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被抛弃的一代》 楔子 风烬 “罗齐尔!” 她踉跄着从有求必应室外的地上爬起来,邪火还在她身上燃烧。她能感受到皮肤一点一点地被烧得焦黑,一如她手上那顶焦黑的冠冕。 她看了手上的冠冕一眼,把它扔到还躺在地上喘粗气的哈利波特面前。她看不到此刻哈利波特的表情,因为她已经转不动身了。 “你做得很好。我该输了。”她听见自己彻底被熏哑的声音响起。她突然感到很累很累了,不过她没有倒下,她知道她很快就会得到永久的安宁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哈利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他没有再说下去。 她没有回答,她知道哈利的意思,更知道她不能回答。 她深深吸了一口满是烟尘的空气。真是可惜,本来这样高的地方应该有点新鲜空气的。她慢慢迈开脚步,走向走廊对面一扇破碎的的窗户。又可惜了,天文台上的风景比这里好上许多。不过,许多人已经替她看过天文台上壮丽的河谷了,再说——无论从哪里走,她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斐克达姨妈!斐克达姨妈!” “快走吧,德拉科,快回家去吧。” 她身后是德拉科——罗齐尔家族血统最后的拥有者带着哭腔的呐喊,这依旧没能让她回头。她早已为今日做好了准备,若是回头了,她恐怕会犹豫。她还是没有回头,径直爬上了窗台。全身每一处都剧烈地疼痛,她死死咬着牙,默默告诉自己一切就要结束了。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还有生还的希望,只是她更清楚,今天她必须死。 她把最后一眼留给了左手小臂上快要熄灭的黑魔标记。她不该想太多如果,可在这个时候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思绪。 “真可惜。”她喃喃道。 然后她一跃而下。 衣摆被疾风吹起来,像只将死的黑色蝴蝶在作最后的挣扎。但她不会挣扎,她会落在冰冷的地上,她的血会渗入土地,去到她曾经的公共休息室与她最美好的时光相会。唉,她暗暗叹一口气,她到底还是个赫奇帕奇。 她似乎闻到了青草与泥土的芳香,春天要走了,夏天要来了。她甚至能感受到盛夏阳光照在她脸上身上,洗去她一路艰险而来的尘土。 于是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一条长长的走廊,那仿佛是家里的走廊,是十几年前还未变成废墟时的,却幽深了许多。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小女孩,那张面孔极其熟悉。 “你是谁?” “我就是你。” 她认出来了。那熟悉的面庞就属于她自己,十六年前的她自己。 “你过得还好吗?”小女孩问她。 “噢,”她轻轻呼一口气,“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 “关于故人与旧地的梦。” ※※※※※※※※※※※※※※※※※※※※ 废话不多说,开始! Chapter 1 1972年9月1日,国王十字车站。 “每次都是这样,挤满了麻瓜,他们就不能休息一天吗?” “挤,太挤了,我们又不是魔药原料!” 斐克达罗齐尔(phecda rosier)推着自己的行李车在麻瓜人群里穿行。和她并肩而行的是她的哥哥埃文罗齐尔(evan rosier),他正肆意发泄着满腹的牢骚。 “……他们的人口是我们的几十倍!真是灾难……” “埃文。” 阿利奥思罗齐尔(alioth rosier)转过身严肃地看着儿子。埃文蔫头蔫脑地闭了嘴。 罗齐尔一家在无论巫师还是麻瓜的人群里都格外引人瞩目。在麻瓜中间,他们的巫师袍总会让人觉得他们是一群假装吸血鬼贵族的神经病,但麻瓜们不知道的是,罗齐尔家族的巫师血统确实纯正得堪比所谓的贵族。如果这是在对角巷,认识阿利奥思罗齐尔的人会稍作停留,满怀敬意地向这位举世闻名的魔药大师道一句问候。这位早年离异、行将谢顶的男人总是将庄重写在脸上,现在也是。他带着两个孩子在站台之间大步流星地穿行着,仿佛带着一个仪仗兵小分队,每一步都走得煞有介事。 阿利奥思的大儿子埃文握着他的“第二生命”——光轮1971,迈着阔少爷特有的步伐跟在父亲后面。埃文不太像父亲,他深金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都来自他那了无音信的母亲,但在脸部轮廓上,他颇有父亲幼时婴儿肥的风韵。多年的挑食偏食让他严重营养不良,长到十二岁却没有十一岁的妹妹高,有时甚至会被人认成姐弟。 埃文的箱子放在斐克达的行李车上。斐克达如此宽宏大量是为了还哥哥一个人情——埃文有了光轮1971,就把光轮1970送给了妹妹作生日礼物。斐克达和父亲很像,连走路姿势都别无二致;她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尤甚。那是一种糅合了灰色、蓝色和绿色的瞳色,里面没有大海也没有天空,只有一片坩埚爆炸时飘散在空气中和浓烟。 尽管时候还早,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却人来人往。“这些麻瓜家长怎么这么喜欢告别?!”埃文又发起牢骚。 “埃文,少说几句。”斐克达低声告诉埃文。 “斐克达!” 这是纳西莎的声音。她那一头金色的卷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引得不少男生驻足观望,期盼着她的青睐。但他们注定失望,因为纳西莎早在去年就和卢修斯马尔福定下婚约,等到明年她毕业便要结婚。 斐克达停下脚步。“噢西茜,我想死你了。”表姐妹两人给了对方一个拥抱。纳西莎的母亲德鲁埃拉是斐克达的堂姑。 “很抱歉这几天我不能来,你知道的,因为那件事。”纳西莎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微微俯身好让小表妹平视她。安多米达前几天和麻瓜泰德唐克斯私奔,被家族除了名。 “噢……”斐克达不再多问。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安多米达表姐的疯狂思想。 “走吧,”纳西莎牵起斐克达的手,“沃尔布加姑姑在那边。” “德鲁埃拉姑姑没有来吗?” “是啊,妈妈很忙。” 沃尔布加布莱克正在和阿利奥思寒暄,她身边站着的是雷古勒斯,她的小儿子。见到斐克达走来,布莱克夫人的眼睛立刻开始发光。罗齐尔小姐比同龄人精于世故,向来是纯血家族夫人太太之间的谈资。 “斐克达!很久没见你,你又长高了。” “谢谢您,布莱克夫人,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光彩照人。” 一番话说得布莱克夫人心花怒放,她欣赏地看着斐克达,示意小儿子去和她交谈。 两个同龄人客套地握了握对方的手,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他们两人虽然见过几次面,但在家长身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埃文趁着这个机会悄悄溜走了。他一向厌烦这些繁文缛节还有虚伪做作的笑容。他的目光在人群里寻找着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polaris greengrass),拉文克劳的新级长,他最好的朋友。 “喂,罗齐尔!” 埃文太熟悉詹姆波特的声音了。此人在霍格沃茨不是高声喧哗就是低声喧哗,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教授看在梅林的份上别扣我的分”,毕生最大的爱好是阻止格兰芬多拿学院杯。这家伙和他那被称为掠夺者(斯莱特林们都叫他们“傻贼”)的小团体成天在埃文的耳边嗡嗡作响,埃文恨不得抡起《千种草药和蕈类》把他拍死。 埃文蹙着眉转身。“波特,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今天带脑子了没。”西里斯布莱克说道。虽说他和埃文在很多方面极其相似,埃文却以有这位远房亲戚为耻。进了格兰芬多也就算了,居然还跟波特那种货色混在一起,丢尽了布莱克家族的脸面。 没等埃文回答,西里斯和波特就爆发出了一阵令天下博格特皆死无葬身之地的笑声,惹得不少女生侧目。 这种脑子,芨芨草塞了不少吧。埃文懒得和他们纠缠,正要走开时,西里斯忽然阴阳怪气地说: “祝斐克达好运!” “我妹妹用不着你祝好运。”埃文鄙夷地看了西里斯一眼。 傻贼们再次笑成一团。“西里斯,你说得对,罗齐尔比鼻涕精好玩多了,哈哈哈哈……”波特挂在西里斯身上笑得前仰后合。 埃文决定远离这群智障儿童。可他还没远离几步,火车拉响了汽笛,一只手抓住了他的领子。 “埃文,上车了。”斐克达揪着他上了车,“空隔间可不好找。” “你能不能不要揪我?”埃文扒掉妹妹的手,“好像我很不情愿似的。” “你确实很不情愿。噢,对了,爸爸嘱咐你不要闯祸,譬如打破休息室的窗户让霍格沃茨涨大水之类。”斐克达一边说一边寻找着空隔间。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窗户玻璃是豆腐渣。”埃文挠挠头。 “那你为什么要对它施四分五裂咒?”斐克达回头对哥哥扬起眉毛,“要是做实验,你可以用木柴、旧羊皮纸,就是你那颗大龋齿也说得过去。” “我没有龋齿。”埃文从牙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烂成那样不叫龋齿叫什么?过劳死的牙?”斐克达说着打开了一个空隔间的门。 “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埃文冲妹妹翻个白眼。她回敬了一个白眼。 埃文在座椅上躺下准备补个觉,刚一闭眼他妹妹就扇了他一耳光。 “你发什么疯?!你打我干嘛?!”他一个打挺坐起来,怒火中烧地说道。 “我就是拍你一下。”斐克达一脸的莫名其妙,“给西茜和雷古勒斯腾个位置嘛。” “他们根本就不在这里!”埃文捂着被扇的脸颊吼道。 “瞧瞧你,像什么样子。”斐克达鄙夷地看着他。“我去找他们,你可别去找你亲爱的小波波。”她拉开门。 “斐克达罗齐尔,我是你哥哥!”埃文气急败坏道。 斐克达眨巴着眼睛。“有待商榷。” “还有,我不叫波拉里斯小波波!” 斐克达没听见这句话,她已经溜远了。 ——埃文宁愿变成麻瓜,也不要和布莱克家的表姐弟待在一起。他并不厌恶他们,但他就是不想。斐克达、纳西莎和雷古勒斯一进来就不约而同地打开书本,淹死在知识的海洋里。 这下尴尬了。埃文看着他们,并没有依葫芦画瓢的意愿。 他清清嗓子。“那么……我出去一下。” 没人理他,除了斐克达抬起头说道:“终于要去找小波波啦。” 埃文私心里是无视了妹妹的。“谁是小波波?”纳西莎问。 “拉文克劳的格林格拉斯,一个对于埃文来说很特殊的人。”斐克达的口气愈发古怪。 “我再重申一遍——波拉里斯——不叫小波波!”埃文咬牙切齿道。他重重拉上门以发泄怒气。 他正打算迈开怒气冲冲的步伐,就一头撞上了一枚银光闪闪的级长徽章。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也就是小波波(呸呸呸),发出一声短暂的杀猪般的惨叫。“梅林的胡子吖,伙计,我的徽章都快卡进肉里去了!” “防盗措施嘛。”埃文揉着脑袋。 “怎么了这是,又和你妹妹吵架了?”波拉里斯盯着埃文脸上的掌印。 “兄妹之间亲切友好的交流。”埃文酸溜溜道。 “太亲切了,你妹妹,”波拉里斯啧啧惊叹,“捏个脸能把你捏成这样。”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埃文双目圆睁,“你瞎了吗?” “我逗你玩呢。现在说正事——西尔玛伯斯德(syrma bulstrode)在那边,你看到她了吗?” 波拉里斯喜欢斯莱特林的西尔玛伯斯德,埃文在认识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了。事实上,波拉里斯对每一个人(连教授们都不例外)都要介绍一番自己对伯斯德的爱意,就是为了让这些绯闻传到她耳朵里。 “你要约她出去?梅林呐,我被你折磨了整整一年,终于要解放了。” “只是一个小尝试。听着,等会儿你走过去告诉她有人找,然后带着她过来就行了。” “她要是不来呢?” “她不会不来的。”波拉里斯自信十足地抱起手臂。 埃文犹豫了好久才把他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你怎么不自己去?” “你太不厚道了,她哥哥会把我碎尸万段的。”波拉里斯嘴上虽这么说,两只脚已经走了起来。七年级的克拉兹伯斯德(kraz bulstrode)是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长,壮得像头牛,除了魁地奇以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跟人决斗。 波拉里斯和伯斯德说了什么,埃文一个字都没听见,他只听见伯斯德慷慨激昂地说道:“滚。” 波拉里斯垂头丧气地走回来。埃文刚想说些安慰性的话语,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路。隔壁车厢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刚才是谁干的?!如果让我逮到你,我要扣五十分!就算是新生也一样!”波拉里斯瞬间忘了自己的小情绪,他那排山倒海的气势像是要把地板跺穿,其中有很大的成分是为了在伯斯德面前显示出自己的威慑力。但是波拉里斯忘了伯斯德也是级长,后者毫不留情地拨开他先一步进入事故现场。 两个新生握着魔杖呆若木鸡地看着看着他们的人,身后是被炸塌的行李架。 “请你们解释清楚。”伯斯德俯视着两个小朋友。 “出什么事了?”赫奇帕奇的级长文迪米娅麦克米兰(vindemia macmillan)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群好奇的赫奇帕奇。 两个新生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麦克米兰走上前在小女孩面前蹲下。“你叫什么名字?”她的语气无比温柔。 小女孩颤颤巍巍道:“克——克劳黛特温斯顿(claudette winston),”她指指旁边依然受惊过度的小男孩,“他叫帕特里克蒂法尼(patrick tiffany)。级长,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试火焰咒——” “没事了,”麦克米兰站起身,“不要再随意尝试你控制不了的咒语。要是有下一次,我就不会原谅你们了哦!”她甚至拍了拍小男孩的头。 “麦克米兰,不要横纲独断,这种事情不是你我能处理得了的。”伯斯德冷冷道。 “怎么处理不了?”麦克米兰说着挥舞魔杖,用完美的修复魔咒将折成几段的行李架物归原位。“你看,这不就处理好了嘛。”她身后的人群里传来惊叹。 伯斯德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麦克米兰随即也走开了。人群散去,波拉里斯还在原地生气。 “哥们,别生气了,事情都解决啦。”埃文费力地搭上波拉里斯的肩膀。 “你瞧她那副嘴脸,”波拉里斯咬牙切齿道,“好像全世界被她统治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两分钟前你还要约她出去——” “我是说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波拉里斯的脸被怒火染红。 “她只是尽她职责,没有统治世界吧。”埃文扬起眉毛。 波拉里斯摇摇头。 “小孩子懂什么?唉……” “我是小孩子?你真的瞎了吖?” 斐克达罗齐尔和雷古勒斯布莱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是在驶往霍格沃茨城堡的小船上。在此之前,他们只在每年圣诞节的各种家族聚会上见过对方,并没有给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对斐克达来说,雷古勒斯长得很好看,除了乖巧地跟在母亲后面以外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比他祸国殃民的哥哥默默无闻多了。当然,这不代表她讨厌他。 他们上了同一条船,也不是谁刻意安排的。在陌生的环境下,认识的人自然而然会离得近。让斐克达和麻瓜待在一起,无异于谋财害命。 “大熊座γ……亮度排名第87?” 过了十秒钟,斐克达才意识到雷古勒斯刚才说的是她名字代表的星星。斐克达刚才一直盯着灯火通明的城堡,雷古勒斯和她交谈这种事情完全在意料之外。她刹那间还有些惊讶,但船上只有他们两人,雷古勒斯总不可能和黑湖底的大乌贼聊天。 “布莱克先生在天文学方面很有研究。” “略知一二罢了,不足为奇。令兄的名字似乎不是来源于星座。” 他们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斐克达后悔得捶胸顿足(并没有表现出来),早知道多看看天文学的书就好了,她连88个星座的名字都叫不全。今年6月斐克达过11岁生日时,西格纳斯姑父送了她一幅施过无痕伸展咒的实时全景星图,她把它贴在自己房间的天花板上,却忘了研究,导致现在这个丢死人的局面。 话说回来,埃文的名字在纯血家族成员中似乎平庸了点,而且有一股浓浓的麻瓜味,呛鼻得很。 “噢,不是……但他的中间名是。” “冒昧问一下令兄的中间名是什么。” “梅拉克(merak)。” “大熊座β,就在斐克达旁边。” 斐克达爆发出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原因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那么,你想进霍格沃茨的哪个学院?” 终于轮到了新生之间的终极问题,也是斐克达最拿手的问题。她已经在各种场合被各种人问了成千上万遍,已经熟练到了回答不过脑子的地步。于是她不假思索地作出了以下这番背书般的回答,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过于多嘴多舌了。 “斯莱特林。‘斯莱特林助你走向辉煌’。高贵的斯莱特林学院是唯一保持纯血传统的学院,不像其他三个学院那样被麻瓜腐蚀得一干二净,在现在这种日子是颇为难得的——麻瓜到处掠夺,如今也要来占领侵犯高贵的巫师血统了,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纯粹巫师血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魔法的真谛也将不复存在。更何况,罗齐尔家族的先祖自千年前就一直在斯莱特林学院,我自然不会打破家族传统。另外,兄弟姐妹一般都在同一个学院,埃文在斯莱特林,我想必也不会到其他学院去。” 月色朦胧中的黑湖波光粼粼,巍巍群山环抱的霍格沃茨城堡雄伟壮观,船上的人沉浸在这景色里,所以没人发觉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的脸“嗖”地绿了。 幸好,斐克达缓过劲来,及时为刚才的长篇大论作了补充。 “当然,例外还是有的,比如说……你的兄长。你和他大不相同,人们从他那里失去多少希望,就能从你这里重新获得多少希望。作为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未来的继承人,你表现出了极大的魄力和信心,将来的巫师世界有你绝不会没落。” 雷古勒斯没有发飙,斐克达暗暗松了口气。不过雷古勒斯看起来不像那种随随便便就发飙的人。 而雷古勒斯的内心活动和斐克达想象的大不相同。他离开前,母亲嘱咐他一定要和罗齐尔小姐打好关系,而他刚才本想试着和她交个朋友,现在他有点后悔了。虽然她说得完全正确,雷古勒斯挺佩服她的口才的。 可斐克达罗齐尔实在是太能扯了。雷古勒斯不由得开始同情埃文罗齐尔,尽管这有点不成体统,但这可怜虫在罗齐尔庄园的成长历程一定无比艰难,一天得被自己妹妹的唾沫星子淹死多少回吖。 礼堂里热闹非凡。西里斯布莱克的弟弟雷古勒斯的到来点燃了女生们的爱火。尽管雷古勒斯永远不可能像他哥哥那样上天入地般搞爆炸性新闻,大家依然激烈地讨论着他——只要长得帅,管他纯血还是麻瓜! 如果疯狂的人们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下,他们就不会如此疯狂了:布莱克兄弟一个二年级一个一年级,连恋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搞不懂,怎么可能接受学姐们的秋波炸弹。可是爱火一旦点燃,扑灭就很难了。一些单方面坠入爱河的女生们开始散播自己和布莱克兄弟的感情生活,更有甚者把昨天晚上做的梦都搬出来高谈阔论(“哎呀,西里斯和雷古勒斯给我托梦啦!”如果布莱克夫人得知儿子被咒成这样,早就把这些人碎尸万段了),居然有人羡慕。 个别斯莱特林女生原本也想聊聊她们和布莱克兄弟的爱恨情仇,但碍于随时可能喷毒液的纳西莎布莱克,就都没有开口。纳西莎旁边坐着她的小堂表弟埃文罗齐尔,后者死死握着一个叉子,脸色铁青,铁青到让人一看到他就想问他这个坩埚怎么卖。 其实埃文摆出这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纯属紧张。斐克达会进斯莱特林,这是雷打不动的事情,毕竟除了地窖以外其他地方都盛不下她那总是溢出的废话。如果进不了斯莱特林……那就去拉文克劳吧,埃文想,他能接受的底线就是拉文克劳。格兰芬多是想都不要想,如果进了赫奇帕奇那个麻瓜、饭桶和脑残(排名不分先后)的天堂,罗齐尔家族的列祖列宗恐怕要从棺材板里蹦出来。 “安静!同学们,请安静!” 学生们一向很听麦格教授的话,但这次他们不了。无论级长们怎么声嘶力竭,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们依然昏天黑地。 最后的解决方法是:敬爱的邓布利多教授站起身,用麦格教授的语言和詹姆波特的方式扑灭了熊熊燃烧的爱火。邓布利多教授有一个特殊技能——不用扩音咒就能用自己的嗓子达到扩音效果。 在突如其来的安静中,分院帽用哀怨的调调唱完了那首永远不重样但内容大同小异的歌。 “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麦格教授的表情比平常要严肃一点,她显然还怒气未消。“安娜安德森(anna anderson)!” “唷,这名字在点名时可太占劣势了啊。”卡梅洛帕金森(camelo parkinson)趴在桌子上对埃文说。这位长得像狮子狗的男生是二年级学生中最喜欢对人评头论足的。他还保持着霍格沃茨最长名字的记录:卡梅洛帕尔达利斯(camelopardalis)。 这位占劣势的麻瓜进了赫奇帕奇。离她半径十米以内的人都听见她哀嚎了一声:“不——” “雷古勒斯布莱克!”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分院帽在刚刚碰到雷古勒斯的头时就大喊“斯莱特林!”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交恶多年的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学院同时掌声雷动。西里斯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为弟弟送行,他在分院仪式之前把他弟弟的恶名在院内狠狠宣传了一通,效果果然如他所愿。 “格洛丽亚博恩斯(gloria bones)!” 她进赫奇帕奇是理所当然的,她全家都在赫奇帕奇。格洛丽亚博恩斯的大哥塞缪尔刚刚毕业,大姐阿米莉亚是今年的女生主席,二哥埃德加是赫奇帕奇的追球手,在四年级。 接下来是成群结队的麻瓜,埃文自动忽略了他们。他只在麦克米兰级长最小的弟弟希兹麦克米兰(heze macmillan)被分进赫奇帕奇时稍稍集中了一下注意力。 分院帽用了整整两分钟,才把斐克达前面的麻瓜男生分进赫奇帕奇。今年的新生不知怎么,很大一部分都进了赫奇帕奇。 在霍格沃茨的学生中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分院帽碰到稀世奇才会犹豫不决。像斐克达这种百年难遇的类型,怎么着也得让分院帽纠结上半个小时。万一斐克达具备四个学院的所有品质呢? 事实证明,埃文想多了。 “斐克达罗齐尔!” 分院帽确实犹豫了,但它只犹豫了五秒钟,最多不过六秒。 “赫奇帕奇!” 多年以后,埃文依然记得那个历史性的时刻: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鼓掌。不要说扔针,就是扔头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埃文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赫奇帕奇交了狗屎运呐”。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听到了天塌下来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埃文跳起来向妹妹跑去,“这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埃文,回来!”纳西莎尽力保持礼仪地喊道。但此时的埃文怎么可能会听她的话,她只好站起身去逮他。 “罗齐尔先生,请你回座位去!” 男生主席,也就是格拉菲亚斯塞尔温(graffias selwyn),如拎小狗般把埃文双脚离地地拎起来。这只愤怒的小狗还在不停地挣扎着,含糊不清地表达着自己的怒火。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 “罗齐尔小姐,你可以到你的学院去了。” 就算是这改变人生走向的时刻,斐克达依旧保持镇定。她给了哥哥一个从长计议的眼神,然后义无反顾地投身于那片麻瓜、饭桶与脑残的海洋。 不幸的是,罗齐尔小姐的冷静似乎是人们哄笑的一大因素。如果她瑟瑟发抖抑或是痛哭流涕,人们自然也会哄堂大笑——谁让她是一个罗齐尔呢。 ※※※※※※※※※※※※※※※※※※※※ 本文属于高度原创的同人文,hp原著里的人物只会出来打个酱油~ Chapter 2 劳累了一天的文迪米娅·麦克米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个一头金发、身材颀长的十五岁女孩才当了几个小时的级长,就老练得出乎意料。 就在刚才,两个一年级小女生——博恩斯和安德森,为了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文迪米娅磨了半天口舌才让这两只小麻雀安静下来。刚解决完这茬,她就把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alnitak macmillan),也就是她最大的弟弟骂了一顿。阿尔尼三年级,却没有一年级的希兹明事理。 米拉克·史密斯(mirach smith)在另一张沙发上清洁扫帚。“噢,晚上好,麦克米兰级长。” 文迪米娅并不想回答朋友,盯着噼啪作响的木柴发呆。 “我这里呢,有些你可能想听的消息。”米拉克故作神秘地说道。 “讲吧,我的魁地奇队长。”文迪米娅使劲眨了眨眼睛,睡意即将把她淹没。米拉克在同龄人里面算是比较高的,可他的体重却远远没达到同龄人的水平,像只备受压迫的家养小精灵。 “魁地奇训练这周末开始。”米拉克的眼睛在他深陷的眼窝里眨巴着。 “就这个?”文迪米娅捂住脸,“我还要巡逻……我去跳黑湖行不行?”她自二年级起便在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队担任击球手。 “不行,”米拉克一脸不正经的严肃,“我们俩作为击球手——还是黄金搭档,需要加倍训练。” “那我们一起去跳黑湖吧!” “怎么这么瘆得慌……对了,”米拉克指指门口,“那位不好惹的主刚刚溜出去找她哥哥去了。我刚才想劝劝她来着,没想到她说我是小杂种,我就不理她了。我作为史密斯家族的独子、赫尔加·赫奇帕奇的直系后裔,她说我杂种就是对赫奇帕奇的侮辱!”他“哼”了一声。虽然米拉克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 “少显摆一会儿死不了。” “我还是去找阿尔尼吧。文迪米娅,自从你当了级长之后就一点也不好玩了。”米拉克说着合上扫帚护理箱。 “听着,别把他教坏了。” 米拉克假装没听见。 文迪米娅作为一个比较负责的级长,只好和睡意作一番斗争,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赫奇帕奇学院自古以来就有一个特殊的现象。每年开学之际都有若干赫奇帕奇新生陷入抑郁或焦虑状态,过几日到几周便会恢复正常。个别情况严重者坚决不能接受分院帽的决定,这时候友善团结的学长学姐们就会对这些人心理辅导,他们也就不再抑郁了。 此现象还有一个有趣的影响:每一个赫奇帕奇高年级学生都极其擅于言辞,每次学生会开会时滔滔不绝的都是赫奇帕奇级长。因此,赫奇帕奇学生当选学生会主席的概率比其他学院的级长高许多。非常可惜,在二十多年以后,这个影响渐渐淡却,个中缘由众所周知。 文迪米娅早就把劝这些傻孩子的方法烂熟于心。按照惯例,她只需要把赫奇帕奇鲜为人知的辉煌历史从头到尾背一遍,再把赫尔加·赫奇帕奇的教育理念从头到尾背一遍,再怎么顽固的熊孩子都该服服帖帖地走上生活正轨。 她穿过门洞,罗齐尔兄妹的争吵声越来越响。 “你有没有告诉分院帽你想去的学院?” “我说了,可它不听我的话。” “你是怎么说的?” “‘啊,伟大的分院帽,让我进斯莱特林吧!’——你知道我不可能真的说出来,尴尬。” “你怎么不说出来呢?你看看现在这个情况,让我怎么跟爸爸说?” “你当我不会写信吗?我用不着你替我告诉爸爸。” 文迪米娅正在纠结该不该打开门,门却自己打开了。虽然罗齐尔小姐不太乐意接受她赫奇帕奇的新身份,但她倒是把敲桶的节奏记得很牢。 “晚上好,麦克米兰小姐。” 文迪米娅充分作好了接收白眼的准备,罗齐尔小姐的礼貌倒是让她措手不及了。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出来,斐克达·罗齐尔愿意跟她讲礼貌的唯一原因,就是她血管里流着的巫师血统。 文迪米娅不一会儿就整理好惊诧,把级长的态度挂出来。“罗齐尔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麦克米兰小姐。你能带我到邓布利多教授的办公室吗?” “很抱歉,罗齐尔小姐,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种说话方式实在是太矫揉造作了,跟这么说话的人待久了也会被传染。文迪米娅想。 “噢,麦克米兰小姐,我以为你和那些饭桶不一样呢。”罗齐尔一脸的理直气壮,“你竟然不明白我换学院的意图!” 闹了半天……你在变相骂我傻是吧…… 文迪米娅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才把这句话咽回去。 “不好意思,罗齐尔小姐,没有人——自建校以来——没有人,换过学院,没有人。分院帽的决定向来没有错误。” 不知这话哪里出了问题,罗齐尔平白无故地被惹毛了。一秒钟以后,赫奇帕奇寝室里睡着的人全部惊醒,没睡着的人被惊得睡意全无。 “没有错误?!开什么玩笑?!它明明老糊涂了好吗?!我!一个罗齐尔、一个血统纯正的巫师,怎么可能会被分到赫奇帕奇!自从第一个罗齐尔降临人世,就没有一个麻瓜曾踏入过这个家族!这是罗齐尔的耻辱!纯血家族的耻辱!霍格沃茨的耻辱!巫师的耻辱!” 文迪米娅看着面前上蹿下跳的小疯子,目瞪口呆。这孩子分明需要去圣芒戈住几天院冷静一下。此理论真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个纯血家族成员进了赫奇帕奇,居然是巫师的耻辱?那所有巫师岂不是要为麦克米兰家族羞愧而死? 尽管文迪米娅在门洞里,可她知道寝室门口肯定有一群好奇的头颅正探来探去,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罗齐尔小姐,请你冷静——” “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这是天大的羞辱!” 斐克达·罗齐尔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拟人化的母豹子。说实话,像她这样的行为举止,那才是罗齐尔家族真正的耻辱呢。 文迪米娅决定使用最万不得已时使用的那一招。 “罗齐尔小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麦克米兰家族,还有博恩斯家族、艾博家族,都是世世代代就读于赫奇帕奇——” “我不管!”疯狂的罗齐尔小姐大有把整个城堡的人都叫醒之意,“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不一样!!罗齐尔家族的人只能进高贵的斯莱特林学院!我怎么能像你们一样,进这个麻瓜、饭桶和脑残的天堂?!这是对巫师血统的最大侮辱!!” 罗齐尔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惹毛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有些没事找事的人给霍格沃茨里最吓人的人做了一个排名,文迪米娅靠着自己生气时的样子荣登榜首。 文迪米娅此时觉得头皮炸了。罗齐尔骂她傻她可以忍,但这小疯子怎么开始问候起她的家族来了?!她决定向罗齐尔展现一下她作为级长脾气的极限。文迪米娅虽然没有克拉兹·伯斯德那么壮,但她作为击球手的臂力还是超乎常人的。 “骂够了没,罗齐尔小姐?”文迪米娅一把抓住罗齐尔,把她往休息室里拎,“我不管你的家族有多‘高贵’,你被分进了赫奇帕奇,就该安分一点,不要给我们学院惹麻烦!我不在乎你多想进斯莱特林,你在这里就别想着其他学院!别以为你是什么贵族,像你这种人,就连赫尔加·赫奇帕奇都不会想收你!” 目瞪口呆的赫奇帕奇群众自动分成两半,好让怒火中烧的级长通过。 不过文迪米娅还没气到失去理智,把罗齐尔扔进寝室之前,她又把罗齐尔揪了回来。 “我警告你,斐克达·罗齐尔,如果你再侮辱我的家族一次,不需要你要求,我会让你淹死在斯莱特林休息室外面。” 文迪米娅并不知道,她当时在罗齐尔眼中好似格林德沃再世,后者吓得大气不敢出。 当然,当时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在整个赫奇帕奇眼中都像格林德沃再世。 “……我真的怀疑弗利维教授是不是远视了!整节课我坐在第一排,他就当我不存在一样,麦克米兰坐在最后面,却好像是教室里唯一的活人!我好歹是他学院里的学生啊!” 这是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在发牢骚。与此同时,他还在毫无吃相地啃着一个苹果、在一张羊皮纸上奋笔疾书、盯着西尔玛·伯斯德不放。 “可这并不能成为你不会施隐形咒的理由。”埃文一边说一边风卷残云般扫荡着一盘布丁。 “我要是会就是见鬼了好吗?”