个女的一块儿上车，挺漂亮的。是不是他女朋友啊？”
    小吴状似深沉的点头，“除此之外，他竟然问我，女生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胡护士长瞪大眼，瞄了眼施渺，“我之前一直以为梁医生跟咱小施是一对...”
    施渺闻言无奈弯唇，再次认真解释了遍，“我和梁医生真就是普通的师兄妹关系。”
    “太好了！”
    胡护士长拍了下手，显而易见的兴奋，“小施，我给你介绍几个优质男青年吧，人品质量已经为你把关过，都不错。”
    小吴抽搐嘴角，“胡姐，你该改行做媒婆。”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胡护士长撇了他一眼，继而转向施渺，掏出手机，“小施，看看照片。现在年轻人喜欢的什么奶狗、狼狗...都有，任你挑选！”
    施渺完全招架不住，仰头看了看时钟，说：“胡姐，我得去忙了。下次再聊哈。”
    “卧槽！”
    这时，角落里的男人忽然骂了句脏话。
    众人瞬地朝他看过去，他像是察觉到异样，抬头，撞上大家不解的眼神，他咳嗽了声，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啊各位。”
    小吴凑近，“李医生，咋的了？”
    李医生把手机屏幕翻了个面给他看，“喏，刷了条微博，机器人伤人事件。”
    微博热搜榜第一右侧标了引人注目的火花，代表爆了。
    小吴顺口念了出来，“miracle新发布的智能家居机器人，疑似出现伤人现象...”
    底下便是一些媒体报道的文字以及相关视频。
    “你说的miracle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公司吧？”有人不可置信。
    小吴颔首，“没错。”
    其他人不了解ai自然没听说过，胡护士长非常好奇，于是加入话题，“机器人怎么伤人的？”
    施渺听见熟悉的字眼，动作蓦地顿了顿。
    她趁一群人闲聊，默不作声地走出门。
    施渺查完房，接着在楼道接了个电话，是蒋雨打来的，告诉她婚期定在了三月初，请贴上时间地点已注明，让曲尘提前一天叫车去接她。
    结束通话，界面自动弹到主屏幕。
    她默了会儿，指尖摁进微博，机器人伤人相关的热度在持续增长，miracle股票大跌，评论区褒贬不一。
    施渺皱皱眉，找出被伤购买者的采访。
    客户讲述她买的是一台日常服务类机器人，主要打扫卫生分类垃圾，再者做菜洗碗啥的。
    可一天，她躺在沙发上午睡，睁眼的时候，看到机器人拿着刀指向她。
    “如若不是当时我醒了，估计现在都没命接受采访了。”她很生气，“第一次买就买了个晦气玩意儿，这样的公司趁早倒闭吧！”
    舆论发酵逐渐扩大，铺天盖地的咒骂席卷而来。
    施渺退出去，关了手机，静静吹了会儿风。
    自从那天后，她有意无意避着与周以词相关的消息，试图以如此蹩脚的方式减少联系。
    然而，她倏地发现，似乎不行。不可能避免，也不可能忽视。
    -
    miracle顶楼。
    门被敲响，顾之覃跨入办公室。
    他一改往常懒倦的样子，正经了不少，看着立在落地窗前的修长人影，唇线压直，说：“已经有好几个股东说要撤资了，并且受到影响，很多客户想退货，连带着销售量下降了百分之四十。”
    “不知道怎么回事，热搜撤不下去。”顾之覃点了根烟，得出结论：“看来有人打算搞咱们。”
    周以词转身，两人交换了个眼神，显然心知肚明。
    “撤资的让他们撤，该退货的退。”
    话落，周以词停顿片刻，嗓音掺着冷，“热搜不必管，你和姜礼负责稳住剩下的股东，其余交给我。”
    “行。”顾之覃点点头。
    门开了又阖上，办公室恢复安静。
    周以词揉揉太阳穴，拿出手机，指骨分明的手指滑动屏幕。
    然后，他切换至微信，盯着置顶的头像看了许久，忍住想发消息的冲动。忽而，铃声一响，他垂眸瞥了几秒，接通电话。
    -
    事情发酵的越来越大，施渺时不时看一眼微博。
    大多数人开始围绕着热搜谈论，通过一言半语便认定miracle的错。
    正因周以词处于风口浪尖上，更是被扒出了是顶级豪门周家私生子的身份，以及将和苏家千金联姻。网友笑谑，大少爷创业失败，直接回家继承家产，顺便抱得美人归。
    几天过去，公司不曾回应，官网的评论区已沦陷，人身攻击的话语层出不穷。
    施渺洗完澡，躺上床，小猫不知何时趴在床尾。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它的脑袋，指腹滑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一一投诉骂人的评论。随后，她退出界面，点进微信。
    周以词从未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施渺凝视着聊天框，打出一段话，又挨个删了。持续了几遍，她叹了口气，准备放弃时，手指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发送键。
    她眼睁睁看着消息左边的小圆圈瞬地消失，发送成功。
    mm：【你在哪儿？】
    施渺手忙脚乱，正欲撤回。
    对方秒发来了条消息，是张图片。
    她放大，应该在车上拍的，视线有点黑，车窗外的风景十分眼熟...特别像她家小区的门口。
    施渺一愣，缓而走至窗边，拉开窗帘。楼底一辆通身漆黑的车隐于暗夜中，路灯下，它的影子似凶猛的野兽，充满无尽的压迫。
    她心猛然跳了下，握着的手机登时震动。
    z：【可以见一面吗。】
    z：【我上去或者你下来。】
    施渺抿抿唇，想当做没看见。
    紧随着，页面继续弹出消息。
    z：【我知道你没睡。】
    z：【三分钟。】
    三分钟后，他便上楼。
    施渺听着客厅南里看剧的声音，不由斟酌了几秒，随即套了件外套，拿上手机推开门。
    南里投来目光，“渺渺姐，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我要出去一趟。”
    “哦哦。”南里挥挥手，说：“能帮我带瓶可乐吗？”
    施渺颔首，“好。”

 不辞春 第68节

    “谢谢！”
    在她走至路边时，一辆保时捷忽地开了双闪。
    施渺顺着望去，与一双黑得似墨的眼眸对视，车窗半降，光线似明似暗，他的轮廓稍稍模糊。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
    周以词注视着她的脸，而后调了下空调温度。热气缓缓散开，冲掉了她身上的冷意。
    施渺感受到他的视线，偏了脸，看清他的瞬间，滞了片刻。
    男人碎发掩在眉前，略长，睫毛微垂，窗外的光投入，他眼下的淡青极为明显，脸消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清晰，锋利如刃，气质越发冷淡。
    “你...”
    话未说完，男人骤然俯身。
    施渺呼吸屏住，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周以词在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停下，看着她，眸光渐深，薄唇轻启：“可以抱一下吗。”
    语毕，他不由分说地抱住她，似乎刚才那句只是通知。
    施渺身体瞬地僵硬，他的气息贴在她的侧颈，凉意蹿入后脊，她无意识缩了下。
    周以词突然手臂收紧，脑袋埋进她的脖子，施渺被他的头发弄得很痒，抬手推了推他，刚想说话，便听见他极低地在她耳畔说了句：“抱一会儿就好。”语调透着疲倦，及几不可查的脆弱。
    施渺立即噤了声，沉默。
    不知持续了多久，肩膀泛酸，她动了动，叫了声周以词的名字，“好了——”
    话音戛然而止，她清楚感知到一片温凉触上脖颈。
    渐渐地，移至施渺的唇角。
    他问：“可以亲你么。”
    通知一般，一记轻吻落下来，被她偏脸堪堪躲过。
    “不行。”
    “为什么？”
    周以词直视着施渺，忽而捻起了粘在她脸颊上的一根发丝，声线低沉，“真的不喜欢我吗？”
    “可我听见你的心跳很快。”
    咚的一声，心脏仿佛被什么敲击了一下。
    施渺莫名慌乱，不敢看他的眼睛，掩饰道：“你听错了。”
    紧接着她用力推开他，去拉车门，“我还有事先走了。”
    周以词没拦她，靠在椅背上，眉梢微扬，心情颇好的样子。
    -
    施渺回到家才想起忘了帮南里带可乐。
    “没事啦。”
    南里笑着说：“反正我现在不喝了。”
    她说完发现施渺的不对劲，“渺渺姐，你咋啦，怎么脸有点红？”
    “外面风太大。”
    施渺勉强扯了扯嘴角，随便解释道。
    南里没作他想，跟她道了晚安便进房间了。
    施渺一晚上睡得不怎么安稳，做了几个梦，扰得她思绪纷乱。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她听到隔壁的同事闲聊，说什么程序、机器人的事。
    “不合胃口吗？”梁驰抬眼，问她。
    施渺摇头，吃了几口饭，放下筷子，“师兄，你慢慢吃，我想起有件事没做。”
    梁驰嗯了声，“去吧。”
    楼道间空无一人，施渺拿出手机。
    果不其然，舆论陡然反转。miracle官网公开了一条视频，周以词露脸，首先对占用公共平台感到抱歉，随即展示了两台一模一样的机器人在不同的操作上会产生的问题。解释了为何会出现‘伤人’事件，诱因可能是主人不合理使用，甚至是带去不规范的店内乱修改程序。，导致程序错乱出现异样行为。
    视频很长，施渺借着午休时间看完了。
    想起昨晚周以词的状态，她动了动指尖，悄悄转发并评论。
    ...
    蒋雨婚期临近，施渺提早请了几天假。
    地点在一处户外山庄，空中飘着气球，草坪上满是玫瑰，布置得格外浪漫。
    曲尘和蒋雨先在门口迎接宾客，等人来得差不多时，蒋雨瞥了眼时间：“应该没人要来了。”
    “还有一个人。”
    蒋雨狐疑：“谁？不会是你初恋吧。”
    曲尘失笑：“你想什么呢，我初恋可是你。是一位工作上的朋友。”
    “哦，那你等。我先和渺渺她们拍会儿照。”
    “好。”
    ...
    施渺换好伴娘礼服，是一条抹胸长裙，淡蓝色，有种冰透感。
    结果没注意迎面撞上了服务生，红酒洒了一点出来，有一滴沾在她的腰间。
    服务生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她摆摆手，说了句没关系。找到洗手间准备用清水擦拭一下。她低下头，倏地，头皮一痛。
    施渺蹙了蹙眉，把手伸至背后，摸索着拉链。
    此刻，一道冷冽清润的男声传至她的耳里。
    “需要帮忙吗？”
    第50章
    施渺瞬间抬眸, 从镜子里对上一双沉冷的黑眸，在顶光灯照射下，他的脸显得有些苍白。
    男人一袭深黑西装，没系领结, 衬衣领口解了几颗扣子, 松散地敞开, 露出流畅的脖颈。他眼皮微撩，沉沉盯住她。
    施渺还未反应过来, 便见他慢慢走近，阴影投下, 冰凉的手触上她的背, 她眼睫颤了颤。
    须臾, 头顶响起一声：“好了。”
    幽冷的气息拂向面颊，施渺抿抿唇, 朝前迈了步, 转身，看着他，道了声谢，随即才想起，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以词扫了眼她身上的裙子，眉梢略扬，嗓音含了丝清浅的笑意，“很漂亮。”
    “......”
    施渺猝然红了脸, 她没问他好不好看！
    此刻, 门边猝不及防传来了道声音, “渺渺！”
    蒋雨两三步上前，拉住施渺的手, 忽而注意到一旁气质非凡的男人，隐隐觉得眼熟，迟疑道：“请问你是？”
    没等他开口，曲尘及时出现，看见周以词，缓缓松了口气，“周总，不好意思，没说清楚，休息室在另个方向。”
    蒋雨立马投去一个‘这谁啊’的眼神，曲尘眨眨眼，示意过会儿跟她解释。
    闻言，周以词淡淡颔首。
    正巧他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铃声短促，略显紧急。
    周以词按了挂断，看了看施渺，然后侧目对曲尘说：“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人一走，蒋雨一脸‘赶紧交代’的神情。
    曲尘摊手，长话短说：“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工作上认识的朋友。”
    “我瞅着他一身非富即贵，你工作能碰见这样的？”蒋雨表示怀疑。
    “......”
    曲尘叹气：“公司有合作，见过几次面。”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周以词同意了他的邀请，事情原委是他群发了婚礼请帖，接着，他发现自己搞错了，不小心把蒋雨传给他的定妆合照发了出去。
    于是，他又重新操作了一遍。没成想，竟收到了周以词的回复以及祝福。
    “他看样子挺年轻的，结婚了么？”蒋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曲尘睇她一眼，“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开玩笑的啦！”
    蒋雨锤他一拳，而后挽着施渺的手臂，“渺渺，走，去拍照，佳佳在化妆间等咱们。”
    施渺偏移视线，轻弯了下唇，点点头，嗯了声。
    蒋雨化完妆，穿上婚纱，明艳的脸洋溢着幸福的笑。
    顾佳佳感慨：“当初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看到小雨穿婚纱甚至有些不习惯。”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蒋雨情绪被感染，扯了张纸巾递给她，揽她的肩膀，“人生数十载，认识你们很开心，以后依旧是好朋友！”
    忽地，有人敲门。
    施渺悄然起身，开了门，门外是曲尘。
    “是找小雨吗？她...”
    话说了一半，曲尘打断她，“施渺，我找你。”

 不辞春 第69节

    他蹙着眉，探头望了眼里面，再对她招了招手。
    施渺顿了几秒，跨出门，便听见曲尘说：“我准备给小雨一个惊喜，但我走不开，你能帮我去拿一下吗？”
    她没半点犹豫，颔首道：“在哪儿？”
    “三楼过道最右边的房间，搁在架子上，应该一眼就看的到。”
    曲尘再次叮嘱：“别走错房间了。”
    “嗯。”
    话落，他转身离开。施渺轻轻阖上化妆间的门，继而抬脚往三楼的方向走。
    山庄装修十分古朴，木质地板发出嘎吱的声响。
    三楼一共有两间房，左右各一间。
    施渺打开右边的房间，目光接着一滞，屋内极其黑暗，外面的光挤入，照亮了一半的视野，只见中央的大床上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
    她愣了片刻，接着，伸手摸墙壁的开关。
    灯光乍亮，面前的人映入她的眸底。
    周以词半躺在床上，眉间紧锁，眼睫闭着，脸色过分苍白，唇线绷得很直。
    施渺下意识迈步，离他近了，才察觉出一丝的不对劲。
    她缓缓用手背碰了碰周以词的额头，眨眼间，她的手被人箍住，指腹的热气彷如渗入她的血管。
    周以词睁眼，看到是她，眸底的戾气消失，气场柔和了一些，力道放轻。
    施渺像是被他的视线烫了一下，抽出手，故作平静地陈述：“你发烧了。”
    “嗯。”
    周以词淡淡点头，随即下颌微扬，声音有点哑，“你出去吧，我歇会儿。”
    他怕传染了她，不久前，他突然觉得头晕，就随便找了个地儿休息。
    施渺沉默几秒，一言不发地走了。
    目送她毫不犹豫的背影，周以词垂下眸，睫毛掩盖了眼里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忽感到一股凉意。
    周以词掀眸，望进了一双明亮如水的眼瞳，似澄澈的冰湖，漾着细碎的光芒。
    他嗓子有些干涩，“你怎么回来了？”
    施渺抿了抿唇，把敷在他额头的湿毛巾翻了个面，状似不经意地说：“我记起包里装了退烧药。”
    她倒了两粒胶囊在手中，递给他。
    周以词盯着她看，静默半晌，骤然朝前倾身，薄唇贴上她的手，舌尖卷走那两粒药。
    手掌像是被电了下，施渺瞬地蜷起手，瞪了他两眼。
    “抱歉，手使不上力。”他虚弱道。
    “......”
    施渺无言，瞟了眼手机屏幕。
    “你继续休息会儿，好点了就走吧。”
    说完，她没再看他，便下楼了。
    蒋雨婚礼，属实热闹。
    场上的气氛渲染到极致，施渺的情绪也被带动了起来。
    宣誓仪式结束，新娘开始背过身扔捧花。
    施渺站在角落，眼见白色捧花以抛物线的轨迹砸向她...的后方。
    大家的视线皆聚集在那人身上，她自然不例外。
    接到捧花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男人，板寸头，略微腼腆。
    下一秒，尖叫哄闹声纷纷升至上空。
    施渺恍惚看见，眼前出现了一束熟悉的捧花。
    一道男声自头顶传来，“施渺，送给你。”
    她一时反应迟钝，顿在原地。
    顾佳佳撞撞她的肩，挤眉弄眼，“渺渺，收啊。”
    施渺迟迟没有动作，男人挠挠头，笑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我拿着没啥用，不如给你。”
    台下有人吹了声口哨，“方洋，你行啊。”
    毕竟是蒋雨婚礼，施渺不想弄得很尴尬，勉力扯了扯嘴角，接过，“谢谢。”
    她忽地感觉到什么，往右侧瞄了眼，直直撞上周以词的目光，他静静地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施渺心脏霍然悬空了一瞬，她握着花的手无意识抓紧。
    她和顾佳佳一同坐下，鼻翼间蓦地涌入一股清冽的味道。余光中，一只冷白的手轻搭在卓沿上，手背青筋尽显，延伸至手腕，被黑色腕表压着。
    手表格外眼熟，正是施渺送给周以词的那只，表盘的碎钻在光下反着光。
    “卧槽，这谁？好帅啊！”
    顾佳佳眼睛发亮，悄悄在她耳畔低语。
    施渺默然，没说话。
    一桌人坐齐，递捧花的男人正巧在她对面，他叫方洋，跟她一样，是名医生，他旁边吹口哨那位，是他好兄弟。
    “渺渺，你忘了么？”
    顾佳佳凑近她说：“方洋是咱校友，大学追了你整整两年。”
    施渺双目微怔，试图在记忆中搜寻，然而一片空白。
    “果真你除了学习，其他事一点不在乎。”顾佳佳瞬间明白她忘了，叹道：“他因为出国，所以跟咱们断联了，这不，一回国，就打听你的消息。”
    她说得不算很小声，施渺听清的同时，周以词也听见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在二人间流淌，顾佳佳似乎感觉到了，她刚打算说什么，对面的方洋举起了杯。
    “施渺，我敬你一杯。”
    “哟！”另一个男人调侃：“咋不敬大家啊，区别对待太明显了吧。”
    众人大笑，意味深长地扫了两人一圈。
    施渺抿唇，见方洋的手仍停在半空，蒋雨夫妻即将敬到他们这桌，她手动了动，想拿酒杯，却被一只手按住。
    “别喝酒。”
    周以词的嗓音浸着寒气，他手的温度很烫，大概烧还没彻底退下去。
    空气宛若静止了般，齐刷刷的视线对准了施渺和周以词。
    方洋微乎其微地蹙了下眉，继而浅笑着问施渺：“你们...认识？”
    施渺察觉手上的力道加重，她停顿几秒，淡淡嗯了声。
    可方洋不依不饶，笑容渐渐凝滞，“是男...”
    话未说完，施渺抿唇一笑：“高中同学。”
    语毕，身旁的男人陡然嗤笑了声，轻飘飘投了个眼神过来，唇角轻勾，语气嘲弄，“对，只是高中同学。”
    事实确实如此，于她而言，他仅是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
    周以词抢了她的酒杯，“她不会喝酒，我喝行么。”
    方洋松了口气，点头，“当然。”
    “渺渺，原来他是你高中同学！”顾佳佳兴奋摇晃她的手，小声说：“极品啊简直，他有女朋友没？”
    施渺看着周以词灌了大杯酒，反应慢了半拍，嘴唇轻启：“不知道。”
    蒋雨曲尘敬完他们，接着跑向下一桌。
    方洋有些喝醉，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他骤然起身。
    施渺隐隐预感到什么，开始想离场的借口，此刻，酒杯摔碎的声音传来。
    再抬眸的时候，周以词的背影已经模糊。
    方洋被清脆的声响弄得清醒了片刻，他对上施渺冷淡的脸，施施然坐下，与他人碰杯。
    婚礼结束，蒋雨陪着施渺她们聊了会儿天。
    几杯酒下肚，她醉得不省人事，被曲尘硬拉走了。顾佳佳自己开了车，因此她叫了个代驾。
    施渺没喝多少，喊了辆网约车。
    她套了件大衣，但晚风一吹，还是极冷。
    一出电梯，她便低头找钥匙。
    忽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清浅的酒香扑来。
    施渺动作瞬时滞了滞，掀眸，借着楼道的光，看清了对方的脸，她唇微张，“周——”
    话音戛然而止，她就被人压在墙面。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他的嗓音低而沉，带着一丝危险阴郁的压迫感。
    “你再说一遍，我们是什么关系？”
    话落，他手轻掐施渺的下颌，往上抬，紧接着，俯身重重侵占她的唇。
    施渺丝毫推不开他，气息被强硬地掠夺，她唔唔地哼叫，几乎喘不过气。
    周以词适时松唇，眸光晦暗不明，声音宛若裹着沙粒，稍显低哑：“嗯？”
    他撞上施渺水光潋滟的眼眸，指腹按着她的唇瓣，一字一句往外吐：“谁他妈想做你高中同学？”

 不辞春 第70节

    第51章
    狭窄的空间里, 心跳如同放大了百倍。
    施渺抿紧了唇，眨了眨挂着雾气的睫毛，顶着他炽热压迫的视线，慢吞吞地说：“...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周以词冷声道。
    “......”
    他复又低头, 去寻她的唇。
    施渺及时偏脸, 轻吻落在她的脸颊。
    楼道的声控灯适时熄灭, 黑暗中，两道呼吸声交缠融合, 分不清彼此。
    周以词淡淡启唇，尾音很轻, 藏着一丝黯然, “真不喜欢我？”
    语毕, 他话音一转，声音清楚地传至她的耳畔。
    “可我喜欢你。”
    咔嚓, 像是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施渺脑袋瞬间空白, 全身血液似乎僵住，动弹不得。
    视野漆黑，一丝一毫的动静被无限放大。周以词的气息略微不稳，沉闷的声从胸腔溢出。
    “施渺。”
    “我喜欢你。”
    他一字一字彷如重重砸进了施渺的心底，漾起了巨大的波纹。
    “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吗？”
    施渺攥了攥手，张张唇，最后又闭上，沉默开始发酵。
    这时, 门锁响了一下。
    在光投出一条缝隙的刹那, 施渺眼疾手快地推开周以词, 闪身一躲，嘭的一声, 门关上。
    南里没来得及看清另一个人，转头注视施渺，疑惑：“渺渺姐，你忘带钥匙了么？”
    施渺随意嗯了声，“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她说完，便快速跨入屋内，背靠门后，平缓着呼吸。大脑思绪杂乱，像团缠在一起的毛线，越理越乱。
    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施渺拿出一看。
    z：【（图片）】
    她放大，是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搭在黑色方向盘上。
    z：【我走了。】
    z：【晚安。】
    施渺装作没看见，退了出去，顶端正巧弹来一则微博推送。
    【周家掌权人周麟启接受采访，称与苏家的婚期已定在月底...】
    瞥见熟悉的字眼，她顿了顿，继而关了手机。
    次日，施渺上班时略显精神不济。
    梁驰一边翻着病历一边瞟了她一眼，“怎么？昨晚没睡好？”
    “嗯。”
    施渺点点头，半夜下起雨，吵得不行。
    “喝杯咖啡？”
    “刚喝了杯。”
    梁驰颔首，随后指了下最后一份病历，“这位病人，还要继续观察几天。”
    “好。”
    施渺正欲迈脚出办公室，梁驰喊住了她。
    “师兄，还有事？”
    “嗯...”梁驰掩饰般咳嗽了声，清清嗓子，“你们女生更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施渺愣了下，随即弯唇，语调上扬，“我想想，包包？首饰？花？当然，主要是你用心送的，她就喜欢。”
    梁驰若有所思地点头，忽地意识到什么，找补道：“是我一个朋友，他想送女孩子礼物，不知道...”
    “我懂。”
    施渺摆摆手，“不是你。”
    “......”
    梁驰抿了抿薄唇，转移话题：“听师父说，你报名了下乡义诊？”
    一提这事，施渺顿了几秒，想起是自己刚到京都不久报名的。
    她微抬下颌，“是的。”
    “近日估计会出名单。”
    梁驰喝了口茶，说：“大概率你在名单上，你清楚要去多久吗。”
    施渺垂眸，“嗯。”
    至少去一年，除非发生重大事故，否则待满一年才能回来。
    ...
    下班时，施渺一出大门，立即看见了路边的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周围的人不断窃窃私语。
    她没收回视线，朝右侧方走。
    忽而，身后响起几道清脆的喇叭声，劳斯劳斯以龟速前行，后边的车隔着老远绕过它。
    施渺顿住脚，余光瞥见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紧随着，一只长腿踩在地面。
    渐而，一阵冷香浸入，她抬眼，与一道沉寂的眸光碰撞在了一起。
    施渺讶然，疑惑的表情十分明显。
    周以词看着她，嘴角轻勾，启唇：“接你回家。”
    她刚想说什么，恍然间似乎瞄见他车子里还有其他人。
    此刻，后车门掀了条缝。
    周以词补充道：“对了，有个人说是...”
    他的话未说完，不远处略显沧桑的声音蓦地传来：“渺渺。”
    听到这道声音，施渺条件反射般地想吐，内心压抑不住的厌恶，她顺着声源望去，只那一秒，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他样子没什么变化，依旧令人恶心。她不想看见他。
    “施渺？”
    “施渺？”
    喊她不应，周以词微蹙了下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施渺突生一股无缘由的气，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语气带了点质问：“他为什么在你车上？”
    “他不是你爸爸么。”
    周以词去牵她的手，试图解释：“他找到我，说是——”
    “所以你带他来见我。”
    “......”
    此时此刻，周以词骤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施岭华是如何找上他的，并且像是知道他不相信，提前准备了施渺小时候的照片，只字不提她妈妈...
    种种疑点如潮水似的扑来。
    这一瞬间，他恍然察觉，自己对施渺的家庭一无所知。
    “施渺...”
    “周以词，你是我什么人？”
    “我承认，我承认我喜欢你。但请你以后别自作主张行么？”
    施渺开口便后悔，她清楚她把对施岭华的怒火迁移到了周以词身上，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吸了口气，“不要跟着我。”
    话落，她招了辆出租车。
    周以词绷紧唇线，拉她的手腕，动作间，窥见了施渺泛红的眼眶，他的心脏仿佛被那滴泪刺了下，力道跟着一松，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他猝然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树子，骂了句脏话。
    他妈的，被算计了一通。
    周以词回身，对上一张局促的脸，他咬咬牙，坐上车，扬长而去。
    -
    “顾哥，词哥咋的了？这么猛。”
    一位小个子男人盯着电子屏，顺口问道。
    顾之覃抿了口红酒，瞥了眼屏幕里周以词不要命的速度，翘起二郎腿，淡淡说：“女朋友不理他了呗。”
    小个子惊讶张嘴，不可置信：“词哥谈恋爱了？！”
    接着他转念一想，“不会是苏家那位吧。”
    顾之覃睇他一眼，提醒：“别被他听见了，不然你今天没法安全回家。”
    小个子眼睛瞪大，惊恐地闭上嘴，“不说了不说了。”
    话落，他立马麻溜地跑了。

