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忘了寄》


 Chapter 1 - 停留在过去的声音(1)

    忐忑不安。
    此刻，徐语安的脑中只有这个念头，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快要被紧张的情绪吞没了一样。
    台下坐着许多不熟悉的面孔，拿着麦克风的手不禁微微颤抖了起来，右掌心一片冰冷，她都快搞不清楚这片冰冷是来自麦克风的金属材质还是自己因为紧张而有的温度。
    看着投射在布幕上的投影片，她轻吁了一口气，然后艰涩的开口：「我、我是第五组的徐语安，我们这组要报告的题目是──」
    然而，话还来不及完整说完，就突然被站在教室后方的教授打断。
    「同学，大声一点。」教授皱着眉，不耐地说：「你都已经拿麦克风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听不见你的声音？」
    她顿时一惊，同时也看见许多原本在低头划手机的同学都纷纷抬头看向自己，她紧张的情绪中又增添了几分不自在。
    「我连你报告的声音都听不见，你是要我怎么打分数？」
    「对不起……」她吶吶的说，为了不要连累到组员，她硬着头皮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开始了方才被打断的报告，尽可能去无视她心里一直都很在意的事，但却还是无法完全忽视台下部分同学在她开始报告之后所露出的奇怪神情。
    这是什么奇怪的声音？她知道他们的心里现在肯定都在这么想。
    每次上台报告都好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样，她真的很不喜欢在不熟的人面前开口说话，不是因为她害怕面对人群，她只是不想用她的声音说话，不想让别人听见她的声音。
    她很讨厌自己的声音。不管经过了多少年的时间，她的声音依然停留在孩童时期，感觉就好像只有声音没有长大一样，到了现在她的声音依旧还是和外表以及实际年龄不符的稚嫩娃娃音。
    明明仅是用几分鐘就能结束的报告，可是她却觉得莫名的很漫长，好像是歷经了一整天的时间一样。
    「语安，你还好吗？脸色很难看欸。」一回到座位上，坐在隔壁的王翊婷问她。
    「我快紧张死了。」她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紧张的情绪直到现在才渐渐淀下来，她轻叹了一声，「但愿没有被我搞砸才好。」
    「不会啦，谁上台不会紧张的啊？只要有完整的说完就好了。」王翊婷安慰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王翊婷看着她，知道她心里在意的是什么，连忙说：「唉，你不要那么在意自己的声音嘛！又没有人会笑你。而且，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可爱啊。」
    可是，她从来不会觉得自己的声音可爱，只觉得很奇怪。她常常因为这样的声音而感到困扰，国中的时候甚至还因为声音被同学恶意嘲弄。
    童话故事《小美人鱼》中的人鱼公主为了爱情用自己的声音作为代价，向深海女巫换取了一罐能够变身成人类的药水。如果可以的话，徐语安也很希望她可以像人鱼公主一样用自己的声音来换取国中时的平静生活。
    「徐语安的声音未免也太假了吧？她肯定是装出来的啦。」
    「真噁心，都几岁了还在装可爱。」
    在国中的那段时光里，她经常听见班上的女同学在私底下用着嘲讽的语气议论她的声音，而男同学总是喜欢在她说话时故意用夸张的方式模仿她的嗓音，甚至还会很恶劣的在她抽屉里藏假昆虫和假蛇吓她，然后嘲笑她因为受到惊吓而音调变得更高的声音。
    从那时候开始，她总会想：如果她的声音能改变就好了，声音不用变好听，只要变正常就行了，只要变得跟同龄的人一样就好了，她甚至还希望有天自己会和进入青春期的男生一样变声。
    然而，她希望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不管过了多少年，她的声音还是一样停留在孩童时期，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到了现在，她的声音还是她最讨厌的那种声音。

 Chapter 1 - 停留在过去的声音(2)

    下课鐘声响起，教室里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多了许多谈笑的声音，不再像上课时单纯只有来自教授和讲台上的声音而已。
    「语安，你等等还是一样要去图书馆吗？」王翊婷问，手边正在收拾着桌上的文具用品。
    徐语安点头，「嗯，对啊，不然我也没地方可以去。」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除了教室之外，图书馆大概可以说是徐语安最常去的地方了。她住家里，每天通勤上下学，从她家里骑车到学校差不多要三十分鐘的时间，来回就要一个小时，不算近但也不算太远的距离，对通勤者来说还不会是太大的负担。不过，很多时候课与课之间的空堂时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而已，要是她再利用空堂时间回家的话，光是扣掉来回的通勤时间，她能休息的时间就已经先少了一大半，与其把自己的时间逼得这么紧迫，不如去图书馆休息打发时间。
    「那你可不可以顺便帮我还个书？」王翊婷问。
    「当然可以啊。」
    「谢啦，这样我就不用特地跑去图书馆一趟了。」王翊婷笑着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有点厚度的书。
    徐语安接过王翊婷递过来的书，没想到竟然是一本关于海外华族移民歷史纪录的书籍，她不禁感到讶异，很惊讶的问：「你竟然也会看这种书？」
    「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通识课的关係啦。」王翊婷没好气地失笑，「要不是老师要我们写心得，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没事去看这种书？」
    「看这个写心得？」她把书翻到背面，读着封底上的字句。
    如果要她写关于歷史纪录的心得的话，她肯定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笔才好。
    「是啊，三千字，写到都快吐血了。」王翊婷翻了一个白眼，无奈的说。
    她笑了笑，顺手将书收进自己的背包里，顺道拉上了拉鍊，「那我就先走了喔。」
    「嗯，明天见。」
    「掰掰。」
    离开教室之后，她才发现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灰濛濛的天空飘起了阵阵细雨，让微冷的初冬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
    刚踏进安静无声的图书馆，过于安静的氛围让徐语安突然有点不习惯，感觉就像是把喧闹全都隔绝在外头一样，图书馆内很安静，就连已经小心翼翼走着的脚步声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走到柜檯，将王翊婷要还的书递给穿着蓝色工作背心的男生，小声的说：「你好，我要还书。」
    她的话才刚说完而已，他就猛然抬头看向她，他的表情很惊讶，尤其在他们视线交会的瞬间，他脸上的讶异又更是明显，就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一脸吃惊的看着她。
    其实，她多少可以猜到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是因为她的声音吧？
    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疑惑的问：「怎么了吗？」
    「没、没事，请等一下。」他这时才恍然回过神，赶紧接过她递向他的书本，低下头开始处里还书的工作，他移动滑鼠，然后拿起了刷条码的机器。
    嗶。
    刷书本条码的清亮声音响起，虽然只是短短一声，音量也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空间内显得更加响亮。接着，只见他一手拿着刷条码的机器，一手拿着书，呆愣地盯着电脑萤幕看，迟迟没有反应，她不确定还书的程序是不是结束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了。
    「请问还没好吗？」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忍不住开口问一直紧盯着电脑萤幕不放的他。
    「啊？喔，好了好了，这样就可以了。」直到被她出声提醒，他才顿时回过神，放下书，朝她点点头，她也能感觉到他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失神而感到有点尷尬。
    「嗯，谢谢你。」她向他道谢，只是当她正准备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的声音又突然小声的传来：「那个……」
    「怎么了？」她问，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她。
    「那个……」他吶吶的问：「请问这本书是你借的吗？」
    「不是，是我同学借的，我只是帮她拿来还而已。」她解释，然后问：「有什么问题吗？」
    难不成图书馆有规定不能帮别人还书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忍不住纳闷的心想。
    「没有，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他摇摇头，轻声地说。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Chapter 1 - 停留在过去的声音(3)

    四楼的图书区没有什么人，周遭依旧一片寧静，徐语安站在书架之间的走道上，手里拿着一本刚才随手从书架上拿的书，低头阅读着封底上的文字。
    「语安。」
    当她的思绪专注在书底上的字句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声音，这道声音很轻，音量也不大，不过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就显得很清晰。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疑惑地往自己的左右两侧看去，然而这条走道上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
    奇怪？是她听错了吗？
    她抓了抓头，纳闷的心想，低下头，视线又回到了文字上。
    「唉，不是那边，我在你的前面。」那道声音又传来，声音里头还多了几分笑意，同时也让她多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前面？
    她纳闷的抬头一看，下一秒，她迎上了一双明亮的笑眼，心跳彷彿顿时漏了一拍。
    因为惊讶，更因为看着她的那个人是他。
    站在书架另一边的李佑钧正微弯着腰，透过书架上少了几本书的缝隙看着她，当视线交会，他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
    「嗨。」他轻声地说，嘴角微微上扬。
    仅是浅浅一笑而已，但却轻易的泛起了她心湖上的阵阵涟漪。这瞬间，她清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明明都已经认识四年多的时间了，可是她对他的笑容依然没什么抵抗力，每次都能轻易让她感到怦然心动。
    「好巧喔，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他笑着说，笑意加深，右脸颊上随即浮现出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嗯。」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是愣愣的朝他点头，听着来自左胸口的躁动变得更是震耳。
    「这样不太好讲话，讲久了腰会痠。」他皱了皱眉，轻揉着腰际的位置，失笑道：「我看我过去你那边好了。」
    还来不及给予任何回应，他的身影就立刻从书缝当中消失，没多久她看见他自书架的另一端朝自己走来，书架之间的走道本来就不是很宽敞，他的靠近让空间显得更加拥挤，也更让她紧张不已，身处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就深怕会被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就连呼吸都忍不住小心翼翼了起来。
    他带着笑容在与她相距两步的距离停下，微笑望着她，问：「怎么一脸傻傻的？是被我吓到了吗？」
    她连忙摇头否认，即使多少还是有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受到一点惊吓。
    「没有就好。」他更是莞尔，视线落到了她手中的书上，「你是在找什么书吗？」
    「不是，我只是来打发时间而已。」她努力压抑着胸口的躁动，就和往常一样故作镇定的问：「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在她的印象中，李佑钧不怎么喜欢待在图书馆，他总说过于安静的气氛只会让他想睡觉。因此，她很意外会在图书馆里遇见他。
    「我跟你一样，我三点到四点这段时间刚好没有课。」他搔了搔右脸颊，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解释：「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而且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所以只好来图书馆打发时间。」
    「怎么没回家休息？」
    「我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每次我都会不小心睡过头，然后就把课翘掉了，所以想说还是来图书馆比较好，毕竟缺席太多的话，期末会很危险。」
    「是啊。」她听了，忍不住轻轻的笑了，没好气地笑着说：「不过，如果是每次的话，那应该就不是不小心了吧？」
    他没有否认，附和的笑了笑，「所以，你空堂都是来图书馆吗？」
    「嗯，不然我也没地方可以去。」
    李佑钧和她一样都是台中人，只是和她不同的是他没有通勤上下学，而是外宿。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离学校只有几分鐘的路程，和她的通勤时间相比，他有更多可以利用的弹性时间。
    「这么说也是，住家里就是这种时候特别不方便，所以当初我才会拚了命要搬出来。」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问：「你什么时候要上课？」
    「五点那节。」
    「五点吗？」他低头看了手錶一眼，抬起头，笑着问：「那现在还有蛮多时间的欸，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个东西？」
    「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啊。」他笑着说，将她拿在手里的书本放回书架上，轻搭上她的肩，「我们难得在学校里遇到，就别待在这里了，走吧。」
    不论是在眼前绽开的灿烂笑容，还是来自左肩上的温暖，都让她再次深刻感受到了来自左胸口的躁动。她想，李佑钧一定不知道他这些不经意的小举动，甚至只是他的一抹微笑，都能轻易让她藏在心底的情绪变得翻腾不已。
    「嗯。」她点头。
    然而，无论心里有多么波涛汹涌，她的表面上始终平静，因为这件事只能是一个秘密，是一个怎样也说不出口的秘密。
    谁叫他是林韵瑄的男朋友，谁叫他偏偏是她好朋友的男朋友。所以，这三年来，她都只好假装自己没有喜欢他。

 Chapter 1 - 停留在过去的声音(4)

    或许是因为下着雨的关係，又或者是因为现在这个时间点，豆花店里除了徐语安和李佑钧之外，没有其他客人。
    「现在想想，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一起出来吃东西了吧？」李佑钧在餐点勾选单上画了一笔之后，把单子递到她的眼前。
    她歛下眼，看着单子上的文字，「是啊，因为一直都没有在学校里遇见你。」
    虽然身处在同一个校园里，但因为科系的不同，上课的地方也不一样，徐语安很少有机会可以在学校碰到他，因此她还蛮意外今天能在图书馆里巧遇他。
    「最近还好吗？」他关心的问起了她的近况，即使平时都有透过line来联络，但冰冷的电子通讯始终比不上面对面询问时的温暖。
    「嗯，这个礼拜几乎都是在忙期中报告的事情。」她拿起红笔，在粉圆豆花旁边的空格画上一横。
    「期中考不是上星期就已经结束了吗？怎么现在还在忙期中报告的事？」他纳闷的问。
    「因为之前课堂时间不够的关係，所以我这组就被排到期中考后一个礼拜。」她抬眸，向他解释，也想起了才刚结束不久的期中报告，「不过，今天都已经结束了，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不然我这礼拜根本就没有期中考结束的感觉，而且这次又是刚好轮到我上台报告，害我几乎整个礼拜都睡不好。」
    「既然可以放松了，那你今天可要多吃一点。」他笑着说，指着勾选单，示意她多选一点。
    「不用了，这样就够了，晚点我还要吃晚餐欸。」她摇头婉拒，然后从背包中找出了钱包，数着零钱。
    「今天报告还顺利吗？」
    「应该算是顺利吧？」停下手边的动作，她顿了顿，随后不禁苦笑，「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我因为声音太小而被教授训了一下，但愿这不会影响到整体成绩才好。」
    「声音太小？」
    「是啊，我只要一上台讲话，音量就会不自觉的降低。」她轻抚着喉咙的位置。
    不是只有上台说话而已，就连在陌生人或是不熟的人面前说话也是如此。
    关于这点，就算不用她说，李佑钧也清楚明白，他知道她对于自己的娃娃音一直都很在意。
    「是喔，不过我觉得这样很可惜欸。」
    「什么可惜？」她不明白的问。
    他轻轻一笑，「我是指你降低音量的事啊。」
    「咦？」
    「我啊，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声音。」他莞尔的看着她，不论是语调还是眼神都蕴藏着温柔。
    她微微一怔，周遭的声音就像是全都消失似的，停留在耳畔的只剩下他的声音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或许是因为她过于呆愣的反应，他更是笑了，「所以，你就不要对自己的声音那么没自信了，我觉得你的声音很可爱，你要更有自信的说话才对。而且，不只是我而已，韵瑄她也是这么觉得。」
    她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告诉她不要去太在意那些笑她声音的人，除了那些人之外，还是有人喜欢她的声音，例如他，例如林韵瑄。
    明明清楚知道他所给予的只是出自于朋友的关心，就像林韵瑄对她一样，可是她却还是有那么一瞬间在期待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点头，「谢谢。」
    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那我去结帐，你等我一下。」
    手里还拿着钱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来自左胸口的躁动迟迟没有平静下来。
    「我啊，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声音。」
    那句话依旧清晰的停留在耳畔，伴随着外头的淅沥雨声。
    其实，她一直很想告诉他，她也很喜欢他的声音。对她而言，他的声音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
    豆花吃到一半，李佑钧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清亮的手机铃声回盪在店里。
    「奇怪？会是谁啊？」李佑钧纳闷的放下汤匙，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看，顿时轻轻地笑了，抬眸看向她，眼带笑意，抱歉的说：「语安，不好意思，我接一下电话。」
    吞下口中的豆花，她朝他点点头，「嗯，你忙吧。」
    他笑了笑，然后接起电话。他脸上的笑意多了一些，说话的语气也顿时温柔了起来，他轻声地问：「又怎么了？」
    光是看表情而已，她马上就知道是谁打来的。正在听电话的他笑得很无奈，可是却又笑得好温柔，而且和方才跟她说话时的表情很不一样，明明同样都是笑着，但此刻却多了只有林韵瑄才有的温柔。
    她隐约感觉到嫉妒心开始在心里发酵。
    「怎么可能？当然是因为没课才能接你电话啊。」他轻笑道。
    因此，她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她很快就低下头，耳边听着他的笑语，继续吃着热豆花，温热的甜味在嘴里扩散开来，空气里弥漫着糖水的香气，就连他们之间即使相距半个台湾也依然甜蜜的气氛彷彿同样停留在空气中。

 Chapter 1 - 停留在过去的声音(5)

    这三年多以来，在他们的面前，徐语安总是在假装，假装自己没有喜欢李佑钧、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嫉妒过林韵瑄、假装自己对于他们就只有最纯粹的友谊而已。
    她常在想，是不是只要假装久了，就能渐渐忘记因为暗恋而有的苦涩，甚至是与暗恋相辅相成的嫉妒？
    然而，所谓的假装终究只是假象而已。
    每当她看见因为林韵瑄而笑得那么温柔的李佑钧时，无论她表面上装得有多么平静，但在她的心里，始终还是止不住自己对林韵瑄的嫉妒翻腾。
    例如，现在。
    「现在吗？我现在跟语安在一起啊。我们刚好都没课，刚才在图书馆遇见了，所以就一起来吃豆花。」
    一听见他提起自己的名字，她立刻抬起头，不偏不倚地和他的笑眼有了交会。
    「咦？你说现在吗？这个嘛……」李佑钧忽然收起了几分笑意，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皱着眉半晌，然后又说：「好吧，那我先跟她说一声，你等等。」
    徐语安听了，不禁感到纳闷，问：「怎么了吗？」
    他将手机稍微移开耳边，说：「语安，不好意思，韵瑄说她现在快到台中了，要我去载她，所以我可能要先离开。」
    她一秒也没有停顿，马上点头，「嗯，我知道了。」
    即使心里有再多的不愿意，捨不得就这样结束能和他独处的时光，但她也知道他此刻在意的是什么，更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立场可以留住他。比起普通朋友，在外县市读书的女朋友更重要，尤其林韵瑄又是难得回台中一趟，林韵瑄更应该是他想陪在身边的人才对。
    「不好意思，我自己找你出来还这样先离开。」他抱歉的说，她笑着朝他摇摇头，表示没关係，接着又见他移回手机，跟林韵瑄说自己现在马上就出发去接她，然后结束了这通电话。
    「现在还在下雨，你待会骑车的时候要小心，注意安全。」她提醒他，店外的雨势比他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还要再大一些。
    「放心，我知道。」他应声，赶紧将碗里剩下的豆花全都喝光，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吃。」
    「嗯。」
    「啊，对了，我翘课的事要帮我跟韵瑄保密喔。她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有课，要是被她知道的话，她以后回家就不会让我去载了。」他笑了笑，「不管怎样，比起教授，我更想见到女朋友。」
    她想也是。不过，她并没有马上答应他，而是朝他伸出手，望着有些愣住的他，笑瞇瞇地问：「封口费呢？」
    「真没想到你也会来这招。」他顿时笑了，微微倾下身，朝她伸出右手，她以为他是要把自己的手拨开，没想到他竟用小拇指轻轻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手指接触的瞬间，她怔住，接着只见他无奈笑道：「真没办法，那只好改天找个时间请你吃饭了。」
    说完，他勾着她的手指，然后用大拇指在她的拇指上留下一个温暖的痕跡。
    「好啦，我已经答应你了。」他笑着收回手，然后朝她挥手，「那我就先走了，掰掰。」
    他突然的打勾约定让她顿时一惊，她原本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认真对待。虽然仅是停留了短短几秒鐘的时间，但她依然能深刻感觉到他留在她大拇指上的温度。
    他笑了笑，转过身，往店门口走去，然后撑起伞，快步走入了雨中。在朦胧的雨中，他离去的身影越渐缩小，最后消失在雨里，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她才低下头，视线回到了桌上那碗还吃不到一半的豆花上，半晌，她拿起汤匙，继续吃着豆花。
    半碗豆花，一个空碗，以及被留下的一个人，停留在耳畔的只剩下阵阵雨声，她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酸楚。
    糖水的温热温度降低了一些，多了几分凉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心情影响，和几分鐘之前吃的时候相比，现在豆花吃起来似乎没那么甜了。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落寞的，不是本来就是应该这样吗？普通朋友和男女朋友之间本来就会有所划分。
    她放下汤匙，看向屋外的雨景，想起了这三年多来和他们的那些曾经。
    说老实话，她早就已经习惯这种情形了，从高中开始，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不管是面对李佑钧的时候也好，还是和林韵瑄在一起的时候也好，徐语安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就好像是在数学当中经常用到的算式一样，三除以二馀一，现在想想，其实三人行的青春也是如此，只要和他们两个在一起，她通常都会是馀一的那一个。

 Chapter 2 - 他来自雨季(1)

    碰！
    毫无预警的，房门忽然被打开，门被撞开的巨响让正坐在床上滑手机看脸书的徐语安顿时吓了一大跳。
    「姊姊！」
    徐语安转过头，随后映入眼底的是突然闯进房间的妹妹徐语涵。她放下手机，没好气的说：「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进来之前要敲门吗？你这样突然闯进来是要吓死谁啊？」
    「唉唷，有什么关係嘛。我们都自己人，干么在意这种小细节？」徐语涵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显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笑着说：「姊姊，我要跟你借裙子。」
    徐语涵不明白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不过她知道就算说了也只是白说而已，无奈的白了徐语涵一眼，然后问：「借裙子干么？你又要出去玩了喔？」
    「对啊，我明天要跟朋友出去，我想跟你借你上星期买的那件牛仔长裙。」徐语涵说，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走到她的衣柜前，逕自打开衣柜，翻找着她的衣服。
    对于徐语涵这种自动自发的行为，她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
    「你明天要去哪里？」她好奇的问。
    「当然是一中街啊，除了一中街之外，我还能去哪里？」
    「又要去那里？」她真的很佩服徐语涵可以每个礼拜都去逛同一个商圈，而且从来都不会嫌腻，「话说回来，你不是快要段考了吗？难道妈都没有唸你吗？」
    徐语涵一听，立刻改口，冠冕堂皇的说：「拜託，去图书馆有什么好唸的？我可是要去唸书欸。」
    徐语安马上听出她话中的意思。
    这傢伙果然又把去图书馆读书用来当作偷跑出去玩的藉口了。
    「你又说谎了。」徐语安无奈的看着她。
    徐语涵没有否认，而是笑嘻嘻的说：「所以，就要麻烦姊再帮我保密囉！」
    「真的很受不了你欸。你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迟早会被妈抓包。」她提醒徐语涵。
    「安啦安啦，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妈就不会知道了。」徐语涵依然故我，和往常一样，还是没把她的提醒放在心上。
    无奈之际，她忍不住又白了徐语涵一眼。
    徐语涵依旧无视她的白眼，笑着拿起她的牛仔长裙在自己的腿上比划着，但随后却皱起了眉，脸上的笑容不见，一脸失望的说：「唉，我就知道，果然太长了。姊，我真的好羡慕你的腿这么长喔，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长高？」
    「还是有机会啦，我也是上高中之后才开始长高的。」
    「真的吗？」徐语涵撇撇嘴，一脸失望地把长裙放回衣柜里，轻叹了一口气，「但愿真的能这样就好了，至少让我长到一百六吧。」
    徐语安看着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三公分的她，不禁轻轻地笑了，开玩笑的说：「如果你真的那么羡慕的话，那乾脆拿你的声音来跟我换好了。」
    「声音？」徐语涵听了，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换啊？你当我是人鱼公主喔？」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不过，就算可以，我也不要。如果我的声音跟姊一样的话，我一定都不敢开口说话。」徐语涵笑嘻嘻的说，明明是笑着说的话，但却狠狠的刺进了徐语安心底最在意的地方。
    她微微一怔，胸口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撞击了一下，但她很快又笑了，「我想也是。」
    她知道徐语涵没有恶意，她这个妹妹一向说话很直，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有时候说出来的话难免还是会让人觉得有些刺耳。
    徐语涵关上衣柜，不经意瞥见了徐语安贴在墙上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人说：「啊对了，我今天放学的时候有在路上看到你这两个朋友欸。」
    她顺着徐语涵的视线看去，才发现徐语涵说的是林韵瑄和李佑钧两人，好奇的问：「是喔，在哪里啊？」
    「就在我们学校附近的麦当劳，我本来还以为你也会跟他们在一起欸。」
    「我没事干么去当电灯泡啊？」她没好气的说，想起林韵瑄的家就在徐语涵的高中附近。
    「对喔，这么说也是。」徐语涵哈哈笑道，视线再次回到了那张照片上，一脸嫌弃：「不过，你也换张照片吧，放自己当电灯泡的照片感觉很心酸欸。」
    「你干么连我放什么照片都要管？」她没好气的白了徐语涵一眼，「好啦好啦，没事的话就快出去啦，我要休息了。」
    徐语涵没再多说什么，喔了一声之后就离开她的房间。
    当房门再次关上，徐语安起身离开床舖，走到书桌前，看向方才徐语涵所说的那张照片，那是高中毕业典礼那天，她和林韵瑄还有李佑钧的合照。她和林韵瑄分别站在李佑钧的左右两侧，照片上的三人都笑着，左胸前也都别着象徵毕业生的红花，手里拿着刚领到不久的毕业证书。
    只不过，这张看似和乐的毕业照却在典礼结束之后，她才注意到原来当时李佑钧和林韵瑄的手是紧紧牵着，这让站在他们一旁的她看起来变得很多馀。
    伸出手，她用手轻轻覆盖住了照片中的自己，她不见之后，只剩下两人的照片看起来似乎是比较和谐了。
    或许，少了她的画面才是最完整的吧？
    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甚至把它贴在房间的墙面上，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因为这是她和他在毕业典礼上的唯一一张合照。
    她收回手，十八岁的她再次映入眼底，那时候的她完全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事，脸上还掛着开心的笑容。
    这是她当时向高中告别的日子中最珍贵的回忆，但却是在回想起来之后最心酸的纪念。

 Chapter 2 - 他来自雨季(2)

    一连好几日的阴天，今天依旧乌云密佈，没有温暖的阳光，天空灰濛濛的一片，感觉就好像快要下雨似的。
    但愿晚点回家的时候不要下雨才好。徐语安独自坐在咖啡厅，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暗自在心里祈祷着。
    咖啡香气瀰漫在空气中，她的视线始终离不开窗外的天空，直到一道清脆的玻璃敲击声传来。
    叩叩。
    回过神，她的视线离开天空，顺着敲击声往下方移去，林韵瑄的笑脸随即映入她的眼底。
    林韵瑄头上还戴着安全帽，身后站着正在停机车的李佑钧，一和林韵瑄的视线有所交会，林韵瑄立刻笑着和她挥了挥手，她听不见林韵瑄的声音，半张脸也被口罩遮住，她只看得见林韵瑄因为笑意而微微瞇起的双眼。
    望着眼前好久不见的笑眼，她不禁也扬起了嘴角。
    李佑钧停好机车之后，走到林韵瑄的身旁，替她将安全帽解开，然后从头上拿下，同时也顺手将林韵瑄被弄乱的头发拨好，林韵瑄仰头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隔着一面玻璃，两人的互动清楚映入徐语安的视线当中，明明是随处可见的情侣互动，但徐语安却觉得眼前的画面莫名刺眼，突然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似乎僵掉了。
    他们的身影自视线当中消失没多久，店面开啟的铃鐺碰撞声响传来。
    「语安，好久不见。」林韵瑄的语调微微上扬，脸上掛着笑，踩着轻快的步伐，开心的走向她。
    自从他们升上大二之后，到台北唸书的林韵瑄就变得很少回台中，距离上次见到她好像已经是九月份的事了。
    「好久不见了。」她再次扬起笑，不想让他们察觉到自己方才的不自然。
    林韵瑄拉开椅子，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李佑钧莞尔，在林韵瑄对面的空位坐下，然后一脸无奈的看着林韵瑄，笑着说：「都是这傢伙动作太慢了，说要化妆，结果化了半天我也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喂，你很烦欸。」林韵瑄瘪起嘴，不悦地瞪了李佑钧一眼。
    看着正在斗嘴的两人，徐语安连忙说：「没关係啦，我也才刚到没多久而已。」
    「对嘛，你看，还是语安对我最好了。」林韵瑄勾住她的手。
    「语安就是什么事都没关係，才会让你养成迟到的坏习惯。」李佑钧没好气的笑道。
    儘管李佑钧嘴上总是这样说，感觉他对林韵瑄很无奈的样子，但实际上，徐语安比谁都还要清楚知道李佑钧才是真正对林韵瑄好的人，不像她什么事都说没关係，而是把林韵瑄的所有事情都放在第一位。
    「真是的，难得回台中一趟，本来以为台中天气会很好，结果没想到这里的天气跟台北差不多。」林韵瑄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的阴天，闷闷地说。
    「上礼拜天气一直都很好啊，是因为你这个礼拜要回来才开始阴天的。」李佑钧笑着说。
    「什么话啊？说的天气会这样好像都是我害的一样。」林韵瑄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
    李佑钧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徐语安不禁也跟着笑了。
    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和他们两人像这样在一起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自从他们开始交往之后，她尽可能都会婉拒林韵瑄的邀约，不再像之前高中的时候那样频繁的三个人聚在一起。虽然说好听一点是因为不想当电灯泡打扰他们，但实际上，她却是不想身处在他们两人之间，很多时候，他们的一些情侣互动，甚至只是不经意的小举动都会让她感到苦涩。
    还有，嫉妒。
    聊了一会儿，徐语安提起了前天晚上徐语涵和她说起的事情，「对了，语涵说她前天有在学校附近的麦当劳看到你们。」
    林韵瑄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我就感觉好像有看到语涵的样子，我本来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她笑了笑，看向李佑钧，「你也真是的，女朋友难得回来，你带她去吃什么麦当劳，应该去更浪漫的地方才对吧。」
    「没办法，她就喜欢吃那种东西啊。」李佑钧指着林韵瑄，笑得很无奈。
    「你自己还不是吃得很开心？」林韵瑄反驳。
    「我是因为要配合你。」李佑钧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最好是这样啦。」林韵瑄一脸不相信，李佑钧不禁笑得更是无奈。
    徐语安没有说话，只是笑着。
    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李佑钧斜对面的她能清楚看见他脸上的所有表情，给林韵瑄的每一个表情。虽然他嘴上总是说着一些揶揄林韵瑄的话，但藏在他神情中的温柔都还是被她捕捉在眼底，只有林韵瑄在的时候，他才会笑得这样灿烂，这样温柔，这些都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无法看见的模样。

 Chapter 2 - 他来自雨季(3)

    离开咖啡厅前，灰濛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雨势不算小，随着风吹进了骑楼下，站在骑楼下也能感受雨水的痕跡。
    看着这场大雨，林韵瑄完全没有想要马上离开的意愿，她拉了拉正在打开机车置物柜的李佑钧的衣袖，问：「佑钧，我们等雨小一点再走，好不好？」
    「不行，要是现在再不走的话，你会赶不上车的。」李佑钧摇头，将安全帽递给林韵瑄，同时也找出了雨衣。
    刚才聊得太过开心，忘了要留意时间，等到他们察觉到时，竟然距离林韵瑄事先订好的回台北车票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弄得李佑钧现在很紧张，不管雨势多大都一定要马上离开。
    「真麻烦。」林韵瑄咕噥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将雨衣套上，然后戴上安全帽。
    李佑钧套上雨衣的同时，回头问：「语安，你有带雨衣吗？」
    「有。」望着坐上机车的李佑钧，徐语安点点头，「现在雨很大，你们小心骑车。」
    「你骑车回家的时候也要小心喔。」林韵瑄叮嚀。
    「嗯，路上小心。」
    林韵瑄坐上李佑钧的机车后座，两手自然的环抱住他的腰。
    这样自然的亲暱动作让徐语安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撇过头，打开摩托车的置物箱假装在翻找东西，自然的避开了对她而言稍嫌刺眼的画面。
    她果然还是无法做到真正坦然面对。
    现在算一算，林韵瑄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快三年了，可是她始终无法打从心底的恭喜他们。那些曾经说过的祝福话，看似真心却都隐藏着她的酸楚和嫉妒。
    不曾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只因为想继续待在他的身边，自在地笑着，假装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只不过，身为朋友却怀着这种心态的她很糟糕吧？
    「语安，那我们走了喔。」
    抬起头，她朝他们笑了笑，「嗯，掰掰。」
    说完，李佑钧便往大雨中骑去，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朦胧雨景当中。望着这场滂沱大雨半晌，徐语安又关上了置物箱，回到咖啡厅的门口。
    反正她也没事，还是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她向来不喜欢雨天，尤其是在大雨中骑车，穿着雨衣的湿黏感觉总会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雨势仍然没有减缓的跡象，依旧滂沱，她开始感到有点无聊，也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家了，这场雨看起来应该是不会在短时间之内停止。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有一道着急的声音闯入了这片只剩下雨声的寂静当中。
    「花生！你不要乱跑啦！现在在下大雨欸！」
    花生？是什么花生这么神奇，竟然还会乱跑？
    她纳闷的转头一看，看见一名个子很高的男生一脸慌张地牵着一隻黄棕色柴犬在雨中奔跑，呃，不对，看起来比较像是他是被那隻柴犬拖着跑才对。
    奇怪，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那个男生有点眼熟，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隻柴犬拖着他来到骑楼下，牠的目标似乎是玻璃展示柜中的蛋糕，当牠来到了咖啡厅的窗台前之后就乖乖不动了，只是一直盯着那些蛋糕看。
    喜欢吃蛋糕吗？真是一隻奇怪的狗。
    她不禁这么心想，同时和牠跟在后头的主人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原本还在大喘着气的他在看见她的瞬间就像是突然停止呼吸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
    看见他一脸惊恐的模样，记忆中的某段片段和眼前的画面有了重叠，她猛然回想起来他就是前天在图书馆还书时遇到的那个男生，现在的他和那时候一样都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干么每次看到我都要露出这种表情？我有这么可怕吗？」她忍不住问。她明明都还没有开口说话，干么一看到她就露出这种像是害怕一样的吃惊表情？
    梁宥程回过神，连忙用力摇头，「不是，我、我只是……」
    他急忙的想要解释，然而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一旁的柴犬突然用力抖起了身子，大概是想把身上的雨水甩掉，可是却也同时把雨水和泥泞甩到了她的裤子上。
    「啊！不可以！」
    她来不及闪躲，身旁的他吓得立刻蹲下身，一把抱住柴犬，阻止牠把水甩到她身上，然而不但没什么效果，甚至还弄得自己一身泥泞，让他原本就已经被淋湿的样子变得更加狼狈。
    「真的很对不起，牠不是故意的，裤子我会赔你。」他抱着柴犬，慌张地说。
    看着模样比她还狼狈的他，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裤子被弄脏根本不算什么，她摇摇头，「没关係，我回家洗一洗就好了。」
    「可是……」
    她从包包中拿出了一包面纸，递给蹲在地上的他，「倒是你，先把脸擦一擦吧，脸都脏掉了。」
    梁宥程微微一愣，随后松开抱住柴犬的手，朝她缓缓伸出手，就在快触碰到面纸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手停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他才接过她手中的面纸。

 Chapter 2 - 他来自雨季(4)