波拉里斯气呼呼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母,“真想不明白,我和麦克米兰家世背景、学习成绩都差不多,怎么教授们见了我就跟患了选择性失明似的?”他把羽毛笔往桌上一掼,“我明明不比她差!” “所以,”埃文强忍住笑意(有点对不住波拉里斯),“麦克米兰会不会隐形咒?” 波拉里斯一下子蔫了。“她见鬼了呗。” “唉,继续努力吧。”埃文拍拍波拉里斯的肩膀。 “就这么一回……”波拉里斯嘀咕道。 西里斯在此时突然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埃文看向他,他却坏笑着冲礼堂门口努嘴。 ——斐克达正以排山倒海的架势走进礼堂,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像被飓风刮得五内俱焚一般。她脖子上还挂着新生的统一领带。 埃文开始头疼,他还没给爸爸写信呢。 但斐克达无情地忽略了哥哥,走向赫奇帕奇长桌边的文迪米娅·麦克米兰。 麦克米兰腾地站起来,一副“你想决斗随时恭候”的表情。她的身高和斐克达比起来,简直是羽毛笔和墨水瓶。 “好戏要开始咯。”波拉里斯顿时忘了自己的不愉快。只要麦克米兰不愉快,他就很愉快。 “日安,麦克米兰小姐。”斐克达一开口,就有不少人开始窃笑。 “你有什么事吗,罗齐尔小姐?” “我发誓麦克米兰在发抖,你快看。”波拉里斯幸灾乐祸道。 “你闭嘴!”埃文拧起眉头,努力想听清妹妹的话。 “我为昨天晚上的无礼向你道歉。”斐克达一本正经道。 以傻贼们为代表的人们笑出了声。 麦克米兰看起来被龙咬了一口。“噢,这没什么。” “那么,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斐克达伸出手。 埃文捂住脸。 麦克米兰说“当然可以”的那一瞬间,礼堂的空气被笑声引爆。波拉里斯趴在桌上捧腹大笑,傻贼们在互相捶胸顿足,麦克米兰对面坐着的米拉克·史密斯把南瓜汁喷了一桌。 波拉里斯笑得直流眼泪,“啊哈哈哈哈哈……麦克米兰的魔药论文被她那傻朋友毁掉了哈哈哈哈……” 埃文是礼堂里唯一抓不住笑点也抓不住重点的人。他不觉得他妹妹交个朋友能让全校人笑成这副德行——这有什么娱乐性? 同样抓不住笑点也抓不住重点的是雷古勒斯·布莱克。他是听了埃文的转述才得知此事的,不过埃文可能把自己的情绪传染给了雷古勒斯。当晚,他又在公共休息室里听了一遍三年级的曼卡利南·诺特(menkalinan nott)的搞笑版,依然不觉得可笑,其中不能排除雷古勒斯不苟言笑的性格因素。 斐克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沦为了全校的笑柄,雷古勒斯对于此事持同情态度。所以他在第一节和赫奇帕奇一起上的魔药课前,特地离开斯莱特林的队伍准备为斐克达缓解缓解尴尬。 但是雷古勒斯的仗义似乎毫无用处。 “早上好,罗齐尔小姐。” “早上好,布莱克先生。很显然,斯莱特林学院非常适合你,而你显然也会为斯莱特林的辉煌添砖加瓦。” 斐克达云淡风轻地说完这句话,如一阵风般掠过(是的,掠过)。 雷古勒斯暂时决定以后再也不仗义了。罗齐尔小姐看起来很享受独处的时光。 通往地窖的螺旋楼梯幽深而狭窄,越往下走越阴冷。雷古勒斯对这段院长亲自设计的楼梯没有一丝好感。他见识过埃文自创的“跳楼法”,但他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使用这自毁形象的快速下楼法——毕竟像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与布莱克家族的优雅高度违和。 魔药教室就在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旁边。雷古勒斯在他的同院同学旁边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结果丝毫没有影响女生们和他没话找话的热情。 “这地方可真冷……斯莱特林的人天天待在这大冰窟里,不会冻出病来吗?”一个肥胖的赫奇帕奇男生向朋友低声抱怨道,不幸的是他旁边的斯莱特林听到了,立刻朝他丢了一个白眼。 “孤陋寡闻。” 说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锋芒毕露的罗齐尔小姐。 “你什么意思啊?” 如果这胖子可以收敛一点,事情可能就不了了之了。雷古勒斯暗暗祝福这厮的死状不那么难看——毕竟看麻瓜吃瘪还是很鼓舞人心的。 “你聋了?没有一个斯莱特林表达过对室温的不满,你有什么资格对他们的感受评头论足?”斐克达的口气咄咄逼人,她旁边的希兹·麦克米兰毫不吝啬地流露出懵相。 “我招你惹你啦?我说句话关你什么事?”胖子鄙夷道。 “我有言语自由,又关你什么事?” “你有言语自由,就当我没有吗?” “你们麻瓜还真可笑,”斐克达嗤之以鼻道,“成天在自己的洞穴里争自由,也不用你们那几乎不用的大脑仔细想想这是谁的地界。” “你!”胖子词穷了,脸憋得通红。 “勒斯特,别跟这疯子一般见识,”胖子旁边的一个高瘦男生拍拍他的肩膀,“她天天做着纯血至上的美梦,也不知道睁开眼睛看看现实。”瘦子旁边的几个赫奇帕奇麻瓜纷纷点头附和。 雷古勒斯决定暂时先仗义一下,为斐克达解个围。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斐克达又说话了。 “伊冯·珀克斯(yvon perks)——”斐克达玩味地把瘦子的名字拉得很长,“你是不是神智不清,需要治疗了?” 珀克斯却像听到了什么暗号一样,把魔杖摸出来了。 “上午好啊,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的孩子们!原谅我的迟到……”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到来把空气中的□□味清得一干二净。“我是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斯莱特林院长,你们的魔药老师。” 雷古勒斯深知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太礼貌,但他着实无法把目光从斯拉格霍恩的将军肚上挪开。 “……噢,你好,罗齐尔小姐,你父亲好吗?”斯拉格霍恩说着说着转移了话题,斐克达顿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斐克达丝毫没有慌乱。“我父亲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雷古勒斯可以看到赫奇帕奇那两个麻瓜男生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看,显然是对斯拉格霍恩毫无来由的问候感到不快。 斯莱特林这边也响起了各种各样的窃窃私语。斯拉格霍恩喜欢攀亲带故是出了名的,但能让他头一次见面就攀亲带故的学生少之又少。 “疥疮药水是最简单的魔药之一,对于初学者而言是很好的练习机会……当然,这只是练习,我不要求你们能够完成……”斯拉格霍恩洪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雷古勒斯端着自己的坩埚,把它放到了斐克达旁边。他对制作魔药没什么把握,近距离观看魔药世家的女儿的制作技巧肯定让人受益匪浅,就算看不懂,依葫芦画瓢总归也能揣摩出七八分。 至于交朋友……还是从长计议吧。雷古勒斯一直在琢磨,母亲为什么要求他和斐克达交朋友?目前他看不出来和斐克达交朋友有什么好处——总不会是学她的说话方式吧? “布莱克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斐克达的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学生,雷古勒斯看得眼花缭乱。 “没什么。”雷古勒斯立刻开始学着斐克达的样子搅拌药剂,脑子里想着另一回事。“你和斯拉格霍恩很熟吗?” “说不上很熟。我已故的祖父是他的同学,我全家都是他的学生。” 雷古勒斯惊得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不过说起来,你和他的渊源也不浅——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你的先人,前霍格沃茨校长,斯拉格霍恩曾是他的下属。” 雷古勒斯有点无地自容了,他作为一个布莱克都不知道这回事,斐克达作为外人反而比他知道得多。在尴尬的气氛下,雷古勒斯决定转移话题。 “那个麻瓜——” “你是说勒斯特·迪肯斯(lester dickens)?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质疑麻瓜父母到底教不教孩子。那个珀克斯倒是比一般麻瓜有趣——不过从本质上还是彻头彻尾的麻瓜。唉,算了,没什么可说,不必和这些幼童计较。”斐克达嘴上说着没什么可说,可她的话还是连珠炮般轰个没完。 “珀克斯很有趣吗?” “的确,”斐克达满脸遗憾地点头,“他在魔咒方面很有天赋——还有一件事,”她示意雷古勒斯靠近一点,压低声音说道,“他和我家小精灵重名了。” 雷古勒斯差点把试管扔进坩埚。“什么……” “别说这个了。”斐克达一只手做了一个听天由命的手势,一只手犹如被施了跳舞咒般高速搅拌着药剂。“唷,注意你的药剂吖,布莱克先生。”她用做手势的那只手指了指雷古勒斯的坩埚,扬起了魔药大师之女骄傲的眉毛。 他赶紧低头看自己的坩埚,药剂正冒着绿色的浓烟。 “布莱克先生,你加豪猪刺的时候忘了熄火。”斐克达看着燃烧得正旺的火焰,“不过还好加得不多,坩埚还没溶解。” “噢,谢谢。”雷古勒斯说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正要熄火,斐克达却示意他不要动。 “这很危险的。” 雷古勒斯露出一个适度的懊恼的表情,斐克达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等我一会儿。”她说着向他的坩埚中施了两个清水咒,绿烟立刻消失了。她把坩埚清空后,其他材料被按顺序重新放进坩埚,按正确的方式加入了豪猪刺。她做这些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斐克达行云流水的动作让雷古勒斯目瞪口呆。目瞪口呆的同时,他有些自形惭秽。他从小到大到底干了些什么,连半个特长都没有——真给布莱克家族丢脸……西里斯至少招女生喜欢…… “教授,我们做好啦!”斐克达的声音明朗得不像她自己。 “噢!罗齐尔小姐!布莱克先生!”斯拉格霍恩的大嗓门快把雷古勒斯震聋了,“非常完美!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各加五分!” 斐克达在听到“赫奇帕奇”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头。 “……谢谢你。”雷古勒斯更加惭愧了。斐克达既然愿意帮他,也许也会愿意顺便和他交个朋友,这样他也好向母亲交代。 “像把搞砸的药水重做一遍这种事,实在是不足挂齿。”斐克达豪迈地挥挥手,露出一个近似笑容的表情。 雷古勒斯再一次推翻了之前所作的三个决定,然后决定以后再也不和斐克达·罗齐尔说话。和斐克达交谈的每一秒钟都让他无地自容,他甚至能想象出母亲会为此说什么话。 “看看罗齐尔家的女儿,她和你同龄却比你优秀得多!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你都干了些什么?” 此情此景再配上西里斯的大笑,雷古勒斯简直想跳黑湖自杀。 下课铃响了。 “布莱克先生!罗齐尔小姐!” 雷古勒斯正想收拾好书包去礼堂吃午饭,斯拉格霍恩就叫住了他和斐克达。 “是的,斯拉格霍恩教授?”雷古勒斯僵硬地转身。 斯拉格霍恩满脸堆笑。“鼻涕虫俱乐部的第一次聚会下周六晚六点开始,你们一定会来的,对吧?” 霍格沃茨的“上流社会”向来视进入鼻涕虫俱乐部为荣。雷古勒斯顿时神清气爽扬眉吐气起来。 “当然了,教授。” “当然了,教授。” 雷古勒斯和斐克达同时说。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又尴尬地(好像只有雷古勒斯这么觉得)转移视线。 “噢,对了,请你们两个通知一下特拉弗斯小姐,鼻涕虫俱乐部同样欢迎她的加入。” 斐克达一个劲点头,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根。就算这样,她看起来也不像在笑。 “再见,斯拉格霍恩教授。” “再见,斯拉格霍恩教授。” ……雷古勒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连尴尬都不想尴尬了。斐克达·罗齐尔绝对是故意的。然而,想窘死雷古勒斯·布莱克并不那么简单,毕竟他有一个喜欢让全家出糗的哥哥。 一出魔药教室,斐克达诡异的笑容霎时间变回了她那张招牌“惹我有你好看”脸。她换表情的方式有一种谜一样的摘面具的感觉。 他们十分拘谨地走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雷古勒斯不想和斐克达走在一起,但堂而皇之地走到另一头似乎也欠妥当。雷古勒斯在这边纠结得抓耳挠腮,斐克达在他旁边说了一句疑似打破尴尬的话。 “布莱克先生,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叫我斐克达。毕竟你是同年级中唯一一个让我愿意交流的人。” 雷古勒斯哼了一声(不是故意的)。“你也可以叫我雷古勒斯。”这句话完全是出于礼貌。 “所以……特拉弗斯是谁?” 雷古勒斯严重怀疑,斐克达跟他套近乎的目的就是这个。 “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asterope travers),斯莱特林一年级。”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乖巧地回答。 此时他们拐进了礼堂,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狼籍。 ※※※※※※※※※※※※※※※※※※※※ 出现的人物可能有点多,名字可能也不太好记……没办法,谁让这篇文和我都穿着品如的衣服呢。 珍惜这个正经的雷古勒斯,后面他就要开启小奶狗模式了~ Chapter 3 “梅林的胡子吖!梅林的裤子吖!梅林……” 傻贼们不在(被关禁闭了)的时候,礼堂就是埃文罗齐尔的主场。尽管他本人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正经的斯莱特林,但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个熊孩子不去格兰芬多是该学院最大的遗憾,他妹妹尤甚。 “你闭嘴。”斐克达不悦道。埃文这么干实在是太有伤风化了。她和雷古勒斯之间那种纯血小朋友的和谐气氛被她哥哥搅得乱七八糟。 “出什么事了?”雷古勒斯端来一盘布丁。 埃文顿时两眼发光,好像山地玫瑰喜鹊队又出什么动静了似的。“格拉菲亚斯塞尔温,我们的男生主席,刚才和一个格兰芬多决斗了呢!”他指向无辜被翻得天翻地覆的拉文克劳长桌,“你们没看到真是可惜了,刚才那一幕真是精彩绝伦——” “你肯定一边吃东西一边观赏的吧。”斐克达鄙视道。 “噢,去你的,斐克达——这是饭点!”埃文一拍桌子,“最重要的是,塞尔温的无声咒施得吖,梅林的胡子,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什么人间难得几回闻——”斐克达对埃文的措辞产生了极大的不满。 “……所以那个格兰芬多是谁?”雷古勒斯很理智地问。 埃文撇撇嘴,“那个长屁股,副手是他女朋友。” “长屁股?!”斐克达那双盛满了魔药事故现场烟雾的眼睛快要脱离了眼眶的束缚。 “瞧你那孤陋寡闻的样子,”埃文鄙夷的神情跟他妹妹一模一样,“长屁股就是隆巴顿longbottom,弗兰克隆巴顿。” “去你的孤陋寡闻——啊,呸呸呸,”斐克达不自觉地把雷古勒斯那盘布丁拿到面前(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回来,他们俩肯定被扣分了吧?” “不知道。”埃文耸耸肩。 “如果你目睹了决斗全程,埃文,”雷古勒斯对埃文说话,眼睛却盯着那盘可怜的布丁,“你一定知道他们决斗的原因。” 斐克达惊异地看了两个男孩一眼。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可以互称教名了? “噢,这个吖,”埃文不知何时往嘴里塞满了东西,“长屁股有个麻瓜朋友——我忘了他叫啥了——好像侮辱了塞尔温家族,然后塞尔温反驳了几句。那麻瓜实在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塞尔温一抽出魔杖他就怂得跟什么似的,长屁股看不过眼就动手了。” 斐克达一边听一边把面前的布丁用勺子搅了个稀烂(同样原因不明)。雷古勒斯看起来又在推翻之前的决定了。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今天早上伯斯德队长告诉我了,魁地奇队员选拔这周六开始,雷古勒斯,你去不去吖?噢对了,你一年级……”埃文眉飞色舞地自说自话了一番。他妹妹被他无视得无地自容。 “你想去选哪个位置?”雷古勒斯此时已经拿来了一盘新的布丁。 “守门员吧,我想。”埃文从眉飞色舞进化到了手舞足蹈。 就您那小身板,拦得住鬼飞球吗?被无视的斐克达酸溜溜地想。虽然她对这种十四个人群魔乱舞般抢三个球的运动没什么兴趣,但她就是嫉妒哥哥比她飞得好…… “你说什么?!”埃文一惊一乍地跳上长凳,像猴子一样蹲在上面。 斐克达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那句话说出口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好啦。 “我说你还没我高就想去当守门员!”她脸一扬。 “哎!哎!哎!有没有搞错!”埃文也脸一扬,他极富有弹性的下肢把他弹上了长桌,“我比你高好吗?” “有本事你下来我们比比谁高!”斐克达一跺脚。 没人注意到雷古勒斯已经默默端着盘子,远离这对幼稚的兄妹坐到三米开外的地方去了。 “比就比!来吖!”埃文跳下长桌。 斐克达在西尔玛伯斯德出现在埃文身后的时候恢复了理智。梅林的裤子,她刚刚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有失水准了——她居然会无聊到跟远近闻名的熊孩子埃文罗齐尔比身高! “哎你怎么不出声了?来比吖!” 埃文气焰嚣张地吼了一声,一转头就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伯斯德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不给她省心的孩子,连一个威慑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午安吖,西尔玛,呵呵呵呵……”埃文傻笑着向伯斯德挥挥手,“那个什么……波拉里斯想问你周末有没有空来着……” 斐克达扶额,罗齐尔家族的脸都被她哥丢光了。她仿佛听见气到失去语言能力的格林格拉斯捶桌子的声音。 “罗齐尔先生,请你闭上你的嘴巴并停止一切弹跳运动,对了,请称呼我为伯斯德小姐或者伯斯德级长。”伯斯德的眼神把埃文吓得直哆嗦,“还有你,罗齐尔小姐,赫奇帕奇不要坐到斯莱特林来。” 斐克达万万没想到伯斯德还会扯上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 看好戏的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笑成一团,而不少斯莱特林也不要风度地哄笑起来。斐克达严重怀疑埃文在斯莱特林的好人缘是他在信口胡诌。 “罗齐尔小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听见了,伯斯德小姐,听得很清楚。” 斐克达瘪着嘴,拎起书包往赫奇帕奇长桌走去。长桌另一头,以伊冯珀克斯为主的赫奇帕奇麻瓜小天团用傻贼们惯用的方式笑得前仰后合。珀克斯一边笑一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斐克达。 去你们的麻瓜!连话都讲不清楚的白痴!侵犯小精灵姓名权的蠢货!施生火咒都要翻书的傻缺!一天到晚只知道把手举到教授眼睛里的智障!还有脸来笑我! 虽说斐克达在心里把他们骂了个痛快,可她还是委屈得紧。她的人缘似乎也不太好。 “放心,斐克达,我不笑你。”文迪米娅沉浸在自己的论文里无法自拔。 “我只想问一下这是哪门子规矩,是谁规定的。”斐克达把书包重重扔在长凳上。不远处,阿尔尼塔克和米拉克史密斯笑得花枝乱颤(???)。 “他们斯莱特林就是这样,”文迪米娅这时翻开一本字典般的书,“上课找座位的队形都整齐得很,好像谁坐进他们的小圈子就要阿瓦达谁一样。” “可是我昨天还和我哥哥坐在一起……”斐克达心有不甘。 “可你就是得承认,今天以后你都不能了。对了——你怎么还不换上赫奇帕奇的领带?” “我不想……” 文迪米娅终于抬起了头,看的却不是斐克达。她冲她弟弟和她朋友大喝一声: “看在梅林的份上,你们两个少出点声音会死吗?!” 斐克达再次见到哥哥的时候已经是周末了。倒不是说她很想埃文,只是……她好像真挺想他的。有一个大一岁的哥哥就是这么矛盾,在一起的时候想把他掐死,不在一起的时候想冲过去亲他。 这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的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门口,斐克达在秋风赐予地窖的温度中不禁打了个喷嚏。 她看到穿着魁地奇球服的埃文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的时候,差点哭出来。“你怎么才来!” “你这么想我干嘛吖?”埃文翻了个白眼,那气势膨胀得不得了。 “不干嘛。你选上了?”看到哥哥如此膨胀,斐克达顿时不想冲过去亲他了。 “是啊!”埃文喜笑颜开地围着妹妹跳了一圈苏格兰里尔舞,“我现在是斯莱特林队的守门员啦!” “……噢。现在快六点了,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要开始了,你把扫帚放回去——快点的吧!” “我——我才不去呢。”埃文突然扭扭捏捏起来。 “你干嘛吖?”斐克达狐疑地打量着哥哥。 “波拉里斯说鼻涕虫俱乐部一点都不好玩。” “你怎么什么事都听小波波的?”斐克达不耐烦道,“还有,真的没有必要为了跟我解释变得如此……娘里娘气。” “你才娘里娘气!”话虽这么说,埃文还是很听妹妹话的走进了公共休息室。 埃文花了整整十五分钟才出来。他着实把他妹妹吓了一跳。 “你更加娘里娘气了。”斐克达指着埃文用水全部往后梳的发型说道。 埃文懒得跟妹妹解释他这大背头叫正式。他敲办公室门的时候,斐克达又说: “你该剪头发了,我的哥哥。从后面看,你的头发看起来很飘逸。” 斯拉格霍恩那具有穿透力的大嗓门打断了埃文的“去你的”。 “噢!罗齐尔先生和罗齐尔小姐!你们来得正好!” 两张圆桌旁都坐满了人(办公室可真大)。斐克达不用看就知道离她远些的那张桌子旁坐满了麻瓜,其中不乏学业有成却不知好歹之辈,譬如伊冯珀克斯。而这边这张大圆桌旁坐着的基本上都是纯血家族的孩子,有几个例外也是家庭背景殷实的人。 大圆桌旁的人们多数以家庭为单位落座,只有布莱克家族以学院为单位分开坐。雷古勒斯坐在一个空位旁边,摆着一副“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讲话了”的表情。 纳西莎不在这里,她现在和所有七年级学生一样把一切空闲时间都用来学习。格拉菲亚斯塞尔温,也就是前几天摊上大事的男生主席鬼使神差般地坐在斯拉格霍恩教授旁边,正在跟他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名门望族之间的鸡毛蒜皮。跟塞尔温斗殴的弗兰克隆巴顿也是一个能挤出时间参加鼻涕虫俱乐部的牛人。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身边留了一个空位,埃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让罗齐尔家族也以学院,不,个人喜好为单位落座。 成绩这么上不了台面也好意思和拉文克劳坐!斐克达腹诽。但她再怎么腹诽也没用,她只好抱着赴死的心坐到雷古勒斯旁边。 其实斐克达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悲观,该悲观的应该是雷古勒斯。这几天来斐克达一直充当着热心人士,帮这个魔药渣渣解决一切可能存在的问题。他欠她的人情与日俱增,还的可能性不大。 至于斐克达为什么像奓了脑袋一样无偿给雷古勒斯提供帮助,原因来自开学前阿利奥思的一句嘱咐: “雷古勒斯布莱克会是一位出色的朋友,你要和他打好交道。” 要不然不可一世的罗齐尔小姐怎么会屈尊降贵让她父亲的父亲的兄长的女儿的丈夫的姐姐的小儿子用教名称呼她? 在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中,那些保持沉默的人都显得极为突兀。斐克达就是其中之一,她很想跟文迪米娅说上几句,可人家现在正坐在圆桌另一头和女生主席阿米莉亚博恩斯聊得正欢(这是赫奇帕奇本届学生会的历史性会师啊)。说到底,高年级的圈子还是很难融入的。 于是,尴尬不堪的斐克达灵机一动,决定观察一下这里的人们。对无聊的人来说,观察身边的人实在是一大乐事。还有,认识一下这些大家族的成员会对她以后的社交起很大帮助。 尽管斐克达的眼睛里一片大雾,但她看人还是算清楚的。埃文正和他的小波波用魔杖玩一种类似于幼儿击剑的游戏(噢,梅林呐),斐克达甚至想就此假装不认识她哥哥。有趣的是,小波波一直盯着西尔玛伯斯德看,似乎从他那个角度看来她美若天仙——伯斯德小姐不算漂亮,小波波倒是颇为人模狗样。更加有趣的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伯斯德知道小波波在看她,但她却盯着自己的杯子,时不时抬起头来翻个白眼。人高马大的克拉兹伯斯德怒火中烧地盯着小波波,仿佛下一秒就要蹦起来把他碎尸万段。 傻贼们只来了波特和西里斯,毕竟其他两个的家世都难以启齿。这对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破天荒地没有捣蛋,西里斯安静地坐着,而波特在拼命与莉莉伊万斯——唯一坐在纯血桌上的麻瓜攀谈。埃文在家时经常恨铁不成钢地说起这位伊万斯小姐在魔药方面的惊人天赋,让他丢尽了罗齐尔家族的脸。 五分之三的人都是斯莱特林。斐克达只认识身边的雷古勒斯、通过他认识的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一个五官精致的一年级女生,和不知为何但就是认识他的曼卡利南诺特,这三个人极其统一地正在神游。 文迪米娅的两个弟弟都没来,她坐在赫奇帕奇的人堆里面显得格外形单影只,不过这样也好,她就不必丢人现眼了。米拉克史密斯作为文迪米娅最好的朋友,此刻却被她晾在一边,满脸写着憋闷。博恩斯家族在校的三个孩子只来了两个,最小的格洛丽亚不知所踪。阿米莉亚博恩斯正和文迪米娅聊得喜笑颜开,而她弟弟埃德加不忿地敲着碗,似乎在抗议斯拉格霍恩对他的无视。 直到此时,斐克达才意识到自己面前放着一碗菠萝蜜饯。只要是霍格沃茨的校友,就没有不知道斯拉格霍恩的菠萝蜜饯的。但罗齐尔家族作为一个两代人都吃菠萝蜜饯长大的家族,却总是对此物闭口不谈。 好奇心顿时支配了斐克达的大脑,她决定尝一口这卖相很非主流的霍格沃茨土特产。但是,她动口之前实在应该看看别人有没有吃。 在吃到菠萝蜜饯的那一刹那,斐克达感到她的口腔变得极度抽象化,一切具体的味觉都“嗖”地一下灰飞烟灭。可怖的甜味洪水般涌入她的大脑,让她在有生之年体验到了脑子进水和心如刀绞同时发生的感觉——是的,甜味同时攻占了斐克达的理性和感性,并把这两样东西从她的身体里剥离,让她在几秒钟内做了一回空壳。 脑子进过水的后遗症是大脑一片空白。斐克达首先感到一周没喝水的干渴,于是她抓起旁边的杯子就是一顿猛灌;然后她感觉到的第二种情感是悔恨:比起吃这玩意儿,她还不如生吞一只炸尾螺;最后她尴尬得无可附加——雷古勒斯原来一直盯着她看。 这是斐克达有生以来最长的半分钟。如果能让她回到过去,她可以现在就去生吞炸尾螺。她正想着怎么缓解尴尬,雷古勒斯倒是先开口了。 “帮我个忙,斐克达。” “吃不了就放着吧。”斐克达的舌头经过这一番摧残,暂时还不能接受她的说话方式。她暗暗琢磨这是她帮雷古勒斯的第几个忙了。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雷古勒斯说话的时候没有转头看斐克达,甚至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 “你看他们,没一个吃完的。”回味悠长的甜味依旧在斐克达嘴里盘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你会不会缩小魔咒或者减量魔咒……再或者能暂时屏蔽味觉的魔咒。”雷古勒斯的语气和平时截然不同,一股“布莱克味”扑面而来。这一定是为了在一众学长学姐面前耍大牌,斐克达想。 “你高估我了,雷古勒斯。容许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为何如此执着地想要吃菠萝蜜饯——就算你已目睹了我的下场?” 雷古勒斯的背越挺越直、头越昂越高。“不能让斯拉格霍恩教授丢面子。” 是不能让自己丢面子吧……斐克达腹诽。没想到雷古勒斯如此自作多情,谁会因为不吃菠萝蜜饯而丢面子? 等她不经意间瞥到西里斯时,她才明白。西里斯正一边看着弟弟一边讥笑,雷古勒斯做这么高难度的体操动作只是为了和哥哥对峙。 斐克达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斐克达,你到底会不会?” “如果是缩小药剂,我倒是有点把握,但魔咒不行。” 但雷古勒斯根本没在听斐克达说话,他为了和西里斯对峙,头都快顶到屁股上去了。 斐克达自讨没趣,只好把视线转移到面前的菠萝蜜饯上。两秒钟后,她还是选择抬起头。长时间盯着菠萝蜜饯会让人食欲大减。 “埃文!”斯拉格霍恩不知何时结束了与格拉菲亚斯塞尔温的谈话,把目标转向下一个学生。十分不幸,埃文被选中了。 正沉浸于幼儿击剑的埃文被吓得一激灵。“是的,教授?”他好像被雷劈了似的。斐克达一看到哥哥的反应就立马打起了精神,随时准备回答所有埃文回答不了的问题。像埃文这样的熊孩子最容易给家族招黑了,不留个心眼的话,很可能下一秒就名声尽毁。 “阿利奥思最近怎么样?” “我父亲很好,谢谢教授关心。”埃文竟然很规矩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完之后,还回头向斐克达露出了炫耀的笑容。 “阿利奥思当年极其出类拔萃……我还记得他的事业刚刚起步时还时常来问我问题——一眨眼间,他的两个孩子也是我的学生了。” 埃文发出了一阵矫揉造作的笑声,“父亲能有今天的成就,您功不可没。父亲在家时还常常向我们提起您呢。” 斐克达觉得自己以前可能严重低估了埃文。这哥们儿至少在扯淡方面造诣颇深,都快赶上她了。 埃文的一番话引起了小范围内的轰动。估计大家都没料到罗齐尔家的混小子居然还有这么个隐藏技能。雷古勒斯惊讶得停止了对哥哥的对峙,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斐克达。斐克达现在正处在风暴中心,所以只能对所有人报以招牌假笑。 斯拉格霍恩愉悦的笑声盈满了整个办公室,埃文也很合时宜地跟着笑起来。 “你们的母亲,波莉希妮娅,曾经也是我班上十分杰出的学生……” 说到底,论扯淡,还是斐克达的套路高深。埃文一听到未知事物便惊慌失措,这时候他妹妹就要出来救场了。说实话,斐克达只要挂着灿烂的笑容认真听就好。 “……波莉希妮娅最近好吗?” 这下连斐克达都懵了——她连母亲长什么样、是否在世都全无印象。其实她自记事以来就知道母亲离开了自己,但她从未想过深究,也没人告诉过她任何关于母亲的消息。 在罗齐尔庄园,曾经的波莉希妮娅罗齐尔是个禁忌的话题。 兄妹两个面目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斐克达硬着头皮说道:“教授,我四岁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我们的母亲了。” “噢,是这样……”斯拉格霍恩看起来并没有太在意。斐克达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她的余光瞥见另一桌上珀克斯轻蔑的眼光。 可是,一个念头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那念头已经在斐克达内心深处埋了很久,她以前从未去在意过。 鼻涕虫俱乐部本学年第一次活动于八点钟正式结束。 埃文没有回休息室。他突然心血来潮想到一楼走廊散散步(这种心血来潮的事情他没少干),没承想刚走两步就被叫住了。 “埃文!” 埃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妹妹在叫他。斐克达总是把哥哥的名字叫得抑扬顿挫,给人一种苦大仇深之感。 “埃文,转个身很难吗?” “你就不能走过来?” 埃文懒得和妹妹计较,于是他转过身。“你干嘛,我正要回休息室呢。” “我不瞎,你出来的时候我就在你后面。”斐克达翻了个白眼。 如果埃文没有早早适应斐克达找抽的语气,恐怕他现在就要骂人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自己不解决,非得来找你哥哥?”埃文抱起手臂。 斐克达清了清嗓子,“妈妈在哪儿?” “谁的妈妈?” 埃文明知故问。他虽然是罗齐尔家族最违和的成员,但他和家里所有人一样不愿提起波莉希妮娅、他和斐克达的母亲、那个不再冠有罗齐尔姓氏的神秘女人。 “我们的妈妈啊。”斐克达说道。 “我不知道。”埃文生硬地说。 “你不可能不知道,你那时都五岁了。” “五岁也不见得能记多少事。” “好吧……”斐克达破天荒地没有骂人,“那她是,呃……什么样的人?”她的自信像是一瞬间被什么吸走了一样,以前她说话从来不犹豫的。 埃文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母亲的印象。“她嘛……挺温柔的,有时候有点凶——就一点。”记忆中快要模糊的面庞和眼前的脸重合在一起,犹如同一个人。“你和她很像。” “噢。”斐克达淡淡道。埃文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看见,向来秉持“笑即死”原则的妹妹好像勾了一下唇角。也许她埋藏心底的那些关于母亲的记忆复苏了吧。 斐克达转身往赫奇帕奇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喂,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埃文高声问。 斐克达停下脚步。“没什么,就是好奇。”她的声音比平常低了许多。 她转过头。“话说回来,埃文,给爸爸的信你写了吗?” “没写。我哪有那个胆子。”埃文嘟哝道。 “那就我写吧,你的文笔太差,我怕爸爸生气。”这时候斐克达又变成那个欠揍的样子了。 “滚!” 