 不辞春 第71节

    赛道上，一辆柯尼塞格在转弯处一个急刹漂移，而后直接倒退着飞快掠过终点线，把另一辆跑车甩了不止一两圈。
    掌声络绎不绝，车门打开，一位个子很高的男人从车内下来。
    他将头盔取下，额发微湿，被他往后捋了捋，露出一张线条凌厉的帅脸，脸色极冷，宛若冒着寒气的利刃。
    “卧槽，不敢想这样冷酷的男人抱着你喊宝宝是什么样的！”
    观席台坐了一群女生，其中一位跟同伴悄悄耳语。
    “是啊是啊，不知道有女朋友没？”
    “多半名草有主。”
    ...
    “接着。”
    顾之覃扔了瓶水给周以词，谑笑道：“阿词，你真不留情面啊。”
    “留了，否则不是一两圈。”
    周以词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的水。
    顾之覃：“......”
    不愧是你。
    “事办得怎么样了。”周以词侧目，问他。
    “ok。”
    顾之覃比了个ok的手势，“我办事，你放心成么。”
    “不过，你不再考虑考虑，多少有点...”
    周以词扯了扯唇角，眉梢挑了下，语调散漫，“考虑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顾之覃想想也是，他们没什么值得考虑的。
    周老爷子只是把周以词当做一个可利用的棋子，叛逆了就鞭策一下，根本不在乎他的感受。
    上次是公司被陷害无故遭受谣言攻击，这次偏偏触到周以词的逆鳞。
    “阿覃，拜托你个事。”
    周以词倏地出声，“我不在京都的这段时间，帮我盯着点施岭华。”
    顾之覃颔首，“没问题，包我身上。”
    说完，他眼神疑惑，“你干什么去？”
    周以词起身朝外走，淡淡说了句：“道歉。”
    -
    施渺已经来宜宁两周了，基本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
    果真如梁驰所说，名单上有她，且被分到了南川一个小镇的村里。
    村子背靠青山，风景很是漂亮。
    因开发了旅游区，去最近的镇上还算便利，早晚各有两趟大巴。
    村子有百来户人家，之前的医师走了，村里的人生病了只得去镇上，可老人小孩一旦有个风湿疼痛来都来不及。
    因此施渺一到，大家伙高兴得不行。
    村里的老人较多，身体或多或少有点小问题。
    施渺虽主学心外科，但基础医理掌握的不错，所以大部分皆能解决。
    她住进村里唯一一家民宿，老板娘是个聋哑人，有个十三岁的弟弟，两姐弟相依为命。
    弟弟刚上初一，每天步行至镇上读书，早上六点就得醒。
    施渺来了陌生地方，睡眠较浅，经常听见他一早喂猪的声，吆喝鸡鸭，做完这些再跑着去学校。
    几日前，她无意间发现老板娘的弟弟小元数学卷子得了零分，为了感谢他们一家，于是她在空余时间帮小元补习数学。
    小元渐渐从不爱说话变得活泼了些，还会带她爬山捉兔子。
    施渺开始觉得，这里似乎不错，就当自己出来散心一趟。
    可当闲着的时候，她便想起周以词，十分后悔那样说他，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
    宜宁气候偏湿，隔一两天下一次雨。
    施渺忘了带伞，回民宿时，淋了一身雨，她正准备上楼，手机忽地震动了几声。
    她拿出一看，是蒋雨发的消息。
    村子的信号不好，尤其是雨天，接收消息成功的频率全是随机，她刚点进聊天框，手机右上角的信号降至零。
    施渺叹气，打算等雨停，去山坡上试试。
    陡然，她瞟见了一则微博新闻推送，不免怔愣了须臾。
    【今日，周麟启独孙订婚...】
    只能看标题，内容转很久都转不出来。
    一种道不明的情绪漫上心头，施渺觉得闷闷的，收了手机，正欲迈步。
    “姐姐。”
    小元突然大声叫她，“有人找你。”
    施渺闻言转头，隔着缥缈的雨幕，她毫无预兆地撞入一双熟悉的眼眸中。
    第52章
    她心跳随之漏了一大拍, 全身仿佛在被雨水滴滴哒哒地轻踩，泛起一丝丝的颤栗。
    男人黑发略湿，棱角分明的下颌挂着细密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他眸光沉暗, 直直看着施渺, 头顶的光投下, 光影错乱，映照在他无可挑剔的脸上。
    一切仿佛静止了一般, 施渺愣愣的，宛若竹子似的戳在地面。
    京都距离这儿并不近, 何况是在偏僻遥远的小山村, 路道不平, 她坐着面包车摇摇晃晃抵达时，足足缓了两天, 更别说周以词这样的大少爷。
    他无论是长相或是气质, 看起来都与这里十分的格格不入。
    周以词忽而侧目，问站在一旁的小元：“你们这儿还有空房间吗？”
    小元呆呆地点头，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说：“...有的。”
    “可以刷卡么？”
    “？”小元表情疑惑。
    周以词顿了一秒，从包里摸出皮夹，修长指尖抽了一沓钞票，放进小元手中，“现金只有这么多，等换了钱付剩下的。”
    话落, 他抬脚, 朝施渺走去。
    小元眼睛瞪大, 不知作何反应，人都傻了。
    此时, 老板娘出现，盯着他手里大把的钱，脸色顿变，动作比划得很急，问他钱哪来的，小元僵硬地指了指楼梯。
    施渺眼看着周以词走到她面前，那股熟悉的冷香浸入鼻翼。
    她怔怔地开口：“你怎么来了？”
    周以词注视着她的眼，俄顷，淡色的唇微启：“找一个人。”
    “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在得到她的原谅之前，我不会走。”
    施渺闻言，眼皮颤了下，慢吞吞地道：“那天...是我情绪不太好，迁怒了你，其实你没必要......”
    “所以，你原谅我了么。”周以词截断她的话。
    他似乎非得要个答案。
    施渺静默几秒，然后低低嗯了声。
    周以词与她对视，缓而轻叹，眸底闪现了一抹她看不透的情绪。
    “你应该说不。”
    “......”
    最终周以词住进了施渺隔壁，那个房间原本是杂货间，因此灰尘较大，墙皮甚至脱落了一些，满目的破旧感。
    施渺：“周以词，你回去吧。”
    “为什么？”
    周以词不以为意，“我旅游不行么。”
    他说完踏入屋内，将行李箱放在了床边。
    施渺无言，想了想，转身走向另一侧，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雨点急促地砸在窗户上，天际隐隐约约响起闷雷声。
    施渺一直睡不着，突然有些口渴，她穿上拖鞋，下楼。
    月光穿透玻璃窗照入客厅，视野不算太暗，她便没开灯。
    她到厨房倒了杯水，抿了一口，蓦地察觉身后有道视线。
    村里容易进贼，施渺听小元提过，此刻她瞬时头皮发麻，心跳加快，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下意识握紧杯子。
    阴影扩大，她想都不想地回头，把杯子扔向那人。然而，没来得及动作，她的手就被人拽住。
    “是我。”
    嗓音低磁，极为耳熟。
    施渺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正是周以词。
    她松了口气，“怎么不开灯？”
    “忘了。”

 不辞春 第72节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周以词脸上仿佛被划分了条界限，他静静地盯着她，目光犹如实质般灼热。
    施渺默了会儿，搁下杯子，小声说了句：“我先回房睡了。”随即掠过他走了。
    阖上门没多久，她听见有人敲门，不急不缓的三声。
    “我房间漏雨了。”
    门外站的是周以词，他神情淡定，彷如在说天气不错。
    关键是漏雨的位置刚巧不巧在床中央，根本没法睡觉。施渺望着湿漉漉的床面，思来想去，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即让周以词在她房间打地铺。
    “好。”男人毫不犹豫地颔首。
    可地板潮湿，躺一晚上指不定会感冒。施渺拧着眉，思忖半晌，猝然说：“你要不睡床吧。”
    这张床挺大的，睡两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施渺。”
    周以词倏地启唇，话里莫名含了些别的意味，“你是真单纯还是故意的？”
    语毕，施渺反应了一分钟，渐渐弄明白了他的意思，脸瞬地一红，立即翻身背对他，干巴巴地道：“...那你睡地板。”
    周以词似乎轻笑了下，没再说话。
    空气乍然安静，只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半小时后，施渺睁眼，清晰地感知失眠的过程。她不由想起了今天看到的微博，心里很多疑问，下意识偏脸瞟了眼周以词。
    结果，撞上了一道幽暗的视线。
    “睡不着？”
    施渺抿抿唇，“嗯。”
    “要听童话故事么？”
    她惊讶：“你会讲故事？”
    周以词没回答，缓缓开口：“从前，在一个大庄园里，有只很特别的小猪，她不爱睡觉...”
    “......”
    总觉得怪怪的。
    “主人没有办法，为了不影响其他小猪睡觉，把她和其他小猪分隔开了。”
    “真可怜。”施渺忍不住道。
    周以词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小猪独自一个人非常无聊，于是她决定改变，尝试着每天睡个午觉，晚上也早早睡觉。但她只坚持了三天，于她而言，睡觉太不容易了。”
    施渺依旧毫无困意，注意力开始从故事内容移至他清醇磁性的声音，她甚至在想，就算周以词当个配音演员大概都完全没压力。
    “...百无聊赖的小猪溜达到了河边，突然，她听见一道歌声，这让小猪心生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自那以后，小猪每晚都来海边看月亮，并且很快睡去。”
    半分钟后，施渺没听到后续，她好奇：“结束了吗？”她还想知道是谁唱歌的呢。
    “嗯。”
    其实是周以词忘记了，这个故事是他无意间在周梓星书上瞥见的，只看了前半段。
    他摸出手机，指尖戳进某购物软件，输入童话故事，花花绿绿的一长串，看得眼睛累，他干脆全买了。
    施渺自然不知道他的操作，她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细细斟酌言辞，“今天，不是你的订婚礼吗？”
    话落，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周以词闻言关了手机，偏了脸，语调略微上扬，“施渺，你是...在吃醋么？”
    施渺怔松片刻，张了张嘴，急忙否认：“不——”
    她没说完，周以词的声音便清晰地蹿入她耳畔：“我想娶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所以，施渺，相信我，好么。”
    -
    坐在摇晃的大巴车内，施渺闭上眼，脑中不停跳跃着昨晚周以词说的话。
    她能相信吗，无所顾忌的相信。
    “小妹，你瞅下你男朋友嘞，感觉要晕车咯。”
    忽然，有人轻拍她的肩，隔壁大姐用方言说了句话。
    施渺勉强听懂，随即转头，发现周以词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瘦削的下颌冒了少许的汗。
    她微蹙眉，喊了声他的名字，“你是不是晕车？”
    周以词掀眸，看着她，摇头，嗓音略哑：“不是，头有点疼。”
    “那你还跟着我出门，你想买什么，告诉我一声就成。”
    施渺瞥了眼时间，估计要一小时才到镇上。
    “小妹，把这个给你男朋友，实在不行了吐里面。”隔壁大姐好心递来黑色的塑料袋。
    她已然没精力纠结大姐的称呼，接过，弯唇笑了笑，礼貌道了声谢。
    施渺戳戳男人的手臂，小声问：“你需要吗？”
    周以词分了个眼神过来，看清是什么，目光疑惑：“？”
    “...吐里面。”
    他足足反应了半分钟，意识到袋子的作用，立即冷冷启唇：“不要。”
    “......”
    意料之中，施渺讪讪地收了袋子，接着，阖眼装睡。
    渐渐地，她左肩一重。
    “就靠一会儿。”
    周以词的呼吸喷在她颈窝处，很烫很痒，施渺捏了捏手指，忍住不动。
    路途颠簸，好几次他的唇轻擦过她的颈侧。
    施渺微微偏脸，想把他的头往旁边挪一点，猝然，车轮压上横在中间的石头，车厢剧烈抖了下。
    她顺势朝旁边一斜，防不胜防地亲到了周以词的脸。
    “可以不用偷亲的。”周以词睁眼与她对视，语调慵懒。
    施渺尝试解释：“刚刚车晃了下，不小心...亲的。”
    “是么。”
    不知为何听出了淡淡的失望。
    隔壁大姐看了一路，笑得眼尾皱纹堆叠，只差拿把瓜子嗑了。
    施渺时不时瞄一眼手机，希望快点抵达。
    终于，伴随着一声吆喝，车缓缓停下。
    镇上的人挺多，大概碰上了赶集，非常热闹。
    两人踏入超市，施渺买完必需品，发觉周以词不在身边，她环顾四周，依旧没找到他的影子。
    她推着购物车，逛了几圈，在门口看见了他，他周遭围了几个女人。
    男人黑衣黑裤，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张脸帅气逼人，他一出现，大多数的目光全被他吸引了去。
    其中一位女人掏出手机，约莫在跟他要联系方式。
    周以词抬眸，越过众人看着施渺，蓦地启唇说了什么。
    女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见施渺，然后自讨没趣般地离开了。
    周以词朝她走来，“买完了吗？”
    “嗯。”施渺颔首，“你去哪儿了？”
    “换了些现金。”
    周以词出声，紧接着去推购物车，“再看看。”
    施渺抿了抿唇，走在他身后，突然问：“刚才你对那个女生说了什么呀？”
    周以词顿时停住脚步，回身，半垂眼皮，注视着她，“想知道？”
    “随便问问。”
    他笑了下，弧度极浅，“我说，我喜欢165的女孩子，差了一毫米都不行。”
    施渺沉默，她身高恰巧是165，高二体检测出的，自那以后，从未变过。
    ...
    眼见周以词即将购物车装满，施渺扯扯嘴角，“不用买这么多，下次不够了再来买就行。”
    在她强烈制止下，周以词停手了，好歹没将超市搬空。
    收银员是位中年大妈，她两眼放光地清点完，“请问还需要什么吗？”
    “几条黄鹤楼。”
    “好勒！”
    大妈余光一瞟，又补充道：“两位，今天避孕套打折，买不买？”
    施渺闻言迅速拒绝：“不买，结账，谢谢。”
    她不敢看周以词的表情，摁亮手机，但信号很慢，她迟迟扫不出码。
    “付了。”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施渺放下手机，这才发现他搁了几张钞票在柜台上。
    两人跨出超市大门，施渺看着他手中两大袋东西，犯了难，“我还得去趟药店。”
    她提议：“你在这儿等我，行么。”
    周以词想了想，“好。”

 不辞春 第73节

    施渺随即朝右方走，拐了几个弯，药店的牌匾映入眼帘。她买齐纸条上所需的药，而后，提着袋子出门。
    她回到原地，却没看见周以词。
    施渺不免皱眉，又给他打电话，通了，但没人接。
    她往前面走了几条街，忽地，她瞄见墙角熟悉的购物袋，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第53章
    这里稍微有些偏僻, 人少且巷子多，水泥地面上遍布着垃圾和烟头，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施渺愣了几秒，跑过去, 把掉落的东西一一装进购物袋, 随之捡起来。
    骤然, 她听见了几道不甚明显的闷哼声，伴随着一两句粗矿的脏话。
    不好的预感袭上心涧, 她来这儿的第一天，便听小元说, 镇上不良青年很多, 没工作, 整天盯着别人的钱包，打架抢劫啥都干, 进局子的次数如同回家一样, 但不到几天就被放了。
    施渺脚步加快，刚转了个弯，正准备拿手机，就看见前方有一堆纠缠在一起的人，周以词的脸很好辨认。
    一束亮眼的白光反射进了眼里，她心一紧，吼了声警察来了。
    “撤！”
    “赶紧的！”
    “他妈的把钱拿走啊！”
    ...
    一群人从另一边的巷口撤离，不一会儿, 全跑光了。
    施渺这才发觉不远处还有个女生, 黑长发, 穿了件白色毛衣，头发乱糟糟的, 稍显狼狈，一旁的包包浸在水坑中，她抱着膝，蹲在墙底悄声哭泣。
    而周以词靠在墙面，脱力般地缓缓滑下。
    施渺瞬地迈开脚，冲至他面前。目光触及他额头的血迹，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周以词？”
    男人微仰的脸苍白，紧闭的唇毫无血色。她视线偏移，瞥见他胸口插了把刀，刹那间，浑身像浇下了一盆冷水，连带着心脏仿佛滞停了似的，嗓子涩得几乎发不了声。
    女生哭哭啼啼的低音仍在继续，破开了此刻凝固的寂静。
    施渺煞白了脸，手伸了一半，忽地悬空停住，脑袋飞快闪过什么。她急忙掏出手机，指尖抖得不稳，“你等等...我、我喊救护车...”
    听到她的声音，周以词闭着的眼皮细微地动了动。
    倏忽，施渺的手机被人抽走，下一秒，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将她往前压。
    咚咚咚的心跳声传来，施渺足足反应了十秒，她嗓音带了点颤，“周以词，你醒了？”
    她吸了口气，挣脱开他的手，试图冷静，“你受伤了，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
    “你哭了？”
    周以词的声音极沉，一双乌黑的眸直直盯着她，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
    施渺闻言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
    可通红的眼眶出卖了她，泪痕也未干，眼尾泛着湿润的雾气。
    “我没事。”
    “真的么，但你的伤...”
    周以词正欲解释，却在对上她担忧的眸子时，顿了片刻。
    他眸光微闪，继而皱眉，轻声哼了下。
    施渺见状，急道：“你怎么了？”
    “...疼。”
    周以词捂着胸口，语气骤然变得虚弱，“我感觉我快死了。”
    “你说什么呢！”
    施渺刚忍住的泪又将涌出，她去抢他抓着的手机。
    “我其实有个问题...”
    周以词慢吞吞地启唇，“一直想问你。”
    她抢不动，急了，“打完电话，随你问，行么？！”
    “不行。”
    他咳嗽了声，看样子状况十分糟糕。
    施渺没办法，妥协：“你要问什么？”
    “上次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她看着他，静默了一秒，随即点头，“嗯。”
    “是真的。”
    周以词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下，他瞬地抿直，继续说：“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
    周以词喘着气，额间冒着细密的汗，指缝的血像把利刃刺入了她眼底。
    泪水滑入唇缝，施渺尝到了咸涩的味道，她来不及想太多，抽泣着嗯了声，很小声，但传至周以词耳中却分外清晰。
    “可以把手机——”
    话未说完，施渺便被他按进怀里，唇瓣猛地磕到凸起的锁骨上。
    力道稍大，她根本无法动弹。渐渐地，她发觉他的心跳似乎有点快。
    “施渺，你想好了么？”
    周以词声音略哑，一字一句咬的很重，“不能反悔的。”
    施渺心里乱乱的，“现在——”
    “晚了。”
    他靠近她的耳畔，用气音说：“反悔无效。”
    “......”
    施渺沉默了会儿，突然察觉哪里不对劲，她抬头，“你的伤！”
    “好像不疼了。”
    “？”
    话落，周以词松开她，随后手指握上刀柄，将它拔了出来。
    预想中的血并没飙到施渺的脸上，因为根本没有！
    巷子背光，加之周以词穿了一身黑，她没仔细注意。他胸口处的衣服只是破裂，没沾染大面积的血，而他手上的血是别人的。
    “怎么回事？”
    “玉佩挡住了。”周以词脖子上常年戴着条红绳，关键时刻是它起了作用。
    施渺虽松了口气，但反应过来他欺骗自己，脸色不可能好，凉凉道：“你额头上的伤不会也是假的吧。”
    “不是。”
    周以词抿唇，“这是真的。”
    猝然，一滴水珠砸落，接着，天空飘起了丝丝细雨。
    施渺无意纠结，站起身，余光瞟见那白衣服女生，她竟还没离开。
    “请问，你需要帮忙吗？”
    女生慢慢仰头，先看了眼施渺，然后望向她身后的男人，安静地摇摇头，接着，她捡了自己的包，迈至周以词身前，温吞地说了句：“谢谢你。”
    等人一走，施渺偏脸，看向他，“刚刚你救了她么？”
    周以词故作漫不经心，颔首，“嗯。”
    他没补充的是，当时把女生错看成了施渺，于是才有了如今的场面。
    两人走出巷子，施渺走在偏前方。忽地，周以词拉了下她。
    施渺转身，“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听了他的话，施渺怔愣须臾，脑袋彷如重新启动的机器，异常迟缓。渐渐地，她回想起某段记忆，登时心跳慢了一拍，脸有些发热。
    周以词看着她的反应，勾了勾唇角，伸出手，“可以牵手么？”
    “女朋友。”
    施渺抿抿唇，僵硬地把手覆上去。
    他的手心微凉，骨指分明，比她的手大了许多。
    周以词张开手，手指贴着挤进她的指缝，紧紧扣住，十指交握。
    直至此刻，施渺都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不太真实，想不通事情如何发展成了这样。
    雨下大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村里，再加上周以词的额头伤得不轻，因此施渺找了家旅馆，打算暂住一晚。
    前台坐了个中年女人，正在吃饭，见有客人，立即擦了擦嘴，“二位住几间房啊？”
    施渺率先开口：“两间。”
    “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施渺单手递过身份证，侧目，问周以词：“你的呢？”
    “忘了。”
    中年女人一瞅，摆摆手，“没事，小问题。”

 不辞春 第74节

    她面前摆了台老旧电脑，一顿操作，她皱了眉，跟施渺说：“不好意思哈，小妹，只有一间房了。不知道咋的，今天客人特多！”
    镇上仅这一家旅馆，施渺别无他法，颔首，“房间号多少？”
    “3楼105。”
    女人提醒，“三楼右拐最里边。”
    “谢谢。”
    跨入屋内，一股劣质香水味扑来。
    周以词蹙了下眉，“什么味儿。”
    施渺将药袋搁在柜上，然后打开窗户通风，“过会儿应该会好点。”
    她瞥了眼门口的男人，指着床，“你坐这儿，我给你上药。”
    “我先洗个脸。”
    门啪的一声关上，周以词进了卫生间。
    没几秒，洗手间的水流声响起。施渺望着窗外，潮湿的风拂向她的脸颊，掺杂着细细的雨点。
    雨幕缥缈，远处的山峰层层环绕。她突然想爬上山看看，感受一下语文课本中的‘一览众山小’。
    倏地，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三声。
    施渺摸出手机，面容解锁，界面随即跳至微信。
    信号满格，所有的消息蜂拥而出。她一一回复，接着瞟见底端有个红点。
    cool boy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下一句是：
    施渺，我是顾之覃，拜托同意一下^o^
    施渺疑惑他从哪儿得知自己微信的，她想了想，同意了。
    紧接着，一条消息弹来。
    cool boy：【施渺，阿词在你那儿？】
    施渺打了个字，发送。
    mm：【嗯。】
    cool boy：【你能不能叫他接电话啊？（拜托.jpg）】
    mm：【他在卫生间，等等可以吗？】
    cool boy：【可以可以！（玫瑰）】
    施渺没再回，退出聊天框。犹豫了片刻，点进微博。
    关于周苏两家的事依旧排在热搜第一，然而却不是喜事。
    周以词在婚礼现场宣布与周家没有关系，放了段视频，指控周、苏集团涉及联合私贩军火，随后当场离开。
    他这一闹，直接把京都翻了片天。
    “在看什么？”
    一道低沉男声蹿至耳内，施渺指尖无意识滑了下，切换到了微信。
    周以词垂眸，一眼看见了她与顾之覃的聊天。
    “你怎么走路没声的？”
    “是你太入神。”他漆黑的瞳盯住她。
    施渺静默两秒，想起正事，说：“顾之覃找你呢。”
    她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你赶紧回别人一个电话吧。”
    周以词眉梢轻挑，拿过她的手机，启唇：“我看看。”
    他低头，指腹在屏幕上戳了几下，一分钟后才还她，接着，又拿自己的手机拨电话。
    施渺一看，察觉到了不同，瞪了一眼周以词，“你干嘛删了顾之覃？”
    “抱歉，手误。”
    周以词佯装无辜，“我可不是故意的。”
    话筒对面的顾之覃：？
    谢谢，想挂电话。
    这时，有人敲门。
    施渺上前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前台那个中年女人。
    她往里瞅了眼，笑着大声道：“妹子，今晚估计会停电，你们需要蜡烛吗？”
    话落，她挤眉弄眼，目光意味深长，“忘了说，弄坏屋内物件，得赔偿原价三倍哦。”
    第54章
    “......”
    施渺弯唇, 牵了抹笑，“谢谢，帮我们拿两根吧。”
    “好的嘞！”
    中年女人笑得眼睛眯成缝，摇曳着腰肢朝隔壁房间去了, 同样的说辞, 再次落进施渺耳朵里。
    她关了门, 回头，见周以词坐在床上, 冲锋衣大喇喇的敞开，两手散漫地撑着床面, 一脸似笑非笑地看她。
    “打完电话了？”她下意识问。
    周以词不急不缓地嗯了声, 调子微微上扬, “女朋友，什么时候帮我上药？”
    乍听这句称呼, 施渺心里发麻了一瞬。
    她沉默半响, 走到他旁边，拿棉签沾了酒精，小心擦拭他的伤口。大约是被硬物砸的，周边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看着可怖极了。
    施渺忍不住放轻了力道，不知不觉中离他很近。
    周以词碎发微湿，垂在额前，有些妨碍后续操作, 她想了想, 取下手腕上的皮筋, 把他那麻烦的一小簇头发绑了起来。
    “这什么？”
    他抬手，想碰一下。
    施渺及时制止：“别动。”
    闻言, 周以词果真没动，乖乖地任她摆弄。
    外面的雨声愈渐急促，拍打着窗，水汽漫上玻璃，一副暴雨降临的前奏。
    室内却异常静谧，淡淡的酒精味，指尖温热的触感，略显紊乱的呼吸，气氛渐渐暧昧。
    施渺莫名觉得热，缓了会儿，她停了动作。
    “好了么？”周以词低声道。
    “嗯。”
    施渺刚搁下手，便被他拉住，她扯了扯，没挣脱，索性放弃。
    “手怎么这么凉？”
    “天生的。”最初以为是体寒，后来养了阵，依旧如此，她就没再管。
    周以词捏了捏她的虎口，忽地想起什么，启唇：“把你手机给我。”
    施渺目带疑惑，“干什么？”
    他握着手机，对准她的脸扫了下，随后摁进微信，找到熟悉的头像，指尖戳了一阵才还她。
    施渺好奇，低眸，新冒出的置顶赫然映入眼帘。
    “置顶男朋友不过分吧。”
    周以词话语里含着明显的笑意，将自己的手机扔在她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的，“女朋友想看，随时都可以。”
    施渺本没有那样的想法，但此刻不知怎的，或许私心占据了理性，她摁亮了他的手机。
    “密码是你的生日。”他适时补充。
    她愣了下，输入熟记于心的四位数，界面随即跳至主屏幕。
    壁纸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脊骨挺直，黑发乖顺地挽到脑后，侧脸白净，表情却看起来呆呆的，因拍摄的角度原因，显得女孩有点矮。
    尽管画质稍显模糊，但施渺一眼认出，这张照片上的女生正是她。
    施渺错愕地抬头，仍记得当时少年说的话，“你不是说没拍我吗？”
    “重点是这个么？”
    周以词瞥她一眼，“施渺同学，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
    他说完，直直盯着她，黑眸中隐隐闪着微光。
    施渺抿紧了唇，脑袋像是卡壳了，缓而，心里有个答案即将蹦出。
    她仿佛将短短的几个字嚼了无数遍，“你为什么要...”
    “你说呢？”
    周以词的视线很沉，语气透着无比的认真，一字一句重重掷进了她心底，“施渺，我喜欢你很久了。”
    “是想和你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自始至终，只有你。”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
    他的话太过突然，施渺怔滞在原地，毫无心理准备。
    她难以相信，十六岁那年喜欢的少年，跨过十年时光，告诉自己，他也喜欢她。