    梁宥程紧握着面纸，低下头，看着地面，小声地说：「谢谢。」
    「不会。」
    蹲在地上的他缓缓站起身，随着他起立的动作，她的视线跟着向上移去。虽然刚才远远看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得出来他的个子很高，但当他们靠近时，更让她意识到和他之间明显的身高差距。
    以女生来说，一百六十五公分的徐语安算高了，只不过站在他的身边，她就有一种自己个头突然变小的感觉。以目测来看，他至少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吧。
    他依旧低着头，被雨水淋湿的瀏海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只看得见他的长睫毛以及高挺的鼻樑。他微微抿着唇，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他抽了张面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脸上的脏污。
    她的视线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太久，她很快就转过头，然后回到骑楼之外的雨景。他们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彼此之间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停留在耳边的声音太过规律，感觉好像连时间都停滞了。
    「你没带雨伞吗？」
    直到他怯怯的声音传来，时间彷彿才开始流动了起来。
    她转过头，他脸上原先的脏污都已消失，但不知道是他擦得太用力还是怎样，小麦色的脸颊上泛着浅浅红晕。
    「我有雨衣，只是我不想在雨天骑车，想说等雨小一点再回去。」她解释，视线随后落到了一旁的柴犬身上，牠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展示柜中的蛋糕上，彷彿只要看着就能吃到一样，她不禁又想起了方才牠拖着主人狂奔的画面，光是想起就觉得好笑，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忍不住问：「那你呢？会冒着大雨跑来这里该不会是因为牠想吃蛋糕的关係吧？」
    「是啊，牠很喜欢这间店的蛋糕，每次经过都会在这里看很久。」他一脸无奈的看向仍紧盯着蛋糕不放的花生，「我们刚刚本来在前面那个红绿灯那边躲雨，然后牠不知道是闻到味道还是突然想到，就拖着我来这里。」
    「牠好聪明。」
    「是贪吃吧。」他没好气的说。
    她笑了笑，「你不买给牠吃吗？」
    「不行，吃那种东西对身体不好。」他解释，抬起头，映入眼底的是她嘴角噙着笑意的侧脸。她看着花生，然后朝牠伸出手，挥了挥手，似乎是想引起牠的注意，而他看着她，他突然有些失神，想起了记忆中的某段时光。
    蛋糕果然比她还有吸引力。对于柴犬的无视，她不禁笑了笑，随后转过头，正巧和他的视线不偏不倚有了交会，但他并没有动静，就像是愣住了一样，她不禁感到纳闷，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问：「你怎么了？」
    他的身子顿时一颤，恍然回过神，慌张地移开视线，转过身，面向骑楼外的大雨，「没、没什么。」
    滂沱大雨再次覆盖住了周遭的所有声音，以及他原本想说的话。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不禁又这么想，前天在图书馆见到他的时候，她就有这样子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可怕了，真不晓得他为什么看到她都会露出那样惊慌的神情，感觉她好像很可怕一样。
    思绪至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虽然她还称不上是漂亮，但她的长相应该还没有到会让人觉得可怕的程度吧？
    「哈啾！」
    他突然打了一个喷嚏，她吓了一跳，转过头，他们的视线再次有了交会。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他笑着捏了捏鼻子，然后搓了搓右手臂，靦腆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傻气。
    「你很冷吗？」她问，问完的同时突然觉得自己根本问了一个蠢问题，刚才他淋着大雨奔来，淋过雨之后肯定更容易感受到冬日的寒意。
    「嗯，是有一点，所以我想我差不多该回家了。」他觉得越来越冷，蹲下身，拍了拍柴犬，「花生，我们回家吧。」
    花生吠了一声，视线总算是从蛋糕上移开。
    「啊，等一下。」
    当他们准备要离开，她忽然叫住他，接着只见她走到一台机车旁，打开置物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包还没拆封的黄色雨衣，然后递到他的面前，「这给你，回家的时候别再淋雨了。」
    「可是，雨衣给我的话，你等等要怎么回家？」他迟疑地看着雨衣，没有要伸手接下的意思。
    「没关係，我有两件。」她说，有时候她会载徐语涵出门，所以她向来都习惯在机车放两顶安全帽和两件雨衣。
    「谢谢。」他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过雨衣，但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然停下动作，问：「那我之后要怎么还你？」
    「不用了啦，就只是一件雨衣而已。再说，这种黄色雨衣本来就是穿过几次就丢了。」
    「我会再买一件新的还你。」他很坚持要有借有还。
    她摇头，「没关係啦，真的不用这么客气，而且我们之后也不一定遇得到。」
    他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低下头，说：「那……就谢谢你了。」
    「不会。」她莞尔。
    他接下雨衣，手指的力道不禁加重了一些，包装上出现了更多皱褶，吶吶的问：「你对陌生人都这么亲切吗？」
    「啊？」她微微一愣，抓了抓头，「这不能说是亲切吧，应该只能说是举手之劳而已吧？」
    不过，说老实话，这的确不太像她平常会做的事，至少她不会像这样主动和陌生人或是不熟的人搭话。或许是因为他过于狼狈的模样，才会让她忍不住想帮他。
    「是吗？」他低应了一声，「那个我……」
    他模样看起来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红着脸看她，空气凝结了片刻，突然间，他什么话都没说，毫无预警地转身就跑，感觉就好像是在逃跑一样，他连雨衣都还来不及穿上，就直接拖着柴犬往大雨中奔去。她被他过于突然的奇怪举动弄得傻在原地，当她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跑过一个转角，消失在大雨中，她无法理解他拿着雨衣在雨中奔跑的用意何在？
    他到底在干么？而且，这样不就失去借他雨衣的意义了吗？她心想。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在她的心中依然只留下了一个这样的印象。

 Chapter 2 - 他来自雨季(5)

    一连下了一个多礼拜的雨，今天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雨绵绵，天空总算是放晴了。蔚蓝的天空里飘着朵朵白云，难得露脸的冬阳更是替这冬日带来了些许的温暖。
    下课时间，校园里变得更加热闹，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徐语安走在这阵喧闹当中，距离她的下一堂课还有一个小时的空白时间，她和往常一样打算去图书馆打发空堂时间。走着走着，当图书馆映入眼底时，她同时也在图书馆附近发现了李佑钧的身影。
    她顿时一惊，心里一阵窃喜。
    李佑钧从另一边走来，身上背着黑色后背包，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袖t-shirt和卡其色长裤，他低着头，边走边看手机，没有看见她。从他行走的方向来看，他似乎也是要去图书馆的样子。
    她赶紧加快脚步，朝他走去。他看手机看得很认真，即使她走近他，和他之间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他也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佑钧。」
    直到她开口喊了他一声，他的视线才从手机上移开，笑容随即在他的脸上绽开。
    「嗨，语安。」他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不只是扬起的嘴角，就连双眼中都蕴藏着笑意。
    「你在看什么啊？看得好认真喔。」她看向他手中的手机，好奇的问。
    「没什么啦，只是在朋友聊天而已。」他关掉手机萤幕，收进裤子的口袋中，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又要去图书馆了吗？」
    「对啊，不然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她笑着点头，「你呢？」
    「我也一样。」他指向一旁的图书馆，「我今天是要来找一本书，期末考要用的。」
    「这么认真？期末考不是还很久吗？」她很讶异，因为李佑钧向来都是属于临时抱佛脚的类型。
    「你干么这么惊讶？我也是有认真的时候，好吗？」李佑钧没好气地笑着说：「要是再不认真的话，我就要被当掉了。」
    她不禁笑了起来，「原来，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
    他没有反驳，莞尔看着她。
    「对了，韵瑄那天有赶上车吧？」她问起了林韵瑄回台北的事。
    「幸好有，不过只差一点点而已。雨下那么大，我实在不敢骑太快，」他说，随后皱起了眉，向她抱怨，「不过，因为下大雨，韵瑄在我耳边碎碎唸了快一路，我被她唸到差点抓狂要把她扔下车。拜託，会下大雨又不是我的问题。」
    「没关係啦，你们难得见面。而且，你也知道韵瑄本来就很讨厌雨天，是碰到雨天她才会这样。」她替林韵瑄说话。
    儘管他嘴上这么说，但她知道他也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虽然他有时候会向她抱怨一些关于林韵瑄的事，但在说完之后，他依然还是那个凡事都会替林韵瑄着想的李佑钧，不然上星期他就不会那么急着要去车站载她，也不会坚持要冒着大雨送她去车站。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看在眼里，因为喜欢他，所以一直注意着他，因此她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知道他对林韵瑄的体贴。
    「我当然知道她讨厌雨天，但就是因为我们难得见面，所以才会希望她不要老是抱怨啊。」他笑着说，却笑得很无奈，「唉，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去图书馆吧。」
    「嗯。」
    「走吧。」
    他笑着将这个话题匆匆带过，然后大概是想和她并肩同行，他随手揽住她的肩，她和他之间的距离顿时缩短，肩膀甚至还和他的有了小小的碰撞，他碰到她的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该怎么呼吸，脚步霎时止住。
    预料之外的身体接触让紧张的情绪在她的胸口爆发开来，她能清楚听见来自左胸口的震耳心跳声，就连自己的脸都微微发烫了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动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什么。」她慌张摇头，赶紧迈开脚步，佯装自己没有丝毫不对劲。
    她真的很怕会被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波动，所幸臂膀上的力量没有停留太久，他很快就松开手，恢復原本相距的距离，但她急促的心跳声却迟迟无法平復下来。

 Chapter 2 - 他来自雨季(6)

    进到图书馆之后，徐语安就和李佑钧分开行动，他去找他需要用的书，而她则和往常一样在书架之间兜转着。
    对容易因为李佑钧而感到紧张的她来说，现在的独自一人肯定会是她冷静下来的好时机。然而，只要一想起李佑钧方才不经意的举动，她就觉得自己的脸又突然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脸一定红得不像话。
    徐语安，冷静一点！
    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后甩了甩头，轻吁了一口气，抬起头，视线转而落到了书架上，她读着每本书背上的书名，想用文字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周遭实在太过安静，使得她的思绪迟迟无法被其他事物转移，心跳声也依旧清晰地停留在耳畔，即便频率早已渐渐缓和下来。
    直到一道像是轮子在地面上行走滚动的声音忽然闯了这片寧静当中，听起来像是某种推车的声音，轮子感觉有点老旧，还能听见生锈金属摩擦的喀啦声响，她随后联想到这应该是图书馆内用来搬运书籍的推车。
    这道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不禁好奇地转头往走道外侧看去，光滑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身影，然后载满书本的推车缓缓地进入视线当中，推车缓慢地向前推移，后头伴随着一个高大身影。
    一看见出现在眼前的人，她顿时一惊。
    「啊！」她忍不住惊讶出声，小声的惊呼声引起了梁宥程的注意，他倏地停下脚步，脸上再次被惊讶神色佈满。
    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他了，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还会在这里遇见他。不过，当她看见他穿在身上的工作背心时，想起他在图书馆工作的事，所以在这里遇见他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等我一下！」惊恐神情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他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突然没头没脑的这么说。
    「什么？」她愣住，完全摸不着头绪。
    也不管她的茫然疑惑，在说完之后，他就转身匆匆跑开，走没几步，他大概是怕她离开，回过头再次叮嚀，不过他似乎是忘了自己正身处在图书馆里，用着完全没有降低的音量，清楚说着：「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边等我一下，不要走！」
    「这里是图书馆，你小声一点。」虽然仍对他的话感到纳闷，不过她还是好意提醒他。
    被她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大声，吓得摀住自己的嘴，没被手挡住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惊讶地四处张望，最后视线回到她的身上，他看着她，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他是在惊讶什么？该不会是被自己吓到了吧？
    看着出现这样反应的他，徐语安觉得很好笑，笑着朝他挥挥手，要他快去快回。
    他用力点头，转身就跑，仓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馆内回盪，只留下了一台推满书本的老旧推车。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还是留在原地等他回来。
    「语安。」李佑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转过头，他正从她身后走来，在她身边停下了脚步。
    「你在跟谁讲话？」他张望着四周，好奇地问：「我刚刚听到你好像在跟一个男生讲话。」
    「就……」她想了想，迟疑地说：「一个认识的人。」
    说他们是朋友似乎是太牵强，他们充其量只能说是知道彼此存在的关係吧？
    她隐约听见了仓促的脚步声，然后越来越清晰，「啊，他回来了。」
    说完没多久，慌张模样的梁宥程出现在走道前方，刚才似乎跑得很急，他仍微喘着气。当他看见李佑钧时，顿时愣了一下，但还是朝李佑钧点点头，然后走到徐语安的面前。
    他的脸颊上微微泛红着，把拿在手上的一包黄色雨衣递给她，「这给你，上次真的很谢谢你。」
    「你一直都带在身上？」她很惊讶，那件雨衣的事她其实已经没有放在心上了。
    「嗯，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见你，所以就一直收在背包里，我刚刚是回休息室拿的。」他指着他方才跑开的方向，「这是新买的，我没有打开过。你之前借我的那一件虽然我也没用，但回家之后就被花生咬破了。」
    「所以，你那天最后还是没有穿雨衣？」她问，想起了他拖着柴犬在大雨中奔跑的身影。
    「嗯，我就那样跑回家了。」他点头，笑得很不好意思。
    「这样不就失去我借你雨衣的意义了吗？」她没好气地说，接过了他手中的雨衣，「总之，谢谢你了。」
    「是我要说谢谢才对。」他吶吶的说，瞥了她身旁的李佑钧一眼，视线很快又移回，朝她点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他回到推车旁，推着推车离开，他的脚步似乎比刚来的时候更快了一些，老旧轮子发出的摩擦声更加震耳，即使他的身影已经自视线当中消失了，但关于他的声音仍回盪在馆内，清晰地停留在耳边。
    「语安，他是谁？」站在一旁的李佑钧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什么雨衣？什么花生？他都是有听没有懂。
    「一个不小心认识的人，不过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就是了。」徐语安訕訕笑道。
    李佑钧低应了一声，视线停留在梁宥程离去的方向。
    「对了，你找到你要的书了吗？」她问。
    「嗯，已经找到了。」他看向她，晃了晃拿在手上的书本，然后问：「你待会要不要跟我出去吃个东西或是去哪里逛逛？不然，一直待在图书馆里也蛮无聊的。」
    她想了想，如果是平常的话，她一定会马上答应，但现在距离下一堂课其实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要是现在还离开校园的话，恐怕没多久她又必须要回来了，她嫌这样很麻烦，于是难得拒绝了李佑钧的邀约，「没关係，我还是待在这里好了。」
    李佑钧停顿了一秒鐘，才点头莞尔，「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Chapter 3 - 忘了告诉他(1)

    冷冽的寒风迎面吹来，即使有挡风片和口罩挡着，但随着行驶的速度，脸部依然能感受到冷风的刺人。
    徐语安忍不住放慢了机车行驶的车速。
    每年到了冬天的时候，骑车最痛苦了，不只脸被冷风刺得麻麻的，就连手好像都快要冻到没知觉的样子，只有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才能暂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晚上九点半，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分组报告的讨论，她总算是能够离开学校了，但只要一想到回家之后还要做统整，她就觉得一阵疲惫。不过，换个角度想，做报告的统整总比要她上台报告还要来得好。
    经过二十多分鐘的车程，她逐渐驶离了热闹明亮的大马路，周遭的喧闹声渐渐沉淀了下来。她住的地方称不上是偏僻，不过店家并不多，大多都是以住家为主，再加上这里的路灯位置又很分散，因此到了晚上之后，路上光线就变得不是很好。
    当视线变暗，她又稍微放慢了车速，深怕会有路人或是狗突然从巷口衝出来。就在她快要到家的时候，她突然看见前面的巷口站着两个人，她不禁瞇起眼，更加仔细的看过去，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对身上背着书包的男女正站在那里接吻，男生还搂住了女生的腰，完全沉浸在他们两人的世界中。
    老天，现在小孩未免也太大胆早熟了吧？才几岁而已，竟然就学偶像剧在路上接吻，就算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但也别这样吧？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穿着不同高中制服的他们，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就这样直接骑过去，然而当她看见那个女生是谁之后，她吓得紧急煞车，在他们的身边停下了车。
    伴随着刺耳的紧急煞车声响，她惊呼：「徐语涵？」
    那两个人明显被她吓到，尤其是徐语涵，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吓得推开身旁的男生，惊恐地看着她。
    「姊，你怎么会在这里？」徐语涵慌张地问，下意识地站到了那个男生的前方，似乎是想挡住他。
    「我、我要回家啊。」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地觉得很紧张。
    那个男生皱起眉，一脸不悦地直盯着她看。她能强烈感受到他眼神中的不友善，让她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衝动地停下车叫徐语涵了？她没事去打扰他们干么？而且，就现在这个气氛来看，她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地离开，但继续待在这里又显得很尷尬，弄得她想走也不行，不想走也不是。
    「学长，送我到这里就好了，你快回家啦。」
    幸好，徐语涵率先开口，她拉了拉身旁的他，催促他赶紧离开。
    那个男生只是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瞥了徐语安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等他一离开，徐语涵立刻低下头，双手合十，紧张地说：「姊，刚才的事拜託你不要跟妈说。」
    她原本以为徐语涵会责怪她打扰他们，但没想到徐语涵更担心的事是被妈妈发现。方才尷尬的情绪顿时消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徐语涵的反应很好笑，忍着笑意点头，「放心啦，我不会跟妈讲的。」
    「那就好。」徐语涵放下手，同样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莞尔，「我载你回家？」
    「好啊。」徐语涵开心点头。
    她将机车熄火，下车打开置物箱，把里头的安全帽交给徐语涵，同时好奇地问：「他应该不是你学校的同学吧？是补习班同学吗？」
    「嗯。」徐语涵红着脸，点点头，「他是别校的学长，他陪我搭公车回来。」
    「这么好。」
    「对啊，他真的对我很好。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帅吗？」
    「……我没看清楚。」
    徐语涵呿了一声，载上安全帽，坐到了她的后方。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是喔。」她发动机车，往家的方向继续骑去，想起方才他们接吻的画面，忍不住碎念了起来，「你可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然后做一些蠢事，听到了没有？」
    「谈恋爱也叫蠢事？你怎么变得跟妈一样那么爱管啊？」徐语涵撇撇嘴，低声咕噥着。
    「我没有要管你谈恋爱，你要怎样都可以，但就是要保护自己，不要随便被人家拐上床，知不知道？」她提醒，担心她这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妹妹会忘了保护自己。
    「唉唷，姊，你真的是很老古板欸，男女朋友上床这种事情很正常啊，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后视镜里的徐语涵翻了一个白眼，她的话让徐语安听了更是没好气地翻了一个大白眼。
    「我有很多朋友早就已经有经验了。」徐语涵又说。
    「你朋友才几岁啊？这样没犯法吗？」她惊讶地问，无法理解徐语涵她们的价值观。
    「什么犯法？你也太夸张了吧？」徐语涵不以为然地说：「反正，大家都是这样，所以没关係啦，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我是担心你不懂得保护自己，人家叫你干么就傻傻地做什么，到时候被坏男人骗了都不知道。」她在家门前停下了机车，没好气地回头看徐语涵说。
    「什么坏男人啊？你又不认识学长，凭什么这样说他？」徐语涵不开心地瘪起嘴。她觉得很不高兴，她明明只是想和姊姊分享自己恋爱的心情而已，可是学长却被姊姊说得好像是一个坏人一样。
    「我只是担心你。」徐语安无奈地说，虽然知道自己的话说得不是很中听，但她也是出自于好意。
    「最好啦，你没事把学长说成那样，根本就只是想趁机教训我而已。」徐语涵没有领情，气呼呼地下了机车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家门。
    徐语安呆愣地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方才她说的话似乎是有点过头了。徐语涵难得和她分享恋爱的心情，可是她却这样还泼妹妹的冷水，甚至还擅自将徐语涵喜欢的人塑造成一个不好的形象，即使都是因为担心才会这么说。
    思绪至此，她突然想起了李佑钧。
    不过，如果换作是她，倘若今天有人这样说李佑钧的坏话，她想她大概也会对那个人生气吧？

 Chapter 3 - 忘了告诉他(2)

    虽然她不知道实际情况是怎么样，不过至少她没有听过别人说李佑钧的坏话，但倒是听过不少人说她的坏话，因为她的声音。
    在一片都是童音的小学中，她的娃娃音还不至于太过突兀，但随着年龄增长，当身旁同学的声音都渐渐开始长大时，她的声音却依旧停留在孩童时期，细细的稚嫩声线总会在一群人当中显得突出，特别引人注意，也特别容易成为被嘲弄的对象。
    故意模仿她说话的声音、嘲笑她的声音，甚至是质疑她的声音，这些事情在她国中的时候早已习以为常，也因此让她变得很不喜欢讲话，对于外界的那些声音她都只能装作没听见，不去反驳，她觉得只要少说话就能减少被嘲弄的机会，然而她的隐忍却反而让同学更变本加厉。
    等到这一切慢慢开始有了转变是在她上了高中，遇见李佑钧之后。当班上的某些男同学用夸张的音调模仿她的声音时，李佑钧总会出面替她说话。
    「语安的声音天生就是这个样子，你们干么这样欺负她？」
    即使那些男同学因此瞎闹起鬨，揶揄他说他喜欢她，甚至还拿他喜欢娃娃音来当嘲笑他的话柄，不过他都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依然一次又一次的替她解围。
    然而，她实在觉得对他很不好意思，于是跟他说自己早已习惯那些嘲笑，他没必要因为替自己说话而惹来那些困扰。
    「我不会觉得困扰，他们要说就随便他们去说，反正只要不理他们，说久了之后他们就懒得说了。」李佑钧笑着告诉她。
    「可是……」即使他这么说，但她仍感到愧疚。
    他笑了笑，「不过，其实他们也没说错。」
    「咦？」
    他看着她，嘴角和眼底都带着笑意，温柔地说：「就像他们说的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声音，我觉得很可爱，我想一定也有其他人跟我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你就不要太在意那些笑你的人了。」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这些话还有说话时的表情。
    其实，李佑钧改变的从来都不是周遭的声音，而是她心里的声音。在那个时候，只有在他的面前，她才敢毫无顾虑地说话。
    后来，她常在想，或许自己对他的喜欢就是从他第一次出声帮她的那一刻就开始萌芽的吧？
    ※
    吃晚餐的时候，一向话多的徐语涵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甚至连视线都不愿和她有接触，始终都低着头吃饭，父母亲也察觉到了徐语涵的怪异，不过当他们问起，她们同样都只用没事来带过。
    虽然知道徐语涵只要过几天之后，就会恢復往常一样和她说话，徐语涵的个性和她很不一样，徐语涵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快，不像她一点小事都会惦记好久。可是，徐语安觉得这次自己理亏在先，虽然她是出自于好意，但她把徐语涵喜欢的人用来做不好的例子也是事实，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先道歉才行。
    洗完澡之后她来到徐语涵的房间，徐语涵刚吹完头发，头发还有一点湿漉漉的痕跡，她正躺在床上滑手机。
    「语涵。」徐语安站在门边，试探性地开口喊了一声。
    徐语涵没有转头看她，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撇撇嘴，翻过身，面对墙壁，不愿意看她。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关上门，又向前了一步，「语涵，今天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学长。」
    徐语涵依旧背对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如果要我原谅你的话，那从明天开始一个星期，你每天都要载我去学校。」
    「咦？一个星期？」她愣住，一想起徐语涵每天早上必须要出门的时间，不禁有些迟疑，「可是，你出门的时间都那么早，我一定爬不起来。」
    而且，现在又是冬天，寒冷的早晨更让人捨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徐语安光是用想的，她就觉得很不想起床了。
    「那就算了。」徐语涵闷闷地说。
    她看着仍在生闷气的徐语涵，想了想，只好妥协，「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
    反正，一个礼拜也只有五天要上课而已，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
    一听见她答应了，徐语涵立刻坐起身，开心地转身面向她，脸上还带着大大的笑容，「这是你说的喔。」
    徐语涵的情绪转变太快，她顿时微微一怔，随后不禁感到无奈又好笑，她都搞不清楚徐语涵刚才到底是真的在生气还是只是假装的而已。
    「太好了，明天开始我终于不用去挤公车了！」
    「只有一个礼拜而已。」她没好气地提醒。
    「知道啦！」
    看见徐语涵这么开心，她只觉得更加无奈，早知道徐语涵这么容易消气，她就不要主动来道歉了，还没事帮自己找事情做。以徐语涵的个性，说不定只要放着不管，让徐语涵冷静个几天之后就会恢復正常了。
    「对了对了，姊，我跟你说喔。」
    徐语涵心情一好，马上又开始和她分享起学长的事，说起了他们认识的经过，方才生气的模样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候我真的快紧张死了，我本来以为会被拒绝。」徐语涵开心地说着她当时鼓起勇气告白时的心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不过，我真的很庆幸当初有提起勇气告白，不然我一定会后悔死了。」
    虽然因为徐语涵的交换条件感到无奈，不过无奈归无奈，但看到妹妹说得这么开心，心里还是很替她感到开心。
    徐语涵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表情变化很丰富，始终没有褪去开心的神情。
    如果自己将来有一天告白成功了，大概反应也会像徐语涵现在这样吧。不过，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她现阶段是不可能会有成功的可能了。
    说到告白，她不禁又想起了李佑钧，也想起了三年前的事了。
    其实，徐语安不是没想过要跟李佑钧告白。

 Chapter 3 - 忘了告诉他(3)

    不是只有想而已，她甚至还在高二的时候差点要和李佑钧告白，然而就是差那么一步，就在她要说出口的前一刻忍不住却步了，抑或是说被李佑钧硬是停下了她想了好久想要向前的脚步。
    十月十二日，星期五，她仍记得很清楚那天的日期。那天有点冷，明明时序还是秋天，却已经有冬天的感觉了。
    她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挑那天，不过她想大概是因为是星期五，假如被拒绝了也有两天的时间可以沉淀，至少不会隔天上课就需要见面，应该比较不会那么尷尬才对。
    她当时应该是这么想的吧？
    那天中午，她问李佑钧放学后能不能留一点时间给她？她有话想跟他说，李佑钧没有问她为什么不现在在教室里讲就好，立刻就答应她，还说他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鼓起勇气去约李佑钧的时候很紧张，但更让她紧张的是约到李佑钧之后的那些时间，下午的课她根本没办法专心，耳边听见的都是自己震耳的心跳声，就连只是看见李佑钧上课时的背影都能够让她的心跳加速，她想过不只一次乾脆去和李佑钧取消约定好了，可是她又希望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让他知道她喜欢他好久了。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时间走到了放学时间。
    「语安。」
    正在收拾书包的时候，她听见李佑钧叫她的声音，回过头，他已经备好书包，微笑望着她。
    「待会一起走吧。」他莞尔，「我们边走边说。」
    「嗯。」
    两人间聊了一会儿，直到走出校门，身边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她才率先问起他所谓的重要的事，她想让他先说，也想给自己一些缓衝的时间。
    「这件事情我本来想昨天晚上就打电话跟你说，但怕打扰到你，所以就拖到今天了。」他笑了笑，双颊微微泛红了起来，「不过，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很害羞，现在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紧张的模样让她感到莫名的更加紧张，喉咙间甚至变得有些乾涩。
    「其实……」
    她忍不住摒住呼吸，仔细地侧耳倾听了起来。接着，只见他抓了抓头，微微红着脸，低笑了几声，然后说：「其实，我跟韵瑄在一起了。」
    咦？
    她顿时愣住，脚步倏然停下，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见她一脸惊讶，他更是笑了，「你现在的表情跟我昨天晚上告白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猛然回过神，吶吶的问：「什、什么意思？」
    「就是一样很惊讶啊。」他笑着说：「其实，我喜欢韵瑄好久了。昨天晚上跟她一起回家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跟她告白，本来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她答应了，还说她也喜欢我很久了，我当下听到的时候真的超惊讶、超开心的！」
    李佑钧的尾音语调微微上扬，藏不住喜悦的情绪。
    林韵瑄是他们隔壁班的同学，也是李佑钧补习班的同学，徐语安之所以会认识林韵瑄是因为李佑钧的关係。林韵瑄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女生，在她的身上有很多让徐语安羡慕的特质，她总是能轻易的和大家打成一片，但并不会让人感到负担，而是轻松自在，徐语安和林韵瑄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觉。
    在和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中，她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很要好，也隐约能感觉到林韵瑄对李佑钧有好感的样子，只是她怎样也没有想到李佑钧也同样喜欢着林韵瑄。
    原来，他喜欢的人是林韵瑄。
    看着李佑钧开心的侧脸，她只觉得一阵酸楚。
    这一年多以来，李佑钧总是会帮助她，替她从那些嘲笑声中解围，其实她不只一次想过李佑钧是不是对自己多少有一点点的好感？所以，才会那样一次又一次的帮助她，也因此让她燃起告白的勇气。
    徐语安努力收起惊愕的神情，露出了笑容，笑着说：「太好了，恭喜你。」
    不过，这么看来，那些可能都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谢谢。」李佑钧笑得很开心，「你是我第一个知道的朋友。韵瑄本来是不想这么快让别人知道的，你也知道同学都会起鬨。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想就没关係了。」
    一听见朋友这两个字，她觉得很失落，感觉胸口闷闷的，但她还是故作惊讶地问：「真的吗？」
    「是啊。」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对李佑钧而言，那些帮忙都只不过是出自于对朋友的关心罢了，但她却因为他所给予的温柔而开始有了不切实际的期待。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笑着恭喜我。」
    可是，看着他笑得很幸福的样子，她却怎样也开心不起来，没办法替他感到开心。但是，她还是努力撑着脸上的笑，无论心里有多难过、有多失落，她也努力忍着那阵酸楚。
    「对了，你不是也有事情想跟我说吗？我都只顾着说自己的事。」
    「我……」她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装傻笑道：「我忘了欸。」
    原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早已消失得荡然无存，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徐语安怎样也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了，也开始庆幸刚才是让李佑钧先说，不然他们现在面对的肯定会是更尷尬的场景。
    连老天爷都故意这样安排，明显就是不愿意让她告白的发展，她怎么可能还说得出口？
    「啊？」他同样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失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她只是傻笑，没有说话。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应该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想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
    「好吧，那就只好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说了。」
    「嗯。」她点头，不过她想她永远都不会有想起来的时候了。
    关于对她喜欢他这件事，不是她不说，而是忘了说而已。
    只是，假装忘了告诉他。

 Chapter 3 - 忘了告诉他(4)

    「姊姊！动作快点啦！」徐语涵站在玄关门口催促着。
    「干么这么早啊？你今天又不用赶公车。」徐语安打了一个哈欠，仍有一点睡意。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明明都让她载了，徐语涵还要比平常搭公车上学的时候更早出门？徐语涵不就是为了要多睡一点，才会要求让她载吗？
    「因为我要去买早餐啊。」
    「买早餐？你是要去哪里买啊？有顺路吗？」徐语安问，同时把家门锁上。
    「你放心，当然有顺路，不过因为那间店生意很好，我看排队好像都要排很久的样子，我怕不早点出门会迟到。」
    「是喔。」徐语安走到了她停在门口的机车旁，打开机车的置物箱，把其中一顶安全帽递给徐语涵，好奇地问：「不过，你干么一定要吃那间啊？是特别好吃吗？」
    「那间店的生意很好，我想应该是不会太难吃啦。」徐语涵笑着扣好安全帽，「不过，重点是那间店有帅哥。」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她没好气地问，想起了徐语涵的学长。
    「有男朋友也是可以看帅哥啊。」徐语涵理所当然地说，笑着坐到了她的后方，「姊，我们快出发啦，不然我们要迟到了。」
    「好好好。」她发动机车，确定后方没有来车之后就往马路上骑去。
    冬天的早晨更加寒冷，迎面吹来的寒风让她有点吃不消，冻到嘴巴都发僵了，她完全不想说话，不过后方的徐语涵似乎没有受到寒冷早晨的影响，精神很好，还嘰嘰喳喳地说个不停，虽然停留在耳边的声音有些吵杂，但却也为这个早晨增加了一些温度。
    「姊，就是前面那间！你停在路边就好。」骑了约莫十五分鐘的车程，徐语涵突然指着前方的路口。
    徐语安慢慢地往路边骑去，在一间生意很好的早餐店门口停下让徐语涵下车买早餐。
    「姊，你要吃什么？」徐语涵兴奋地下车。
    「你买你的就好，我回家的时候自己再去买。」
    「好。」
    她看着位在路口的早餐店，店面并不宽敞，再加上门口几乎都停满了机车，也站了许多人，想要一眼就清楚看见店内的装潢根本就是不可能，这让她不禁感到佩服，「不过，你的眼力未免也太好了吧？就只是搭车经过而已，你也有办法看到。」
    徐语涵说她每天搭公车去上学的时候都会经过这间早餐店，站在公车里的她每天都会看到有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在柜檯前忙碌。
    「看帅哥的时候，我的视力可是二点零！」
    「真是的。」徐语安无奈地笑了笑，还不忘提醒：「你可别看到帅哥就兴奋过头了，别忘了你的上课时间。」
    「知道了！」
    徐语涵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早餐店，在排队队伍的最末端停下了脚步，她往柜台内四处张望，可是却没看见她平时看见的那个男生，只有一对中年夫妇正在忙碌着。
    难道他不在吗？
    当她点完餐的时候，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老闆娘，请问你们这里不是有一个年轻的男店员吗？」
    「男店员？是那隻吗？」老闆娘把找零交给她，随后指向一个正在忙着做饮料的男生，他背对着她们，徐语涵看不见他的长相，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就是她看见的那位，接着只听老闆娘大声喊着：「弟弟啊！」
    母亲突然传来的大嗓门让正专注在饮料上的梁宥程着实地吓了一大跳，他的身子因为受到惊吓而顿时一颤，杯中的饮料甚至还洒了一些出来。他赶紧擦乾净，放下手中的饮料杯，然后回头问母亲要做什么？
    「这个妹妹在找你啦。」母亲指着站在柜台前的高中女生，那个女生一脸纳闷地看着她，感觉不像是如母亲所说的在找他。只不过，他也同样感到很困惑。
    这个女生是谁？
    思绪还尚未釐清，他忽然看见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台机车上低头滑手机，他顿时一惊，吓得又急急忙忙地转过头。
    徐语涵看着梁宥程，虽然和印象中的长得是有点像，不过她可以确定她看见的那个帅哥店员并不是眼前的男生，而且发型和发色也都不太一样。
    「请问那个头发咖啡色的男生呢？」徐语涵又问。
    「咖啡色头发喔？喔，你说的是我们家哥哥啦！」老闆娘笑了笑，「他这礼拜有事上台北，所以都不会在店里，弟弟来帮他代班。」
    「咦？真的假的？」徐语涵很失望。
    「对啊。」老闆娘笑着说，看见又有客人来排队，她连忙招呼了起来，「早安！帅哥，今天也是一样吗？」
    徐语涵失望地走到一旁站好，免得挡到店里的排队动线，她无聊地看着梁宥程，发现他在装饮料的同时会不时回头往门边张望，不过视线都没有停留太久，看了几秒鐘之后他就会回头继续手边的工作，但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又会回头看，然后一直不断重覆这样的动作。
    徐语涵觉得很奇怪，循着他的视线好奇地盯着门口看，站在店门口的客人来来去去，但只有一个人始终都在那里。
    他一直在注意的人该不会是……
    徐语涵又瞥了他一眼，嘴角边不禁泛起了笑意，然后朝门边大喊：「姊！姊姊！」
    一听见徐语涵的声音，徐语安的视线从手机萤幕上移开，抬起头，纳闷的看像徐语涵，接着只见她朝自己招手，不知道要做什么。
    虽然觉得奇怪，但她还是起身离开机车，往徐语涵的位置走去。这时，梁宥程忍不住又回头看去，不偏不倚地和正迎面走来的徐语安视线有了交会，他顿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忘了要和她打招呼。
    「啊，是你。」她看着自己，吃惊地说，但随后却皱起了眉，她撇撇嘴，小声地咕噥：「你干么又是这样的表情啊？」