埃文气吼吼地往回走,故意在地板上踏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让妹妹知道他被惹毛了。 他有点牙疼,估计是龋齿复发了。 Chapter 4 1972年的深秋来得不知不觉,但对于赫奇帕奇的学生来说,天气的变化还是十分明显的。 没有比斐克达罗齐尔换上赫奇帕奇领带还冷的笑话了! 赫奇帕奇学院虽然以团结友爱著称,但这次他们却对罗齐尔小姐还留在赫奇帕奇怨声载道,尤其是一年级麻瓜小天团里的那群小男生,他们对斐克达的侮辱最近从思想攻击上升到了人身攻击,斐克达对此不屑一顾。 他们这么做也不是空穴来风,毕竟罗齐尔小姐在休息室经常发表一些斯莱特林言论,搞得赫奇帕奇内部乌烟瘴气,有时甚至还会跑到百年闲人勿近的斯莱特林休息室待上一两个小时(当然是在西尔玛伯斯德不在的时候)。现在赫奇帕奇和斯莱特林都想把斐克达扫地出门了。真是无上尴尬。 斐克达本人处于半认命状态,她对换学院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何况两院同学都不想理她。父亲倒是在信里开导她(不在斯莱特林照样可以创造辉煌),但她只从信中读出了“算了别折腾了”的潜台词。斐克达换上赫奇帕奇领带纯粹是为了给文迪米娅面子,毕竟后者在拯救她人缘方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心塞归心塞,但还是有少数人乐意和斐克达做朋友的。好吧,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尽管雷古勒斯时而寡言少语,但论仗义还是在霍格沃茨数一数二的,至少他在上课和吃饭时愿意和斐克达做伴。 雷古勒斯在学业上还是老样子。他不知是因为缺乏自信还是别的什么,把斐克达当成了依靠,就算他知道答案也要向她咨询一下,搞得她心理压力成倍增加,三天两头往图书馆跑。说实话,斐克达在除了魔药以外的所有课程上没有任何特殊的天赋,说不定还没有雷古勒斯学得好。再退一步讲,要是没有从小开始的系统性魔药训练,她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傲人的天资。 当然啦,对斐克达来说,比起面对她的麻瓜同学,她还是乐意在图书馆待着。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对这个举措持积极态度,除了一个多事的人。 “斐克达,你是不是瘦了?” 埃文口齿不清地问道,他嘴里塞满了蜂蜜蛋糕。 “是吗?我没觉得。”斐克达漫不经心地说。她正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一时没有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的意思。 礼堂里闹哄哄的,人人都在讨论明天的万圣节会有什么惊喜。傻贼们伙同了一群格兰芬多乌合之众,正在漫山遍野地放南瓜灯。埃文为了和妹妹说话,特地坐到了赫奇帕奇长桌来,省得被西尔玛伯斯德骂。 “你真的瘦了吖,”埃文咽下那一口蛋糕,又迫不及待地咬了下一口,导致他更加口齿不清了,“今天我上草药课的时候看见你骑扫帚来着,风一吹过来,你那竹竿一样的身体都要被吹走了。” “那是因为风大!”斐克达抬起头瞪哥哥一眼。“你别吃了,仔细牙疼。” “什么风大,我每周都在魁地奇球场上风吹日晒,一直屹立不倒。——我的牙好得很。”埃文故意大嚼特嚼,看不出来他那一口黄牙有多健康,倒是把那颗龋齿露了出来。幸好他的牙还算齐,要不然斐克达这会儿已经去厕所吐了。 “打魁地奇的和不打魁地奇的不一样。”斐克达说这话时心里有点酸溜溜,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得了吧你吖。”吃完蜂蜜蛋糕的埃文异常强壮,眨眼间就把妹妹正在看的一沓羊皮纸拿到了手,没想到斐克达今天的反应奇慢。 “干什么你……”斐克达扶额。 “昨晚熬夜了吧?嗯?”埃文低头看向羊皮纸,“什么玩意儿——《霍格沃茨一年级期末考试复习提纲》?还是1968~1969学年的?你吃饱了撑的看这老古董干什么?作弊啊?” “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斐克达一把抢回宝贵的复习提纲,“这是文迪米娅给我的。预习总比不预习好。”她悄悄忽略了她其实只能看懂三分之二的事实。 埃文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丫头,有前途。”他仰头把杯子里的南瓜汁一饮而尽,“话说回来,你那个级长朋友真够不简单,连复习提纲都弄得出来,我期末考试时要是有这种东西早就荣登年级第一宝座了。” “白痴,啊呸呸呸,复习提纲才不是用来作弊的!”斐克达义正辞严道,“顺便说一下,这是文迪米娅帮我从图书馆借出来的,这充分证明了你拿不到年级第一只是因为你懒。” “可是现在离期末考试还有……大半年啊!啊不对,”埃文抖起了大哥的范儿,“刚才是我训你来着。你瘦了所以要多吃点,来干掉这一盘蜂蜜蛋糕!”他豪迈地端来一盘蜂蜜蛋糕,重重放在斐克达面前。 虽然斐克达嘴上嘀嘀咕咕地发着牢骚,但她还是接受了埃文的蛋糕。说到底还是有个哥哥好,她暗暗感叹。 要不然在雷古勒斯被拖堂时没人陪她吃饭,多尴尬! ——斐克达想不出别的办法来自欺欺人了。 “月亮脸、大脚板、尖头叉子和虫尾巴祝您以及您全家万圣节快乐!不给糖就捣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格兰芬多没一个好东西,真的,傻贼们完美诠释了这一点。 斐克达在前一晚做好了第二天对付万圣节惊喜的充分准备,但她万万没想到傻贼们会在赫奇帕奇休息室门的正上方挂一个南瓜灯,还是一出去就碰得到的那种。那南瓜灯还不是普通的南瓜灯,一碰到它立马就泼了斐克达一身的南瓜汁(而且还带强力染色功能),把她一尘不染的校服染成了赫奇帕奇专属泥土色。 斐克达在原地足足站了五分钟,一直在想:她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态,会把昨天在草药课上沾了泥的另一件校袍送到洗衣房去呢?其实只有一小块泥而已,如果用一下她蹩脚的清理咒说不定有用……那样的话,也不至于落到没衣服换这步田地! “梅林的胡子,赫尔加赫奇帕奇怎么从画像里走出来还变成了斐克达罗齐尔的样子?” 米拉克史密斯的一句戏言成了引爆斐克达悲愤之情的□□。她气得抓耳挠腮,第一反应就是掏魔杖——可她残存的一点理智提醒她,她并不会什么有杀伤力的魔咒。斐克达气极反笑,就在史密斯以为她抽风了的时候,她用漂浮咒把那个毫发未伤的南瓜灯扔到了史密斯头上。于是亲爱的魁地奇队长也变成了一坨土。 “文迪米娅——!快来管管你朋友!她疯啦!” 面如土色、拖泥带水的米拉克一坨土史密斯在傻贼们的祝福声中连滚带爬地跑开。相信他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出现在离斐克达一坨土罗齐尔三米之内的距离之内了。他现在才相信文迪米娅说的话:斐克达罗齐尔比一般的小屁孩来得生猛多了。 今天穿土色校服的人多如牛毛,只有少数人幸免于难。个别被染色的十分乐观,把自己装扮一番后倒成为霍格沃茨的一道靓丽风景。光是一条走廊,斐克达就见到了十几只赫奇帕奇獾,更有甚者把自己弄成了一头雄狮(肯定是个格兰芬多)。 斐克达在走廊上撞见埃文一坨土罗齐尔的时候,心里平衡了一点,甚至还幸灾乐祸了几秒钟——他围了斯莱特林的围巾,远远望去和一只菠萝没什么区别。埃文没发觉妹妹的幸灾乐祸,他一边快步如飞一边念念有词,说要把西里斯的脑袋摁到黑湖里去。显而易见,埃文没那么乐观。 雷古勒斯是少数群体中的一员,也许是因为西里斯是他哥哥的缘故,他逃过了这一劫。他正正经经地穿着正正经经的校服,在成群的啮齿类动物中反倒有些惹人注目了。 “呃……万圣节快乐?”这是雷古勒斯见到斐克达的第一句话。 斐克达撇撇嘴算是回应。 “我冒昧地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扮成赫尔加赫奇帕奇?” “噢,闭嘴,雷古勒斯。”斐克达气得翻白眼,怎么还会在乎说话的礼节。“我只是发色和她相似罢了,再说我哪有那么长的头发?” 雷古勒斯见她在气头上,决定不撞枪口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不讲礼貌的斐克达比讲礼貌的斐克达有趣多了。还有,斐克达要是有赫尔加赫奇帕奇那么长的辫子,也许会比现在好看。 万圣节当晚,礼堂人声鼎沸,掠夺者们的祝福声此起彼伏。因为是节日,不同学院的学生可以串桌坐,秩序自然乱了不少,级长们(尤其是西尔玛伯斯德)也不会管。 “没想到赫奇帕奇休息室满地跑獾的传说是真的。瞧,一下子就过来两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迪米娅一坨土麦克米兰早就习惯了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风凉话。她旁边的斐克达生了一天的气,到了晚上根本没有消退,听了格林格拉斯的话和埃文的傻笑后更是雪上加霜。 于是斐克达熟门熟路地掏出魔杖,就近用漂浮咒把一个南瓜灯扔到了她哥哥头上。“笑什么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文迪米娅还没反应过来,熟悉的祝福声便响了起来,埃文罗齐尔从一坨土变成了一大坨土,放眼望去好似一只泥人。文迪米娅此时也懒得管斐克达是不是有伤本院风化了,她只觉得格林格拉斯吓懵了的模样很解恨——这死蹄子又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抢她的话。 埃文罗齐尔的没心没肺远近闻名,可现在他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酝酿了半晌才忿忿道: “你你你这是要翻天吗……” 斐克达破天荒地没有多费口舌,她故作潇洒地把魔杖插回口袋,恶狠狠道: “滚!” 埃文听了也不梨花带雨了,气得跳起来要和妹妹拼命。要不是格林格拉斯还算是个合格的级长,知道适时摁住他,恐怕斐克达今天晚上就住不了赫奇帕奇休息室了。 “哇噢噢噢——罗齐尔家族起内乱啦!”詹姆波特和西里斯布莱克一唱一和地起哄着。 看来放开了玩的万圣节还是要有人管的。文迪米娅刚要站起来去教育教育这两个一直缺教育的熊孩子,斐克达就拉住了她。 “不用去了,文迪米娅,”斐克达出奇地淡定,“像他们这种人从不缺人治。” 话音刚落,纳西莎布莱克就站起来快步向表弟走去,而波特在莉莉伊万斯厌恶的眼神下一秒变得服帖(看起来麻瓜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文迪米娅想对斐克达说些什么,可一转头斐克达已经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雷古勒斯布莱克聊上了。 自从和斐克达交上朋友以后,文迪米娅的三观可谓是被刷新得没有一丝过去的痕迹。她以前从未想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如此成熟,这让她有些自愧不如了——文迪米娅和她同龄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呢。但文迪米娅被斐克达影响,越来越看不起米拉克了,虽然她自己也不想。还好米拉克心大没有介意,转而去和她弟弟阿尔尼塔克玩去了,但凡事都操心的文迪米娅还是高度警惕阿尔尼有没有被米拉克带坏。 想到希兹,文迪米娅有些糟心。希兹是她最小的弟弟,在家里默默无闻,进了学校也毫不起眼,温温吞吞的,最容易受人欺负。赫奇帕奇一年级出了一个斐克达罗齐尔之后,纯血和麻瓜学生之间的关系便有些紧张。博恩斯家的小姑娘很聪明,立刻站出来表态,而憨厚老实的希兹不懂这些,结果被一年级的麻瓜学生孤立了。若不是阿尔尼后来偷偷告诉文迪米娅,恐怕她到现在还浑然不知。 唉,希兹要是能和斐克达一样强势就好了,被孤立也有独处的资本,不至于被人欺负。 就在这时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霍格沃茨的万圣节诅咒真实存在,斐克达算是信了。 帕特里克蒂法尼——在火车上搞爆破的小男孩,怎么都不愿承认自己把赫奇帕奇休息室炸了个粉碎,他坚称自己只是碰翻了一锅魔药而已。这话连麻瓜小天团里他那些朋友都不信,更别说赫奇帕奇的级长们、女生主席和斯普劳特教授了。斯普劳特教授平时和蔼可亲,在这件事上生了大气,因为赫奇帕奇被扣了整整两百分,并且所有学生必须在其他学院的休息室一直住到圣诞节。 万圣节当晚,霍格沃茨城堡彻夜灯火通明。赫奇帕奇的学生们在休息室的断壁残垣中抢救到半夜,还好东西都没被炸得太远。斐克达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她从未在休息室的柜子里放过什么东西,因此幸免于难。 斐克达被分配到了斯莱特林休息室,她为此对斯普劳特教授感激不尽。整个斯莱特林没几个人欢迎斐克达入住他们的寝室,西尔玛伯斯德气得直翻白眼也无能为力(当然,她不是针对斐克达,而是所有住进斯莱特林的赫奇帕奇),她哥哥克拉兹的态度没比她好多少。在这件事上表现最可笑的是男生主席格拉菲亚斯塞尔温,他为了安抚伯斯德兄妹的愤怒,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玩意儿,结果两边都不讨好。 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证明了什么叫真正的祸不单行。在赫奇帕奇对斯莱特林的魁地奇比赛上,斯莱特林队在队长受伤下场、群龙无首的情况下竟然连进十六个球,虽然赫奇帕奇找球手尼古拉斯萨默斯(nicolas summers)抓住了金色飞贼,还是一败涂地。其中有一部分因素是解说员马尔科姆巴多克(malcolm baddock)来自斯莱特林,他极其擅于人身攻击,在比赛上大大打击了赫奇帕奇的士气。 “那场比赛我谁都不怪,真的!要怪就怪我们学院流年不利!” 米拉克史密斯几乎每天都要说这样的话,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赫奇帕奇队是真的流年不利。守门员辛西娅考德威尔(cynthia cauldwell)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她的技巧没有什么漏洞,可她却在那天无缘无故地发起烧来。可说到底,考德威尔也没有什么大错。 最后米拉克还是出了一口恶气,他在比赛结束时向马尔科姆巴多克施了一个跳舞咒,谁让他解说的时候如跳梁小丑一般,还说什么“赫奇帕奇的空气都弥漫着肮脏的味道”。更不能忍的是巴多克把文迪米娅骂得猪狗不如,还污蔑她目中无人谎称年级第一,是可忍孰不可忍! 巴多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教训了以后依旧不知收敛,在没有比赛的日子还伙同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抹黑文迪米娅的为人处事。文迪米娅固然性格强硬,可也受不了这样的言语暴力,米拉克和她朝夕相处自然知道她在掩饰。后来他和阿尔尼把巴多克狠狠揍了一顿,巴多克这才消停了一些。 可令人愤愤不平的是,巴多克如此没有教养,却还未被撤掉解说员的职位。这连不少斯莱特林都感到不怠,伯斯德兄妹不止一次地公然表现出对巴多克的厌恶,西尔玛甚至直接去和邓布利多教授谈过。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舆论。”某天,米拉克听见女生主席阿米莉亚博恩斯这样说。“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就是这样,一切竞争不论能力却以血统为先,仿佛纯血统巫师就该把一切都献给麻瓜。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和非巫师血统者交朋友,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米拉克一开始不懂,很久之后他才彻底听懂了这句话。 但邓布利多教授是明智的。到了圣诞节前最后一场比赛前夕,巴多克被撤掉并处罚了,他的血统毕竟不是他可以随意侮辱他人的理由。 这一场比赛是赫奇帕奇对格兰芬多。赫奇帕奇上下欢欣鼓舞,队员们磨拳擦掌,都想一雪前耻。米拉克史密斯不再念叨那些期期艾艾的话了,每天早上带着队员们迎着寒风魔鬼式训练,没有一个人怨声载道。 按理说,这一场比赛应该没有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什么事的,可斯莱特林的兴致几乎要超过了要比赛的两个学院。赫奇帕奇与斯莱特林的隔阂离奇地消失殆尽,两院队长也不知何时开始勾肩搭背了——唉,谁让赫奇帕奇对战的是全民公敌(滑稽)格兰芬多呢! 当天早上,礼堂喧闹得犹如一锅沸腾的汤。黄色和红色的旗帜被施了漂浮咒,在礼堂上空胡乱飞舞着,最终缠成了一团。不管是赫奇帕奇的队员还是赫奇帕奇的学生,肩膀几乎都被斯莱特林拍肿了。米拉克和克拉兹伯斯德正在进行一种介于摔跤和舞蹈之间的运动,他们赛前握手时那种要把彼此的手捏骨折的景象已被抛之脑后。就连向来矜持的纳西莎也和女生主席阿米莉亚博恩斯聊得热火朝天。 拉文克劳的热情就没有那么高涨了。以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带头的一部分人强烈支持格兰芬多,那是因为他要和文迪米娅对着干。但格林格拉斯也不是什么说一不二的人物,支持赫奇帕奇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绝大多数人都秉持着他们学院的一贯作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他学院的功名利禄和他们无一丝瓜葛。 斐克达看着这锅沸汤只觉得脑仁疼。不过她很幸运,由于她人缘不好,没人来拍她的肩膀。这是她斐克达首次支持赫奇帕奇(还不是因为她讨厌格兰芬多),却是出师不利——下次比赛的时候还是窝在休息室里写作业好了,她这样想。 “斐克达,你一定要跟麦克米兰说一声,”埃文唾沫横飞地说道,“让她把波特的头打爆!” 斐克达一听就知道,埃文上课的时候一定受了傻贼们的气。“注意言辞,埃文,别那么粗鲁。” “不管啦不管啦!总而言之,你们复仇的时候也要替我们复仇。”埃文手舞足蹈起来。 “哪儿来的仇……”斐克达嘀咕道。嘴上虽这么说,可傻贼们嘲笑她的样子在她心里闪回了无数遍。或许,仇还挺大的。 “祝你好运,斐克达,”一直在埋头吃早饭的雷古勒斯突然说,“争口气回来。” “这话应该对队员们去说,雷古勒斯。”斐克达眨眨眼睛。“他们从来都缺鼓励。” “也许你以后会加入他们呢。”雷古勒斯挠挠头。 “噢,别开玩笑了,”斐克达摆了摆手,“我和魁地奇无缘——我连扫帚都骑不稳,还是在地面上做做魔药好,至少可以迟死一会儿。” “好吧……”雷古勒斯有些怅然若失,但随即被一如继往的兴奋淹没了,“总之你们要赢就是了,我以后可以教——” 雷古勒斯打断了自己。想都不用想,斐克达知道他和西里斯又对峙起来了。她一直觉得奇怪,他们兄弟两个有什么事情讲就是了,却偏偏要选择这种方式,把眼睛瞪出去到底有什么用? ——整场比赛斐克达都站在人群后面,如坠云雾(雾确实很大)。倒不是她喜欢,只是因为她做不出挤人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所以她只能靠着欢呼声判断两队的得分。斐克达听了一会儿就烦了,她向来对魁地奇没有兴趣,单纯觉得飞行好玩而已。 新的解说员是拉文克劳的谢诺菲留斯洛夫古德,他在他的学院里属于“一切皆是浮云”那一类,说起话来犹如吞云吐雾,在这雾气弥漫的日子里更是让人迷茫。 斐克达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跑下了观众席。楼梯上满是遗落下来的小旗帜和横幅,上面都写着差不多的文字,它们已经被无数沾了草和土壤的鞋踩得泥泞不堪了。 魁地奇这种东西,视力不好就什么也看不到,斐克达可算是有了深刻体会。这两天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也许再过几天她就要加入近视眼大军了。 等到圣诞节的时候跟爸爸讲一声好了。斐克达这么想着,走过了湿而泥泞的草地,向城堡走去,球场上的喧闹离她越来越远。 “斐克达!斐克达!” 斐克达猛地惊醒,一瞬间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有些陌生——她刚刚还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的书桌旁写作业,怎么一下子就挤满人了? 噢,对,她睡着了。她这些天来失眠严重,今天早上还头疼了呢。 斐克达耳朵里充斥着高分贝的呐喊和口哨,她眨眨朦胧的睡眼,面前是被各色彩带和旗帜包裹起来的文迪米娅,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根。文迪米娅从来不会笑得如此不顾形象,除了一种情况。 “我们赢啦!” “什——” “格兰芬多输了!我们赢了!” Chapter 5 “埃文!圣诞节你回家吗?” 雷古勒斯带着一股少有的欢快小跑过来。自从赫奇帕奇赢了格兰芬多以后,斯莱特林的学生走路都是飘着的。 “不回不回,波拉里斯说要带我去霍格莫德探险。”埃文兴高采烈地说。前阵子他又牙疼了,昨天疼痛才彻底停止,所以他又开始上天入地了。斐克达劝(强迫)了他数次让他到庞弗雷夫人那儿去看看,可他犟得像头不肯让主人打开口袋的嗅嗅,也不知道自愈能力有什么可证明的。 “埃文——” “你不说我都知道,斐克达,”埃文打断了妹妹,“圣诞节不会有人管一个二年级学生的。” 斐克达鄙夷道,“我那是不想让家族丢脸,我才懒得管你翻哪儿的天呢,斯莱特林摊上你这么个活宝算是倒霉。” “哟,赢了一场比赛以后骂人都底气十足了啊。”埃文觍着脸。 “我的底气一直都很足。”斐克达翻个白眼,转过脸。“雷古勒斯,有什么事吗?” 雷古勒斯还在长桌对面傻兮兮地杵着,他从来没有今天看起来这么傻里傻气过。事实证明,雷古勒斯不能太高兴,他一高兴就像个傻子,还好他的容貌挽救了他——长得好看的小笨蛋到了哪儿都受欢迎。 “我妈妈请你们家到我们家吃圣诞节晚餐。”雷古勒斯傻乎乎地笑着。斐克达很想骂雷古勒斯两句让他冷静一下,但是想到爸爸说要和他好好打交道,只好忍了,再说她不觉得他们已经亲密到可以互殴的程度。 “噢——”斐克达挂上了她的招牌矫揉造作脸,“真是无上荣幸——” “有火鸡吗?有苹果派吗?有蜂蜜蛋糕吗?”埃文两眼放光。 斐克达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埃文一脚。“就知道吃,你啊。”她嘀咕道。天天不是吃就是睡,居然还不会胖。 “下午好啊,小朋友们。”纳西莎在斐克达旁边放下了书包。“我想我要说的雷古勒斯已经和你们说过了。” “是啊,西茜,”斐克达欣喜地粘了过去,“你也会回去的对吧?” “当然啦,斐克达要来我怎么能不回家。——等一下,我来了!”纳西莎才说了几句话便抱着书和同学走了,她那一头秀发随着脚步跃动着。看来毕业班的学生就算是圣诞节也忙得不可开交。 “哎,等会儿——”埃文忽然跳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不能去霍格莫德了?” “你说呢?”斐克达瞪了哥哥一眼。 天公不作美,霍格沃茨特快到达国王十字车站时,天空中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罗齐尔兄妹肩并肩往站台口走去,期盼着父亲能出现在那里,但是他没有。 “我们要自己回去吗?”埃文问道。 “再等会儿吧。”斐克达扯了扯背包的带子。她除了几本书外什么也没往家里带,埃文却拖了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 埃文少不了要抱怨两句,斐克达只当没听见。他毕竟是个没吃过苦的大少爷,发牢骚乃是常事。 “你们好吖,罗齐尔!无家可归了吗?” 西里斯和波特一边高声喧哗一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傻贼们在球场上吃了赫奇帕奇的亏,这时候当然要冷嘲热讽一番以找回平衡感。 “早知道劝斯内普回家了,”埃文嘟哝道,“傻贼一天不欺负人就浑身发痒。” “得了吧,欺负谁不是欺负。”斐克达翻个白眼。 “如果波特也去布莱克家,我就表演就地自杀一百式。”埃文咬牙切齿道。 “别啊,让波特表演就地自杀才对。” “难得你向着我说话。”埃文撇嘴。 “胳膊肘不能往外拐。”斐克达看哥哥一眼,他们并没有成功对视。 这时候埃文戳戳妹妹,“你快看那边。” 麦克米兰三姐弟和米拉克消失在墙那头。斐克达正后悔没和文迪米娅告别,埃文开腔了: “你看,我就知道史密斯喜欢你的朋友。” “什么——?!”斐克达目眦欲裂。她听了无数小波波为文迪米娅造的谣言,也不及埃文造的这个谣言劲爆。文迪米娅和米拉克是连亲人都无法介入的铁打的死党,而且是那种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会爱上对方的死党。如果他们俩在一起,赫奇帕奇的友谊精神恐怕就是无稽之谈。 “你怕是不知道吧?”埃文洋洋得意道,“整个斯莱特林都知道这回事。史密斯刚才想搂麦克米兰的肩膀来着,但他太怂放弃了。” “这算是什么证据?” “你别急啊,更肉麻的还在后面——赫奇帕奇对格兰芬多的后半场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麦克米兰当时被游走球砸下了扫帚,史密斯就跟丢了魂似的跟着往下俯冲,最后麦克米兰毫发无损,史密斯摔得头破血流,格兰芬多还得了十分。” “但是米拉克说他是被游走球砸了啊。” “他可不就是被游走球砸了吗?”埃文越发得意忘形,但他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也许人在传播绯闻的时候总是骄傲的。 “最好的朋友也会这么做的好不好。”斐克达不屑道。 “那我要是从扫帚上掉下去,你会这么做吗?”埃文不甘心地问。 “不,我会踢你一脚让你死得更快。” “去你的吧!” 斐克达虽然不信,但还是无可避免地心痒了。他们相爱就相爱吧,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她只不过觉得米拉克有些配不上文迪米娅。 “梅林的纸尿裤!快三点了爸爸怎么还没来?!”埃文此时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壁钟上。 ……话题转得真快。 “或许他工作忙吧。我们到附近找个壁炉算了。” 此时埃文的表情从焦虑转为兴奋,“斐克达,你想不想试试骑扫帚……” “不想,”斐克达不假思索道,“我还没活够呢。” 白茫茫的雪覆盖了罗齐尔庄园门前的草地,衬得深褐色的房屋越发死气沉沉。罗齐尔庄园毫无圣诞节的气氛,唯一应些景的也许是院子里那一两棵水杉,但也有着令人心情阴郁的颜色。 庄园内部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罗齐尔庄园内部向来保持着令人瑟瑟发抖的温度,在夏天好歹能乘凉,冬天便是折磨了。因此兄妹俩的御寒能力极其强大。房屋内的摆设也是阴暗的色调,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个有两个孩子的家。 斐克达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魔法史》,面前摇曳的炉火如同摆设。一行行的字句让她昏昏欲睡,本就半懂不懂的东西越发深奥了。也许真的需要矫正视力了,她悲哀地想。 埃文则肆无忌惮地在客厅里骑着扫帚低空飞行,如果父亲此时在这里,他早就大发雷霆把儿子赶出去了。本来埃文是被放任在房子里骑扫帚的,但自从他十岁那年把父亲的瓶瓶罐罐砸了个稀碎之后,他的扫帚就不再被允许出现在房子里了。阿利奥思罗齐尔先生一直在子女教育上有失偏颇,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终于开始重视儿子的教养问题。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埃文不再在各种聚会上出洋相,两兄妹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当年埃文没心没肺,过早成熟的斐克达对哥哥可是剑拔弩张,两人动不动就唇枪舌战,搞得阿利奥思十分头疼却不知如何解决。后来兄妹俩过了敌视对方的时期便再没有三天两头互相侮辱的事情发生了,不过他们还是看不起彼此——埃文觉得斐克达作,斐克达觉得埃文蠢。当然,虽然兄妹俩的恩怨情仇说上一天也说不完,他们俩还是很关心对方的。也许全世界年龄相差小的兄妹都是这样。 “埃文罗齐尔!信不信我阿瓦达了你?!” 光轮1971的尾巴十分不客气地从桌上那本《魔咒手势指导手册》上掠过,留下一道形状完美的划痕。 埃文视而不见地贴着地板飞过,斐克达气上心头,一个箭步冲上前往哥哥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他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你抽什么风?!”埃文揉着屁股站起来。 斐克达怒火中烧地拿起《魔咒手势指导手册》,“这是我借的,你让我怎么还?平斯夫人非得生吃了我不可!” “多大点事啊,施个修复咒就好了嘛。” “我要是会我早就施了!”斐克达把书怼到埃文眼前。 “你当我会啊?!如果我会我还跟你在这废话?” 斐克达气得直把白眼往脑后翻。好吧,又有一件事麻烦父亲了。 若是以往这个时候,斐克达绝不可能会坐在客厅里任哥哥迫害自己的东西,她肯定会在自己的房间待着,但今天实在不行。 罗齐尔庄园三楼尽头的房间里有只食尸鬼。这只食尸鬼十分好动,发起疯来整个房子都能被震动。两兄妹的房间都在三楼,食尸鬼发疯撞墙的时候他们只能在楼下等它停下来。埃文不止一次向父亲提议,把这烦人的东西扔出去或者直接弄死,可阿利奥思无动于衷,甚至说可以把它留下来研究。其实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不是食尸鬼,因为那扇门从斐克达记事起就是锁着的,不过阿利奥思说是食尸鬼那就肯定是了。 “哎,斐克达。”埃文此时已消了气,瘫在沙发上翻着被施了漂浮咒的《魔法史(精编版)》。看书的时候连手都不用动,当真是惬意极了。尽管斐克达也可以这么做,但她还是愿意凡事亲力亲为,再说瘫着多不优雅。 “什么事?” “有朝一日咱们把那只食尸鬼弄死吧。” “未成年人校外施魔法是违法的。” “我的意思是等我们过了十七岁以后再动手。” “你随意,反正等我十七岁我就搬出去。” “为什么吖?” “被精神污染了这些年还不够我受的?到了那时你肯定结婚生孩子了,光是想象几个小埃文整天在我耳边呼来喝去,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纯粹是气话,斐克达后来也悔不当初。 “话说你想的太多了吧?——梅林的胡子,真的吵死了——伊冯!伊冯!你过来!叫那鬼东西安静点!” “欢迎,欢迎,阿利奥思,好久不见!” 来开门的是西格纳斯姑父,他脸上带着些许应付了不少客人的疲惫。 “克劳奇夫人现在如何了?” “她好多了。真是谢谢你,阿利奥思。” “不过举手之劳,毋需挂齿。” 一进门便是一股热气,不仅是因为好几层保暖咒,还有人满为患的喧闹。格里莫广场12号平日里算是座大房子,到了今天却挤得满满当当。 罗齐尔兄妹不约而同地挽住了对方,他们俩同时预见到了一会儿会看见多少陌生人,对未知感到了极大的恐惧。布莱克家族近两代人丁渐稀,也许会客室里会全是老头老太太…… “要走亲访友怎么还撞上同一天?”埃文嘀咕着摸了摸墙上一个布莱克老太太的画像。画像中的老太太翻了个白眼。 “大概他们懒得安排时间吧。” “等等,”埃文惊恐万分道,“他们该不会都留下来吃晚饭吧?” “你可别吓唬我。”斐克达说着,发现自己被生于1877年死于1952年的西里斯布莱克二世的画像默默注视着。她被盯得后背发凉,急忙抓住了身边的救命稻草——她哥哥。 门廊尽头便是会客室,斐克达和哥哥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无论是哪儿,会客室都是大人的世界。还好西格纳斯姑父也没有这个想法,他打开旁边厨房的门,他仅剩的两个女儿在里面准备食材。贝拉特里克斯阴着脸,纳西莎的脸色比姐姐和缓些,但也没有愉快到哪里去。厨房中各种各样的食物飞来飞去,几个训练有素的小精灵忙得不亦乐乎。 就算有小精灵,女孩子也要学会烹饪。——这是德鲁埃拉姑姑说的。 “贝拉,西茜,你们出来吧。”西格纳斯姑父说完便进了会客室。 纳西莎放下手中的活计,欢快地走出来。贝拉特里克斯依旧黑着脸,她父亲一进会客室,她立马一个箭步上前,趁着门未关上也进去了。贝拉特里克斯今年春天刚和莱斯特兰奇家的长子结了婚,埃文和斐克达没去婚礼,因为贝拉特里克斯不喜欢小孩子,尤其是他们俩。 “贝拉怎么了?”斐克达小心翼翼地问。 “她不想被当成女儿。要是她丈夫跟她一起回来,她就能大摇大摆地进会客室了。”纳西莎耸肩。“——哟,你们俩难得感情这么好啊。”她打趣道,“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第一次来。” 兄妹两个这才分开。“西茜,我饿了。”埃文说。 “等下我请你们吃我做的饼干。”纳西莎拍拍埃文的头。贝拉特里克斯讨厌小孩,安多米达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只有纳西莎对他们十分亲和。纳西莎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好母亲的,斐克达想。 他们跟着纳西莎上了楼。 “哎,西茜,”斐克达突然想起来一回事,“德鲁埃拉姑姑在哪儿呢?” 纳西莎猛地停住,转过身。“我跟你们说了可别往外传。” “好。”斐克达说。埃文正盯着一副画像出神,斐克达便当他不听了。“你说吧。”她上前一步。 “妈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纳西莎压低声音道,“安多米达怀孕三个月了难受得很,妈妈心疼她就赶到她那里去了。” “安多米达不是被除名了吗?” “她到底还是妈妈的女儿,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纳西莎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挺想看看安多现在过得如何,只是……” “唉,别说了。” 二楼的会客室中都是小孩子。埃文一看到詹姆波特就开始哆嗦(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若不是斐克达扭了他一把,恐怕他真的要当场自杀了。沙发上坐着两个似曾相识的人,斐克达似乎在霍格沃茨看到过他们。正在跟西里斯和波特愉快玩耍的却是个大人,斐克达认识,是阿尔法德布莱克,纳西莎的大伯,也是雷古勒斯的舅舅。当然,她最希望看到的雷古勒斯也在。 “噢,你们可算来了。”雷古勒斯站起来。以前来到格里莫广场12号,斐克达都只找纳西莎玩,从来没注意过别的什么人,如今在这里和雷古勒斯一起,倒为这个极为熟悉的地方添了几分新鲜感。 “那两人是谁啊?”埃文问。 “说来你和那个女孩子应该还认识,埃文,她和你同级,在拉文克劳。” “没印象。我们不和拉文克劳一起上课。”埃文嘟囔着从茶几上拿了一块点心。 “好吧——他们是兄妹两个,大的是拉文克劳五年级的小巴蒂克劳奇,也是他们的魁地奇队长;那个女孩子叫库尔莎克劳奇(cursa crouch)。” 