 不辞春 第75节

    “还不相信吗？”周以词其实早就看出了施渺的犹疑不定。
    “那我慢慢证明给你看。”
    他笑着注视她，“施渺同学，愿意给个机会么？”
    施渺无法否认的是，这一刻，封闭的心开始松动，不真实感似乎消散了些。
    她敏感、胆小、拧巴、自卑、不聪明、不太好的家庭...缺点挺多的。
    但她想自私一下，决定相信周以词。
    施渺轻轻点了点头，这次毫无外界因素，内心深处帮她做了回答。
    “能抱一下么？”
    猝然，耳畔传来一道低磁的声音。
    施渺未作反应，便被周以词压着后颈按入了他怀里。
    两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碰撞在了一起，节奏彷如窗外滴滴哒哒的雨声。
    原来，他们的心跳一直是同频的。
    “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
    施渺伸出食指，戳戳他的肩膀，好奇问。
    周以词握住她的手，状似思考，“嗯，我想想...”
    “是...某个笨蛋偷偷躲着哭的时候。”
    施渺一头黑线，她记得自己没在他面前哭过啊，恨恨说了句：“骗子！”
    多半他在寻她开心，施渺心想。
    “真的。”
    周以词眉梢微扬，心情很好的样子，“哭的可伤心了。”
    话落，他轻轻掐了掐施渺的脸，“以后不会让你哭。”
    紧接着，他思忖了片刻，纠正道：“...除了在床上。”
    施渺：“......”
    他是怎么做到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说这话的！！！
    她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莫名有点不自在。
    施渺推了推他，“热。”
    周以词立即环着她腰，把头埋进她颈窝，“我冷。”
    “你小心点，额头包了纱布。”
    “哦。”
    周以词起身，对上施渺黑白分明的眼眸，她肤色白，脸稍微一红就十分明显。
    一秒、两秒、三秒...
    “哈哈哈哈哈哈...”
    施渺克制不住了，憋笑憋得脸烫。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周以词感觉不对劲，抬手，摸脸，“脸上有东西？”
    他转而拿起手机，打开了相机，镜头里，脸是帅的，只不过乱糟糟的头上顶着个小辫子，360度瞅着都挺滑稽。
    周以词瞬地抓下皮筋，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而后戴在他手腕上，“没收。”
    施渺不乐意，她仅那一条，于是摊手：“还我，你想要，下次买给你。”
    周以词握紧她的手，依旧把手指强硬地挤进指缝，是十指紧扣的姿势，“就要这个。”
    不等施渺开口，他倏地俯身，另只手同时圈着她的脖颈，轻抬她的下颌，吻上淡绯的唇。
    不同于他冷淡的性格，他的吻极具侵略性，咬得又重又狠。
    施渺每次都有种窒息的感觉，肺里的氧气一点点耗尽，脖子处升起一片红，延伸至耳朵和脸。
    “宝宝，换气。”
    周以词哑声提醒，尾音轻得勾人。
    他的声线很好听，咬字清晰，叫宝宝时几乎是用气音，宛若电流蹿入了施渺身体里，她感觉更热了。
    “别叫这个称呼，行么？”
    施渺喘了口气，试图抗议。
    “为什么？”
    周以词亲她的面颊和唇，黑漆漆的眸直视着她，“不喜欢？”
    “也不是，就怪怪的。”
    说白了，她不太习惯。
    “那...”
    周以词碰了碰她的耳垂，“渺渺？”
    “......”
    施渺一脸麻木，“要不算了，还是喊名字吧。”
    周以词看她几眼，最终颔首，选择给她点时间缓冲。
    “对了，你多久走？”
    施渺神情认真地问他。
    “？”周以词半敛眼皮，凉凉地瞥她，“走哪儿？”
    “京都啊。”她理所应当地道。
    “不是吧，施渺，脱了裤子不认人，现在想赶我走了？”
    施渺瞪大眼，“我啥时候脱了裤子不认人...”
    周以词勾着唇角，漂亮的脸隐在昏暗的光下，似笑非笑，等她继续说。
    她意识到什么，立即改口：“我没想赶你走。”
    “那你什么意思？”
    “顾之覃找你肯定有事吧.....”施渺缓缓出声。
    周以词看着她的反应，恍然启唇：“你看了热搜？”
    施渺静默了几秒，点头嗯了声。
    空气突然安静了，接着，她似乎听见周以词轻叹了声气。
    “我也不瞒你了。”
    他抱着她，声音像是从胸腔中震出，闷闷的，“我跟家里彻底闹掰了，公司的股东全都撤资，破产早晚的事。”
    施渺愣了愣，没想过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她抬手拍拍周以词的背，以示安慰，下意识说：“没事，我可以养你。”
    闻言，周以词笑了下，往她耳边吹气，“包养我啊？姐姐。”
    这声姐姐含了些别的意味，不怪施渺想岔，而且周以词各方面确实极为不错，就算真落魄了不一定过得比她差。
    “我很贵的。”
    他的声音拉回了她越跑越远的思绪。
    “你确定？”
    施渺想了想，他开的那些豪车，随便单拎一辆都比她存款多。
    于是她不说话了。
    周以词短促地笑了声，低声说了句：“小傻子。”
    施渺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他笑，“我喜欢你。”
    “......”
    施渺摸摸鼻尖，不禁怀疑，周以词真没谈过么，感觉很熟练的样子。
    “你的手机给我一下。”
    “在床上。”
    周以词走过去拿起手机，一阵捣鼓，完了递到她手上。
    施渺纳闷，垂头一看，屏幕顶端弹出转账消息，连着弹了几条。
    “养我一周，够么？”
    “不够再转。”
    施渺看着卡里多出的五千万，不可置信地瞪他，“你有病吧。”
    周以词低垂着眉眼，转移话题，“饿了。”
    雨不知不觉停了，天色灰白，暗沉得像湖水一般。
    施渺这才发觉他们一天没吃饭了，她早上喝了碗粥，但周以词啥也没吃。
    她拿上包，开门，“走吧。”
    镇上不似京都，吃的大多不是很精致。
    大少爷是看见地摊都要远离一步的，施渺无奈，转了一圈，找了家相对于干净的小馆子。

 不辞春 第76节

    “二位，吃些啥子？”
    施渺瞟了眼菜单，“番茄炒蛋，糖醋排骨，爆炒花甲...再来个咖喱土豆鸡。”
    “好嘞！稍等。”
    周以词：“我去买水，你在这儿等我。”
    施渺颔首，随即想起什么，“帮我带个冰淇淋，香草味的。”
    “好，别的要吗？”
    “没了。”
    周以词一走，施渺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
    过了会儿，眼前蓦然一暗，她以为周以词回来了。
    “我的——”
    话音止住，因为面前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蛮绅士的，对她温和笑了笑，“请问方便拼个桌吗？”
    第55章
    施渺正欲拒绝, 目光越过他的肩瞥向了后面。
    馆子门口，周以词抬起一只手，掀开透明帘子，一脚跨进来, 眉前的碎发稍稍挡住了他的双眼, 明暗交接的光影下, 轮廓不甚清晰。
    视线偏移，他看见桌旁杵着个陌生男人, 脚步微顿，旋即径直上前,
    施渺不语期间, 男人以为她默许了。他刚准备坐下, 忽地感觉脖子一凉，
    “这位大哥, 你挡着我了。”
    因身高差距, 周以词略垂着眸，冷冷斜睇他一眼。
    紧接着，他偏头，注视施渺，薄唇轻启，声调透着漫不经心：“老婆，家里孩子还在等你呢。”
    施渺表情瞬地凝滞：“？”
    男人瞅瞅他，再瞅瞅施渺, 满脸尴尬, 意识到自己刚刚当着人家老公的面搭讪, 更没成想女人都有了孩子，完全看不出来啊。
    他挠挠脑袋, 有些脸热，“不、不好意思...”
    施渺没计较太多，淡淡说了句没事。
    男人立马离开了店内，步伐带着点无地自容的急促。
    施渺回想起周以词的话，后知后觉耳朵根泛红，她张张嘴，“你干嘛要...那么说？”
    “他就是问问可以拼桌吗。”
    周以词慵散地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眉眼微敛，啧了声，“空位又不是只你这一桌，偏偏问你，没别的意思你信吗？”
    施渺闻言顿了顿，找不到理由反驳。
    “喏，你的冰淇淋。”他拿出透明塑料袋中的东西。
    两瓶柠檬c，一个香草口味的冰淇淋。
    施渺伸手去接，碰了下他的指尖，却没第一时间松开，而是抓紧，说：“你的手很冰。”
    周以词扯回手，轻声道：“过会儿就好了。”
    小卖部进货的冰淇淋种类极少，他在冰柜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香草味的，估计冻得够久，像个冰块似的。
    施渺一圈圈撕开包裹冰淇淋的纸，她想了想，问他：“你吃吗？”
    周以词摇头，把柠檬c的瓶盖拧松，随即搁在她手的旁边。
    不久，点的菜全上了桌。
    施渺没咬几口冰淇淋，实在太冷太硬，于是她选择先把饭吃了。
    “你不是饿了吗？”
    她瞥了眼他碗里，他就没动几下筷子。
    “饱了。”
    周以词浅笑着看她，“你慢慢吃，我等你。”
    “......”
    过了会儿，施渺忍不住抬头，撞上他的视线，无奈道：“那你能别一直盯着我吗?”
    “为什么？”
    她抿抿唇，突然不知道怎么告诉他，纯粹她心里不自在。
    这时，周以词的手机忽地响了几声。
    他低头瞟了眼屏幕上显现的来电联系人，毫不犹豫地按了挂断，没多久，对方继续打来。
    “不接么？”施渺倏忽出声。
    周以词手指停住，像是思考了会儿，转而摁了接通。
    话筒那方不知说了什么，他沉默片刻，蓦然道：“稍等。”
    随后看向施渺：“我出去一下。”
    施渺嘴里包着饭，没法开口，因此她点了点头。
    周以词起身，走到门外，刺冷的风扑上了脸，他的声音混在风里，“什么意思？”
    “阿词，你明白的，不是吗？”周钰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最后叹息了一声，“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
    话落，他主动挂了电话。
    晚上的小镇充满了烟火气，小摊贩大吼着卖力推销自己的产品。街道走过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他中气十足地吆喝着：“糖葫芦，三元一串的糖葫芦...”
    施渺吃完饭，见周以词还未回来，便叫了声老板，“买单。”
    “小姑娘，你男朋友已经付了钱啦。”老板笑呵呵地道。
    施渺错愕了一瞬，周以词什么时候给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拿上水和冰淇淋，跨出门，没看到他，又朝前走了两步路，目光在街道两旁搜寻。
    霍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
    施渺下意识回头，一只糖葫芦映入眼帘。
    “你在哪儿买的？”
    周以词随意地指了个方向，她顺着望去，不远处的老人埋头看着手机，神情兴奋。
    她收了视线，接过糖葫芦。
    回到旅馆，坐在前台的女人跑来，“你们出去了呀，难怪敲门没人应。”
    “两根蜡烛，要多加三十块哦。”
    她说着，把蜡烛放进周以词手中，眨了下眼睛，夹着嗓，“退房一起结算哈。”
    施渺震惊，如果没记错的话，小元买的蜡烛一根只需两三块。
    两人进了房间，周以词猝然说：“你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
    施渺缓缓颔首，“她坑咱们。”
    “......”
    周以词抿唇，欲言又止。
    施渺点燃蜡烛，转身，晃动的烛光下，他漆黑的眸底映照着她的脸，里面的情绪沉沉浮浮。
    他默不作声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捏着张折叠的纸条。
    “？”
    施渺奇怪，“谁给你的？”
    “那个坑咱们的阿姨。”
    “她给你这个干嘛？”
    “你自己看。”
    施渺打开，借着暗黄的光，看清了上边的字。
    噗的一声，她憋不住地笑，而后抬眸，撞见他阴沉的脸色。
    “大概，是因为你太帅了。”
    施渺试着解释，“所以...”
    她停顿了下，斟酌用词。
    周以词冷冷直言：“所以把我当鸭？”
    女人在纸条上写，今晚十二点五楼不见不散，句尾添了一串数字，标注看使用感，不错的话可以酌情增加一点钱。
    不怪她会错意，首先周以词没有身份证，来路不明，其次他肤色很白，长相张扬，跟镇上其他男青年全然不同。
    “我看着只值一千块？”
    施渺也觉得有些离谱，“不像，最少...一万吧。”
    周以词垂着眼瞥她，“你还真算起来了。”
    施渺瞬地乖乖闭嘴，不再刺激他。
    空气霎时安静，渐渐地，气氛趋向暧昧。暖黄的烛火照亮周以词漂亮的脸，他慢慢凑近，低沉的声音灌入她耳中。
    “那你要不要买我一夜？”
    施渺闻言，眼皮抖了下，心脏宛若悬空了一样，她轻声说：“我没钱。”

 不辞春 第77节

    周以词忽而勾唇，“是你的话，不要钱。”
    “怎么样？试试么？”他一言一句蛊惑着施渺。
    寂静的冷夜，掩盖不了杂乱的心跳声。
    手里的蜡烛被人拿走，施渺下意识屏住呼吸，紧接着，一个很轻的吻落在了她唇上。
    与之前不同，周以词温柔了许多，像对待珍贵的宝物。
    “闭眼。”
    施渺反应过来，闯入一双含着欲/色的眸，随即颤着睫毛阖上眼皮。
    周以词扣着她的脖颈，亲她的唇，持续了几分钟，又慢慢去撬她的牙齿，强硬地挤入施渺的口腔。
    力道开始加重，他毫无章法地吻她，卷她的舌，侵袭每个角落。
    施渺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整个人仿佛变得轻飘飘的，有些站不稳。
    周以词及时揽住她的腰，提醒她：“呼吸。”
    施渺头脑逐渐清醒，小声喘着气。
    她感觉和周以词接吻太费劲了，推了推他，摇头，“...不亲了，好累。”
    话音一落，电光火石之间，视野一暗，她被周以词压在了床上，他的眸光晦涩，随即轻吻了下她的眼睛。
    声音沉哑且烫人，“怎么办？”
    施渺大脑迟钝地转动，什么怎么办。
    “我好像快控制不住了。”
    他缓而亲她下眼睑的那颗痣，再亲她的脸、唇角、下颌、侧颈，最后亲在她的锁骨，越来越往下，每个吻似乎带着滚烫的温度，嵌入皮肤。
    施渺心跳一滞，抓着他的头发，找回她的声音，“我...我、我没洗澡。”
    周以词微凉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衣领，“我不介意。”
    “我介意！”她急道。
    施渺握着蜡烛逃跑似的跑进卫生间，关上门，靠在门后喘气。
    正对方放了面镜子，她看见自己烧红的脸颊，眼尾晕着红，衣服也略显凌乱。
    她搓了搓脸，心跳一直没平静过
    施渺慢腾腾地洗了个澡，没有换洗衣物，于是她将就穿了今天的衣服。
    一切准备好后，她拉开了门。
    周以词点燃了第二根蜡烛，暖黄的灯罩着室内。他坐在床上，听见动静，偏脸看她，施渺这才发现他耳朵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红。
    “洗完了吗？”
    施渺颔首，嗯了声。
    “我去洗。”周以词骤然起身，掠过她走向卫生间。
    窗户忽地拍在墙面，一阵狂风涌进房间。
    施渺关了窗，接着躺上床，她望着天花板出神。
    不久，卫生间的门开了。
    施渺立即闭紧了双眼，片刻，一股和她身上一模一样的香味蹿入鼻翼，身侧的床往下陷。
    “睡了？”
    施渺抿着唇，不说话。
    周以词注视着她安静的面庞，倏地笑了声，摸了下她的头发，说：“晚安。”
    语毕，他便没再开口。
    施渺不免疑惑，难道自己的演技已经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过了会儿，她悄悄睁开了眼，结果正巧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眸。
    “醒了？”
    施渺：“......”
    “继续？”
    施渺语气正经，“好像没...”
    “我买了。”
    她瞪着他，“什么时候买的？”
    “吃饭的时候。”
    周以词找她的唇，低声道：“如果你不想，随时可以喊停。”
    他继而吻她的颈，灼热的气息喷在上面，施渺缩了缩，“...痒。”
    “抱我。”周以词贴着她的耳畔说。
    光下，墙上映照出两道紧密的影子。
    施渺感觉全身发热，大脑迷迷糊糊的，忽然，周以词松开了她。
    她掀眸看去，他双手交叉脱了短t，劲瘦的手臂青筋鼓起。他身材是真好，宽肩窄腰，腹肌薄薄一层，线条漂亮的人鱼线顺着往下，埋入裤腰，显得十分性感。
    最吸引人视线的是他左腹的文身。
    是一串英文，光线较暗，她刚想仔细辨别时，周以词俯身，摸她的脸：“在看什么？”
    第56章
    他一说完, 两指便捏着施渺的脸颊，轻轻啄吻她的唇角。
    “专心点。”
    周以词咬了下她的耳垂，表达不满。
    施渺回神，咽咽口水, 嗓子有些干, “我想、想喝水。”
    话落, 周以词的动作蓦地停住，抬头, 目光意味深长，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沉声道：“故意的？”
    施渺对他眨眨眼, “真的。”
    片刻, 周以词妥协一般地下床，裸着半身去给她拿水。
    施渺瞟了眼他的后背, 骨骼清瘦却不羸弱, 充斥着一种力量感。裤腰压得略低，黑色皮带松松地挂在腰上。
    她抿唇，挪开视线，用手往脸上扇风，似乎越发的热，背上冒了汗，很不舒服，于是她干脆把衣服脱了, 接着埋入被子里。
    周以词握着水走过来, 看见裹成毛毛虫一样的施渺, 挑了下眉，笑了笑, “还喝吗？”
    “要。”
    他低头，拧松瓶盖递到她面前。
    蜡烛已经燃了一半，微弱的烛火跳跃着，光染上他的眉眼，令他多了一丝烟火气。
    施渺慢吞吞地探出头，借着他的手喝了几小口水。
    趁他转身时，她快速说了句：“把蜡烛吹灭，行么？”
    没一会儿，室内暗下来，仅余一束温柔的月光洒在地面。
    视野一片黑暗，那其他的感官便会变得极度敏感。
    有只手掀开了被子，微凉的触感落在施渺的脸上。
    “不热吗？”
    周以词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垂眸盯着她，半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下颌微抬，声音压低，“没穿？”
    施渺脸红，伸手捂住他的嘴，硬气命令他：“别说话。”
    动作间，被子滑下一点。
    周以词眸光闪过微末的情绪，随即按着她的手，点了点头，脸一偏，轻吻印在她的手腕内侧。
    施渺心头猛跳，像被烫了一样，扯回自己的手。
    与此同时，阴影占据双眼。
    让他不说话，他果真不再出声。
    冷气和热气交杂，施渺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胸腔跟着不停起伏，她抓周以词的手，“...凉。”
    周以词闻言掀眸看了看她，唇线绷直，额角的纱布不知何时脱落，露出了凝固的疤痕。
    他不紧不慢地松开手指，朝下，握住她的腰。
    施渺非常怕痒，尤其是腰，她怀疑周以词故意的。
    她喘着气，低眸瞪他，“不准亲那里。”
    周以词仰脸，缓而颔首，碎发挡了他的半边眼，看不清眼神，只能瞥见他冷硬的下颌。
    他听话地换了个地方，吻上她的腿/根。
    施渺轻哼了声，头皮发麻，实在受不了这种慢性折磨，她扯他的头发，“能不能快一点？”
    见他不吭声，反倒继续作乱，她想也不想地用另一只脚踩他的肩，“说话！”
    “不是你让我别说话吗？”
    周以词薄唇轻启，先委屈上了。
    他大手圈着她的脚腕，侧脸，注视她，声音稍哑，对她说了句话。
    施渺先是感觉小腿有点麻，随后听清他的话，整个人都好像快冒烟了。
    “你...”
    她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有过经验。”

 不辞春 第78节

    不然怎么这么会。
    她不敢深入思考，其实，内心藏着些许的难受，可毕竟人之常情，没有谁会在原地傻傻地等待。
    忽地，脸颊一疼。
    周以词掐她的脸，脸色稍显阴沉，喊她的名字，“施渺，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她眼前慢慢清晰，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闻言，喃喃道：“...不得不让人怀疑嘛。”
    “当然，很正常，我...”施渺故作轻松，想说我不介意，但说了一半，嘴巴便被堵住了。
    准确来说，是咬，力气不小。
    施渺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唇瓣麻麻的，她无语：“你干嘛！”
    “防止你再说气人的话。”
    “哪气人了？？”
    周以词怕听见她淡然的口吻，这场感情中，看似他占主导，可他心知肚明，施渺是唯一那个能够随时喊停的。
    “只有你。”
    他捧起施渺的脸，舔掉那抹血。
    “是人，都存在生理需求，我也不例外。”周以词轻声在她耳边道，“不过，每次看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你。”
    “我只对你有兴趣。”
    施渺浑身烧红，心脏蹦得剧烈，她蒙他的嘴，干巴巴地开口：“行了，不用说了。”
    周以词埋进她的颈窝，肩膀微微抖动。
    施渺正奇怪着，就感受到耳廓一热。
    “宝宝，你好可爱。”
    他一字一句像带了钩子，施渺揉揉耳朵，感觉周以词在床上仿佛变了个人，她适时提出疑点，“听说，床上爱讲甜言蜜语的都不是什么好男人。”
    周以词点点头：“那我每天床下跟你说一遍。”
    “......”
    施渺婉拒：“大可不必。”
    她又说：“我还是更喜欢你高冷的样子。”
    周以词敛眉看她，想了想，似笑非笑：“行，女朋友想要我什么样子我就什么样子。”
    “在此之前，我们可以继续了么？”
    继续什么，不言而喻。
    施渺温吞地嗯了声，接着瞟了眼他的腰，一半月光照在他身上，形成了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她下意识去看他的文身，正准备启唇问，倏地一凉。
    施渺见状，想制止，但晚了。
    周以词的唇很热，手指却是冰凉的，指腹有薄茧，刮着略疼。
    施渺忍不住地绷紧脚趾，纤细的手抓着床单，咬唇，克制着不发出声。
    房间不太隔音，隔壁住了对夫妻，谈话声隐隐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以词扯了张纸，凑过去想吻施渺，她随即偏了脸。
    他轻笑了声，“自己的还嫌弃啊？”
    施渺捂住耳朵，有些崩溃，她闷闷的声响起：“今天不如算了...”
    周以词拉她的手，把她的脸掰过来，咬牙切齿：“施渺，爽.了不认人是吧。”
    “折磨我？”他盯着她，湿凉的手指碰了碰她耳后的皮肤。
    “不是...”
    施渺试图解释：“刚刚我听到床板嘎吱一声，那阿姨说，弄坏了赔偿三倍呢。”
    小旅店的家具都有了一些年头，木质床脆得不行，稍不注意，便容易坏。
    “我怎么没听到？”
    施渺抿唇不语，一脸坚持。
    周以词额角的筋微微凸起，他撑在施渺上方，戴在颈子上的玉垂下，缓慢摇晃着。
    “我赔她原价三百倍。”
    “......”
    施渺怔愣须臾，有钱人可真任性。
    猝然，床面动了下，声响清脆，大概是她心理作用，甚至感觉在摇摇欲坠。
    施渺心跳一滞，推推周以词的肩，语调紧张，“我不想明天上新闻。”
    标题她都已然脑补了。
    【惊！一小镇旅店床榻，情侣竟如此凶猛....】
    周以词起身，无可奈何地看她。他虽没说话，但意思是随她，他听她的。
    施渺也觉得对不起周以词，抱住他，亲了亲他的下颌，突然感受到什么，她不由顺着瞥去。
    “......”
    周以词回吻她，“怎么办？”
    “没法控制。”
    施渺硬着头皮，张张嘴，声音略小。
    周以词听力极好，他扬眉，“怎么帮？”
    他的视线停留在施渺唇上，她下意识道：“不行！”
    “吻你不行么？”
    施渺错愕了一秒，清楚自己理解错了，微阖着眼，不敢直视他。
    幸亏熄了灯，她的表情不至于全然展露。
    “施渺。”
    周以词叫了她一声，亲她的额头，紧接着是眼尾，边吻她边叫她。渐渐地，转变为让施渺略感羞耻的称呼。
    接吻并未起到作用，最后周以词进了卫生间。
    等凉意侵袭而来时，施渺转头，问他：“你洗的冷水？”
    周以词连着被子一起抱她，嗓子沙沙的，嗯了声。
    施渺便不说话了。
    他们这刚睡下，墙那头忽地传来声。
    施渺摁亮手机，凌晨一点。她头痛，心想，隔壁精神挺足的。
    周以词的呼吸近在耳畔，她闭上眼，没一会儿，她缓缓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莹白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冷白的肤色近乎透明。
    她用目光一寸寸地描绘他的五官线条，正如那年，教室窗外飘着雨，她第一次近距离仔细观看周以词的脸。
    还觉得不真实吗。
    她问自己。
    “你在做什么？”
    周以词忽地睁眼，与她对视，她清澈的眸底有他的倒影。
    “睡不着？”
    施渺微微颔首，静默几秒，“你的文身，是什么意思啊？”
    “想知道？”
    话落，周以词旋即掀了半边短t，给她看。
    -ten seconds-
    施渺念了一遍，翻译为中文，不注意咬了下舌头，她问：“为什么要文这句？”
    周以词懒懒勾唇，“喜欢呗。”
    施渺躺下，心跳砰砰砰的，她碰碰唇，“哦。”
    “喜欢当医生么？”
    周以词猝不及防出了声，施渺愣了会儿，大概是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心境平和，她有了倾诉的欲望。
    她认真想了想，“嗯。”
    也许最初接触的原因是因为姥姥，但不知不觉，她看到重现笑容的病人，听到手术室外喜极而泣的哭声，一切都有了具象化的意义。
    此刻，施渺眸里闪着剔透的光芒，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一张脸异常明媚生动，杏眼弯弯，彷如装着一池春水。
    周以词心底一软，去吻她的眼睑。
    “宝宝，你很棒。”
    施渺乍一听，怪不好意思的，阖上眼，没成想睡意突袭。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周以词轻声在她耳旁说了什么。
    ...
    翌日，施渺退房时，中年女人瞪了周以词好几眼，只觉他不识趣。
    迈出旅馆，施渺憋笑：“阿姨看样子挺生气的。”
    周以词换成左手提购物袋，偏脸，右手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她，“没办法，体谅一下，谁叫你男朋友长太帅了。”
    这时，一辆黑车停在门口。