 Chapter 3 - 忘了告诉他(5)

    一听见她这么说，他吓得想赶紧收起惊愕的表情，然而看在她的眼里，他的表情除了惊吓之外，还是只有惊吓而已。
    「姊，你们认识喔？」徐语涵好奇地问，他们的反应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这个男生刚刚一直在注意的人果然是姊姊。
    「嗯。」徐语安点点头，看着低下头的梁宥程，好奇地问：「你在这里打工吗？」
    他摇头，然后缓缓抬眸看她，「这是我家开的早餐店。」
    「你家？」徐语涵惊喜大喊：「那你一定认识那个咖啡色头发的男店员囉？」
    「咖啡色头发吗？」梁宥程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说：「你说的是我哥。」
    「难怪我就觉得你跟他有点像。」
    「弟弟啊，妹妹的中冰奶是好了没啊？」
    这时，老闆娘的询问声大声传来，吓得梁宥程赶紧把手中的饮料放到饮料封口机里面，紧张地应了一声：「好了好了！」
    「好了就顺便帮我把这些装一装，这是那位先生的鮪鱼蛋饼还有妹妹的火腿蛋吐司。」老闆娘把刚做好的早餐放到吧檯上，然后又交代了一大串事情给梁宥程，她的语速很快，音量也很大，交代的事情又多，而且还是这样吵杂的早餐店里。徐语安只是在一旁用听的就觉得头昏脑胀，而在执行动作的梁宥程变得更是慌张，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手忙脚乱的样子，她真的很担心他拿在手中的饮料会被打翻。
    「你的好了。」他拿着装好的早餐越过柜台，递到徐语涵的面前，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明明只是简单的火腿蛋吐司和中冰奶而已，但他却一副满头大汗的样子，被他弄得感觉好像是在做什么大工程一样。
    「谢啦。」徐语涵接过他的早餐，转过身的同时，问：「姊，你真的不吃吗？」
    「我回来的时候再买就好。」她跟着转身，离开之前忍不住回过头，和梁宥程不偏不倚的对上了视线，她停顿了一秒鐘，和他说了一声再见。
    他愣了一下，随后对她笑了笑，他笑得很靦腆，还朝她挥挥手。
    「姊，我觉得他还蛮可爱的欸。」徐语涵在她的耳边低声笑着说。
    她回过头，白了徐语涵一眼，「你又来了，不要看到什么都说好帅、好可爱，好不好？」
    徐语涵哈哈大笑。
    两人走出店外，戴上安全帽的同时，徐语涵问：「不过，他也真奇怪，干么一看到你就一副看到妖怪的样子？」
    「谁知道？他每次看到我都是那样的表情？」徐语安发动机车，「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我的声音奇怪，但后来我都还没开口，他就露出那种奇怪的表情，一副我吓到他的样子。」
    「我想他一定是被你的美貌震慑住了。」徐语涵低笑了起来，随后又笑着补上一句，「不过，他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吧？」
    徐语安没有反驳，只是白了徐语涵一眼。
    就算不用徐语涵提醒，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的表情明显就是被她吓到的样子。
    她拉下口罩，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
    可是，她还是觉得他太夸张了。虽然她还没有到漂亮的程度，但也不至于是会让人受到惊吓的长相吧？
    「姊，你在看什么啊？你的脸怎么了吗？」后方的徐语涵问。
    「没事。」她赶紧拉上口罩，接着便往马路上骑去。
    ※
    在这天之后，因为徐语涵的要求，答应载她去上学的那几天，她们早上都会到梁宥程家经营的早餐店买早餐。虽然一直都没有看到徐语涵口中的那位帅哥店员，不过徐语安总觉得徐语涵的目标似乎是已经转移到梁宥程身上了，她现在看起来对梁宥程比较感兴趣。
    徐语涵每天总会利用等早餐做好的这段空档向梁宥程问好多的问题，像是年纪或是读哪里之类的等等。虽然梁宥程几乎都是一副快招架不住的慌张表情，不过托徐语涵的福，她总算是对这位一直有奇怪印象的男生有了初步的认识。不然，明明都见了那么多次面，但她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在学校图书馆工作的同校男生。
    他说他叫梁宥程，是她大一届的三年级学长，和李佑钧一样都是资工系的。
    「那你认识李佑钧吗？」一听见资工系，她马上就想到了李佑钧，几乎是出自于下意识地问了出口。
    「不认识。」梁宥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李佑钧是……？」
    「他是她的高中同学啦，也是资工系的。」徐语涵抢着替她回答，瞥了她一眼之后，然后刻意压低声音，但依然还是她听得见的音量，小声地说：「而且，疑似是她喜欢的人喔。」
    她顿时一惊，吓得连忙否认，「喂！你不要乱讲话！」
    「我哪有乱讲话？我又没说一定是，只是说疑似，疑似啊！」徐语涵笑嘻嘻地说。
    「你──」她一心急，音调又变得更高，即使在吵杂的店里也显得很突兀，她意识到店里有一些人在看她，或许不是因为她的声音而注意她，但仍让她顿时止住了原本想说的话，她闭上嘴，抿了抿唇，不再和徐语涵继续争论下去。
    徐语涵并没有察觉到徐语安的异样反应，只是单纯觉得自己说赢了，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鐘的表情变化，但却还是全都被一旁的梁宥程捕捉在眼底，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不说话的徐语安，他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才好。
    思绪彷彿陷入停滞，他甚至开始觉得有点混乱，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弟弟啊，豆浆是好了没？」
    直到母亲的催促声传来，他才收回视线，转头应了母亲一声。当他再次回过头时，他看见徐语涵又开始和徐语安说话，没有他能说话的空间，只好默默地转身去忙。

 Chapter 4 - 侧耳倾听(1)

    「语安，你最近好像都吃这间早餐店的早餐欸。」王翊婷看着徐语安拿在手上的饮料杯，这阵子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看到徐语安拿的杯子上印着这间早餐店的店名，这让她忍不住好奇地问：「这间很好吃吗？」
    「我觉得蛮好吃的。」徐语安放开吸管，看着手中的饮料杯，「我特别喜欢他们的蛋饼还有红茶，你要不要吃吃看？」
    虽然和徐语涵约定的一个礼拜已经结束了，她也不用再继续载徐语涵去上学，但只要是早上有课的日子，她都还是会去梁宥程家的早餐店买早餐，虽然需要多绕一点路就是了。不过，这几天都没有见到梁宥程，反而是看见徐语涵口中的染着咖啡色头发的男生，就和徐语涵讲的一样，他和梁宥程确实长得有点像。
    王翊婷点头，「好啊，学校附近的早餐店我都吃腻了，一直很想换换口味。」
    「那我明天去拿菜单来给你。如果你想要吃的话，你就前一天晚上line我，我再去帮你买。」
    「谢谢你。」
    「不会。」她笑着说。
    「不会～」
    话才刚说完，她就听见有一道怪腔怪调的声音和她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声音很奇怪，听起来就是男生刻意拉高音调，而且很明显的就是在模仿她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到班上的两位男同学坐在她的后方，笑着交头接耳，看着她的目光里尽是嘲笑的神情。
    「不会就不会，不能好好讲话吗？以为自己是幼幼台的大姊姊喔？」她听见其中一个男生窃笑着，说得很大声，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徐语安平时和他们没什么交集，更是几乎不会说到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们了？而且，她刚才的说话语调明明就很正常，哪有像他们学得那么刻意？
    「语安……」王翊婷听见了他的话，不禁担心地看着徐语安，可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了？」她回头看向王翊婷，笑着反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算心里很在意，但她都还是佯装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只要不要理会他们，他们自然就会觉得无聊了。
    而且，这和国中时期的情况比起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啊！蟑螂──」
    一看见书本上的深褐色物体时，徐语安吓得惊声尖叫，立刻站起身，把课本甩到地上。然而，蟑螂并没有马上逃走，而是一动也不动地掉落在课本旁边，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假的蟑螂。
    「徐语安，叫那么大声干么？耳朵很痛欸，那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吧？」坐在一旁的女同学揉了揉耳朵，不悦地睨着她看。
    「对、对不起……」她抱歉地说。
    虽然和真的蟑螂有明显的差别，但在拿出课本的那一瞬间，她根本没办法一眼就判断出是真是假。而且，那又是她最怕的昆虫。
    然而，女同学却一点都不领情，继续冷言冷语地说：「真噁心，装什么可爱啊？」
    她顿时愣住。
    她才不是在装可爱，她是真的因为吓到了才会尖叫的。可是，这些话却卡在喉咙间，怎样也说不出口。
    「啊──」
    「啊──有蟑螂──」
    「蟑螂──」
    这时，身边响起了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她错愕地转头一看，班上的男同学正用着怪腔怪调的尖细嗓音学着她刚才说的话，而其他人则是哈哈大笑着，嘲笑着他们的模仿，更嘲笑着她刚才的反应，没有人顾虑她的感受，彷彿这样的恶作剧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是她本来就应该要承受的事。
    徐语安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和眼眶都微微发热了起来，她很想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事，可是就像刚才一样，想说的话全都说不出口，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
    比起被捉弄的生气和因为恶作剧受到的惊吓，此时的她更感到害怕。她觉得好可怕，没人愿意帮她，只能一个人独自承受着一群人的嘲弄。
    耳边尽是对她声音的模仿以及嘲笑声，而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震耳，渐渐覆盖过来自外界的声音，到了后来，她再也听不见那些笑声，停留在耳边的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然而他们嘲笑捉弄她的嘴脸却依然在眼前挥之不去。
    如果她的声音也能像这样消失就好了。
    她记得，那时候的她是这么深切盼望着。
    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
    阳光自窗外洒落进来，穿梭在书架之间，在地上照映出一道又一道倾斜的长长影子。梁宥程推着推满书本的推车缓步走在书架和桌椅区之间的走道上，他正依循着书本的编号找着对应的书架，突然间，徐语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中，他倏然停下脚步。
    又见到她了。
    梁宥程站在书架旁边，她没有发觉他的存在，正背对着他仰头看着书架，应该是在找什么书。
    她都在这个时间来吗？自从期中考结束，他改成午班之后，就常常在图书馆看到她。
    他正想走向前和她打声招呼，突然想起了她说过的话。
    「你干么又是这样的表情啊？」
    他想着她之前的抱怨，伸手拍了拍脸颊，想让自己的脸部表情放松一点。
    等一下一定要用很正常的表情和她搭话才行。想到这，他又轻轻地拉了拉脸颊两侧。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还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视线原本停留在书架上的她忽然转过头，毫无预警地和他对上了视线。
    他吓了一大跳，别说是正常的表情了，他就连自然的表情都做不到，手甚至还忘记要放下。
    看着他拉着自己脸颊两侧，而且明显又是受到惊吓的模样，徐语安不禁皱起眉，没好气地问：「你没事在我背后扮鬼脸干么？」

 Chapter 4 - 侧耳倾听(2)

    「没、没有，我只是……」他吓得放开手，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手又回到脸颊上，他拉了拉自己的脸颊，傻笑道：「我只是想让脸稍微放松一点而已。」
    看他傻楞楞地拉着自己的脸的傻样，徐语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一隻哈姆太郎一样。她忍不住笑了，问：「你这样脸不痛吗？」
    「有、有一点。」他笑着松开手，脸颊两侧微微泛红着。
    她无奈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他傻笑的样子，她就觉得想笑，就连方才的坏心情似乎都稍微沉淀了一些。
    「你在整理书吗？」她的视线落到了他前方的推车上，
    「嗯，要把这些全都归位。」
    推车上放了很多书，如果只靠他一个人的话，恐怕要花上很多时间，于是她走上前，说：「那我来帮你。」
    「咦？」他愣了一下，随后连忙拒绝，「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已来就行了，不用麻烦了。」
    「没关係，反正我也没事。」
    「可是，你刚刚不是在找书吗？」
    「没有，我只是无聊在打发时间而已。」她走到推车旁边，低下头看着那些书本，「只要按照编号把它们归位就行了，对不对？」
    「嗯。」看着她的侧脸，他搔了搔头发，然后说：「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不会。」她抬起头，笑着说，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在教室因为这样说话而被嘲笑的事，笑容不自觉的有些僵住。
    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他不禁问：「你怎么了？」
    她回过神，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方才短短几秒的变化他应该没有看错才对，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低应了一声，然后推着推车往前方走去。
    刚开始，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整理着编号杂乱的书籍，把它们按照编号分类好，直到她突然想起这几天都没有在早餐店看到他的事，她才打破了沉默，忍不住好奇地问：「对了，你最近好像都没有在店里？这几天去都没有看到你。」
    「因为我哥回来了，所以我暂时就不用去店里帮忙。」
    「所以，店里的事都是你哥在帮忙吗？」
    「算是吧，我只有假日的时候需要帮忙店里的事，我妈说她平日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要我专心上课就好。上礼拜是因为我哥有事上台北，所以你们才会看到我。」
    「你哥不用上课吗？」她好奇地问。
    「嗯，他今年刚毕业。」他抱起书，按照顺序，一本一本的放回架上，随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无奈，「不过，他下个月就要去当兵了，等他当完兵回来就会去找一份正式的工作，我想大概也不会继续留在家里帮忙了，所以下个月开始他的工作可能就会变成我的了。」
    「你们家不用上班上课的还有花生啊。」她想起了他的柴犬，笑着提醒他。
    「花生只要乖乖坐在店门口不要作乱，我妈就很感谢了。」他低笑道，一说到花生，他脸上的笑容就增添了许多，也多了几分温柔。
    他们的细语声伴随着阳光藏在两侧的书架之间，说话的声音只有彼此听得见。
    「这本是在……」她低头看了贴在书背上的编号，然后抬起头找着相对应的书架位子，发现是位于书架中偏上方的位子。
    不知道她能不能放到那么上面的地方？
    她踮起脚尖，举起拿着书的右手，试着靠近书架上的空位，可是无论她怎么伸长身体，书和空位之间还是有一点点距离。
    「这我来就好了。」他突然从后方接过了她手上的书，她往后一看，他举起右手，很轻易地就把那本书放到了书架上。
    「谢谢。」她说。
    「是我要说谢谢才对，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他低下头，望着她笑。
    「你好高喔，应该有一八五吧？」
    「差不多，上次量的时候是一八六。」他说，接过她手中的书，然后把属于上层的书一一放回去。
    「是喔，那你应该从小排队的时候一直都是班头了吧？」
    「其实没有欸。」他笑着摇头，「我国三毕业的时候应该只比语涵高一点点而已。」
    「真的假的？语涵现在只有一五三而已欸！」她忍不住惊呼，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吓得摀住嘴，四处张望，所幸这层楼除了他们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人。
    他笑了笑，然后把手中的最后一本书放回架上，「我是上高中之后才整个抽高，那时候我哥嫌我太矮，每天都带我去打篮球，然后就这样长高了。」
    「能有办法长这么多，你一定打得很拼命吧？」
    「是啊，我哥是真的很拼命地在逼我打球。」他的笑容中带了几分傻气，双颊微微泛红着，不知道是因为阳光照射的关係还是因为不好意思，他笑着说：「不过，主要还是托了青春期的福。如果过了生长期，我恐怕也没办法长这么高。」
    青春期吗？听着他的话，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羡慕。
    只要努力，他总是会有机会可以长高，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声音却始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机会。

 Chapter 4 - 侧耳倾听(3)

    「今天真的很谢谢你，多亏有你帮忙我才能这么快完成整理的工作。下次你来店里，我请你吃早餐。」站在图书馆门口，梁宥程笑着和徐语安说谢谢。
    「不用了啦，反正我刚好也没事。」她笑着摇头，低头看了手錶一眼，「那我就先去上课了。」
    刚才都一直专注在帮他整理书本的工作上，一时忘了要注意上课时间，现在距离上课只剩下五分鐘左右的时间，比她原先预计离开图书馆的时间还要晚了一些。不过，教室离图书馆不远，就算现在才开始慢慢走过去应该都还来得及。
    眼看她就要转身离开，他连忙喊住她，「那、那个……」
    「怎么了？」停下脚步，她纳闷地问。
    她一脸困惑地看着自己，让他感到更是紧张，脸颊都微微发热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握紧双拳，紧张地问：「我……我可以加你的line吗？」
    「line吗？」她感到有些惊讶，不过她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点头答应，「嗯，好啊。」
    「真的吗？」他顿时一惊，然后更是笑了，双眼都因为笑意微微瞇起，像一对弯月似的，「谢谢你。」
    互相将对方加入好友之后，徐语安的好友名单中跳出了一张瞇着眼看镜头的柴犬照片，id名称写着梁宥程。
    「这是花生吗？」她问。
    「嗯。」
    「你真的很喜欢花生欸，连头贴都用牠的照片。」
    「是啊。」他笑着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冷风的关係，脸颊有些泛红。
    她发现他好像很容易脸红，不管是在室内还是室外，都经常看见他双颊微红的模样。
    这时，上课鐘声响起。
    「啊！上课了，我动作得快点才行了。」她说，手机随手往口袋一塞。
    「不好意思，一直耽误到你的时间。」他紧张地说。
    她侧过身，朝他挥挥手，「没关係啦，我走了喔。」
    「嗯。」他点头应声，而她随后便快步地向前走去，走进了人来人往的步道上，然后在不远处，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咦？她在干么？
    纳闷的同时，手中的手机忽然传来了一道震动，梁宥程拿起手机一看，徐语安的名字出现在手机萤幕上。他惊讶地抬头一看，看见她的手里同样也拿着手机，他赶紧点开讯息一看，是一张和他说再见的贴图。
    「刚刚忘了跟你说。」下一则讯息跳了出来。
    他惊讶地再次抬起头，这次和她的视线不偏不倚地有了交会，他见状，原本想挥手回应，突然想起了手中的讯息，于是放下手，和她一样都用贴图来回应她的再见。
    他们之间相隔了一小段距离，是很曖昧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他们听不见对方的声音，但却能清楚看见彼此的表情，从惊讶到莞尔，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映入他的眼里。
    「掰掰。」
    在她转身离开之前，他看见她用嘴型这么对他说，脸上带着笑意。
    ※
    「你在做什么？」
    伴随着开门声，梁嘉辰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梁宥程吓得立刻把手中的信纸塞进书本底下。
    回过头，梁嘉辰正站在半开的门边看他，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肩上披了一件白色毛巾。
    「你干么突然进来？吓死我了。」他没好气地说。
    「什么话啊？这也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进来？」梁嘉辰关上房门，想起了刚才弟弟的慌忙举动，忍不住打趣地问：「干么遮遮掩掩的？谈恋爱了喔？」
    「没、没有！」梁宥程立刻否认。
    「脸都那么红了，还说没有？」梁嘉辰笑着坐到了他的床舖上，他比谁都还要清楚梁宥程一说谎就会脸红结巴的毛病。
    梁宥程只是撇撇嘴，没有反驳，深怕自己会越描越黑。此时，只见梁嘉辰拿起手机滑着，完全不在意自己仍湿着的头发，他忍不住问：「你不吹头发吗？」
    梁嘉辰抬眸，看着他笑，「干么要一直赶我出去？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他说，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我怕你感冒。」
    「是喔。」梁嘉辰睨着梁宥程，他一看就知道梁宥程肯定在掩藏什么，不过他也没戳破，只是笑着站起身，「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去吹头发就是了。」
    直到梁嘉辰离开房间之后，梁宥程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拿出被他压在书本下的信纸。
    得快点藏好才行，要是被哥哥看见的话就糟糕了，他绝对会不停追问。
    他看着桌面上的信纸和信封，这么心想。
    原本已经被他遗忘在抽屉的最深处，直到前一阵子在图书馆里再次遇见徐语安之后，他才想起了这封信的存在。在那天之后，他总会不时拿出这封信看，细细地读着当年的所有心情。
    因为存放多年，信纸和信封的边缘都微微泛黄，当年因为紧握而留下的褶皱痕跡都还留在上面，岁月不停流逝，但这封信彷彿还停留在当年，情书上的青涩笔跡中还保存着十五岁那年在心底驻足的心动痕跡。
    这是他给初恋的第一封情书，也是唯一的一封情书。

 Chapter 4 - 侧耳倾听(4)

    其实，自从第一次在图书馆里见到徐语安的那时候开始，他就常常在想，上天给了他再次遇见她的机会，是不是就是要他把这封情书交到收信人手上？
    「那个……同、同学！」
    他永远记得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在学校的走廊上叫住她的场景。
    「怎么了？」记忆中的她模样仍青涩，但她的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他最忘不了的就是她细细的娃娃音。
    记得，那时候当他一和她四目交会，脑中就顿时陷入一片空白，原先想做的事、想说的话全都忘得一乾二净了，最后只在目送她的背影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结结巴巴的没事。
    儘管事隔多年，但每次看到她，他还是会莫名感到慌张，他想现在的自己和十五岁的自己相比应该没什么长进吧？而且，过了这么多年，突然把这封信交给她感觉也很奇怪，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而自己当年的心动情愫似乎也沉淀了一些。
    还是算了吧。
    每当他纠结许久之后，得出来的答案始终如一。然后，就和往常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放入信封中，然后把这封情书放进抽屉里收好。
    直到现在，他都不曾忘过那年的怦然心动，可是却忘了送出情书时的勇气。
    ※
    「妈，我带花生出去散步喔。」
    「外面很冷，记得要穿外套啊！」梁母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好。」梁宥程应了一声，换上球鞋之后，便去找趴在门边睡觉的花生，大概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他还没开口，花生就突然站起身，朝他吠了一声。
    他笑了笑，蹲下身，替牠系上狗链，「我们去散步吧。」
    像是回应似的，牠又吠了一声。
    下午三点多，没有营业的早餐店就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样，店内没有任何一点声音，直到他开啟铁捲门，声音才自店外流泻而入。他牵着花生走到外面，然后重新关上店门的铁捲门，将所有喧嚣再次隔绝于外头。
    外头比他原本想像的还要冷，早上他几乎都待在冒着热气的煎锅旁边，再加上他又一直忙碌地走来走去，那时候他还并不觉得冷，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今天的寒意。他们走在向来习惯的散步路线上，走过了阳光洒下的街道、寒风吹过的巷口，以及瀰漫着咖啡香气和蛋糕甜味的咖啡厅。
    经过咖啡厅的时候，花生的脚步停了下来，和平常一样猛盯着展示柜里的蛋糕看，而他的视线也因此跟着多停留了一会儿，他随后不禁想起了前阵子在这里遇见徐语安的事，那时候他蹲在地上，接过她弯下腰递过来的面纸。
    从她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知道她肯定全都不记得了，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却深刻地记录着相似的场景，在那段始终下着雨的时光里。
    对他而言，国中时期就像是一场下个不停的大雨，他的天空总是灰濛濛的一片，看不见丝毫光亮。
    「喂！矮冬瓜，你给我过来！」
    在国中的校园里藏了太多的回忆，当年被同儕欺负的不安和恐惧一一浮上心头，那些事情光是想起而已，他就感到一阵恶寒，就连记忆都不愿意多做停留。
    那时候的每一天都让他感到难受，直到在他最难堪的那场雨天里遇见了她，唯有那天是多么不同，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无助和悲伤，而是一阵深刻的温暖。
    记忆中，十四岁的她替他撑着雨伞，弯着腰，把面纸递到他的眼前。
    「快回家吧。」她说。
    她细细的嗓音温柔地停留在他的心上，像是温暖的和煦阳光。对他来说，初次遇见她的那天就像是出现在他那段时光里的第一场太阳雨。

 Chapter 5 - 寂寞心事(1)

    冷藏柜里的饮料玲瑯满目，梁宥程盯着眼前排列整齐的饮料思考了很久，迟迟无法决定。有时候选项太丰富、商品太齐全也很麻烦，弄得他不知道该喝什么才好。
    「你是因为家里的饮料喝太多，所以不想要喝这里的饮料吗？」徐语安语带笑意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听了，顿时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徐语安正站在一旁微笑看着他。
    「没、没有，我只是……」一看见她，他就突然紧张了起来，就连说话也不自觉地变得结巴，话开始说不好，他紧张地看着她，瞥见了她拿在手中的铝箔包饮料，他立刻转过头，伸手拿了一罐跟她一模一样的饮料，然后看向她，傻笑道：「我、我看我也喝这个好了。」
    不知道他是因为紧张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她常常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都会流露着一份傻气。他傻傻笑着，几乎是笑瞇了眼，她马上联想到他line大头贴的花生照片。
    「你不觉得他笑起来呆呆的，感觉跟花生瞇眼看人的时候很像吗？」徐语涵之前曾经这么说过。
    现在仔细看看，眼前的他和那张照片还真的有几分神似，思绪至此，她不禁笑了出声。
    「你在笑什么？」他纳闷地收起笑容，傻愣愣地问，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然后转身去结帐。
    难怪徐语涵会说他笑起来跟花生很像，当然不是说他们长得很像，而是笑起来的神韵和给人的感觉，都有一种傻呆呆的感觉。
    梁宥程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手中的饮料，停顿了几秒鐘还是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赶紧跟上她的脚步去排队结帐。
    两人一前一后的排在结帐队伍的最末端，等待结帐的同时，梁宥程问：「你是要去上课吗？」
    「嗯，对啊，等等还有两堂通识要上。」徐语安回过头，微微抬眸看着比她高上许多的他，「你呢？是要去图书馆吗？」
    「不是，我待会也要上课。」他说，然后举起手中的饮料，像是在提醒她一样，一脸认真地说：「而且，图书馆也不能带这个进去。」
    「对喔，我差点就忘了图书馆不能喝饮料。」她笑着说，看见前面已经结帐完毕，她连忙走上前，补上了柜檯前的空位，放上饮料的同时，她转头问：「要一起结帐吗？」
    他站在原地没有前进，「没关係，我等一下就好了。」
    「好吧。」她回过头，拿出钱包，低头数着零钱，这时她放在包包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把零钱交给店员的同时，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林韵瑄打来的。
    她感到很讶异，林韵瑄向来很少会打电话给她，除非有急事，不然她们通常都是透过line保持联系。
    「谢谢。」她接过店员递来的发票，拿起桌上的饮料和吸管，然后接起林韵瑄的电话，「喂？韵瑄。」
    「哈囉！语安，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林韵瑄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嗯，我现在没事，怎么了吗？」她说，然后移动脚步，走到超商的店门口，她转过身，看见梁宥程补上了她留下的空位，视线和她有了交会。
    即使学校超商的室内空间还算是宽敞，但在充满学生的下课时间里，店内就会感觉变得很拥挤狭窄，尤其是站在门边等待时，这样的感觉又更是明显。
    她觉得店内的声音有点吵，而且站在门口又会挡到别人的路，于是她和他比了比外头，示意自己要去外头讲电话。见他点点头之后，她才转身走出店外，不同于店内的舒适冷气，随后迎面扑上的冷风让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我想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今天晚上吗？」她想了想，然后说：「有啊，怎么了？啊，对了，你已经回台中了吗？」
    「嗯，我现在在路上，应该再过四十分鐘左右就会到了吧。」林韵瑄停顿了一下，然后问：「我今天可以去你家找你吗？」
    「当然可以啊，我四点以后就没课了，你几点要来？要不要顺便在我们家吃饭？」
    林韵瑄已经很久没去她家了，之前高中的时候，林韵瑄常会到她家读书，有时候李佑钧也会跟着一起来。只不过，不知道林韵瑄今天又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是读书吗？应该不可能吧。
    「没关係，这么突然去找你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要再给阿姨添麻烦了，我大概八点左右去你家好不好？」林韵瑄问。
    「好啊。」
    「那我们晚上见。」林韵瑄说，突然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对了，语安，你不要跟佑钧说我要去找你的事情。」
    为什么不要跟李佑钧说？
    虽然觉得奇怪，但她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一声，答应林韵瑄的要求。

 Chapter 5 - 寂寞心事(2)

    上次见到林韵瑄，已经是前一阵子和李佑钧一起去咖啡厅那天的事了。林韵瑄难得来找她，可是表情却不如以往的明亮，而是特别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语安，我想问你。」林韵瑄坐在她的床边，拿起手机递给她，「你认识这个女生吗？」
    「谁？」徐语安接过手机，定睛一看，手机萤幕上的画面却让她顿时怔住，「这是？」
    从他们身上的篮球衣来看，这应该是李佑钧和系篮成员的合照，几个穿着蓝色球衣的大男生笑容灿烂的合照，而照片中唯一的一个女生则是亲密的勾着李佑钧的右手，头轻靠在他的臂膀上，然而从照片看不出来李佑均有任何拒绝或是不悦的意思，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的动作很自然，彷彿这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这是佑钧被标记在脸书的照片，好像是他们系篮练习完拍的照片。」林韵瑄的声音明显沉了下来，「这是我前几天滑脸书的时候看到的。」
    前几天？
    听林韵瑄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不久之前有看到李佑钧被标记在这一系列的照片里，只是上传的照片太多，而且又是她不认识的人发的动态，因此她就没有特别点开照片来看。
    「你认识这个女生吗？」林韵瑄又重复了刚才问过的问题。
    徐语安摇摇头，滑着其他照片，其他人的合照纷纷映入眼底，「她应该是他们系上的吧？感觉像是球经之类的。」
    林韵瑄没有说话，只是闷闷地低下头。
    她见状，连忙说：「不过，她并不是只有勾着佑钧的手而已，你看其他张照片她也有勾着其他人啊。」
    徐语安滑着手机萤幕上的照片，虽然这个女生亲密的勾着李佑钧的模样让她觉得很刺眼，但她现在不想搧风点火，让林韵瑄的情绪更加波动，而是试图让气氛缓和一些。
    「这样也不代表她就随便可以这样对佑钧啊，你不要因为不是你的事就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好不好？」林韵瑄的音调忽然变高，透漏着些微不悦。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林韵瑄会因为她的话而感到不开心，连忙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想太多而已。」
    「看到这种照片，你是要我怎么不要想太多？」林韵瑄的音调降低了下来，低下头，低声地说。
    看着林韵瑄像是洩了气的皮球的落寞模样，她突然有种话说不出口的感觉。
    这么说也是，如果换作是她，她肯定也会很在意。现在她还只是处于单方面暗恋的阶段，光是看到他和女朋友的互动，她就会感到嫉妒，如果今天她是以林韵瑄的身分来看，她绝对会很在意，甚至是不高兴。
    换个立场想之后，就像林韵瑄说的一样，她刚才是真的有点说得太事不关己了。于是，她提出了最有建设性的建议，说：「既然这样，那就去问佑钧，要他和你解释清楚。」
    然而，却马上被林韵瑄反驳，「可是，我怕佑钧会觉得我在限制他的交友圈，我怕他会不高兴。」
    「会吗？」她不明白林韵瑄顾虑的用意，「你只是问一下而已，又不是说不让他们当朋友。」
    林韵瑄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唉唷，你又没有谈过恋爱，你不懂啦，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
    被她这么一说，徐语安顿时微微愣住，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抓了抓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真的是不懂，也无法体会。
    可是，看林韵瑄一脸很苦恼的样子，徐语安实在是不能不管，她知道林韵瑄心里很想知道他们的关係，也很在意，却又不敢问李佑钧。徐语安想了想，有些迟疑地说：「不然……我去帮你问佑钧看看？」
    「真的吗？」林韵瑄的表情顿时明亮了起来，拉起了她的手，开心地说：「语安，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林韵瑄突然变得灿烂的模样，她有种自己中计的错觉，甚至还有点后悔提出了那样的建议。
    「嗯……」
    然而，既然话都说出口了，她也不能反悔，反正自己也很好奇那个女生和他是什么关係，而且又是什么样子的情况之下有那样的互动。
    只不过，希望李佑钧不要嫌自己问太多才好。
    思绪至此，她忽然想起了几分鐘之前林韵瑄的顾虑，她不禁感到无奈，果然还是以自己的立场出发，才能完整的感受到有些事情会带来的可能。
    不过，在直接去问李佑钧之前，她觉得还是先问问周边的人应该会比较好。
    说到资工系，除了李佑钧之外，她下一个想起的就是那张傻呼呼的笑脸。