埃文听到拉文克劳五年级立刻来了兴致,“所以他是波拉里斯的同学咯?” “说出来你们还不一定信,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是他们的表兄弟,他们姑姑的儿子。” 虽然是件巧事,但埃文的反应绝对过激了。“真的吖?!”埃文口齿不清地说道,他腾地站起来,面包屑喷了雷古勒斯一脸。 斐克达清楚地瞧见了小巴蒂克劳奇的唇形:“神经病”。她是丢过大脸的人,这点尴尬她已经能承受住,便视而不见了。 埃文欢蹦乱跳着和库尔莎克劳奇认识去了。她看起来还算开朗,她哥哥瞧着却不像是喜欢社交的。 “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来?”斐克达问。 “卡丽丝姑婆病得起不来床,只能让她的孙子们来了。”雷古勒斯为斐克达倒上一杯茶,那样子颇像个大人。“幸好格林格拉斯没跟着他们来。” “为什么?”斐克达啜了一口茶,简直就是个大人。 “全世界都知道他痛恨你那个级长朋友,你们要是见了怕是会打起来。” “是吗?”斐克达嘴上漫不经心,心里却暗暗思量起来。 “向伊格内修斯问好,柳克丽霞!再见,柳克丽霞!” 他们走进饭厅的时候,斐克达瞥见一个老头子在门口和某个已经走出去的人告别。 “他是谁啊?”斐克达低声问。 “噢,那是我爷爷阿克图卢斯,我的中间名就来自于他,他是目前最年长的布莱克了。”雷古勒斯小声回答,“柳克丽霞是我爸爸的妹妹,我的姑姑。” 布莱克家的餐桌比斐克达想象的要长。不少长辈已经落座,中间的位置空着,想必是留给阿克图卢斯的。 “埃文,斐克达,来见见卡西欧佩娅布莱克夫人,圣芒戈院长。”阿利奥思叫道。 ——是父亲的顶头上司。埃文和斐克达对视一眼,走了过去,然后斐克达毕恭毕敬地对面前优雅的老妇人说:“晚上好,布莱克夫人。”埃文更加毕恭毕敬,居然给卡西欧佩娅夫人鞠了一个躬。 “不要拘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亲爱的。”卡西欧佩娅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笑起来却十分和善。“你是埃文,对吧?” 如果没那么多人,埃文当然会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是的,夫人,这是我妹妹斐克达。”埃文不卑不亢道。他讲起礼貌来违和感十足。斐克达连忙把唇角翘起一个极适宜的弧度。 “阿利奥思,你的孩子和你一样庄重大方。”卡西欧佩娅转头对一旁站着的阿利奥思说。 “谢谢您的夸奖。”阿利奥思忙说。 “去坐下吧,孩子们。” 埃文逃也似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斐克达就没那么幸运了,她刚走两步,又被叫住了。 “斐克达!”这次是沃尔布加。斐克达连忙也问了一遍好。 “早就听说过斐克达小姐是位魔药天才,今日终得一见。”沃尔布加旁边的男人说道。想必他就是奥赖恩布莱克,雷古勒斯的父亲。梅林的胡子,雷古勒斯和他可真像。 “您过奖了,布莱克先生,”斐克达挤出自己的招牌微笑,“我能力平庸,只不过是我父亲要求严格了一点。” “斐克达小姐,你过谦了。”奥赖恩微笑道。 “我的孩子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好就完美了。”沃尔布加边说边给雷古勒斯使眼色。 雷古勒斯立即站起来,很绅士地拉开旁边的椅子,“斐克达小姐,请坐。” 斐克达和大人周旋多年,头一次想捧腹大笑,但她还得对付沃尔布加——哎吖,在雷古勒斯的母亲面前就不要让他丢面子了。 “别这么说,布莱克夫人,雷古勒斯非常优秀,我望尘莫及。” ——“你在霍格沃茨可别这么做,我会疯掉的。”坐下后,斐克达低声对雷古勒斯说。 “妈妈让我学会绅士风度。我在霍格沃茨当然不会如此,我给你拉椅子就是给全院人拉椅子——那是长凳……话说回来,谢谢你刚才的话,尽管那不是真的。”雷古勒斯微微颔首。 “怎么会呢?你只是魔药略微逊色些而已……你太缺乏自信了。” “真的吗?” “真的。” “那——谢谢你的鼓励。” 餐桌是大人的主场,孩子们只顾埋头吃饭。埃文确实在“埋”头吃饭,因为餐桌上出现了他疯狂迷恋的蜂蜜蛋糕,所以他快把头埋进食物里了。 “罗齐尔小姐,告诉我你在霍格沃茨的哪个学院?”餐桌上首传来一个声音。 斐克达心一沉,抬起头来。是博洛克斯——纳西莎的爷爷、雷古勒斯的外公问了这个问题。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在全桌人的目光下说道:“赫奇帕奇。” “赫奇帕奇。”雷古勒斯同时说。斐克达猛地转过头,雷古勒斯投过来一个“我只是想帮你”的眼神。 长辈中间一阵唏嘘;西里斯发出了一声尖利的笑。贝拉特里克斯则阴阳怪气地说:“可惜了,又多了一个被泥巴种同化的。” 斐克达看见父亲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扭曲,老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又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 “贝拉,你少说几句。”纳西莎皱眉道。 贝拉特里克斯前两年加入了食死徒。听说这个古怪的组织为一个叫伏地魔的古怪的巫师工作,虽然他们的宗旨不错,但听起来还是怪吓人的。斐克达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数年之后,她会和这些现在她称之为古怪的人产生无数的羁绊。 “我说了什么吗?”贝拉特里克斯莫名其妙地动了怒,“我正在说实话!我们这一代可能只有一两个进入那些充满泥巴种臭味的学院,我们的子孙后代恐怕都会和他们一样误入歧途!泥巴种侵占了我们的世界,社会上居然有人为他们撑腰!你们应该加入我,让那些带着肮脏血统的人滚回他们的洞穴去!”她的黑色卷发随着她说话的声音跳动着。 “我老了,老了,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思想了。”阿克图卢斯摇摇头。 “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我们束手无策。”博洛克斯的妻子伊尔玛说。 “怎么会束手无策?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不会有泥巴种的容身之地!你们想想,如今的社会对我们纯血多不公平?一切都要给予泥巴种帮助,魔法部甚至还给泥巴种员工发福利!明明我们才是社会的根基,却遭此折辱!”贝拉特里克斯越说越激动,甚至开始拍桌子。 纳西莎扶额。长辈们不再多言。阿利奥思握着餐叉的手一顿。 “贝拉,别像个市井泼妇一样满嘴跑脏话,你是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的女儿。”西格纳斯责备道。 “那是他们应得的称呼。”贝拉特里克斯不甘道。 晚餐就在贝拉制造的不愉快中度过了。她最后说:“我不和跟泥巴种同流合污的人在一起。” 斐克达知道贝拉在针对她。她不知道该不该认真对待这句话,她只知道听完这句话的那个瞬间她很想哭。她从来不和麻瓜说话,为什么还会被说? “再见,斐克达。我很抱歉。”离开的时候,雷古勒斯边挥手边说。 “他们是在怜悯你。”到家的时候,埃文如是说。 怜悯她什么呢? ※※※※※※※※※※※※※※※※※※※※ 埃文和斐克达的塑料兄妹情一直都在戳我萌点~ 话说雷古勒斯开启小奶狗模式好像也有他老妈的助力。 Chapter 6 伊冯珀克斯讨厌斐克达罗齐尔,这点他可以保证。 原本伊冯以为自己得以进入巫师世界实乃人生难有之奇遇,应该为此欢欣鼓舞,可他错了。他走进对角巷的那一刻,先看到的便是众人的白眼。他并不知道的是,在那个年代的对角巷,只要是单独采购、不带家徽的霍格沃茨新生都会被默认为麻瓜。 伊冯在麻瓜世界就是个敏感的孩子。他的父母早年离异,所以他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魔法的神奇让伊冯眼花缭乱,但耳边都是人们的窃窃私语。唯一对他友善一些的人是丽痕书店的售货员——她也是麻瓜。他不明白个中缘由,据他了解,霍格沃茨招收的麻瓜学生不比巫师血统的学生少。 可笑的是,当他经过预言家日报社时,看到报纸上满篇皆是“保护麻瓜权益”等种种虚言。他们说1945年后再无血统歧视,伊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带着复杂的心情,伊冯踏上了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他被分进赫奇帕奇的时候没有像别人一样失落——好歹赫奇帕奇的学生对麻瓜友善。 说来可笑,伊冯在赫奇帕奇认识的第一个人不是勒斯特和帕特里克,而是斐克达罗齐尔。当时每个人都在大快朵颐,只有她坐着一动不动。 “快看快看,那就是罗齐尔家的小女儿斐克达……” “瞧她那副样子,分院结果不满意又能怎样,还在那儿摆脸色……” 不知为何,伊冯觉得他应该劝劝罗齐尔,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所谓纯血是什么意思。他没想到,那是他此生对纯血种唯一的一次善良。伊冯在上麻瓜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因此他成为了班里那个所谓的“偶像”。他以为在巫师世界他的方法也适用。可他又错了。 “离我远点,麻瓜,滚远点!”罗齐尔在暴怒中打翻了汤碗,汤汁溅了一地,周围的人立刻避而远之。“你们侵犯我们巫师的地界,还有脸在这里安慰我?!我告诉你,无论这个学院怎么样低贱,我的血统都比你高贵一万倍!你现在坐在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所以看在梅林的份上识相点!” 厌恶就从此刻开始。也许有人会以为这是误会,但这并不是。这份厌恶中没有任何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可能性,也不会一笔勾销。这种厌恶有朝一日很可能会演化成憎恨。 斐克达罗齐尔是真真正正厌恶麻瓜,就像麻瓜厌恶她一样。 无论是课上还是课下,罗齐尔无时不刻不在声明她对纯血种的感情和对麻瓜的作呕。不止是伊冯一人,他所有的同班同学,乃至整个年级,都被罗齐尔的肮脏言论污染得不胜其烦。伊冯无数次看到过罗齐尔在亲友面前作出委屈的样子,只觉得恶心透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麻瓜作为自认相对弱势的一方,自然而然会拉帮结派。在血统歧视最严重的斯莱特林,甚至出现了“混血互助会”这样的正式组织。赫奇帕奇一团和气(到底是因为麻瓜多),但也是粉饰太平。伊冯自己不觉得怎么样,他所有的朋友们却都一致认同他是所谓小团体的领头羊。伊冯确实有这个资格,他天资还算得上聪颖,在课业上能和罗齐尔抗衡。 这个小团体中有一个异类:格洛丽亚博恩斯。虽然她自称他们的朋友,但他们从未接受过她。博恩斯小姐看他们的眼神中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她这么做,无非是要在同学之间立足罢了。 天气转冷的时候,罗齐尔不再满足于现状,她对所有麻瓜的鄙视开始转变为对个人的人身攻击。 那是第一次鼻涕虫俱乐部活动结束时。“斯拉格霍恩教授真是糊涂了,怎么会叫你们这种人进俱乐部?”在他们经过时,坐在沙发上的罗齐尔突然说。 伊冯懒得和她计较,可勒斯特停了下来。“斯拉格霍恩教授邀请我们自有他的理由,用不着你置喙。” “是吗?”罗齐尔转过头。可笑的是,就算面对着她厌恶的人,她也在卖弄她那所谓“贵族”的优雅。“迪肯斯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天文小测验你只得了d吧?” 勒斯特向来不在乎这些副科,“那又说明了什么呢?” “是啊,这确实说明不了什么,”罗齐尔站起身,“你欠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那一罐子苍蝇翅膀什么时候还?” “斤斤计较。”帕特里克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拉着勒斯特就要走。 “蒂法尼先生,”罗齐尔拉高了声调,“你炸掉的坩埚是要赔的。”她慢吞吞的语调让人听了就恶心。 “是啊,我是要赔啊,可是那又关你什么事呢?”帕特里克冷冷道。“总比某些连妈都没有的人好吧——” 罗齐尔突然暴怒了,冲过来揪住了帕特里克的领口。“你说什么?!” “我说你真是可怜,从小就没了妈,难怪长大了满嘴跑火车!” 只听一声脆响,罗齐尔扬手扇了帕特里克一耳光。 帕特里克的脸后来肿了整整一个星期。这件事情最后闹到了级长麦克米兰那里,谁知麦克米兰是罗齐尔的好友,便为她把此事压了下去。 从那以后,伊冯再也不相信什么亲近麻瓜的纯血家族了。所有人都说麦克米兰秉公执纪,可伊冯只看到了两个字——包庇。说什么“再给她一次机会”,像罗齐尔这种人,给她再多的机会也是无用。 在一次次观念颠覆后,伊冯终于懂了。某些时候,对某些人来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是徒劳,对于这种人,一定要硬碰硬。 勒斯特迪肯斯的遭遇和伊冯并无多大差别。 勒斯特的家庭有权有势,父亲是富甲一方的银行家,在约克郡拥有一个规格不小的庄园。优渥的环境给予了他得体的举止,顺带着把他宠坏了。如果没有猫头鹰送来的信,勒斯特会进入伊顿公学读书。 这个长相圆滚滚的男生远远比他的朋友聪明得多,但这份聪明很遗憾地没有体现在课业上。勒斯特后来一直到15岁都把巫师世界的生活当作一场奇幻冒险,至于成绩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反正回了家也没有人和他攀比。 道不同不相为谋,相同的思想让本来属于两个阶级、生命轨道也许永不会交汇的两个人相逢。对斐克达罗齐尔的讨厌让勒斯特和伊冯珀克斯交了朋友。勒斯特曾以为罗齐尔是和他同样的人,可罗齐尔像令别人失望一样令他大失所望。有一段时间里,罗齐尔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日日夜夜在勒斯特眼前晃悠。 没有人会在全天候的侮辱性语言中毫发无伤的。勒斯特受够了,他决意报复,帕特里克被打以后他更加坚定了这个信念。 某些人没有朋友,不是因为被人孤立,而是自食其果。 报复的想法是在圣诞假期的某个瞬间忽然爆发出来的。勒斯特和朋友们都留了校,那天他们百无聊赖地坐在休息室的炉火边,罗齐尔背着包旁若无人地走过。 罗齐尔的提早回校给报复提供了机会。 勒斯特的想法是这样的:把未借阅的图书馆的书偷偷放进罗齐尔的书包,让平斯夫人发现。这不过是小聪明,也算是小惩大戒。 这个计划用了半分钟就完成了。罗齐尔在书架间穿梭着找书的时候,身形瘦小的帕特里克迅速将准备好的书塞进了她的书包。 好友三人躲在角落里听着罗齐尔被平斯夫人训斥,只觉得大仇得报。 斐克达被麻瓜小天团阴了的事,文迪米娅在开学后才得知。赫奇帕奇学生在圣诞节后要搬回自家休息室,她忙得晕头转向。 “你是除了我哥以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可千万别往外说,太丢脸了——被取消了一个月借阅资格,真是前所未有……”斐克达忿忿地拍了拍课本。 “你不去告诉斯普劳特教授吗?” “何必要跟这帮低幼儿计较。他们也就能小打小闹,等哪天他们把我的腿打断了再说吧。”前一秒斐克达还忿忿不平,后一秒她却云淡风轻。“不就是一个月嘛,很快就过去了。” “你还真是……善变啊。”文迪米娅说着,心里又暗暗佩服起斐克达的淡定来。这种事若是换做自己,不把他们整得鸡飞狗跳绝不罢休。 文迪米娅看不惯一年级的麻瓜小天团已经很久了。不就是一群运气好了点的麻瓜,还想着别人把他们供起来,给他们几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一旦有什么让他们觉得不公平的事,马上就往麻瓜权益上扯,这点文迪米娅也是服了。再说,这帮熊孩子孤立她弟弟的大仇还未报呢。 这些只是文迪米娅感性的思考,理性上她只希望这些小孩不要惹事就是了。 这些小孩并没有让她如愿。麻瓜小天团惹了事,而且是大事,把小半个霍格沃茨都牵扯了进来。事后文迪米娅觉得,下一届傻贼估计就是赫奇帕奇麻瓜小天团了。 新学期开始后的第一个周末,文迪米娅准备和米拉克去霍格莫德喝一杯,还没出休息室就被上气不接下气跑来的希兹撞了个满怀。 “什么事这么着急?”文迪米娅问弟弟。 “不得了了,出事了……”希兹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罗齐尔和蒂法尼打起来了!” “什么?!” 文迪米娅赶到斗殴现场的时候,单打独斗已经发展为群殴了。情况极其古怪,斐克达和帕特里克蒂法尼的私人恩怨居然发展成了格兰芬多、拉文克劳和斯莱特林之间的深仇大恨,按理说这三个学院应该没什么可掺和的。 在希兹磕磕巴巴战战兢兢的讲述中,文迪米娅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全貌:蒂法尼不知道抽了什么筋找斐克达决斗,作为哥哥埃文当然不干,于是叫来了斯莱特林的亲朋好友准备教训一下蒂法尼。偏偏这群亲朋好友里面有纳西莎和雷古勒斯布莱克这两个发光体,于是一大群人就跟着来了。 蒂法尼这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他那个在格兰芬多的朋友克劳黛特温斯顿(易燃易爆炸程度绝不亚于蒂法尼),见朋友要挨打立刻来助阵。傻贼们一贯将多管闲事作为行动宗旨,一看本院同学要打架马上蹦跶着来帮忙。傻贼在格兰芬多内部是神一样的人物,根本不需要号召,格兰芬多们就跟蜜蜂似的飞过来了。 打起来以后,西尔玛伯斯德作为级长自然要去劝架,没成想她劝着劝着也被拉进了混乱中。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断断容不得此事发生,他估计是气昏了头忘了自己是级长,居然也招来了他在拉文克劳的小圈子,一头扎进了群架中。 至于赫奇帕奇内部,打架的人就没有那么多了。赫奇帕奇的麻瓜们绝不可能放弃这大好的报复机会。剩下的一部分人都是比较冷静的。 就这样,两个赫奇帕奇一年级生竟然造成了霍格沃茨百年内绝无仅有的全体斗殴,真是闻所未闻。 有不少人已经不记得自己会魔法,丢了魔杖和别人近身肉搏。这些人大概连打架的缘由都不知道。打得如此严重,肯定已经有人去找教授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疯狂的人群冷静下来。文迪米娅面对混乱,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大吼是行不通的,因为伯斯德绝对用过这招,结果把自己也扯进去了。文迪米娅思来想去,决定身体力行,一个一个拉人。 她揪出来的第一个人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陶勒斯惠特比(taurus whitby),和她一样是赫奇帕奇的级长。“陶勒斯,你搞什么名堂?!你好歹是个如假包换的赫奇帕奇级长!”赫奇帕奇学生的嘴皮子一直比其他学院的学生厉害,怎么他也把自己劝进去了。 陶勒斯十分不情愿停止打架。“露西安娜被打了,我能坐视不理吗?!”六年级的露西安娜惠特比(lucianna whitby)是陶勒斯的姐姐,赫奇帕奇追球手。 “那露西安娜为什么被打?” “因为阿米莉亚被打了!”陶勒斯看来是气疯了,平常他还算是负责任的。露西安娜在和阿米莉亚博恩斯已经毕业的大哥塞缪尔谈恋爱。 “有谁敢打女生主席啊?!”文迪米娅也快气疯了。 “打她妹妹的人呗!” 闹了半天还是为了蒂法尼。阿米莉亚博恩斯的小妹妹格洛丽亚跟麻瓜小天团走得很近。文迪米娅快昏过去了,到底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情能让级长都有如打了鸡血一般?! “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麦格教授气得脸色涨红。 埃文第一个从人堆里站起来。他的衣服被扯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他根本记不起都有谁打了他,也记不起他都打了谁。好吧,他连自己的魔杖在哪儿都不知道。 埃文揉揉肿起的眼睛,环顾四周。打群架的人群里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甚至有那么两三个七年级。至于人数,他只看见乌压压一片,完全不知道有多少人。他的影响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本想看看那些领带和院徽的颜色,却突然想起今天是周末,大家都穿着便服。 然后,埃文看见麦格教授背后站着一个长得跟他妈妈很像的女孩,她的眼珠即将突出眼眶,在埃文的记忆里,她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这个女孩不是斐克达才怪。 “搞什么……?”埃文想露出和斐克达一样的表情,可是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身体的疼痛仿佛一百个昏迷咒同时向他打来,他选择躲避,接着他倒了下去,人群顿时把他淹没。 ——埃文小的时候曾幻想过无数次昏过去的感觉,没想到这一回他体验到了。他在医疗翼的病床上醒来时看见妹妹还想了半天她是谁,也许是因为她在假期里矫正完视力为了臭美而戴了一副没有镜片的金丝边圆框眼镜吧。 “我们完了,死定了。”斐克达吐出一句令人心惊胆战的话。 “……啊?”埃文想睁大双眼,却发现他那只肿起来的眼睛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紧接着他又发现自己的大半张脸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手臂也被吊起来了。 “埃文我真的想阿瓦达你你知道吗?” “……啊?”埃文依旧茫然。 “我告诉你得了!每个学院各扣一百分,所有参与斗殴的学生关一个月禁闭,重伤者养好伤后关两个月禁闭。”斐克达咬牙切齿道,“我们赫奇帕奇刚刚挣回来的两百分啊!又少了一半!” “什么?!关禁闭?!”埃文猛地跳起来,这才看到自己腿上也有绷带。对他来说扣分都不算什么,但关禁闭他绝对忍不了。“那魁地奇训练怎么办?!” “自己看着办!你是重伤者,还有一个月等着你呢!真是气死我了……”斐克达气得站起来走来走去,“更恐怖的在后面:爸爸明天会来学校!” 如同中了死咒一般,埃文倒回病床上。“这回我真的要就地自杀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斐克达倒竖的眉毛略略恢复了正常。 “傻贼们专逮着我打,四个障碍重重一起打我,我就成这样了呗。”埃文绝望道,“难得你关心我。” “你当我乐意?我只是不想让爸爸浪费时间给你做补药。” “你是不是傻?我们不是交过医疗费吗?” “我不跟你吵。”斐克达摆摆手,“我还要去校长办公室跟邓布利多教授喝茶,你自己看着办吧。”她找准埃文腿上的位置重重拍了一下,他疼得一激灵。 “你发什么疯?”埃文呲牙咧嘴道。 罗齐尔兄妹享受叫家长处分后的第五个小时,帕特里克蒂法尼被叫去了校长室。校长室对帕特里克来说不算陌生,紧张的情绪也和上一次大同小异。上次被请喝茶是因为他把休息室炸了,这一次他犯的错误总该比炸休息室轻些吧——他挑起斗殴的事情已经被处置了啊。但斯普劳特教授少有的严肃脸似乎和上一次差不多……未知的恐惧顿时包围了帕特里克。唉,也算是个奇遇吧,他破罐子破摔地想,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见到斯普劳特教授的严肃脸的。 帕特里克是麻瓜小天团里最乐观的一个,毕竟他什么风风雨雨都经历过了,而且他还是赫奇帕奇教育史上第一个把自家休息室炸得稀巴烂的人。就算背负了这么多“盛名”,他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没心没肺地过着他的小日子,一个麻瓜那么讲究魔法成绩有必要吗?也只有伊冯会傻乎乎地去和罗齐尔攀比! 可是他乐观了五分钟后就没法再乐观了。邓布利多教授的和颜悦色一如往常,站在办公桌两旁的人可没那么愉快。勒斯特畏畏缩缩地站着,肉乎乎的手指抓在一起;罗齐尔则雄赳赳气昂昂,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帕特里克有股不祥的预感。 “噢,蒂法尼先生,你来了。”邓布利多教授慈祥道,“桌上的糖随便拿,不要拘束。”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拘束?!帕特里克在心里哭天抢地。在处理熊孩子方面,校长大人越慈眉善目事情就越大,他半月形眼镜后面的那双锐利的眼睛可以让人不打自招。 “呃……请问您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帕特里克哆嗦着问。 “我想迪肯斯先生可以告诉你。”校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帕特里克和勒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我……”勒斯特的声音和蚊子叫没有任何区别,“罗齐尔偷书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对吧?” 勒斯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到帕特里克心里,他被锤得甚至后退了一步,只感觉头皮要炸了。什么事都可以,怎么就偏偏是这件他不占理的事情呢? 帕特里克深知他不能把真相说出来,只能撒谎把这件事咬死。 “是的,我看到了。我不明白,既然图书馆的书是免费借阅,为什么罗齐尔小姐还要将书偷出去呢?”帕特里克尽量保持沉着冷静。 “我没有偷书,”罗齐尔理直气壮道,“这根本不合理。在圣诞假期前,我借过那本你们说我偷的《魔咒手势指导手册》。” “那你怎么能保证你不会为了图方便顺手牵羊?据我所知,罗齐尔小姐,你一直都为你的魔咒成绩牵肠挂肚。”帕特里克略略提高了语调,只有这样他心里才有底。 “方便?办理借书手续只需几秒,难道我会为了节省这点时间就作出这等傻事?还有,你说你看到我偷书,有什么证据?”罗齐尔咄咄逼人道。 帕特里克万万没想到,那本他随手拿的书罗齐尔居然借过。他有什么证据?他在脑子里拼命思索着他可能遗漏的细节。 “如果你只是‘看到’,那我也可以信口雌黄说你也偷了书!” 帕特里克绞尽脑汁地搜寻着关于那天的记忆。他知道这次留给他沉默的时间不会太久。他偷瞄一眼邓布利多教授,发现教授脸上还挂着微笑,那双眼睛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罗齐尔还在喋喋不休,勒斯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瞒不住了,瞒不住了,最后的退路就是把伊冯也叫来,大不了三个人一起遭殃。 “——教授!对不起——”勒斯特忽然大声说。帕特里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勒斯特十有八九要说真话。还好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 “进来。”邓布利多教授说。 来者是希兹麦克米兰。帕特里克的心悬得越发高,这个他们平时看不上眼的小男生为什么来? 对了,帕特里克突然想起来,希兹的姐姐就是文迪米娅麦克米兰——罗齐尔的好友啊! 这下是真完了。帕特里克闭上眼睛。 “很抱歉打扰您,邓布利多教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麦克米兰平日里说句话都磕磕巴巴,现在他声音虽小却很坚定。 “你并没有打扰我们,麦克米兰先生,请你说吧。”邓布利多教授在和麦克米兰说话时却打量着帕特里克和勒斯特,那眼神虽然和善,却让人心里发毛,仿佛一个眼神就能看透他的人生轨迹。 麦克米兰深吸一口气。“是帕特里克蒂法尼趁斐克达罗齐尔去找书的时候把书放进了她的包,然后诬陷她偷书。我有证据证明。” ※※※※※※※※※※※※※※※※※※※※ 斐克达的隐藏舔狗出现了~为什么觉得好对不起文迪米娅...... Chapter 7 根据希兹麦克米兰的说法,他在放假前借了那本《指导手册》,预定好的归还日期是假期结束的日子。他为了补习功课单独留校,斐克达“偷书”那天他一直在图书馆。当时希兹早就看完了书,准备提早归还,所以他离开时就把书留在了桌上,好让平斯夫人看到。谁知希兹刚想离开,就看见蒂法尼鬼鬼祟祟地拿走了书,他心生疑惑便跟上去,正好撞见蒂法尼把书塞进了斐克达的书包。 希兹素日里和双方当事人都没有交流,且证据确凿,于是所有人,包括斐克达自己,都对希兹的说法深信不疑。 事情似乎就这么结束了。邓布利多教授的惩罚让斐克达不得不佩服——自当日起,帕特里克蒂法尼为斐克达背书包一个月,如果有任何东西丢失或破损,将由蒂法尼赔偿。蒂法尼气得要爆炸,也敢怒不敢言。学院的分扣得再多也不是个人的,而像蒂法尼这种人不会在乎成绩,这样的处罚方式和他简直是绝配。校长大人对学生的了解让斐克达心服口服,连关禁闭都活力十足。 至于希兹证词的漏洞,斐克达是无意中发现的。她借过《魔咒手势指导手册》,因此对它十分熟悉。那天在图书馆闲来无事,她便想看看那本谋财害命的书现在如何了。她很容易便找到了那本书。这是本小众口味的补习书,因此借书者寥寥无几。斐克达在借书记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翻来覆去却没有发现希兹麦克米兰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斐克达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难不成是希兹在撒谎?不可能,邓布利多教授亲自查证过,证据确凿。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本书有两本。偌大的霍格沃茨图书馆不可能供不应求,且每年都有借阅补习书的高峰期,所以学校多采购几本的可能性很大。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斐克达决定去登记借书,正好趁这个机会可以看到借书记录。 果不其然,《魔咒手势指导手册》有一号书和二号书,斐克达借的是一号书,希兹借的是二号书。 一切豁然开朗,可新的疑惑又出现了:希兹为什么不惜在校长面前撒谎也要帮她? 难道是因为斐克达是他姐姐的好朋友?这个理论很快被推翻;斐克达记得自己嘲笑过希兹学习得慢、迟钝,而文迪米娅说过希兹内向而敏感,斐克达的话他不可能忘记。如果希兹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帮她,他岂不是傻到了极点?他姐姐的朋友圈很广,比他有用的人多得是。据斐克达对文迪米娅的了解,就算文迪米娅是知情者之一,她是绝对不会请求自己的小弟弟去为朋友解围的。 还有一种可能。希兹默默无闻,伊冯珀克斯一直看他不顺眼,常常仗着自己成绩优异欺负希兹,那么希兹是为了报复珀克斯?也不对,当时珀克斯不在,只有蒂法尼一人在场。希兹与蒂法尼无冤无仇,除了上课做做同桌以外平常没什么交集,而且据斐克达观察,至少他们在做同桌时关系不差。他不知道珀克斯有没有参与行动,那么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坑害自己的同桌。 斐克达想得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此事就这样成为了未解之谜。 常年保持低调的格洛丽亚博恩斯的扬眉吐气之日终于到来了。 尽管格洛丽亚在哥哥姐姐的万千宠爱中长大,但她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小姑娘。她的哥哥姐姐都十分优秀——塞缪尔刚毕业就在魔法部获得了一个有头有脸的职位;阿米莉亚是一呼百应的女生主席;身手敏捷的埃德加是赫奇帕奇院队的追球手。相比之下,格洛丽亚只不过是无名小卒。她深知自己不及兄姊优秀,于是她便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他们的无限迁就。格洛丽亚没有被宠坏,反而长成了一个冷静内敛、内心成熟的小女孩。 格洛丽亚很少嫉妒,可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起了妒忌心。相似的人总会在无意中攀比,尤其容易产生在弱势一方的身上。这种攀比很不幸地发生在了格洛丽亚和斐克达罗齐尔中间。她们实在是太像了:相同的出身,相同的成绩……但格洛丽亚知道,她相比于罗齐尔更为逊色。 罗齐尔首先在长相上就胜过了格洛丽亚。倒不是她长得倾国倾城,只是因为她没有像格洛丽亚那样的满脸雀斑而已;从小到大,格洛丽亚不知被开了多少“善意的玩笑”,这让她十分愤怒——善意的玩笑说到底还是在拿她寻开心。罗齐尔聪明绝顶,罗齐尔是魔药高手,罗齐尔的高傲自大都是优秀的表现,甚至连罗齐尔蔑视麻瓜也被算作高贵纯血家族的习惯…… 格洛丽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生于一个对麻瓜友好的家族,她接受的教育告诉她不能以血统评判别人,可是日子长了她开始疑惑不解——麻瓜到底值不值得尊重?伊冯珀克斯对希兹麦克米兰的鄙夷,格洛丽亚全部看在眼里。她知道珀克斯这么做绝不是因为麦克米兰不那么聪明,赫奇帕奇不聪明的学生多如牛毛,不止麦克米兰一个。真正的原因是,麦克米兰作为纯血家族成员,没有显示出他的“权威”;更深一层的原因在于珀克斯想给所有纯血种一个下马威。这是珀克斯亲口告诉格洛丽亚的。尽管珀克斯与她十分相熟,她却始终用姓称呼他,也许这就是原因。 那个年代是血统歧视争议最严重的年代,呼吁平权与麻瓜权益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平权,格洛丽亚宁愿成为迂腐的保守派的一员。 新年伊始的那场百年一遇的大斗殴,格洛丽亚没有参加,幸免于难。就算她的哥哥姐姐都被牵连了进去,她也只是在看到的时候冷静地走开。不,那不是冷静,那是一种不该出现在小女孩身上的冷漠。她很清楚,这场斗殴的原因根本不在于罗齐尔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是在于一个从未被解决过的问题。 可是,对于这种情况,热情又能怎么样呢? 那段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是蔫蔫的,只有格洛丽亚精神抖擞。她为奄奄一息的赫奇帕奇挣回了几十分,所有人都在说他们为她骄傲。那真是幻觉一般的景象,格洛丽亚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站在人群中间。她真想告诉他们,格洛丽亚博恩斯就此不再默默无闻。 那斐克达罗齐尔是怎么想的呢?格洛丽亚不得而知。某天格洛丽亚在休息室和罗齐尔目光相对,从罗齐尔烟雾氤氲的眼睛里投出来的目光中,没有嫉妒也没有愤怒,只有试图穿透人心的探究眼神。 对于格洛丽亚博恩斯的想法,斐克达浑然不知,因为从开学以来她根本没有和博恩斯小姐说过一句话。最近一段时间,斐克达留在赫奇帕奇休息室的时间多了起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探查一件事。 