 不辞春 第79节

    第57章
    施渺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己, 略微错愕，回过神余光瞟见侧前方泊了辆黑色的轿车，车窗暗得似夜色，看不到里面的人。
    却莫名其妙透出股危险的信号。
    突然, 车门打开, 副驾驶走下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 身格健壮，直直走来。
    他站在二人面前, 对着周以词弯了个腰，毕恭毕敬：“少爷。”
    周以词偏头, 视线落在身后的车上, 抿着唇, 神情不明。
    他侧目看向施渺，摸了摸她的脸, “在这儿等我一下, 好么？”
    施渺点点头，“嗯。”
    随后，周以词迈开长腿，几步走到车前，弯腰坐进车内，啪的一声，车门阖上。
    风里混着泥土和花香的气味，很淡, 融合了雨后的水汽。
    施渺的心惴惴不安, 注视着那辆车, 垂眸，想起今早看见的新闻。
    调查结果公布, 私贩军火的主谋是周氏集团旗下的一名高管，此人目前已被警察带走。周氏表态对全公司人员做了次清理，不少心怀不轨的人被开除。
    周氏集团跌降的股票回升，甚至比之前还高。
    不过，苏家和周家的婚礼算是作废了。无人不知苏家掌权人极为疼爱女儿，怎么能忍男方主动退婚，伤及苏桐的面子，又因为被牵连的事，所以两家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关于这些，周以词早就从周钰的口中得知了。
    他一点不绕圈子，直截了当：“说吧，你的目的？”
    周钰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自己这个侄本文来自腾讯群五249令八192上传，入群可看更多肉文子的性格不知随了谁，他哥虽然性格冷漠了些，偶尔阴晴不定，但挺好说话的。
    他试图放缓语气：“你爷爷要见你。”
    周以词嗤笑了声，“他想见就见，我是狗啊？”
    “......”
    周钰扶额，“不管miracle了？顾家和姜家那两个小子最近估计忙疯了吧。”
    潜意思是他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别人考虑。
    “威胁我？”
    周以词冷冷道，“小叔，你是替他来叫我回去的？”
    “我不代表谁。”
    周钰视线扫了眼不远处站着的施渺，“我说的很明白，你比我了解你爷爷。”
    他忽地换了个话题，“施渺，是个好孩子。”
    周以词闻言，攥了攥手指，闭眼，像决定了某件事，他沉声说：“先送她回村里。”
    “我另外找了辆车。”
    周钰提前做了准备，拨通一个电话，见周以词开门，“你干什么去？”
    “道个别，没问题吧。”
    大约过了五分钟，施渺才看到周以词下车。
    “是谁呀？”她好奇。
    周以词把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往一旁勾，低头注视着她，随口道：“我小叔。”
    施渺回想片刻，在脑海中把一个长相儒雅的男人与他小叔对上，她张张嘴，想问的话在嘴边嚼了数遍。
    最终，她抬头，“他是不是——”
    眼前倏地投下一片阴影，唇上一软，是一个极其轻柔的吻。
    不带丝毫欲色，轻得似羽毛。
    “我要走了。”
    他单手将她往怀里按，低磁的声音传至她耳畔，犹如一粒石子掷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荡漾的波纹。
    施渺慢慢地眨了下眼，双手抱上他的腰，“现在吗？”
    “嗯。”
    “好吧。”
    周以词轻捏她的脸，眉梢微挑，“不问为什么？”
    施渺扯掉他的手，回他：“你有自己的事要做啊。”
    盯着她淡然的表情，周以词不乐意了，“你就不能舍不得我一下么？”
    “......”
    施渺想了想，踮脚去吻他的唇，奈何够不着，只亲到了下颌，她对上他黑亮的眸，弯唇勾了抹浅浅的笑。
    是她清醒状态的第一次主动，周以词反应了几秒，心跳渐快，垂眸，目光锁住施渺，启唇：“你亲错地方了。”
    “重来一次。”
    周以词话音一落，他直接拉着施渺进了一侧的巷子，把她压在墙上吻。空间逼仄，灼热的呼吸交缠，反复融合。
    袋子扔在脚下，他一手扶在施渺纤薄的蝴蝶骨上，一手轻掐她的下颌，闭着眼，咬她的唇。
    持续了几分钟，周以词松开她，取下他脖子上的红绳，转而戴在施渺的颈间。
    微凉的触感袭来，施渺不解：“给我干嘛？”
    周以词看着她干净的眼眸，勾唇，嗓音有些哑：“很适合你。”
    ...
    施渺望着窗外，风一阵阵地吹向面颊，她脸红红的，口腔里仍存留着一股强烈的柠檬味。
    车停在小元民宿门口，司机极有职业素养，将她的东西全搬至大厅，随即离开。
    此时，施渺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掏出一看，是周以词的消息。
    他拿她手机改了备注。
    宝宝：【到了么？】
    她刚准备回，屏幕蓦地熄灭。
    施渺又按开关键，毫无反应，她皱皱眉，上楼充电。接入电源大概一分钟，屏幕映出了一个logo标志。
    施渺松了口气，不是手机坏了就行。
    猝然，她听见了一道声响，她立即起身，往外走。
    老板娘手里握着手机，急匆匆地绕大厅踱步，样子非常着急。
    施渺一愣，走下楼，她学了一段时间手语，于是朝她比：“出什么事了？”
    老板娘见到她，情绪一下崩溃了，清秀的脸上显露着害怕，她快速地比划，又指了指天，摇摇脑袋，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
    施渺勉强看懂，眉不由自主地微蹙，边比手语边说话。
    “别急，你去叫村委，让他喊几个帮手。”
    “我先上山去找小元。”
    老板娘紧紧拉住施渺的手，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在无声地说谢谢。
    一般雨后，山上极有可能长出菌菇，在村里，不少人会选择一早爬山摘菌子，能卖得一笔不少的钱。
    小元今天不上学，早晨吃了饭便说要上山摘菌子。
    老板娘没制止，只嘱咐他早些回来。
    可直至现在，都仍未看见他。
    雨天过后，山上容易发生石块坍塌，异常危险。瞅着天空灰不溜秋的，貌似快下雨的征兆，老板娘怎么不急，但她有腿伤，爬不了山。除此之外，她发不了声，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施渺瞥了眼天，云层压得很低，鸟雀乱飞。
    她从柜上抓了个手电筒，顺便带上伞，二话不说地跑出门。
    施渺爬到了半山腰，衣摆被湿冷的风鼓起，凉意冲上脑门，她后悔没多穿一件外套。
    接着她环顾四周，大声叫小元的名字。
    山上灌木丛茂密，地面泥泞，因此施渺不小心摔了几次，裤腿全是泥巴，她擦了擦汗，继续前进。
    途中，她看见了两三株生在树下的菌菇，然而，却一直没见小元的影子。
    她不免担忧，倏地，一滴水落在她脸上。
    糟糕！她暗道不好，要在雨下大之前找到小元。
    施渺正欲往上爬，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入她耳里，她侧目，发现了一条小路。
    小路紧贴着山壁，路段狭窄，稍不注意，脚滑就会踩空。
    她克制着不看脚下，小心翼翼摸着陡峭的墙壁走到了一个山洞前。
    洞口缠着杂草，声音似乎是从里面传出的。
    施渺用手电筒照了照，“小元？”
    无人应，空气依旧沉寂。
    她不死心地再喊了声，手指碰上杂草，打算进去看看。
    刹那，她动作顿住，眼睛瞪大了些，“小元，是你吗？”
    “...嗯。”
    很轻的声，虚弱至极，但她听清楚了。
    是小元。
    施渺迅速拂开草丛，光亮一瞬洒满洞内。
    一处角落里，坐了个男孩，身旁推着石块，刚才的动静应该是石块坠落的声。他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无力地转着眼珠。

 不辞春 第80节

    “...姐、姐姐？”
    施渺拧眉，上前查看，“小元，你怎么了？”
    小元没劲儿，低头，视线停在他的腿上。
    施渺随即反应过来，掀开他的裤腿，脚腕上方赫然是一道血迹斑斑的伤口，她眉皱得更厉害了。
    “你被蛇咬了？”
    她的嗓音格外冷静，使小元害怕绝望的情绪奇异的缓和了些。
    他点点头，紧随着，眼泪无声地滑下稚嫩的面庞。
    小元知道那是毒蛇，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颤着手从包里拿出一袋东西，递到施渺手中，“姐姐，你...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给我姐姐。”
    他吃力地说话，声音断断续续，“她、她今天生日，我...恐怕不、不能回去...陪她了。”
    施渺舔舔干涩的唇，不语，仔细观察他的伤。
    伤口周围泛青，毒素不足以致命，可停留的时间一旦长了，那么就有生命危险。
    她把手电筒塞给他，“拿稳。”
    小元听话的照做，便见姐姐蹲在他的腿旁，手抓着他脚腕。
    等正常颜色的血液渗出时，施渺松了口气，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地，她擦了擦，而后说：“小元，没事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姐姐，你要走么？”
    “我去扯点草药，马上回来。”
    施渺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随即转身出了山洞。
    短暂抑制住了毒素，但进入血液的部分已逐渐蔓延，需药物辅佐。这条件，没法用针剂，好在她发现了一种可解毒的草。
    天色昏暗，雨珠如细线般的飘落。
    施渺回到山洞的时候，小元精神好了不少，嘴唇有了血色。
    她掀开毛衣，撕下了一小块自己的衬衫布料，铺在地面，用石头将草砸碎，敷上小元的伤口，最后包扎。
    “谢、谢谢姐姐。”
    小元心怀感激，如果不是施渺，他大概早死了。
    施渺摆摆手，无论是谁，她都不能见死不救。
    她随即去摸手机，口袋是空的，她乍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搁在了床头柜。
    雨势渐大，来不及思考，施渺背对着小元蹲下。
    男孩十三岁的年龄，不算轻，她背着自然有点吃力，更何况她此时感觉略微头晕。
    小元一只手紧紧环着施渺，一只手撑着伞。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面上，像小锤敲击着心脏，他甚至不敢看右边的悬崖，身体僵硬。
    明明他独自走时，胆子大多了。
    施渺十分小心，终于到了小路尽头。
    然而，这一瞬间，墙壁砰的一声滚落石块，方向朝着小元头顶。
    躲闪不及，施渺下意识抬手捂住他的头。石块边角尖锐，将伞划破，重重撞上她的手。
    施渺猛地吸了口气，闷哼了声，半只手仿佛痛得没了知觉。
    她咬咬牙，上前跨了一步。
    相反她的镇静，小元则哭了，他抽泣着说：“姐、姐...你的..手、手流血了...”
    一滴滴掉在他的脸上。
    施渺收回手，瞟了眼，张了张嘴，“...没事。”
    下山较为轻松，没几分钟，小元眼睛一亮，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有光，是姐姐他们吗！！”
    隔着雨幕，施渺掀眸，定睛看了一两秒，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声音极轻，“是。”
    她脑袋中绷紧的弦登时松了，脚步无意识加快。
    半山腰的路并不好走，经雨水浸入的地面泥泞湿滑。
    水滴进眼里，一个眨眼的瞬间，施渺脚一滑，支撑不住平衡，连带着小元，扑通，摔了下去。
    地势险峻，他们在滚向崖底。
    她数不清有多少锋利的枝条划过四肢，且不断被凸起的石块戳刺骨头。
    真疼啊。
    施渺闭了闭眼，须臾，她似乎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融入雨中，不太真切。
    她手摸索着，下一秒，抓紧了一侧的石头。随即，举起另一只手，拖着即将往下掉的小元。
    但施渺撑不了多久，于是她张望四周，寻找能站稳的地方。
    小元被吓得哇唧唧大哭，丝毫不敢乱动。
    “小元。”
    施渺喊他，“看见了吗？你左边有个石头，你踩着它。”
    小元偏头，哭的更大声了，“离我好远。”
    “伸脚够它，你可以的。”
    施渺指引他，“慢慢来，先抓着草。”
    她两只手都将使不上劲了，鲜血渗透衣服，伤口显然撕裂了。
    小元憋着气，踩上石头，等稳住身体，他高兴地转头，“姐——”
    白色身影急速滑坠，他愣愣的，恍惚间，眼前忽地跳下一抹黑色。
    施渺抓的石头断了一截，强烈的失重感骤然袭来，只持续了一秒，她便撞入了一片温暖的胸膛。
    黑色冲锋衣，线条流畅的脖颈，凌厉的下颌，淡薄的唇。
    视野旋转，晃得她头晕脑胀。
    咚的一声，□□相碰的声音。
    紧急关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护住了她的头。
    二人停在悬崖边，夹杂着雨的风呼呼作响。
    施渺心跳骤降，呼吸滞了滞，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
    男人阖着眼，细密的雨水落在他遍布血痕的脸庞上。
    她声线莫名颤抖：“周以词？”
    他不是走了么。
    施渺视线一转，瞥见一根树枝，她瞳孔瞬地收缩，全身血液仿佛变凉。
    树枝顶端滴着血，贯穿了周以词的肩膀。
    她眼眶泛热，眼泪绷不住的涌出，混着雨水，分不清是泪是雨。
    施渺喊他的名字，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村委等人先救了小元，随后派一两个青年下去，接施渺二人。
    雨好像渐渐停了，仅余风声仍然鼓噪。
    施渺强迫自己冷静，刚偏了脸，准备叫人，就听到耳旁响起一声低语。
    “你没回消息。”
    所以我来找你了。
    第58章
    昏暗茂密的树林, 寒冷的风，潮湿的泥土...
    天空下着瓢盆大雨，雨水冲刷着面庞。施渺喘着气，不停往前跑, 宛若在寻找什么。
    终于, 她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
    她想喊他, 却发不出声，直至他越来越远, 逐渐消失。
    ...
    视野中的场景迅速褪去，一束亮得刺眼的白光洒向施渺。
    她紧闭了下眼, 皱皱眉, 鼻间充斥着熟悉的酒精味。
    猝然, 她听到了脚步声，不徐不缓地靠近了床边。
    “小施, 醒了？”一道温润的嗓音。
    施渺倏地睁眼, 与梁驰那双浅色的瞳对视。
    他穿了件白衬衫，衬得整个人俊逸温柔，手中提着打包袋，看她醒了，忙把袋子搁一旁，“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我叫医生——”
    “师兄！”
    施渺急切地叫了声他，她想起身，但毫无力气, 尤其是手, 几乎没有知觉似的。
    “你别乱动, 安心躺着。”
    梁驰按住她的肩，防止她的动作幅度过大碰到伤, 再将病床摇高了三十度。
    所有的记忆排山倒海地在脑海内一一重现，昏迷的前一秒，是周以词略显苍白的脸。
    施渺直视着他，目光跟着他四处移，她嗓子涩得泛疼，“周、周以词呢？他在哪儿？”
    梁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事，人被送京都了。你能不能在乎一下自己，不说中毒，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够你躺几天了。”

 不辞春 第81节

    他顿了顿，“你右手的伤伤及了骨头，最近要好好修养。”
    施渺闻言，短暂的呆滞了几秒，她下意识低声道：“...还能握手术刀么？”
    梁驰偏脸，倒了杯水喂她，说：“当然。”
    “康复期尤为重要，恢复得不错，自是没问题的。”
    施渺轻轻点了点头，垂眸抿了小口水，嗓子没那么痛了，她想起什么，抬头，“师兄，我的手机....”
    “哦。”
    梁驰回民宿帮她拿了，“充电器在你包里。”他又指指床头柜上的女士包包。
    施渺接过，“谢谢。”
    她摁了开机键，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几十个未接电话全来自周以词。
    微信置顶有99+未读消息，她点进聊天框，从最上面开始往下滑。
    宝宝：【到了么？】
    隔了一分钟。
    宝宝：【（语音通话）对方已取消】
    宝宝：【（视频通话）已拒绝】
    ...
    长串的无人接听的视频通话。
    施渺动动指尖，打出一段话，按了发送。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始终不见回复。
    施渺关了手机，扔在床头，侧目，目不斜视地望向窗外。
    一阵风卷着几朵花瓣飘入了病房，落在她的手背上。
    这时，梁驰的手机铃声响了，他跨出门，接通，“喂？你好...”
    “嗯，我在南川。”
    “...没时间。”
    施渺抿抿唇，待梁驰挂了电话迈入病房，她开了口：“师兄，你忙的话，就先回京都吧。”
    “不急。”
    梁驰说：“两三天后你情况好一点，咱们转院，京都方便点。”
    虽然施渺在南川读的大学，但真正认识的人并不多。
    施渺这次的下乡义诊暂时中止，离开南川前一晚，小元姐弟坐车来医院看她。
    小元明显哭过，泪痕很重，他把一个帆布包给施渺：“姐姐，没什么送你的，这是咱家养的小鸡生的鸡蛋。”
    “谢谢你啊，小元。”
    施渺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摸摸他的头发，“以后，万事小心些。”
    “嗯嗯。”
    小元乖乖点头。
    小元姐姐朝她展露了抹感激的笑，同时比着谢谢的手语。
    施渺随即弯唇，手语示意：“不客气。”
    -
    连续发了几天的消息，除此之外，拨了电话，皆毫无回应，施渺十分担忧。
    可她没有两人共同朋友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在哪个医院哪间病房。
    不知不觉，已是五月初。
    施渺下楼逛了几圈，随便找了个长凳休息。
    天气明朗，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
    跟一个老婆婆聊了会儿天，她说自己一个人住院，儿女都不在身旁。
    没多久，她被护士叫走输液。
    于是，施渺独自待了会儿，正欲上楼时，她瞥见不远处站了个男生，光看背影，挺帅的。
    她想了想，掏出手机悄悄拍了张。
    然后像分享日常一样，她把照片发给周以词，并配了句话。
    mm：【医院楼下看见的帅气小哥哥，感觉蛮帅的。】
    发送成功，施渺也不抱希望，退出页面，熄灭屏幕，将手机放在身侧。
    她一抬眼，注意到那个男生右手边有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子。
    少男少女并排走在一起，微风鼓起他们的衣角。
    施渺心底触动，不由感叹。
    一道消息提示音霎时传来，截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施渺摁亮屏幕，视线触及置顶，赫然一条未读消息，她脑袋空白了一瞬。
    是一则语音。
    “女朋友，当着男朋友的面，夸奖其他男生不太好吧。”周以词的嗓音低哑，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灌入了她耳中。
    施渺腾的一声站起来，拨他的电话。
    周以词秒接，但他没第一时间出声。话筒里，他的呼吸极轻，如同羽毛扫在她的心尖。
    片刻，他似乎笑了下，轻声喊：“施渺。”
    “一旦答应做我女朋友，就不能喜欢别人了。”
    施渺忍住泪，嘴角上扬：“欣赏都不行吗。”
    “不行。”对面毫不退让。
    “你在哪儿？”
    施渺一边走一边说：“我来找你。”
    周以词刚拿到手机不久，听着门外的谈话声，对施渺说：“你明天再来吧。”
    “为什么？”
    “现在太晚了。”
    施渺仰头望望天，不晚啊，她张了张嘴，想反驳。
    周以词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声线压低，吐字很慢：“宝宝。”
    “乖，听话。”
    “......”
    施渺脸瞬地发热，她脚尖一转，迈向电梯。
    “...好吧。”
    “我没事，不用担心。”他说。
    施渺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嗯了声。
    跨入电梯，人比较多，她捂着耳朵，启唇：“那先挂了，明天见。”
    施渺次日办理了出院手续，她的手恢复得挺好，后续只需复查一两次。
    梁驰有手术，她便没打扰他，叫了辆车将自己的东西搬回了家。南里近几日在老家参加婚礼，因此提早拜托了朋友照顾两只猫。
    施渺收拾了会儿，进入厨房。
    半小时后，她换了件衣服，拎着保温盒便出了门。
    照着护士的指引，施渺终于找到周以词的病房，在走廊右方第三间。
    忽然有人叫她：“施渺。”
    施渺回头，眼前的男人是周以词的小叔，一袭高定西装，儒雅成熟。
    他抬手扶了下镜框，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目光最后停在她的脸上：“找阿词？”
    施渺颔首，“嗯。”
    周钰看着她同梁玉极其相似的眼眸，心底略感复杂，他蹙眉，生硬地说了句：“你和他不合适。”
    施渺顿住脚步，蜷了蜷手指，淡声道：“叔叔，您是以什么来衡量合适的呢？”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病房内，周以词低头摆弄着手机，听见声响，语调变得不耐烦，“不是让你离开吗？”
    半晌，他偏脸，“你——”话音戛然而止。
    施渺抿唇，眨眨眼，重复他的话，“让我离开？”
    “不是。”
    周以词半躺在床上，视线紧紧锁着她，面无表情地骂自己：“我胡言乱语并且神志不清。”
    “......”
    注意到她手中的保温盒，他立即换了话题：“这是什么？”
    施渺回：“海鲜粥。”
    “你做的？”
    她嗯了声，瞥见垃圾桶内的饭盒，他多半已经吃过了，于是把保温盒搁一旁的柜子上。