 Chapter 5 - 寂寞心事(3)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灯光也有些昏暗，让眼前被手机萤幕照亮的脸显得更加明亮。
    「你认识这个女生吗？」徐语安拿着手机，认真地问，萤幕上头显示的照片正是林韵瑄给她看的那张。为了想让自己感觉严肃一点，她有刻意压低声音，儘管娃娃音的本质还是很明显。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好像警察在询问嫌疑犯一样，只不过眼前这位嫌疑犯却露出了比谁都还要无害的呆愣表情。
    梁宥程听了睁大双眼，很认真地盯着萤幕上的照片看，很快就点头承认，「我认识。」
    「你认识？」徐语安惊呼，她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问，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认识。
    他点点头，「嗯，她是我大一的直属学妹。」
    「直属学妹？」他们意想不到的关係让她更是惊讶，伴随着她的惊呼声，头顶上的所有灯光顿时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让他们两个同时吓了一大跳，愣愣地转过头，梁母站在电源开关的地方，手扶在墙面上，没好气地看着他们。
    「你们两个坐在这里干么？灯要开不开的，是在讲鬼故事喔？」梁母边说，边把室内的所有电灯都打开，照亮了店内的摆设，平时热闹不已的早餐店在此刻是一片寧静。
    「没有啦，只是想说这样比较省电。」徐语安傻笑，她绝对不会和梁母承认是她坚持要维持刚才的明亮度，因为她觉得那样比较有质询的气氛。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这样比较有气氛吗？」梁宥程很老实，不解地问。
    徐语安顿时一惊，下意识地瞪了梁宥程一眼，示意他不要说太多，然而梁宥程只觉得自己被瞪得很莫名其妙，完全无法理解她眼神中想传递的讯息。
    应该没有说错话吧？
    他抓了抓头，纳闷地想。
    「什么气氛啊？大白天的就别窝在这里讲鬼故事啦。」梁母没好气地失笑，「弟弟，你现在没事的话就带花生出去散步。」
    「可是，牠不是中午的时候才刚去过吗？」
    「去过又没关係，再出去走一圈有益身体健康啊。不然，他整天不是在吃就是在睡觉，你没看到牠已经越来越胖了吗？牠现在都可以改名叫马铃薯了。」梁母瞥了正在门口睡觉的花生，嫌弃地说。
    徐语安不禁点头附和，第一次见到花生的时候，她就觉得比起一般的柴犬体型，牠确实是比较圆滚滚一点，而且最近还有越来越圆润的趋势。
    「会吗？我觉得牠胖胖的很可爱啊。」梁宥程立刻替他的花生辩解。
    徐语安一听，立刻明白花生是谁养胖的。
    「太胖身体毛病会很多，你要是爱牠就快点带牠去多运动。」梁母语带威胁地说。
    梁宥程听了，这才点头，「好啦，我知道了，我去拿绳子。」
    「快去快去。」梁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徐语安，笑瞇瞇地说：「对了，语安如果有空的话，就陪我们弟弟一起去吧。」
    「好。」她点头。
    梁母的笑容灿烂得让她难以拒绝，但也不是说她很不情愿，就算梁母不开口，她大概也会主动问他能不能一起去。
    因为，她还有事情想问他。
    ※
    即便太阳露脸，但冬天的午后仍很冷，迎面吹来的微风都带着明显寒意。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花生，徐语安问：「你们家都是你负责在带花生散步吗？」
    「嗯，基本上都是我，因为和爸妈比起来，我最间。」梁宥程傻傻地笑了起来。
    「不过，那也是因为和花生散步很开心，所以你才会这么勤劳，不然一般人都一定会找藉口偷懒。」
    「是啊，是真的很开心。」他笑着点头，然后想起了刚才在店里被母亲打断的话题，问：「对了，你刚刚怎么会突然问到学妹的事？」
    虽然是自己提起的话题，但被他这么一问，她还是莫名的慌张了起来，随口扯了一个理由，訕訕地笑着说：「没什么，只是我有个朋友想认识她，我们只知道她是资工系的，所以就想说问问看你认不认识她？」
    说完，她还乾笑了几声，自己都觉得尷尬，总不能老实把林韵瑄的事告诉他吧？
    幸好他没有怀疑，只是点点头，「这样喔。」
    「对啊。」
    他微微偏过头，开始说起了关于学妹的事，「学妹她叫陈依婷，是资工1a的，好像是台北人，咦？还是桃园？」
    看他说得不是很确定的样子，她忍不住笑着问：「你们感觉好像不是很熟的样子？你不是她的直属吗？」
    他没有否认，点点头，说：「虽然是直属关係，但其实我和她是真的很不熟，而且我也不太敢跟她说话，所以恐怕也没办法帮你朋友介绍。」
    「为什么不敢跟她说话？」
    他皱起眉，一脸惊恐，「因为我觉得她很可怕。」
    「可怕？怎么说？」
    难不成是那种会抢别人男朋友的女生？还是是那种会到处说别人坏话的女生？
    等待着梁宥程的答案时，她在心里想了许多种可能。
    「可能是她的习惯吧？每次只要和她说话，她就会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
    「你是说她有暴力倾向？」她睁大双眼惊呼，怎样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那她是不是应该要提醒李佑钧小心一点？
    「不是啦，她没有暴力倾向，只是她讲话的时候都会靠得很近，还会有肢体接触，像是勾手或是靠在我的手上之类的。」他抓了抓头，吶吶地说：「虽然我看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但是我不太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也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靠太近。所以，我之后看到她就会自动闪远一点，久而久之，我们就渐渐没有联络了。」
    靠太近？
    徐语安忽然意识到和他之间的距离似乎是有点太近了，只相距着不到半个人的距离，她立刻往右边跨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梁宥程顿时一惊，连忙说：「你、你的话就没关係。」
    「我没关係？」
    他的脸没由来的热了起来，他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是说刚才、刚才我们的距离没关係。」
    见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他便自行向她靠近，想恢復成原本相距的距离，然而却因为太过慌张而使得动作太大，两人的手臂有了微微的碰撞。
    他感到更是惊慌，就像是被电到一样，整个人瞬间弹开，「对不起！」
    看着不知道一个人在那边紧张什么的他，徐语安只觉得好笑，没好气地笑着说：「你干么这么紧张？我又不会打你。」
    望着她的笑脸，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摸了摸鼻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恢復到原本的距离。
    他过于谨慎的紧张模样让她忍不住笑了出声，觉得他奇怪的同时，却又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可爱。
    轻轻笑声停留在耳畔，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地面，双颊微微泛红着。

 Chapter 5 - 寂寞心事(4)

    从梁宥程的话听起来，那位叫陈依婷的学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应该不是只有针对李佑钧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禁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不代表她就随便可以这样对佑钧啊。」
    然而，她却又突然想起了林韵瑄昨天晚上说的话。
    是啊，就算是这样，还是应该要保持一点距离才行，不能做出那种会让人误会的举动。
    她低下头，看着显示在手机萤幕上的通讯录名称，李佑钧。
    唉，虽然已经答应了林韵瑄要去问李佑钧了，但是她究竟该怎么开口才好？她真的很担心李佑钧会觉得她多管间事，嫌她明明只是朋友，却在质询他的交友圈。
    毕竟她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她总觉得自己没有太大的立场可以说那些话。
    她关掉手机萤幕，手机随手扔到床铺上，苦恼的抱着头。
    而且……而且，除了那些顾虑之外，她最受不了自己的是在她的内心深处，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羡慕那个学妹。虽然学妹的举动让她感到刺眼，但她的心里却是羡慕着，羡慕学妹明明只是朋友关係，但却可以那样自然的靠近李佑钧
    即使喜欢李佑钧很多年，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以及和林韵瑄之间的朋友关係，她都一定会让自己和李佑钧保持着朋友之间该有的距离，她不会和他靠太近，也不敢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就深怕林韵瑄会误会或是生气，更担心自己的心意会被他们察觉到。
    只不过，她有时候还是会想，如果自己能像林韵瑄那样牵着他的手就好了，又或者是能像学妹一样以朋友的身份自然的靠近他就好了……
    咦？等等！
    思绪至此，她顿时一惊，吓得连忙用力甩甩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
    真是的，她是在乱想什么东西？朋友就是朋友，想那么多干么？
    她伸手拿起手机，然后打开手机萤幕，李佑钧的名字随着萤幕亮起再次映入眼底。
    对，他们就只是朋友，所以她只要以朋友的身份，然后假装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才问的就可以了。
    以朋友的身份。
    然后，她按下了李佑钧名字旁的通话按钮。
    ※
    下午两点多，学餐里没什么人，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在做收拾的工作。
    徐语安独自坐在一张空桌旁，无聊的滑着手机，瀏览着脸书的动态。
    现在不是吃饭时间，学餐里还算安静，只不过耳边一直都有说话声断断续续地自周遭传来，但那些声音太过分散，以至于她始终没有听清楚那些说话声，直到李佑钧的声音响起。
    「语安。」
    她立刻抬起头，李佑钧脸上带着笑容以及身后的和煦阳光朝她走来，他的轮廓、他的笑容在背光之下勾勒出更深的痕跡，也轻易在她的心上勾出了浅浅的心动痕跡。
    她微微一笑，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等很久了吗？」
    「没有，我才刚到而已。」
    李佑钧笑着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然后把两杯手摇饮料放到桌上，「这是我刚刚在路上买的。」
    她见状，连忙低下头，翻找着背包中的钱包，想把饮料钱给他，下一秒，他的大手按住了她的手，停下了她的动作。
    「不用了，这又没多少钱。」他失笑摇头，从塑胶袋中拿出了其中一杯，他看了看杯上的标籤，然后把饮料和吸管一起递给她，「这是你的，百香绿，微糖去冰，对吧？」
    百香绿，微糖去冰，是她去手摇饮料店里最常点的饮料，没想到他竟然有在注意，就连甜度冰度这样的小细节都有注意到。虽然看起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她而言，已是足以泛起心里涟漪的程度。
    「谢谢你。」压抑着微微躁动起来的心跳，她向他道谢，「不好意思，约你出来还让你破费。」
    「破费什么啊？你太夸张了，讲话干么这么客气？」他笑了笑，指了指她面前的饮料，示意她快喝，「不过，真搞不懂你们女生为什么有办法喝那么酸的东西？韵瑄每次喝饮料也都要微糖或是无糖。」
    她笑着说：「这样才能减少罪恶感。」
    他莞尔，拆开吸管的塑胶包装，然后将吸管插入饮料中，塑胶膜被刺破的声音清晰响起，他喝了一口饮料，然后问：「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认识你这么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约我。」
    他已经忘了，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她第一次约他是打算要和他告白的那天。
    「呃……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啦。我只是……只是……」她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该怎么提起才好，她发现这件事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难问出口。
    看见她一脸紧张的样子，他不禁笑了起来，开玩笑地说：「干么这么紧张？难不成是要跟我告白吗？」
    「啊？」她错愕的看着他。
    她错愕的模样让他也跟着愣住，他的表情同样惊愕，「不会吧？」
    她愣了好几秒，才恍然反应过来，立刻用力摇头，也用力否认：「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就算她曾经想过要跟他告白，但也绝对不会是这个时候。
    他愣了一下，随后表情明显就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他淡淡勾起嘴角，轻轻地笑着说：「我想也是。」
    他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她的胸口突然觉得一阵紧缩，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盘踞在左胸口一样。
    明明是自己先否认，可是她的心却还是隐隐作痛了起来。
    「我想也是。」
    他所说的这句话依然回盪在耳畔，看着他莞尔的模样，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僵，怎样笑都觉得不自然。
    她不知道他是以什么样子的情绪说出这句话的，但听在她的耳里，她觉得是有一种庆幸的感觉。
    原来，就算不是直接拒绝，他笑着浅浅带过的话听起来会更让人觉得难受。

 Chapter 5 - 寂寞心事(5)

    思绪至此，她只觉得更加苦涩，就连方才的紧张情绪全都被这样的难受感觉取代，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其实，我是想问你照片的事情。」
    「照片？」他一愣，「什么照片？」
    「前几天，你不是被标记在系篮的照片里吗？我看到……」然而，说到这里，她还是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旁边，不太敢直视他的双眼，吶吶地说：「我看到有一个女生勾着你的手，看起来好亲密的样子。」
    明明事先不断告诉自己要像个朋友一样好奇地问，可是她真的觉得现在的自己一点也不自然，扭捏的模样反而像是埋怨一样。
    「这跟你没关係吧？」
    「你又不是我女朋友，问那么多干么？」
    李佑钧各种不开心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假想着，短短几秒鐘的停顿空白让她觉得过了好久。
    「喔。」李佑钧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或是不耐的神情，而是意外地平静，他拍了一下手，一脸恍然大悟地说：「你是说那张喔？」
    「咦？」她愣愣地看着他，接着只见他拿出手机，然后按着萤幕，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一会儿过后，他将手机萤幕转向她，映入眼底的照片就是林韵瑄给她看的那张照片。
    「你是在说这张，对吧？」
    她朝他点头。
    「我就知道。」他低叹了一声，「语安，学妹她真的只是朋友而已，而且学妹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她都喜欢勾着别人的手拍照。那天拍完照之后，我有跟她说以后别这样了。」
    他边说，边向她示意学妹和其他人的合照，就像他说的一样，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学妹都是亲暱的勾着合照的人的手。
    关于这点，她早就已经有从其他照片中看出些许端倪，而且她也有从梁宥程那边听到了一些讯息，只是……
    只是，她真的很在意。
    身为普通朋友，她当然知道自己不应该管那么多，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说：「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和她保持一点距离会比较好，毕竟你都有女朋友了，不认识学妹的人还是会误会的。」
    而这些话究竟是替林韵瑄说的，还是其实是她自己的心里话？
    一时之间，她没有答案。
    他微微一怔，但笑容很快就回到他的脸上。
    「什么样子的距离？」他微微挑眉，笑着反问：「你是指像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吗？」
    「咦？」
    他微微一笑，突然向她倾近，他的脸庞倏地在她的眼前放大，近得她能清楚看见照映在他深褐色眼眸中的光亮。
    「还是说，像这样？」他轻轻地笑着问。
    而且，也近得能感受到他轻笑之间的气息。
    她的脸迅速袭上一片燥热，她吓得拉开距离，紧张的抹了抹脸，「你在说什么啊？」
    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肯定红得不像话，她越是努力想遮掩，慌张的模样却反而更加轻易地被他察觉到。
    她的惊慌失措他全都看在眼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反应也太可爱了吧？」
    看着哈哈大笑的他，她顿时一阵恼羞，瘪起嘴，不悦地说：「我是在跟你讲认真的，你还在跟我开玩笑？」
    而且，怎么偏偏还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她刚才真的一度以为自己的心跳要停了。
    「抱歉抱歉，因为难得看到你一脸严肃的样子，所以就忍不住想跟你开玩笑。」即使他嘴上这么说，但他的表情中却没有任何歉意，只有止不住的笑意。
    她撇撇嘴，不满地看着他。
    「好啦，别生气了。」他笑着把她的饮料往她又推近了一些，「喝饮料吧。」
    她闷闷地拿起饮料，沁凉在掌心蔓延开来，她低头喝了一口，酸甜的冰凉滋味流过了喉咙间，带走了乾涩。
    「语安，这件事是韵瑄叫你来跟我说的吧？」
    她顿时一惊，险些被饮料呛到，她连忙摇头否认，「不、不是！是因为我自己好奇才问的。」
    「你真的是很不会说谎。」他一脸不相信，低头看向手机萤幕，轻轻地笑着说：「我自己是觉得这照片没什么啦，所以那时候就没有特别跟韵瑄解释了。我本来想说韵瑄应该也是这么想，她这几天都没提到这件事，但没想到她果然还是很在意，竟然会要你来问我。」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也不能说是李佑钧的不对，只能说这件事在他们价值观认知上有差别而已，他觉得没什么的事对她们而言却事一件很令人在意的事情。
    他抬眸看她，「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喔。」
    「没……」
    他笑了笑，「韵瑄那边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你以后不用再帮韵瑄来试探我，也不要再做这种徵信社在做的事了。」
    她一听，连忙说：「韵瑄那边我自己去跟她说就好。」
    她担心自己不小心洩漏的事会让林韵瑄不开心。
    「放心，我只是解释我该解释的，不会害到你。」他笑着说，低头看了手錶一眼，「我待会有报告要讨论，所以要先走了。」
    「不好意思，你在忙还约你出来。」
    「就跟你说讲话不用这么客气。」他没好气地笑着说，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我走了喔。」
    覆盖在头上的轻柔触碰让她顿时一惊，心跳彷彿瞬间漏了一拍，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当机了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愣愣地点头，「好，掰掰……」
    直到李佑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当中时，她才完全回过神，轻吁了一口气，她拿出手机，想看一下现在的时间，萤幕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有一则讯息静静地停留在上头。
    是梁宥程传来的，传来的时间差不多是在李佑钧刚来的时候。
    「这是学妹的脸书，我已经有跟学妹先说一声了，希望可以帮上你的忙。」他说。
    梁宥程的过份认真让她觉得很抱歉。
    她说了谎，而且还说了两次谎，不但对梁宥程说谎，也对李佑钧说了谎。
    她跟梁宥程说她有朋友想认识学妹，然而其实只是她想试探学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然后，她又用默认的方式告诉李佑钧，说她今天会约他是为了帮林韵瑄问关于照片的事，但事实上却是她自己想要问的，在她的内心深处，林韵瑄其实只是一个藉口。
    一直以来，她总是认为自己和李佑钧保持着朋友关係，维持着朋友应该要有的距离。可是，此刻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只是在用朋友的身份不断游走在曖昧的模糊地带上而已。
    「你是指像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吗？」
    「还是说，像这样？」
    想起了刚才毫无预警的距离拉近，她的心跳再次不安分地躁动了起来。

 Chapter 6 - 曖昧地带(1)

    晚上，徐语安接到了林韵瑄打来的电话。
    「语安，谢谢你。」林韵瑄说，声音里头带着明显笑意，尾音微微上扬，即使只有短短一句话，但字里行间已经明显透漏出了她的好心情。
    林韵瑄说李佑钧不久前打电话来向她解释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也为了这件事和她道歉。
    「虽然那个学妹看了还是很碍眼，不过他已经有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那就好。」她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有些言不由衷。
    其实，站在朋友的立场，她是应该替林韵瑄感到开心才对，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发现自己竟然是以暗恋李佑钧的心情来看待林韵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是啊。」林韵瑄开心地笑了笑，然后问：「话又说回来，我还蛮好奇你是怎么跟佑钧说的欸。」
    她顿时一惊，思绪在脑海中飞快流转，她稍微修饰了今天和李佑钧的谈话，说：「没什么啦，我只是跟他说我觉得他还是要和学妹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毕竟他那张照片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连我看了都会觉得怪怪的，更何况是你？」
    「你真的这样跟讲？」林韵瑄很惊讶。
    被林韵瑄这么一问，徐语安没由来的心虚了起来，「是、是啊，差不多就是这样。」
    难不成李佑钧把她洩漏林韵瑄的事也讲了出来？
    「佑钧没有生气吗？」林韵瑄依旧很惊讶，继续问。
    「生气吗？」徐语安回想着李佑钧当时的种种表情，虽然偶尔会露出愣住的模样，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笑着，可是她还是不太确定，迟疑地说：「应该是……没有吧？」
    「真的假的？难道他都没有摆臭脸之类的吗？」林韵瑄又问，让徐语安开始感到怪异，难道李佑钧有什么地雷吗？
    然而，即使心里有疑问，但她还是摇头，回答：「这倒是没有。」
    「怎么可能？」林韵瑄的音量忽然提高，听起来就是不相信她所说的话。
    「什么意思？」她感到更是困惑，林韵瑄的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像是李佑钧应该要生气的样子？
    「就是……」林韵瑄忽然迟疑了一下，随后乾笑了几声，「语安，对不起啦，其实我之前就有跟佑钧提过几次类似这样的问题了。」
    「咦？」
    「你也知道佑钧他就是那种跟谁都好的个性，而且别人说什么他也不太会拒绝，但我还是会希望他和别的女生能保持一点距离，可是我每次这么说他都会不高兴，说大家都只是朋友，为什么要想那么多？还说我在限制他的交友圈。」
    徐语安突然想起了林韵瑄昨晚的顾虑，原来她所谓的担心并不是只是假设而已，而是真的曾经发生过，而且还发生了好几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佑钧只要说到这个就会不高兴？」她问。
    「嗯，对啊。」林韵瑄坦然地说。
    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开心，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一样。
    明知道李佑钧会因为这样生气，干么还一直要让她去？这不是要让她难做人吗？
    徐语安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头埋怨着。
    「那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她闷闷地问。
    就算她已经有事先做好李佑钧会不高兴的心理准备，可是林韵瑄这样做还是让她不太开心，不管怎样，林韵瑄还是应该要事先让她知道这样的情形才对吧。
    「我怕跟你说之后，你就不愿意帮我了。」
    她顿时沉默了下来。
    「语安，你生气了吗？」林韵瑄问，听她依旧没有回答，随后便和她撒娇了起来，「唉唷，语安，你不要生气啦！我也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因为能帮我的人就只有你而已啊。」
    林韵瑄和她撒娇的可爱嗓音在她耳边回盪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应了一声。
    而这声回应所指的是：「我知道了，我不会生气。」，还是只是单纯的表示她知道了。
    说真的，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语安，谢谢你。」林韵瑄自行把她的话解读成前者，开心地说：「那就先这样了，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说完，这通电话便匆匆结束了，林韵瑄大概也不想再和她解释什么了，很多时候说越多，只会越容易洩漏自己的真心。
    看着逐渐暗下来的手机萤幕，她想起了自己这几天所歷经的种种心情，有担心、有紧张、甚至是心动，然而在此刻，她觉得这些情绪好像都和刚才的不开心情绪纠缠在一起了，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胸口，她现在只觉得很闷，闷得很难受。
    她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却觉得自己似乎更闷了。
    虽然她生气林韵瑄对她说谎，可是她自己不也是一直都在说谎吗？除了那些说出口的话，他们的心里都有太多说不出口的事情，只能用说谎或是假装来掩饰自己的真心，就像她喜欢李佑钧这件事一直都被包覆在她对他只是朋友而已的谎言当中。
    这些年来，她都在说谎，也一直在假装。她藉着所谓的友情不断在他们之间游走，然而却始终走不进他们的爱情里，在这一段看似是三人行的青春，其实只是她独自一人在曖昧地带不断游走而已。
    谎言说久了也不会成真，她始终都是站在他们的爱情之外。

 Chapter 6 - 曖昧地带(2)

    虽然这样想不太好，但她想林韵瑄所说的下次见面大概只是随口敷衍她的吧？
    一看见脸书动态上的他们的照片，徐语安就觉得心情又闷了起来，总是被她深藏在心底的嫉妒心再次开始悄悄地作祟着。
    林韵瑄这个礼拜又回到台中了，而且也一如往常地和李佑钧见了面，两个人还很开心地在脸书上拍照打卡。
    要不是她看到脸书的动态，不然她根本不知道林韵瑄回台中的事。她当然也不是真的要林韵瑄请吃饭或是表示什么，只是既然回台中了怎么都不跟她联络？不然，跟她说稍微一声也好，就像之前一样。
    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他们看起来是真的已经说开了，感觉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疙瘩存在，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把那些事情惦记在心上，独自闷闷不乐着。
    早知道就不要帮林韵瑄问了……
    「语安……语安，语安！」
    思绪至此，王翊婷的声音由小变大声地传来，她顿时一惊，猛然抬起头，王翊婷正揹着背包，站在她的斜前方。
    「你怎么啦？都已经下课了，你干么还坐在这里不走？」王翊婷问。
    「啊？没什么啦，我只是在看脸书而已。」她乾笑道。
    「是吗？可是，我看你的手机都已经黑很久了欸。」王翊婷一脸不相信，指着她不知道何时已经暗下来的手机萤幕。
    「咦？」她低头看了一眼，尷尬地笑着：「真的欸。」
    「根本就是在发呆嘛。」王翊婷无奈一笑，这时传来了其他同学喊王翊婷的声音，王翊婷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又转头看向她，说：「语安，那我就先走了喔。」
    「嗯，掰掰。」
    看着王翊婷离开教室之后，她又低下头看向手机，她打开萤幕，画面重新回到脸书上，可是林韵瑄的动态却因为重新整理之后被其他动态推到下方去了，她没有往下滑查看那则动态，只是关掉手机萤幕，然后开始整理桌面上的书本和文具用品。
    很多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这么小心眼，讨厌自己为什么都不好好表达自己的想法，弄得她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还是可以轻易影响到她的心情好久。
    当她离开教室的时候，下一节课的上课鐘声已经响起。
    ※
    和往常一样，空堂时间徐语安还是来到了图书馆打发，不然她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图书馆一如既往的寧静，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的一片，即使有开灯，但少了阳光，室内的光线感觉就变得没有那么明亮。她走在书架之间，无聊地看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的书名，书名一个接着一个地进入她的视线当中，可是却迟迟进不去她的思绪里。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推车在移动的声音，一听见这个声音，她马上联想到了梁宥程。
    这几天，梁宥程不知道是怎么了？每当她循着这阵声音看去的时候，看见的都不是梁宥程，而且她也没有在图书馆里看见他的踪影，好像都没有来上班的样子。
    曾几何时开始，在图书馆里见到他已经变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是一种习惯，彷彿没有见到他，图书馆就不像是图书馆了。
    她走出书架之外，熟悉的人映入眼底，梁宥程正推着推车，看向他的左手边，视线停留在那些书架上。
    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于是她开口，轻轻喊了一声，「梁宥程。」
    语落，他一脸困惑地转头看来，当他们四目交会，笑容顿时在他的脸上绽开，好像见到她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接着，只见他紧抓着推车的手把，加快脚步，直直地朝她这边奔过来。
    生锈的摩擦声响变得更加震耳，她顿时一惊，连忙提醒他：「你不要跑，这样很危险。」
    他突然跑得那么快，她真的很担心老旧的推车会散掉。
    然而，他的脚步依旧没有要放慢的跡象，直到快到她的面前时他才急着要停下，脚步因此顿时一阵踉蹌，他拉不住沉重的推车，她吓得赶紧伸出手扶住推车的另一边，他的对面，他险些站不稳的脚步才重新站好。
    看着松了一口气的他，她没好气地说：「小心一点。」
    「不好意思，谢谢你。」他扬起笑，笑得好灿烂，彷彿是从云层后方出现的太阳，替昏暗的图书馆增添了几分明亮，他笑着说：「好久不见了。」
    她无奈一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你了。」
    「嗯。」他搔了搔头发，「因为感冒了，所以就跟图书馆请假了几天。」
    难怪这个礼拜都没有看见他。
    「感冒好一点了吗？」她问。
    「嗯，已经好多了。」他点头，「所以，我现在要开始把之前欠的时数补回来了。」
    看着推车上的那些书本，看起来似乎比之前的份量还要多，她不禁说：「辛苦你了。」
    「不会啦，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他笑了笑，然后问：「对了，上礼拜你不是有和我提到学妹的事吗？就是依婷学妹的事。」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嗯，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地问。
    这几天，她的心都只放在李佑钧和林韵瑄身上，完全忘了还有一个人把她的谎言当真，甚至还很认真地在帮她的忙。
    「我只是想问我给你的连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因为学妹昨天晚上跟我说根本就没有人加她好友。」
    「那个……我、我已经有把连结给他了。」因为说了一次谎，所以她就必须用其他的谎言去圆她原本说的谎，她撇过视线，不敢直视他过于明亮的双眼，看着地面，心虚地说：「至于之后的事……我就没问他了。」
    「这样喔。」他理解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再跟学妹说一声好了。」
    然而，当谎言越来越大，她就越觉得愧疚，尤其是看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更是让她感到良心不安。
    心虚和愧疚感在胸口不断膨胀，就像是一颗不停地灌着气的气球一样，无视于濒临爆炸的临界点，那些情绪持续地注入胸口。
    她明明知道被隐瞒的难受心情，可是自己却做了一样的事，而且还一直把他蒙在鼓里，这样的她岂不是更恶劣？
    「如果之后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都可以跟我说。」他笑着说，明亮的笑容中多了靦腆。
    望着这样的笑容，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炸了，她再也无法隐瞒下去。
    「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今天要整理的书特别多。」他的双手重新回到推车手把上，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他纳闷地停下动作，问：「怎么了？」
    她缓缓放开手，低下头，抱歉地说：「对不起，其实……我骗了你。」

 Chapter 6 - 曖昧地带(3)

    「骗我？骗了我什么？」梁宥程一时之间还没有办法反应过来，不明白地问。
    徐语安松开手，依旧低着头，瀏海遮去了她脸上大部分的所有表情，他看不清楚她脸上的情绪。
    「其实，是关于学妹的事。」她吶吶地说。
    「学妹？」他纳闷的皱起眉。学妹怎么了吗？
    「其实，我……」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迎上了他困惑的眼神，然后把林韵瑄拜託她的事老实地告诉梁宥程，虽然她全程没有提起林韵瑄和李佑钧的名字，而是全部都用朋友和朋友的男朋友来带过，但她还是完整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看着他不解神情的每一刻，她都感到愧疚。
    她不知道梁宥程会不会不高兴，甚至是生气，但倘若她不把事情老实告诉他，继续把他蒙在鼓里的话，良心的不安肯定都会让她以后没办法好好面对他。
    「对不起，因为我的关係，还害你白忙一场。」她抱歉地说。
    听着她的话，梁宥程觉得自己的思绪就好像是突然打结了一样，他一时片刻还反应不过来，愣了半晌才总算是釐清了思绪，但在他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很在意，很快就扬起了笑，笑着说：「没关係啦。这样的话，我再去跟学妹说一声就好了。」
    虽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徐语安老实告诉他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和陈依婷的接触能暂时画下句点，不得不说，他实在是很怕她，也很怕和她说话。
    「对不起……」
    他见状，连忙说：「别一直说对不起啦，这只是小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碰到这种事正常人都会这样说。至于学妹那边，我只要跟她说是我不小心搞错了就没事了。」
    他是真的这么想，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露出这么愧疚的表情，好像她不只骗了他，甚至还伤害了他。可是，这明明不过是一件没什么的小事而已，不是吗？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对徐语安而言，他表现得越是坦然，反正越会增加她的愧疚，尤其是在她自己经歷了被隐瞒的难受感觉之后。
    见她仍是一脸抱歉，他想了想，视线不经意地看见了推车上的那些书，他想起了今天的工作，说：「不、不然，你帮我整理这些书。」
    她顿时一愣，「咦？」
    「我帮你，然后你也帮我，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不是吗？」他傻傻地笑着解释自己的用意，把这件事情说得像是一件很公平的交易一样。
    其实，她在意的不是谁帮谁的问题，而是骗了他的事情。
    见她没有太大的反应，他逕自把推车向她推近了一些，「来，给你。」
    看见他毫不犹豫地把推车直接推到她的前方，她不禁有些愣住，指着堆满书本的推车，愣愣地问：「全部吗？我一个人吗？」
    「对啊。」
    虽然说帮他整理她是觉得无所谓，但是她原本以为他是说像之前一样两个人一起整理就好，没想到他指的竟然是她自己一个人，她不像他那么熟悉书本编号分佈的书架位置，要是真的把这些全部都整理好，而且她接下来还有课，不知道她能不能在上课之间完成？
    她想了想，脑海中没有任何答案。于是，她放弃思考，还是赶快整理比较实际，她伸手拿起了推车上的一本书，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他按住。
    「怎、怎么了？」手背传来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拿着书的右手不自觉松开，书本随之从她的手中滑落，掉回推车上的同时，他语带笑意的轻轻嗓音响起。
    「我骗你的啦。」
    「啊？」
    他望着她，眼底都是笑意，然后问：「这样我们就扯平了，对吧？」
    她听了，随后才意会过来，顿时明白他是为了不想让她继续放在心上才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你就别把这件事看得那么严重了，放轻松一点。」他挥手笑道，随后便把推车推到两道书架之间的走道前，「整理的部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你。」
    见他要转身离开，她赶紧跟了上去，「我要帮你，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他微微一怔，随后轻轻地笑了，「谢谢你。」
    他怎么又说谢谢了？她明明什么事都没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悬在心上的情绪感觉好像变得踏实了一点。
    沉默在书架之间流转，他们安静地整理着散乱的书本，要不是有持续在动作，不然徐语安真的有一种时间暂停的感觉。
    她瞥了身旁的梁宥程一眼，然后低下头看着手中依序排列的书籍，她打破了沉默，忍不住又问：「宥程，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正在整理上方书柜的他忽然停下了动作，「这个嘛……」
    她抬起头，视线停留在他的侧脸上，他沉吟了一会儿，停滞的手才开始有了动作。
    「生气是真的没有啦，不过刚听你说完的时候，我的确是有一点点傻眼的感觉，就只有一点点而已。但是，后来我就觉得这没什么，反正我们谁都没有损失，不是吗？」他把书本放上了上层的书架，然后低头看向她，轻轻地笑着说：「不过我想，应该也是因为你，所以我才能这么快接受吧？如果换作是我哥的话，我一定会跟他没完没了。」
    即使带着笑意，但他的表情却是比谁都还要认真，她忍不住笑了出声，「不过，我并不觉得你像是那种会跟别人没完没了的人欸。」
    虽然认识他的时间并不算长，但在和他相处的这一段日子里，他给她的都是个性温和的形象，就像是春风一样和煦宜人。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认识我。」他笑着说，不知道是说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他说得好像她现在看到的都是表面而已。
    「所以，你的意思以后要是我骗你的话，你就会跟我没完没了吗？」
    他的唇边泛起了更深的笑意，笑瞇了眼，「可能喔。」
    「那如果要骗你的话就只能趁现在了。」她忍不住和他开玩笑，耳边传来他的轻笑声，心情似乎也跟着稍微释怀了一些。
    她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容易鑽牛角尖的人，常常会为了一件事纠结很久，就像今天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梁宥程说话就会逐渐有一种平静的感觉，真的就像是春风吹拂而过一样，再混乱的情绪都能渐渐沉淀下来。
    这是不同于面对李佑钧时的感觉，每当她接触和李佑钧有关的事，无论是多么细微的情绪都能轻易地让她的内心波涛汹涌，甚至还很容易让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

 Chapter 7 - 两颗心的距离(1)

    随着时序越接近年底，气温就越是骤降，尤其是到了跨年前的前几天，气温更是让人冻得受不了。
    「天哪，今天怎么会这么冷啊？」徐语涵坐在徐语安的后方，缩着脖子，打着冷颤说。
    停留在耳边的抱怨声让徐语安有些不满，透过后视镜，她睨着整个人都缩在她身后的徐语涵，没好气地说：「我骑前面的人都不嫌冷了，你这个躲后面的是在喊什么啊？」
    「天气冷是不分前面后面的！」徐语涵大声反驳，徐语安顿时一惊，瞬间觉得右耳传来一阵耳鸣。
    趁着红灯停车的时候，她转头瞪了徐语涵一眼，但徐语涵完全没有发现，依旧缩在她的身后喊好冷。
    徐语安无奈地回过头，绿灯随后亮起，她再次迎着风往梁宥程家的早餐店骑去。
    今天本来是难得可以休息的礼拜天，特别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更会让人想多睡一点，然而徐语涵一直缠着她载自己去补习班，明明搭公车就比较温暖，但徐语涵就非得要她骑车。她说不过徐语涵，只好答应了徐语涵的要求。
    只不过，她现在真的很后悔。
    歷经了十五分鐘左右的寒冷车程，她们来到了早餐店。当机车一停好，徐语涵立刻兴奋地跳下车，脱下的安全帽随手往徐语安的手中一塞，然后转身往早餐店快步走去。
    真受不了她……
    徐语安无奈地轻轻摇头，把安全帽掛在前面的掛鉤上，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安全帽。
    「姊姊！」
    她抬起头，向前方看去。
    徐语涵站在门口，笑瞇瞇地朝她招手，要她快点过去，「你快过来看，花生也开始穿衣服了。」
    穿衣服？
    她好奇走了过去，看见花生正一如往常地趴在门口睡觉，在刺人的寒风中也睡得很安稳，和平常不一样的是牠现在身上多了一件天蓝色的衣服，像是一件斗篷一样把花生的身体包覆住。
    「哇，好可爱喔。」徐语涵笑着说，伸手想摸花生。
    徐语安见状，连忙阻止她，「你就不要吵牠睡觉了，我们快进去吧。你不是还要上课吗？」
    「啊，对喔，差点就忘了晚点还有课。」徐语涵起身，赶紧跟上徐语安的脚步，走进了早餐店。
    今天是假日，时间还算早，早餐店并没有像平日那么多人，但一如往常的温暖，早餐店内的热气和店外的寒冷彷彿中和了起来，感觉像是走进了初春的时节一样。
    「早安，今天还是一样吗？」梁母笑瞇瞇地问。
    「对。」徐语涵应声。
    「好。」梁母看向徐语安，笑着问：「姊姊呢？也是一样吗？」
    「对……啊，帮我换成温红茶好了。」
    「不喝冰红茶了吗？」
    「对，今天太冷了。」她点头，而且等一下还要骑车送徐语涵去补习班，要是现在喝冰的，待会骑车的时候肯定会冻死。
    「是啊，这么冷的天气喝温的也好，而且女孩子不要太常喝冰的。」
    「对啊，她就是爱喝冰的，搞得每次那个来都痛得要死。」徐语涵在一旁帮腔。
    徐语安忍不住转头瞪了徐语涵一眼，示意徐语涵不要说太多。然而，徐语涵完全没有受到威吓的感觉，甚至还笑嘻嘻地朝她扮了一个鬼脸，让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梁母看了不禁笑了出声。
    「今天要外带还是内用？」梁母笑着问。
    「外──」
    「内用！」徐语涵打断了徐语安的话，抢先给了完整的答案。
    「咦？你这样上课来的及吗？」
    「安啦安啦，待会骑快一点不就好了吗？」徐语涵摆摆手，彷彿骑车的人是她一样。
    「你要是迟到了我可不管。」她没好气地应声。
    「安啦安啦。」徐语涵依旧是那句话，随后发现了正在做饮料的人并不是梁宥程，而是戴着黑色鸭舌帽的梁嘉辰，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阿姨，弟弟不在吗？」
    弟弟是梁母对梁宥程的称呼，虽然梁宥程年纪比她大，但她还是在不知不觉当中受到了梁母的影响，甚至跟着叫他弟弟，叫到梁宥程都懒得纠正她了。
    「弟弟喔？他昨天去同学家讨论报告，弄到很晚才回来，我就想说难得假日让他多睡一点，所以就没有叫他起来帮忙了。」
    「那他──」
    「好了啦，你就别再打扰阿姨了，我们去旁边等。」徐语安看见后面有其他客人在排队，连忙拉着徐语涵到一旁的空位坐下，她怕徐语涵话匣子一开，就会跟梁母问得没完没了。
    她们才刚坐定没多久，店内通往后方住家的门忽然碰的一声地打开了。
    梁宥程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紧张大喊：「妈，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这瞬间，店内的所有视线全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他穿着一件灰色长袖和黑色运动裤，衣服上有一隻柴犬的卡通图案，头发也没有整理过的痕跡，而且他的表情还有些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睡醒，然后匆匆跑出来的模样。
    或是说，被自己惊醒之类的。
    「没关係啦。」梁母无奈地看着他，「不过，我说你啊，至少也梳个头发再出来吧。」
    梁宥程怔住，脚步倏然停下，视线不偏不倚地和徐语安的有了交会，他茫然地看着她，「语、语安？」
    「早安。」相较于他的呆愣反应，徐语安从容地和他打了一声招呼，只不过看着他像是鸟窝一样的一头乱发，她就忍不住想笑，说：「你的发型真可爱。」
    「咦？」梁宥程微微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顿时睁大了眼，还来不及看清楚他脸上泛起的微微红晕，他就迅速转身跑开，留下了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就像是刚才慌张出现一样的慌张逃离。
    店内陷入了一阵沉默，彷彿连空气都凝结了起来，直到徐语涵的大笑声响起，声音才再次流动起来。
    「他在干么啊？他真的好可爱喔。」徐语涵哈哈大笑。
    而她也是，想着他刚才傻傻的样子，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Chapter 7 - 两颗心的距离(2)