赫奇帕奇麻瓜小天团似乎分崩离析了。 帕特里克蒂法尼要和其他两人决裂的现象,在禁闭时就出现了。向来形影不离的三人突然少了蒂法尼还真有些怪异。蒂法尼不知何时开始和希兹勾肩搭背,没有朋友的希兹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还有些招架不住,虽然不知何故,但他还是高兴的。最怪异的一点是,明明是希兹的证词害了蒂法尼,蒂法尼却好像不知道此事一般。 “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某天他们被罚打扫魁地奇球场时,斐克达这样对雷古勒斯说。 “你担心?”雷古勒斯停下抹布,皱起眉头。他的校袍少了一截,那是被魔药教室里一只容貌乖张的火蜥蜴烧的。 两人正在高高的观众席上擦座椅。尽管雷古勒斯没有一句怨言,斐克达还是看出来他十分不悦——他在家时可从未做过这些。斐克达当然也没做过,但她没有雷古勒斯那么内敛,不过也不会像埃文一样满嘴喷抱怨。说到埃文,他正骑着扫帚悬在半空给他心爱的球框上漆。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赫奇帕奇终于少了一个惹事团体了。”也许是为了表现出高兴,斐克达擦得更加卖力了。 “不一定。”雷古勒斯说。 下面传来蒂法尼的大笑声。斐克达还不知道他的声音如此有穿透力。“希兹,你真是个仗义的好朋友,比某些背信弃义的人好多了!”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探出栏杆往下看,正在打扫沙地的蒂法尼笑得都快流口水了,而希兹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斐克达在放假的时候喝了几坩埚的视力增强剂,现在一切都清晰了。她戴了眼镜只是因为发现自己戴眼镜更好看而已。 珀克斯和迪肯斯这时转过头来。“帕特里克蒂法尼,你别信口雌黄污蔑我们!”珀克斯的声音比蒂法尼还要响。 “真是愚蠢,他为什么要承认?”雷古勒斯无奈道。 “要不是你们把我卖了,我能承受这奇耻大辱吗?!”蒂法尼的话一句比一句响。 “我们不是一起在这里接受惩罚吗?”珀克斯颇有与蒂法尼比音量之势。 “那校长的惩罚呢?!你们给斐克达罗齐尔背书包了吗?!”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面目相觑。“原来蒂法尼心甘情愿地给你背书包不是因为你把他打趴下了。”雷古勒斯恍然大悟。 “我怎么可能还敢跟人打架?”斐克达苦笑。 “……明明都是你们计划的,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担责任?!”蒂法尼大吼。 珀克斯不屑道,“不就是背个书包,又没割你的肉,至于发火吗?” 蒂法尼气得都结巴了。“这……这……当然至于!这是□□裸的羞辱!” “要是换作我,我肯定乐意背你的书包。”雷古勒斯突然说。 “什么意思?”斐克达转过头。 “这样我就可以偷你的作业拿去抄……” “没想到雷古勒斯少爷这么皮。” “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哈哈。” 一切不愉快都被魁地奇决赛冲得烟消云散。因为在最后一场小组赛中赢了拉文克劳,米拉克不知道被举起来多少次,他自己都有些飘了。向来生猛的斯莱特林队节节败退,无缘决赛。格兰芬多打败了斯莱特林,但因为累积分数不够也遗憾退出。到了最后,赫奇帕奇还是要和拉文克劳打。 很不幸,格兰芬多打败斯莱特林那天是4月14日星期六,正好是埃文的生日。埃文当天的忧郁可以想见。 ——“真是大快人心,快笑死我了,真的,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决赛前一天的下午,文迪米娅一下课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图书馆去找斐克达。 斐克达只看见一阵龙卷风呈文迪米娅状刮过来。“什么事让你如此不像个级长?” “让我先笑会儿,梅林的胡子啊……”文迪米娅把书包往书桌上一撂,坐下来笑得像个神经病。 斐克达看得目瞪口呆。“你是被谁灌了欢欣剂吗?” “没有,没有……”文迪米娅总算冷静下来,“刚才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我狠狠打了格林格拉斯的脸。” “唷,”斐克达来了兴致,“有意思。” “我们当时练缴械咒练得不太理想。你知道格林格拉斯是什么人,一天不抱怨就嘴痒,所以他说:‘我们是永远都练不成缴械咒了。’接着,我就用一个漂亮的缴械咒把他的魔杖拿到了手。你看,在这。” 文迪米娅说着从书包里摸出了一根魔杖。 “你不打算还了?” “不急。”文迪米娅狡黠地笑了,“偶尔皮一下可以陶冶情操。” 你们最近怎么都这么皮?斐克达心想。 礼堂。 穿着魁地奇球服的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坐在埃文旁边一言不发地吃着晚饭,看来晚饭后是拉文克劳的训练时间。埃文在看到妹妹的时候瞪了她一眼,斐克达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在离格林格拉斯不远的地方,斐克达看到了一个不和谐的身影——西尔玛伯斯德不是最讨厌学生串桌坐吗?她怎么坐到拉文克劳长桌来了? “哇,西尔玛伯斯德,有意思。”文迪米娅扬起眉毛。 “看来格林格拉斯快要追到她了。”一旁埋头研究魁地奇战术的米拉克说道。 “你到底还不还了,文迪米娅?”斐克达问。“格林格拉斯倒是很有耐心。” “不着急,等他自己过来要。”文迪米娅边说边打开了作业本。 就在这时,斐克达被一片黑影笼罩了。格林格拉斯重重拍了下桌子,斐克达瞧见自己的墨水瓶都抖了三抖。 “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把我的魔杖还给我!” “急什么急,我既没折了它也没扔了它,吹胡子瞪眼干什么?”文迪米娅把手伸进书包里,慢条斯理地翻找起来。米拉克配合地发出一声尖笑。 格林格拉斯的脸活像个快爆炸的气球,“别耍花招!”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文迪米娅故意放慢速度,“我这书包可是施了三倍的无痕伸展咒呢,里面什么东西都有,找根魔杖哪有这么容易。哎呀!米拉克,这不是你的变形术课本吗?放我这里做什么?” 米拉克作出和文迪米娅一样的戏剧性的表情,故作惊讶地接过书。格林格拉斯气得直捶桌子,这下墨水瓶是真的跳起来了。 “斐克达,你的雏菊根怎么在我这里?” 斐克达吓得一激灵。文迪米娅要逗格林格拉斯怎么还扯上她了?但为了配合文迪米娅的表演,斐克达还是接过了那袋根本不属于她的雏菊根。 “麦克米兰,你到底想干什么?!” “跟你说了少安毋躁。”文迪米娅慢悠悠地摸了两下,才拿出格林格拉斯的魔杖。 格林格拉斯意欲夺回自己的魔杖,文迪米娅却缩回了手。“嗳,等会儿。我这书包里的东西常年囤着难免有积灰,我给你擦擦,省得沾上灰。” “用不着!”格林格拉斯一把抢回魔杖。怒火中烧的他揪住文迪米娅的领子。“你等着,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斐克达起身要拦,可米拉克已经眼疾手快地拍掉格林格拉斯的手,并拦在文迪米娅身前。“怎么?关了两个月的禁闭还想打架?你这个级长是怎么当的?让不让你们拉文克劳的人活了?” 格林格拉斯在米拉克连珠炮般的逼问下松开手。“文迪米娅麦克米兰,赫奇帕奇应该为你感到耻辱。” “拉文克劳有你怕是也不好过吧。”文迪米娅尖利地说。 “还有你,罗齐尔。你的存在实在是浪费了罗齐尔家族的大好才能。” 斐克达又被无辜牵连了。上一次是因为西尔玛伯斯德,这一次是格林格拉斯。他们俩真是天生一对。 “真不知道我哥哥会如何评价你这句话。”斐克达毫不客气地回答。 “他比你好多了。” “这个我赞成。埃文能容得下如此不和谐的朋友,我就不能。所以,格林格拉斯先生,劳烦您走吧。”斐克达露出招牌微笑。 抬手不打笑脸人。格林格拉斯无话可说,转身走了。他那走路的气势仿佛要把地板跺穿。 “干得好,斐克达。”文迪米娅竖起了大拇指。 “文迪米娅,你还真是……多变啊。”斐克达把雏菊根放到桌上。 “在同届同学面前就不要端级长架子了嘛,你说是吧?” “现在比赛已经进行了三十分钟,双方依然僵持不下,比分依然是0:0。现在赫奇帕奇的博恩斯拿到了鬼飞球,而游走球高速向他飞去——很好!史密斯和麦克米兰完美的双人连击让博恩斯脱离了危机,博恩斯能否进本场比赛第一个球……” 决赛的解说员由斯莱特林队队长克拉兹伯斯德担任。伯斯德的解说水平比雷古勒斯想象的要高超——这年头不打广告、不偏袒、不人身攻击、不说废话的解说员可不好找。正因为伯斯德队长的缘故,这场本该与斯莱特林毫无关系的比赛才有斯莱特林的学生到场观赛。 雷古勒斯就在其中。事实上,他没有缺席任何一场魁地奇比赛。他打算下个学年去试试找球手的位置,因此每场比赛他都到场观摩。 雷古勒斯的望远镜正跟着赫奇帕奇找球手尼古拉斯萨默斯移动。他看了很多场赫奇帕奇的比赛,发现萨默斯十分聪明:上半场在对方区域飞来飞去以干扰对方,下半场才开始寻找金色飞贼。就算抓不到金色飞贼,也可以阻止对方得分。上次萨默斯把格林格拉斯带得团团转,这次格林格拉斯却像是被钉在了空中一般一动不动。 很可惜,虽然雷古勒斯很喜欢这个战术,可这战术的发明者是麻瓜……这是他从埃文和格林格拉斯的闲聊中听到的。 “别看了,雷古勒斯,波拉里斯会抓到金色飞贼的。”埃文在喧闹中大声说。 “别那么笃定。”雷古勒斯放下望远镜看着埃文说。 “赫奇帕奇队气数已尽。你看惠特比,为什么她不去和其他两个追球手一起得分?因为她要留下来替考德威尔守门!还有萨默斯,不好好找金色飞贼却在干扰追球手。他们不各司其职反倒互相打搅,怎么可能赢嘛!”埃文说得头头是道。 “他们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你看麦克米兰和史密斯。” “击球手和比赛输赢没有直接关系。”埃文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好啦,我知道你支持赫奇帕奇是因为斐克达。” “你支持拉文克劳还不是因为格林格拉斯。”雷古勒斯复又举起望远镜。这时候鬼飞球已经到了拉文克劳的主力奎尔克手上。 “现在奎尔克接到传球,向赫奇帕奇的球门高速飞去——来自拉文克劳三年级的罗莎曼德奎尔克(rosamaud quirke)十分敏捷,极其擅于高速飞行,她今年刚刚加入拉文克劳队就成为了主力。我们可以看到赫奇帕奇的博恩斯和布兰斯通正在尝试拦截——失败了!奎尔克迅速绕开,进入得分区——球进了!拉文克劳10:0领先!” 拉文克劳的欢呼声响彻全场。雷古勒斯的耳朵快被埃文的大叫震聋了。在望远镜中,雷古勒斯看见拉文克劳队队长克劳奇正向史密斯露出挑衅的笑容。 “赫奇帕奇队的弱点就在于攻击实力不够而防守太弱,但是两位击球手的能力可谓是整个霍格沃茨无人能及——双人连击是史密斯和麦克米兰的拿手好戏,现在他们再次展现了教科书般的技术动作!赫奇帕奇的布兰斯通拿到鬼飞球,传球失误,博恩斯没有接到——惠特比及时反应,没有让鬼飞球落入拉文克劳手中——非常可惜,奎尔克拦住了惠特比!” 在一片沸腾中,雷古勒斯发现了一缕金色。他立刻看向尼古拉斯萨默斯,可萨默斯不但毫无反应,还在四处游荡做着假动作。格林格拉斯显然已经看到了金色飞贼,马上跟着它飞了起来。 “目前双方的找球手似乎都看到了金色飞贼!但奇怪的是,萨默斯和格林格拉斯居然正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飞行!格林格拉斯正绕着球场边缘追逐金色飞贼,而萨默斯正在内场转圈……” “快吖,波拉里斯!你就快抓到了!”埃文激动得上蹿下跳。 “就在双方找球手进行这滑稽的拉锯战时,奎尔克又进一球!拉文克劳20:0领先!今天赫奇帕奇的守门员考德威尔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雷古勒斯心急如焚地举起望远镜。萨默斯在呈一个规律的轨道转圈,他肯定看到了金色飞贼,但他无动于衷。米拉克史密斯正朝萨默斯大喊着什么。格林格拉斯的横扫五星正在加速,他经过斯莱特林观众席时,雷古勒斯只看到了一道蓝影。 快点啊,萨默斯!格林格拉斯已经在作最后冲刺了!你还在等什么?!雷古勒斯真想像埃文一样大声喊出来,可他终究还是不敢。 “我可以确定,赫奇帕奇的找球手萨默斯正在做假动作!格林格拉斯准备作最后冲刺——” 萨默斯也开始加速了,他不再呆在内场,却很有目的性地按格林格拉斯的相反方向绕外缘飞行。一道蓝影和一道黄影交汇了一次……又一次…… “萨默斯也开始了最后冲刺!可他竟然还在朝相反的方向飞——尼古拉斯萨默斯!你在做什么?!萨默斯正迎面向格林格拉斯撞去——” 只听一声巨响,两根扫帚高速相撞,火花四溅。似乎已经疯掉的萨默斯在相撞前的一瞬间如一道黄光般从几十米高空跳下了扫帚!格林格拉斯随后也因大力冲撞从扫帚上跌落。 全场哗然! 就在这混乱的时刻,一只手拉住了雷古勒斯。他转过头,看见了纳西莎。 “西茜?” 纳西莎向来对魁地奇没有兴趣。 “快跟我走,沃尔布加姑姑正在等我们!” 欢呼声忽然响起。“出了什么事?”雷古勒斯问。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场上的状况就被纳西莎拉走了。 “我们要尽快回家,假已经请好了。卡丽丝姑婆昨天去世了。” ※※※※※※※※※※※※※※※※※※※※ 魁地奇为什么在我笔下如此血腥暴力?算了算了,血腥暴力的桥段还在后面呢...... Chapter 8 卡丽丝布莱克克劳奇夫人在决赛当天凌晨突然发病去世了。雷古勒斯和纳西莎在决赛结束后便匆匆离开学校,第二天克劳奇兄妹和坠伤未愈的格林格拉斯也相继请假回家。他们在周三时一起回了霍格沃茨。 “赫奇帕奇到底是怎么赢的?”这是雷古勒斯回来后的第一句话,“格林格拉斯和克劳奇都不肯告诉我。” “他们当然不会告诉你了。”斐克达边说边把坩埚放到桌上——斯拉格霍恩教授留的实践作业她还没有做。“尼古拉斯萨默斯是抓到了金色飞贼以后才跳下去的。就差一点,再迟半秒他就犯规了。” “萨默斯明明已经犯规了!”一旁的埃文不服地嚷道。 “扫帚上有人的话才犯规!” “有没有人都犯规了好吗?” “我不跟你吵。”斐克达转过脸。“来来来,雷古勒斯,我帮你把作业补上……”她把各科的作业本递给雷古勒斯。 “我上课去了,回见。”埃文绿着脸背上书包走了。 待埃文走远,斐克达开口了。“雷古勒斯,今天晚上我们要开庆功宴,可以带其他学院的人,你来不来?” 雷古勒斯的脸色忽然变了。“这是赫奇帕奇的第几个庆功宴了?” “啊,不多,米拉克说这是最后一场了——因为前几天萨默斯还没出院。”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斐克达。”雷古勒斯的语气很是不甘。“才一年不到而已。” 斐克达对此话似懂非懂。她好像明白什么了。 “一年不到……什么意思?” “如果你继续这样和麻瓜混在一起,恐怕我们是做不成朋友了。”雷古勒斯把斐克达的作业本递给她。 斐克达没有接。雷古勒斯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你在想些什么。”雷古勒斯站起身,把作业本拍在斐克达面前。他们陷入了沉默,只有斐克达的坩埚还在咕噜咕噜响。 “你知道了什么,对吧?你请假回家的时候?” 斐克达坩埚里的水已经沸腾,但她并没有注意。她紧紧盯着雷古勒斯的眼睛,希望能从其中看出些蹊跷来。 “你不会愿意听的,别坏了你参加庆功宴的心情。我去找别人补作业。” 他拂袖而去,只留斐克达在原地盯着烧干的坩埚发怔。 ——斐克达没有去庆功宴,她在图书馆一直待到八点钟。这个点庆功宴肯定没结束,只是斐克达把所有的作业(甚至未来几天的魔药作业)都做完了,看书看得天旋地转,实在需要出去透口气。 斐克达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晃悠。在一片红绿蓝中,似乎缺了什么。是了,赫奇帕奇的学生都在休息室里庆祝呢,谁会错过这个机会出来转啊。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口哨声。“怎么,罗齐尔小姐被赶出来了?”和雷古勒斯酷似的面孔出现了。 向来和波特形影不离的西里斯今天却是一个人,可他的吊儿郎当却是双份。斐克达的满腹怨气无处安放,正好借此机会发泄一下。 “波特去赫奇帕奇休息室了吧。”斐克达扬起头。 “你说呢?” “那我总比某些在其他学院的派对里蹭吃蹭喝的人好。” “是吗?”西里斯说,“我真为你感到可惜,我还以为你在赫奇帕奇的人缘已经足够让你哥哥和我弟弟气得发疯了呢。” 西里斯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裤袋。 “你还想被关一个月禁闭吗?”斐克达不屑道,“这样倒好,一直关到放暑假,省的你出来祸祸别人。” “我倒听说罗齐尔小姐的魔咒成绩不太好,别是个光说不练嘴把式吧。” “我不想给我的学院扣分。”斐克达心里恨不得一拳把西里斯那祸国殃民的脸捶成两半,这样烦人的人怎么配得上如此好看的脸? “你想多了,罗齐尔小姐。”西里斯拍拍裤袋,仿佛拍走了一大片厚厚的灰尘。“我要是赢了你,别人会说我胜之不武的。” 斐克达突然感觉有无数嫉妒的目光向她投来。愚蠢的人们啊,她想,难道听不出他们差点就打起来了吗? “知道就好。” 斐克达想发泄的怨气并没有发泄成功,于是她的怨气更重了。 “照顾好我弟弟吖,罗齐尔!”西里斯不嫌事大地高声说。 要不是斐克达赶紧走开,恐怕她嘴里的脏话就要喷出来了。一个罗齐尔要举止优雅,她告诉自己,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不动声色。 结果斐克达回休息室后在寝室做魔药实践作业的时候就把手给烫了。这可怎么不动声色吖。 “做个实践作业就这么难吗?!”斐克达在空无一人的寝室里大吼一声。外面的喧闹盖过了她的声音。 寝室外。 “米拉克,你有没有听见寝室里有谁在叫?” “肯定是你的小朋友啦,文迪米娅。” “你和雷古勒斯布莱克吵架了,对吧?” 第二天中午,斐克达从魔药教室出来重见天日准备吃饭去时,一个坐在走廊窗台上的拉文克劳女生突然说。斐克达用了几秒就认出了她:拉文克劳二年级的库尔莎克劳奇,斐克达的极远房亲戚,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的朋友。 斐克达着实被吓了一跳。拉文克劳最近不是集体屏蔽赫奇帕奇了吗? “呃……请问克劳奇小姐是怎么知道的?” 克劳奇从窗台上跳下来。“很简单。你告诉了你哥哥,你哥哥告诉了波拉里斯,波拉里斯告诉了我哥哥,我哥哥告诉了我,就这样。” 斐克达把克劳奇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克劳奇脖子上没戴领带,却戴了一条造型乖张的项链;她手上戴的手链也是形状怪异;最惹人瞩目的是她那双海蓝海蓝的长筒袜和银光闪闪的鞋。圣诞节时克劳奇可穿得不能再规矩了。 难道拉文克劳都是一群两面派?到底是怪人多啊。 “请不要介怀我的穿着,我正在和我哥哥巴蒂闹矛盾。今天早上他骂我不正经来着。”克劳奇手一扬,那诡异的手链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对了,你叫我库尔莎就是了。我一直觉得你很有意思。” 斐克达被克劳奇这副非主流的形象惊得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吧……库尔莎。我能冒昧地问你一下你的项链是用什么做的吗?” 库尔莎把项链的吊坠拿到斐克达眼前。“这是粪石,你该不会不认识吧?” “认识,认识……” 雕成心形还涂了一层蓝色的粪石,还能解毒吗……以毒攻毒还差不多吧…… “顺便说一下,我这手链里是白鲜。哪天你要是截肢了,这或许可以帮你一把。” 为什么要把白鲜染成骚粉色?!这样还能用吗?!作为魔药大师的女儿,斐克达要疯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斐克达强忍着强迫症的泪水问。 “我是来找你散个步的。”库尔莎亲热地挽住斐克达。她身上的味道让斐克达想起了万圣节的南瓜。 外面下着小雨,库尔莎却一路把斐克达拖到了黑湖边上。每个看到她们的人都以为斐克达罗齐尔疯了。事实上,斐克达确实快疯了。 ——每个学院都有那么几个异类,斐克达自己就是一个。拉文克劳作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学院,异类一抓一大把。而斐克达遇上的这位厮是异类中的异类。 “库尔莎小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斐克达,你以为你和我不熟,其实我们息息相关。我哥哥的朋友的表妹是我,你朋友的弟弟的朋友也是我。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真相。” 斐克达有生以来从没这么晕头转向过。这些绕来绕去的关系她倒是理得清,只是库尔莎胸前那条项链实在让她无法集中注意力。“什么真相?”把那块粪石的表面刮掉说不定还能用…… 库尔莎凑近,她那眼白极少的晶蓝色大眼睛(梅林啊,连瞳色都是拉文克劳色)扑闪着。“你认识我奶奶吗?前两天她死了。” 斐克达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正纳闷为什么库尔莎不用“去世”来形容克劳奇夫人的死亡。 “迪芙达沙菲克(diphda shafiq),这是我母亲出嫁前的名字。”库尔莎丝毫没注意斐克达的反应,自顾自说了起来。“我母亲出自默默无闻的沙菲克家族,因此我奶奶不喜欢她;所以我恨我奶奶。我不在乎她偏袒我哥哥。去年春天,我奶奶病了。医生说那是龙痘的征兆,但是一直到她死龙痘都没出现过。对了,她的药还是你父亲亲手制作的呢。” 斐克达不知道库尔莎到底想说什么,她不好打断所以只好听着。 “我奶奶在床上躺了快一年。就在她病情好转的时候,一个麻瓜女巫闯进了我爷爷奶奶的房子。那天晚上我爷爷去了卡斯特拉姑姑家。那个麻瓜抢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布莱克家族的家徽——我奶奶最看重的东西。”说到这里,库尔莎冷笑。“在我奶奶要呼叫小精灵的前一秒,那麻瓜给了她一个阿瓦达索命。” 斐克达的心猛地一跳。她忽然明白雷古勒斯为什么要如此生气了。 “《预言家日报》上的讣告里写的是病逝,那其实是我爷爷为防外间物议所作出的举措。我挺感谢那个麻瓜的,真的。对了,我奶奶以为我是哑炮,她一直跟我说‘你怎么不去死’。你知道吗,当时我真想用这句话回敬她。现在好了,我的愿望先实现了。” 库尔莎不再挽着斐克达的手。斐克达只觉得毛骨悚然。雨点落在她身上,她打了个寒战。 “你为什么和我讲这些?” “因为我以为你愿意听。”库尔莎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她的蓝瞳发出诡异的光,长而卷的睫毛上落满了水滴——那绝不是眼泪。 “我……” “不需要回答,斐克达。如果你想忘掉我说的话,就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你走吧,和我做朋友,你哥哥会不高兴的。他们所有人都会不高兴的。”库尔莎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她这副模样像极了一只鬼宅里的洋娃娃。 斐克达逃也似的快步离开。饥饿感让她更加害怕,她恨不得能幻影移形到埃文、文迪米娅、雷古勒斯或是纳西莎面前,只要是能给她安全感的人都行。 雷古勒斯本想多晾斐克达几天,没想到他自以为坚定的意志反倒比她先垮掉了。雷古勒斯对无谓的社交不感兴趣,因此他真正的朋友很少。如果说他想对谁说什么秘密,首当其冲的人选肯定是斐克达。 现在雷古勒斯正在生斐克达的气,他只好去找埃文。这两天newts和owls考试进行得如火如荼,低年级的学生都闲得发慌,其中就包括了埃文。可是他们两个整天面对面坐着也没什么话题可聊(“连魁地奇训练都被取消了,生命还有什么意思?”),只能极目远眺,思考人生的意义。 如果斐克达在就好了,就算她坐在那儿不说话也行啊。 雷古勒斯感到度日如年。无聊使他暴躁。不论何时何地,他都在烦闷地踱来踱去。好吧,雷古勒斯想,或许她也在等我做出行动。 于是雷古勒斯开始走火入魔般地吸引斐克达的注意力。往坩埚里加错误的原料、在令人昏昏欲睡的魔法史课上把课本翻得哗啦哗啦响、魔咒课自由练习时用荧光闪烁咒晃斐克达的眼睛、天文课上没完没了地朗诵大熊座的基本信息、上草药课时偷偷朝斐克达身上撒土……雷古勒斯觉得这些举动很有可能给布莱克家族丢了大脸。可!是!这!些!都!没!有!用!这些事情达到的效果非常失败:他倒是引起了血人巴罗的注意,被阴魂附体了好几天。 斐克达的怒气一定不比雷古勒斯少。斐克达大声清嗓子的次数与雷古勒斯作出以上幼稚举动的次数是成正比的。好吧,至少她知道他想和好了。 不知为何,最近埃文似乎被斐克达传染了。 “你觉得算数占卜怎么样?不不不,我讨厌数学……占卜?可是波拉里斯说上占卜课等于慢性自杀……” 埃文表面上看起来在问雷古勒斯的意见,实际上他只是在自言自语。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日子。雷古勒斯坐在休息室的桌边,指关节不自觉地在桌上轻敲出密集的节奏。埃文坐在他对面,正为三年级的选修课发愁。 “他们怎么不开一门霍格莫德旅游攻略课呢?”埃文不耐烦地把羽毛笔扔到桌上,“喂,卡梅洛!你都选了什么?” 卡梅洛帕尔达利斯帕金森趴在茶几旁,同样愁眉苦脸。 埃文又把他那支饱受摧残的羽毛笔拿起来,习惯性地开始咬它已经秃了的头部。 “——雷古勒斯!”埃文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尖利的声音。 “怎么了?” “我替斐克达原谅你了,她要是还不理你我就骂她去——你能不能不要再敲桌子啦?!” “好,好,好……”雷古勒斯站起来。他连生气都没心情。 雷古勒斯拖着脚回到寝室,躺到床上。现在好啦,他心想,兄妹两个都不理我了,我看来是真的离群索居了。 他什么都不想干,连觉都懒得睡。他盯着床顶,越盯越烦躁。 “我完蛋啦!”雷古勒斯高声说。 没有人回答他。他头一次觉得寂静令人讨厌。 “如果明天斐克达还没有和好的意思,我就去跟她道歉。”雷古勒斯嘟哝道。没有朋友的日子他是绝对不想再过下去了。 “走走走!浪起来!苦行僧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米拉克一交完卷就开始大吼大叫。 这是五月最后一个星期五的黄昏。麻瓜研究考试的结束意味着owls彻底结束了。选这门课的学生不多,文迪米娅和米拉克都忝列其中。 文迪米娅从第一节麻瓜研究课开始的时候一直后悔到现在。这门课难得超出她的想象,而她居然抱着挑战自己的念头学了整整两年。文迪米娅不敢回想自己写的所有答案,更别说去和布巴吉教授汇报了。总而言之,麻瓜研究及格是绝无可能,拿个d就差不多了。 不过麻瓜研究是门选修课,成绩高低都不重要。文迪米娅想在六年级时学习炼金术,而炼金术这门课的要求是魔药、草药、魔咒、变形术、黑魔法防御术和古代魔文的owls成绩都必须是o。进炼金术班是霍格沃茨高年级学生中聪明绝顶的代名词。这一届学炼金术的学生六七年级加起来只有三个人。文迪米娅对炼金术并没有什么兴趣,她真正的目的在于出个风头,而这是很正常的。 考场的门一开,米拉克就如离弦之箭般发射了出去。在别人疯玩的时候还要考试,他快憋屈死了。 文迪米娅迈着不算轻快的步子独自往外走。斐克达正在门口等她。 “你的地狱生活圆满结束了,恭喜。”斐克达说。 “不太圆满,我的麻瓜研究绝对考砸了。”文迪米娅出来前告诫过自己不要抱怨,结果一看到斐克达就忘了这回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考完了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考完了才是最重要的。”斐克达若有所思。 斐克达最近总是若有所思。几乎全校都知道她和雷古勒斯布莱克上个星期闹掰了,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为此欣喜若狂,却都被布莱克先生的黑脸吓跑了。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打算和布莱克和好了吗?你爸爸知道了会生气的吧。”文迪米娅说。 “雷古勒斯神经过敏,让他冷静冷静吧。”斐克达说。 此时她们走进庭院。庭院里满是无所事事的五年级和七年级学生。狂欢的气氛比前几天略微淡一些,因为很多人的地狱生活已经结束了好几天。 “喂,文迪米娅!快来!” 文迪米娅找了很久才发现米拉克坐在房顶上。 “看在梅林的份上,米拉克,你是怎么上去的?”文迪米娅仰着头高声问。 米拉克把他的扫帚扔下来,文迪米娅默契十足地接住了它。今天她实在不想尽级长的责任,那就玩忽职守一回吧。 “来吧,斐克达。”文迪米娅转头看向斐克达。 “文迪米娅,我有私事要跟你说。”米拉克的声音忽然变小了。 斐克达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去图书馆。”她离去的脚步比以往快活多了。 文迪米娅骑上扫帚,轻快地飞上房顶。“说吧,有什么事?” 但是她没机会听了。 “去死吧——” 骑着扫帚的人高速飞来,把文迪米娅狠狠撞下了房顶。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撞她的人的脸,就掉了下去。真不走运,她想,要是在魁地奇比赛上,邓布利多教授会用减震咒避免球员受伤的。 在她摔得头破血流之前,她看到的是米拉克惊恐的眼神。 人群的惊呼声把她淹没。 “雷古勒斯,斐克达罗齐尔找你,说是有急事。”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走进斯莱特林休息室时对雷古勒斯说。 “谢谢你,阿斯特罗珀。”雷古勒斯本来趴在桌上半梦半醒,听到此消息立刻清醒过来。他除了上课之外,已经有两天没出过休息室了。 雷古勒斯对自己高兴的时候像个傻子这件事一无所知。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他几乎是蹦跶着走出了休息室。 斐克达脸色阴沉,抱着手臂靠在石墙上。雷古勒斯见状立即收起笑脸。 “出什么事了?”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问。 “文迪米娅刚刚被她父母带走了,”斐克达盯着地面说,“去了圣芒戈。” “麦克米兰生病了吗?” “她被一个骑着扫帚的拉文克劳撞下了六层楼高的房顶,两条腿都摔断了。”斐克达的声音里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颤抖。 “怎么会……?”雷古勒斯万万想不到,他才两天没出休息室,就出了如此大的事。“那个拉文克劳是不小心的还是……” “他已经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了。”斐克达恨恨道,“他叫盖尔瓦特尔曼(gale wattleman),拉文克劳五年级。” “他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麻瓜。” 斐克达抬起头,雷古勒斯在她眼中看到了她一度失去过的东西。只是一瞬间,她所做出过的不管是对是错的改变全部回归原位。“如果文迪米娅能够康复,我就饶过他;如果文迪米娅的腿再也不能好、再也不能打魁地奇,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我想说的是,我很抱歉。你是对的,雷古勒斯。” “我也需要向你道歉,斐克达。”雷古勒斯伸出手,斐克达把它握住。“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当然。”斐克达说。她试图露出一个微笑,但她失败了。“那么,我回去了。西尔玛伯斯德看到我会生气的。” “斐克达。”雷古勒斯叫住她,“你要知道,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如果你有什么事,请一定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斐克达回过头。“谢谢你,雷古勒斯。有你这个朋友,我很荣幸。” 盖尔瓦特尔曼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就离开了学校。有人说他被停学处分,也有人说他被开除了。他离开的时候,大半个学校都在目送他,其中包括了斐克达和纳西莎。纳西莎考完newts后就空闲多了。 “听说瓦特尔曼声称自己是被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指使的。”纳西莎说。 她们站在钟楼上俯视着庭院里的人群。斐克达看见米拉克正在和瓦特尔曼厮打在一起。 “你信吗,西茜?” “当然不信。” “我也是。就算格林格拉斯对文迪米娅恨之入骨,他也不傻。” 纳西莎盯着狼狈地挣脱米拉克的瓦特尔曼,忽而叹气。“他被开除倒是件好事。” “是啊,霍格沃茨又少了一个刺儿头。”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纳西莎转过头,“安多米达上个星期生下了一个女孩,我那心软的妈妈大概又要去照顾她了。” “我是否应该恭喜她?”斐克达问。 “没这个必要。她跟麻瓜生下了孩子,有什么可恭喜的。” ——这个学年在一连串的闹剧中行将结束。在鼻涕虫俱乐部本学年最后一次活动上,每个年级魔药成绩优异的学生都被邀请了。斐克达以自己年级第一的成绩出尽了风头。她在无限风光中度过了自己的12岁生日。 雷古勒斯则趁着最后几天空闲努力练习魁地奇。埃文对此很是恼火,因为雷古勒斯借用了他的扫帚。即将毕业的克拉兹伯斯德不知是玩疯了还是怎么,居然在晚宴时大庭广众之下拍胸脯保证雷古勒斯下个学年铁定会进斯莱特林队。雷古勒斯很高兴,于是毫不吝啬地让众人见识了他傻兮兮的一面。 最后一夜所有人都玩到很晚,斐克达是少数几个规规矩矩回去睡觉的人之一。这导致第二天在霍格沃茨特快的包厢里只有斐克达精神抖擞,其他人都在补觉。 霍格沃茨特快准时到达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斐克达下车时仿佛回到了去年九月,那时候她和雷古勒斯还不是朋友。这一年来她改变了很多,增长了知识也交到了朋友;虽然不愉快的事情不少,她依然期待她二年级的学习生活。 “那么,再见了,斐克达。”雷古勒斯挥手告别。 “再见,雷古勒斯。”斐克达首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微笑,“过几天我会请你到我家来的。” “我拭目以待。”雷古勒斯傻兮兮地笑着。 “回见,斐克达!”纳西莎在不远处高声说。 “来来来,跟罗齐尔告个别。”米拉克拖着文迪米娅的两个弟弟走过来。阿尔尼塔克满脸写着不情愿,希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你会去看文迪米娅的,对吧?”米拉克问。 “当然。”斐克达回答。 “走了走了……”米拉克拖走了阿尔尼塔克和希兹。斐克达看得出来,米拉克是要送好朋友的弟弟回家的。 “其实你的朋友还是挺多的。”埃文说。 “那是必然。”斐克达脸一扬。“话说回来,你的小波波去哪了?” “去你的小波波,”埃文无奈道,“波拉里斯正忙着陪西尔玛伯斯德呢,没空管我。” “他们俩在一起了?” “没有没有,不过快了。”埃文一拍手边巨大的箱子。“爸爸肯定又没空来了。