 不辞春 第82节

    “正好我饿了。”
    周以词淡唇轻启，“尝尝女朋友的厨艺。”
    施渺：“你确定还吃得下？”
    她思忖了会儿，随即道：“别吃太饱，我明天再给你做吧。”
    “好啊。”周以词勾唇，看着她笑。
    “......”
    空气瞬地安静，气氛渐渐微妙。
    施渺目光偏移，注视着他缠着白布的肩膀，眼睫微颤，轻声说：“疼么？”
    她心想，要不是她，他不会变成这样。
    周以词闻言，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双眸，微乎其微地点了下头，“嗯，有点。”
    “渗血了吗？”
    “不知道。”
    施渺神情慌乱，凑近他，“我看看。”
    骤然，周以词伸出手，将她按入怀里，及时避开了她受伤的右手。
    “你干嘛？！”
    施渺微微错愕，反应过来想退后，但怕碰到他的伤口，不敢使力。
    “让我抱会儿。”
    周以词偏头，轻吻她的脸，“骗你的，不疼。”
    施渺后知后觉他又骗了自己，气得埋进他颈窝，咬了口他没受伤的肩。他骨骼瘦削，格外硌牙。
    她一松唇，下颌便被一只修长的手捏着。
    周以词垂眸直视施渺，大拇指摁着她的唇瓣，眉梢挑了挑，“喜欢咬我？”
    施渺瞪他：“谁叫你骗我！”
    她多担心啊！
    周以词吻她的唇角，“别生气。”
    接着吻她的眼睛，“我错了。”
    施渺下意识闭眼，气息略微不稳，“不是只抱么？”
    周以词缓慢吻遍她的脸，最后轻咬她的下唇，“我可没说只抱。”
    亲了一会儿，施渺拍拍他的手臂，力道较大。
    周以词适时停住，掀眸看她，眸光暗沉，他喉结滚了滚，“怎么了？”
    “...累。”
    施渺脖子酸得不行，这个姿势太伤害颈椎了。
    话落，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瞬间，她跨坐在了周以词腿上。
    施渺吸了吸气，“不会压——”着你吗。
    后半句消散进唇齿，她撞进周以词深邃的黑眸，往常冷淡的面孔这一刻染着炽热的欲色，她心跳骤然快了一拍。
    一丝凉意蹿入皮肤，紧接着，微冷的手掌贴上后腰，施渺不免缩了缩，隔着衣服抓他的手。
    暖橙的阳光透过窗洒向房间，照在两人身上，空中漂浮着细小的颗粒。
    忽然，门啪的一声被推开。
    同时，伴随着一声大喊：“阿词！”
    顾之覃睁大双眼，僵硬地转身看门口的牌子，再次进门，“我他妈以为我闯错了病房！”
    “你们俩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竟敢——”
    “出去。”
    周以词眼疾手快地拉下施渺的衣摆，侧目，面带不满，冷声打断他的话。
    “关门。”
    “？”
    顾之覃咬牙：“行！”
    他出门往右跨了几步，乍然瞥见不远处直直走来了两个熟悉的人。
    卧槽！
    顾之覃暗骂了句脏话，其中一人恰巧留意到他，“小顾。”
    ...
    室内，施渺整张脸红得似虾，在床上接吻被人当场撞见，更何况是周以词的朋友，简直尴尬死了。
    周以词嘴角轻勾，摸她的脸颊，低声哄道“没事。”
    “他近视，看不清。”
    施渺无语，正准备说什么，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第59章
    白炽灯光下, 大理石地板亮得反光。
    顾之覃手指间夹着烟，正欲点燃，被护士提醒，医院不能吸烟。
    “...草。”
    他额角跳了下, 深吸了好几口气, 才勉强压制了烟瘾, 将烟甩进垃圾桶。
    门开，他瞬地抬眸。
    “施渺, 你怎么出来了？周老爷子跟阿词说什么呢？”
    顾之覃上前，歪头瞟了眼门后, 但只能窥见半截黑色西装。
    施渺摇了摇头, 实话实说：“不知道。”
    他似是惊讶地挑挑眉, 倒没再问，转而看到了她手中的保温盒。
    “给阿词的吗？”
    “嗯。”
    顾之覃：“他没吃？”
    施渺继续点头, 不明白他问这个干嘛。
    “那千万别浪费。”
    他嘻嘻笑着, 拿过保温盒，“正好饿了。”
    揭开盖子，一股海鲜的清香飘入鼻翼，他尝了一口，接着朝施渺比了个大拇指，“不错。”
    “......”
    施渺根本来不及反应，愣愣地看着他喝干净了整碗粥。
    顾之覃不忘点评：“如果加些葱更完美了。”
    “什么更完美？”
    忽地，一道温和的男声自门前响起。
    顾之覃站起身, 礼貌喊了声：“小叔。”
    施渺没打扰他们谈话, 提上保温盒安静地走了。
    “嗯。”
    周钰颔首, 微偏脸，目光扫了眼施渺的背影, 若有所思。
    -
    病房中的气氛不太融洽，确切来说，近乎凝滞。
    周麟启坐在轮椅上，平视着周以词，面容威严，依旧带着年轻时的狠厉，“你是在和我谈合作？”
    “嗯。”
    “怎么让我相信你？”
    “试试不就行了。”
    “万一失败...”
    周以词毫不畏怯，扬唇，语气张狂，“不会。”
    周麟启眸中含了种复杂的情绪，子孙里，要数跟他最像的，毫无疑问是周以词，生来便是做商人的料。
    可惜，偏偏最不听话。
    他说：“你想要什么？”
    周以词直直盯着他，缓而启唇：“我只有一个条件。”
    “别动施渺。”
    周麟启神情未变，仿佛听不出他的潜意思，仍然一副平和的样子，“阿词，你得明白，身居高位，软肋则是致命的利刃。”
    周以词阖上眼，声调透着慵散，“慢走不送。”
    “.......”
    周麟启拧眉，想训斥他几句，但一思忖，放弃了，免得把心脏病气复发。
    待二人离开，顾之覃踏进病房。

 不辞春 第83节

    “阿词，你和周老爷子谈了啥？”
    “他临走的时候，表情怪恐怖的。”他回忆道。
    周以词睁眼，长话短说，毕竟顾之覃是miracle的股东，他应当具备知情权。
    “我操！”
    顾之覃虽是个不着调的富家公子哥，但对一些事也略有耳闻。
    他跑去窗边吹了吹风，“没记错的话，teberry曾坦言不与国内企业合作。”
    周以词抬手，按了下太阳穴，淡然嗯了声。
    他内心十分清楚，找teberry合作成功的难度极高，然而他眼下，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周老爷子不愧是周氏家主。”顾之覃暗暗叹道，一把年纪了心眼子比谁都多。
    周以词扯扯嘴角，轻嗤了声。
    他复又阖眼，“我困了。”
    顾之覃看他一眼，撇撇嘴，转身迈开了脚，快走到门口，他倏地停下。
    “阿词。”
    他犹豫了一秒，“明天施渺来吗？”
    “？”
    周以词登时掀眸，睇他，“怎么？”
    “没啥，就是觉得她做的饭挺好吃的，能....”
    他话未说完，便被周以词截断，“你吃过？”
    “昂。”
    顾之覃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补充道：“那碗海鲜粥啊，你不吃多浪费。”
    他摆手，“我帮你吃了，兄弟，不用感谢我。”
    “呵。”
    周以词冷笑了声，笑意不达眼底，咬牙：“你可以滚了。”
    顾之覃：“......?”
    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
    哎，恋爱中的男人，情绪果然不太正常。
    -
    施渺洗完澡出来，搁在床头的手机震动了两三下。
    接二连三的消息涌入，她先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随后解开锁屏。
    映入眼帘的是几条转账信息。
    宝宝：【向你转账52000元】
    宝宝：【向你转账66666元】
    宝宝：【向你转账81334元】
    施渺一脸莫名，动了动手指。
    mm：【？】
    片刻，她瞟见页面顶端显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分钟后，一条语音弹出。
    施渺按了播放，安静了一两秒，低沉好听的男声才缓缓传至耳中。
    “宝宝，视频么？”
    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声控。
    施渺整理了会儿睡衣衣领，再摁了视频通话。
    屏幕蓦地顿了下，随即，恢复正常，右上方的小框内出现了周以词的脸。
    她切换了位置，将他的镜像调到中央。
    周以词背靠着病床，碎发略湿，随意地盖在眉前，顶光灯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苍白，往下，是凸起的喉结，精致的锁骨，缠着绷带的肩...
    施渺微微瞪大眼，“你干嘛不穿衣服？”
    “刚换了次药。”
    “哦。”
    周以词看着她飘忽的目光，笑了笑，“不会害羞了吧。”
    施渺立即反驳：“没有。”
    话落，她悄悄把他的镜像缩小。
    两人面对面聊了会儿，话题由南到北。
    施渺讲到有趣的地方时，眼睛会浅浅弯着，像莹白的月牙，极其灵动。
    周以词静静地听她说着，偶尔附和。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凌晨，施渺已经躺在了床上。
    “我要睡了。”她说。
    周以词颔首，“好。”
    “那挂咯？”
    “我来。”
    施渺想了想，将手机放在一旁，轻声道：“...晚安。”
    她睡意来得快，便也没听见周以词的下一句。
    -
    周以词出院当日，医院很忙，施渺就没来接他。
    而顾之覃给他准备了张横幅，别提多招摇。
    他不断问：“怎么样？拉风吧？”
    周以词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阖着眼皮，不太想搭理他。
    “我可是拜托...”
    在絮絮叨叨的声音中，他彻底睡着。
    等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车子停在一家餐厅门前。
    周以词偏过脸，目光疑惑：“？”
    “下车。”
    顾之覃打了个响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为了庆祝你出院，我特地包了场。”
    姜昕跟姜礼已经到了，除他们外，还有几个圈子内关系较好的人。
    没一会儿，一群人开始拼酒，气氛热闹。
    周以词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玩，时不时摁亮屏幕瞟一眼。
    有个打扮漂亮的年轻女人，坐在了他身侧。
    “周哥，不喝酒吗？”
    她是顾之覃的表妹顾甄，三人初中是一个学校的，常常一同回家。
    周以词淡淡嗯了声，继续看手机。
    顾甄离他近了些，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不由关心他：“伤严重吗？”
    “听我哥说，你当时流了好多血。”
    “你到底怎么弄的啊？”
    鼻间萦绕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周以词微蹙了蹙眉，起身，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噗呲——
    姜昕忍不住笑了，见顾甄回头瞪她，她耸耸肩，一脸‘关我什么事’的表情。
    “真的吗？”她掐了下姜礼的腰。
    “什么？”
    “哎呀。”姜昕晃晃他的手，“你不是说周以词谈恋爱了。”
    姜礼敛眉看她，脸色渐沉，“嗯。”
    语毕，他继而道：“你在意？”
    “......”姜昕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别这么敏感行么，搞得我喜欢过周以词像坐过牢似的。”
    她只是单纯不喜欢顾甄，看她吃瘪高兴一下。以前猛追周以词那会儿，被这姐狠狠背刺了一把，特爱搞小动作。
    姜礼闻言，低头，俊俏的面孔含着歉意，“对不起。”
    “没关系。”
    姜昕吻了下他的脸，“下次不许这样了。”
    小情侣歪歪唧唧的，顾甄实在受不了，抽了抽嘴角，打算去洗手间补个妆。
    原路返回时，她在走廊听见了一道男声，分外耳熟，却又陌生。
    她转头，瞄见一抹黑色衣角，正是周以词。
    他压低声，语调轻柔了几分，“我想你了。”
    顾甄恍惚，认识周以词这么多年，她似乎没见他对哪个人如此温柔。

 不辞春 第84节

    饭局进行至一半，顾之覃忽然发觉少了个人。
    “诶，阿词人呢？”
    另一个人答：“没瞅着啊。”
    “好像出去了。”
    话音一落，包间的门被人推开。
    周以词抬眼，便对上一桌人齐齐望向他的视线。
    他停顿了下，启唇：“差点以为进了动物园。”
    而后，他喊了声顾之覃，调子漫不经心的，“介意多个人么？”
    顾之覃冲他挥手，豪迈道：“别说一个，十个都行！”
    其他人倒是好奇，有人主动开了口：“周哥，是谁呀？”
    周以词浅浅勾唇，“我女朋友。”
    “！！！”
    空气瞬地安静，像按了暂停键一般。
    直至施渺坐到周以词身旁，大家才缓慢地回了神。
    “嫂子好！”
    一人起了头，剩下的人纷纷叫道。
    施渺不由脸颊泛热，喝了口凉水。
    周以词虚揽着她的腰，垂眸注视她，“施医生，最近挺忙啊。”
    他语气里多少掺杂着一些不满，毕竟二人已有一周未见面了。
    “抱歉，这几天是有点忙。”
    “明天周六，休息吗？”
    施渺掏出手机，瞟了眼值班表，“嗯，休息一天。”
    周以词把头靠在她肩上，偏脸，在她耳畔轻声说了句话。施渺身体顿然一滞，耳廓慢慢晕开了一片红。
    施渺注意到他面前有杯酒，“你喝酒了么？”
    她表情认真，“你刚出院，不能喝。”
    “没喝。”
    周以词怕她不信，俯身，“要不要检查一下？”
    施渺：“...不用了。”
    饭局结束，一个人摇晃着站起身敬施渺酒。
    施渺不好意思拒绝，随手拿了杯酒，后面，连着灌了几口，她脖子都红了。
    没一会儿，包厢内的人已然走得差不多，顾之覃找了代驾，顾甄早于中途离开。姜礼临走前跟周以词打了个招呼，便抱着姜昕迈出门。
    施渺趴在桌上，意识昏昏沉沉的。
    周以词将她拉入怀中，碰碰她的脸，“能走么？”
    第60章
    施渺蹙了下眉, 拍掉他的手，将脸转到另一边，发丝黏在她绯红的脸颊上，只能看见一小片白皙的脖颈。
    周以词略垂眼帘, 扫了眼微红的手背, 他轻笑了声, 伸手捏捏她的耳垂，“劲儿不小啊你。”
    咔嚓一声, 有人打开了门。
    是顾之覃，他此时清醒了点, 讶异地盯着他俩, “咋还不走呢？”
    他是倒回来取车钥匙的, 顺口问：“需要帮你们叫辆车么？”
    “不用。”
    周以词半挽袖子，弯腰, 把施渺拢入怀里, 随即抱起她。
    几分钟前，他拨了通电话。
    一辆黑色suv泊在路口，司机早已抵达餐厅门外。
    “周总，回锦屿？”
    “嗯。”
    周以词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他偏头，瞥见施渺靠着车窗，他凑近，轻轻将她的头掰向自己肩膀。
    司机踩下油门，驶入车道。
    车厢内十分安静, 仅有极浅的呼吸声。
    忽然, 前方横穿一辆机动车, 司机暗道不好，急踩刹车, 因惯性作用，施渺顺势往前倒。
    一只骨指劲瘦的手及时挡在了她面前，没让她撞上隔板。
    “抱歉，周总，有人闯红灯。”司机战战兢兢地瞟了眼后视镜，握紧方向盘，手心冒了汗。
    “注意点。”
    周以词淡淡提醒了句，便没再说什么。
    施渺重新倚在他肩上，黑发挡着脸，像是完全睡着了，跟上次醉酒不同，安分得不行。
    一束光透过车窗，形成了条清晰的分割线。
    他缓慢地拂开施渺的头发，她的侧脸被光笼罩，纤长的睫毛卷翘浓密，投下一截阴影。她蓦地舔了舔唇，使之更加潋滟了些。
    周以词眸光微闪，视线在她唇上停顿了几秒。
    忽而，他偏移目光，撞入一双浸着水似的眸子。
    施渺不知何时睁了眼，揉着太阳穴，小幅度的甩了下头。
    “难受么？”周以词圈住她的手腕，去帮她揉按。
    “嗯。”
    施渺声音很小，喃喃道：“头疼...”
    “睡会儿？”
    “不想。”她摇摇头。
    说完，施渺翻身跨到周以词腿上，双手环着他的颈，气息温热，模糊地吐了个字，“抱。”
    动静不小，司机下意识朝后视镜望去。
    刚巧不巧的，正碰见这一幕，他吃了一惊，差点转错弯，赶紧直视前方，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
    周以词猝不及防被她抱住，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轻扯她的手，“知道我是谁吗？”
    施渺箍得紧紧的，点头，凑他耳旁说：“嗯。”
    继而后退了些，眯着眼笑了笑：“你是——周以词。”
    看着她的笑脸，周以词心跳似乎快了些，正欲说什么，便见她伸出手，指尖触碰他的脸，启唇：“你长得真好看。”
    她每个字咬的很轻，却传遍整个车内。
    司机大叔木着脸想：今儿的路程是不是变远了。
    周以词心里暗爽，但表面不显，微扶着她的腰，抬了抬下颌，挑眉，勾了抹笑，“嗯，还有呢？”
    醉酒的施渺极其主动，跟平常清清冷冷的不同，宛如变了个人一样。
    她嘿嘿笑了声，脸颊愈渐泛红，她歪了下头，“还有...”
    “我喜欢你。”
    周以词棱角清绝的脸隐在暗处，眸底笑意更深，抿唇，低声道：“喜欢谁？”
    施渺忽地晃了下，接着埋进他颈窝处，不说话了。
    一阵风吹入车厢，卷走了闷燥。
    周以词一只手压着她的后颈，嗓音略沉，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喊她：“宝宝，告诉我，你喜欢谁？”
    “嗯？”
    施渺觉得他烦死了，老是重复一句话，偏头，动了动身体，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就是不出声。
    陡然，周以词呼吸瞬地滞了一秒。他握住她的腰，哑着声斥：“不许乱动。”
    施渺抬眼，对上他沉得如墨般的瞳，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危险，于是她点点头，果真不再动。
    没多久，suv停下。
    施渺刚下车，不知怎的，一股恶心感排山倒海向她涌来。
    鼻间是周以词清冽的冷香，她拧眉，推了下他没推开，便全吐了出来。
    最后，周以词将脏了的外套随手甩进一旁的垃圾桶，仅穿一件白t，抱起施渺。
    到家，他先把施渺安置在沙发上，随即去接了杯热水。
    “喝点水。”
    施渺摇头，没精打采的，“不想喝。”
    “乖。”
    周以词轻声哄道：“喝了就不难受。”
    施渺将就他的手，抿了口水。
    她喝完，接着闭眼躺下，不一会儿，开始喃喃低语。

 不辞春 第85节

    周以词俯身贴近她，想听她说些什么。
    施渺骤然抬手，圈着他的脖颈，绯色的唇擦过他的颈侧，“...妈妈。”
    她的气息轻而热，尽数喷洒至耳畔，全身如同蹿了道电流，周以词呼吸霎时紊乱，无奈叹了声，她喝醉酒简直是来折磨自己的。
    “姥——唔...”
    施渺毫无预兆地又吐了次，她整张脸通红，眼尾染了水雾似的，湿漉漉的。
    周以词的白t上赫然蜿蜒着一条水迹，他额角不由跳了跳，暗骂，顾之覃到底拿的什么酒给她喝。
    他低头瞥了眼衣服，决定先进浴室处理一下。
    十五分钟后，浴室的门被拉开，一阵缥缈的白雾随之挤出。
    周以词拿着毛巾在擦头发，他没套上衣，只穿了条白色宽松运动裤，裤腰线略低，腹肌块块分明，清薄劲瘦，异常性感。
    他淡淡抬眸，动作倏地顿住。
    床上似乎躺了个人，被子稍微鼓起。
    周以词两三步跨至床边，掀了被角，映入眼帘的是施渺白里透红的脸，她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
    他伸手，碰了下她的脸，半晌，轻声说了句晚安。正欲转身时，手指被紧紧攥住，“别走！”
    施渺依旧闭着双眼，眉头深锁，一声声喊着别走。
    “好。”
    周以词快速反扣她的手，“我不走。”
    他扔了毛巾，另一只手拂开黏在她眼角的发丝，指腹触到了一抹湿润，带着灼热的温度。
    周以词眸光忽沉，心脏宛若被烫了下。须臾，他低头，吻上她的眼尾。
    原来泪水是这种滋味。
    此刻，施渺忽然睁眼，两人对视，一上一下，仅隔一两厘米，她看见了周以词瞳孔里的自己。
    “周以词。”她无意识喊他的名字。
    “嗯。”
    施渺思绪混乱，好像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目光慢慢从他的眼睛挪至他的嘴唇，她心头猛跳，蓦地凑上前，周以词却退了些。持续了几个来回，她始终亲不到，于是撇撇嘴，干脆放弃了。
    下一秒，视野变暗，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唇上一重，施渺听见一声叹息。
    “别半途而废啊宝宝。”
    周以词轻咬她的唇，尝到她嘴里微苦的酒味。
    呼吸不断融合，周围全是醉人的酒香。
    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唇，垂眸看着施渺迷糊飘忽的眸，显然没有彻底清醒，他又低头，冷淡的面孔破冰，骂了句脏话。
    刚想起身，眼前的人登时亲了亲他的下颌。
    施渺亲了又咬，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食物。
    她的举动无一不在周以词身上点火，他吸了口气，手掌托着施渺的脸，吻了下去，力道稍重，细细碾磨着她的唇瓣。
    他的自控力这时仿佛化为灰烬，只余最原始的欲望。
    周以词吻施渺小巧的耳垂，声音压低，再次问：“确定吗？”
    “现在反悔，还——”话音戛然而止。
    施渺盯着他翕合的唇瓣，觉得他好啰嗦，直接堵上了他的嘴。
    周以词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两下，继而压着她加深这个吻。
    被子不知不觉被全部掀开，他视线一滞，微愣，施渺穿的是他的衣服，一件薄款灰t，长度在她大腿处。
    多半是他洗澡的时候，她翻找衣柜换上的。
    大约是酒精作祟，施渺今晚格外的粘人，一边亲周以词一边说喜欢他，从唇角吻到脖颈，最后落在他的喉结。
    周以词一把将她塞进被子中，“等我会儿。”
    他快速套上衣服，出了门。
    天空飘了阵小雨，便利店内只有一位收银员，她正打着瞌睡，突然，门口叮的响了一声，她下意识望去。
    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很高，目测185以上，长得也好看，五官凌厉，透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她不免多瞟了几眼，偷偷打量着他。
    “结账。”
    “好的，需要袋子吗？”
    “嗯。”
    待人离开，收银小妹立刻掏出手机，哒哒哒在键盘上敲字，给死党分享。
    【刚才遇见了一个帅哥。】
    【长得巨他妈帅，就是比较高冷，你猜他买的什么？？】
    对面慢吞吞回了句：【避孕套？】
    【你怎么知道？】
    【猜的。】
    收银小妹继续发：【这不重要！】
    【关键是，他买了整整十盒啊！】
    ...
    周以词淋了雨，一回家又洗了次澡。
    他洗完出来，便见施渺嘴唇轻抿，阖着眼皮。周以词眉梢扬了扬，弯腰，啄吻了下她的脸和唇，接着朝下...
    施渺全身发热，宛如被火炙烤。并且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穿透皮肤，流向四肢。
    她蹙眉，睁了眼，视野中是明亮的白炽灯光。
    蓦然，施渺闷哼了声，她垂眼，呼吸顿时滞了一瞬。
    周以词直起身，黑瞳盯着她，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勾唇，“醒了？”
    他侧身，抽了张纸，不徐不缓地擦拭手指。
    因为他的动作实在太慢，施渺看着看着，猝然红了脸。凉意袭来，她舔舔唇，忍不住动了动腿。
    周以词旋即俯身，一只手伸到一旁，拿了什么东西，放进她手心里，哑声在她耳畔说：“帮我。”
    施渺偏头，durex清晰地映入眼帘。
    ...
    周以词明显也是第一次，各方面不太熟练。
    施渺咬他的肩膀，“你出去。”
    “怎么办？”
    周以词停顿了会儿，吻她湿润的眼，嗓音喑哑：“出不去。”
    “......”
    施渺转而咬他的锁骨，尾音含着颤，“骗子。”
    “嗯。”
    周以词绷紧唇线，薄汗沿着锋利的下颌滑落，他一遍遍吻她的脸和耳朵，“我是。”
    cbapter 61
    室内, 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空气潮湿而闷热，有种稀缺氧气的窒息感。
    施渺满脸潮红，黑发凌乱地铺在床上，她眼睫微垂, 尾端挂着水汽, 呼吸清浅, 嗓子涩得不行，只得小小声地控诉：“你说的最后一次。”
    周以词沉默几秒, 凑过去亲她，灼烫的唇瓣碰上她的眼皮, 声线低哑：“抱歉, 宝宝。”
    他伸长手, 又拿出一个。
    “再来一次，可以么？”
    施渺抬腿, 踩他的腰, 有气无力地摇头：“好累...不要了。”
    她的力气轻得似猫，无形中勾着人。
    周以词气息骤乱，额角细密的汗珠滴下，渗入灰色的床单。那张冷淡漂亮的脸被欲色填满，耳朵、眼尾全泛着薄红，并不比施渺好多少。
    他拉了一下施渺的腿，骨感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细腰，虎口处有个很浅的牙印, 往上, 小臂线条流畅, 青筋错落蔓延，极具力量感。
    施渺微阖着眼, 视野是晃动的，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在虚无缥缈的云端，心脏宛若悬空，落不到实地。
    头皮发麻，她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周以词用手去撬她的牙齿，指腹轻抚她的唇瓣，“别咬自己。”
    俯身在她耳边说：“咬.我。”
    话落，他动作重了些，施渺下意识闭紧齿关。
    周以词轻嘶了声，深深看着她，挑起嘴角，意有所指，“宝宝，挺会咬啊。”
    施渺脸刹那热了起来，闭眼，装死不说话。
    “放松一点。”
    周以词喘息声很重，低声跟她说了句话，“有些疼。”
    施渺眼皮一抖，耳朵尖滴血似的红。她真控制不住，要怪就怪他。
    到后面，她已经哭不出来。
    “宝宝。”