    「你不用去帮忙吗？」徐语安看着正低头与她们同桌的梁宥程，好奇地问。
    此时的梁宥程已经恢復平常的模样，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的关係还是刚才的尷尬尚未消失，他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我妈叫我先吃早餐，她说要是我晕倒的话很麻烦，她抬不动我。」
    徐语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梁宥程刚才走进吧檯后方的时候会被梁母赶出来。
    「那你干么坐我们这桌？」徐语涵接着又问。
    他的头又更低了，小声地说：「因为我只认识你们……」
    「这样喔。」
    他低应了一声，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头，转头看向徐语安。
    徐语安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怎、怎么了？」
    他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看，表情很认真，「我平常都会梳头发，今天只是因为太紧张所以忘了。」
    「啊？」她愣住。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说得很认真，还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强调。
    愣了半秒鐘，她才意会过来，而他过于认真的模样让她忍不住想笑，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回应：「我知道啊，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没梳头发的样子。」
    梁宥程平时都是整整齐齐的形象，难得看见他一头乱发的样子，再加上现在又是冬天，他的头发又显得毛躁，头发看起来就像是炸开了一样。虽然她觉得很好笑，但是搭配他一脸刚睡醒的模样却又有点可爱。
    「所以，我才叫你跟我剪一样的头发，这样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这时，梁嘉辰走了过来，端了一份蛋饼到梁宥程的面前，笑着说。
    「我才不要剃平头！」梁宥程立刻反驳。
    「反正，迟早都要剃掉啊。」他揉了揉梁宥程蓬松的头发，好不容易梳整齐的头发又乱了起来，梁宥程吓得赶紧举起双手整理。
    「那也是两年后的事。」
    梁嘉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梁宥程的头，随后就转身离开，回到工作的位置上。
    「说到平头啊，我觉得你不要剃平头比较好。」徐语涵右手托着下巴，很认真地看着梁宥程说。
    「为什么？」
    「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呆呆的了，剃完平头之后一定会更呆。」徐语涵说得很认真。
    「啊？」他吃惊地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徐语安听了差点没昏倒，她这个白目的妹妹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姊，很痛欸！你踩我的脚干么？」徐语涵吃痛地大声抗议。
    她没好气地白了徐语涵一眼。
    就算是事实，也不可以这样随随便便说出来啊。
    梁宥程见状，连忙说：「没关係啦，我不在意。」
    「对嘛，人家都说不在意了，你是在气什么啦？」徐语涵马上帮腔附和。
    「你真的是很白目欸。」她没好气地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这个妹妹才好。
    徐语涵说梁宥程看起来呆呆的，但徐语安觉得最呆的人根本就是徐语涵才对。
    看着徐语涵笑呵呵的傻样，她不禁这么心想。
    早餐吃到一半，徐语涵忽然问起了下星期跨年的事，很好奇梁宥程有没有什么计画？
    梁宥程摇摇头，「没有，我那天图书馆是排晚班，所以只能在那里待到闭馆。语涵，你呢？」
    「我除了补习班，还能去哪里？」徐语涵大叹了一口气。
    「跨年那天也要补习？」
    「是啊，你忘了高中生是很可怜的吗？」
    「现在小孩真辛苦。」
    徐语涵笑了出声，「什么小孩啊？你自己不也是小孩吗？」
    「我已经成年了。」
    「是吗？你不说我还看不出来。」
    他笑了笑，随后看向徐语安，「语安，那你呢？有要去哪里玩吗？」
    「没有，待在家里吧。」她说，喝了一口红茶，温和的甜味带着暖意在嘴里扩散开来。
    去年大一的时候，她和王翊婷还有系上几位女同学一起去倒数现场跨年，但她那次被震耳的音乐声和拥挤的人群吓到，之后就再也没有想去现场跨年的念头，也拒绝了王翊婷今年的邀约，寧可待在家里看电视就好。
    「是喔，那如果……」说到一半，他突然停顿了一下，抓了抓头，随后笑着说：「算了，没什么。」
    「干么干么？你是不是要约我姊姊？」徐语涵兴奋了起来，她说话声音很大，整间店都是她的声音，就连在忙碌的梁母和梁嘉辰都不禁好奇地看了过来。
    梁宥程顿时一惊，猛然站起身，「我吃饱了。」
    说完，他就端着还剩下半块蛋饼的盘子，迅速地往柜台跑去。
    「你很无聊欸，老是在说那些有的没的。」徐语安又白了徐语涵一眼。
    「因为每次看到他紧张的样子都觉得他好可爱、好有趣喔。」徐语涵呵呵笑着。
    「真的是很受不了你欸。」徐语安没好气地说。
    ※
    「你课上到几点？我到时候再过来接你。」停在补习班大楼的前方，徐语安接过徐语涵递过来的安全帽。
    「不用了啦，回家的时候我再跟学长一起搭公车就好了。」
    「你男朋友？」
    「对啊。」徐语涵笑着点头，一说起学长，她的笑容又变得更灿烂。
    「是吗？那就好，有他在，我就可以省事多了。」徐语安重新发动机车。
    「不过，如果姊姊真的很想载我的话，我也是可以牺牲一下。」
    「不用不用，你就跟你学长一起搭公车回家吧，我可不想再坏了你们的好事。」她连忙拒绝，想起了之前在路上打扰到他们约会的事情，光是想到那个学长不友善的眼神，她就觉得尷尬。
    徐语涵笑了笑，朝她挥挥手，「那我走了，姊，你回家骑车小心。」
    「嗯，记得要认真上课。」
    「知道啦！」
    直到看见徐语涵走进大楼里之后，徐语安才骑车离开。
    一回到家，徐语安马上换上了舒适的居家服，本来打算在徐语涵去补习班之后再回来睡觉，但是吃完早餐以后她就完全没有睡意，只是躺在床铺上看脸书。
    阳光透过窗户从外头洒了进来，时间在悠间的气氛中似乎放慢了一些，一直盯着手机看，睡意也慢慢涌起。突然间，手机震动了起来，一则来电显示取代了脸书动态，她瞬间被惊醒。
    一看见手机萤幕上的名字，她更是吓得立刻坐起身，端正坐好，轻吁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下接听键。
    「喂？」
    「语安，现在方便讲话吗？」李佑钧的声音自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嗯，可以。」她应声，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任何不自然的感觉，每次和李佑钧通电话时，她都会很紧张，虽然是透过电话，但李佑钧的声音却反而因此离她很近，感觉声音就好像停留在她的耳边一样，「怎么了吗？」
    李佑钧轻轻地笑了起来，「怎么？没事也不能打电话给你吗？」
    「咦？」她一怔，连忙紧张否认：「不、不是啦，我只是想说你应该是有事才会打电话给我。」
    说起来，李佑钧平时确实很少打电话给她，他们大部分都是透过line在连系，只有在有重要的事或是急事的时候才会接到他的电话。
    他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落寞，「这样说得我好像平常都不关心你，只有有事的时候才会找你一样。」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就是……呃，该怎么说？就是、就是……」思绪就像是打结了一样，她一紧张就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好啦，不闹你了，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他轻轻地笑了，然后问：「我是想问你下礼拜跨年那个晚上你有空吗？」

 Chapter 7 - 两颗心的距离(3)

    「跨年？」
    李佑钧的询问让她又惊又喜，难不成他是要邀她一起去跨年吗？
    她的心里不禁涌起了期待，期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嗯，我们系篮这次跨年要去烤肉，所以想问你如果没事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他问。
    系篮吗？虽然她很想答应李佑钧难得的邀约，但心里却很犹豫，「可是，那不是你们队上的活动吗？我去的话会很奇怪吧。」
    「不会啦，其他人也都会带女朋友或是找朋友一起去，他们很多也都不是队上的人啊。而且，队长也说多一点人比较热闹。」
    「这样喔。」她应了一声，想起了林韵瑄，问：「那韵瑄呢？韵瑄也会去吗？」
    「韵瑄喔？」李佑钧乾笑了几声，「她最近都在忙期末报告的事，到学期结束之前应该都不会回台中，所以恐怕是没办法去了。」
    果然是这样……
    听完他的话，她不禁感到失落，歛下眼，手拉着深蓝色的床单，平整的床铺上出现了微微皱摺，她闷闷地问：「所以，你是因为韵瑄没办法去才找我的吗？」
    她永远都是第二顺位，就算女朋友本来就会是理所当然的优先顺序，但是她依旧会因此而失落，甚至是嫉妒。
    「啊……也不是这样说啦，我本来就打算约你们两个一起去的，只是刚好韵瑄没办法去而已。」他连忙解释，停顿了一下，说：「不过，韵瑄倒是有说如果我要找朋友的话只能找你，她说只有你去才会比较放心。」
    「她这是要我替她监视你的意思吗？」她笑着问，可是心却感到一阵酸楚。
    「嗯，大概吧。」他坦然地说。
    其实，她常在想如果林韵瑄知道她对李佑钧的心意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还会像这样放心地让她和李佑钧单独相处吗？
    肯定不会吧。而且，说不定李佑钧也会因为不自在而避开她。
    思绪至此，她不禁苦笑了一下。
    所以，喜欢李佑钧这件事只能是个秘密，一个谁也不能说，也不能被察觉的秘密。
    ※
    后来，徐语安答应了李佑钧的邀约，虽然她已经有了去现场会很尷尬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想保握每一次能和李佑钧相处的时间。
    跨年那天她学校没有课，于是李佑钧直接到她家去载她。
    「不好意思，还让你专程来接我。」她接过他递过来的安全帽，向他道谢：「谢谢你。」
    「不会啦，反正我们两个人都要去，骑一台车就好了。而且，你也不知道店在哪里，我载你去我也比较放心。」他说，看见她刚戴上的安全帽有点松，伸手拉住了安全帽的扣环。
    他突然的触碰让她顿时一惊，下巴感受到了来自他指尖的温暖，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更显得清晰。
    这一刻，就连心跳声都跟着清晰了起来。
    「我帮你吧，太松了会危险。」他微微一笑。
    她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躲开了他的手。见他微微愣住的模样，她连忙随口扯了一个理由，紧张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刚才你夹到我下巴的肉了。」
    她又说谎了。每当面对自己的惊慌失措时，她总是用谎言去掩饰，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
    「不好意思。」他莞尔，抱歉地说。
    「没关係啦。」她乾笑了几声，伸手调整安全帽扣带的长度，碰到他刚才触碰的地方，彷彿还能感觉到残留在上头的温度。
    不但残留着他的温暖，也残留着她心动的痕跡。
    「好了吗？」他转头问着身后的她，见她坐定之后，才看向前方，「那我们就出发吧。」
    引擎声在寧静中的空气中响起，随着他的向前行驶，冷冽的夜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可是这是第一次她不再感到寒冷，骑在前头的他替她减少了不少寒风的侵袭。
    这些年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后头，悄悄地看着他的背影，以及他和林韵瑄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这还是第一次她离他的背影这么靠近，而且还是没有林韵瑄在的情况下。
    看着他骑车的背影，她的心里突然有一股衝动，她很贪心，明明就已经很靠近了，但却还是想跟他再更靠近一点。
    思绪至此，她的视线随即落在他的黑色外套上。
    如果只是轻轻拉住衣角，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她吞了一口口水，抬眸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她努力压抑住心里头不断涌起的紧张情绪，但手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了起来。就在刚触碰到他的瞬间，他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来，「我会骑太快吗？」
    她顿时一惊，吓得连忙收回手，「不、不会。」
    「那就好，如果太快的话要讲，我很容易越骑越快。」他笑着说。
    「嗯。」她应了一声，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还是别做多馀的事了吧。

 Chapter 7 - 两颗心的距离(4)

    烤肉活动的现场比徐语安想像的还要热闹许多，就像李佑钧说的一样，不是只有篮球队的人参加，让外系的她还不至于会显得突兀，只是面对一群不认识的人，再加上她本身又不是属于活泼的个性，她还是觉得自己相当格格不入。
    如果林韵瑄也有来的话就好了……
    如果今天换作是活泼开朗的林韵瑄，她一定能很快就融入这样热闹的气氛当中，不像自己只会尷尬地坐在李佑钧的身边。
    不过，比起那些尷尬，更让徐语安觉得头痛的是李佑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开心所以忘了自己是骑车来的，竟然还喝了酒。
    「语安，不好意思，还让你载我回家。」李佑钧的声音沉沉地从身后传来，声音因为喝了酒的关係而变得更低沉。
    「没关係，你这样我也不敢让你骑车。」
    晚上九点五十分左右，他们提早离开了烤肉店。因为李佑钧喝酒的关係，回程的路上换徐语安骑车。
    今天是跨年夜，街道上还很热闹，完全没有即将步入深夜的感觉。不过，随着夜色加深，迎面吹来的夜风越来越冷冽，在机车行驶之下，又显得更加刺人。
    「其实，我刚刚也没有喝很多，骑车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拜託，你敢骑，我还不敢让你载。喝酒的人就乖乖坐后面。」她没好气地说：「酒后不开车，没听过吗？」
    虽然李佑钧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他的意识还算清醒，感觉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样子，应该顶多只有微醺的程度而已，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让他骑车，更不会拿他们两个人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我骑车啊。」
    「那还不是一样。」她无奈地说。
    看来他并没有很醉，脑袋还很清晰，竟然还有办法跟她耍嘴皮子。
    前方红灯亮起，徐语安逐渐放慢了车速，最后停下。才刚停下没多久，她突然感觉到有股重量顶上了她的后背，这瞬间她就是被电到一样，整个人立刻挺直了背脊。
    他在干么？
    「怎、怎么了？」她故作镇定地问，但心里的紧张情绪就快要满溢出来，她回头匆匆一看，发现他正低着头，头轻靠在她的后背上，她不禁问：「是想睡觉了吗？我待会会骑快一点。」
    「没关係，你慢慢骑就好。」他闷闷的说，近似气音的呢喃着，「我想像现在这样继续跟你待在一起……」
    她怔住，觉得自己的心跳彷彿漏了一拍。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说什么吗？
    她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看见身旁的机车纷纷有了动作，她才发现已经变成绿灯了，她连忙转动油门，向前骑去，但速度却比方才停下之前的还要放慢了一些。
    下意识的。
    其实，在她的心里，她也很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里，停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停留在他说那句话的这一刻。
    风声填满了她耳边的空白，半晌，身后传来一声轻叹，他的声音随后喃喃地传来。
    「还是你比较好，什么事都会替别人想。不像韵瑄，每次见面她都一定要找我吵架。」
    吵架？
    「你跟韵瑄吵架了吗？」她纳闷地问，可是她明明就记得上星期李佑钧有上台北找林韵瑄，而且她还有看见他们两个人在脸书上的合照，两人看起来相当甜蜜，不像是有吵架的样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语安，对不起，其实我骗了你……」
    她顿时一惊，但她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这次跨年我根本没有约韵瑄，就连这次的活动还有我约你的事也没跟她提过。」他说。
    「是因为和韵瑄吵架了吗？」她问，情绪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平静许多。
    良久，身后才传来他的低应声，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要是韵瑄看到我们的合照，她一定会不开心。」她说。
    刚才在烤肉店的时候，他找她合照，说是要把今天的活动照片上传打卡。当下她并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单纯的拍照而已，然而当她听完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之后，她就才意会到原来他的那些举动根本就别有意图。
    他说他没事先知会林韵瑄，可是却还是刻意在脸书上拍照打卡，分明就是故意要让林韵瑄知道这件事。
    虽然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故意要气林韵瑄，但是她还是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要不是林韵瑄，也许李佑钧根本就不会来找她。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这瞬间，胸口就像是突然被紧紧抓住似的，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忍受着不断涌上心头的苦闷感觉。
    不只是林韵瑄而已，为什么就连他都这样？
    为什么连喜欢的他也要这么做？
    看见前方的红灯，她停下了机车，然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可是难受的感觉却无法得以排解。
    他们究竟是把总是满心期待的她当作了什么？沟通的桥樑？还是吵架时的避风港？
    如果她今天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对于他只抱持着最纯粹的友情，说不定现在她还能一笑置之，笑着说没关係，笑着告诉他下次别这样了。可是，今天不一样啊，她对他从来就不是只有单纯的友谊而已，还有更多的是说不出口的喜欢。
    她越想就越觉得胸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盘踞在上面，那种鬱闷感始终挥之不去。
    他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只是接着又说：「我上星期去台北找韵瑄，本来都还好好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韵瑄又开始抱怨我们很少见面的事，还说我平常根本就不够关心她，我被她唸到很烦，然后就忍不住提了分手。」
    心里头闪过一阵惊愕，直视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她还是淡然地说：「就算是气头上，你也不应该那样说，韵瑄听了会很难过。」
    就和往常一样，她依旧做着和事佬的事，彷彿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一样。
    「我知道，所以后来我也没再说什么了，我们从那天就一直冷战到现在。」他喃喃地说：「可是，我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她很烦，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忍受远距离的寂寞。」
    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语安，对不起……」他的呢喃声再次从身后传来，在呼啸而过的寒风中显得有些破碎。
    她抿了抿唇，「你应该去跟韵瑄说才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又为什么要替林韵瑄说话？她的心情明明就很糟糕了，不是吗？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只想跟你说。」
    她的喉咙间突然一阵乾涩，即使说了再多，也无法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心意。
    无论他们现在靠得有多近，他也不会知道她的心声，在他和她的心之间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看似很近，但事实上却是很遥远的距离，她始终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因为林韵瑄。
    每当她看着他，她就会想起林韵瑄，然后提醒自己应该要保持的距离。
    「……没关係。」
    良久，她才缓缓吐出了这句话，然而在说完的瞬间，她却感觉到了眼泪的温度。

 Chapter 7 - 两颗心的距离(5)

    今年的最后一天几乎可以说是徐语安今年最累的一天。
    酒精的作用似乎已经完全发酵，李佑钧的醉意越来越明显，讲话也开始变得含糊不清。在抵达了他的租屋处之后，下了机车的他即使还有办法自己走路，但有些摇摇晃晃的脚步仍让紧紧跟在后面的徐语安看了胆战心惊，一下怕他跌倒，一下又担心他会撞到东西。
    「语安，你先回家，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话才刚说完，李佑钧的脚步顿时一阵踉蹌，徐语安吓得赶紧伸手扶住他，才稳住了他的脚步。
    她松了一口气，依旧没有放开手，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他，没好气地说：「什么没问题？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而且，他刚才进电梯的时候甚至还差点一头撞上了电梯门。
    她实在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回房间，依照他现在这种情况，他恐怕会跌倒，然后直接在回房间的路上睡着吧？
    「语安，对不起，我……」他含糊地说，字句之间的气息都带着微微酒气，然而在他道歉之后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不用说对不起，你好好走路比较重要。」她说，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就只剩下短短的几公分。
    难得和他靠得这么近，要是平常她肯定早就紧张到快休克了，可是李佑钧现在的模样让她只专注在要怎么让他快点回房间，根本连紧张的力量都没有。
    叮。
    当电梯的楼层出现了三的数字，电梯门便打开了。昏黄的灯光照着廊道，现在走廊上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一片寧静。
    「小心一点。」她扶着李佑钧慢慢地走出了电梯，小心翼翼地踩着步伐，往他的房间走去。
    「你住哪一间？」
    李佑钧沉吟了一声，「最后一间……」
    为什么不是住第一间啊？徐语安看着长长的廊道，崩溃地心想。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认命地扶着他向前走去。
    「语安，对不起……」大概是听见了她的叹气声，他的道歉又再次传到耳畔。
    「没关係。」而她依旧是这句话，藏着眼泪的三个字。
    李佑钧不稳的步伐放慢了她的脚步，费了好大的力气，她好不容易才终于抵达他的房间门口。
    直到看见房门打开的时候，她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一种任务完成的感觉。
    「快进去休息吧。」
    正当她想要扶他走进房间时，他低沉的嗓音突然于耳边轻轻响起，他轻喊着她的名字，停下了她的脚步。
    「语安，我……」
    她回过头看向李佑钧，酒意的侵袭使他的双眼看起来不如往常的明亮，而是深不见底的深沉。
    她不知道此时的他在想什么，喝醉的模样反而比平常更让她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怎么了？不舒服吗？」她问。
    然而，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有点分不清楚现在的他究竟是带着醉意还是清醒的？表情明明还存留着醉意，可是他的眼神却让她觉得莫名认真。
    只不过，这样的疑问没有在她的脑海中停留太久，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快点回房休息。
    于是，她又开口说：「没事的话就早点──」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侧过身，弯下腰，向她的脸倾近，她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轻轻的吻就毫无预警地落在她的唇上，带着微微温度，也带着微微酒气。
    她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眼前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时间就好像是暂停了一样，停留在耳边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来不及说出口的那些话全都停留在这瞬间，然后随着瀰漫着淡淡酒精气息的吻飘散而去。
    愣了几秒，她才恍然回过神，她吓得用力推开他，他突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跌进了房门已经敞开的房间里。她更是吓了一大跳，但慌张的情绪让她陷入了混乱，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顾及不了跌倒在地上的他，她用力关上房门，然后就这样仓皇地逃离了现场。
    镜子里的她满脸通红，安静的电梯内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现在的思绪仍一片混乱。
    李佑钧他在干么？是已经醉到分不清楚她和林韵瑄了吗？
    疑问才刚在脑海中形成，她想起了自己停下脚步之前的轻唤。
    「语安，我……」
    那时候，他明明就叫了她的名字，不是吗？
    思绪至此，她忍不住抱住了头，感受到了来自脸颊上的燥热，在掌心蔓延开来。
    她越想越觉得混乱，对于他的举动，她没有答案，心跳声也抑止不了的狂跳着，就好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躁动声依旧震耳，没有缓和的跡象。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伸手抚上了刚才轻吻停留的地方，亲吻的馀温和柔软的触感彷彿都还停留在上头。
    她的脑袋昏沉沉的，思绪依然乱得无法思考，明明没有喝酒，但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也醉了一样？

 Chapter 8 - 心动的痕跡(1)

    那是徐语安的初吻，而李佑钧是她的初恋。
    明明初吻给了最喜欢的人，可是为什么她却一点也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现在存留在心中的只有慌张和不知所措。
    她想起了李佑钧喝醉的微醺模样，也想起了当他靠近时，瀰漫在空气中的淡淡酒气。
    那时候的他喝醉了，这个吻大概也只是在他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所產生的一个意外吧。可是，当时她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是她的错觉也好，但她总觉得在那个吻之前，他看她的眼神莫名认真。
    那时候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徐语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思绪始终无法釐清，除了李佑钧之外，没有人能告诉她答案，但她却又不敢直接去问李佑钧。
    寒冷的夜风迎面吹来，她缓缓走在街道上，出门的时候是坐李佑钧的机车，现在的她没有机车可以骑，只好搭公车回家。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搭公车回家又会比骑车还要花上更多的时间，她想回到家恐怕要很晚了。
    走到学校前的公车站牌时，她发现回家的那班公车才刚离开没多久，距离下一班公车至少还要再等二十分鐘左右的时间。
    怎么这么不凑巧？她心想，看着电子看板上显示的预估时间。
    不过，既然要回家的话，现在也只能乖乖等了。
    收起手机，她在站牌旁的长椅上坐下，望着前方的车水马龙，随着思绪越渐飘远，眼前的灯光也跟着变得模糊了起来。
    在这片朦胧的灯光中，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吻，手不自觉的轻抚上自己的嘴角位置，柔软的触感彷彿还停留在上头，脸顿时袭上了一阵燥热。
    她真的已经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去面对李佑钧，甚至是林韵瑄了。要是林韵瑄看到脸书上的照片，说不定还会打电话来向她询问今天的事，她很担心自己到时候会不小心洩漏了心事，她很怕被林韵瑄知道这件事。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语安？」
    突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声音，这道声音带了一点试探性的语气，声音很轻，音量也不大，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她看见有一个机车骑士停在路边，她的前方位置，但安全帽的挡风镜遮去了他的模样，她看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他的身形莫名熟悉，接着他掀起了安全帽的挡风镜，梁宥程傻楞楞的模样随即映入眼底。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问。
    他刚才就远远看见有一个感觉很像徐语安的人坐在公车站牌旁，他本来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没想到骑近之后发现还真的是她。
    只不过，这么晚了，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是要去哪里跨年吗？还是要回家？
    「宥程？」看见他，她同样很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下班，现在要回家了。」他说，看了公车站牌一眼，好奇地问：「你呢？也是要回家吗？」
    「嗯。」她点头。
    「搭公车吗？」
    她停顿了一下，才轻应一声，「……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梁宥程总觉得徐语安的样子有点怪怪的，不只表情有些茫然，就连反应好像都慢半拍，感觉好像思绪在神游一样。
    「搭公车速度太慢了，我骑车载你回家会比较快。」他边说，边将机车熄火，并且停好，然后从机车置物箱里拿出了另一顶安全帽，不等她回答，就直接递给她，「这给你。」
    梁宥程的举动让她顿时一愣，愣了几秒鐘，她才反应过来。
    虽然她也一样嫌搭公车慢，而且她也不想在这样寒冷的夜晚里等二十分鐘的公车，但对于他的好意，她还是有点迟疑，看着他递来的安全帽，犹豫地说：「可是，这样很麻烦你吧？」
    「不会麻烦，反正我也要回家。」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接过他的安全帽。
    「……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不会。」他笑着摇头，然后重新发动机车。
    ※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是刚下课吗？」梁宥程好奇地问，他明明记得徐语安之前说过跨年这天晚上会待在家里的。
    「没有，刚才和朋友去烤肉。」徐语安说，一提起朋友，她又想起了李佑钧的事，寒风吹拂而过，脸上的燥热变得更加烫人。
    「那怎么没去跨年呢？现在才十点多而已欸。」
    「因为朋友喝醉了，我先送他回家，所以就先离开了。」一说到喝酒，让她又想起那个吻，好不容易稍微缓和下来的情绪又再次波动了起来。
    「那你──」
    「宥程。」
    不等他问完问题，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好意思，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
    「咦？」他明显愣住，停顿了一下，吶吶地说：「嗯，对不起……」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她顿时一惊，紧张地连忙解释：「啊，不要说对不起啦，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问太多，我只是有点累了，所以……」
    她一直很想冷静下来，也一直尽可能不要去想关于李佑钧的事，可是偏偏梁宥程问的每一个问题都会不停勾起她的记忆，使情绪更加波动。她知道梁宥程只是出自于好奇，如果他们今天角色立场对调，她大概也会这样好奇地追问。
    可是，现在的她就只想着要怎么冷静下来。
    「嗯，我知道。」他应了一声，恢復平常的语调，顿了顿，然后又说：「不过，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只要再一个问题就好。」深怕她拒绝，他不断强调，「是很重要的问题。」
    「嗯。」她看着他的背影，想不透他还要问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前方红灯亮起，他的速度放慢下来，直到机车完全停下，他回过头，和她的视线有了交会，他轻轻地笑了，笑容中带了一点傻气。
    「那个……你家要怎么走？我刚才忘了问你。」
    梁宥程真的觉得自己很蠢，问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事，竟然忘了要问最重要的事情。要不是她停止了他的追问，他也不会想到这件事，说不定他还会一路问回他家，然后就这样顺便把她载回他家了。
    意料之外的问题让她顿时一怔，不过看他笑得傻傻的，而且还一脸期待的在等待她的答案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笑了出声。
    「我竟然也忘了要跟你说。」她说，他都已经骑了这么一大段路了，不只是他，就连自己没发现这件事。
    「是啊，而且我竟然还很高兴的一直往我家骑。」他笑得很不好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有了放松的空间。

 Chapter 8 - 心动的痕跡(2)

    之后的回家路上，他们几乎没讲什么话，梁宥程安静地骑着车，只有偶尔才会开口和她确认路线，还有问她会不会冷？
    「语安，你会冷吗？」骑在前方的梁宥程问。
    即便他看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会。」
    呼啸而过的风声停留在耳边，坐在后头的徐语安因为有梁宥程骑在前方的关係，受到寒风的侵袭已减少了许多，和她刚才独自一人时相比，现在确实是比较不冷了。
    「如果会冷的话要跟我说，我可以再骑慢一点。」
    望着他的背影，她轻声地说：「这样就可以了，谢谢你。」
    「不会。」他应声。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谁也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前方的红灯亮起。
    「对了，语安。」车速渐渐放慢了下来，耳边的风声不再那么张狂，他的声音再次从前方传来。
    「怎么了？」
    「现在也快十一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要跨年了，你……」他顿了顿，然后问：「会想去跨年看烟火吗？」
    他突如其来的邀约让她微微一愣，但她也没有停顿太久，很快便婉拒他。
    「不好意思，因为今天有点累了，所以想早点回家。」她说。
    她真的觉得今天晚上过得很不真实，一直到遇见梁宥程以前都让她感到恍惚茫然，好像在做梦一样。现在想想，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从李佑钧微醺的时候开始变了调，到了后来根本就是乱了套，直到遇见梁宥程，这段回家的路程才让她渐渐开始有了回到现实的感觉。
    然而，现在的她还是只想快点回到家，不想再去其他地方逗留，只不过并不是如她所说的想休息，而是想好好冷静下来。
    「这样喔。」他失望的应了一声。
    她抱歉地说：「对不起……」
    他一听，连忙回过头，笑着说：「不用说对不起啦，我只是随便问问的而已，想说从这里走刚好有顺路。」
    看着他的笑容，她忍不住说：「如果明年你有空的话，我们再一起去，也找语涵一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笑容，又或者是因为他方才略带失望的语气，还是因为他今天晚上帮了自己，但自己还拒绝他而感到抱歉的关係？
    她想了想，迟迟没有答案，大概是因为每一个理由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影响吧？
    他听了，顿时有些怔住，不过很快便轻轻地笑了，「所以，这是要预约明年的意思吗？」
    「我──」她还来不及回答，发现前方灯号已经改变，赶紧指向前方，提醒他，「啊，绿灯了。」
    他立刻回过头，转动油门，逐渐变大声的引擎声于寒冷的空气中响起，伴随着风声还有他的声音一起覆盖过了耳边的所有声音。
    「好啊。」
    在寒冷的风中，她听见他这么回答，短短两个字里感觉都带着明显笑意，她彷彿能看见他此时正在笑着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周遭的声音像是都没有了一样，现在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但并不是那种躁动或是越来越震耳的急促心跳声，而是平稳规律的跳动声音，感觉所有躁乱的一切似乎都已经稳定了下来。
    此时，她的心情莫名地平静，她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但总觉得很庆幸，庆幸自己今天晚上有遇见他。
    ※
    如果李佑钧之后什么都没问起的话，那么她就把那件事当作是一场梦好了。
    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反正，那个吻本来就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可是，即使心里这么想，她的情绪却还是很容易受到李佑钧的影响，根本无法做到真正淡定，无论是什么风吹草动，只要是关于他的，甚至只是他传来的一则讯息都能轻易让她的情绪再次有了波动。
    早上十点多，她收到了他传来的讯息，读着显示在手机萤幕上的讯息通知，她迟迟不敢点开讯息，更别说是要回覆他了。直到此时，她才发现保持淡定的面对比她想像中还要难上许多，一看见他的名字，她就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宛如梦境的片段清晰地停留在脑海中。
    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敢面对他。
    「昨天晚上真的很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约你出去，结果还让你送我回家。」
    「谢谢你。」
    「昨天回到家的时候应该已经很晚了吧？」
    手机萤幕上不停跳出他的讯息，然而他说的都是昨晚她送喝醉的他回家的事情，他向她道歉，也和她道谢，但关于突然吻她的事却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他难道是忘了吗？还是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印象？
    看着他的一字一句，她不禁纳闷地心想。
    照理来说，他没有追问后续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明应该是要松了一口气才对，可是她现在却觉得胸口莫名难受，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上头。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此刻让她感到难受的究竟是他的遗忘，还是她明明知道却要假装不知情的矛盾心情？
    她想了很久。
    又或许，是因为她知道现在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独自描绘着这份意外而来的心动痕跡吧。

 Chapter 8 - 心动的痕跡(3)