 不辞春 第86节

    周以词仿佛变了个人，一点都不温柔，慢慢启唇，“喜欢我吗？”
    施渺深刻理解了灵魂的破碎与重建，她攀着他的肩，点点头，“喜、喜欢。”
    片刻静默，他继续问：“爱我吗？”
    施渺觉得哪里不对劲，猝然开口：“停一停！”
    她哭音明显，“快......”
    “没关系。”
    周以词没停，反倒是变本加厉，轻声鼓励她。
    ...
    房间里飘散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床单算是彻底报废了。
    浴室的门上弥漫热气，白雾朦朦胧胧。
    施渺半坐在洗手台上，纤细的脖颈稍稍后仰，身体细微的颤抖。
    不知过去多久，她终于被放到床上，一记轻吻落在额头，没几秒，她便陷入沉睡。
    -
    翌日，施渺迷迷糊糊醒来，鼻间涌入一阵令人食欲大开的饭菜香。
    她按了按略疼的头，心想，是南里在厨房吗。
    突然，大脑快速划过一些记忆片段。
    施渺瞬时清醒了些，环顾四周，发觉环境跟自己的完全不同，冷色调的装修风格，并且房间极大。
    她掀了被子，想起身下床。
    腰忽地一疼，她低头，身上是一件男士衬衫，从微敞的领口看，白皙的皮肤赫然一片吻痕。混乱断续的记忆灌入脑海，她不免怔愣了几秒。
    门猝不及防被敲了两下，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施渺没搜寻到她的衣服，在门开的瞬间，重新躺进被窝中。
    她闭上眼，听见脚步声，睫毛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周以词垂眸，盯着施渺的面庞，眉梢微扬，弯唇笑了下。
    他俯身，缓缓凑近她。
    施渺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倏地睁眼，对上一双暗含笑意的眼。
    “宝宝，醒了？”
    施渺一看他，就避无可避地想起昨晚的事，她略感不自在，低低嗯了声，随后说：“我的衣服呢？”
    “这儿。”
    周以词递来一个购物袋，右下角印着烫金logo，她认得，是最近很火的牌子。里面装着一条白色的吊带收腰长裙，外加一件短外套。其次，是一套新的内衣裤。
    “你昨天的衣服扔洗衣机了，还有内衣内裤我已经洗了。”他的语气极为自然，像是做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施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等了会儿，见他仍不走，于是道：“我要换衣服。”
    周以词闻言，看了看她，隔了两三秒，说：“好。”
    他跨出房门，顺手将门掩上。
    施渺先脱了衬衫，这才发现大腿/根也印着密密麻麻的吻痕，可见昨晚的激烈，她脸一红，快速套上衣服，期间扯得全身疼，她缓了半晌。
    换完，她进了卫生间，柜台上摆了两套洗漱用品，没拆的应该是她的。
    施渺瞟了眼时间，上午十点。
    她打开房门，视线扫了扫客厅，并未捕捉到周以词的身影。
    忽然，她听见了一道略低的声音，从隔壁房间传来，不太清晰。施渺下意识走至门前，抬手敲了下门。
    门内的声音顿时消失，不久，门掀了条缝。
    施渺窥见书桌上的电脑，反应过来，压低嗓音：“你在开会吗？”
    周以词淡淡颔首，半垂眼眸，直直看着她，也不出声。
    “那我不打扰——”
    她的话未说完，就被他一手压着后颈抱住。
    施渺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你要开多久？”
    “十分钟。”他道。
    施渺摁着周以词的肩后退，抬眼，目光触及他的锁骨，动作凝滞了下。
    上面布满几个牙印，显然是她的杰作。
    这时，屋内响起一声：“zhou？”
    线上会议，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周以词怎么突然离开了。
    周以词随即偏头，用英文说了句稍等。
    施渺：“你忙吧。”
    “嗯，你先吃饭，等你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周以词摸摸她的脸，看出她的疑惑，勾唇，“去了就知道了。”
    “......”
    餐桌上的确全是施渺爱吃的，只是味道似乎和外面做的不太一样。
    今天天气极好，温度比前几日上升了不少。
    出门的时候，周以词换了件白色薄款卫衣，搭配黑色长裤。乍一看，和施渺是情侣装。
    他站定在施渺面前，朝她伸手。
    施渺望着他：“？”
    周以词不语，直接去牵她的手。
    “......”
    施渺：“你不觉得热吗？”
    “一般。”
    抵达目的地时，施渺望着车窗外，错愕了一瞬，转头，问：“海洋馆？”
    周以词将手轻搭在方向盘上，微侧着脸，与她对视，缓而启唇：“你不是想来么？”
    施渺纳闷，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
    “朋友圈。”他提醒。
    她蓦地想起，上周好像发了条相关的朋友圈。
    一下车，施渺的手便被他攥住，十指紧扣，温度相融。他的手微凉，如同被一池冷泉包裹。
    海洋馆很大，是京都唯一一个私人海洋馆，一般不对外开放。
    施渺走了段路，未见一个人，仿佛偌大的海底世界，唯独剩下她和周以词。
    透明的玻璃栈道，头顶穿梭着各种海洋生物。
    施渺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接着递给周以词，让他帮她拍一张背影。
    周以词欣然颔首，“靠右一点。”
    “好了。”
    施渺赶紧跑过来，低头，指尖点进左下角的小框，发现这不是她的手机，“你怎么不用我手机拍。”
    话落，她的下颌被轻轻抬高。
    眼前骤然一暗，她看见周以词闭上了眼，睫毛轻颤。
    唇瓣相贴，一股柠檬味在齿间流淌。在车上时，他吃了个柠檬糖。
    咔嚓。
    连续三声，镜头定格。
    施渺猝然侧目，周以词拿着她手机拍下了他们接吻的照片。
    他亲完，将她揽入怀里。
    “是不是该给我名分了。”
    施渺心跳漏了半拍，听见他说：“在你的朋友圈公开，好不好？”
    她慢慢圈住他的腰，点了点头。
    施渺觉得公不公开都是一样的，但他如果想要，她愿意满足他。
    出了海洋馆，已是下午。
    “饿了么？”
    施渺摇头，“没。”
    周以词又问她：“想看电影吗？”
    不等她回答，他便把手机给她，“选你喜欢的。”
    施渺摁了密码解开锁屏，主屏幕的壁纸被他换了，正是刚才在海洋馆接吻的照片，她一晃眼，按进了微信。
    置顶是她的头像，备注是【我的宝宝】。
    施渺正欲退出，瞥见右下角冒了个红色的1。她思忖了会儿，点入他的朋友圈。
    一分钟前，他发了那张图片。
    顾之覃在底下评论。
    cool boy：【受不了，我要把你屏蔽掉[微笑]】

 不辞春 第87节

    不一会儿，增加了条评论，是姜礼，他在问是哪家海洋馆。
    vool boy：【很好，我要把你们俩都屏蔽[微笑][微笑]】
    施渺忍不住笑了笑，手指往下滑，看到周以词上个月的动态。
    是一张十指紧扣的图，光线较暗，依稀看清一只骨感清瘦的手腕上戴着条黑色皮筋。
    配文是：有主了。
    cool boy：【恋爱脑真可怕[流汗]】
    姜礼：【恭喜[微笑]】
    顾梓星：【哇是渺渺姐姐吗？！[害羞]】
    周以词一个没回，估计根本没看。
    此刻，手机蓦然震动了一声。
    顶端弹出消息。
    cool boy：【阿词，什么时候出国？】
    施渺盯着这段话，怔了怔。
    周以词平视前方，淡淡道：“谁的消息？”
    “顾之覃。”
    “哦，不用管他。”
    施渺嗯了声，侧目看了眼他。
    周以词注意到她的视线，偏脸，“选好了？”
    “...不想看了。”
    “那回去？”他没问为什么，见她同意，便绕道返程。
    施渺：“送我回我家吧。”
    闻言，周以词手指顿了下，说：“好。”
    施渺：“谢谢你。”
    车内的气氛渐渐僵凝，彼此默契的没有说话。
    直至到了小区，施渺推开车门，跟他挥手，语气平淡：“再见。”
    她过于冷淡的反应令周以词蹙了下眉，眸光沉暗，抿着唇，一言不发。
    施渺刚走进小区，手机响了一声。
    南里：【渺渺姐，我妈来京都看我，我想着她只待一天，所以让她在家里住一晚，可以吗？】
    施渺立刻停步，打字。
    【可以呀，不然你睡我房间，阿姨就睡你屋子。】
    南里：【渺渺姐，你不回家吗？】
    施渺犹豫了几秒，说她今晚不回。接着南里发了大串感谢的话。
    mm：【没事。】
    她轻叹了声，旋即转身，掀眸，骤然愣在原地。
    周以词站在不远处，看了她一会儿，径直迈向她。
    “不上楼？”
    施渺：“......”
    周以词垂眼，视线不疾不徐地在她脸上扫了圈，而后握住她的手腕，“跟我走。”
    他把她塞入副驾驶，长腿一跨，上车，踩下油门。因惯性作用，施渺往前一倒，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
    车窗外的路灯晃在周以词侧脸，显得有些冷硬。
    施渺察觉他脸色不大好，默了默，启唇：“你——”
    “下车。”周以词打断了她的话。
    她偏头看了眼，外面是一家超市。
    二人一同走进去，施渺在牛奶货架区徘徊了会儿，转身，便不见周以词的人影。
    于是她沿着每个货架慢慢逛，突然，一个人叫住她。
    是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眉眼青涩，他扬起笑，“姐姐，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施渺正欲开口拒绝，头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不能。”
    男高中生见状，瞬间明白两人是情侣，也不尴尬，笑笑说：“好吧。”
    待男高离开，施渺回头，周以词离得很近，她差点撞上他。
    “买好了吗？”她问。
    周以词颔首，“嗯。”
    施渺低头瞟了眼购物车，面上摆放的全是一些牛奶。
    结账时，施渺的肩被碰了碰。
    “拿几盒。”
    周以词嗓音冷淡，抬抬下颌，指着她左边的货架。
    施渺斜眼望去，一系列清透超薄的字样映入眸底。
    她压低声：“你昨晚不是买了么？”
    “嗯。”
    周以词看着她笑，“不过，快用完了。”
    “......”
    施渺顶着收银员的目光，只好随手拿了几盒，搁柜台上。
    周以词垂眸，须臾，侧目盯住她，凑近她耳畔：“尺寸小了。”
    第62章
    闻言, 施渺先是滞了一秒，随后脸颊发热，耳根开始泛红。
    收银员要笑不笑地瞅着两人，说：“还要吗？”
    后面排着人, 也不好意思磨叽。施渺将避孕套放了回去, 这时, 周以词骨节分明的手指进入了她的视野，他在货架上选了几盒, 声调清冽：“结账。”
    施渺悄悄瞥了眼，大号, 香型, 颗粒, 超薄。
    “......”
    她恨不得立即走人。
    周以词倒一脸淡定，打开二维码付款。
    施渺想去提购物袋, 他没让, 收了手机，一手拎起袋子，一手虚揽她的腰，“走了。”
    施渺速度加快，率先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周以词紧随而至，偏头看了下她，不语, 神情淡淡的, 眸光却闪过一抹微光, 稍纵即逝。
    莫名有一种异常危险的压迫感。
    车厢依旧安静，直至停车, 踏入电梯，周以词都未说一句话。
    施渺抿抿唇，看他指纹解锁，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她进去，再反身关门。
    回头的瞬间，手腕一痛，一大片阴影投下，毫无逃脱的可能性。
    周以词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颌，控制了力道，低头，对准她的唇。
    这个吻不算温柔，甚至有点粗暴。
    施渺闭着牙齿，他就咬她，用力撬她的牙关。
    唇齿间逐渐沾染血迹，铁锈般的气味萦绕在鼻周。
    施渺受不了，微张了唇。
    趁此机会，他的舌挤进来，扫荡着每一寸，侵略性十足，又带着一种生气意味的横冲直撞。
    周以词慢慢松了她的手，扶上她的腰。
    施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生不愉，唇瓣微痛，她推了下他，没成想不费什么力就推开了，他顺势后退了几步。
    “周以词，你干什么？”
    周以词注视着她，绯红的唇扯了扯，碎发微微掩着他的眉眼，看不透眸底深处的情绪。
    “你说呢？”
    “我不知道。”施渺闷闷的道。
    话音刚落，他堵住她的唇，反复啄吻，没再舍得咬她。
    “为什么不高兴？”
    他其实最想问的是：“为什么对我冷淡？”
    施渺顿了顿，听见他低声说：“明明海洋馆那儿还好好的。”
    周以词感知到了她的变化，他并非什么都不懂。
    施渺张张嘴，她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可没法控制，如果他真要出国，为什么偏偏不告诉她。
    他静静凝视着她，视线热而沉，“除了想分手，你的解释我全部接受。”

 不辞春 第88节

    施渺半敛眼皮，斟酌着，嗓音轻细，“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快了，很多事没考虑清楚。不太了解彼此的性格，或许你高中喜欢的那个我，和现在的我，不一样了呢。”
    而且，他们之间空白的八年，像是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足以改变一些东西。
    语毕，周以词对上她的眼，眸光黯淡了些许，“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施渺心脏一涩，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那你听好。”
    周以词盯紧她，咬字清晰，“我很明确，我喜欢的是谁。”
    “你的这句话，别再说第二次。”
    他不等施渺开口，俯身狠狠吻上她的唇。
    施渺略微承受不住，腿软，勉强倚靠着门。
    她掐了掐周以词的腰，想喊他停一下，猝然，脸上一热，温凉的水滴滑落。
    施渺猛地睁眼，去瞧面前的人。
    周以词偏头，埋入她颈窝，炽热的鼻息喷洒至她锁骨。
    施渺呼吸放慢，喊他，“周以词。”
    “你哭了？”
    空气静默，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
    周以词从鼻腔中闷出一个嗯，缓而，他轻咬她的耳垂，“开心了吗？被你气哭的。”
    “......”
    他说完，亲了亲施渺的耳后，像是存心报复似的，专挑她敏感的地方逗弄。
    施渺实在无法招架，说：“我们谈谈？”
    听见她的话，周以词撩起眼皮，眸色更暗，语调含冰，“谈什么？”
    “我——”
    施渺刚吐出一个字，便被他冷声截断：“不想谈。”
    随即，他紧盯着她，扯唇，直言道：“我只想和你做。”
    施渺蓦地噤了声，接着，她的腰被一双大手握住，眨眼间，视野变换，她陷入了一张柔软的床。
    布料摩擦的声传来，周以词正对着她脱衣服。
    冷白的皮肤上，交错着几个牙印，以及指甲抓过的划痕，触目惊心，不得不引人遐想。
    他从裤袋里摸出今晚买的套，全扔在床上。
    施渺下意识往后退缩了些，周以词见状，弯腰，将她拉了过来，单手撑在一侧，吻上她的唇角，丝毫不给她反应时间。
    他的另只手慢慢伸入裙摆，好似一股电流席卷各处。
    施渺微仰脖颈，眼神已不太清明，脑袋空白，心跳声如沉闷的鼓点，震得她心头发慌。
    周以词边吻她边在她耳旁低语：“舒服么？”
    他会恶劣地停顿，放缓，深入，同时低头，注视着她泛红的脸，嗓音低哑：“看我。”
    “看我，宝宝。”
    施渺精巧的鼻尖溢出细薄的汗，她浑身难受，睁眼，抓住他的手，泣音明显，“...别这样。”
    灯光下，周以词眼尾染着一层绯红，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以后还说那种话么？”
    他按压她稍微充血的唇瓣，用了点力，逐字逐句自喉间蹦了出来，声调略沉。
    施渺没力气开口了，于是她想也不想地摇摇头。
    周以词不免滚了滚喉结，咬紧牙，把施渺快要滑下的腿捞了上去，他显然并不比她好多少。
    ......
    施渺清醒时，窗外飘着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拍打着窗户，丝丝冷风涌入室内。
    鼻周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她偏脸，望见落地窗前站了个人。
    周以词只穿了条黑色长裤，腰线及胯，裸着的后背上印着深浅不一的红痕，右手指间一点猩红。
    施渺抿抿唇，正欲移开视线，目光倏地顿在一旁的垃圾桶。
    里面赫然一条被撕碎的白色裙子，她回想起什么，不由脸热，下意识朝周以词的方向看了眼，结果恰巧对上了他漆黑的双眸。
    施渺微愣，见他熄灭烟蒂，迈步走至床边。
    周以词手中握着手机，俯视着她，静默了一会儿，说：“今天你……是因为出国的事吗？”
    五分钟前，他跟顾之覃通了个电话，得知他下午发了消息，那个时候是施渺拿着他的手机。
    一切，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怎么不问我？”
    施渺垂眼，没看他，轻声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是觉得没有必要吗？”
    周以词蹙眉，“不是...”
    “去一年、两年、三年...甚至很多年，都没有必要。”
    “是么？”
    “既然如此，何必在乎我的感受。”
    何况她准备说的，是周以词不想谈。
    他不是出国一天或是一个月，而是以年为计量单位，施渺可不想在他离开时她才知道。
    周以词唇线绷直，额角的青筋无法控制地跳了跳，心脏涩然。
    他坐下，去牵施渺的手，被她使劲挥开，而后她把手藏进被窝，翻了个身。
    “宝宝。”他喊她。
    “对不起，是我不对。”
    周以词在被窝中找到她的手，压低声：“我错了。”
    施渺将手握成拳，他就干脆一掌裹住她，温度升高，微凉的触感渐渐变热。
    她听他一道歉，心情莫名舒畅了点，但仍旧没好气，“你错哪儿了？”
    “哪里都错了。”
    周以词说完，看她转头，俯身亲了亲她的脸，再是额头、眼睛、鼻尖、唇。
    他愈渐朝下，舔.吻她的颈侧，气息略乱，说：“没告诉你，也是因为我还未完全确定。”
    施渺感觉痒，抬手捂他的嘴，“为什么？”
    周以词顺势亲了亲她的手腕，闷声道：“不想和你分开太久。”
    “......”
    “可我不得不去。”
    “为什么？”
    周以词牵唇，眉梢轻扬，半开玩笑道：“得赚钱养宝宝啊。”
    施渺脸霎时一红，忽地，一只指骨清瘦的手碰了下她的腰，指腹似点燃火，寸寸蔓延，她仰头撞进他隐约暗沉的眸子。
    “宝宝，再做一次，嗯？”
    -
    林照风扬言想见见施渺男朋友，又得知梁驰谈了恋爱，欣慰至极，所以打算约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饭。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梁驰自幼丧父，于他而言，林照风堪比父亲，他自然毫无异议。
    施渺则婉拒了，原因无他，周以词前天已经飞往华盛顿。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凑一块呢。
    最近，施渺的快递多得房间几乎放不下，因此腾了客厅一角。
    南里震惊了，“渺渺姐，你男朋友是把店洗劫一空了吗？！”
    她听施渺说是她男朋友寄的东西。
    包括不限于猫粮，零食，香水，衣服，首饰，鞋子...
    施渺无奈：“小南，你想要什么，随便拿就好。”
    她是真用不完。
    南里先道了谢，然后摸摸她家小猫的头，若有所思：“让我家儿子嫁给咪咪算了，从此也算步入豪门了。”
    施渺忍俊不禁，这时，她手机响了几声，是周以词设置的专属铃声。
    她回了卧室，掩上门，按下接听。
    周以词坐在电脑桌前，他额发略湿，大概刚洗了澡，灰色睡衣领口微微敞开，锁骨露了半截。
    他看着镜头，对面的施渺穿了条白色吊带，在白炽灯光照下，大片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
    周以词挑眉，意味深长道：“勾引我？”
    施渺反应过来，瞪了他一眼，把手机放桌上，去找了件薄外套。
    “那是什么？”
    “在哪儿？”
    “床尾。”
    施渺瞥向床尾，是个她没拆的包裹。

 不辞春 第89节

    她瞅不出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是衣服之类的可能。
    “是衣服吧。”
    施渺问：“你给我买的？很轻。”
    周以词表情淡淡的，颔首，抬了抬下颌：“打开看看。”
    施渺没想太多，然而掀开一看，她顿时红了脸，“你买这个干什么？！”
    第63章
    周以词往后仰, 姿态慵散，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意思十分直白。
    他的声调上扬，像含了钩子, “试试？”
    “嗯？”
    施渺耳根通红, 仿佛抓着烫手山芋, 掌心微热。
    她想起刚才瞟的那一眼，极少的布料, 轻且薄，近乎透明, 另外还有条银白的金属锁链, 细碎的钻闪着光, 非常...特别的设计。
    “你！”
    施渺尽量控制着音量，“你能不能别...”她停顿了下, 斟酌合适的形容词。
    “怎么？”
    周以词轻笑了声, “想骂我？”
    “......”施渺抿抿唇，默认。
    见状，他唇角轻弯，勾了抹笑，“宝宝，等我回国，穿给我看？”
    “现在穿，可能不太行。”
    施渺闻言望去, 便听他补充道：“等会儿要开会。”
    她反应慢了半拍, 心想,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渐渐地，她回过味, 心跳快了几秒，忍不住骂他：“...不要脸。”
    随之，挂了视频通话。
    这时，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施渺回了句稍等，接着把手上那几片少得可怜的布料随意塞进了衣柜。
    南里抱着猫，靠在门框上，问：“渺渺姐，你今晚有空么？”
    她继而说明来意：“我一朋友酒吧开业，叫我去捧个场，你能陪我一起吗？”
    他们之间没有共同朋友，拉上施渺，好歹不那么尴尬。
    施渺稍稍犹豫了会儿，在南里充满希冀的目光中，最终妥协，“我不怎么能喝酒。”
    “没事呀。”
    南里摆摆手，“你坐着玩，我喝就成！”
    她扫了眼时间，“咱们八点出发吧？”
    “好。”
    施渺没意见，在此之前，她得先洗个澡。
    出门时，她简单化了个淡妆，黑发松松地披散在脑后，换上一条浅绿色的吊带长裙，外搭黑色西服。
    南里则和她完全不同的风格，妆容酷酷的，抹胸上衣配牛仔小短裙，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
    两人站在路口等网约车，风一阵阵地吹来。
    施渺偏头，看向一旁的南里，“小南，你冷吗？”
    “不冷，真的。”她摇摇头，指尖戳着屏幕，似乎在跟谁发消息。
    随即，她举起手机，“渺渺姐，我们拍张合照吧。”
    施渺顺势抬眼，望着镜头，微微抿了下唇。
    “开始咯！”
    她们身处于路灯下，光线较亮。
    突然，施渺窥见画面右下角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因角度问题，看不真切，她皱了皱眉，正欲回头，一辆白色的车缓缓停下。
    “渺渺姐，车来啦。”
    南里拉她的手，“你看什么呀？”
    “没什么。”
    施渺收了视线，“走吧。”
    抵达酒吧，南里拨了通电话，“我们到了...”
    “...好的。”
    挂断通话，她转头对施渺说：“我朋友他在忙，不然我们先进去吧。”
    施渺颔首，嗯了声。
    一跨入酒吧，重金属音乐扑面而来，震耳欲聋，蓝紫光四处乱窜，舞池中央，一群人跟着鼓点跳动。
    服务生端着托盘经过来二人，南里随手拿了杯鸡尾酒。
    他缓而移至施渺眼前，她摇了下头，示意自己并不需要。
    南里带着她迈往右边的一个卡座，那儿已经坐了些人，男男女女都有，打扮时尚，看起来很年轻。
    其中一个男生注意到她们，“你们是川哥朋友？”
    南里笑了笑，说：“是的。”
    “坐这里吧。”他让出了位置。
    “谢谢。”
    “不客气。”男生模样周正，年纪似乎不大，面容略显腼腆。
    施渺刚坐下，便听见一道嗓门极大的声，“全到齐了吗？”
    她侧目，一个留着半长发的俊美男人走来，手里拿了酒，跟人一一碰杯。
    大家喊他：“川哥。”
    南里也打了声招呼，“川哥，祝生意兴隆啊。”
    蒋易川转头，看到是南里，嘴角上扬，笑道：“小南，好久不见，又漂亮了哦。”
    忽而，他视线在施渺身上顿了片刻，“这位是？”
    “我朋友。”南里向他介绍，“施渺。”
    “哦。”
    蒋易川点了下头，“随意些，玩得开心哈。”
    他垂眼瞟了瞟手表，“你们先喝着，我接个朋友。”
    待人一走，有人好奇，“是谁呀？让川哥亲自去接。”
    “听说是大学同学。”
    ...
    “施小姐，不喝酒么？”
    蓦然，耳畔响起一道男声。
    施渺余光瞥见一抹黑色，是坐在右旁的西装男，他眯着眼，摇晃酒杯中的液体，慢慢凑近她，“要尝一尝吗？”
    他嘴里散发的酒味喷至她的面颊，施渺抿唇，勉强扯扯嘴角，“抱歉，我不喝酒。”
    西装男眼神古怪，促狭道：“你来酒吧不喝酒，那做什么？”
    施渺正欲启唇，南里直接毫不客气地怼他：“你家住海边的啊。”
    “管真宽。”
    “你！”西装男破防，瞪她，口吻威胁，“哼，你说话小心点。”
    “咋的，揍我？”
    南里上下打量他，嘲讽般地笑了声，“练练肌肉再来吧。”
    西装男睁大眼，你你你了半天，被她气得差点口吐鲜血。他同伴赶紧打圆场，“算了算了，何必跟小姑娘计较。”
    “渺渺姐，你坐我这儿。”南里提议和她换位置。
    “不用了。”
    施渺对她笑笑，说没关系。
    南里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再继续坚持。
    十分钟过去，依旧未见蒋易川人影，大家开始八卦：“不会是川哥女朋友吧哈哈哈哈。”
    “不是没可能。”
    施渺刚才喝了杯冰果汁，此时，感觉肚子微微作痛。她侧脸，看见南里正与别人划拳，于是决定不打扰她，悄悄起身，去了卫生间。
    没成想竟然是经期提前了，她有些烦躁，幸好随身带了片卫生巾。
    搁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屏幕一亮，弹出连串的消息。
    施渺瞅了眼，没管，抽了张纸慢慢擦干净手，再拿起查看。
    皆同属一个人。
    宝宝：【宝宝，在干嘛？】
    宝宝：【怎么不理我？】
    宝宝：【还生气吗？】