    关于李佑钧传来的那些讯息，徐语安一则都没有回覆，甚至连点开来看都没有。虽然他完全没有提到吻她的事，但她还是不敢面对他。
    什么把它当成一场梦就好了……她果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她始终无法跨过心里的那一道墙。
    她向来不是最擅长假装了吗？为什么这次她连假装没事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还在睡觉吗？」
    夜已深，元旦就快要结束了，那些讯息依旧停留在未读取的状态，累积的讯息数量越来越多。
    「语安，你在忙吗？我有事情想问你，可以接我的电话吗？」
    而且，不是只有李佑钧而已，林韵瑄打来的电话她也不敢接、传来的讯息她也不敢回，就深怕自己会不小心洩漏了心事。
    她关掉手机萤幕，深深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样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他们两个迟早会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而且明天之后在学校遇见李佑钧的机率也不是没有。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能拖一天算一天，抱持着鸵鸟心态的继续逃避着。
    转眼间，距离元旦那天到今天已经过了三天了，他们的讯息依旧是处于未读取的状态。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久没有回李佑钧的讯息，她向来只要一收到李佑钧的讯息，都一定会在自己的最快时间之内回覆，然后再期待着他的下一次回覆。可是，现在她只希望有其他人快点传讯息给她，让他的讯息能向下移动，但无论之后有谁传讯息进来，李佑钧的名字很快就会回到所有讯息的最上层。
    他不停地追问她的状况，问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而她依然没有要回覆他的打算，依然逃避着。
    这天下午，空堂时间她依旧来到了图书馆打发时间。
    不过，她这么常来图书馆的事李佑钧也知道，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跑来图书馆找她？
    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了几页之后又放回书架上。
    不可能吧？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大费周章地跑来图书馆找她，之前要不是需要做报告，不然李佑钧向来不喜欢来图书馆这种过于安静的地方。
    看着书架上的书本，她不禁轻吁了一口气。
    「语安。」
    在书架前逗留一会儿，她突然听见了李佑钧的声音。
    她顿时一惊，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惊愕之际，李佑钧的声音再次传来。
    心跳彷彿顿时漏了一拍，她愣愣地转过头，看见李佑钧正在书架之外的走道上。
    四目交会的瞬间，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轻轻地笑了，「我就知道来这里一定可以见到你。」
    可是，她却怎样也笑不出来，也没有像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当她一看见他，所有的慌张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要转身逃跑。他顿时一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跑，但还是赶紧快步跟上转身要离开的她，他一下子就追上了她的脚步，然后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硬是停下了她的脚步。
    脚步顿时一阵踉蹌，她吓了一大跳，怔怔然地回过头看他，他没有放开手，把她拉近自己。
    他低着头，问：「你为什么要躲我？」
    这瞬间，她觉得周遭的空气好像突然变得稀薄，难以呼吸，她的脸也跟着躁热了起来。
    身后是书架，前方是他，而且他离自己好近，近到让她觉得连这个空间都变得狭窄。
    「我、我哪有在躲你……」她支支吾吾地说。
    徐语安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肯定红得不像话。
    他的眼神一沉，接着又问：「那你为什么都不回我line？连电话也不接。」
    「那是因为我……我、我的手机最近怪怪的。」她囁嚅地说着随口编的藉口，视线不自觉的看向一旁，怎样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因为紧张，也因为心虚。
    「既然这样，那你刚刚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要跑？」他问，手腕上的力量加重了一些，疼痛微微传来。
    她忍不住皱起眉，却无法反驳他的话。
    见她像是默认了一样，他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地问：「你这样不就是在躲我吗？」
    她抿起唇，视线依然不敢和他的交会。
    「语安，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他问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刺进了她的心底，说中了她的心事。
    他果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她移回视线，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这一刻，她有好多话想说，想告诉他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想告诉他因为自己喜欢他，所以这几天才会这样躲着他。
    「……没有。」
    可是，到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不敢说。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为什么要躲我？」他依然不放弃地追问，口气坚定，非要问到她的答案不可。
    徐语安觉得自己的脑袋乱哄哄的，根本没办法思考，也没有心思再乱掰理由来搪塞他。
    这时，她忽然听见了熟悉的推车移动声响，由小而大的远处传来。
    「有、有人过来了。」她紧张地说，想趁机为自己争取一些可以喘息的空间。
    「没关係，不用理他。」李佑钧说，依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那你先放手，好不好？这样被别人看到很奇怪欸。」
    「可是，如果我放手的话，你不是又要逃跑了吗？」
    「我……」
    「语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躲着我了？」他歛下眼，很快又抬眸看她，说：「不然，你至少让我知道你的理由。」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这样的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究竟是要老实说，还是继续装傻？
    她没有答案，也没有勇气像那天晚上那样用力甩开他。
    推车移动的滚轮声音越来越大，这道声音听起来离他们越来越近，似乎快要抵达他们所在的位置，而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强烈，感觉就好像是快要被紧张吞噬了一样。
    希望来的人不要是梁宥程才好，她不想让认识的人看见。
    当紧张的情绪不断在胸口扩散时，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这样的想法。
    思绪至此，推车移动的声音倏然止住，所有的一切瞬间回到了平静。
    除了她的心跳声之外。

 Chapter 8 - 心动的痕跡(4)

    梁宥程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自己和眼前的女生有了视线交会，他便再也移不开视线，也移不开他的脚步。
    在图书馆里他时常会看见情侣在约会，对于眼前的这种情况他早已见怪不怪了，他都曾经不小心撞见别人接吻了，更何况只是牵手而已？他本来应该要像往常一样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然后就这样走过去。
    可是，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是徐语安，让他很在意。
    徐语安一看见他，表情明显吓了一大跳，微微睁大的双眼里尽是惊愕，她很快就撇过头，不再看他。
    接着，李佑钧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以为自己打扰到他们了，吓得连忙说声对不起，然后赶紧推着推车离开。
    明明自己什么事都没做，但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脸莫名燥热，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一样紧张。
    不过……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是在约会吗？
    猜想的同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重重压下来一样，不禁又想起了方才撞见的画面。
    等等！
    思绪至此，他倏然停下脚步，脑中闪过了各种不同负面的假想可能。
    万一事情不是他想的这样该怎么办？
    现在想想，他们好像不是在牵手，看起来比较像是那个男生抓着徐语安的手腕。
    不会吧？该不会是在勒索吧？
    他把推车停在原地，转过身，匆匆跑回刚才看见徐语安的走道。
    两人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底，他们之间的气氛感觉很凝重，李佑钧不知道正在说什么，表情很严肃，他的手紧紧抓着徐语安的手腕不放，而徐语安始终低着头，但梁宥程能隐约看见她脸上的泛红痕跡，好像快哭了一样。
    他想帮她，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慌张地东张西望，想了想，然后大声地说：「这、这里是图书馆，请你们不要这样！」
    他看着他们，义正严词地说着，但结巴畏缩的语气却让他的气势整个都弱掉。
    尤其是当李佑钧转头看他的时候，不友善的眼神让他的身子更是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你、你们这样会影响到其他人……」他继续说，说话依旧结巴，让气势又弱了一大截。
    好、好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李佑钧的眼神勾起了他的一些不好回忆，内心顿时涌上一阵恐惧，可是梁宥程还是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们。
    「那我们出去就行了吧。」李佑钧不耐烦地说，接着便拉着徐语安要转身离开。
    徐语安顿时一惊，下意识地要甩开他的手，但却没有任何作用，而这个小小的举动全都被梁宥程捕捉在眼底。梁宥程赶紧走上前，拉住了李佑钧的手，停下了他的动作。
    「你干么？」李佑钧皱着眉，不悦地问。
    「因为语安她、她好像不想跟你走的样子……」梁宥程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说，视线移到了徐语安身上。
    顺着梁宥程的视线，李佑钧看向徐语安，她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可是并没有反驳梁宥程说的话，就像是默认一样。于是，他只好松开手，当他一松手，她立刻迅速收回手，这一瞬间，他看见了自己在她手腕上留下的红痕，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抓得太大力。
    他皱了皱眉，抱歉地说：「语安，对不起。」
    她伸手摸了摸被抓疼的手腕，小声地说：「没关係……」
    「那我晚点再跟你联络，不要再不接我的电话了。」他说，瞥了梁宥程一眼，然后说：「我们到时候再用电话说。」
    她没有回应，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后就转身离开，留下徐语安和梁宥程两个人。
    当李佑钧一离开，徐语安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脚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她整个人沿着书架坐下，她弯下腰，蜷缩在地上，手摀住发烫的脸。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
    李佑钧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很恳切，可是她却觉得那些字句就好像尖锐的针一样深深地刺进她的心底。
    这种事情……她到底该怎么开口告诉他？
    面对他的追问，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看见徐语安忽然跌坐在地上，梁宥程吓得立刻蹲下身，着急地问：「语安，你没事吧？」
    「没事……」她小声地说，然而她的声音太小，而且她又是摀着脸说，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导致紧张的梁宥程没有听见，他依然问个不停。
    「站得起来吗？要不要我扶你？」
    「你还好吗？」
    「你怎么了？是哪里会痛还是不舒服吗？」
    脑袋闹哄哄的，梁宥程的声音在头顶上打转，情绪太过混乱，使得她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听在她耳里都变成了含糊的杂音，这些声音促使着焦躁情绪越演越烈，然后一股脑地涌上心头。
    最后完全爆发。
    她猛然抬起头，再也压抑不住地大声说：「你很烦欸！不要再问了！」
    语落的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回到平静，空间太过安静，彷彿还能在空气中听见她的回音。
    梁宥程整个人都呆住，而她也是。
    她现在到底是在干么啊……
    她愣愣地看着同样愣住的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面对李佑钧的时候，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可是现在却把紧张和焦躁的情绪全都发洩到了替她解围的梁宥程身上。
    该说的没有说，但是不该说的话却全都说出口了。
    她抿起唇，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当她正要开口和他道歉时，他轻声的道歉自头顶上传来。
    「对不起。」
    他说出了她本该要讲的话，他说话的语气很轻，也很淡然，然而却像是千斤重的重物一样重重地自上方压下来，压得她的胸口顿时一阵紧缩。比起方才的焦躁，现在缠绕在上头的更多的是歉疚。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再跟我说，如果没有的话，那……」他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反应，才又接着说：「我就先走了。」
    然后，她听见了脚步逐渐远离的声音。直到此时，她才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底的只剩下他的背影，随着照映在地面上的身影自她的视线当中消失。
    寧静回盪在耳边，口袋中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李佑钧传来的，向她解释刚才的状况。
    「我今天没有要兇你的意思，如果吓到你的话真的很对不起，我只是因为很在乎你，想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想我们两个之间有这种尷尬的感觉，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徐语安无奈地扬起嘴角，但却感觉到了眼眶里有眼泪的微微热度，太多的情绪在她心里不断拉扯。
    她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墙，可是又不敢把真相告诉李佑钧。然而，如果她想和李佑钧恢復到从前的关係，不会再感受到尷尬的话，那她真的就只能把那天晚上的一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Chapter 9 - 下雨的日子(1)

    就像李佑钧所说的一样，徐语安也不想他们之间有这种尷尬的感觉，他是她的朋友，也是她喜欢的人，而且被挡在自己建立起的心墙里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鬱闷。
    因此，她决定不再忽视，而是回覆了李佑钧的讯息，结束了这场因为她而有的短暂尷尬。反正，她也说不出他吻她的事，不如就把这件事当作是一场梦，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她选择了假装不在意，虽然她还是无法真正跨过心里的那道墙，但至少她不要再让自己在原地继续打转。
    然后，她主动打电话给林韵瑄，面对林韵瑄的询问，问她为什么都不接电话，她也只说是这几天都在忙报告来搪塞过去，虽然她觉得林韵瑄听起来不是很相信的感觉，但幸好林韵瑄没再继续追问。
    后来，当林韵瑄问到关于跨年晚上她和李佑钧出去的事，她也都据实以报，除了送他回家之后的事，她都完整地告诉林韵瑄，但却装作不知道他们吵架的事，因为唯有这样，林韵瑄才不会多想，甚至继续追问。
    她一下子说谎，一下子又说实话，她在虚实之间不停游走，让她感觉好像都快弄不清楚自己的真心了。然而，却也因为这样，所有的一切才能回到原点，回到她继续假装不喜欢李佑钧的时候。不过，这应该也只有对于她而言吧？对林韵瑄和李佑钧来说，应该只会单纯觉得她这几天很莫名其妙吧。
    当他们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但却还是有一个人让她很在意。这几天，她总会不时想起那句轻声的对不起，他明明没有做错事情，甚至还替她解围，可是却莫名其妙被她的情绪波及。
    不管怎样，她都一定要当面向他道歉才行。
    假日的午后，她骑车来到了梁宥程家的早餐店，结束营业的早餐店不如以往看见的热闹，还没完全抵达门口，她就远远看见正在门口打扫的梁母以及趴在门口睡觉的花生。
    不知道梁宥程在不在家？
    停好机车之后，她连忙走上前和梁母打招呼，「阿姨，午安。」
    梁母停下扫地的动作，抬起头，一看见她，脸上立刻扬起笑，「啊，午安！」
    她点点头，笑了笑，正要开口询问梁宥程是否在家的事，梁母便率先说出了她的问题，笑着问：「你是来找我们家弟弟的，对吧？」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当心事被看穿的时候，她还是顿时愣了一下，才笑着点头，问：「请问宥程在家吗？」
    「在啊在啊，你等一下啊，我现在就叫他出来。」梁母边说，边拿着扫把往店里走，徐语安好奇地探头往店内看去，梁母走到通往后方的门前停下，打开门，然后朝里面大喊：「弟弟啊，出来一下！」
    「干么？」站在店外的她看不见门后的状况，不过能听见梁宥程来自屋内的回应。
    「快点出来，语安来找你了。」梁母说。
    话才刚说完不到几秒鐘的时间，她就看见梁宥程从那扇门探出头来，当他们四目交会，他露出了和平常一样的傻楞楞笑容。
    「嗨，语安。」
    他看起来就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不同，彷彿前几天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一样也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
    如果今天立场对调，换作是她被那样对待的话，她肯定会很在意，也一定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在的面对他。
    这让她不禁想，究竟是自己太小心眼了还是他的神经太大条？
    「你这小子！」梁母轻拍了梁宥程的背一下，语带抱怨的说：「我每次叫你的时候动作都慢吞吞的，一听到语安来找你就给我跑这么快。」
    「唉唷，妈，这不一样啦，语安是客人欸。」
    「你少来。」
    梁宥程笑了笑，随后就走向她，然后在她的面前停下。
    他的脸上始终都掛着笑容，但她却忽然紧张了起来，「不好意思，突然跑来找你，你在忙吗？」
    「没有。」他笑着说：「不过，这个时间你怎么会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这样反问，徐语安反而愣了一下。
    他看起来真的很自在，感觉就好像不曾被她莫名其妙兇过一样。
    她尷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那件事，而且梁母也还在旁边，使得她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才好。
    「啊对了，我要带花生去散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当她仍在犹豫该怎么说的时候，他突然这么问，让她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散步？现在吗？」她纳闷地问，可是花生明明还趴在地上睡觉，不是吗？
    「对啊。」梁宥程蹲下身，双手捧起花生的脸，轻轻地左右晃动，试图叫醒牠，「花生，起床了，我们去散步。」
    花生半瞇着眼，发出了阵阵低鸣声，似乎不是很开心被吵醒的样子。
    她很担心他会被咬，连忙说：「没关係啦，牠还在睡觉，不用刻意叫醒牠。」
    「没关係，牠已经睡很久了。」梁宥程仍没有放弃叫醒牠，好不容易让花生终于完全睁开眼，他才松开手，随后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去拿绳子。」
    说完，他就匆匆跑进店内，然后拿了狗鍊出来，替花生系上。

 Chapter 9 - 下雨的日子(2)

    梁宥程看起来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脚步很轻快，不知道是在开心什么？或许是因为和花生散步时的好心情，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今天天气很好的关係。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明明是要来向梁宥程道歉的，没想到该说的话都还没说出任何一句，结果怎么就突然变成和他一起带狗散步了啊？
    看着走在最前头的花生，徐语安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为什么每次事情都会发展成她完全没有预想过的情况？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议说要带花生去散步。
    不过，换个角度想，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有其他人在场反而能让她更容易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宥程，那个我……」
    刚才的不知所措已经沉淀了许多。
    「嗯？怎么了？」他问。
    眼角馀光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但她依旧只看着自己的步伐，她缓缓说出了这几天一直埋藏在她心中的道歉。
    「对不起。」
    「咦？」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她是为了什么而道歉。
    她转过头，和他困惑的视线有了交会，「那天在图书馆的时候真的很对不起，我那时候不该对你那么兇。」
    「图书馆？」他愣了一下，表情很意外，愣愣地问：「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就是特地来跟我道歉的吗？」
    她点点头，「对不起，拖了好几天才来道歉。」
    「干么要说对不起啊？」他顿时变得比她还慌张，连忙摇摇手，「你不用这样啦，我真的没有在意。」
    「可是，我很在意啊。」她抱歉地说。
    他微微一愣，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在意啦，我……虽然我那时候是真的有点吓到，啊，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他微瞇起眼，拉开食指和大拇指的距离，两指之间只相距着微微缝隙，比划着他所谓的一点点，「而且，说来说去也是我那时候太不会看状况了，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你那时候应该已经很乱了，我还一直烦你。」
    她顿时一阵怔然。
    明明乱发脾气的人是她，明明该道歉的人是她才对，可是承受了她的情绪的他为什么却总是说着她该说的话，甚至还替她说话。
    「不过，今天能看到你精神这么好真是太好了。」他放下手，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着说。
    这几天，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打电话给徐语安，想询问她的状况，但是又担心她会嫌他烦，这样的想法就会让他忍不住却步，使他都只是在被动地等待着她的主动联络。
    望着他的笑容，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此时突然有好多情绪涌上心头，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可是当中却似乎又有带着一点暖意。她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只觉得情绪多得像是快要满溢而出的样子。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也不敢去直视他清澈明亮的双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时，耳边又传来他略带迟疑的声音，填补了她带来的短暂空白，他问：「我那天……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虽然没有问她，但他曾想过好几个那天她对他突然发脾气的原因，他曾经想过这会不会就是原因之一？是不是因为自己白目闯入他们的空间？还是因为自己擅自留下了她？
    「没有。」她摇摇头，轻吁了一口气，说：「我反而很庆幸你又回头，很庆幸你出现在那里，也很庆幸你替我拉住了佑钧。」
    如果没有他，她大概会继续困在那样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氛围里，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对他感到这么愧疚。
    「谢谢你。」她抬头看向他，「还有，真的很对不起。」
    他没有回应她的道谢和道歉，只是莞尔：「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没关係，我们已经把事情讲开了，所以现在已经没事了。」她说。
    已经没事了。
    她总是这么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要假装没事才行。
    「没事就好。」他轻声地说，语气很温柔，嘴角边也泛着浅浅的温柔笑意。
    不同于现在季节的寒冷，他的温柔模样就像是即将到来的春日里的徐风一样温暖和煦，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往心底流淌而入，涌入了阵阵暖意，暖得令她感到安心且平静。
    不只是她的心而已，明明脸上吹的是刺人的寒风，可是为什么就连她的脸都微微发烫了起来？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关係吧？
    当这样莫名的想法突然在她脑海中成形时，她下意识地开口：「其实，他是我喜欢的人。」
    「咦？」他顿时怔住，嘴角边的笑意也跟着消失，错愕取代了所有表情。
    和他的反应一样，说完的同时，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怎么会没头没脑地突然说起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坦承自己的心意，一直以来，她总是把这份心意当作是一个秘密，深深地藏在心中，不愿意告诉任何人，可是此时站在眼前的他却突然让她有一种就算说了也没关係的莫名感觉。
    为什么？
    说真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她尷尬地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喉咙间有些乾涩。
    或许，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吧。

 Chapter 9 - 下雨的日子(3)

    「那么……」梁宥程抓了抓头，吶吶地问：「他知道这件事吗？」
    徐语安摇头，停顿了一下，向他坦承：「……我不敢说。」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半晌，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猛然停下脚步，同时也停下了她和花生的脚步，然后转过头，很认真地问：「你知道这世上有种东西叫『情书』吗？」
    情书？
    她愣了一下，很快就意会过来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如果不敢说出口，就用情书来传递心意。
    他是想这样说的，对吧？
    「你是说用情书来告白吗？」她问。
    「对。」他点头，表情很认真。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好气地吐槽他：「拜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在写情书的啊？」
    而且，情书写归写，有没有勇气送出去也是一个问题吧？
    送不出去的情书和说不出口的告白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它们不过是形式上的不同而已。
    他撇撇嘴，理直气壮地说：「总比你什么都说不出口好吧？」
    见他说得一副很理直气壮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反问：「那你自己呢？」
    他微微一愣，几秒鐘之前的气势弱了一截，「什、什么？」
    「那你把情书给你喜欢的人了吗？」她问。
    「我……」他顿时一怔，视线瞥向一旁，一脸心虚的样子，「……还没。」
    「那还不是跟我一样？」
    他们一个是告白不敢说，另一个是情书不敢交出去，说到底，他们还不都是处在一样的情况。
    他急忙辩解：「不一样！我不是不给她，只是忘了给而已。」
    「最好是会忘了。」
    他张了张嘴，看起来似乎还想反驳她什么，可是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只剩下微微红晕停留在他的脸上。他低下头，拉着花生往前跑。
    他像是慌张逃跑的反应让她忍不住想笑，她把笑意藏进心底，然后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就算告诉他也没关係了，因为他总是会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觉，只要和他说话，不管是有多么烦躁的情绪都会渐渐沉淀下来。
    有时候是因为他的话，又有的时候是因为他的反应，他都会有办法让她逃出原本的情绪，不论是跨年那天晚上也好，还是现在这样也好，甚至是他出现在图书馆的时候也是。
    这样子的心情应该也算得上是一种理由吧？
    ※
    「好累喔。」
    「谁叫你刚刚突然要用跑的。」看着仰头靠在长椅上的梁宥程喘着气，她没好气地说。
    偌大的公园里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刚才也同样跑过步的花生不像梁宥程一样气喘吁吁的，而是悠间地趴在地上。
    她不禁莞尔，微微弯下身，看着花生。温暖的阳光洒下，花生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见她一直盯着花生看，他不禁感到好奇，「花生怎么了吗？怎么一直看牠？」
    「没什么啦，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羡慕花生。」
    「羡慕牠什么？」他好奇地问。
    她伸手摸了摸牠的背，毛摸起来柔软滑顺，牠依旧瞇着眼趴在地上，像是快睡着了一样，「好羡慕牠每天都可以过得这么悠间，一点烦恼都没有。」
    她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常常会为了一些小事把自己困住许久。
    而且，现在想想，其实她刚才根本没有资格那样说他，她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不一样！我不是不给她，只是忘了给而已。」
    「最好是会忘了。」
    她也曾经忘了很重要的告白。
    「对了，你不是也有事情想跟我说吗？我都只顾着说自己的事。」
    「我……我忘了欸。」
    她和梁宥程一样都忘了，只差在她是假装忘了而已。
    「怎么会没有烦恼？牠也是有烦恼的。」他笑着说，捧起了牠的脸，捏着牠肉嘟嘟的嘴边肉，「你看，牠是不是该烦恼要怎么减肥了？」
    花生的双眼瞬间变成一直线，表情也变得很滑稽，她忍不住笑了出声，「还不是你养胖的！」
    他笑了笑，不否认她的话，低下头，又捏了捏花生。
    「没办法啊，因为花生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真的很可怜。」
    「可怜？」
    「嗯，花生是我爸在路上捡到的，那时候牠很瘦很小，看起来好像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丢掉了。我爸那时候就是因为看到牠被其他大狗欺负，觉得牠很可怜，所以才把牠带回家。」他松开了手，转而轻轻捧着牠的脸，花生发出了阵阵低鸣声，「看到那么瘦小的牠就忍不住想多餵牠一点，想说至少让牠不要输在体型上，没想到之后竟然会胖成这样。」
    他看着花生的侧脸看起来好温柔。
    「而且，牠现在只要看到比牠小隻的狗，就会拼命叫个不停。」他摸了摸花生的头，笑得很无奈，可是却又有着藏不住的温柔，一副就是拿牠没办法的样子。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牠会这样欸。」
    每次见到花生都是一副很无害的样子，就像牠的主人一样。
    她抬眸，视线落在梁宥程身上。
    「嗯，我明明已经告诉牠很多次不可以这样了，可是牠都不听，只有我妈在的时候才会乖一点，但一跟我在一起马上又原形毕露了。」
    她想，这都一定是因为他总是露出这样温柔的神情的关係吧？谁会怕模样看起来这么温柔的他？
    「不过，只要对方比牠还兇或是叫得比牠还大声，牠就会立刻安静缩到我的后面。」
    她完全可以想像那样的画面，忍不住笑着说：「这样根本就是欺善怕恶嘛！」
    「是啊。」
    「不过……」她收起笑意，「花生这样的行为我想我应该能理解吧。」
    「理解？」
    她自己不也是一样吗？面对气势比她还要强的李佑钧，她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但却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洩在温和的他身上。
    「嗯，像我就只会兇你而已，这也算是欺善怕恶吧？」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说：「可是，我并不觉得你是这样子的人啊。」
    「咦？」
    「如果……」他歛下眼，表情变得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后抬眸再次看向她，轻轻地笑着说：「如果你真的是欺善怕恶的话，我想那个时候你就不会帮我了吧。」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个片段。
    「什么时候？」
    她果然已经没有印象了。
    看她一脸困惑的样子，他不禁轻吁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头顶上的蔚蓝天空，不同于此时看见的蔚蓝，思绪跌入了那段总是在下雨的日子。

 Chapter 9 - 下雨的日子(4)

    今天又在下雨了。
    梁宥程揹着沉重的书包，站在店门前的骑楼下，眼前的天空一片灰濛，没有丝毫明亮。
    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唉，真不想去学校。
    他轻抚上自己的肚子，但却突然有点搞不清楚这阵不舒服的疼痛感究竟是来自他的胃还是心里？
    正在柜台忙碌的梁母看见梁宥程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要出门的感觉，她忍不住大喊：「弟弟啊，你在发什么呆啊？再不快点出门会迟到欸！」
    他怔怔地回过头，囁嚅地说：「我不想去学校……」
    梁母双手插腰，一脸无奈地问：「你不去上学你要干么？」
    「我……」他顿时语塞，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好了啦，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国三了，不要在那边闹彆扭了。」梁母朝他挥挥手，要他赶快出门。这时，有客人走过他的身边，梁母原本还停留在他身上的注意力随即被转移开来。
    看着正在忙着招呼客人的妈妈和忙着做早餐的爸爸，心里那些想说的话全都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低下头，视线落到了手背上的伤痕，一道新的伤口覆在旧的伤疤上。
    还是别说比较好。他们都已经够忙了，就别再增加他们的麻烦了。
    他的视线再次回到眼前的雨景，迟疑了几秒鐘，他才撑开手中的雨伞，然后往雨中走去，耳边的空白随后被规律的雨滴声填满。
    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他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胃也越来越痛。
    他真的很讨厌下雨天，在下雨的日子里看不见任何光亮，只有让人鬱闷的潮湿气息瀰漫在空气中。
    对他而言，每一个上学的日子都像是下雨天。
    对他来说，国中时期就像是下了三年的雨一样，直到国中毕业之前这场大雨从来没有停止过。
    直到遇见徐语安的那个下雨天。
    「为、为什么要帮我？」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哭的样子比我哭的时候还丑吧？」
    儘管那天依旧下着雨，但却是他第一次在总是灰濛的雨天里看见了明亮。
    ※
    好痛。
    真的好痛。
    梁宥程抱着头，蜷缩在墙角，他没办法阻止不断往身上落下的疼痛，更无力反抗，只能咬着牙，默默地承受着。
    「现在是怎样？不但没钱，甚至连钱包都不带了，是不是？」班上的一名男同学甩着他空荡荡的书包，恶狠狠地问。
    已经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地面上尽是雨水和泥泞的痕跡，使得他散落一地的课本和文具用品也无一倖免。
    「喂！干么不回答？你是哑巴是不是？」
    被这样一吼，他更是吓得连一句话都不敢回。
    谁叫你要这么矮、谁叫你要这么胆小、谁叫你要这么没用、谁叫你要一副这么好欺负的样子。
    这些人总是这样嘲笑着他，让这些成为他被欺负，甚至是被勒索的理由，让他们的霸凌行为都变得理所当然。
    「喂，矮冬瓜，你家不是开早餐店的吗？去拿一点钱应该不困难吧？」
    他一听见他们把歪脑筋动到他父母的辛苦钱上，吓得立刻摇头，「不行！」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拒绝肯定又换来了一阵拳打脚踢。
    蜷缩着身子，拳头像是点点雨滴不断落在自己身上，然而和冰冷的雨水不同，停留在身上的只有灼热和疼痛。
    脑袋逐渐感到昏沉，他越来越感觉不到周遭的声音，停留在意识里的只剩下雨水特有的潮湿味道。
    让他感到厌烦，让他感到焦躁，甚至是让他感到害怕。
    他果然很讨厌下雨天。
    这场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啊──」
    这时，一道尖叫声突然划破了下雨的声音，那道声音离他们很近，也停止了持续落在身上的那些重量。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在尖叫的声音？
    「干，谁啦？」
    伴随着身旁的叫骂声，他愣愣地抬起头，看见有一个女生撑着雨伞站在他的前方，她双手紧抓着伞柄，直直地盯着他们看，但她看起来却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你谁啊？不想被揍的话就快滚！」
    她明显瑟缩了一下，即使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害怕神情，但她还是大喊：「你们快住、住手！」
    然而，细细的娃娃音听起来却没有丝毫威胁性。而且，更让梁宥程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帮他？他们两个明明就不认识，不是吗？
    「靠，还快住手咧，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啊？我打他关你屁事？」
    「你不可以这样……」即使她的神情胆怯，但还是试图想阻止。
    然而，却没有任何作用。
    「不可以怎样？」挑衅地说完之后，那个人还往梁宥程身上踹了一脚。
    另一人接着大笑，「话说回来，这女的声音未免也太噁心了吧？」
    「肯定是装的啦！都几岁了还这种声音。」
    面对充满恶意的笑声，她迟疑地倒退了半步，神情中顿时闪过一阵愕然，就连脸都微微胀红了起来。梁宥程以为她会因为他们的嘲弄而离开，但她并没有，停顿了一下之后，她更是握紧了伞柄，接着又说：「你、你们再不住手我就要继续叫了！」
    她语带威胁，可是却一样被当笑话。
    「叫啊叫啊，你叫啊！」两人嘻皮笑脸地说着，甚至还模仿她的声音，用着怪腔怪调的声音嘲笑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摀住自己的耳朵，开始放声尖叫。
    「啊──」
    梁宥程整个人傻眼，他原本以为她只是要吓唬他们的而已，没想到她竟然会真的尖叫，而且还是声嘶力竭地持续尖叫着，就好像正在被人追杀一样。
    「干！神经病啊！」
    「妈的，吵死了！」
    无视于他们的叫骂声，她没有停止，尖叫声回盪在安静的校园里，覆盖过了停留在梁宥程耳边的雨声。
    比起一般女生，她的声音很细，音频也特别高。她的尖叫声听在耳里显得非常刺耳，梁宥程虽然很感谢她暂时阻止了他们的拳打脚踢，可是他现在真的觉得耳朵好痛。

 Chapter 9 - 下雨的日子(5)

    喉咙好痛。
    徐语安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好像是快要虚脱了一样。
    幸好那两个人把她当作疯子，总而言之，她运气很好，他们没有找她麻烦就直接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堆难听的三字经。
    只不过……
    徐语安懊恼地抓了抓头，她很后悔刚才为什么不要假装没看见，然后直接离开不小心被她撞见的霸凌现场就好了。她没事干么要逞强，替一个不认识的人强出头？
    那两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对象，万一他们之后来找她麻烦怎么办？而且，她的声音这么好认，一定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叹了一口气，她的视线落到了前方仍坐在地上的梁宥程身上，不管是他的脸还是身体都是脏污和受伤的痕跡，他呆愣愣地看着她，迟迟没有回过神，双眼里还有着未褪去的惊恐。
    徐语安蹲下身，让他一同进到伞下，他顿时一惊，立刻低下头，躲开了她的视线。
    「你还好吗？」她问。
    不过，如果刚才她选择直接离开的话，那么之后她一定会良心不安。一想起他刚才蜷缩在地上，被人拳打脚踢的模样，她就觉得他好可怜。
    或许他们会离开的理由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眼前的他已经没什么好让他们搜刮的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抬眸，怯怯地看着她。
    「还很痛吗？」
    梁宥程愣愣地看着她，儘管她的声音已经恢復成了细细软软的娃娃音，但她的尖叫声彷彿还回绕在耳边，像是耳鸣一样挥之不去，他点点头，吶吶地说：「我的耳朵好痛。」
    话一说完，她明显一愣，梁宥程也被自己吓到，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东西啊？他要说的应该是谢谢才对吧？要赶快谢谢她帮他才行。
    「啊……对不起，我都忘了自己的声音很恐怖，真的很对不起。」她尷尬地抓了抓头发，抱歉地说。她刚才真的是打从心底的在害怕尖叫，因为她真的很怕会被那两个人打。
    不对不对，你根本就不用道歉！而且，你的声音一点都不恐怖。
    梁宥程急着想向她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然而当他心一慌，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就连最简单的单音也发不出来。他越是想要解释清楚，可是就只会变得更加慌乱而已。
    「不过……」她摸了摸喉咙间的位置，轻轻地笑了，声音软软地说：「其实，我的喉咙也好痛。」
    看着她的笑容，他顿时愣住，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好像变得热热的。
    「啊，对了。」
    她低下头，一手撑着雨伞，一手翻找着书包，不知道是在找什么东西，而他的视线也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她的书包上，他这时才发现她的书包竟然和他的一样，上头也都沾满了泥泞，还有雨水的痕跡，而且看起来还破破脏脏的。
    「那个……」他囁嚅地开口。
    「怎么了？」她抬起头，纳闷地问。
    视线交会的同时，他不自觉瑟缩了一下，问：「你、你的书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个啊……」她猛然把自己的书包揣在怀里，好像是不想让他看一样，乾笑道：「没什么啦，只是刚才不小心没拿好掉到地上而已，结果下雨就被弄脏了。」
    可是，他怎么看都觉得她的书包和他的一样，都像是曾经被人恶意破坏过的感觉。
    他依旧看着她的书包，直到她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个给你擦脸。」
    微微抬眸，一包没有开封的面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又往上看，她撑着伞，微弯着身子看他。
    「快回家吧。」
    伞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然而她细细的温柔嗓音就好像和煦阳光一样穿越灰濛厚重的云层，温暖地照进了他的心房，在他的心上驻足停留。
    这是他第一次不觉得雨天讨厌。
    他伸手接过她递给他的面纸，连谢谢都忘了说，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腾一样，而且就连心跳都难以控制的急促狂跳着。
    「为、为什么要帮我？」手里紧抓着面纸，比起谢谢，他心里想的全都是这个问题。
    她就像是愣住了一样陷入了停顿，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所以，她没有任何理由就帮了身为陌生人的他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那两个人很可怕，你知道吗？」
    「我看得出来。」
    这点她当然知道，她想不管是谁都看得出来那两个人不是好惹的对象，她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出声制止。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为什么？
    明明很害怕，但她却又无法视而不见，大概都是因为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吧？
    她想起了自己刚才独自一个人在寻找被同学藏起来的书包时的心情，类似这样的无聊恶作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比起只是被捉弄的她，受伤的他更可怜，但是她还是多少能够体会这样独自一人的无助感，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装作没看见吧？
    她想了想，抿了抿唇，然后说：「我想，可能是因为……」
    只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把这样的理由说出口。比起身上的伤痕，心里的伤痕她更不愿意让别人看见，更何况是第一次遇见的人。
    「可能是因为你哭的样子比我哭的时候还丑吧？」她说，稚嫩的细细嗓音很轻，她语带笑意，可是听起来却好温柔。
    这瞬间，梁宥程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敲进了心底。
    「所以，你还是快点把脸擦一擦吧。」
    梁宥程愣愣地看着她半晌，随后才照她的话，抽了张面纸擦去脸上的脏污痕跡，但却迟迟擦不掉急促心跳在他心中留下的深刻痕跡，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在慌张的情绪中感受到的是更深刻的温暖，以及心动的痕跡。

 Chapter 10 - 向雨季道别(1)

    当思绪从过去回到了现在，感觉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一样。
    这并不是梁宥程第一次忆起那段过往，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像这样向某个人说起这段往事，那段下雨的日子是他心里最深、最痛的伤痕。然而，让他惊讶的是，此时的心情比他原本想像中的还要来得平静，不像过去独自想起时的那样难受。
    是不是因为有她在身边的关係？是不是因为倾诉的对象是她的关係？
    「所以、所以，你就是那个男生吗？」徐语安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宥程。
    虽然随着时间流逝，那段记忆变得有些模糊，那个男生的长相其实她也忘了，不过她仍记得那段往事。当他一说起，那些场景就顿时清晰了起来，然而她从来没有想到当初蜷缩在雨中的他竟然会是梁宥程。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迟迟没有说话，惊讶了许久，才说：「天哪，你变好多喔。」
    现在的他和当年瘦小的模样截然不同，再加上她对当年的他的长相也很模糊，别说是要认出来了，就连现在她也没办法把这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他轻轻地笑了，「因为我长高了啊。」
    「你也长太高了吧？」她仍是惊讶不已。
    记忆中，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看起来比她还要瘦小，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再次遇见他时已经比她高上一颗头了。那时候，她一直认为被欺负的他年纪比她小，没想到竟然是大她一届的学长。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她好奇地问。
    他没有任何停顿，立刻说：「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见面的时候。」
    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问：「是我去还书的那次吗？」
    「嗯，就是你来还书那次。因为你的声音很好认，我一听就认出来了。」他说。不过，就算她的声音不是这样特别的娃娃音，他想他也还是有办法能一下子就认出来。
    「是喔。」
    这么说也是，她的声音一向特别好认，她这种奇怪的声音在一般的正常嗓音当中确实会显得特别突出。
    不过，她也因此恍然大悟，他之前看见她而有的怪异反应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之所以会露出那样惊讶的表情，原来都只是因为认出她的关係。
    思绪至此，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很恐怖的关係。
    「既然这样，那你干么都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她忍不住问。
    他抓了抓头，乾笑道：「因为你好像不记得我的样子，如果突然跟你说起这件事，我怕你会觉得我很奇怪。」
    她想了想，不禁附和的点点头，这么说也对。
    如果今天换作是她的话，她大概也会和他一样选择不说，然后悄悄放在心上吧。
    「那你之后还好吗？他们还有再欺负你吗？」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她还是忍不住问起了后续的状况，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在校园里见过他。
    被她这么一问，他不禁微微一愣。
    其实，后来被欺负的情况并没有因为她的帮助而改善，他们依然故我，一直到毕业之后他才终于摆脱他们。只不过，这样的话他并没有打算要告诉她实情，只是笑着摇头，「他们大概是腻了吧？后来就好很多了。」
    「那就好。」她轻轻地笑了，像是替他感到开心一样。
    没关係，反正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只要能让她记得，那些细节就不重要了。
    看着她的笑容，他不禁这么想。
    「对了，我一直很好奇你那时候怎么会去那种偏僻的地方？」他问，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算是校园里的偏僻角落，很少会有人去那种地方，直到现在，他仍想不透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的表情明显一僵，像是勾起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一样。她歛下眼，陷入了思考，半晌，她决定向他坦承：「其实，我那天是在找我的书包。」
    「找书包？」
    「嗯，我的书包被同学藏起来了，结果找着找着就找到你那边去了。」
    当年不愿意说出口的伤痕，现在却能轻易地说出来，大概是因为他不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能让她安心倾诉的梁宥程。
    他没有想过答案竟然会是这个，愣愣地问：「你被欺负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她迟疑了一下，很快就扬起了笑。
    「也没有到欺负的程度啦，只是一些无聊的恶作剧而已，他们就是喜欢看我被吓到的样子。」她低下头，看着脚上的鞋子，嘴角边的笑意淡了一些，她淡淡地说：「他们觉得我被吓到的声音很好笑。」
    她只要一紧张，说话的音调就会变得很高，每当她慌张询问自己的东西去哪里的时候，都只会换来他们的嘲笑声以及此起彼落的声音模仿。对他们而言，这或许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对她来说，玩笑带来的无助感却足以让她受伤。
    她把话说得很轻，字句里头听不出什么失落或是悲伤的情绪，可是碰到这种事情，心里怎么可能会不难受？
    看着她低下头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头给予安慰，然而就在快要碰触到她的时候，他却倏然停下动作，手在半空中迟疑了几秒，他又悄悄收回。
    才刚放下手，她就忽然抬头看他，让他顿时吓了一跳。
    她扬起笑，故作轻松地说：「不过，那也是我国中时候的事了，自从我上高中认识佑钧之后，这种情形就没有再发生过了。」
    佑钧？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想了一下。
    「我反而很庆幸你又回头，很庆幸你出现在那里，也很庆幸你替我拉住了佑钧。」
    佑钧是她喜欢的人的名字吧？
    「所以……你才会喜欢他吗？」他问。
    她低应了一声，随后又补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
    她觉得喜欢一个人不是用三言两语或是仅是一个原因就能完全说明白的，李佑钧帮她的事是这份喜欢萌芽的开始，喜欢的情愫总是不断层层堆叠，还有更多的是来自和他的相处而萌生的种种心动痕跡。
    「这样喔。」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地面，然后问：「语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逊啊？」

 Chapter 10 - 向雨季道别(2)

    「咦？」徐语安顿时愣住，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也不懂他所谓的逊是指什么，是指他以前的样子吗？
    「就是……」
    她的迟疑声传入耳畔，他依旧看着地面，吶吶的问：「你会不会觉得我之前的样子很没用？」
    他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喜欢的人做比较。她说她喜欢的人替她解围，然而自己在那个时候却什么都没做，当她被欺负他的那两个同学嘲笑声音的时候，他也没有帮她说话，只是蜷缩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看着他有些落寞的侧脸，她说：「怎么会没用？再说，那又不是你的错。」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明明被欺负就不是他的错啊。
    「可是，我……」他欲言又止，心里有想说的话，可是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想了想，接着又说：「其实，我反而觉得你很棒。」
    他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困惑地看着她。
    「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子，但你不是很努力在改变自己了吗？说真的，要不是你提起这件事，不然我完全不会把现在的你和之前的你联想在一起，你真的改变好多，不是只有外表而已，你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
    不同于过去感觉到的畏缩胆小，现在的他总是能让她轻易地感受到温暖。
    她不禁感到好奇，这些年来，他究竟做了多少努力才有这么大的改变？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样子的契机才能让他有所改变？
    「而且，你之前也说过吧？你不是为了长高很努力在打球吗？」她边说，边在他头顶上比划着，示意他这些年来的身高成长。
    「那是因为我哥逼我……」他囁嚅地说，而且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徐语安会有他改变很多的错觉，除了身高之外，他觉得自己和过去那个胆小的自己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那也是要你本身有那个意愿啊，不然这种事情谁逼你都没用。」她微微一笑，「对吧？」
    即使如此，他还是因为徐语安的话而感觉到有阵阵暖意涌上心头。
    「哪像我啊？除了比较不会乱叫之外，我到现在一点改变都没有。」她语带笑意，半开玩笑地说，双眼因为笑而微微瞇起。
    不论是表情还是说话语调，她都很轻松的样子，感觉像是为了要安慰他而有的玩笑话，可是怎么听起来却似乎又有淡淡的悲伤藏在里头。
    「声音这种东西要怎么改变？你又不是男生会变声。」他一听，连忙侧过身，和她面对面对望，很认真地说：「我真的觉得你的声音很可爱，我很喜欢你的声音。」
    他不是在说客套话，而是打从心底的这么觉得。
    他很喜欢她的声音，不是因为偏好娃娃音的关係，而是因为是她的声音，是徐语安的声音。他想，大概是因为当年替他解围的就是这道声音吧？再加上她的声音又是如此特别，所以才会这样深刻的停留在自己的心上。
    他过于认真的模样让她愣了一下，随后莞尔：「谢谢你。」
    或许是因为他总是给人诚恳的感觉，又或者是因为此刻望着自己的清澈明亮的双眼，她感觉得出来他并不是在说表面话安慰她。
    「而且，我觉得就好像是天使的声音一样。」他接着又说，用着非常诚恳的表情和非常认真的语气说着。
    天使？
    这瞬间，她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她不自在的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向他抗议：「什么天使？不要说这种噁心的话啦。」
    他的诚恳她能感受的到，但是这句话实在是太肉麻了，他说得越是诚恳，反而让她感到更加不自在。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她的声音。可是，什么天使啊？未免也太噁心了吧？
    「怎么会噁心？我是真的这么想。」
    「拜託你不要用那么认真的眼神说这种噁心的话啦。」
    心跳莫名地快了起来，她的脸越来越热，被他盯得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才好，她想她的脸现在肯定红得不像话。
    他干么没事说这种话啊？害她现在这么紧张。
    「我说的──」
    见她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就越是想解释清楚，他想告诉他自己说的全都是真心话，可是她的脸却越来越红，一副就是不想听他解释的模样。
    话都还来不及说完，她倏地站起身，然后拉过他放在长椅上系着花生的绳子。
    「花生，我们回家吧！」她突然说：「用跑的！」
    「咦？」梁宥程愣住，没想到原本还懒洋洋的花生在她说完之后，竟然还真的乖乖站起身，然后就这样跟着她的脚步离开。
    喂喂，牠怎么可以这样乖乖地跟别人跑掉，而且还丢下他不管啊？牠忘了谁才是主人吗？
    他没有想到花生竟然会背弃他，他愣愣地看着逐渐远离的两道身影，半晌，他才恍然回过神，赶紧追上他们的脚步。
    「语安，等等我！」
    ※
    「好、好累……」
    回家的路只跑到一半，徐语安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谁叫你要用跑的？慢慢走不就好了吗？」梁宥程接过系着花生的绳子，没好气地说，想起了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有过同样的对话，只不过他们现在的立场对调了而已。
    「谁叫你要讲那么噁心的话？」
    「到底哪里噁心了？」他还是不明白。
    「算了算了，我懒得跟你解释了。」她红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
    「咦？怎么这样？」
    她不再理会他，拍了拍胸口，深呼吸了几回，让自己的心跳频率缓和下来。就在她休息的时候，他发现旁边有一间便利商店。
    「语安，你在这边等我一下，顺便帮我顾一下花生。」他把绳子再度塞回她的手中，不等她回应，他就往便利商店跑去。
    没多久，徐语安看见他手里拿着两瓶运动饮料从店里面跑了出来。他的瀏海因为奔跑而被吹乱，他丝毫不在意，没有伸手去梳理，脸上掛着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灿烂。
    为什么连买个饮料都可以开心成这样啊？
    她不解地心想，可是嘴角却还是不自觉的跟着上扬了起来。
    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他回到她的面前，然后笑着将其中一瓶运动饮料递给她，「这给你。」
    「谢谢。」她正要接过，但却突然想到身上没有钱，手顿时停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带钱包出来，我明天再还你钱。」
    「没关係啦。」他把饮料交到她的手中，笑着摇头，「只是一瓶饮料而已，不用跟我……啊，花生，不可以！这不是要给你……啊惨了，我忘了要帮花生买水了。」
    看着正在努力摆脱花生纠缠的他，他一脸慌张的样子让她再也忍不住笑意，笑了起来。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好神奇。」
    他的表情变得更是困惑，「哪里神奇？」
    「因为每次跟你讲话讲到最后都一定会偏离原本的重点。」她看着手里的瓶装饮料，不禁失笑道：「我差点就忘了今天原本是要来跟你道歉的。」
    他也差点忘了她最一开始来找他的理由，他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很容易扯到别的地方。」
    「你不用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挥挥手，紧张地解释：「其实，我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为什么？」
    「因为每次和你说话，我都可以忘记原本不好的情绪，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很轻松、很开心。」她莞尔。
    「这样喔。」他搔了搔右脸颊，低下头，笑着说：「跟你在一起，我也觉得很开心。」
    看着他傻傻笑着的模样，徐语安不禁更是莞尔。
    她想，就是因为这样的笑容吧？
    「那么……」他抬眸，抓了抓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后还可以找你一起带花生去散步吗？」
    「可以啊。」没有丝毫犹豫，她马上点头答应。
    他顿时感到一阵惊喜，雀跃的心情随即涌上心头。
    他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帮花生加菜！

 Chapter 10 - 向雨季道别(3)

    「弟弟啊，你不要给花生吃这么多啦！会胖啦！」
    「不会多啦，牠今天去散步很累欸。」
    「散步哪会累啊？不是只是去走走而已吗？你给牠吃这么多，小心牠又胖了。」梁母没好气地看了被梁宥程装得满满的碗一眼，然后无奈离开。
    看来花生今天花了一个下午消耗掉的卡路里又要全部回来了。
    梁宥程没有理会妈妈的叮嚀，他蹲在地上，双手平放在大腿上，低着头，看着正在埋头吃饭的花生，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明明已经说再见好久了，但他雀跃的心情迟迟没有褪去。
    后来在回家的路上，徐语安问他这些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是为什么呢？
    其实，只是因为上高中之后少了那些会欺负他的同儕，然后他的学校生活就慢慢回到了平静，又或者说是一般学生该有的正常校园生活。
    严格说起来，他并没有做什么太大的实质改变，不过他高中时期的校园生活却有了很大的转变。
    话虽如此，但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改变被欺负的处境，在遇见徐语安之后，他曾经一度有反抗他们勒索的举动。然而，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只是换来更严重的拳打脚踢而已，他依旧是那个胆小没用的梁宥程。
    「其实，我反而觉得你很棒。」
    他不禁又想起了她说的话以及当时的认真神情，说真的，她的讚美让他当下感到是有些心虚，自己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只是顺着生活步调顺其自然地往下走而已。
    不过，如果硬要说真有什么契机而让他改变的话，大概就是从她出现的那个雨天开始，虽然不是实质上的改变，但是他的心境开始有了不一样的些微转变。
    在那天之后，上学不再是只会让他恐惧而已，她的存在让他的心里多了几分温暖，他总会不自觉地在校园里寻找着她的身影。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如此，她依旧是让他感到温暖的存在，明明是一段令他害怕的回忆，每当他想起时都会感到很难受，但今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却突然觉得忆起那段曾经似乎不是那么可怕的事了，他甚至还有了一个这样莫名的想法。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能够和那场雨季好好道别吧？总有一天，他会有办法和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说再见的吧？
    一想到这，他的左胸口突然传来了微微躁动，沉淀多年的情绪也开始有了波动。
    感觉就好像是被认同了一样，而且还是自己的初恋对象。
    他歛起几分笑意，双手托腮，看着花生，问：「花生，你觉得我要不要把那封情书交给语安？」
    花生没有回应他，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只是专注在牠的食物上。他不禁莞尔，轻轻地摸了摸花生的头。
    「还是算了，对吧？」他轻声呢喃，看着花生说话，可是他却是说给自己听的。
    就算想起了那个雨天，可是她终究还是忘了曾经鼓起勇气在走廊上叫住她的他。
    即使有了叫住她的勇气，但是他却没有送出情书的勇气，那封因为紧张而被遗忘的情书始终无法在她的记忆中停留驻足。
    那是他写给她的第一封情书。
    ※
    「你好，我是三年六班的梁宥程……」
    才刚写完第一句话，梁宥程就马上放下笔，焦躁地把信纸揉成一团。
    不行不行不行，他又不是在写履歷！怎么可以把开头写得这么制式？
    他苦恼地抱着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恰当。
    他想向徐语安为前几天出手帮他的事情道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但他却都没有好好跟她说谢谢。他知道自己有容易结巴的坏毛病，要是当面和她道谢的话，他肯定会结巴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以他想用写的，想写下他的道谢，以及想认识她的心情。
    从那天开始，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跳就会莫名加快，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热热胀胀的，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窜动一样。
    他轻吁了一口气，轻拍了拍胸口，视线再次回到了桌上的洁白信纸。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响，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那张纸，可是他这样惊慌失措的举动反而让刚进门的梁嘉辰觉得奇怪。
    「干么干么？干么我一进来就这样？又在偷偷摸摸做什么事了？」梁嘉辰双手环胸，走到他的身后，微微瞇着眼，打量着梁宥程。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趴着休息而已。」梁宥程紧张地说，身体仍趴在桌上不肯起来。
    肯定有问题！
    梁嘉辰心想，但表面上还是假装相信他的话，旋过身，作势要离开房间，不以为意地说：「喔？是吗？那我就不吵你了。」
    梁宥程一听，不禁松了一口气，梁嘉辰见状，立刻回过身，从梁宥程的身后抓起他的手，然后向上举起。
    「你干么啦？」
    「信纸？」梁嘉辰微微偏过头，看见了他放在桌上的信纸，忍不住好奇地问：「你要写信给谁吗？」
    梁宥程心一急，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不、不是啦，这是悔过书！」
    「悔过书？」梁嘉辰顿时笑了出声，松开手，没好气地说：「你骗谁啊？你怎么可能需要写悔过书？你说你在填志愿我都还比较相信咧。」
    他这个弟弟的个性一向都很安分守己，怎么可能会做出需要写悔过书的事情？
    「我……」梁宥程顿时语塞，脸随即胀红了起来。
    「脸红成这样，该不会是在写情书吧？」看他这样的反应，梁嘉辰忍不住打趣地说。

 Chapter 10 - 向雨季道别(4)

    情书？
    一听见关键字，梁宥程顿时一惊，紧张地挥舞双手，急忙解释：「不、不是情书啦！我只是想跟她说谢谢而已，没有想要认识她的意思！」
    说完的同时，梁宥程不禁怔住。
    他在说什么东西啊？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梁宥程懊恼心想，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梁嘉辰，脸烫得好像可以煎蛋一样。
    梁嘉辰顿时笑了出声，他常常觉得他弟弟就是这点可爱，只要一紧张就会一股脑地把想说和不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虽然容易害羞紧张，但某种程度上却又意外的坦率。
    「所以，是要给谁的啊？是你班上的女生吗？」梁嘉辰笑着问。
    儘管梁宥程强烈否认，但在梁嘉辰心中还是给了肯定的答案。
    「我……」梁宥程顿时语塞，看着哥哥满是笑意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再也隐瞒不了，索性和哥哥坦承，他抓了抓头，老实地说：「她是、是别班的女生，可是我不认识她。」
    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也只说过短短几分鐘的话，他连她叫什么名字、是哪一班的他都不知道。
    「不认识？所以是一见钟情吗？」梁嘉辰觉得很意外。
    他一听，连忙摇头，解释：「不、不能算是一见钟情啦！我就只是想认识她而已！」
    说完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说太多了，他吓得摀住自己的嘴巴，让梁嘉辰看了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是对她有意思才会想认识她吧？」梁嘉辰笑着说：「不过，你干么不直接去找她就好？还在这边慢吞吞地写情书，而且写了半天也写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我怕我会结巴，那样感觉很蠢。」他吶吶地说。
    「这么说也是喔。」梁嘉辰点点头，差点就忘了弟弟有容易紧张结巴的习惯，他想了想，接着又说：「不过，我觉得情书也挺浪漫的啊。比起直接说出口，情书更能让人感受到完整的心意，不是吗？」
    他低下头，看着仍是一片空白的信纸，他总觉得就好像看到了结巴到说不出话来的自己一样。
    他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这样跟当面说好像没什么两样。
    他真的有办法好好写完这封信吗？
    「总之，你就好好地跟这封情书告白吧，我就不吵你了。」梁嘉辰莞尔地拍了拍他的肩。
    跟情书告白吗？
    梁嘉辰离开房间之后，所有的声音都再次沉淀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回盪在耳边。他闭上眼，随着变得更清晰的心跳声，回想着她出现的那天，他细细地想着那时所有的情绪，有害怕、有惊慌、有不安，但有更多的是温暖。
    伴随着这阵涌上心头的暖意，混乱的思绪开始有了釐清的方向。
    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他才终于把自己的心意写进这封情书里，包括他的道谢、他想认识她的心情，以及因为她而有的微微躁动。
    就像梁嘉辰说的一样，比起直接说出口，情书能够承载更完整的心意和手写的温度，随着笔下的一字一句，让所有波动不已的情绪都变得温柔。
    他将情书小心翼翼地收在口袋里，然后穿梭在校园里的走廊上，找寻着不知道名字和班级的她。用了好几节的下课时间，他终于在二年二班的教室里看见了她的身影，不同于教室里的吵闹，她安静地坐在教室角落的位子，独自一人在看书。
    他该怎么叫她才好啊？如果直接把她叫出来会不会太显眼了？
    「同学，你是要找谁吗？」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一位男同学看见了他不停往教室里探头探脑的模样，主动问他。
    突如其来的一问让梁宥程顿时吓得惊慌失措，他什么话都没说，立刻转身逃跑。
    奇怪，他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干么要像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的怕被人发现？
    日子一天又过了一天，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走过了，夏天的脚步渐渐近了，天气越来越炎热，但他仍然还没有把情书交到她的手上，甚至连叫她的勇气都没有。
    有好多次他都看着她从眼前走过，可是她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不行不行，再这样拖下去，他就要毕业了，毕业之后他就没有机会了。
    他每天都在放学之后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在心里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把情书交到她的手上。然而，依然是一天拖过一天，一直到了毕业典礼的前一天。
    眼看自己明天就要离开校园了，他不断告诉自己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直到这一天，他才终于鼓起勇气在走廊上叫住她。
    「那个……同、同学！」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而已，但却好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当他们视线交会的瞬间，他就开始紧张了起来，接着只见她愣了一下，然后左顾右盼，视线最后回到他的身上，纳闷地问：「你是在叫我吗？」
    他微微一怔，僵硬地点点头。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他怎么觉得她好像对自己没有印象了？
    是不是因为过了太久，所以她已经忘了他？
    「怎么了？」她问。
    她细细的娃娃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但他的脑袋却随后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就像是突然当机了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也顿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表面上看起来很淡然，但他的心里却是乱成一团。
    怎么办怎么办？他现在到底该做什么才对？明明都已经事先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次，可是现在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看着迟迟不说话的他，她觉得很奇怪，微微偏过头，又问：「有什么事吗？」
    良久，脑袋一片空白的他最后只吐出了结结巴巴的几个字，「没、没事……」
    「没事吗？」她愣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他才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再次叫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啊？怎么会说出没事这种话呢？
    低下头，他拿出了收在口袋中的信封，原本平整的信纸上头充满了他紧握的痕跡，这些都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因为迟疑和紧张而留下的痕跡。看着这封没办法交到她手上的信，心里感到一阵落寞。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叫住她的勇气，可是他却没有送出情书的勇气。
    明天就是毕业典礼了，如果可以在那之前交给她就好了。
    他暗自心想。
    然而，直到驪歌响起，这封情书也依然没有交到收信人的手上，然后只能随着时间流逝，被他遗落在回不去的青春里。

 Chapter 11 - 三除以二，馀一(1)

    时序来到了二月下旬，空气中已经渐渐能感受到初春的温暖气息。
    今天是第二学期的开学日，才刚结束将近一个月的假期，徐语安仍有些不适应要上课的日子，再加上今天的气温又微暖舒适，让她感觉依然有点懒洋洋的，好像还在放假中一样。
    她坐在一间阶梯教室里，等待着早上十点二十分开始的通识课程。现在还不到十点，教室里的人也不多，零零散散的坐着显得大教室更加空旷。
    好像来得有点太早了。
    她心想，无聊的滑着脸书来打发时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当感到无聊的时候，总会觉得时间似乎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语安！」
    忽然间，耳边传来了一道惊呼声，她抬头一看，看见梁宥程正一脸惊喜地站在她座位旁边的走道上。
    「宥程？」她放下手机，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他，「你也有修这堂课喔？」
    「对啊，好巧喔。」他看着她旁边的空位，笑着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可以啊。」
    「谢谢。」他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能在这里遇见她还是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真没有想到开学第一天就会遇见你欸。」
    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和徐语安修到同一门课。他决定以后不管怎样，这堂课他绝对都不会缺席。
    「是啊。」她笑了笑，「好久不见了欸，你过年都在干么？有去哪里玩吗？」
    「怎么可能出去玩？我爸妈可是工作狂欸，他们说要趁大家都休假的时候多赚一点，所以我们家初二就开工了，害我几乎都没有放到假的感觉。」他摆摆手，无奈地笑着说。
    「辛苦你了。」
    「不会辛苦啦，反正我也习惯了。」
    他们聊起了彼此的寒假生活，和过年期间还要工作的他不同，她的寒假过得悠间愜意，不过相对的，她的开学症候群就比他还要严重许多，和仍感到有些昏昏欲睡的她不同，他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
    看着正笑着说话的他，她不禁想：为什么连说一些再平常不过的日常生活都能笑得这么开心？明明说的都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她无法明白他这么开心的原因，但她也不知道每当自己这么想的时候，她的嘴角总是会不自觉的跟着上扬，感觉就像是染上了他的笑意一样。
    在觉得他奇怪的同时，她自己却也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对了，花生最近还好吗？好久没去找牠了。」徐语安问。
    一说到花生，他更是笑瞇了眼，「牠很好啊，而且牠最近还变瘦了。」
    「真的吗？你有牠最近的照片吗？我要看。」她很好奇花生瘦下来的模样，打从她第一次见到花生开始，牠就一直都是圆滚滚的模样。
    「你等我一下，我找照片给你看。」他拿出手机，找出了花生在相簿里的照片，然后将手机递到她的眼前，「你看，牠是不是变瘦了？」
    「有吗？」她迟疑的看着照片上的花生，总觉得和印象中的圆润模样差不多，看不太出来有什么变瘦的感觉。
    「有啦有啦，我前天有抱牠去量体重，瘦了一公斤欸。」
    她顿时笑了出声，没好气地失笑道：「一公斤哪看得出来啊？」
    「这……」他抓了抓头，傻傻地笑了起来，「这么说好像也是喔。」
    被她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过度兴奋的自己好蠢。
    「你这个礼拜六有空吗？我们一起带花生去散步好不好？」他问，自从放寒假之后，他就已经很久没有和徐语安一起带花生去散步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在放假期间为了花生特地把徐语安叫来他家。
    「这个礼拜六吗？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她几乎没有犹豫，马上笑着点头答应。
    梁宥程一阵惊喜，没有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快，「真的吗？那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感觉到有人搭上了她的肩膀。
    「嗨，语安。」
    然后，她听见李佑钧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到了耳边。她顿时一惊，立刻回头看去，随后映入眼底的李佑钧更是让她惊喜地睁大双眼。
    「咦？佑钧？」她惊呼，「佑钧，好久不见了！」
    徐语安的惊呼声让梁宥程好奇的转头看去，她的反应和看见他的时候不太一样，现在听起来明显比刚才见到他的时候还要更开心一些。
    眼前的这个男生就是她喜欢的人吧。他马上就认出这个男生就是之前在图书馆撞见的那位。
    虽然知道是她喜欢的人，但他心里难免还是会因此感到有点失落。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当他一看见李佑钧，他就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在滑手机，其实是不敢看李佑钧。
    他现在是在紧张什么啊？又不是他喜欢的人！
    李佑钧看了头低低的梁宥程一眼，然后在徐语安另一边的空位坐下。
    「好久不见，寒假还好吗？」坐下的同时，他莞尔看着徐语安问。
    「嗯，过得太轻松了，所以现在开学很不习惯。」徐语安说。
    「我也是。」
    耳边传来他们的说话声，梁宥程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机萤幕上的花生，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一种多馀的感觉。他坐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他们？可是，要是现在就这样起身换位子的话，又会显得他很刻意。
    幸好，上课鐘声在此时响起，授课老师随后进入教室，耳边的声音才终于沉淀了下来。
    这个礼拜是开学的第一週，加退选也还没有结束，授课老师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堂课的评分方式和上课要用的讲义之后就宣佈下课了。
    当安静的教室再次陷入了喧闹时，梁宥程随即转头看向徐语安，「语──」
    「语安，你等一下要去哪里？还有课吗？」
    然而，就在他正要开口的时候，李佑钧率先问了他想问的问题。他的声音不大，一下子就被李佑钧的声音覆盖而过。
    而徐语安似乎也只有听见李佑钧的声音，她看着李佑钧说：「我要回家了，我今天已经没课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梁宥程，问：「宥程，不好意思，你刚刚是不是有要跟我说什么？」
    虽然只是短短一个字，但她还是有隐约听到他好像要跟她说话的声音。
    「我……」他怔住，很惊讶她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没有吗？」她微微蹙起眉。见他一脸茫然，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吗？
    「啊，不是啦。」他连忙摇头，看了李佑钧一眼，囁嚅地说：「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再见而已，我要先去图书馆了。」
    「这么早就要过去了？」
    「嗯。」他笑着点头，同时站起身，准备要离开。
    本来想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图书馆，不过既然她准备要回家了，所以还是算了。
    而且……
    他的视线再次落到了她身旁的李佑钧身上，这次他们的视线有了交会，李佑钧朝他莞尔一笑，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
    而且，他还是不要继续待在这里当电灯泡比较好。

 Chapter 11 - 三除以二，馀一(2)

    在他们离开教室，和梁宥程各自转身走向不同方向之后，李佑钧忽然问：「我刚才应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咦？」
    徐语安愣住，愣愣地看着李佑钧的笑容，停顿了好几秒鐘之后才恍然反应过来，她用力摇头，被他这样盯着看，她莫名地感到惊慌，和平时因为心动而慌张的心情不同，现在只是单纯地感到紧张而已。
    「怎么可能会打扰啊？」她说。
    「没有就好。」李佑钧笑了笑，回头看了往反方向离开的梁宥程一眼，然后回过头，视线很快又和她的有了交会，他笑着说：「我本来还想说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寒假而已，你就交男朋友了。」
    「不是啦！宥程他只是朋友而已！就是比较熟一点的朋友。」她顿时一惊，连忙慌张解释，深怕他会误会她和梁宥程的关係，她一心急，忍不住就向他坦承刚才和梁宥程聊的事情，「我们刚才是在聊花生的事啦！」
    「花生？」
    「啊，花生是宥程他家养的柴犬，胖胖的，很可爱。」她说，双手比划了一个圆形，示意着花生圆滚滚的身材，「我有时候会和他一起带花生去散步，我们刚才只是在说这个礼拜六要带牠去散步的事情而已。」
    「是约会吗？」他笑着反问。
    「不是啦！」她突然觉得脸整个都胀热了起来，怎么觉得自己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甚至还觉得莫名心虚。
    明明就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为什么一碰到李佑钧，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坏事一样？
    她很怕李佑钧误会，可是她和李佑钧也只不过是朋友关係而已，有什么好误会的？李佑钧肯定不会在意她所在意的事吧？
    李佑钧笑了起来，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明显，大概是觉得她紧张解释的模样很有趣吧？
    冷静一点啊，徐语安。
    她低下头，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觉得反应过度的自己真像个笨蛋一样。
    「对了，语安，其实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向前走了一小段路，耳边再次传来他的声音，字里行间不再像刚才一样充满了笑意。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是关于韵瑄的事。」
    「韵瑄？韵瑄怎么了吗？」她抬起头看他，怎么觉得他看起来好像莫名严肃？
    难不成林韵瑄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轻轻莞尔，淡淡地说：「其实，我和韵瑄说好先暂时分开一阵子。」
    「咦？」她倏然停下脚步，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整个人都像是当机了一样，完全反应不过来，良久，她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们吵架了吗？」
    说完，她的思路才终于运作了起来，可是却依然是处于混乱的状态。明明听懂了他所说的一字一句，然而却迟迟没有办法意会过来。
    年假开始之前，她还有和回台中放寒假的林韵瑄见过几次面，那时候他们看起来都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一个新年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没有吵架啦，我们都没有见面怎么会吵架？」他依然把话说得很轻松，彷彿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小事，「我们只是想说在一起这么久了，就说好先暂时给彼此一点放松的空间而已，不然一天到晚为了小事吵架也很烦。」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我现在是单身喔。」他语带笑意地说，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说着想缓和僵持气氛的玩笑话，可是偏偏这却又是事实，她怎样也笑不出来。
    他笑起来的模样就和她平时所看见的样子一样，是那种轻轻一笑都能轻易泛起她心上涟漪的笑容。可是，现在她却没办法明白此时藏在他笑容中的真正情绪究竟是什么？
    心里有好多疑问，然而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唉，你别用这种担心的表情看我，我们真的没事。」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轻叹道：「我会跟你说是因为你是我们两个人的朋友，所以想让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而已。」
    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最后她只是低应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什么问题也没问。
    她会担心他们两个，可是在心里最深处，她却又隐约感觉到自己有一种庆幸的矛盾心态。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时，连她都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她怎么会有这样子的想法？她真的觉得这样子的自己好虚偽，表面上担心着他们，可是私下却又觉得庆幸。
    而且，就算暂时分开又怎样？对李佑钧而言，她始终都只是朋友而已。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愿意把这件事告诉她。
    思绪至此，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紧缩。
    她始终都只能站在朋友的位置上，对吧？
    ※
    周遭一片寧静，使得被窗户阻挡在外头的上课鐘声都显得特别清晰。
    好无聊。
    今天不需要来图书馆上班，可是梁宥程却还是来了，他独自一人坐在四楼的阅读区，觉得间得发慌。大概是因为现在才刚开学而已，馆内没什么人，尤其是这里，除了他以外，他到现在都还没有看见其他人。
    他看了手錶上的时间一眼，下一堂课是下午的事了，现在还有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可是回家休息感觉好像又会太赶。
    本来想问徐语安要不要一起来图书馆，如果有她在的话，他或许就不会觉得这么无聊了。
    只不过……
    他又想起了刚才徐语安和李佑钧说话时的开心模样。
    不过，他还是识相一点不要当白目电灯泡好了。而且，只要一和李佑钧对上眼，他就会觉得莫名紧张，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紧张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了徐语安说喜欢李佑钧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难受。
    然而，却也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了答案。
    他想，是因为知道徐语安喜欢李佑钧，所以自己才会特别在意李佑钧的存在吧。而他为什么又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想着徐语安的笑容，沉淀多年的情绪又再次躁动了起来，他好像回到了十五岁的自己，回到了那年看着徐语安的心情。
    他抿了抿唇，歛下眼，看着阳光自外头照映进来，在桌面上停留的痕跡。
    这都是因为他喜欢徐语安的关係吧。

 Chapter 11 - 三除以二，馀一(3)