 不辞春 第90节

    宝宝：【我错了。】
    宝宝：【理理我呗。】
    宝宝：【？】
    宝宝：【你的宝宝正在呼叫你。】
    ......
    施渺不由抽搐了下嘴角，打字，随后按了发送。
    【我在外面玩。】
    她想了想，补充：【和南里一起。】
    顶端立即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宝宝：【开心吗？】
    施渺看着这句话，愣了会儿，才回他：【挺好。】
    但他没马上弹来消息，大概在工作。
    施渺收了手机，返回卡座。
    “渺渺姐，我找你呢，你去哪儿啦？”
    她张张嘴，刚准备说话，手就被南里轻轻扯了扯，她借着力坐下。
    施渺见她一脸憋不住的笑意，稍感好奇：“怎么了？”
    南里捂嘴笑了片刻，悄咪咪说：“报应降临得太快了。”
    她开始陈述几分钟前的事：“西装男上厕所，被人打成猪头，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他那样子，简直笑死我了，现在应该到医院了哈哈哈。”
    施渺吃惊：“谁打的啊?”
    “不知道。”
    南里耸耸肩，“不愿透露姓名的好心人士吧。”
    “......”
    施渺却觉得怪怪的，下意识扫了四周一圈。
    旋即，一人大叫了声：“川哥。”
    她淡淡掀眸，不远处站了两个男人，一个是蒋易川，而另一个...他的眉眼极为眼熟。
    逐渐同记忆中的一张脸重合，施渺骤然一怔，恰巧对上他略含笑意的双眸。
    蒋易川笑着向众人介绍：“我大学室友兼好友，裴斯言。”
    裴斯言扬唇，目光在施渺脸上稍作停顿，“你们好，我是裴斯言。”
    -
    “顾哥，你做啥呢？”
    狐朋狗友a奇怪地盯着顾之覃，不理解但尊重：“你改行了吗？”
    专做狗仔。
    “你懂个毛啊。”
    顾之覃踹了下他的屁股，“让开！”
    a听话地给他腾了地方，躲一边跟b一块儿喝酒。
    他实在不明白，原本好好喝着酒看美女，顾哥咋忽然掏手机拍照了。
    顾之覃发了张照片出去，不忘幸灾乐祸。
    【唷，这眼神拉丝啊，不会是旧情人吧[偷笑][偷笑]】
    图片中，昏暗的光下，一男一女对视着，倒真被他拍出一点氛围感。
    隔了两三秒，手机一震。
    顾之覃低头，聊天框赫然一字暴击。
    z：【滚。】
    cool boy：【没礼貌[微笑]】
    z：【人解决得如何？】
    顾之覃翻了个白眼，【大少爷，照你的吩咐，人已经进了医院。】
    z：【嗯。谢了。】
    z：【库里的车，你随便选一辆。】
    顾之覃顿时将骂骂咧咧全吞入了肚子。他最近被老头限卡，变卖了辆车，别提他多心疼了。
    他得仔细想想，是选柯尼塞格还是布加迪呢，两辆都挺酷的。
    顾之覃望了眼隔壁的卡座，叹气，而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
    “顾哥，走了？”
    他嗯了声，长腿一跨，往沙发扔了一沓现金，“酒水费。”
    话落，顾之覃便离开了。
    -
    裴斯言自我介绍完毕，主动朝施渺走去，坐在她一旁的空位。
    他笑得温柔，“渺渺，好久不见。”
    “你这些年一直在京都吗？”
    裴斯言显然对她消失的八年很好奇，“对了，姥姥怎么样？”
    高考结束那天，听说张青莲进医院了，自此，他再未见过施渺。
    施渺顿了顿，思忖着该怎么说时，蒋易川高声道：“你们俩，玩游戏ok吗？”
    裴斯言颔首：“ok。”
    “行，那开始咯！”
    施渺垂眸，肩膀被南里碰了下，“渺渺姐，你认识裴什么言啊？”没记清名儿。
    “嗯。”
    她说：“小时候的邻居。”
    南里了悟：“难怪...”
    施渺侧脸，疑惑：“难怪什么？”
    猝然，传来一阵笑声，伴随着哄闹。
    “裴斯言，你输了。”
    这群人可不会因为他是川哥好友放过他，“找在场的一位女生十指紧扣，对视十秒。”
    裴斯言无奈地笑，视线环视了一圈。
    最后注视着施渺，“渺渺，可以吗？”
    话音一落，大家全望向施渺。
    同时，悠扬的铃声响起，施渺松了口气，快速说了声抱歉，拿出手机，指尖却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短暂的静默后，是一道低沉缱绻的男声。
    “宝宝？”
    第64章
    “宝宝？”
    “在听么？”
    话筒音量不算低, 但因为环境太吵闹，大家并未听清周以词的声音，仍然起哄着，只有她身旁的两人听见了。
    裴斯言显然滞了下, 偏脸看了眼施渺, 眸底瞬间闪过一丝黯淡的光。
    他早该明白的, 这么多年，她身边理应会有别的人。
    反正, 始终不是他。
    施渺小声应了句‘在’，接着将音量调低了些, 继而抬头, 语气暗含歉意：“对不起啊, 我男朋友电话，你们先玩。”
    语毕, 她起身走至偏向角落的一边。
    卡座稍稍安静了几秒, 有人交头接耳：“男朋友查岗？”
    “情侣都这样，习惯吧。”
    裴斯言抿唇笑笑，拿了桌上的酒杯，仰头，一口气喝完。
    众人一看，也没为难他，嬉笑着招呼玩下一局。
    而这方，施渺垂眼, 盯着木质地板, 跟周以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没喝酒。”
    对面语调很轻：“真的？”
    “嗯。”
    “让我看看你。”
    周以词声音忽远, “接视频。”
    他话音刚落，语音通话叮的一声关了, 随即视频邀请弹来。
    施渺摁了绿色的按钮，画面跳转。
    周以词身上不再是睡衣，换成了一件黑衬衣，领口解了两颗扣子，露出冷白的半截锁骨。他微侧着脸，直直注视她，半晌，倏忽启唇：“宝宝，你的脸怎么红了？”

 不辞春 第91节

    施渺闻言愕然，摸了摸自己的脸，讪讪说：“室内温度有点高。”
    此刻，耳机内刺啦响了下，周以词伸长手臂，不知在做什么，视线一直没偏移过镜头。
    她不由问：“你在干嘛？”
    一两秒后，她猜测道：“你是不是在截图？”
    瞒不住她，周以词索性不掩藏了，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施渺登时捂了半张脸，“不要截，好丑的。”
    “不丑。”
    周以词看着她，挑眉，“很好看。”
    施渺才不相信，故作凶狠，警告他：“别截了哦，不然......”
    “不然怎样？”
    头顶的灯光投下，他的脸被映照得略显苍白，瞳仁漆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勾着抹坏笑。
    施渺张张嘴，缄默片刻，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要拿他怎样。
    她不肯落下风，因此干巴巴地说：“保密。”
    说完，屏幕上显现一个电量低的提示，她朝右上角瞥了眼。
    “我手机快没电了。”
    “好。”
    周以词微点下颌，示意她：“挂吧。”
    他习惯让施渺作为主动结束聊天的那一方。
    就在挂断的前一秒，镜头里蓦地出现了裴斯言，他悄然站在施渺身侧，温声细语：“渺渺，我送你回家...”
    周以词肉眼可见的脸色变沉，而屏幕卡顿了一秒，紧跟着画面消失。
    施渺来不及观察他的神情，转头，望向裴斯言，下意识婉拒，随后问：“他们不玩了吗？”
    “嗯。”
    他继续说：“和你一起的朋友被人接走了。”
    “啊？”施渺讶异，不免担忧南里，给她打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她又拨。
    最后通了，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不待她开口，他冷冷说了句：“不用担心，我是她男朋友。”便啪的一下挂了。
    施渺：“......”
    确定是男朋友不是仇人吗？！
    ...
    晚上人多，迟迟等不到车主接单，电量也愈渐减少。
    施渺站在路口，想了想，打算先去借个充电宝。这时，一辆车缓缓停在她右侧，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裴斯言。
    “你还没走？”她讶然道。
    “等你啊。”
    裴斯言眉眼弯弯，“别跟我这么客气，我们不是朋友么。”
    闻言，施渺稍一思索，先道了谢，上前一步，拉开了车门。
    “输一下地址。”他递来手机。
    施渺应了声，旋即低眸，路灯晃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显得面容更为冷清。
    她掀了掀眼皮，“好了。”
    裴斯言挪开目光，伸手接过，开始导航，继而踩下油门.
    一片寂然的气氛中，他平视前方，兀自出了声：“渺渺，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他的口吻仿佛问候一个很久未见的旧友。
    施渺望着窗外模糊的倒影，静默须臾，道：“医院工作。”
    “你呢？”
    裴斯言略感惊讶，但他很快控制了表情，回她：“我在投行。”
    施渺轻轻点头，浅笑说：“那挺好的。”
    后续，车内陷入寂静，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直至抵达小区，裴斯言主动要了施渺的微信。
    “有什么我能够帮上忙的，尽管找我。”他道。
    “谢谢。”
    施渺挥挥手，目送他开车驶离。
    她转身，正准备迈脚时，隐隐觉得不对劲，她想起了什么，往左侧方望了眼，那里没人。
    是错觉吗。
    施渺蹙眉，又走了几步。
    骤然，她停下，瞬地回头。
    一张苍老且阴郁的面皮映入眸底，于她而言，此人十分熟悉。是她整夜不停梦魇的根源，是她非常憎恶的人。
    她宁愿永不和他相见。
    “渺渺。”
    施岭华扯扯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笑，“你最近过的好吗？”
    施渺并不想与他有交流，冷着脸，默不作声地跨步，走向小区。
    霍然，她的手腕被紧紧拽住。
    “渺渺，帮...帮爸爸一个忙，好吗？”
    施岭华嘴唇嗫嚅，双眼浑浊无神，力气大得出奇，施渺根本挣脱不开，她指甲几乎陷进了他肉里，他都不松手。
    “放手！”
    施渺使劲掐他的手，“再不放我报警了啊！”
    “渺渺，你...借我点钱。”
    施岭华目光移至她的包包，眼神一亮，“你这包不便宜吧。”
    他嘿嘿嘿地笑起来，神情舒展，“我就知道你有钱。”
    “不多。”他比了个数字，“三百万，我只要三百万。”
    施渺震惊了一瞬，随即冷呵了声，气笑了，“施岭华，我告诉你，别说三百万，一分钱我也不会给你！”
    她说完，埋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
    施岭华吃痛，眉头一皱，松了力。
    趁此机会，施渺抬脚就跑，忽地头皮猛地一痛，紧接着，一巴掌毫不犹豫地扇来，她的脸迅速泛了红，火辣辣的疼。
    “别不知好歹！”
    施岭华一手抓她头发，一手指着她的脸，面容扭曲，“八年前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他提起这件事就气得牙痒痒，“好不容易等那老东西死了，你他妈揣着钱跑了？！”
    简直害他不浅，原本高枕无忧的生活彻底被施渺毁了。
    当年，施岭华借了高利贷投资一个项目，然而即将动工时，被告知仍差一笔资金，钱不能打水飘啊，他得想办法。
    后来他意外得知梁玉买了重大意外险，于是惦记上了她的死亡保险金。
    可没成想，梁玉早先安排好了。
    她的直接受益人是施渺，孩子未成年的话，暂且由抚养人保管。
    施岭华在梁玉死后不久，跟别人结婚有了孩子，哪里会带着一个拖累，张青莲便成了抚养人。
    他百般示好，为的就是要回施渺的抚养权。
    结果，那老东西坚决不同意。
    没其他法子，他咬牙又借了笔钱，心想，反正老东西快死了，钱终究是他的。
    眼看空缺越补越大，他渐渐回过味，这他妈是被人骗了。
    恰巧，施渺此时给他打电话，张青莲病重，梧江医院对此表示棘手，得赶紧转院。
    大概是老天都在眷顾他，施岭华高兴的笑。
    他张罗着，替张青莲办理了住院手续。
    手术前一晚，他忍不住跟老人提了一嘴。
    ...
    施渺回忆起了那个时候，眼眶不由一热，憎恨地瞪着他：“我就不该打电话给你！”
    她如果能提前预知，一定不会因为害怕，求助这个人渣。
    到了医院，看见昏迷不醒的姥姥，她第一次心生恐惧，无措茫然。
    医生问她：“你妈妈呢？”
    施渺哭着摇头，“她不在了。”
    医生叹气：“病人大概率需要转院，大大小小的事你一个小孩没法办好，有其他的家属或亲戚吗？”
    “有的话，打个电话。”
    赶往医院的途中，她的手机不小心掉了。
    施渺想了想，借了护士姐姐的手机，拨通了施岭华的号码。

 不辞春 第92节

    一切的一切，始于她。
    张青莲手术没成功，永远离开了施渺。
    而她在姥姥死后的次日，听到了施岭华和他现任老婆的谈话。
    原来，所谓的好心，不过是一场预谋已久的计划。
    “呵！”
    施岭华嗤笑，“反悔了？晚了。”
    “你他妈知道没了那笔钱，我遭受了什么吗？”他大声吼了句，扯她的头发，撕碎面具，显现本性，“我找了你挺久啊。幸好，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看样子，过的不错嘛。”
    话落，他眼珠子一转，嘴角扯出一抹笑，不怀好意道：“我突然想了个办法，可以拿到钱。”
    施岭华攥住她的手，拖往路边。
    施渺察觉他的意图，立即大声呼救。
    有人听见动静，赶来查看，“咋的了这是？”
    “你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呢？”
    施岭华捂着施渺的嘴，不好意思的笑，“对不起啊各位，她是我女儿，不听话啊，吵着要跟男的走，我实在...实在是没办法。”
    他长相憨厚，唉声叹气，硬生生挤出几滴泪，俨然一副老父亲的操心样。
    “哎呦，那你好生说说你家妹子。”
    “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家事啊，咱别管了。”
    “女孩子嘛，免不了被男人骗，大哥，你也别动气，咱慢慢讲道理。”
    ......
    施岭华一一道谢，忍着痛将施渺塞进了路口的一辆黑车。
    “你安分点！我得了钱不会再找你，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成吗？！”
    他顾不了手上的血，赶紧扯了根绳子绑她。
    “施岭华！你干嘛？！你在犯法你知道吗！”施渺气得破口大骂，“疯子！神经病！”
    “我是被逼的！”
    施岭华猛地吼她，“施渺，别他妈惹我！”
    他眼睛充血，腮帮子都在颤，随便拿了条毛巾堵她的嘴，耳不听为净。
    暗夜中，一辆普通的车疾驰在路道，无人关注。
    车停在一家废弃的工厂，足够偏僻。
    施渺的包被施岭华翻了个遍，她的手机掉落地面，屏幕亮了一瞬。
    “想要手机？”
    施岭华蹲下去，慢慢捡起她的手机，咧嘴笑了声，随即狠狠摔向墙角。
    手机顿然四分五裂，碎片摊了一地。
    施渺偏脸，看着破碎的手机，瞳孔微散，如同被泼了桶凉水，心逐渐绝望。
    “你他妈安分待着。”
    施岭华恶狠狠警告了声，随后出门。
    施渺深吸了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头脑，环顾四周，这里遍地是垃圾，积聚着大量的灰尘，应该没人会来。
    她顶了顶舌，想试试弄出毛巾。施岭华毕竟不是专业的绑匪，打结都仅打死结。
    门外的声音传入耳内，她隐隐约约听见什么‘钱’‘你女儿’之类的...
    施渺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再磨绳子。
    十分钟后，门被人推开。
    施岭华跨进来，满脸高兴，看看地上的施渺，竟产生点聊天的想法。
    “渺渺，你还蛮值钱的嘛。”
    施渺咬紧毛巾，一动不动，掩藏着身后半脱落的绳子。
    她选择闭眼，不看他那副丑陋的嘴脸，心脏略涩，为妈妈感到不值。
    她不免猜疑，是不是因为她，妈妈才始终没走。
    施岭华笑得更开心了，“我没白养你几年啊。”
    “到手三千万，直接翻倍了！哈哈哈哈哈。”
    闻言，施渺睁眼，愣愣地盯着他。
    “这么看我干啥？”
    施岭华语气满是怨恨：“要不是你把钱卷走了，我至于吗？被高利贷追，老婆跑了，儿子也不认我。”
    他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一口，“不过呢，亏得你，我能得翻了几倍的钱。”
    施岭华瞥她一眼，呲牙笑了，“你跟你妈真像，性格一模一样就算了，找的男人都他妈是一家人。”
    施渺听见他的话，皱眉，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妈呀，在咱们那小地方是出了名的大学生，美人坯子。”
    施岭华像是陷入了回忆，哼了声，“她清高，谁也看不上。”
    “自考进了京都第一美院，天才画手，追她的人很多，我甚至排不上号。”
    他吐了口烟雾，“可你妈妈，忽然有天回来了，自降身份当了个小学老师，竟沦落到相亲的地步。”
    “和她结婚那天，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
    施渺心里嘲笑，他的感情不过如此。
    “但你妈竟敢骗老子！”
    施岭华一想这事，气得脸泛紫，“他妈的给我戴绿帽子！她爱的是别的男人，而你！”
    “压根不是我的种。”
    他每个字似乎缓慢地刺透施渺心脏，“是周钰的！！！”
    “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天知道他装老实装的多辛苦，结果他妈的在骗他。
    施渺霎时呆愣在原地，听不进他接下来的话。
    一瞬间，她想起了种种巧合。妈妈的项链，戒指内侧刻的是zy，是周钰的名字首字母缩写。
    周钰对她态度的转变，以及格外关心她的妈妈。
    不可能，她摇摇头，怎么会...
    假的，是假的吧。
    施渺相信梁玉，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全部是施岭华凭空捏造的谎言，他的不信任，导致了一段关系的破裂，他麻痹自己，来满足他虚伪的自尊心。
    施岭华自是不清楚她心中所想，自顾自地说：“但好歹有点用，你亲爸有钱啊。”
    他低头瞥了眼时间，“嗯，钱应该快到了。”
    “我出去看看，你慢慢想等下见亲爸说什么吧。”
    施渺木讷地盯着地面，像是经久未修的机器，迟钝卡壳。
    她慢吞吞地吐出毛巾，在想，要不就这样吧，别逃了。
    倏地，她脑海里划过妈妈的脸。不行，她不能处于被动的一方。
    施渺咬咬牙，挣脱绳子，起身，腿被绑久了有些麻，她下意识往一旁倒，紧急关头撑住了墙壁。
    她缓了缓，大门肯定不可以走。她绕了圈，在后边找着一扇窗。
    施渺比对了高度，爬上架子，她朝外望了眼，暗自打气，随即从窗子口跳了下去。
    她往前跑着，马路上没有一个人。
    蓦然，一道轰鸣声由远及近，刺眼的白光照进她的眸底。
    第65章
    施渺及时躲了起来, 车迅速掠过了她。一股车尾气涌入鼻翼，她咳嗽了声，没敢歇息，继续跑。
    工厂外有座吊桥, 她刚跑至中央。
    视野前方出现一辆保时捷, 黑色, 速度逐渐变慢。
    施渺见状，心跳漏了一拍。
    直到车停在她身旁, 车门一开，一只修长的手揽住她的腰, 将她抱上车。
    施渺蹙眉, 条件反射般的挣扎。
    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冷夜的眸。
    她讶异：“周——”
    话音戛然而止, 一阵清冽的气味扑来，眼前一暗, 唇上贴了片温热。
    空气逼仄, 呼吸交缠。
    施渺被他死死按着吻，仿佛要将她生吞入腹。
    “等、等一下。”
    她咬了咬他的唇瓣，又推他的肩。

 不辞春 第93节

    “让我抱抱。”
    男人声音沙哑，似乎含着轻微的颤抖。
    施渺一愣，继而被紧紧抱住，她看清了他的面容，“周以词？”
    “嗯。”
    “你不是在国外吗？”
    周以词嗅她颈侧的香气，低声说：“对不起, 我来晚了。”
    他缓缓抚上她的脸, 小心翼翼, “疼么？”
    “不疼了。”施渺摇头。
    “你是怎么...”
    周以词垂眸，注视着她, 薄唇轻启：“我的错。”
    他不该掉以轻心，让施岭华找到施渺。早在调查他的时候，便应解决好一切麻烦。
    听他讲完，施渺仰头看他，稍显错愕：“你已经知道了...”
    “嗯。”
    周以词颔首，轻摸她的脸，“在我带他见你之后。”
    因为她当时的反应，他特地吩咐人调查了施岭华。
    八年前因欠高利贷，被长期催债，现任妻子受不了跟他离婚，儿子判给母亲。而他后来接触赌博，把高利贷全还了，从此染上了瘾。
    上次见施渺，施岭华本就想着要钱。
    但周以词警告他别来她眼皮子底下转，扔了笔钱给他，并吩咐人跟着。
    没料到跟丢了，他找上施渺，多半输的不少，打算利用施渺讹周钰一笔钱。
    可周钰不是容易拿捏的软柿子，他算是踢到铁板了。
    其次，关于高考毕业那年，施渺姥姥去世，她与施岭华彻底断了关系，独自前往南川读书，周以词全部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不问我啊？”
    “我在等你愿意主动说的那一天。”
    施渺听着他的心跳声，“那万一，我一直不说呢。”
    “我一直等呗。”
    周以词阖眼，吻她的唇，“多久都行。”
    施渺心头猛跳，宛若被一把小锤反复敲击着心脏。
    她抱紧他的腰，隔了会儿，问他：“我们这时候去哪儿？”
    “医院。”
    “嗯？”
    周以词眸光微暗，沉声道：“做血缘鉴定。”
    施渺怔愣了会儿，她一脸疑问，“你是——”
    话音止住，她脑袋运转，搜刮出某些她以前未曾发现的异样。
    她睁大眼，“你在我手机里安装了定位？”
    还是自带监听功能的。
    周以词抿唇，与她对视，沉默，没有反驳。
    “......”
    “为什么？！”施渺不由质问。
    “不要怕。”
    周以词慢慢解释：“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前段时间，他怕爷爷会对施渺做什么，于是悄无声息地在她手机里装了定位器，没料想防的是她爸。
    医院灯火通明，亮堂的走廊上，施渺不免紧张不安，她转头一看，周以词懒懒靠在墙壁，黑色冲锋衣敞开着，碎发搭在眉前，闭目养神。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掀了眼，低眸，下意识俯身亲她，“怎么了？”
    “很累吗？”
    施渺抬手，触摸他略红的眼尾。
    “不累。”
    他抓住她的手，亲了亲指尖。
    施渺张张嘴，不知为何，此时她突然想问：“如果我是——”
    “没有如果。”
    周以词截断她的话，语气肯定，“在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假设性可能。”
    他凑近她耳畔，嗓音极为勾人：“因为，它代表不了什么。”
    施渺读懂他的意思，唇线抿直，不语。
    周以词将她拥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太担心。”
    一小时后，走廊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施渺探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他首先留意到施渺，目光停顿了下，随后才移至周以词。
    “阿词。”
    周以词偏脸，淡淡喊了声小叔，“解决了？”
    “嗯。”
    “行。”他抬抬下颌，“我等你们。”
    “......”
    周钰没动，他按了按眉头，一脸无奈，说：“不用做了。”
    他看着施渺，缓而开口：“我已经找人鉴定过。”
    闻言，施渺呼吸一滞，心脏无意识悬空了似的。
    仿佛经历了无数个瞬间。
    “施渺和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他的话清晰地砸入施渺耳内。
    周钰叹气，苦笑一声，“施岭华根本不信任阿玉。”
    连最基本的亲子鉴定都没做，仅凭猜测与谣言就断绝施渺不是他女儿。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忽而，周钰掏出手机瞟了眼，“我有事处理，先走了。”
    离开前，他拍拍周以词的肩，弯唇：“再见。”
    其实，他想说的是，加油。
    待他一走，施渺收了视线，侧目，撞进一双幽深的眼。
    “放心了？”
    她默然，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那我们回家吧。”
    周以词亲了下施渺的耳垂，轻声道：“宝宝，好久不见，想不想我？”
    不等她出声，他补充：“只能说想。”
    施渺：“......”
    接着，周以词带她去门诊检查了脸，医生瞅了眼，淡声说敷个几天的冰块便没事了。
    回到锦屿，已是凌晨。
    施渺洗完澡，一出浴室，看见周以词裸着半身坐在床上，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你怎么不穿衣服。”
    他言简意赅：“热。”
    周以词抬眸，微微勾唇，“宝宝，过来。”
    施渺刚迈至床尾，他就伸长了手，把她拉至身侧。
    “我帮你吹头发。”他说。
    微凉的指腹贴上头皮，施渺身体僵滞了一瞬，睫毛颤了颤。
    渐渐地，周以词边吹头发，边亲她脖子，“你好香啊宝宝。”
    “认真点行吗？”
    施渺怕痒，掐了下他的腰，佯装生气。后面，他倒十分安分，没再搞小动作。
    吹风机的声音倏忽停下，“好了。”
    低沉的男声响在她耳边，气息灼烫。
    施渺后颈一热，温凉的触感，缓缓移动，先是颈侧，再是下颌，最后是唇。
    两人心跳都有些快，频率近乎相同。
    施渺主动抱他，脖颈微微后仰。
    周以词手指朝下，碰到阻碍，他眼神恢复了清明，喘着气，说了声抱歉，起身准备去浴室。
    “不、不要洗澡了。”
    施渺吻他喉结，拉他的手，压低声：“...我帮你。”
    今夜，注定不太一样。

 不辞春 第94节

    周以词吻她的颈，与她十指紧扣，骨感的手背青筋凸起，冒着细薄的汗。
    喘息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腥涩的味道。
    他仰头摸施渺的脖颈，“宝宝，看我。”
    蓦地，周以词嘶了一声，喉结无意识滚了两下，垂眸，盯着她。
    施渺轻吻他的文身，她感觉到了，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疤痕。
    她问他怎么弄的。
    周以词浅笑，说救了只小猫。
    -
    翌日，施渺醒来时，只觉手特别酸。
    她暗暗心想，下次不这么帮他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宝宝，醒了？”
    身后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周以词靠近，闭着眼，埋进她颈窝，不断亲她的锁骨和脖子。
    “你好像狗。”施渺扯扯他的头发，一脸严肃地说。
    “嗯。”
    周以词毫不介意，甚至点头承认，“我是你的狗。”
    “......”
    施渺无言，遂阖上眼，今天请了假，可以继续睡。
    这一睡，便到了中午。
    周以词掀了她的被子，轻拍她的屁股，“小懒猪，起床了，一会儿要出门。”
    施渺声音闷闷的：“去哪里？”
    “画室。”
    “嗯？”
    “不想看你妈妈的画吗？”
    “啊！”
    施渺登时坐起来，张张唇，“真的吗？”
    周以词揉捏她的脸，嘴角一勾，牵了抹笑，“难不成有假？”
    ...
    准确说，是周钰的画室。他将梁玉所作的画放入了专属画室，平常人看不到。
    施渺兴奋得中午饭都没吃多少，拽着周以词出了门。
    周钰把钥匙给他们，正色道：“不许弄坏。”
    短短一小时，施渺看完了所有的画，感觉对母亲了解更深了一点。
    梁玉大多画素描，她的色彩感偏弱。
    而周钰刚好相反。
    周以词上次受伤住院，就听周钰讲了一些他们的事，周钰说：“许多事，由不得自己控制，你和施渺，确实不太合适。”
    “合不合适，不需你操心了。”
    周以词淡声道：“我只相信自己。”
    “我呢，跟你不一样。”
    那时周钰笑了下，笑容略显苦涩，“也许吧。”
    周以词侧脸，看看施渺，不是也许，是肯定。
    施渺注意到一副人物素描，是周钰的笔触，画中的人显然是她妈妈。
    她回头，没看见周以词，感到奇怪，叫他的名字，也无人应。
    于是她往前跨了几步，四处搜寻。
    忽然，一只手拍了下她的肩。
    施渺瞬地回头，望进一双含笑的黑眸。
    “你刚在哪里？”
    “拿了个东西。”
    周以词摊手，给她看，“小叔让我务必交到你手上。”
    是一个笔记本。
    “是什么呀？”
    “打开看看。”
    施渺接过，翻了一页，扉页上用黑笔写了个名字。
    字迹娟秀，笔锋漂亮。
    ——梁玉。
    她继续翻下去，几乎全是梁玉的灵感笔记，包括路上的所见所闻，被她用画笔一帧帧记了下来。
    施渺挨着看完，惊讶道：“你小叔为什么把它送我啊。”
    由于保存完美，看出是他很珍重的东西。
    周以词半垂着眼皮，想了想，“或许，是他释怀了吧。”
    “交给真正所需之人。”
    施渺十分喜欢，她笑着说：“那我要好好珍藏。”
    如若不是他，自己看不到这些东西。
    “谢谢你小叔。”
    “也谢谢你。”
    施渺扬起笑，踮脚吻他的唇。
    两人站在长长的画廊中拥吻，从窗缝挤入的微风吹着画纸，响起清脆的翻页声。
    -
    施渺查完房，路过护士站时，瞥见两个实习生围在一起唏嘘交谈。
    “看什么呢？”
    “小施医生。”其中一个实习生笑着跟她打招呼，“看今天的新闻，可刺激了。”
    “热度飙升榜一。”
    施渺旋即颔首，又问：“护士长不在吗？”
    “似乎请假了，今天没见着她。”
    “行，你们继续。”她招招手，走了。
    临近下班，她看见周以词发来的消息，抿唇轻笑。
    宝宝：【（图片）】
    宝宝：【接宝宝下班。】
    mm：【等你。】
    等待的过程中，她想起实习生的话，于是点进微博。
    猝然，一片阴影投下。
    周以词不知什么时候到的，他牵她的手，“回家了。”
    这时，有人喊了声施渺，嗓音带着细微的不确定。
    “渺渺？”
    第66章
    “渺渺？”
    口吻中轻微的不确定在看到施渺时变为了激动, “真的是你！”
    一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印入眼帘，眉眼依旧漾着当年那般纯澈的神采，熟悉到仿佛早已刻入脑海深处。
    施渺怔怔的，却是毫不犹疑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叶凌。”
    “是我是我！！”
    叶凌眼眶微微泛红,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怎么会。”施渺看着她, 仍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她碰了碰唇：“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哦，我是——”叶凌想起什么, 话说了一半便被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找个地方聊。”
    医院人来人往, 讲话不太方便。
    直至此时, 叶凌才注意到施渺身旁的人, 两人牵着手，姿态亲密, 关系很明显不一般。
    是渺渺的男朋友吧。
    她偏脸看了眼, 视线落在男人的侧脸上。
    眉骨优越，线条流畅。
    叶凌骤然瞪大眼，差点骂了句脏话。眼前的人，光凭那副惊艳的皮囊，就不至于让人忘的一干二净。