    「最近还好吗？」
    不到几秒鐘的时间，讯息就出现了已读的痕跡。
    「怎么会好啊？」
    看着林韵瑄丢给她的讯息，徐语安顿时一惊，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机，明明是她自己问起的，但却还是紧张了起来。接着，林韵瑄的下一则讯息很快又传来。
    「开学了真的好烦喔，而且我这学期有三天早八欸，光是想到我这学期要早起三天我就快疯了。」
    原来是在说开学的事情。
    林韵瑄的抱怨让她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呢？这学期的课会很多吗？」林韵瑄接着又问。
    她和林韵瑄一来一往的用文字聊着学校的事，而林韵瑄给她的感觉就和平常差不多，并没有什么比较不一样的地方。
    然而，说了这么多，但她心里真正想问的其实并不是这些日常小事，而是关于李佑钧的事。思绪至此，她突然想起了今天在停车场要和李佑钧说再见之前的他的叮嚀。
    「语安，你先不要去跟韵瑄问起这件事情。」李佑钧说。
    「咦？为什么？」她不明白的问。
    李佑钧轻叹了一声，笑得无奈，「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且你也知道韵瑄很爱面子，如果你突然问起这件事的话，我怕她会不高兴说我到处宣传。」
    「你哪有到处宣传？你不是说只有跟我说而已吗？」她吶吶的问。
    「那是只有你知道，我担心韵瑄不会这么想，我可不想都这这种时候了还和韵瑄吵架。」他笑着说：「就当作是帮我一个忙好吗？假装我什么都没跟你说好不好？」
    对于李佑钧的要求，她当然也只能答应，毕竟这是李佑钧和林韵瑄两个人之间的事，身为旁人的她本来就没什么好过问的。
    话虽如此，但其实她还是很想问林韵瑄关于李佑钧所说的那些事，然而碍于李佑钧的顾虑，她只能把这些疑问全都藏回心里。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突然这么问起的话，总觉得会给人一种在刺探八卦的感觉，再说她向来也不会主动去过问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情况，这么做大概只会让林韵瑄觉得她很刻意吧？
    「反正，韵瑄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找你了。」李佑钧后来是这么告诉她。
    也是。
    她们的对话纪录最后停留在林韵瑄传来的晚安，她接着离开了聊天室，关掉手机萤幕，明亮瞬间被一片黑暗取代。
    还是别问太多了，先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维持原本的关係就好了。反正，就像李佑钧讲的，林韵瑄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来找她了，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所以，先顺其自然吧。
    ※
    「你明天下午有课吗？」
    礼拜四晚上洗完澡之后，徐语安一回到房间，就发现手机里静静地躺着一则李佑钧传来的讯息。一看见李佑钧的名字，她的头发都还来不及擦乾，她立刻点开讯息回覆。
    「明天下午没课，怎么了吗？」
    李佑钧接着又问：「有空的话，要不要跟我去看电影？」
    看电影？
    「我很想看最近刚上映的那部鬼片，可是我找不到人陪我去看，你陪我去好不好？不然，一个人去看电影感觉实在是很可怜。」
    找不到人吗？
    她想起了林韵瑄，记得李佑钧以前都是找林韵瑄一起去看的，现在是因为和林韵瑄暂时分开了，所以顺位才落到她身上吗？
    心里突然感觉到有点闷闷的，下一秒，她立刻用力摇头，想甩去脑中的胡思乱想。
    她在想什么啊？为什么要把单纯的看电影解读成这样？李佑钧难得约她看电影，她应该要感到开心才对啊。
    矛盾的两种心情在她的心底乱窜，她有时候就是很受不了自己容易鑽牛角尖的毛病。
    「可以吗？」大概是看到已读之后迟迟没有回应，李佑钧又问了一次。
    她想了想，然后问：「只有我们两个吗？」
    如果是当面向李佑钧问这样的问题的话，她肯定会结巴。
    「嗯，对啊。不然，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他的答案让她雀跃期待的心情又增加了一点，覆盖过了原本沉闷情绪。
    当这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禁失笑，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改变都没有，情绪的波动一样容易受到李佑钧的影响。
    刚刚不是才刚感到苦闷而已吗？为什么只是他的一句话，她的情绪又有了转变？
    「好。」她很快就打上了答应的回覆，正要按下传送键的同时，她不禁又停下了手指动作。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他和林韵瑄才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样单独和李佑钧出去会不会不太妥当？
    对于林韵瑄的顾虑让她迟疑了一下，可是这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这是她第一次能单独和李佑钧一起去看电影，以前总是必须要和林韵瑄还有李佑钧三个人一起才行。
    她很想去，但却又因为林韵瑄而有所顾虑，两种矛盾的想法让她在心里挣扎了好久，最后轻吁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按下传送键。
    「好。」她回覆。
    李佑钧立刻已读了她的讯息，她的心跳声突然加快，也变得大声了起来。
    「那你明天早上有课吗？如果有的话，我们就直接约在学校见面就好了，或是要我去哪里等你也可以。」李佑钧问。
    压抑着越来越震耳的心跳声，她敲着一字一句，和李佑钧约定明天碰面的时间。
    反正，李佑钧也只是把她当朋友而已。
    她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她知道，她始终都只能是朋友。
    然而，无论她多想要维持往常的关係就好，但却没有意识到其实他们的关係早已悄悄在改变。
    从她答应他的这一刻开始。

 Chapter 11 - 三除以二，馀一(4)

    今天天气比她原本预期的还要糟糕。
    昨天明明还是蔚蓝天空的好天气，然而到了今天却被一片灰濛取代，整片天空佈满了深灰色的乌云，看起来就好像随时都会下雨一样。
    难得是这样的好日子，可是怎么天空偏偏这么不作美？不用到艷阳高照，但至少也不要这种看起来会让人很鬱闷的阴天吧。
    徐语安站在和李佑钧约定好的停车场门口，望着天空，她觉得有点扫兴，忍不住开始埋怨这片天空。
    但愿等一下不要下雨才好。
    「语安！」
    直到李佑钧的声音自一旁传来，她回过头，当他们对上视线，李佑钧扬起嘴角，朝她微微一笑。
    「等很久了吗？」
    她摇头，「没有，我也刚到而已。」
    他笑了笑，「那我们走吧，骑我的车就好。」
    「好。」
    她跟上了他的脚步，与他平行走着，她悄悄地将视线移到身旁的他身上，他的嘴角仍噙着浅浅笑意。
    看着他的笑容，她突然觉得这片乌云密布的天空不再那么阴暗，感觉好像多了一些阳光。
    「怎么了？」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头问。
    收回停留在他脸上的视线，她看着地面，摇摇头，「没什么。」
    这样的天气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
    「结果也没有像预告那么恐怖嘛，感觉预告都把恐怖的地方放出来了。」走出影厅，李佑钧一脸失望地说。
    徐语安见状，忍不住打趣地笑着说：「刚刚不知道是谁一直大叫喔？」
    「谁叫音效要突然变那么大声。」他乾笑道：「不过，你都不会怕吗？我看你刚刚好像都蛮冷静的。」
    「当然不会啊，谁像你那么胆小。」
    其实，她还是会怕那些恐怖的鬼怪，尤其是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只是因为之前国中的时候被吓习惯了，所以就算被吓到，她也不会惊声尖叫，而是会下意识地压抑住自己的惊呼声，把所有的惊慌和害怕都藏在心里。无论心底有多害怕，但在旁人眼中，这样的她看起来就是很冷静的样子。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蛮大的。」他笑着说：「对了，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去哪里逛逛之后再一起去吃晚餐？」
    「嗯，好啊。」她点头，难得有机会能这样和李佑钧单独出来，她不希望看完电影就结束了。
    然而，他们才刚离开电影院没多久，天空就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正在骑车的他们毫无防备，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他们措手不及，两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天哪，这雨下得未免也太突然了吧？」把机车暂时停在骑楼下，李佑钧皱着眉头说。
    「对啊。佑钧，你没有带雨衣吗？」
    「不好意思，我忘了放进去。」他抱歉地说，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我看，我们先去我家好了，雨这么大，而且又全身溼答答的，也不方便去哪里，还是先去我家把衣服弄乾，不然会很容易感冒的。」
    去他家？
    「咦？」他的提议让她愣了一下，吶吶地问：「可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拜託，我自己一个人住，有什么好打扰的？」他失笑道，同时重新发动机车。
    就是因为他一个人住，她才觉得打扰啊！怎么可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语安，快点上车吧。我骑快一点，应该不用五分鐘就会到了。」
    她知道他是好意，要是提出心中的顾虑的话，对他似乎不太有礼貌。
    越来越强烈的寒意向她侵袭而来，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又坐到了他的后方。
    原先只是预计去看一场电影而已，但没想到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让她走进了他家。
    李佑钧的房间不算大，再加上一些傢俱摆设，使得房间空间感觉变得更狭小。她佇立在门边，紧张地看着正在翻找衣柜的他。
    现在的她除了紧张，还是只有紧张。
    「你不要一直站在门口，快进来。」他朝她招招手，然后拿了一套衣服给她，「这是韵瑄的衣服，你先应急穿一下。」
    「韵瑄的衣服？」看着手里的衣裤，她的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
    「嗯，她之前有时候会在这里过夜，所以就有留了一、两套衣服在这里，我还没有还她就是了。」他拨了拨溼答答的瀏海，说起林韵瑄的时候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诡异，徐语安知道自己问错了问题，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舒缓这样的气氛。
    「总之，你快点换上就对了，万一感冒就糟了。」李佑钧打破了短暂的沉默，「等你换好之后，我再帮你把衣服拿去烘乾，我们外面有一台烘乾机。」
    「不用麻烦了，这套衣服先借我，我会把衣服洗乾净，然后明天送回来给你。」
    「不会麻烦，而且你也不用这么急着回去，等雨停了再回家比较好，不然你出去一下又全湿了。」
    「没关係啦，这样很打扰你欸。」
    「不会啦。不然，至少等雨小一点再回去吧。」他看向窗外的大雨，雨水就像是倒灌的一样，从天空倾盆而下，「这种天气骑车太危险了。」
    「我……」
    「不用担心，我只是担心你骑车危险而已，没有什么奇怪的意图啦。」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用力摇头。
    她当然很相信李佑钧的为人，但是她还是觉得这样单独两人共处一室不太妥当。
    他笑了一下，走到她的身后，推着她往厕所的方向前进，「你先进厕所换衣服，等等我帮你拿去外面的烘乾机烘乾。」
    换好衣服之后，李佑钧替她把衣服拿去外面烘乾，她穿着林韵瑄的衣服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的正中央，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下？就连这样直直地站着都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穿着林韵瑄的衣服待在李佑钧的房间里，这种情形怎么想她都觉得很奇怪。
    等到衣服乾了，她一定要尽快离开才行，即使再怎么喜欢他，但他们之间都还是一定要保持该有的距离。
    例如，像这样单独去他家的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不过……
    她的思绪停顿了一下。
    不过，他现在和林韵瑄暂时分开了，应该也没什么好误会的吧？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在脑中，她顿时一惊。
    啊……不对不对，她到底在想什么啦？
    这时，门边传来一阵敲门声，李佑钧的声音随即从门外传来，「语安，我要进去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应声：「好、好！」
    房门随后被打开，当李佑钧走进房内，除了不自在和紧张之外，她感受到的是更多的不知所措。
    「衣服大概三十分鐘就会好了，等一下吧。」他走到小冰箱旁，「你有要喝什么吗？」
    她还来不及回答，他就忽然关上刚打开的冰箱。
    「怎么了？」
    「我去装水给你喝吧，里面只剩下啤酒而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用麻烦了，我不会渴。」她说：「不过，你也不要喝太多酒啦，这样很伤身体。」
    「嗯，我知道。」他说，但她不知道他所说的知道究竟指的是前者还是后者？抑或者是两者都是？
    接着，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遥控器，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我们来看电视吧，你要看哪一台？」
    「都可以。」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他应了一声，按着遥控器的按键，不停地切换着频道，最后停留在了新闻频道上。
    外头的雨势依旧滂沱，完全没有减缓的跡象。希望待会衣服乾的时候，雨会变小一点。
    望着那片已被大雨浸溼的窗户，她心里想着。
    「今天难得和你出门，结果竟然下大雨了，真的很扫兴。」李佑钧说。
    她转过头，和他四目交会。
    「不过，我很庆幸今天有约你出来，虽然只是看了一场电影而已，但我现在心情已经好多了。」他莞尔，「语安，谢谢你今天陪我。」
    「嗯。」她知道他在说林韵瑄的事情，轻拍了拍他的右手臂，安慰他：「你也找个时间再好好跟韵瑄谈吧。」
    即使不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她还是像过去一样当和事佬，劝说他们和好。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向他倾诉心里真正的心意？
    「我不是说我们没事吗？」他苦笑。
    她抿了抿唇，问：「真的吗？」
    他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
    「唉，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啦，只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韵瑄说才好。」他轻叹了一口气，仰起头，身体往后靠了一些，看着天花板才说：「有些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韵瑄开口。」
    「为什么？你就把心里的想法好好地跟韵瑄说不就好了吗？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韵瑄那么了解你，她一定能理解你的。」
    「是吗？」他低应了一声，语气有些不以为然。
    「嗯。」
    「那么……」他转过头，看着她说：「语安，你觉得我该怎么跟她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Chapter 11 - 三除以二，馀一(5)

    「咦？」
    她整个人完全傻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呆愣了片刻，才吶吶地问：「你、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顿时笑了出声，一度让她以为他真的是在开玩笑。接着，只见他坐直身体，转过身面向她，然后双手轻捧住她的脸颊，没好气地笑着问：「你这样问让我很伤心欸，我像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吗？」
    她一听，连忙用力摇头。
    她当然知道李佑钧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
    他说他喜欢的人是她，这是真的吗？
    左胸口的躁动声顿时变得震耳，她抓紧了衣角，在想起这是林韵瑄的衣服时，才刚紧握住的双手随后又松开。
    「所以，我才会说很难和韵瑄说清楚，如果可以和她说开的话，我也不会拖到现在了。」他松开了手，歛下眼，接着又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比起韵瑄，我更常想着关于你的事，也更想和你在一起。」
    她低下头，囁嚅地问：「会不会只是因为你比较常看见我的关係？」
    毕竟，远距离恋爱一直是林韵瑄和李佑钧之间最大的问题。
    「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可是后来我发现……这该怎么说？」他沉吟了一下，「我觉得韵瑄和我之间可能只剩下习惯了而已吧？一种因为在一起而在一起的习惯。」
    习惯吗？
    如果是平时的她，一定会说他这样的话很伤林韵瑄，但此刻这些话却怎样也说不出来。
    她缓缓抬起头，和他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视线。
    其实，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这些年来，她总是待在他们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她总做着和事佬，然后又在他们和好时变成了被留下的那一个。
    就像是三除以二馀一的反推公式一样，二加一等于三，只有在需要的时候，她才会回到三人行的青春当中。
    时间久了，难受的苦闷心情都成了习惯，在忍受着这些习惯的同时，她也会在心里期待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不会再是馀一的角色。
    「但是，对你却不是因为习惯看到你的关係，我现在很清楚明白自己不是因为习惯你在身边，而是因为喜欢你的关係。可是，我却一直假装没察觉到自己对你的这份心意。」
    望着她的深褐色眼眸是如此专注，他说的一字一句都是那样动听，她再也隐瞒不了自己的心意。
    「其实，我也一样啊。」她说，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就连双手也是，「因为知道你喜欢韵瑄的关係，所以我一直都只能假装，假装没有喜欢你。」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假装，假装自己没有喜欢李佑钧，她一直以为自己好好地假装下去，可是她终究还是藏不住自己的心意。
    「现在已经没什么好假装的。」他轻覆上她发抖的双手，用温暖缓和着她波动不已的情绪，然后向她靠近了一些，低声地说：「就像我一样，我已经不想再继续假装下去了。」
    说完，他低头吻住她，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她整个人都愣住，直到细碎的轻吻点点落在她的唇边，过于煽情的举动才让她恍然回过神。
    她吓得推开他，「佑钧，你……」
    他依旧莞尔，也没有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得能轻易感受到他的气息，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轻声地说：「我喜欢你啊，语安。」
    他刚才过于煽情的亲吻让她感到有点害怕，总觉得自己应该要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才对，可是心里却有一股力量拉住了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不想就这样和他分开。
    现在她的思绪一片混乱，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快要爆炸了一样，太多的情绪在里头，她突然感觉到眼眶热热的，左胸口麻麻的，莫名的很想哭。
    「我喜欢你啊，语安。」
    李佑钧说他喜欢她。她暗恋多年的那个他、总是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的那个他竟然也说喜欢她。
    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期待着有一天这句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如今她听见了，但却是在他和林韵瑄分开之后的没多久。
    「……我也是，喜欢你好久了。从高中开始，我就一直很喜欢你。」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说出了自己一直埋藏在心中的告白，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暗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有些哽咽。
    她的喉咙好乾、好涩，可是眼眶和胸口却好烫，烫得她难以呼吸。
    「真是的，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啊？」他低叹，嘴角噙着浅浅笑意，他的声音好温柔，如同他再次落到她唇上的吻一样。
    她情不自禁地回应了他温柔的吻，等待多年的亲吻让她的情绪变得更是激动，让她久久都无法自已。
    他的一句喜欢就让她顿时失去了思考的方向，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她甚至连自己都忘了。
    冰冷潮湿的空气中多了曖昧的气息，而窗外的雨势似乎变小了一点，她逐渐听不到外头传来的雨声，然后渐渐地，就连来自周遭的细微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后来，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除了停留在耳边的他的声音之外。

 【番外】再次相遇的日子(1)

    夜色佈满了整片天空，夜晚的来临驱走了一些夏日的炎热，白天居高不下的温度开始渐渐降低，迎面吹来的微风带来了些许舒适的凉意。
    今天是入伍的第一天，折腾了一整天，总算是等到了可以打电话的时段。梁宥程排在公共电话前的队伍里，满心期待地排队打电话，只要想到再忍耐一下就可以听见徐语安的声音，他就更是期待不已。
    不知道待会她会跟自己说什么？
    会是「你辛苦了。」呢？还是「加油。」呢？啊！该不会是「我好想你。」之类的思念吧？
    梁宥程忍不住傻笑了起来。
    光是想到这，今天一整天累积下来的疲惫好像都渐渐消失了一样。
    随着队伍一步又一步的前进，他忽然想起了徐语安白天和他分开之前的叮嚀。
    「不过在打电话给我之前记得一定要打电话给阿姨他们报平安。」
    虽然在白天抵达营区的时候，他已经有打电话跟父母报平安了，但既然徐语安都这么交代了，他还是再打一通电话说一声好了，告诉他们今天一整天虽然很累，不过他都过得很顺利，这样他们也比较不会担心。
    即便仅是几分鐘的等待在此刻都显得漫长，好不容易终于轮到他打电话了。他投了零钱，然后拨了家里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紧张了起来，越来越震耳的心跳声都快要附盖过了电话拨出去的接通声。电话响了几声之后便被接起，妈妈的声音随即传到耳边，「喂？你好。」
    听到妈妈的声音，他突然有一种想哭的衝动，明明就是早上才听过的声音，也不是不曾有过离家的经验，但此刻他却还是无法抑止这股莫名的衝动。
    「妈，我是宥程。」
    「喔，是弟弟啊，我还以为你会先打电话给语安呢。」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
    「语安有叫我一定要先跟你们报平安。」他说。
    妈妈停顿了一下，才慢慢地回：「喔，是喔。」
    咦？奇怪，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妈妈的回答好像有点漫不经心？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原本说话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妈妈忽然激动了起来，她大喊：「天哪，这个女人也太可恶了吧？这种不要脸的事她也做得出来？竟然还直接搬进去他们家？」
    咦？
    他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妈，你是在跟谁……吵架吗？」
    「唉，不是啦。弟弟啊，我们明天再聊好不好？现在正精彩，我没办法一边看电视一边跟你讲电话。」
    看电视？
    老天，他竟然忘了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是妈妈准时收看乡土剧的时段。
    「那爸爸呢？」
    妈妈没办法讲电话，爸爸总行了吧？
    「他喔……他也在看电视啊，他叫你不要吵他。」
    「那哥呢？」
    没关係，他还有哥哥！
    「你等一下。」妈妈应了一声，然后将话筒拿远，大喊：「哥哥啊，弟弟在找你，下来听电话。」
    接着，他听见梁嘉辰大声回应的声音，可是当透过话筒传来时，梁嘉辰的声音就变得很不清楚。
    「哥哥说他现在正在忙着破关，没时间理你。」
    连哥哥都不行，他总不能悲惨到叫花生听电话吧？
    然而，他看见电话上还显示着一些时间，他嚥下一口口水，艰涩地说：「那……花生呢？」
    「拜託，花生又不会说话，你叫牠干么？唉，算了算了，你等一下。」妈妈又拿远话筒，大喊：「花生啊，弟弟在叫你，过来一下！」
    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听到花生的声音。
    「花生好像睡着了欸，连动也不动。」妈妈说：「弟弟啊，现在大家都在忙，你还是明天再打啦。啊，记得不要在八点的时候打来喔。」
    说完，妈妈就逕自结束了通话。
    太过分了！他们的小儿子去当兵，怎么每个人都对他这么漠不关心？乡土剧会比他重要吗？线上游戏会比他重要吗？睡觉会比他重要吗？
    早知道他就不要浪费零钱在他们身上，直接打电话给语安了，他相信语安绝对不会这样对他。
    他气呼呼地掛上电话，本来想再打电话给徐语安，可是却被身后的人提醒，「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
    他顿时一惊，连忙转过头，恳切地说：「拜託，再让我打一通电话，只要一通就好。」
    「啊？」
    「拜託！」他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排在身后的同梯，「我爸妈在看乡土剧，我哥在打电动，就连我家的狗都不肯理我，拜託再让我打一通电话给我女朋友，我不会讲太久，只要让我跟她说我很平安就好。」
    见梁宥程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而且遭遇听起来又这么悲惨，他不禁心软地点点头，「好啦好啦，你快点就是了。」
    「谢谢！」梁宥程回过头，赶紧又投了零钱，按下徐语安的手机号码。为了这一天，他可是默背了徐语安的手机号码好久。
    「喂？」
    然而，接起电话的却不是他最心系的声音。一听见徐语涵的声音，他顿时一惊，「语涵？怎么会是你？」
    老天，他应该不会是蠢到背错电话号码了吧？不可能吧！
    「咦？宥程？你怎么会用这个号码？换手机了喔？」电话另一端的徐语涵也很惊讶。
    「不是啦，我现在只能用公共电话打。」他急忙解释，现在时间很急迫，一分一秒都很珍贵，他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和徐语涵解释上，他紧张地问：「语安呢？」
    「喔，姊姊她在洗澡啊。」
    什么？在洗澡？
    「而且，她才刚进去而已，应该不会那么快出来。我待会再叫她回拨这支电话给你，就先这样了，我要去看电视啦，掰掰。」
    「等等，语──」
    嘟──嘟──
    不等他说完，徐语涵就毫不留情地掛掉电话，梁宥程傻眼地看着手中的听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拜託，这是公共电话欸，语安是要怎么回电啦？
    他欲哭无泪地心想。

 【番外】再次相遇的日子(2)

    「不好意思，还让你专程来我家接我，应该是我要去你家才对。」徐语安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正在开车的梁嘉辰，抱歉地说。
    「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这么客气。」梁嘉辰笑着看了她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前方的路况上，「反正，不管从哪里出发我都是要走这一条路，既然都有顺路的话你干么还要再浪费油钱来我家集合？」
    她笑了笑，「谢谢你。」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我爸妈忙着要工作今天没办法一起去，幸好有你陪我，不然两个大男人的恳亲会光是用想的就觉得很凄凉。」他笑着说：「所以，宥程这几天在电话中就一直交代我一定要带你一起去。」
    「哥，你记得有事没事就要提醒语安恳亲会的时间，千万不能让她忘了，也不能让她在那天安排其他事。」这几天打电话给他的时候，梁宥程总会在电话中恳切地叮嚀着。
    「你自己不会讲喔？我又不是语安的男朋友，哪能去管她那天要干么。」梁嘉辰嫌麻烦。
    「我自己当然有说啊。」
    梁嘉辰无力地大叹了一口气，「有说就好了啊，干么还要我特地去讲？」
    「我还是怕她会不小心忘记了嘛！而且，我怕我一直说的话她会觉得我很烦。」
    「你会担心她嫌你烦，难道就不用担心嫌我烦吗？」他没好气地说，他可不想为了这种小事变成一个嘮叨烦人的人。
    「语安嫌你烦又没关係，反正你本来就很烦了啊。」梁宥程说得很理所当然。
    「什么？你说谁烦了啊？你这小子去当兵之后怎么越来越欠揍了啊？在里面学坏了喔你！」梁嘉辰说。真是的，当兵不就是要学习所谓的服从吗？他怎么反而觉得梁宥程自从去当兵之后越来越喜欢跟他顶嘴了？他那个可爱又容易紧张害羞的弟弟去哪了？该不会是因为第一天没接他的电话，所以一气之下就在里面叛逆学坏了吧？
    「我哪有！」梁宥程理直气壮地说。
    梁嘉辰完全可以想像梁宥程现在说话的欠揍表情，他语带威胁地说：「好啊，我一定要把你现在这个样子告诉语安！」
    不过，对于他的告状，梁宥程根本不痛不痒，虽然徐语安觉得很惊讶，但她随后只是低笑了起来。
    「真的假的？宥程真的这样说喔？好可爱喔。」她笑着说。
    可爱？
    梁嘉辰无言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甚至觉得自己告状的行为根本就像是个傻瓜一样。
    啊，他都忘了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是一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觉得对方好棒、好可爱的一对笨蛋情侣。
    ※
    梁嘉辰跟着车子的队伍慢慢地驶进了营区，依循着指示来到了梁宥程营队附近的停车场停车。他们来得很早，停车场里的车子还不算太多，停好车之后，他们两个便一起往梁宥程所待的营队走去。
    随着和梁宥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徐语安能感觉到紧张的情绪正渐渐地涌上心头。
    已经有一些日子没见面了，她真的好紧张。
    看见徐语安一下在整理头发，一下又拉了拉衣角，不然就是在摸自己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妆容一样，梁嘉辰不禁莞尔，问：「语安，你现在是在紧张吗？」
    「嗯。」她点点头，压着左胸口，可以感觉到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怎么办？我现在好紧张喔。」
    「有什么好紧张的？只是恳亲会而已，又不是要去相亲。再说，现在最紧张的应该是宥程吧，他现在一定在紧张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到。」
    「那怎么行啊？我们得快点才行，不能让宥程紧张。」她一听，更是加快了脚步，渐渐拉开了和梁嘉辰之间的距离。
    她快步走向前，就像是快要跑起来一样，他不禁无奈一笑，随后跟上了她的脚步。
    「语安，你去登记叫宥程吧。」梁嘉辰指着前方正在排队登记叫人的队伍。
    「咦？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让哥哥去叫才对吗？」她说，再怎么说梁嘉辰才是家人。
    「唉，这你就不懂了。」梁嘉辰摆摆手，「你不知道对当兵的男人来说，女朋友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存在吗？拜託，有再多的哥哥都比不过一个女朋友。」
    虽然他很想看见梁宥程满心期待之后的失落表情，他想那一定会很有趣。不过，今天是这么难得的重要日子，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而且梁宥程又辛苦受训了这么久，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不要闹弟弟好了。
    徐语安在登记处做好了登记之后，便离开队伍在一旁等待着梁宥程出来。
    不知道他待会出来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而她自己待会看见他又会是什么样子的表情？
    她紧张地拍了拍脸颊，然后轻吁了一口气。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楼梯口跑了出来。
    梁宥程快步地进入了她的视线当中，但却在他们四目交会的时候突然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
    周遭的喧闹声在这一刻彷彿沉淀了下来，她听不见来自外头的声音，耳边回盪着只剩下自己震耳的心跳声。
    要不是心跳仍在强烈地跳动着，不然她一定会认为是时间暂停了。
    灿烂的笑容随后在他的脸上绽开，她的世界彷彿在这一刻再次流转了起来。
    「语安！」他开心大喊，声音在空气中清晰地回盪着。直到此时，她才终于恍然回过神，不禁扬起了笑，此刻不只是感到开心，更是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能见到了让她每天思念的他了。将近两个礼拜的时间没有见面，他感觉变得更瘦了，也晒得更黑了，脸上的青涩似乎也跟着褪去了不少，不过看起来很有精神，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阳光，这让她总算是能放心了。
    接着，他迈开步伐朝她奔来，脸上始终掛着灿烂的笑容。这一刻他不知道等了多久，每天都只能透过电话联系，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他真的好想语安。
    眼看他距离徐语安只剩下几步的距离，一道身影忽然窜到了他的面前，瞬间挡住了她莞尔的模样。
    「哎呀，好久不见了啊，我可爱的弟弟。」梁嘉辰替徐语安接住了梁宥程充满思念之情的拥抱，还故作欣慰的拍了拍梁宥程的后背，「跑得这么快，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想哥哥。」
    「谁想你了啊？走开啦！」想像中的浪漫重逢被打断，梁宥程顿时气得哇哇大叫，立刻推开他。
    「什么走开？你刚才不是很兴奋地跑过来，而且还张开手要抱我吗？」
    「我是要抱语安！」
    看着眼前这对兄弟吵吵闹闹的模样，徐语安愣了一下，随后忍不住笑了出声，虽然再次见面的日子没有原本预期的浪漫动人，不过这样温馨的发展似乎也不错。

 【番外】再次相遇的日子(3)

    怎么办？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见面了，她现在就连看到梁宥程吃东西的模样都觉得好满足。
    徐语安一脸欣慰地看着正在吃早餐的梁宥程。
    「我都不知道妈妈做的早餐竟然这么好吃。」梁宥程咬着妈妈替他准备的总匯三明治，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吃到妈妈做的早餐，还是吃了太多不是人吃的食物，他现在真的觉得好感动，甚至觉得好吃得让他想哭
    「我懂我懂，我当兵的时候也觉得妈做的早餐根本就是人间美味，明明之前都还一直嫌吃腻了。」梁嘉辰笑着说，从袋子中拿出了冰奶茶，「慢慢吃，吃不够的话这里还有。」
    「嗯。」梁宥程又咬了一口三明治，随后察觉到了徐语安的视线，于是他把三明治凑近她，「语安，要吃吗？很好吃喔。」
    「不用，你吃就好。」她微笑摇头，拿了一张面纸，替他擦去了不小心留在嘴角边的番茄酱痕跡，「看到你吃饱我就很开心了。」
    梁宥程在军中的这段日子，她最担心的就是他有没有吃饱，虽然比起入伍之前是瘦了许多，不过看到他还这么有精神她就放心了。
    他一听，顿时傻笑了起来，笑得好开心。
    即便仅是眼神交会，但他们的目光当中充满了对彼此的思念之情，而两人的互动更是让一旁的梁嘉辰看得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能是太久没谈恋爱了，又或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气氛太过美好，这种情侣之间的热切目光实在是让他难以负担。
    他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总觉得明显就是电灯泡的自己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显得他太不会察言观色了，于是他说了一声要去厕所之后便离开了。
    「太好了，他终于走了。」看到梁嘉辰终于离开，梁宥程开心地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向徐语安坐近了一些，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头上，皱了皱眉，说：「他真的是很电灯泡欸。」
    「不过也要谢谢你哥，今天是他载我来的，还好有他在，不然我一定找不到这里的路。」她懂他的心情，不过今天也是因为梁嘉辰，她才能平安顺利地抵达这里。
    「也是啦。」
    「对了，我有拍了很多花生的照片，你要不要看？」
    「不要，我现在只想看你。」他抬眸看她，笑瞇了眼。
    说话怎么又开始变得油腔滑调了？她无奈一笑，「你──」
    看她这个表情，他知道她肯定又要质疑他是会油腔滑调的冒牌货了，于是在她开口质疑之前，他率先替自己澄清，「啊，我是正版的！不是冒牌货。」
    说完，他还坐直身体，用力地拉了拉自己的脸颊，「你看，这张脸是货真价实的。」
    她笑了起来，没好气地说：「我知道啦！你就别再捏了，脸上都没肉了还捏？」
    他放下双手，脸颊上停留着泛红的痕跡。两人相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出声。
    「语安，我每天都在想你，只要觉得累或是被骂得很委屈的时候就会特别想你。」他收起了过多的笑意，眼里流转的是更多的思念，「不过，我都告诉自己只要撑过这几个月我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每天都见到你了，你一直都是我在这里撑下去的力量。」
    「我也是。」她轻声地说。
    即便每天都有听到他的声音，但仅有声音的传递还是无法完整地把对他的思念表达出来。此刻，她觉得胸口满满的，感觉像是乘载了太多的情绪在其中，即使现在见了面也没办法做到真正的宣洩。
    于是，所有的情绪变成了一句最深刻的想念。
    「我也很想你。」看着他，她轻轻地笑着说。
    心湖不禁再次泛起了阵阵涟漪，梁宥程的左胸口传来了一阵躁动，他害羞地低笑了起来。
    也许是太久没见面了，他看到她的笑容感觉特别紧张，特别让他心动，彷彿又回到了一开始喜欢上她的时候，那种会让人特别紧张害羞，甚至是不知所措的心动痕跡。
    虽然分开了一些日子，不过却也因为如此，再次相遇的此时让他有一种再一次经歷初恋的感觉。
    他知道无论在一起多久的时间，温柔且深刻的心动痕跡一直都停留在他的心里。
    ※
    「为什么花生不是在吃就是在睡啊？」
    恳亲会结束之后，梁宥程便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回家的路上，他和徐语安坐在后座，看着徐语安替他拍来的花生的照片。
    「那不就是牠的日常吗？」梁嘉辰笑着说。
    「这么说也是喔。」梁宥程又滑了几张照片，悄悄抬眸看向身旁的徐语安，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随后也跟着抬眸，和他的视线有了交会。
    他不禁莞尔，接着凑近她，想要亲她。
    「啊，不可以！」她吓得伸手挡在梁宥程的嘴前，紧张地看了正在开车的梁嘉辰一眼，小声地说：「不行啦，你哥哥也在欸。」
    梁宥程一脸落寞地歛下眼，表情看起来很失望很可怜，徐语安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坏人一样。于是，在回头确定梁嘉辰的视线正专注在前方之后，她鼓起勇气凑近梁宥程，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梁宥程又惊又喜地睁大了眼，落寞的神情一扫而空，惊讶地看着她。
    「这样可以了吗？」她用嘴型无声地问，觉得自己的整张脸都是烫的，然而却换来他的摇头。
    什么？她都已经鼓起勇气了，他怎么还不满意啊？
    下一秒，他突然吻住她。他的吻来得太突然，她根本没有机会阻止他，只觉得这个吻似乎比以往都还要来得深刻。
    忽然间，梁嘉辰轻咳了一声，徐语安吓得立刻拉开和梁宥程之间的距离，梁宥程愣了一下，随后撇撇嘴，一脸哀怨地看着出声打扰他们的哥哥。
    真是的，难道他就不能安静地好好开车吗？
    梁嘉辰瞥了后视镜一眼，看见了梁宥程直盯着他的哀怨眼神，而一旁的徐语安则是一副做坏事被发现的模样，整张脸都红了起来。他清了清嗓，故作正经地说：「请坐在后方的乘客系上安全带，不然会害司机被罚钱。」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在出发的时候提醒他们？干么为了这种小事打扰他们啊？
    梁宥程不情愿地系上安全带，随后看见徐语安也正在系安全带，但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怎样，她一直无法将安全带系好，于是他伸手替她系好了安全带，喀嚓地一声，安全带一下子便固定好，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放手，轻拉着她温暖的手，缓缓抬起头，不偏不倚地和她的视线有了交会，她朝他微微一笑，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瞬间，他忽然感觉到左胸口有一阵躁动传来，他的眼中此时只剩下徐语安一个人，直到梁嘉辰的声音再次传来。
    「请后方的乘客不要一直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你们已经闪到后视镜都在反光了，这样会影响单身司机的开车情绪。」梁嘉辰哀怨地说，他看了后视镜一眼，这次不再有任何哀怨或是不好意思的模样出现，后视镜中的两人都纷纷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唉，为什么连系个安全带都可以搞得这么浪漫？
    听着两人的轻笑声，梁嘉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馀，而他们灿烂的幸福笑容又显得自己的凄凉。
    早知道就让梁宥程自己搭车回家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