 不辞春 第95节

    施渺闻言，稍一思忖，点点头，“附近有咖啡厅吗？”
    周以词抬手, 将她眼尾的一簇碎发拂至耳后, 动作极为自然, 随即淡淡启唇：“左边开了家甜品店。”
    “可以。”
    施渺转头，问叶凌现在有空吗。
    对上她询问的目光, 叶凌回了神，瞟了下手机，而后应了声：“有。”
    甜品店的人不多，环境比较安静。
    周以词并未进去，在门外跟人通话，长身玉立，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叶凌轻飘飘地收了视线，慢慢消化完了施渺和他在谈恋爱的事实。
    她忍不住问：“渺渺，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前不久。”
    施渺也不准备瞒着谁，弯弯唇，浅笑道。
    “小姐您好，这是一位先生为您们点的餐，请慢用。”
    服务员端着盘甜点以及饮品，弯腰搁在了她们桌上。
    叶凌低眸，盯着面前整桌的甜品，回想起一些片段，又觉得似乎没什么可惊讶的。
    高中的时候，谁都看得出，施渺于周以词而言，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叶凌闲聊的时间不长，她得回医院瞧瞧同事的情况。昨天来京都出差，跟她一同的是位刚毕业的小姑娘。不知怎么，中午开始，肚子一直疼，说吃药忍忍，一会儿便好了，结果反倒更严重。
    于是把她送到了医院，检查是急性肠胃炎。
    叶凌缴完费，听一旁的护士说了个小施医生，她莫名停住脚，想问她们口中的小施医生是谁。
    哪料突然冲来一个人，狠狠撞了下她，顺着一瞥，她望见了大门外的人。
    她感叹：“真没想到能再次看到你。”
    自高三高考那年和施渺失联，整整过去八年。
    叶凌曾想，大概高考前一天，就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给你发了好多消息，怀疑你被盗号了，又打电话，可......”
    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施渺抿抿唇，按住了叶凌的手背，满脸歉意，“对不起，我当时...出了些事，手机掉了。”
    其实主要原因在于，她接受不了姥姥的死，承受不了父亲的欺骗利用，因此她选择了逃避。
    施渺用母亲留下的那笔钱，为姥姥买了座墓地。
    随之，一个人跑到南川，勤工俭学，没课时，则去做家教。
    “没事，我猜你肯定有苦衷，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叶凌了解施渺，心知她不是那种人。
    她瞅了眼玻璃窗外，笑着说：“采访一下，跟周以词谈恋爱是什么感觉？面对这张脸，是不是不容易吵架。”
    施渺认真想了想，渐而得出结论：“该吵的时候，还是毫不心软。”
    不过她和周以词争执期间，一般她只要表现不高兴，他就立即低头服软，因此，两人吵架掐头去尾不到一分钟。
    闻言，叶凌噗呲一笑，“渺，不愧是你。”
    她接着叹了声气：“我男朋友不惹我，我都心满意足了。”
    “哦，对，现在是前男友了。”
    施渺听她吐槽一阵，脸色木然，表达看法：“是可以永久拉黑的程度了。”
    “是吧！”
    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叶凌眉梢一扬，越加无所顾忌，“真服了他，我让他不要整天玩游戏，有错吗？！”
    “没错。”
    施渺显然不太理解，“他是网瘾少年吗？”
    “......”叶凌静默一瞬，缓缓道：“算是吧。”
    “说起来，渺，你还认识他呢。”
    施渺一愣，略微错愕，她认识的......
    一串急促的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扰断她的思绪。
    叶凌接了电话，片刻，眉一皱，快速说了句：“好的，等我一会儿。”
    挂断通话，她看向施渺，“渺，我得回去了。”
    施渺颔首，“好的，你先忙。”
    “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叶凌加上她微信，心满意足地挥挥手，“我走啦，有空咱们详聊！”
    “拜拜。”
    -
    施渺刷一会儿叶凌的朋友圈，大多是吐槽的话，或是各种照片。
    十分有趣，充满生活气息。
    顶端弹出一则消息。
    叶凌：【看了吗？我的日常，吐槽操蛋世界[眨眼]】
    施渺不禁笑了下，她动动指尖，回复叶凌。
    叶凌：【对啦，我拉你进群吧，你ok吗？】
    施渺：【好呀。】
    聊了几分钟，叶凌去忙了。
    施渺未留意到一旁的注视，低头，对危险的来临毫无知觉。
    这时，有个人添加她，显示是同一个群。
    施渺顿了顿，车猛地一停，她没防备，手机差点抓不稳，慌乱总不小心摁了同意。
    她偏头瞟了眼车窗外，“到了吗？”
    “到什么？”
    施渺与他对视，理所当然道：“到家啊。”
    随后，她眼见周以词的眸光暗了些许，下颌微绷，有些咬牙切齿地吐字：“施渺，你可真会气我。”
    施渺一脸莫名：“？”
    “仔细想想，今天什么日子。”他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盯住她。
    “......”施渺轻轻拧眉，沉默半晌。
    糟糕，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是什么——”
    她的话音被吞噬，连同着呼吸。
    周以词耐心不足，伸长手，扣住施渺的后脑，倾身，垂首，直接撞上她的唇，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吻落至她的耳根，嗓音带着一丝幽怨，“忘了吗？”
    施渺迷迷糊糊闯入他漆黑的眼眸，刹那间，记忆回笼，她知道了。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百天。
    前几日，周以词明着暗着提了几次。
    施渺顿然感到不太好意思，她低声喊他，“对不起啊，我忘了。”
    尤其是叶凌的出现，令她彻底忘了这件事。
    她想弥补，抬手摸他的脸，“别不高兴了，今晚我答应你...”后面的话她说的特别小声。
    但周以词听清了，他挑挑眉，略感讶异，“真的？”
    施渺脸红了下，她没说话，只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她说完，偏了头，脸转向窗外，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周以词盯着她泛红的耳廓，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他没戳破，继而启动车，道：“约会。”
    天空渐渐昏暗，热风顺着窗缝涌入。
    夏日的空气中混着蝉鸣，街道几个穿校服的少男少女骑着脚踏车掠过，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角，隐隐约约的嬉笑声传来。
    一道铃声突兀地响起，施渺下意识偏移视线。
    周以词打开蓝牙，并外放。
    “阿词，喝酒吗？”是顾之覃的声音。
    “不喝。”
    周以词言简意赅，“还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顾之覃气道，“你的脾气，改改，成么？”
    须臾，他拉高嗓门，“施渺呢，施渺在旁边吗？”
    本想安静装透明的施渺，眨了眨眼，干巴巴地说：“我在。”
    “你听到了吧！”
    顾之覃如同告状的小学生，“你快管管他！！”
    施渺没忍住，捂嘴悄然笑了声，被周以词发现，他也跟着勾唇，出声：“别嚎了，你想说什么？”

 不辞春 第96节

    顾之覃默了几秒，才道：“想跟你聊聊公司的事。”
    周以词不语，示意他继续说。
    谈了会儿，顾之覃也不打扰他，直说：“拜了，不占用你时间。”
    通话挂断，车内一时沉默了几秒。
    施渺张张嘴，问他多久走。
    “暂时不确定。”
    “不忙？”
    周以词看她一眼，“可以远程办公。”
    话落，施渺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哦了一声。
    约会地点在一家空中餐厅。
    环境清幽，装饰极美，靠窗的位置，能俯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施渺静到似乎听见风声，她问：“你包场了吗？”
    “嗯。”
    周以词颔首，看着她，“不喜欢？”
    “喜欢。”
    施渺笑笑，为了增加可信度，笑容甜了些，“真的。”
    周以词半阖眼睫，再推给她一个盒子，包装精致，丝绒质感。
    “是什么？”
    “看看。”
    施渺稍有察觉，果然，掀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戒指。
    款式很素，但非常漂亮，银戒内壁刻着一个字母c。
    “是一对情侣戒，挺好看的，我就买了。”
    周以词语调放得轻慢，“你不喜欢的话...”
    施渺抬眸，“我喜欢。”
    她立马戴在手指上，在灯光映照下，银戒反着细碎的光芒。
    “你的呢？”
    周以词伸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一枚戒指，跟施渺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他的那枚内壁刻的是m。
    从餐厅出来，施渺拉着周以词走向另一边。
    他没有开口问，眸光低垂，径直注视着两人紧扣的手。
    “到了！”
    施渺蓦地停下，周以词掀眼望去，是家电影院。
    “我想看电影。”
    她说：“你在这儿乖乖等我，我去买票。”
    不待他回话，她便转身大步跨往售票处。
    周以词正欲上前，手机震动了好几下，他看了眼，发现不是他的手机。
    两人的手机拿反了。
    锁屏一亮，消息接连不断地跳出。
    并且全来自同一个人。
    周以词眉梢扬了扬，指尖点进聊天框，按下语音键。
    “请不要一直缠着别人的女朋友。谢谢。”
    第67章
    语音咻的一声发送成功, 对面沉默几秒，仿佛僵滞了似的，没再发送任何一条消息。
    施渺去而复返，她抿抿嘴唇, “好像拿错手机了。”
    周以词没说话, 看了她一眼, 摊手，一部白色手机静静搁在上面。
    她一把抓过, 将另一部放进了他手心。随即，回头又跑向了售票处。
    今日上映的电影不多, 施渺想了想, 选了部票房较高的爱情片。结账时, 身后忽地压来了一片略显压迫感的气息。
    一只骨指分明的手抬高，手背青筋微微鼓起, 握着手机扫了付款码。
    施渺偏头, 只望见刀削般锋利的下颌，淡薄的唇。
    周以词接过票，将爆米花递给她，随后垂下一只手，去牵她，单手转换姿势，变为十指交扣。
    一大整桶爆米花散发着一股清甜的香，施渺被他拉着往前走, 她不由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刚。”
    周以词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 启唇：“我看他们都买了, 不喜欢吗”
    “没有。”
    施渺晃了晃两人紧扣的手，仰头, 与他对视，展开抹浅浅的笑。
    梨涡乍隐乍现，眸光明亮，似荡着水波纹的清澈湖面。
    周以词微敛眼睫，注视着她，忽而不经意地挪了视线，从喉咙里闷出一个嗯。
    施渺手机响了两声，她两手不空，于是喊周以词帮她看一下。
    “是谁发的消息吗？”
    “垃圾信息。”
    周以词垂目瞟了眼，淡声道。
    “哦。”施渺并未怀疑，“那不用管。”
    进了电影厅，没几分钟，视野一黑，屏幕闪现出光芒，正片即将开始。
    施渺环顾了会儿四周，发觉没多少人，他们的位置后方空无一人，前面倒有稀稀松松的几个人。
    “在看什么？”低沉的男声轻拂她的耳畔。
    “人挺少的。”
    施渺深感奇怪，“不是票房高么。”
    “也许这个时间段人不多。”
    周以词口吻随意，始终淡淡的神情，说完，把手伸至她面前。
    施渺疑惑地直视他的眼，默了默，反应过来，牵上他的手。
    他的手大，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骨骼感明显，手指慢慢挤入她的指缝，戒指相贴，触感微凉。
    荧幕上的画面跳转，影片开头是灰蒙蒙的天，飘着细密的雨。
    施渺本想认真看电影，谁料越来越困，阖眼前她心想，早知道应该选部悬疑片。
    等她睁眼，电影仍未结束，前排的情侣互相靠着，女生似乎哭了，男生低声哄着在为她擦眼泪。
    施渺觉得旁边过于安静了，于是转头，在昏暗的环境里，她看见周以词平视着前方，变换的光落到他侧脸，有种金属般的冷感。
    他在认真看这部电影。
    两人的手依旧紧紧拉着，温度融合，手心稍微冒汗，施渺忍不住动了一下。
    瞬间，她的手被攥得更紧。
    周以词下意识侧目，撞上她疑惑的目光。
    他眸色暗得似幽静的潮水，能轻易将人卷入其中。
    施渺张了张嘴，正欲说什么，下颌被轻轻抬起，一个不算温柔的吻印在了她唇上。
    带着疯狂撕咬的劲，像猛兽捉到猎物，可又不舍得一口吞掉。
    呼吸转换时，施渺低喘着，问他怎么了。
    周以词闭了闭眼，吻了下她的脸，声调极轻：“还看吗？”
    施渺没半点犹豫的摇头，“不了。”
    “回去？”
    她点点头，“嗯。”
    一到家，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从玄关到卧室，施渺整个人挂在周以词身上，他搂着她的腰，低头，侧脸，一点点亲她，好看的眉眼浸染着欲色。
    他极少情绪外露，仅有的几次全在施渺身前。
    施渺抱着他，渐渐回应他。
    衣服散落，周以词按着她纤细瘦削的蝴蝶骨，埋头亲她单薄的肩，嗓音哑得宛如裹了沙粒，“宝宝，爱不爱我？”
    他的清冷自持在施渺这里已然溃不成军。以及所有的欲望皆源自于她。
    施渺视野变得模糊，仿佛被水雾蒙住了一般，空气稀薄，她胸腔起伏，头皮一阵阵发麻，看不清周以词的面容，也听不清他的低语。
    ...
    消息提示音响了几遍，施渺在包里掏出手机，浴室白雾弥漫，水声断断续续。

 不辞春 第97节

    她摁亮屏幕，一点进微信，全是未读消息。
    刚才是叶凌发来的，她直接弹出了个语音。
    “渺渺，你明天有空吗？想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同事，我大概得回公司一趟，解决完事就马上过来。”
    施渺这才看到上面的消息，发送时间为她看电影的时候。
    叶凌：【还有！渺，你问问周以词要进咱们班群吗？】
    叶凌：【对了，千万别理许柯！】
    叶凌：【如果打听我的事，一率说不知道。】
    她看完，先回了她那条语音。
    mm：【可以呀，没问题。】
    施渺接着退出聊天框，目光一扫，确实有个陌生的头像在后边一点，昵称是aaa帅气网咖，总之不太正经。
    aaa帅气网咖：【施渺？？？】
    aaa帅气网咖：【我是许柯啊！】
    aaa帅气网咖：【不会忘记我了吧？？！】
    一分钟后，他继续发了几条，无一不是在询问叶凌的下落。
    aaa帅气网咖：【你见到叶凌了？她在哪儿？】
    aaa帅气网咖：【施渺，你让她同意我好友行吗？[可怜]】
    aaa帅气网咖：【我找她真有事儿。】
    ...
    施渺略显惊讶，第六感告诉她，他们关系大概不同寻常。
    她思忖了会儿，发送了一句不知道。
    许柯仿佛守在手机边，立即回：
    【那你能不能帮我传达一下，跟她说，我真的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等她反应，他打来了语音通话。
    这时，浴室的门被推开。
    周以词套了件白t，一手抓着毛巾在擦头发的水，下颌悬着几滴透明的水珠，要落不落。
    他撩起眼皮看她，视线移至手机，他顿了下，迈步，跨到床边，薄唇轻启：“谁？”
    施渺怔愣的片刻，周以词拿了她手机，摁了接听。
    “施渺，能不能——”
    “抱歉，不能。”
    周以词迅速截断他的话，转而挂断。
    施渺一脸懵地望向他，觉得他今天怪怪的。
    “不要跟他联系，好不好？”
    周以词俯身，抚摸她的脸，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阴郁。
    “谁？”
    他盯着她，“你说呢？”
    施渺更不解了，“许柯？”
    周以词皱眉，咬字清晰，“裴斯言。”
    “？”施渺诧异，“他...”
    “他喜欢你。”周以词冷声道。
    “可我不喜欢他啊。”
    施渺仰头，对上他漆黑的眸，抿抿唇，在他的注视下，一字一句说：“我喜欢你。”
    “而且，刚刚那是许柯。”
    她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锁屏不停跳出消息，可见对方情绪的激动。
    “管他是谁——”
    周以词压着她后颈，唇舌交缠，他哑声说：“以后，只准看我。”
    施渺才换好的睡裙被撕碎，一抹黑色显露在空气中。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渐渐地脸红了一瞬，想抬手捂住。
    眼前的一幕冲击着周以词的瞳孔，他拉她的手，径直看着她，眸色深不见底，气息紊乱，好像压抑着什么。灯光映照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拓下一片阴影，他滚了滚喉结，“什么时候换的？”
    施渺简直被他的视线烫了个彻底，羞耻感几乎灌满她的大脑。
    “就你洗澡...”
    周以词了然似的颔首，声音浸着笑意。
    “很漂亮。”
    漂亮得令人有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施渺彷如身处冷与火的煎熬中，挣脱不了，她清楚地感知自己在无限下坠。
    最终，她听见了一声低喃。
    “...我好爱你。”
    -
    近日，京都北渝区抓捕了一群贩毒团伙，为首的施姓中年男人涉及赌博、绑架、诈骗等多起刑事案件，现已交由检查机关。
    热搜直冲第一，评论区全是要求就地伏法。不久，相关嫌疑人全被处以相应的刑罚。
    风波闹了一阵子，生活又慢慢回归正常。
    几个月后，施渺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当即买了一张机票，赶往梧江。
    姥姥的房子要拆迁了，负责人问她屋内有没有贵重物品。
    她想了想，决定亲自去整理一下。
    临近出发，她与周以词通了个视频。
    “在干嘛？”
    施渺坐在机场的等候椅上，轻拧着眉，佯作嗔怪：“你这两天怎么神神秘秘的。”
    “抱歉。”周以词揉揉额角，一双黑眸注视着她，“最近工作比较忙。”
    他神情无奈，碎发凌乱地搭在眉前，脸消瘦了些，更显轮廓锋利。
    施渺不免心疼，“好吧，你多注意休息。”
    她注意到镜头里他的背景跟以往不同，便随口一问：“你不在卧室吗？”
    周以词反应慢了半拍，随即启唇：“嗯，在外面。”
    施渺没作他想，又问：“你多久回国呀？”
    没多久，就是她的生日了。
    “看状况。”
    周以词目光钉在她脸上，缓缓开口：“我会尽快的。”
    话落，一声提示音传来，施渺掀眸，望了眼屏幕，低头对他说：“我要检票了。”
    “嗯。”
    周以词淡淡颔首，眼里含了丝笑，勾唇，说：“再见。”
    施渺关掉手机过了安检，坐上飞机时，在想，周以词怎么不问她去哪儿。
    和之前的他宛若变了个人。
    为了不使自己胡思乱想，她选择闭眼睡觉。
    上午十二点，飞机落地。
    施渺一出航站楼，便看见了叶凌，冷风中，她裹了件白色羽绒服，在朝她挥手。
    “渺渺，这儿！”
    叶凌大学毕业留在了梧江，如她所愿，成为了一名建筑师。
    施渺穿的是件毛呢大衣，没戴围巾，猛一吹风，不由颤缩了下，感觉梧江比京都冷呢。
    她主动抱了抱叶凌，和她寒暄了几句。
    叶凌开了车来，一上车，她的手机震个不停。
    她瞄了眼，无视。
    施渺偏脸，听那异常急促的铃声，“不接吗？”
    “不管。”
    叶凌直视前方，脸色平静。
    车猛地转弯，施渺登时向前一扑，又被拉回到椅背。
    她弱弱地出声，“不然我开？”
    叶凌刚拿驾照不久，但她十分自信，“不用，我车技挺好。”
    她的手机再次震动，叶凌几乎憋不住表情，一副想打人的模样。
    施渺试探地问：“你和许柯吵架了？”
    她也是之后才知道，叶凌同许柯在一起过，只是两人相爱相杀、分分合合，说了无数次分手，却始终没有真正的一次。
    许柯出国后不久，许家公司破产，他毕业回国用剩余的钱开了家网咖。

 不辞春 第98节

    叶凌没好气：“对呀，我才不轻易原谅他！”
    许柯竟然招了个女生做前台，把她气炸了，关键是那女的用他手机自拍！！
    她压下怒意，想起正事。
    “渺，吃饭了吗？”
    “没有。”施渺如实回道。
    “我们先找家餐厅，然后去你家。”
    施渺没意见，点点头，“好。”
    巷子口仍然没什么变化，老小区拆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栋。
    施渺踏入了梦中走了许多遍的巷子，小区楼下坐了个老头，慢慢打量着整座楼层，见到她们，笑了笑，没说话，精神有些恍惚。
    楼道的灰尘很大，潮湿且阴暗。
    施渺拿出钥匙，开了门。
    恍如隔世一样，她站在原地，怔了半晌。
    收拾完东西，最后，施渺抱出自己房间床底下的盒子，上面落满了灰，一股陈旧的味道灌入鼻翼。
    快离开时，叶凌盯着某个地方，稍显着急。
    她问施渺：“渺渺，你还有东西没拿吗？”
    “没了吧。”
    施渺转了圈，摇头。
    叶凌倏地一指，“你看，那是啥？”
    施渺顺着望去，她桌上的角落处摆放了个相册集，是小卡片那种类型的。
    “哇，是我们的照片诶。”
    叶凌翻了第一张给她看，镜头内，是施渺和叶凌，青涩的脸庞，微微腼腆的笑。
    施渺想了想，拿上它，揣进包里。
    车内，空气略微安静，叶凌时不时瞅瞅时间。
    眼看着街道逐渐熟悉，她蹙眉，“我们是去哪儿啊？”
    叶凌侧脸，对她笑笑，说：“学校。”
    “啊？”
    施渺疑惑：“为什么？”
    “今日周末，学校没什么人。”
    叶凌嘴角上扬，笑着说：“你难道不想回学校看看吗？”
    “......”
    梧江中学换了个大门，气派很多。
    门卫听说他们是校友，便放了她们进去。
    一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匆匆忙忙掠过，大约是高三生，赶着上自习。
    十二月的天，冷空气刺骨。
    操场上打篮球的声音传至耳畔，施渺下意识驻足，转头看了眼。
    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在打篮球，校服衣角被风鼓起。
    “走走？”叶凌忽然说。
    施渺嗯了声，走了一圈，刚好到篮球场附近。
    “渺，你站那儿，别动，我帮你拍张照。”
    身侧响起叶凌的声音，她回头，“不用啦。”
    施渺余光扫见一抹蓝白色，是梧江中学的冬季校服。
    她微皱眉，转身，抬眼，猝然撞进一双装着笑意的眼眸中。
    瞳孔漆黑，似无比寒凉的夜，此刻添了些温度。
    面前的人，穿着校服，微分碎盖，这张脸，在几个小时前，她就见过。
    施渺心跳加快，白皙的脸上是呆滞的表情，她惊讶到无法出声。
    “叶凌，你听我解释啊。”
    “凌凌，小凌，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
    “真的，对天发誓...”
    “滚吧你！”
    ...
    一旁的吵闹声涌入耳内，施渺却听不太清了。
    “怎么？”
    周以词弯唇，轻抚她稍冷的脸颊，“认不出我了？”
    “你、你...”
    “我自我介绍一下。”
    周以词背着光，低垂眉眼，紧紧盯着施渺。
    “我是高一九班的周以词。”
    “请多请教。”
    有一滴水掉在脸上，凉意渗入皮肤，施渺怔然望着他。
    下雪了，不知是谁在吼。
    “我喜欢高一九班的施渺。”
    他停顿了下，喉结短促地滚动，眼睫颤抖，似乎有些紧张，嗓音低磁。
    “现在，27岁的周以词想问。”
    “施渺。”
    “...你愿意嫁给我吗？”
    咚的一声，施渺听见了心脏杂乱无序的碰撞。
    她眼眶微微发热，喉间紧涩。
    仿佛历经了千万秒，在雪彻底下大之前。
    施渺抱住了周以词，脸埋进他的校服，感受着他狂震的心跳声。
    “嗯。”
    她清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
    “我愿意。”
    漫天雪花中，他们相拥、接吻。
    迎接来年春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