走吧,找壁炉去。” Chapter 9 虽然斐克达没来过圣芒戈几次,但圣芒戈上下没有不认识她的——全英国目前最顶级的药剂师的女儿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斐克达自己对此毫无谦虚的意思,她一路昂首挺胸地经过所有向她行注目礼的人,时不时寒暄两句。可她不知道的是,人们对她的关注不止在好的方面,毕竟一个进了赫奇帕奇的罗齐尔本应成为笑柄的。斐克达今天心情很好——她难得能摆脱埃文单独出来。埃文大概也很高兴,他也难得能骑着扫帚单独去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家玩。 “下午好,罗齐尔小姐!”问讯处的女巫万分热情地招呼道。 “下午好,”斐克达说,“我来看望正在器物事故科住院治疗的文迪米娅·麦克米兰。” “麦克米兰小姐在扫帚冲撞病房,左转第三间就是。” “多谢。” 斐克达的脚步不算轻快,但也绝不沉重。尽管文迪米娅摔成了重伤,可见朋友还是很让人高兴的。没什么朋友的人总是对朋友分外重视。 “……第四大题和第五大题各错了三道,论文只写了半页,这都能拿e?——噢,斐克达,你来了。” 文迪米娅放下手中的owls成绩单,向斐克达微笑。她的双腿打着厚厚的绷带,手臂和脸上零星地分布着伤痕。她金灿灿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肩膀上,倒没有让她看起来憔悴。米拉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的owls成绩单,从表情上看来他没考好。 “别被我这副样子吓着了,斐克达。你是没见过治疗师给伤口涂白鲜时的样子,那森森白骨,皮开肉绽——” “打住,文迪米娅,打住。”斐克达毛骨悚然。卸任级长以后,文迪米娅的行为举止似乎又开始和米拉克靠拢了——也许她当级长前就是这副模样。 “好啦,我逗你玩呢。你来看我我太高兴了,所以满嘴跑火车。”文迪米娅笑着说,“来来来,坐。” 斐克达在床边坐下。“你什么时候能出院?还能打魁地奇吗?” “下星期吧……大概。”文迪米娅说,“魁地奇当然还能打,我出了院拄两天拐杖就好透了。” “那就好。”斐克达点点头。 “对了,”文迪米娅说着忽然双眼放光,“你有没有关于格林格拉斯的owls成绩的消息?” 米拉克像是突然被灌了一缸曼德拉草复活药剂似的蹦了起来。他把自己的成绩单啪地一折,阴着脸地走了出去。 “怎么了这是?”斐克达一头雾水。 “我只不过给全年级的同学寄了信问owls成绩而已。”文迪米娅耸肩。 “恐怕不止吧……” 文迪米娅还是老样子,斐克达心想,永远都在和格林格拉斯较劲。斐克达忽地想起去年圣诞节前后那个她以为是空穴来风的绯闻。她现在有点信了。米拉克如此生气的原因恐怕不止是文迪米娅对成绩的喋喋不休。 斐克达想起一回事来了。“文迪米娅,你的父母在哪儿呢?你的弟弟呢?” “别提啦,”文迪米娅叹了口气,“我爸妈前两天出差去了,一个在罗马尼亚一个在冰岛,都是些学术研究——实验咒语委员会的成员天天都在忙。至于那两个活宝,梅林才知道他们俩死到哪儿去了——阿尔尼估计在和库尔莎·克劳奇满世界逛。希兹这两天连个人影都没有,大概不是在麻瓜世界里捣乱就在米拉克家坐着呢吧。唉,他们俩的暑假作业还没做……” 文迪米娅又开始喋喋不休,斐克达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她瞎操心的劲儿怎么越来越像老太太了? 米拉克·史密斯知道所有的内情。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各种犄角旮旯的事情知道很多,也很会打探这类事情。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类,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事情他干的多了。米拉克以为格林格拉斯只不过是那些盛气凌人的纯血“贵族”之一,后来才发现,他远远不止于此。 大部分有点家教的纯血学生只是厌恶麻瓜,不必要的时候绝不会和麻瓜交流,更不要说拿他们当出气筒了。但格林格拉斯不同,他对麻瓜,尤其是弱小的麻瓜,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憎恨,对麻瓜使用暴力能让他从中获得力量。很不幸,盖尔·瓦特尔曼成为了格林格拉斯的目标。 事实上,就算没有格林格拉斯,瓦特尔曼也会被欺负。米拉克一度以为瓦特尔曼和希兹很像;希兹最多算是内向,可瓦特尔曼的软弱无能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他的出身本就孤立无援,再加上他的无能,简直就是挥舞着“快来欺负我”的大旗。 米拉克在三年级的某天第一次撞见瓦特尔曼被欺负的场景。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在禁林旁边。格林格拉斯和克劳奇大笑着看着被施了跳舞咒的瓦特尔曼,后者被迫跳着滑稽的舞步,满脸痛苦。米拉克感到一阵恶心,快步离开。他立即告诉了文迪米娅,她却不以为意。那个时候的文迪米娅和格林格拉斯的关系还没有破裂,他们经常进行学术性的竞争,甚至以名字互称。这让米拉克怒火中烧却无从表达,当然,不止是因为格林格拉斯的丑恶行径。 这种霸凌关系随着1971年秋天的到来戛然而止。也许这是因为格林格拉斯交了一个小朋友的缘故。不知有多少人背后在笑埃文·罗齐尔的交友不慎,可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替格林格拉斯守住了秘密。这鲜为人知的丑闻似乎就这样尘封在了那几届霍格沃茨学生们的脑子里,永远不会有人再提起。没有人知道瓦特尔曼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选择撕开自己曾经血淋淋的伤口。 罗齐尔兄妹鬼使神差地和一对敌人分别交了朋友,米拉克到了这个时候才有了危机感。他不在乎格林格拉斯是否还在埃文·罗齐尔面前演着牢骚满腹的级长的戏码,却有些担心文迪米娅会不会因为斐克达的哥哥而受影响。事实证明米拉克纯属多想。之后更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格林格拉斯在一堂变形术课上帮瓦特尔曼完成了作业,之后瓦特尔曼就如被施了迷魂咒般成为了格林格拉斯的小跟班。 再后来,文迪米娅就被飞驰而来的瓦特尔曼撞下了六层楼高的房顶。 瓦特尔曼的动机众说纷纭。大部分人认为他在报复,因为他被格林格拉斯折磨了整整五年;他攻击格林格拉斯的敌人的缘由却不得而知。此理论虽然逻辑不通,多数人还是愿意相信,也许他们不愿意想得更深。瓦特尔曼绝无报复的可能,米拉克知道,一定是格林格拉斯指使他去做的。以他懦弱的个性,折磨自己多年的恶魔突然化敌为友,他感恩戴德还来不及呢。 现在瓦特尔曼被开除,对他来说倒是一种解脱。格林格拉斯在不远的将来又会寻找一个傻到愿意承受他的暴力的人,这是必然的。 米拉克只希望文迪米娅不要再受伤害。 斐克达再次见到雷古勒斯是在对角巷。他们很早就约好要一起去对角巷采购。斐克达和埃文当然又是没有家长陪伴,而雷古勒斯单独出行恐怕是用对母亲的软磨硬泡换来的。布莱克夫人作为一个操心的家长,让大儿子陪小儿子去采购已经是宽宏大量。让西里斯跟他弟弟待在一起无异于痴人说梦,刚进对角巷就没影了,雷古勒斯倒是乐得自在。原本纳西莎也要来和斐克达见个面,奈何她婚期将近,只好作罢。 朝夕相见看不出区别,过了几个星期再见变化就很明显了。本来和斐克达差不多高的雷古勒斯现在可以俯视她了,这让他平添了几分自信。斐克达自己觉得自己没什么变化,最多就是头发长了一点。 这是1973年8月初的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这么早就来采购的一般都是年级前几名的学生。斐克达很愿意预习一下课本,埃文乐意挪动大驾只是因为他闲得发慌。 “今年我们会有一个新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对吧?” 丽痕书店。雷古勒斯一边浏览着书架上的书一边问。 “希望他或者她别太无聊,”埃文在旁边的书架旁翻找着,“去年的那个教授简直就是一桶生死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法里福尔德(farryfold)。你是被灌了遗忘药水吗,埃文?”斐克达鄙视道。 “去你的。”埃文把一本《拨开迷雾看未来》顶到头上,“所以我的期末成绩不好也不能完全怪我……” “那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名字写错吧?你什么时候改的姓,我亲爱的埃文·花名册(roster)先生?” “是墨水糊了好不好?”埃文看上去像是吃了一大盒鼻屎味的比比多味豆。 “我跟你用的是一个牌子的墨水,我的名字怎么没糊?”斐克达说。奚落埃文一直是她生活中的一大乐趣。 “得了,我不跟你吵。”埃文无力反驳地时候就会说这句话。他灰溜溜地走开了。 “不好意思,雷古勒斯,又让你听到我们亲切友好的交流了。”斐克达带着歉意说,“我还以为放个暑假能让你的耳朵清净点呢。” “听你们吵嘴可以增长知识。”雷古勒斯笑着说,“比如要练好字,不要把布莱克写成刀片(blade)。” 斐克达干笑两声。“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不太擅长讲笑话。”雷古勒斯挠挠头。“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什么事?” 雷古勒斯看起来有些羞愧。“我昨天去看安多米达了。”他低着头说。 “噢……”斐克达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不是我自己要求的——”雷古勒斯急迫道,“是西茜。” “噢……”斐克达觉得自己的脸色可能不太好看。“所以我是不是应该问候一下?” “不用了,不用了。”雷古勒斯把头低得几乎是在鞠躬。 ——他们走出丽痕书店时,气氛有些沉闷。斐克达很想给雷古勒斯道个歉,她看得出来雷古勒斯也很想给她道个歉。但她知道他们谁也拉不下这个脸来。 “我要去买新校袍。”埃文打了个哈欠。只要没人说话,他就无聊得想睡觉。 “我也要去。”雷古勒斯立刻说。 斐克达还在犹豫要不要说话,直到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时,她才做出举动。“我也去。”虽然一年前那尴尬的气氛回归了,但斐克达觉得她要是和他们分头行动恐怕会更尴尬。 “你去干什么?”埃文皱眉,“你又不用买新校服。” “我买便服,不行吗?”斐克达也皱眉。 “爸爸给我们的钱是用来买该买的东西的。”埃文一副苦大仇深要谆谆教诲的模样。 “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亲爱的哥哥。爸爸把钱给了我,不是我们,花名册先生。”斐克达说。她认为这个时候跟哥哥拌个嘴能调节气氛。 “斐克达·罗齐尔,我是你哥哥!”埃文又搬出他的经典台词。 “我还是你妹妹呢。”斐克达斜着眼道。她偷偷观察着雷古勒斯的反应,但他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他们在摩金夫人长袍店碰到了曼卡利南·诺特和他妹妹。 如果诸位读者已经不记得诺特先生,这并没有关系。即将进入斯莱特林四年级的曼卡利南·诺特在1972年9月短暂地出过一次场,正是他把斐克达和文迪米娅交朋友的那场对话幽默化后散布给了所有人,包括雷古勒斯。关于文迪米娅和米拉克的八卦也是他制造的。据说诺特先生的调皮程度不比埃文浅,但该安静的时候还是非常安静的。 “能不能给我的校袍多加几个口袋,摩金夫人?拜托你啦!” 这位大呼小叫的小姑娘就是曼卡利南·诺特的妹妹,看样子今年她是新生。斐克达感到嘚瑟得很——霍格沃茨终于要有比她小的人了!尽管她去年就没怂过,她却觉得新生就该怂一点。斐克达一直以来都是双重标准。 “别忘记了我的要求,摩金夫人;谢谢你,摩金夫人。——啊,你是埃文·罗齐尔吧!” 埃文往店里走,正好和付了钱出来等候的诺特小姐打了个照面。诺特小姐突如其来的问候着实把埃文吓了一跳:他跟曼卡利南·诺特不熟,更不要说他妹妹了。虽然埃文喜欢交朋友,但也被诺特小姐搞得莫名其妙。 “呃,我是。你……好?”埃文迟疑道。 诺特小姐的长相完美演绎了什么叫标新立异:尖鼻子、大耳朵、稀有的黄瞳,瘦得像具骷髅却有张圆脸,酒窝深得好似被刀割过,最难得的是她比埃文矮。比埃文矮的人有个同义词叫作珍稀动物。标新立异的人埃文见得多了(譬如库尔莎·克劳奇),但别人都是后天的标新立异,只有诺特小姐先天奇葩。曼卡利南·诺特长得比他妹妹默默无闻多了。 “我是卡佩拉·诺特(capella nott),很高兴认识你!”诺特小姐兴高采烈地道,“你一直是我的偶像,罗齐尔先生!我太崇拜你了!”她一把抓过埃文与他热情握手。埃文更加莫名其妙了。他除了魁地奇以外没什么特长。难不成他才加入斯莱特林队一年就有球迷了? 斐克达的眼睛像是被谁施了飞来咒一样,就快瞪出去了。雷古勒斯的表情和她大同小异——果然是好朋友。 埃文的整条手臂被诺特小姐摇得发麻,但有球迷的感觉比麻木感强大多了。“谢谢你的支持,我以后会再接再厉,争取能进职业队的。”他骄傲地说。 “你说什么呐?”诺特小姐猛地放开了埃文(后者赶紧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你是斯莱特林队的?” 埃文晕了。“是啊。” 诺特小姐立即再次和埃文热烈握手。“好,好啊!锦上添花啊!没想到除了砸休息室窗户以外你还会打魁地奇!” 尽管所有人一致评价埃文咋咋唬唬,这回他可没有一惊一乍。他没什么自知之明,坚持认定自己是个乖孩子,对于砸窗户这种事情他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现在居然有人拿此事把他当偶像,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生气。 “听说那场大斗殴也是你发起的?真是不得了哇!”诺特小姐的眼睛飞快地扑闪着。 肯定是她哥哥告诉她的,埃文知道。这场斗殴在校内闹得不可开交,在校外就没起什么波澜,除了成为学生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以外没什么价值。埃文看向曼卡利南·诺特,后者尴尬地转开了目光。 “卡佩拉,差不多行了。”曼卡利南·诺特对妹妹说,“瞧你把罗齐尔先生吓得。” 埃文当然没被吓着,他只是不知道作何反应罢了。诺特小姐依旧死命抓着他不放。埃文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妹妹,期盼她能用她那张天才嘴把诺特小姐劝走。但斐克达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埃文只好自己解决问题。“诺特小姐,既然你如此崇拜我,那么请让你的偶像去买点东西,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诺特小姐点头都点出风来了。 埃文欢呼雀跃地奔向自由。斐克达的说话方式有时候真的很好用。 1973年9月1日晚上七点左右,霍格莫德火车站。 雷古勒斯有点落寞。斐克达无缘无故地和卡佩拉·诺特交上了朋友,难免会不理他。他已经感受过没有朋友的孤单,这份孤单里又多了一分嫉妒。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和他一样落寞,但她至少还有个会搀着她走路还会替她拎行李的死党! 雷古勒斯没有这么多朋友,他只有一个有很多朋友的斐克达。他现在觉得自己朋友不多似乎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无趣的社交,而是因为他怂。 “唷,我的弟弟,你的小女朋友把你甩啦?”西里斯和他的狐朋狗友哄笑着走过。 雷古勒斯不想和西里斯说话。他最近就没和西里斯说过话。这个神经病总是把一切友情歪曲成八卦。 他一个人慢腾腾地走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一年级新生争先恐后地挤上小船,只觉得自己很凄凉。当然,这份凄凉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不少女生想让他不凄凉,都被他凄凉的力量吓走了。 他在万众瞩目下(但他自己不知道)到达了马车站,站在一个他自认为不起眼(这怎么可能嘛!)的地方,边等待边凄凉。一阵夜风刮来,雷古勒斯裹紧了他的新校袍,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凄凉的人了。堂堂布莱克家族的孩子居然凄凉到在风中瑟瑟发抖,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一辆马车吱吱嘎嘎地过来了。由于校草之光的存在,人们都不太好意思抢座了。他们自动为雷古勒斯让出一条光明大道,后者还在原地低着头凄凉。 “雷古勒斯,你不上马车吗?”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问。她精致的五官加上开朗的性格,让她无形之中成为了斯莱特林二年级学生中的领导者。 “噢,噢……”雷古勒斯醒过味来,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上了马车。在他之后,才有人上来。 但是雷古勒斯在马车开动前又走了下去,因为他看见斐克达从等候的人群后面出现了。礼堂和斐克达之间他肯定选斐克达,想都不用想。像他这样的人,没有朋友会出人命的。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人生过去的十一年是怎么度过的了。 “雷——”阿斯特罗珀想叫住雷古勒斯,可马车此时开始动了。她只好略有不甘地看着他走向斐克达。 斐克达看起来刚刚被淬了一遍火。虽然她和以前一样一尘不染,可却无缘无故冒出一股烟味。她伸出手臂给雷古勒斯看她被烧掉一截的袖子,看起来累得再也不想说话了。 “我错怪埃文了。”斐克达简短地说道。 “怎么个说法?”雷古勒斯问。 “你说放火炸车厢是不是一年级新生的传统?”斐克达叹了口气。她烟雾蒙蒙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奈。 “我懂了,”雷古勒斯说,“诺特在车厢里施生火咒了,对吧?” “我不明白,一年级的学生居然能用一个生火咒弄出大火球来!”斐克达恨铁不成钢道,“我们被迫留在车厢里收拾。赫奇帕奇的新级长埃德加·博恩斯——就是前女生主席的弟弟,也是很厉害了,等到我们把碎木头碎铁块收拾好了他才施复原咒。” “你们赫奇帕奇的级长都很有本事啊。” 斐克达哼了一声。 埃文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玩着魔杖。除过卡佩拉·诺特之外,今年的新生他没一个认识的,所以他根本不想在分院仪式上浪费注意力。诺特小姐爱去哪儿去哪儿他管不着,只要不进斯莱特林他就谢天谢地了。她的哥哥曼卡利南的想法似乎跟埃文一样。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我一点都不紧张……”诺特念念有词。 埃文闲得发慌,于是他开始东张西望。斐克达像往常一样正襟危坐,和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波拉里斯正皱着眉头和小巴蒂·克劳奇说着什么,克劳奇的妹妹,库尔莎,厌恶地看着他们。雷古勒斯和埃文一样无聊,他盯着地板,眼睛都不眨。 “喂,你们听说了吗?北安普顿有个麻瓜女人被杀了。”卡梅洛·帕金森带着八卦的神情说。 埃文竖起了耳朵。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加特丽亚·罗尔(gatria rowle)说,“谁知道全英国一天死多少个麻瓜。” “听我说完嘛,”卡梅洛不忿道,“那是个麻瓜女巫,在霍格沃茨上过学的。她好像……好像还是你父亲的同学,埃文。” “这就是他们大惊小怪的原因吧……”埃文无精打采道。这种事情他见怪不怪了。 卡梅洛忽然凑近,低声说:“你们瞧斯内普,他是不是在偷听?” 埃文对那个不洗头发、骨瘦如柴的男生没有任何兴趣,除了魔药成绩好以外。谁会吃饱了撑的关注一个天天当除了莉莉伊万斯(罪过罪过,还是个格兰芬多)以外的所有人不存在的人(大概只有卡梅洛会这么干了吧)。 “听就听呗,又不是什么秘密。” 埃文看了斯内普一眼,没成想斯内普也正在盯着他。那是一种复杂得有些诡异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快看快看!轮到我妹妹了!”曼卡利南诺特的嚷嚷惊动了大半个斯莱特林,也让埃文从那诡异的眼神中解脱出来。 卡佩拉·诺特全无新生的紧张,她蹦蹦跳跳地坐上四角凳,兴高采烈地戴上分院帽。分院帽开始犹豫,六秒,七秒……看来又是一个稀世奇才。 “卡佩拉是不是在念叨什么?前面的,你们听见了吗?” “听不见听不见,”卡梅洛不耐烦道(也许是因为他的小道消息传播大会被打断了),“不就是妹妹分个院嘛,谁还没个妹妹了,你说是吧,埃文?” “啊?”埃文装作在发呆。他笃定卡梅洛在拿他开心。 “十五秒,十六秒……完蛋了完蛋了……”诺特看起来被蛇咬了正在痉挛。 埃文的耐心在十秒的时候就耗光了。他甚至想以上厕所为由出去逛逛。 终于,在第二十二秒时,分院帽大吼一声: “斯莱特林!” 卡佩拉诺特站起来发出一声极似鸟叫的欢呼。斯莱特林的掌声稀稀拉拉,其他学院倒是很捧场。 她一路小跑到她哥哥身边。她哥哥直接捂脸假装不认识她。 埃文觉得斯莱特林未来七年的发展前景算是完了。 ※※※※※※※※※※※※※※※※※※※※ 血腥暴力的二年级开始啦! Chapter 10 “你自己行吗?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不用啦,我好得很。” “那要是你迟到了怎么办?” “我不会迟到。” 1973年9月2日的清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文迪米娅拄着拐杖吃力地往门外走,每一步都像是一个濒死之人在弥留之际拼死挣扎着走出的脚步。斐克达在旁边都快急爆炸了,她也不让她帮忙。 “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知道吗?”斐克达略带着些怒气道。 “我才没有。要不是昨天晚上睡得晚,我才不会没力气。” “你都卸任级长了就不要瞎操心了嘛。你这么做,博恩斯和伊莎贝尔·弗兰普顿(isobel flampton)会惭愧的。” “怎么会?”文迪米娅气喘吁吁地打开门,“昨天晚上还是弗兰普顿请我帮忙的呢。” “去年你当级长的时候可没请别人帮忙。”斐克达不屑道。 走廊上的学生大部分都迈着或精力充沛或懒散拖沓的步子向礼堂走去。虽然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离礼堂不远,文迪米娅和斐克达却走了整整半个小时。文迪米娅腿不好是其中一个因素,最重要的是她瞎操心的程度已然登峰造极。博恩斯和辛西娅·考德威尔路过的时候,文迪米娅逮住他们俩就赫奇帕奇队的内务问题唠叨了好一会儿;接着她又抓住四处疯跑的阿尔尼塔克把他骂了一顿;在进入礼堂之前,一群唧唧歪歪的新生又被她上了一课。 斐克达感觉自己快凝固了。她甚至有点想和文迪米娅绝交。于是她在走进礼堂后坐到了斯莱特林长桌,反正西尔玛·伯斯德已经管不了她了。事实上,文迪米娅一进礼堂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犹如众星拱月,而斐克达这只小星星被无情地挤了出去。至于文迪米娅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受欢迎,那是因为她是二十年来第一个进了炼金术班的赫奇帕奇学生。本届另一个幸运儿是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他的眼神仿佛要食肉寝皮。 “没有斯莱特林的人真是可惜了。”埃文看着文迪米娅和格林格拉斯一前一后走出礼堂的门。“不过也没有格兰芬多的,哈哈哈哈!”他神经质地笑起来。这见鬼的胜负心啊。 “埃文,差不多行了。”斐克达说。她已然一头扎进了她已经读了一个月的魔咒课本。 “别担心,埃文。”雷古勒斯一边吃布丁一边说,“菲妮丝·塞尔温(phoenice selwyn),炼金术教授,是从斯莱特林毕业的。她是我父亲的同学。” “塞尔温?那她跟前男生主席格拉菲亚斯·塞尔温是亲戚?”斐克达问。 “她就是他母亲。” “噢……”埃文看起来对此事早已失去了兴趣。“对了,雷古勒斯,今年的魁地奇选拔你可一定要去啊。”他兴高采烈地说。 “没有一个魁地奇院队会选二年级学生的。”雷古勒斯蔫蔫道。 “你可别忘了,雷古勒斯,去年我当上守门员的时候可是二年级。”埃文安慰道。也许只有斐克达认为他在炫耀。 “你飞得比我好。我都好几个星期没上扫帚了。”雷古勒斯开始搅他那盘布丁,看得斐克达目瞪口呆。 “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自信,你这两天多去练练就是了嘛。”埃文一副过来人的模样。 雷古勒斯还是垂头丧气的。他忿忿地舀起一勺被他搅得稀碎的布丁放进嘴里。雷古勒斯学斐克达骂人都行,怎么就把这个一言难尽的小动作学去了呢? “不要担心,我跟西诺苏拉——我们队长,说一声就是了,她会很好说话的。”埃文自信地说。 “你在开玩笑吧,埃文。”雷古勒斯说。 “他确实是在开玩笑。能当上斯莱特林队史上第一位女队长的人怎么会好说话。瞧那边。”斐克达指向不远处。西诺苏拉·罗尔(cynosura rowle),那个皮肤黝黑、高大威猛的六年级女生,正在拍她妹妹加特丽亚的肩膀,加特丽亚看起来被剜掉了骨头还得忍住不叫。 “我放弃了。”雷古勒斯果断说。这还是他头一次说话如此强硬。 “别吖!别被西诺苏拉的样子吓着了,她从来不打人的。”埃文热情高涨道。“斐克达,斯莱特林讲话赫奇帕奇不要插嘴。” “赫奇帕奇听别人讲话斯莱特林还不要打搅呢!”斐克达鄙夷道,“魔药课就要开始了,我上课去了。” “去你的吧,你吖!”埃文大喝一声。 “等等我!”雷古勒斯立马麻利地收拾好东西跟上来。 斐克达虽然火大,但她是绝对不会在雷古勒斯面前表露出来的。为了让自己冷静,她在脑中努力背诵今天要学的唠叨汤的制作方法。她真想给埃文灌一缸子唠叨汤让他说个够,又怕自己会在他说个够之前就头疼身亡。 一列一年级小朋友的队伍横冲直撞地过来了,斐克达和雷古勒斯走到一边让他们先过。这时候,卡佩拉·诺特鬼影迷踪般出现了。 斐克达对卡佩拉实在没有好感。要不是她哥哥,斐克达才不会成为全校的笑柄。 “早上好,斐克达!”她大声说。这必定是哗众取宠。斐克达已经习惯了被各种各样的人盯着看,没想到卡佩拉似乎比她还习惯。 “你精力充沛,卡佩拉。”斐克达做出一副大姐大的样子。 “那是肯定!人生苦短,能高兴一天是一天嘛,你说对吧,斐克达?”卡佩拉扬手在斐克达肩窝处捶了一记重拳。斐克达那瘦弱的小身板被捶得后退一步。卡佩拉长得像精灵,身高像土豆,怎么看怎么不像力气大的人。但眼见不一定为实。 “是的,卡佩拉,积极向上的态度就是高兴的主要因素。”斐克达一本正经道。她认为一本正经可以把卡佩拉赶走。 果不其然,卡佩拉接不了话了。“变形术课要开始了,我该走啦!”她窘迫地挥挥手,“向埃文问好啊!”她的黄眼睛忽闪忽闪,让斐克达想起了家里那只叫法厄同(phaethon)的猫头鹰,它也有一双黄色的眼瞳。黄瞳可以是午后阳光的颜色,也可以是雏菊的颜色,但卡佩拉瞳孔的黄色是那种看上去黏糊糊的颜色,让人看了就想去洗手。土豆精灵说完就一蹦一跳地走了。 “她是全然没看见我吗?”雷古勒斯很少酸溜溜地说话,可这句话酸得斐克达连眼睛都睁不开。奇怪的是,雷古勒斯这话好像没有怪罪卡佩拉的意思。 雷古勒斯又感受到了9月1日晚上的那股凄凉。之后几天,卡佩拉·诺特像是打卡般每天早上为斐克达送上热情似火的问候。而雷古勒斯,除了在家里到哪儿都没被人忽视过的“天之骄子”(这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事),被诺特小姐忽视得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他想生斐克达的气,又怕她不理他,只好每天闷闷地面对人生,期盼斐克达能体会到他的凄凉。 “你知道吗,艾博教授居然是校董。” 星期四晚间的礼堂里,刚下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斐克达对刚下草药课的雷古勒斯说。雷古勒斯早就知道新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沃兰斯·艾博(volans abott)是校董,因为斯莱特林二年级的黑魔法防御术课比赫奇帕奇二年级的早一天。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艾博教授的两个孩子阿德莱德(adelaide abbott)和罗塞尔·艾博(russell abbott)是七年前和六年前的赫奇帕奇毕业生,这是埃文在两天前就告诉他的。以斐克达的性格和她的记忆力,她不可能粗枝大叶到忘记雷古勒斯昨天就跟她讲过的话,除非她没上过心。 “我知道啊。”雷古勒斯低声说。他感觉他真的要发飙了。 “噢,挺好。”斐克达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雷古勒斯来说就是她漠不关心的证明。 “晚上好,斐克达!”卡佩拉·诺特在长桌另一头送来问候。 “噢,晚上好。”斐克达回答。 “你很享受和诺特小姐之间的可爱小友谊,对吧?”雷古勒斯强压着怒火说。为了发泄怒气,他拿过一盘布丁,开始了搅碎运动。 “什么友谊,只不过是些亲切友好的交谈罢了。”斐克达漫不经心道。 雷古勒斯自然知道“亲切友好的交谈”的另外一层意思,但他的怒火依然不减。“你的交友圈很广,斐克达。” “我都跟你说了她不是我朋友。”斐克达不耐烦道。正是她的不耐烦让雷古勒斯怒火中烧。 “小两口吵架呢?” 他正要爆发怒火的那一刹那,皮皮鬼从天而降。雷古勒斯抬头看向背后柱子上摇晃的烛台,再低头时,他看见了从自己脸上滴下来的布丁糊糊。斐克达更惨,南瓜汁溅了她一头一脸。 雷古勒斯在他的理性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扬手扇了皮皮鬼一巴掌。他有些后悔,因为他应该用几百个火焰咒代替这一巴掌。他万万没想到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巴掌会扇在皮皮鬼脸上,而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除他哥哥以外的人说的侮辱性词汇也是对皮皮鬼说的。 “我们不是小两口,你个智障。” 厚脸皮的皮皮鬼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拍着手唱起歌来。 “校草骂人啦!校草骂人啦!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万年一遇的爆炸性新闻,校草骂人啦!” 本来就有很多人看着雷古勒斯,皮皮鬼这么一叫,整个礼堂的人都盯着他和斐克达了。西里斯用一声长长的欢呼为皮皮鬼捧场。波特吹起了口哨。雷古勒斯暗暗恼火,教授们怎么都不在?! “喂喂喂,吵什么吵!”卡佩拉·诺特明朗得有些尖细的声音由远而近。她一把提溜起皮皮鬼。“不要烦我偶像的妹妹好吗?看看你把她弄成什么样子了!你看看这瀑布一样的南瓜汁!” 雷古勒斯心知他又被无视了。 诺特抡起手臂把皮皮鬼呈抛物线扔到了五米之外。皮皮鬼哇哇叫着,扬言要和她吃不了兜着走。雷古勒斯感到自己的怒气不太想爆发了,尽管他还是很生气。 “不用谢了,斐克达。向埃文问好。” 斐克达毫无反应。她脸上的南瓜汁滴滴答答地往下滴。雷古勒斯怀疑她是否已经停止了呼吸。 “皮皮鬼,请你出去。”艾博教授俯下身对哇哇乱叫的皮皮鬼说。 他走进礼堂时一点都没有震惊。这位头秃了大半、满面红光的中年教授看起来没什么魄力。雷古勒斯只觉得他上课时挺幽默的。 “对不起!对不起!艾博级长我对不住你!我这就走!” 这真是奇迹。桀骜不驯的皮皮鬼竟然给艾博教授鞠了一躬,屁滚尿流地跑走了。大半个礼堂都笑了起来。 “我有头发的时候它更怕我。”艾博教授幽默道。人们笑得更厉害了,不过那是友善的笑。雷古勒斯虽然也想笑,但他的面部肌肉却不想笑。 “学学吧,弗兰普顿。”人群中不知道哪个人说。伊莎贝尔·弗兰普顿,也就是顶着一头卷毛的赫奇帕奇级长,又羞又气地走开了。 “艾博教授,我想斐克达……和布莱克先生需要帮助。”诺特说。 雷古勒斯在心里冷笑。 “这是自然,一个清洁咒的事情,举手之劳。”艾博教授拿出魔杖。 “多谢您的好意,教授。但我不需要。”斐克达依旧面无表情(就她那一脸的南瓜汁糊着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她腾地站起来,大步离去,也不擦一把脸,一路走一路滴南瓜汁。她的牛皮小皮鞋在地板上踏出愤怒的脆响。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鬼?!” 门口,埃文被迎面而来的南瓜色生物吓了个半死。他大概没认出来这是他那命苦的妹妹。 九月中旬的某个周末早晨,魁地奇球场。 埃文在秋风萧瑟中抖成了个筛子。他实在不知道他一个小小守门员能在牛人云集的魁地奇选拔中能干什么。罗尔队长虽然没有换他的意思,但他的心还是悬着——万一有谁比他厉害呢? “来来来,同学们按照自己的类别分成两组!追球手在这边!找球手在这边!快一点快一点了……同学,不要挑扫帚了,站到该站的地方去!”西诺苏拉·罗尔洪亮的声音在球场上空盘旋。 雷古勒斯拿着自己的光轮1970(斐克达同款哦)在队伍最前面站得像根旗杆般纹丝不动,仿佛打过了地基。站在他后面的曼卡利南·诺特也像他那般笔管条直;马尔科姆·巴多克(埃文一阵厌恶)吊儿郎当地站在最后。 “曼卡利南你是我永远的男神!加油啊!我爱死你了吖男神!” 卡佩拉·诺特的声音穿透了阵阵秋风,清晰地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曼卡利南看起来被强迫闻了大量的锁喉毒气,快要窒息身亡了。 “梅林的胡子,有个妹妹就是好。”埃文旁边的穆利菲恩·弗林特(muliphein flint)——仅剩的一位追球手说。 “不,有妹妹一点都不好。”埃文果断道。 “所以你抖什么吖?”弗林特疑惑道。 “我冷。” “你是紧张吧。” “闭嘴,穆利菲恩。” 罗尔走了过来,刮起一阵凉风。埃文抖得越发厉害了。“你们两个在这儿磨磨叽叽干什么呢?快点动起来!埃文,你到球门那边去该干什么干什么。穆利菲恩,你负责当对方追球手,来来来穿上这个。”罗尔拿了一件格兰芬多的披风要往弗林特身上披,弗林特灵活地躲开了。 “我不穿这个。”弗林特雄赳赳气昂昂道。 “那你就起不了作用了。”罗尔皱起眉头。她在弗林特再说话前扳过他的肩膀麻利地给他披上了敌人的标志。 埃文像往常一样骑上扫帚,往自己的老地方飞去。雷古勒斯肯定能抓到金色飞贼,埃文很笃定地想。他一早就想好有雷古勒斯的斯莱特林队是什么样子的了。公私分明这种东西在埃文·花名册的世界里不存在。 ——雷古勒斯被选中成为斯莱特林队的新找球手时,埃文正在挨罗尔的骂。埃文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他注意力不集中时居然把所有球都挡住了的原因。他一直密切关注着雷古勒斯和他的对手们的动向,甚至在脑中把他们的能力分析得头头是道:雷古勒斯喜欢做假动作、曼卡利南决断力不够、巴多克只知道追求速度……等等诸如此类。 “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按我说的做。”罗尔阴着脸居高临下地问。 “我真的不知道,西诺苏拉。”埃文无辜道。 “我让你往死了打了吗?”罗尔的脸上乌云密布。 “我才没往死了打呢。”埃文辩解道。 罗尔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为了镇压怒火。“算了,算了,比赛时这么打我就谢天谢地了。”她大步走开,带起一阵阴风。 “其实是我太厉害,把他们都挡住了。”弗林特望着罗尔的背影得意洋洋道。他这时已经摘下了那抹刺眼的红,用漂浮咒把它扔回了格兰芬多队的更衣室。 “少自恋啦。”埃文闷闷道。 埃文想和雷古勒斯说话的时候,后者已经像个傻子一样欢蹦乱跳着去通知斐克达去了。埃文顿时觉得有些孤单。波拉里斯作为外院人是不能参观斯莱特林队内部活动的。 “喂!埃文!等等我!” 卡佩拉·诺特边揉着脚踝边一蹦一跳地跑过来。 “诺特小姐,请称呼我为罗齐尔先生。”埃文不由得有了些级长的感觉,尤其是居高临下地对身高约等于几个土豆的诺特说话的时候。 诺特充耳不闻。“埃文,你刚才打得很好。” “多谢你的夸奖。”埃文淡淡道。他现在只想回城堡暖和暖和。一想到温暖的壁炉,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哎!等等!”诺特追上来,“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用了五秒就从观众席上下来的吗?” “不想。”就算是幻影移形下来的,埃文也懒得在乎。 “我用了缓慢咒从观众席上跳下来的,你不想知道?”诺特的黄眼睛眨得像两只要蜇死埃文的大黄蜂。她的酒窝似乎拼命想让自己显得有存在感,但埃文只想用个什么咒语把它们拿掉。 “你已经告诉我了。诺特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埃文不耐烦道。 “呃……”诺特支支吾吾地说,“你星期六晚上有空吗?” “我要训练。”埃文果断回答。诺特准没好事。 “不,你不训练。”诺特丢失的自信回来了,“我打听过了,星期六晚上是赫奇帕奇队的训练时间。” 埃文尴尬了。“我妹妹倒是大嘴巴,什么都跟你说。”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妹妹最近总跟他抱怨雷古勒斯的坏脾气了。 “是我套话的能力强。我厉害吧?”诺特骄傲地问。 “盲目自信危害生命,你知道不?” “人生苦短,能高兴一天是一天嘛。”诺特笑嘻嘻地说道。 脸皮真厚。埃文腹诽。 “你到底想让我在星期六下午干什么?” 诺特的自信又丢了。“那个什么……能陪我去禁林转转吗?” “你怕是疯了吧,卡佩拉·诺特!” “你不觉得不闯禁林不算我的偶像吗?”诺特抓起发梢,在手指上打转(就算是钢铁直男花名册先生都看出来她这是在装可爱)。她的头发蓬得犹如一只母狮,那颜色让埃文想起来家门口的水杉。 “谁爱当你偶像谁当去,我才不稀罕。”埃文转身就走。他暗暗决定诺特再怎么叫也不停下来了。 “求你啦!”诺特在他身边小跑着,“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满足的。” “那还真不巧了,我没有愿望。”埃文一瞬间改变了主意,一个急刹车就让来不及停下的诺特摔了个狗啃泥。他想笑,又忍住了。幸灾乐祸是要挑时间的。诺特到底是个可怜兮兮的小朋友。要是斐克达摔成这样,埃文早就把肚皮笑破了。 “人怎么可以没有梦想呢?”诺特抬起满是泥巴的脸。“人没有梦想,跟一只随风乱飞的鹰头马身有翼兽有什么区别?” “我乐意当鹰头马身有翼兽。你要找找你哥去,他不是很迁就你的嘛。” “我才不要!”诺特满身泥水地爬起来,一脸的犟。“我哥没有有趣的灵魂,你有。” “霍格沃茨城堡里全是有趣的灵魂,你倒是找他们去吖。”埃文嘟哝道。 ——第二天早上,斐克达在看到哥哥时扬手捶了他脸一拳。 “你凭什么说我大嘴巴?你才大嘴巴!” “我什么时候说你大嘴巴了?” “少给我装傻充愣!昨天早上你就是这么说我的!” 埃文瞬间懂了。卡佩拉·诺特原来转头就告诉了斐克达。斐克达跟诺特待在一起才几天就如此暴力,看来诺特小姐真是个祸害。 “你说好的优雅呢?”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斐克达又来一拳,“你以为我是故意告诉她我们院内机密的吗?我那是热心好不好!” 一般这个时候雷古勒斯早就出来和稀泥了,但今天他却不在。 “不就一件小事,你至于打你哥哥吗,我亲爱的妹妹?”埃文鄙视道。 斐克达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气鼓鼓地走开了。埃文忽然有些心疼妹妹的小皮鞋。 埃文的颧骨火辣辣地疼。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妹妹会如此愤怒了。这绝对不会是因为卡佩拉·诺特。 1973年10月的前半部分,斐克达过得很郁闷。 雷古勒斯不知是怎么了,脾气越来越古怪。倒不能说是暴躁,却是对人爱理不理的,凡事能哼都用哼来回答,舌头像是被粘住了。以前的好奇宝宝一去不复返,现在雷古勒斯学业上的问题宁愿问埃文也不再问斐克达,后者感觉不到一点轻松,反而更加操心了。所以,斐克达这几天愈发狂躁;她自己认为她和雷古勒斯的关系已经好到了可以发火的程度,于是某天她冲着他痛痛快快地大吼大叫了一回。结果可想而知。雷古勒斯先是吓了个半死,接着火速收拾好东西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那天的魔药课,雷古勒斯头一次没坐在斐克达旁边。 斐克达感觉自己就是一根放在大火上熬的豪猪刺。她急迫地想要知道雷古勒斯变成这样的原因,又无法低声下气地去问,只好无止境地折磨着自己。 而文迪米娅,斐克达本以为到了六年级她会轻松些,没想到她又像去年一样忙碌起来了。炼金术这门科目着实可怖。 “史密斯!文迪米娅在哪儿?” “图书馆做作业呢。罗齐尔,我奉劝你一句,千万别去。她的实验又失败了,我刚被她轰出来。” 这样同病相怜的谈话经常发生。米拉克广交好友,文迪米娅的两个弟弟和魁地奇院队里的人就够他无文迪米娅存活半个月了。而可怜的斐克达还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游荡。她不明白为什么雷古勒斯说她交友圈广,也许比他朋友多的就算是交友圈广的人——多一个也算。 去年这个时候,斐克达好像还在享受孤独。今年她简直在忍受。 ※※※※※※※※※※※※※※※※※※※※ 我暴露了我连路人都要好好起名字的强迫症属性…… Chapter 11 埃文为什么没被提到? 因为他被关禁闭了。斐克达一想到哥哥就来气。他向来不喜欢卡佩拉·诺特,不要说见到,就算是听到她的名字他也会炸毛。但是在十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晚上,他们俩居然一起去禁林探索奥秘了! 本学年第一个被禁闭的不是傻贼,竟然是两个斯莱特林。这简直是斯莱特林的奇耻大辱。不知道西尔玛·伯斯德有没有被气得半死。 斐克达在崩溃的边缘又创造了历史:她是霍格沃茨近百年来头一个自己关自己禁闭的学生。她实在快憋死了,只好跑到哥哥那里去帮他干活。 “晚上好,斐克达!”卡佩拉像往常一样高声问候。 魔药教室里雾气弥漫。一股浓浓的药味直冲进斐克达的鼻子。她的直觉告诉她埃文似乎搞砸了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斐克达问。 “哎吖,斐克达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看看这些蟹爪兰……” 斐克达凑近了才看到埃文正在拼命往面前的坩埚里施清水咒。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他在用完全错误的方式煎熬那一堆蟹爪兰。 “斯拉格霍恩教授放心让你们做这个?”斐克达不可置信道。 “是啊。”卡佩拉的眼睛眨巴着。“他说他没什么可罚我们的,只能让我们准备材料。” “好吧,”斐克达一把推开了埃文,“你让开,别把它们毁了,你这满脑子蜂蜜蛋糕的玩意。” “你才满脑子蜂蜜蛋糕呢!”埃文嘴上骂着,脚倒是移得很快。 “你的一年级考试到底是怎么过的,埃文·花名册?”斐克达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骂,“一盎司材料加一品脱水才叫煎熬,你一下子放那么多蟹爪兰,你以为你是厨房的小精灵啊?” “我那是为了方便好不好?”埃文不甘心地嚷嚷。 “那你倒是按比例加水啊!” “我不是加了么?” “我不跟你吵。”斐克达盖上坩埚。“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愚蠢的人。” 埃文伸手要打妹妹(斐克达赶紧往后一躲),又苦大仇深地收回了手。“我要不是你哥哥我早就剁了你了。” “我要不是你妹妹我现在就剁了你。”斐克达抱起手臂。 “哇,斐克达你好厉害噢。”卡佩拉掀开坩埚盖好奇地往里面看。 “盖上它!”斐克达大吼一声。任何有关魔药的事情她都不能忍受瑕疵。单单掀开盖子这一举动就有可能影响材料的成效。 卡佩拉吓得一激灵,连忙盖上盖子,然后站到了三米开外。斐克达觉得如果她愿意,她会是一个好魔药老师的。可惜她不想当老师,尤其是有像埃文这样错了还理直气壮的学生的老师。 “对了,埃文,你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态去破坏校规的?”斐克达边盯着火候边问。 “好奇呗。”埃文冷冷道。 斐克达把埃文拉到魔药教室另一边。“你少给我演。全校都知道你讨厌卡佩拉·诺特,你怎么会傻到跟她一起出去?”她忍着怒气低声问。 “你这么逼问我是什么意思?”埃文尖利地问。 “我是你妹妹,我不能问?”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哥啊?”埃文嗤之以鼻道,“你没资格管我。” “那我就去问卡佩拉,”斐克达作势要走,“我顺便把你背地里说她的坏话告诉她。” “回来!”埃文大喝一声,一把拉住她。 “你的脑回路也是诡异了。一边说着讨厌她一边又不想让她知道,她又不会吃了你。” “这不一样!”埃文的脸好像变了颜色。 但是斐克达还是没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东西,因为斯拉格霍恩教授回来了。 “蟹爪兰加工好了吗?”斯拉格霍恩看起来很愉快,“噢,斐克达,你在这里做什么?” “噢,噢,教授,”斐克达窘迫道,“我来找我哥哥。” “好了,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斯拉格霍恩笑着说。 “真的——?”埃文看起来还未反应过来。 “是的,罗齐尔先生。” 埃文这下才醒过味来他被提早放出去了。“谢谢教授!”他兴高采烈道。 三人走出魔药教室。“这算什么禁闭?”卡佩拉傻笑着问。 没有人回答她。 一切都要从星期五魔法史单元测验那天的一个错误的决定开始说起。 像埃文这样的人,给他再少的功课他也只会记一半。他当然有好好学习的能力,他只不过是懒而已。在魔法史考试上打小抄已经是懒人们的家常便饭——更何况这仅仅是一个小测验,反正宾斯教授年纪大了基本上看不见。不过一旦被逮住后果就严重了,宾斯教授的特殊体质可以把作弊者弄得鸡犬不宁,可不止禁闭那么简单。埃文相信自己的运气没有那么差,因为过去两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毫发无损。 测验进行得十分顺利,埃文是一边做着霍格莫德的美梦一边做完答卷的。他身边的卡梅洛·帕金森比他还丧心病狂,抄完了马上趴下睡觉,梦话说的都是“啊佐科我用生命爱着你”。 问题就出在埃文那一瞬间的愚蠢。他已经忘了(其实是不想忆起)自己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要把他那本做得精致小巧轻便实用功能齐全技术高超的小抄拿给波拉里斯看。以上的形容词都是他本想说给波拉里斯听的。 结果埃文连波拉里斯的影都没见着就被一位不速之客堵住了。 “日安吖,埃文!能借支羽毛笔吗?”卡佩拉·诺特声嘶力竭地问。整条走廊的人都看了过来。 “你自己没有吗?”埃文鄙夷道。 “当然有了!”诺特欢快道,“我下节课有测验,用你的笔运气好一点啊。” 埃文全程都盯着诺特那双随着她摇头晃脑动来动去的精灵耳朵。一个人类的耳朵怎么可能这么尖?埃文怀疑诺特祖上可能是只小精灵或者妖精。 “这算什么理由?”埃文无奈地问。 “求你了嘛,埃文!”卡佩拉疯狂地摇着埃文的手臂,后者觉得自己全身都跟着晃了起来。个子这么矮劲倒挺大,他心想。 然后埃文就做出了他人生中最最愚蠢的决定,这个决定后来一直影响到他后半生的个人幸福。 埃文把书包从肩膀上拉下来,拉开拉链,拿出他那脏兮兮、皱巴巴、被他画得花里胡哨、看起来早就应该被扔掉的笔袋。他有两支羽毛笔,都被他咬得遍体鳞伤。他故意把那支秃一点的羽毛笔递给诺特。 诺特看起来高兴得快要昏过去了。然后…… 埃文听到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在他脑子里激起无数电闪雷鸣的回声。他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气差点喘不上来。 ——他的小抄。 诺特已经先他一步捡起了它。个子矮到底快。 “还给我。”埃文伸出手。 “等等。”诺特打开了小抄,迅速浏览一遍后把它放进了口袋。 “还给我!”埃文几乎是在大吼。要是诺特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斐克达会在他被关禁闭之前杀了他的。埃文忽然意识到,比起各位教授,他居然更怕他妹妹。 “我留着自有用处。”诺特坏笑一下,一溜烟跑了。 “卡佩拉·诺特,你给我回来!”埃文拔腿就追。 诺特——这只矮得像只老鼠的土豆精灵——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走廊里。埃文,由于他这两天开始抽条所以身高有很大改观,刚想追上去结果被一位拉文克劳级长拦住了。 “罗齐尔,你为什么在走廊里追跑打闹?”这位长着一张多管闲事的脸的女生严肃地问。难得有会管闲事的拉文克劳。 “别拦着我,我要去找卡佩拉·诺特,她偷了我的东西!”埃文心急如焚道。 “站好了!”拉文克劳级长在埃文肩膀上重拍一掌,“你觉得欺负一个一年级小女生像样吗?” “明明是她欺负我!”埃文刹那间回到了去年的开学晚宴,他那时在塞尔温的手中像只小狗一样踢打吵闹。现在时过境迁了。 埃文展现出了一个打魁地奇的人的专业素养,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但他跑得再怎么快,也追不上诺特了。人都找不着了怎么追? 星期六一整天,埃文都在和诺特谈判。他甚至牺牲了去霍格莫德的机会。诺特的要求很简单——埃文晚上跟她一起去禁林。埃文说破了嘴皮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怎么会蠢到在小抄上写名字的地步?! 万念俱灰的埃文决定去走哥哥路线。曼卡利南·诺特拿着从霍格莫德血拼回来的大包小包,让埃文嫉妒得浑身哆嗦。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哪知道我妹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曼卡利南连笑话也不讲了,居然在那儿摊手! 埃文绝望了。 ——“这都是你的错,诺特,都是你的错。”埃文被海格拎往院长办公室时如是说。他们连禁林都没进就被海格逮住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你的两个学生半夜不睡觉在禁林边缘晃荡,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天花板在海格的身高的衬托下越发低了。 “好的,谢谢你,海格。”斯拉格霍恩教授揉着惺忪的睡眼说。 门在海格身后关上,办公室顿时陷入安静。 “解释解释吧,你们两个。”斯拉格霍恩教授说。 “这都是诺特的主意,教授,我是被逼的。”埃文立刻说。他只想尽快和诺特撇清关系,至于道德啦良心啦都是身外之物。 “是的,是的,教授,这都是我的错。埃文只是善良地跟着我而已。” 诺特尖细的声音响起时,埃文还以为她在说反话。他为了确认看了她一眼,没成想她的眼神很是坚定。一个堂堂学长居然让小朋友帮他顶罪!罪恶感顿时油然而生——他真是个狼心狗肺伤天害理的—— “……这样吧,”斯拉格霍恩教授打了个哈欠,“念你们是初犯,我就不扣分了。不过接下来的三个星期每天晚上六点来关禁闭,你们觉得怎么样?” 全天下只有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会在惩罚学生的时候问学生意见。 埃文赶紧使劲点头。罪恶感又消失了。惩罚这么轻,他可不愿意再“狼心狗肺”下去了。 “不行啊,教授!”诺特义愤填膺地跺了跺地板,“这不是埃文的错,就不要罚他了嘛!” “诺特小姐,”斯拉格霍恩教授又打了个哈欠,“仁慈也是要有个限度的。” “可是……”诺特还想说什么,又蔫蔫地低下了头。 “好了,你们两个快点回寝室吧,祝你们有个好梦。”斯拉格霍恩教授站起来,仰头打着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间。 埃文和诺特面目相觑。 “现在你满意了?小抄可以还我没?”埃文气鼓鼓道。他已经忘了刚才他是怎么想象自己的了——才三年级就有脸说自己学长,别人听了还不把牙笑掉! “还不了了,我替你把它烧了。”诺特骄傲地说。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样子。 “你这是指望着我谢你啰?” “不用谢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埃文有点想打人。 今年的万圣节没有了傻贼们的南瓜灯就平静了很多,对于斐克达来说却是惊喜不断。 “喂……斐克达。” 魔药课上,雷古勒斯把坩埚搬回了斐克达旁边。他突然的开口把斐克达吓得一激灵。她张口结舌了半晌,头一回感受到了词穷的感觉。 “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该心胸狭隘。”雷古勒斯低着头说。“对不起,斐克达。” 斐克达霎时间发觉出一件事:雷古勒斯高兴的时候像个智障,伤心时就把他的好看展现得淋漓尽致。斐克达都有点不淡定了。要知道能让她不淡定的男孩子要么长得自形惭秽要么长得鼓舞人心。很显然,雷古勒斯是属于前一类的。 “不不不不,雷古勒斯,”斐克达连忙说,“我也要道歉。我真不该吼你的。”她手一抖,手中的试管掉进了坩埚。她手忙脚乱地去拣,雷古勒斯却很强硬(梅林的胡子啊,他是不是中了迷魂咒了)地拦住了她。 “你该不会忘了吧,斐克达,赤手空拳碰药水会被伤到的。” 雷古勒斯用夹子夹出了那根杀千刀的试管,用清水咒把它洗了一遍才交给斐克达。后者的手一直在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紧张。 一场莫名其妙的矛盾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化解了。到了下课的时候,他们又像以前那样并肩同行了。 更加戏剧性的事情就发生在这条走廊上。埃文和卡佩拉竟然以斐克达和雷古勒斯的状态走在一起,还旁若无人地谈笑风生。这对斐克达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打中了她的头。 “雷古勒斯,你快掐我一把,我可能在做梦。”斐克达用肘关节推推雷古勒斯。 “我想我也需要你掐我一把。”雷古勒斯说。 他们俩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彼此都在做梦。 埃文和卡佩拉经过了。兄妹俩各自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卡佩拉投入得甚至忘记了问候斐克达。斐克达可以确定了,卡佩拉对她热情就是为了接近埃文。现在她达到了目的,就不会再像打卡一样每天给斐克达道日安了。 ——“斐克达!” “梅林的胡子啊,文迪米娅,你终于有空了。” 万圣节晚宴前,两个朝夕相处却总见不着面的朋友终于在礼堂门口见面了。文迪米娅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看起来活力十足。礼堂的大门紧闭,门口围满了迫不及待的人群。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今天没有晚宴?我要饿死了。”文迪米娅拨了拨头发,“欸?你的新发型不错唷。” 斐克达自己都快忘了。今天早上她决定收拾一下她四处奔波的头发,于是她就编了个辫子(有没有想起什么不得了的事?)。 “多谢。你的炼金术课怎么样了,文迪米娅?”斐克达问。 “我只能说习惯就好。”文迪米娅耸肩。 礼堂的大门开了,走出来的两个缩头缩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埃文和卡佩拉。人群蜂拥而入的时候,斐克达逆着人流一把逮住了埃文。 “你在里面干嘛呢?” “秘密。”埃文神神秘秘地说。“走了走了,卡佩拉。”他拉过卡佩拉,调头就混进了进入礼堂的人群。 “文迪米娅,我感觉不太对。”斐克达说。 “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噢,对,我已经习惯了。”斐克达嘟哝道。 斐克达的不祥预感在她的头上盘旋,晚宴却出奇的风平浪静,除了喧闹以外连个大声喧哗的人都没有。她并不是一个人,米拉克·史密斯比她还要紧张——要是再炸个休息室什么的,他绝对承受不住。赫奇帕奇总不能老是流年不利。 “看来今年会是平静的一年——”雷古勒斯说。 与此同时,拉文克劳长桌上出现了一个闹剧。“西尔玛我爱你!你的出现点亮了我的人生!你的笑容让我为你沦陷!没有你我就无法呼吸!你就是我的支柱!”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连珠炮般地说了一大串。他附近的人们都被惊呆了,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西尔玛·伯斯德的脸涨得通红,但那绝对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她掏出魔杖却不用它,扬手将一支叉子扔到了格林格拉斯面前,金属与木板撞出沉闷的巨响。 “——当我没说。”雷古勒斯立刻假装埋头吃东西。 “你就是斯莱特林的玫瑰!你的眼睛就是上等的钻石!你……”格林格拉斯拼命捂住嘴,剩下来的情话就变成了哇哇乱叫。埃文猛地蹦起来,直接踩着长桌赶到波拉里斯身边。 “这不对劲。格林格拉斯是不是被下咒了?”斐克达问。她并不是在关心格林格拉斯,她只是在看好戏而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还从来不知道幸灾乐祸别人——尤其是格林格拉斯,是多么的解恨。 “看他那拼死挣扎的样子,肯定是。”雷古勒斯说。 “我不得不说一句,这情书可真土。”斐克达鄙夷道。 埃文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液体,拔开木塞就往格林格拉斯嘴里灌。格林格拉斯呛了几下就闭上了嘴。他无地自容地把头埋进了手臂里。 “罗莎曼德·奎尔克你怕是失了智!你的智障无人能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拉文克劳最生猛的追球手罗莎曼德·奎尔克也开始胡言乱语了。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却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似乎是想听听自己是怎么侮辱自己的。这时埃文却听而不闻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卡佩拉笑得一头扎进了面前的汤里。 “难怪奎尔克在球场上所向披靡,她疯起来连自己都骂。”米拉克幸灾乐祸道。文迪米娅狠狠掐了他一把,让他不要说了。 邓布利多教授站起来向事故现场走来了,其他的教授跟在他后面。 “汤姆!你要控制你自己!你要控制你自己!你要控制你自己!……”库尔莎·克劳奇也中枪了。奎尔克和库尔莎虽然讲的都是胡话,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一唱一和好似一场二重唱。满脸是汤的卡佩拉发出了鸟鸣般的尖笑。 “我冲梅林发誓!麻瓜研究考试的时候我没作弊!神奇动物饲育考试的时候也没作弊!算术占卜考试的时候我还是没作弊……”小巴蒂·克劳奇也加入了二重唱,现在二重唱变成了三重唱。 “这些科目他不都没选过吗?”文迪米娅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拉文克劳一年级学生用浓重的苏格兰口音和《斯卡布罗集市》的调调唱起了霍格沃茨校歌;拉文克劳某高年级学生大声背诵起了《级长如何获得权力》;拉文克劳的女生级长开始吹嘘自己在火星上的十套房产……越来越多的拉文克劳学生加入了这场荒唐的合唱。 “拉文克劳扯淡团今天正式成立!”波特跳到桌子上嚷嚷起来。傻贼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出洋相的机会。 邓布利多教授拿起了库尔莎·克劳奇的杯子,仔细地闻了闻。“我想这是唠叨汤。你觉得呢,霍拉斯?” 斯拉格霍恩教授接过杯子,也闻了一下。“剂量很足嘛。抛开制作者的问题不谈,这唠叨汤做得简直如教科书一般。” “霍拉斯,请你尽快去制作解药。”邓布利多教授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好了,罗齐尔先生和诺特小姐,说说吧。” 邓布利多教授是正确的。那些教科书一般的唠叨汤确实出自埃文之手。别的魔药埃文不一定会做,但唠叨汤是他的专长,连斐克达都不一定做得比他好。他进霍格沃茨以来唯一一次满分就是在唠叨汤的测验上。 所以埃文为卡佩拉做唠叨汤不只是因为要还她人情,更是要让她知道她的偶像还是有一技之长的。卡佩拉一直对埃文的魁地奇和飞行技巧视而不见,因为她比他厉害多了——埃文是偶然发现卡佩拉还会树獭抱树滚360度不带卡不带晕的。 那么卡佩拉为什么吃饱了撑的想要唠叨汤呢? 据她自己讲,是因为库尔莎·克劳奇骂她傻了。埃文私心里认为这两位小姐没有什么区别,都热衷于哗众取宠,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这场哗众取宠交流大会过后,卡佩拉那精灵的清奇脑回路开始高速运转。她喜欢小题大做,于是就要整个学院一起报复。上面那场扯淡大合唱随即出现。拉文克劳很少有如此丢脸的场面,其他学院看热闹的学生们可过了一大把眼瘾。 埃文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给波拉里斯下药,但她听完就抛诸脑后了。幸好他还留了一手,没让波拉里斯把自己作死。为了这瓶解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图书馆待了超过一小时,可谓霍格沃茨一大奇景。 奇景也好,教科书也好,总之罗齐尔家的孩子又创造历史了:两次禁闭的间隔时间不超过三天,这可是傻贼们苦苦挣扎三年都达不到的高度。 埃文本来想着干完这一票就跟卡佩拉·诺特一刀两断,谁知她粘得越发紧了——到底是禁闭惹的祸。不知从何时起,埃文对卡佩拉产生了一种难兄难弟的情感。莫名其妙归莫名其妙,卡佩拉好歹还是很仗义的;要是换成斐克达这个丧尽天良希望把哥哥踹下扫帚好死快点的玩意儿,早就把他贱卖了。 “风水轮流转,今天到你家……” 斐克达这死性不改阴魂不散的东西又跟赫奇帕奇站到统一战线上去了。他们站在寒风凛冽的庭院里,埃文和雷古勒斯刚刚训练回来。 “你少说几句吧,”埃文翻个白眼,“说好的优雅呢?” “等我骂完了再优雅。你说是吧,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正在发呆。“你开心就好。” 埃文早就知道这哥们会和斐克达站一队,所以他也早就做好了扬长而去的准备。“是是是,你开心就好。”他走进城堡,斐克达和雷古勒斯却跟了进来。 “埃文!埃文!不得了了!”卡佩拉从走廊另一头像一只大鸟一般扑过来。 惊恐万分的埃文立刻转过身去。“你们俩跟着我干什么?”他装模作样地问。 “卡佩拉,我哥哥在这呢!”斐克达一眼识破了埃文的伎俩,故意大力向卡佩拉挥手。 埃文咒骂了一句,转身准备面对土豆精灵的轰炸。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让他觉得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卡佩拉·诺特的画面。 ※※※※※※※※※※※※※※※※※※※※ 我深思熟虑了很久,埃文和卡佩拉这个cp就叫傅文佩夫妇吧蛤蛤蛤蛤…… Chapter 12 雷古勒斯从来不知道唠叨汤还有福灵剂的功效。 这似乎是真的。自从被一不小心下了唠叨汤之后,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运气好得令人毛骨悚然。追到西尔玛·伯斯德、在炼金术测验上考过了文迪米娅·麦克米兰不说,还幻影一般用了一刻钟就把格兰芬多打得一败涂地。拉文克劳对斯莱特林的比赛上,斯莱特林的下场没比格兰芬多好多少。 那场比赛是雷古勒斯的第一场比赛。他有点绝望,第一场比赛就摔下扫帚在医疗翼躺了五天的人,恐怕只有他一个了。罗尔队长三天两头的思想教育更是让他直接开始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雷古勒斯?球场上不要太绅士,这样只会受人欺负!你这个样子只会输得一塌糊涂,那你这个找球手还有什么用?!你是要我把你换掉是吗?!” 雷古勒斯很想说不是他太绅士,而是格林格拉斯太野蛮了。格林格拉斯不知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作战风格大有改变,似乎向尼古拉斯·萨默斯独创的投机取巧法日益靠拢。但是他最后还是把满腹委屈憋了回去。斐克达在的时候他才敢诉两句苦,可他又不敢多说——万一斐克达厌烦了,又去和卡佩拉·诺特混在一起,他就完了。他们的友谊小船要是再碰上风浪,那可真的是要翻的。 “你说我是不是完了,斐克达?”雷古勒斯瘫在病床上说。穿着肥大病号服的他自我感觉十分瘦弱矮小。事实上,他跟瘦弱沾点边,矮小是绝对不可能的——才十二岁就有五英尺半高的人怎么可能矮小。 “你不会完的,”斐克达说,“每次情绪低落的时候就想想你哥哥,你就会重拾希望的。” 于是雷古勒斯就开始想西里斯。西里斯在家里叛逆,出去却过得顺风顺水;而他自己在家里乖巧懂事,到了外面却总是吃瘪。这样想来,雷古勒斯更加绝望了。 “算了,下一场比赛要是还输,我就退队。” “下一场比赛……”斐克达想了想,说道,“那是一月份的事,你还能练习很久呢。” “不行,不行。下一场比赛是斯莱特林对赫奇帕奇。萨默斯比格林格拉斯还要野蛮,我输定了。” 斐克达思考了一会儿,说道:“等到那时,我给你加油助威,怎么样?” “那麦克米兰和史密斯会怎么想?”话虽这么说,雷古勒斯心里却有些窃喜。他努力表露出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你就别管了。多想点开心的事情吧,雷古勒斯。这是一个过来人的建议。”斐克达少有地露出笑容,而且是不带做作的笑容。 雷古勒斯莫名其妙地傻笑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 “我表姐的婚礼你会去吗,文迪米娅?” 这是霍格沃茨特快的某个隔间。窗外大雪纷飞,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一片宁静,这列火车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颜色与喧闹。 “那是肯定的。我姑婆是布莱克家族谁家的祖母来着……总之沾亲带故就是了。”文迪米娅用手肘推推旁边正在和她弟弟们下棋的米拉克,“喂,你也会去的吧?” “你少开玩笑了,女孩,你觉得那种场合我去得起吗?”米拉克的卒咔嚓一下砍死了阿尔尼塔克的马,希兹惋惜地叹了口气。 文迪米娅看起来被米拉克那个称呼给恶心到了。“我都看到你爸爸给你寄的信了,男孩。” “马尔福家族喜欢搞排场,跟我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将死,阿尔尼,要不要再来一局?” 阿尔尼塔克愤愤地低吼了两声。“走这边!走这边!”希兹兴冲冲地叫起来。 “你就是个木头脑袋。”文迪米娅摇摇头。 全英国大概只有米拉克会这么想。财大气粗的马尔福家族的婚礼,娶的又是德高望重的布莱克家族的女儿,人们都是争先恐后想要一睹为快的。当然,到那时说不定神圣二十八家族会齐聚一堂,那将会是社交活动的绝佳机会。对于霍格沃茨的学生来说,那就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校友会。对于像埃文这样的熊孩子来说,那是调皮捣蛋的大好时机。 “……你真不去?”过了一会儿,文迪米娅又问。 “你要是逼着我去,我也不是不能去。”米拉克耸耸肩。“阿尔尼塔克!你作弊啊你!咱们俩当了三年的棋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他高声嚷嚷起来。 “我什么时候作弊了?”阿尔尼塔克一拍棋盘。 “你有种凭本事保住国王啊!你换位置是怎么个意思?” “我怎么就不凭本事保国王了?你说话要讲理的好不好?” 他们俩很快便缠斗到了一起,黑白棋子撒了一地。斐克达严重怀疑他们其实就是想找个理由打架。 米拉克抖成了个筛子。他孤身一人站在阿尔尼塔克和希兹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穿着全套礼服的自己。文迪米娅家的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他比自己家还熟悉。五年来他不知在这里捣了多少蛋,可今天他却觉得无比陌生。米拉克从踏进门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如果他在火车上严词拒绝了文迪米娅,他就不会站在这儿穿得像个上世纪的迂腐贵族老头,也不会在练习跳舞的时候没完没了地踩麦克米兰夫人的脚了。 为什么人们一定要在婚礼上跳舞呢?为什么不能骑两圈扫帚呢?米拉克一遍遍地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他无法回答自己。 门被敲响了。“你换好了吗,米拉克?”文迪米娅的声音响起。 “好——好了。” 文迪米娅打开了门。米拉克抖得更厉害了。她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礼服裙,袖口的荷叶边犹如海浪。她转了一圈,裙摆开成一朵蓝色的玫瑰。 “我看起来怎么样?”文迪米娅问。 “很好。”米拉克使劲点头。他感到天旋地转,快要晕死过去了。 “你看看你,”文迪米娅走近,“头发这么乱,你怎么做到的?” 她抬起手来帮他整理头发。米拉克看着文迪米娅裸露的锁骨,脸霎时间红了,他连忙假装自己在欣赏她的项链。他觉得他大概是病了,也许疯了,竟然生出一种想吻她的冲动。 “好了,差不多凑合。我们走吧!”文迪米娅转过身。她的裙摆擦过米拉克的小腿,他差点就摔倒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哇,马尔福家真的好有钱呐。” “既然你知道,埃文,那就少说几句。”斐克达一面招牌微笑一面低声说。 马尔福庄园的客厅差不多有半个霍格沃茨礼堂那么大,但那盏大吊灯可比霍格沃茨礼堂上空那些个蜡烛气派多了。就像人们所期待的那样,神圣二十八家族除了韦斯莱都到齐了。斐克达一路问好过去,本以为能扩展一下社交圈,谁知那些人她都认识。这还真的是一场校友会,最年轻一代的纯血孩子基本上都到了。 “喂,我们去转转吧,斐克达。”埃文戳戳斐克达。 “你觉得在别人家里转来转去是很有礼貌的行为吗?” “他们家客厅就够我俩转几个小时了好吧?”埃文踩了妹妹一脚。 “你踩我干什么?”斐克达毫不示弱地踩回去。 就这样,兄妹两个上肢举止优雅、下肢拳打脚踢了大约半分钟,忽然发现他们的父亲早就不在原地了,这才停止这尴尬的举动。 “吃饱了撑的。”斐克达翻了个白眼。 不管斐克达怎么说,最后她还是被埃文生拉硬拽到了马尔福庄园的后花园。后花园里张灯结彩,那一盏盏灯似乎比星星还要亮。 “有钱人就是不得了,”埃文嘀咕道,“我们家门前那块破地方连挂灯的地方都没有。”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斐克达恨铁不成钢道。 “埃文——” 穿得像个欧洲古堡里去世多年的公主的卡佩拉·诺特一如往常地像只大鸟一样扑了过来。她哥哥,曼卡利南,边扯着满脖子蕾丝边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跑。 “噢,埃文,你今天帅极了!” 斐克达知道自己被无视的概率很大,便悄悄溜走了。她认为在别人家的后花园里逛来逛去是件不太礼貌的事,于是她就地找了个长凳坐下。谁知斐克达一坐下就瞧见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和西尔玛·伯斯德在对面的树下你侬我侬,她被格林格拉斯的肉麻劲儿恶心得头晕脑胀,赶紧逃也似地走开了。 还好,她想,博恩斯家族的男孩子们没把他们的女朋友带来(麻瓜有什么资格来),要不然她可就真得形神俱毁了。埃德加·博恩斯和辛西娅·考德威尔自从互换了魁地奇球队里的职位后就开始腻腻歪歪了。 然后她就和雷古勒斯撞了个满怀。雷古勒斯走得太急,差点把斐克达花了半小时梳得光滑锃亮的头发撞散。不过斐克达是绝对不会怪他的。 “梅林的胡子,你到哪儿去了,雷古勒斯?” “在里面应酬了好多人。我们逛逛去?这地方我很熟。”雷古勒斯俨然一副当家做主人的样子。他揉揉头发,这个动作让斐克达想起了詹姆·波特。啊,真讨厌。 “可以吗?”斐克达问。 “当然可以。”雷古勒斯说。 雷古勒斯满耳朵都是抽泣声。他家祖孙三代所有的女人都在哭,连尖酸刻薄到全世界只有他能忍受的斐克达也在揩眼睛。最夸张的是西格纳斯舅舅,为了憋眼泪脸涨得通红。雷古勒斯自己也有些难过,三个表姐中只有纳西莎性格开朗,也只有纳西莎对他最好。 雷古勒斯没什么时尚品位,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对纳西莎今天的样子给出一个略微专业些的评价。他只是觉得表姐那巨大(不要对一个钢铁小直男的形容词词库寄太多期望)的婚纱像客厅里那盏大吊灯一样昂贵(他尽力了,真的尽力了)。卢修斯,雷古勒斯的准表姐夫,看起来也十分昂贵。他那一头的淡金色披肩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后面,比昨天雷古勒斯见他时晃眼睛多了。如果麦克米兰家族的金发有猎户座星云那么亮,马尔福家族的金发就好比一整个仙女座星系。 “卢修斯·马尔福,你是否愿意成为纳西莎·布莱克的丈夫?” “我愿意。” “纳西莎·布莱克,你是否愿意成为卢修斯·马尔福的妻子?” “我愿意。” 卢修斯和纳西莎在掌声、欢呼声和家人的喜极而泣中吻了对方。寻常新婚夫妻的喜悦与甜蜜他们都有,却好像缺了什么。那个吻似乎太过按部就班了。 “我看着长大的西茜啊……” 雷古勒斯知道他不能再难过下去了。于是他先小声安慰了难得情绪失控的母亲,又去安慰了终于憋不住开始抹眼泪的西格纳斯舅舅,接着像所有人一样鼓起了掌。他这么做也不只是为了家人。众人赞许的眼光让他的世界因为骄傲旋转了起来。 纳西莎一走,我就是格里莫广场12号的主心骨了。他想。 斐克达正眼含笑意地盯着雷古勒斯。这让他更加骄傲了。 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餐桌上的黄油啤酒。也许他可以像个大孩子一样去试试看。 埃文坐在一把很高的椅子上,两腿百无聊赖地左右晃着。他在宴上喝了太多的黄油啤酒,导致现在他的胃胀得似乎要鼓出肚子。父亲以前总是说小孩子不要喝黄油啤酒,结果越说埃文就越好奇,后来在霍格莫德一喝就和所有人一样疯狂迷恋了。罗齐尔家虽然优裕,但是孩子的零花钱每个月是绝对不会超过五个加隆的(钱虽少,但埃文依旧嘚瑟——斐克达没有零花钱)。三把扫帚的黄油啤酒一个银西可一杯,最近还在每周一铜纳特地涨价;埃文固然没心没肺,可他也知道不能把所有的钱都花在喝饮料上面。难得有这么个喝多少都不要钱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只觉得头晕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世界在转还是头在转。他的余光瞥见喝大了的雷古勒斯被他母亲往盥洗室拎。“可怜的雷古勒斯。”埃文嘟哝道。 埃文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乖乖巧巧的雷古勒斯会是他除了波拉里斯之外的第一个酒友。雷古勒斯大概和埃文一样从小听着《论黄油啤酒对少年儿童生长发育的不必要性》长大,一喝起来就没停过,斐克达被他cheers烦了就来找埃文cheers,直到把自己的脸喝成了只苹果。他甚至还去喝了一口传说中的醒脑神器火焰威士忌。 卡佩拉没有缠着埃文,是因为她生拉硬拽着她哥哥跳舞去了。比起埃文,她似乎更爱舞蹈。舞池和里面的人们让埃文想起了父亲房间里那满满一架子互相挤兑的各色魔药瓶。要说焦点,那当然是纳西莎和卢修斯;但埃文的注意力却被麦克米兰和史密斯吸引走了。 麦克米兰除了头发显眼点个子高了点之外没有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她今天却十分吸引眼球:她穿的那条蓝色裙子如一把忙碌的名牌拖把般旋转着,她涂了口红的嘴唇像刚打磨过的魔杖一样有光泽。至于穿得像个上世纪时髦法国暴发户的米拉克·史密斯,他平日里看起来并不像是会跳舞的人,现在旋转得比他正搂着的名牌拖把还快。抛开他们的舞技不谈,他们简直不是在跳华尔兹,而是在给地板打蜡。说实在话,要是把史密斯和卡佩拉放到一起,那就可以上霍格沃茨的墙了。不过,虽然史密斯和麦克米兰一个穿得像蒙尘多年的老照片一个穿得像块没用过的抹布,却生出了一种异曲同工之妙。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几乎是挂在对方身上跳舞,连新郎新娘——就算是热恋中的波拉里斯和西尔玛,都没粘这么紧。再好的朋友也不至于这样。 埃文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他需要尽快把火传给另一个人。这要是在上个月,波拉里斯可能还有时间和精力接受埃文的八卦之火,但现在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了。于是埃文蹦下他坐着的高桌大椅,迈着轻快而微醺的步伐向舞池那一头的妹妹走去。为了准备可能到来的辩论,埃文想象了一下妹妹和雷古勒斯粘着对方跳舞的画面,然后他很想给雷古勒斯磕个头。 斐克达正倚着一张高脚茶几,矫揉造作地用一个高脚杯喝着南瓜汁。那张高脚茶几显然对她来说太高了,她的手肘要抬到肩膀的高度才能靠住边沿。“你要跳舞到舞池里跳去,别边走路边跳丢人现眼。”她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 “去你的。要听个消息吗?” “我知道文迪米娅和米拉克在拉拉扯扯。”斐克达故作优雅地喝了一口南瓜汁。 埃文很失望,他还以为斐克达又会否定他呢。他连辩论的腹稿都打好了,本来打算和妹妹痛快地唇枪舌战一场的。 “你怎么知道?”埃文问。他觉得有些站不稳,连忙也倚上高脚几。 “我有眼睛有脑子,不像你。”斐克达握着高脚杯的手指翘起来,让埃文很想打她。“话说回来,你黄油啤酒喝多了吧?小心爸爸骂你。”她指了指不远处他们的父亲。阿利奥思正在和波拉里斯的父亲贝德·格林格拉斯(beid greengrass)闲聊。 “去你的吧。”埃文把脸埋进手臂里。欢快的舞曲让他晕头转向。 说真的,斐克达这副德行要是放在一个十六七八岁的姑娘身上可以叫优雅,要是放在一个十二岁半的小女孩身上便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了。偏偏斐克达还就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优雅。 埃文快要在头昏脑胀中睡着了。他感觉什么都不想干,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还有点想吐。 ——这个时候,音乐声和喧闹声戛然而止。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抬起头东张西望。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份死寂的源头。 斐克达后来一直到死都记得这个时刻。她以为黑魔王应该是前呼后拥声势浩大的,可他只是形单影只地站在门口,这一站却让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黑魔王的外表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人类,而是一条剧毒的眼镜蛇。他浑身散发出的气质令人浑身发抖。他的一双血红色眼睛锐利地扫过大厅里的所有人,不是在审视,却是在展露威慑。那双眼睛里的锐利和邓布利多校长眼睛里的锐利截然不同,那份锐利充满了攻击性,看到谁就能捅谁一刀。 斐克达慢慢探出手去,抓住了埃文正在伸来的满是冷汗的手。舞池里的人们如潮水般退去。所有人都在退避,却有一小群人迎上前去。 “您的到来是马尔福家族的无上荣幸,我的主人。”卢修斯走上前深深鞠了一躬。 “布莱克家族也一样。噢,主人,您能来真是太好了!”贝拉特里克斯殷勤地说道。 纳西莎还站在原地,没有像她的家人与朋友一样回避。既然有一个食死徒丈夫,她迟早要面对黑魔王的。她固然惧怕,却显得异常坚定。 黑魔王一言不发地缓步走进大厅,一直走到中心才停下来。 “多么令人高兴。”他说。“今天,我们见证了两大纯血家族的联姻。我十分欣慰,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纯血统巫师团结一致。” 斐克达紧紧盯着地面。她的余光瞥见文迪米娅拉着米拉克轻手轻脚地走向隐蔽处;塞缪尔·博恩斯把弟弟妹妹都拉到身后。斐克达不知道她该不该也躲起来,尽管她思想和血统都是彻彻底底的纯血,但看见朋友惊慌她还是有些紧张。她根本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恐惧。黑魔王的来意似乎是来祝福卢修斯和纳西莎的婚姻,可这份祝福一点都不令人感到幸福。 “我为你们的婚姻送上我真挚的祝福。”黑魔王的语气冰凉刺骨,不像是在祝福,却像是在诅咒。“我由衷地希望越来越多的纯血统巫师能够像新的马尔福夫妇一样,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不要让现实蒙蔽了双眼。” “感谢您,主人。” 卢修斯和贝拉特里克斯跪下来亲吻黑魔王的袍角,后者看起来十分满意。纳西莎依旧站着一动不动,境况十分窘迫。她似乎并不愿意作出和姐姐与丈夫一样的动作,可她也不能作壁上观,毕竟从她被冠上马尔福姓氏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和整个马尔福家族的命运一起牢牢掌握在黑魔王的手中。最后,纳西莎只得鞠了一躬,本就笨重的婚纱仿佛更加笨重。 “不要害怕。”阿利奥思低声说。 父亲的突然出现让埃文和斐克达顿时不那么紧张了。斐克达松开埃文,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发麻了。埃文抓她抓得太紧,在她的手上留下了绯红的印记。 阿利奥思很少会这样对孩子这样,尤其是斐克达。她有些受宠若惊,喜悦的情绪覆盖了不安。对孩子的温和在其他家庭里不值一提,在罗齐尔家就是应当庆祝的东西。阿利奥思的手放到斐克达肩膀上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父亲对她来说有多陌生。那个沉迷于工作、回了家也忙得焦头烂额、一个星期跟孩子说不了几句话的父亲在斐克达眼里本应是个遥远的身影,乍一靠近让她欢喜得甚至有些失落。无时无刻不高傲的罗齐尔小姐如今才意识到,她对父爱的渴望有多卑微。 埃文就不会这样。他从小接受的父爱不比常人多,但也不比斐克达少;斐克达不太嫉妒,因为埃文在父亲的偏爱中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更何况他现在正处于叛逆的年龄,不会愿意和父亲离得太近。他笔管条直地站在原地,不像斐克达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 埃文感觉他差不多已经醒酒了。 黑魔王在死寂中结束了自己的讲话,扬长而去,消失在黑夜中。他只不过来了不到一刻钟,埃文却觉得他说了一整夜。这是埃文从小到大神经紧绷最久的一次,当他松弛下来,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闭着气。 大厅恢复了喧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埃文忽然对人群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想要跑到一个无人之地,但他在表面上什么都没有说。 这场盛大的婚礼没有盛大的结尾,只不过是人群渐渐散去,渐渐只剩零星。罗齐尔家作为比较近的亲戚,留得略微迟了些。 纳西莎看起来精疲力尽,但依然把他们送到门口。卢修斯彬彬有礼地和他们道再见。如果埃文没有看见他卢修斯亲吻黑魔王袍角的样子,他可能还会对他产生一点好感。 那样毫无尊严地跪伏,让埃文感到很难受。不是伤心,不是烦躁,总之不是什么好的感觉。 这个夜晚终究不平静。罗齐尔庄园三楼的食尸鬼又发疯了。 埃文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后抱着枕头跑到妹妹房间去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反正他可以拿斐克达的床舒服当理由。斐克达睡意朦胧地嘀咕了两句,还是给埃文让了个位置。 接着,阿利奥思走进来,在床边一直坐到深夜。 Chapter 13 斐克达认为雷古勒斯抑郁了。随着赫奇帕奇对斯莱特林的比赛的临近,雷古勒斯一天比一天愁眉苦脸,虽然很好看,可也不能总是这样阴郁。到了雪开始融化的时候,他开始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一开口就是一串惊人之语。 “长夜漫漫,我无心睡眠,为什么不能让我去训练?” 连长夜漫漫都得说出口,说明雷古勒斯的怨气已经很重了。 骂人是斐克达的拿手绝活,可安慰人绝对是她的大难题。她绞尽脑汁,说出来的话还是大同小异。她都快把这些话变成顺口溜了。斐克达从软到硬从硬到软所有的方式都试了个遍,都毫无用处。说来好玩,她在激将雷古勒斯的时候,后者居然有心思驳回去。 斐克达很想放弃了。雷古勒斯的抑郁也影响到了她,搞得她现在也一天到晚担忧他要是输了如何会休息室面对江东父老,尽管这并不关她的事。想当年斐克达独来独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为朋友烦心劳神。当然,斐克达一点都不后悔。有个人照应总归比形单影只好。从正常少女的心理角度来看,斐克达是很骄傲的——一般人怎么可能跟全年级长得最好看的男生做朋友! 埃文和卡佩拉的友情这两天持续升温,想必是格林格拉斯和伯斯德的爱情持续升温的缘故。听曼卡利南说,埃文周末时还把卡佩拉带到霍格莫德去了。斐克达不是很相信曼卡利南这个宇宙名嘴,因为她哥哥要是干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肯定会在她面前臭显摆的。 就因为罗尔队长命令他去给雷古勒斯心理治疗,埃文就自封为斯莱特林魁地奇副队长了。事实上,雷古勒斯戚戚然拒绝了埃文的心理治疗,埃文还是大呼小叫。他浑身精力无处安放,又去和卡佩拉闯祸去了。 一月底,赫奇帕奇大胜拉文克劳。新晋常胜将军碰上不败传奇,到底还是小巫见大巫。尼古拉斯·萨默斯的状态极其松弛,甚至可以称之为戏谑。他整场比赛都在玩弄格林格拉斯的注意力,一直到他玩烦了才一举夺下金色飞贼。可以说他的技术已经纯熟到有能力控制比赛时长了。 斐克达很想为自己的学院骄傲,可她不能。因为雷古勒斯更加恐慌了。 “不行,不行……萨默斯这么强,我会被他玩死的……” “不,雷古勒斯,你不会的。”斐克达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这句话了。 “我输定了。我要退队。让曼卡利南·诺特上吧。”雷古勒斯捂住脸。 情人节。 斐克达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一早便和雷古勒斯保持距离。雷古勒斯一如即往地忧心忡忡,对红着脸来给他塞情书的女生们视而不见。 斐克达度过了一个难得的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上午。她甚至在一节魔咒课内就学会了缩小咒(终于可以在鼻涕虫俱乐部用上了),把伊冯·珀克斯的鼻子都气歪了。 其实她的罪恶感还是很强烈的。她怎么能丢下雷古勒斯一个人独自逍遥去呢?这也太对不起他了。他短短一年多间虽然没帮上她什么忙,可也替她撑了不少尴尬的场面,在别人狂怼她的时候坚决站她一队了吖!斐克达越想越觉得自己太不知廉耻了,于是上午最后一节课打铃后她立刻风驰电掣地往礼堂跑去,因为她知道雷古勒斯肯定在那儿坐着,等待着她新一轮的安慰。 雷古勒斯一个人坐在花团锦簇中,面前摞着一座情书的小山。他在一群围着他的女生中假装自己不存在,看上去像只濒死时刻凝望远方的猫头鹰。雷古勒斯的下一场比赛就在三天后,他却日渐面黄肌瘦(斐克达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的模样。 斐克达看到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雷古勒斯的女生们,心里一阵恐慌。她转过身,想等会儿再来。但为了雷古勒斯那副要死不死的样子,她又转过身来。她纠结了好一会儿,还待在原地转圈圈。 “怎么,罗齐尔,怕布莱克不会接受你的爱吗?” 同样被花团锦簇的詹姆·波特大摇大摆地走出礼堂。 “没关系,波特,恐怕伊万斯也不会对你产生好感。”斐克达回敬。 “唷嚯——”波特停下来,他身旁的女生们配合地发出和他大同小异的声音。“你这是承认了吗?” 斐克达没有说话。她迅速掏出魔杖,对着波特的眼镜施了一个缩小咒。波特的身高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她转过身,听见后面那一群人乱成了一团,感觉很高兴。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参加鼻涕虫俱乐部的时候雷古勒斯昂首挺胸地要求她施缩小咒的样子。 雷古勒斯向斐克达投来了绝望的眼神。她快步向他走去,那些女生像躲瘟神一般作鸟兽散。 “缺草稿纸吗,斐克达?”雷古勒斯没精打采地把面前那一摞情书推向斐克达。 “别这样说,雷古勒斯。仔细研究一下,万一以后有用呢?”斐克达说。 “还是你留着研究吧。”雷古勒斯蔫蔫地拿过一碗布丁,大搅特搅起来。 “我不写情书的。”斐克达说,“是时候振作一点了,雷古勒斯。” “我觉得很奇怪,斐克达。”雷古勒斯揉着太阳穴,“我明明已经认定我会输,还是这么紧张。我是不是病了?” “别往那个方面想。记得我答应你的事吗?” “你不用为我欢呼。你还要在自己的学院里立足呢。” “我答应了的事情就会去做的。” 雷古勒斯之所以紧张,是因为他不愿意在斐克达面前输得太难看。他不能指望萨默斯对他仁慈,尽管他一直仰慕萨默斯。雷古勒斯和萨默斯无冤无仇不代表他们就是朋友。拉文克劳队就让雷古勒斯头疼,赢得了,而且是大胜拉文克劳队的赫奇帕奇队的实力可想而知。他总不能期盼着穆利菲恩他们能在萨默斯抓到金色飞贼前进十五个球以上——更何况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之前辛西娅·考德威尔的实力完全被守门员的位置压制住了,现在她变成了追球手,赫奇帕奇队的追球手们立马变成了一支虎狼之师;相比于只有罗莎曼德·奎尔克一根独苗的拉文克劳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两位游走球天敌般的击球手就更不要说了,不管是哪个解说员(除了马尔科姆·巴多克)都说过他们的技术动作“如教科书一般”。如此所向披靡的一支球队,能让雷古勒斯不摔死大概就算是很善良了。 当天早上的气氛让雷古勒斯想起了去年赫奇帕奇对格兰芬多的比赛。那时候他多逍遥啊,还答应了斐克达要教她打魁地奇呢……她估计都忘了吧。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又在大肆站队,响应他的人没有几个。赫奇帕奇队这么一个大头摆在面前,谁还会理日渐衰弱的斯莱特林队?雷古勒斯丝毫没有感谢格林格拉斯的念头。这种人是怎么在霍格沃茨待了五年多不挨打的? “你是疯了还是中了迷魂咒?!你知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你这不是存心找我麻烦吗?!” 罗尔队长在骂穆利菲恩·弗林特,气得直拍桌子,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不得不安静下来。穆利菲恩死死捂着嘴,脸涨得通红,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泪流成河。 “这是怎么了?”雷古勒斯问。 “穆利菲恩给自己灌了一大瓶唠叨汤。不是每个人都像波拉里斯那样幸运的好吗?”埃文狠狠咬了一口蜂蜜蛋糕。 “你做的?” “当然不是我做的,我又不傻。”埃文一口吞掉了手中的蜂蜜蛋糕。 穆利菲恩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比赛了。罗尔队长着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一个替补追球手,她却拒绝了一众毛遂自荐的同学。埃文作为自封的副队长,自认为应该帮个忙,于是他站起来向罗尔队长小跑过去,雷古勒斯跟在他后面。 “队长,我有个想法。”埃文骄傲地说。 “有话就说。”罗尔东张西望地寻找着合适的人。 “可以让她试试。” 埃文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卡佩拉·诺特。 “你疯了?”雷古勒斯低声说,他用手肘推推埃文。 “哎吖不要担心。”埃文也用手肘推推雷古勒斯。 “罗齐尔先生,你要知道我现在没有时间配合你的玩笑。”罗尔抱起手臂,怒视着埃文。 “我才没有开玩笑呢!”埃文露出一个傻不拉几而灿烂异常的笑容,“她是迄今为止我见到过能滚出最完美的树懒抱树滚的人了。” “不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没有……”诺特疯狂地摆起了手,“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的……”她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她深褐色的头发好似一支鸡毛掸子一般在空中飞舞。看她那甩头的劲儿,不知情者还以为她头上沾了什么脏东西呢。就她那反应过度的样子,雷古勒斯不得不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只想出风头。 “闭嘴制杖,队长还没答应,不要自作多情。”埃文转头很有长者风范地训斥了一句,转回头来还是那个傻不拉几的花名册先生。 罗尔深思熟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罢了罢了,没时间了,死马当活马医吧。你,诺特,跟我来。” “啊?真的吗?梅林的胡子吖我好紧张……”诺特用娃娃音说道。她双手捧心,迈着小碎步跟着罗尔往外走。雷古勒斯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了。 “你少给自己加戏!”埃文上前踹了诺特一脚。 “哎?——”诺特一个趔趄,声音一下子变粗了好几倍,这大概就是她本来的声音。 “等会儿——用我的扫帚!”埃文豪气冲天地把自己的光轮1971向诺特扔去,扫帚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诺特竟然毫不扭捏地接住了它。 “多谢大侠!”诺特大喝一声。她哥哥在一旁看起来又要窒息了。 埃文毫无来由地原地蹦了几下,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 “呃……你们俩平时都是这么暴力地相处的吗?”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问。 “唉,”埃文豪迈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们俩太暴力,是你和斐克达太文弱啦。” “刚出炉的最新消息,西诺苏拉·罗尔脑子短路,居然用了一个一年级作替补!” 米拉克横冲直撞地冲进球员休息室。文迪米娅正在打理扫帚,听到米拉克说的话后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 “是卡佩拉·诺特吗?”她问。 “你怎么知道?”米拉克疑惑道。 “斐克达告诉我的。听说那个土豆一样的小姑娘很会滚树懒抱树滚呢。”文迪米娅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分享给大家。 “学学呗,本杰明。”露西安娜·惠特比半开玩笑地推推本杰明·布兰斯通。 本杰明个子不大,劲头一直很足。他有生以来最大的遗憾就是学不会树懒抱树滚。“闭嘴啦,露西安娜。”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你还真信了。”露西安娜揉揉本杰明的头。他们俩一个七年级一个三年级,又是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乍一看还以为是母子。 “我们三打一,让她得个十分就差不多行了。你们说呢?”这个学年刚刚和埃德加·博恩斯互换了位置的辛西娅·考德威尔说。 “不要狂,我说了多少遍不要狂了?尤其是你们三个追球手,我知道我们很厉害,但是做人还是要谦虚点好不好?”米拉克高声说。 “你不也是一样!”三个击球手异口同声。米拉克作为一个队长从来没有什么威严庄重。 “队长,队长,问你个事。”一直双手环胸默默杵在墙角的尼古拉斯·萨默斯突然说。这位大功臣已经被队员们默认为队里的二把手,说起威严米拉克还不及他。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敏锐地捕捉到金色飞贼的踪影并准确判断出它接下来的动向的,他那双眼睛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魔力。他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算在比赛时用什么狠招,眼睛也是眨都不眨的。去年魁地奇决赛时他摔得半死不活,被抬到医疗翼的一路上还在和朋友们谈笑风生。 “讲讲讲。”米拉克殷勤地说道。 “一会儿我要不要让布莱克几招?给个答案。”尼古拉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用审视的眼光看着队长。他站在墙角好似一座雕塑,说话连嘴唇都不动。 米拉克就算是憋死自己,也不会骂全队年龄最大资格最老满身荣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辛劳的队员的。他宝贝尼古拉斯还来不及呢。 “当然是随你心情了,尼古拉斯。”米拉克嬉皮笑脸道。 文迪米娅突然想起什么事来了。“让让让当然要让,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吧。”这是斐克达嘱咐她的。反正尼古拉斯可以灵活控制比赛时长,无论哪个金色飞贼都跟他自己的玩具一样,让布莱克几招不会怎么样的。 “我看着办。”尼古拉斯还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喂,文迪米娅,你的朋友罗齐尔往斯莱特林的球员休息室跑去了,真是个小叛徒。”埃德加·博恩斯从帘子外探进头来。 “是吗?——埃德加,不要叫她小叛徒。”文迪米娅站起身来探出头去,正好看见斐克达消失在了对面球员休息室的外面。 “真够朋友。”文迪米娅嘀咕道。在酸溜溜转过身的同时,她心中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最后一个出现在我们视野中的是找球□□古勒斯·布莱克!他今年加入斯莱特林队以来还没有抓到过金色飞贼,个中原因令人浮想联翩:究竟是各院找球手球技太过高超,还是前斯莱特林队长克拉兹·伯斯德拍胸脯保证过会进队的布莱克先生缺乏经验?” 雷古勒斯尽量飞得快些,好让风声盖住解说员酸溜溜的话语。这场比赛的解说员是一个格兰芬多高年级女生,雷古勒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哥哥肯定已经关照过这位解说员了。初春的冷风劈头盖脸地向雷古勒斯吹来,他打了个哆嗦。对面,尼古拉斯·萨默斯正云淡风轻地看着他,让他越发紧张。按照队形,找球手都在队伍最上面。雷古勒斯一个人待在最上面,觉得有些孤单。 “到你的位置上去,诺特!!”罗尔队长的大吼被风声撕裂后响亮依旧。 雷古勒斯往下看去,卡佩拉·诺特还在和埃文击掌鼓励对方。 “双方队长握手!”霍琦夫人高声说。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和队友击掌鼓励的小朋友们该回位置了。 “久违,久违啊!”米拉克·史密斯边摇晃罗尔的手边嬉皮笑脸道。 “彼此彼此。”罗尔毫不客气地挣脱了史密斯。 霍琦夫人打开了球箱,雷古勒斯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金色飞贼放出!” 金色飞贼扑腾了几下翅膀就不见了。尽管雷古勒斯永远都不可能抓到它,他还是密切关注着它的动向(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他不能动真是太可惜了。他感到浑身发痒,要是能抓到金色飞贼就好了,哪怕让他碰一下也行啊。 “游走球放出!” 对面最底层的史密斯和麦克米兰击了一掌。 “鬼飞球放出!比赛开始!” 随着尖利的哨声响起,追球手们立刻变成了一道道幻影。“斯莱特林的诺特抢到了鬼飞球……这位临时上阵的替补追球手看起来精神抖擞,只是不知道她的技术如何……小心,布兰斯通!很遗憾,他没有拦住诺特……” 雷古勒斯慢慢往赛场下方飞去,这并不是漫无目的,他只想看看斐克达在做什么。比赛开始前她曾来过斯莱特林的球员休息室,但因为时间不够所以没能和他说上话。雷古勒斯当然知道他不能和任何观众产生任何交流,他能看斐克达一眼就足够了。 诺特进球了,斯莱特林的学生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乌压压的人群逐渐清晰。斐克达十分引人瞩目——她站在第一排,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手舞足蹈,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像闹市中无人问津的小店铺。不知道她是怎么挤到第一排的。雷古勒斯何尝不和她一样;他的队友们犹如在洪水中抢浮木般和对手抢鬼飞球,他却在这儿晃来荡去无事可做。他固然紧张,可他的紧张一无是处。他感到对不起他所有的队友,他的罪恶感依旧起不到一点帮助。他真是没用啊。 “现在赫奇帕奇队考德威尔拿球,其他两位追球手在她身后排成箭形防御。好姑娘,没人拦得住她!考德威尔是一块名副其实的蒙尘美玉,自从成为了追球手以后便大放异彩!” 于此同时,雷古勒斯瞥见游走球正向他飞来,他只能从斐克达面前掠过以躲避。 “雷古勒斯——” 斐克达在他背后大声喊道。也许是太紧张抑或是酝酿得太久,她的声音略有沙哑。雷古勒斯等着她的下一句,她却不再说什么了。雷古勒斯停下来假装整理手套,这才看见紧紧盯着他的斐克达。雷古勒斯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风声太大、距离太远,他什么都没听见。 “考德威尔单枪匹马进入得分区,进球只在一瞬——噢,梅林的胡子!埃文·罗齐尔竟然挡下了这一球!” 埃文痛快地大吼了一声。斯莱特林的欢呼声和赫奇帕奇的惋惜声此起彼伏。斐克达还盯着雷古勒斯,可距离太远,他甚至看不清她眼中的情感。他不能在原地待太久,只好缓慢地飞远去。 “诺特再次拿到了鬼飞球——多么自私啊,一个机会也不给队友!瓦林顿和普塞手忙脚乱地组成了一个虚弱的箭形防御——惠特比一个人就把他们冲得七零八落!诺特侥幸躲过一劫,但是考德威尔还在前方等着她……噢,该死,诺特用树懒抱树滚再次躲开,进入了得分区……挺住啊,博恩斯——太棒了!博恩斯一掌拍飞了鬼飞球!现在鬼飞球在赫奇帕奇的布兰斯通手中……” 雷古勒斯一路往下飞,差一点就碰到了地面——那样的话他就犯规了。麦克米兰和史密斯在他正上方完成了一个双人连击,罗尔队长一个人击回的力道就大过了他们两个人。萨默斯像被石化了一般还待在高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雷古勒斯,依旧云淡风轻,好像这场比赛与他无关。 就在雷古勒斯快被萨默斯看穿的时候,被罗尔队长打飞的游走球撞上了布兰斯通的扫帚。布兰斯通不受控制地快速旋转起来,在极不稳定的情况下,他极不明智的把球传了出去。惠特比本想来接,可诺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掠而过,带走了鬼飞球。她如离弦之箭般向地面俯冲下去——这是找死的节奏。惠特比和考德威尔立刻从对面像诺特一样向下俯冲。果然是虎狼之师。 “我们可以看到诺特第一次上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受伤下场了。就这个速度来看,不光诺特自己要受伤,她的扫帚也怕是要报废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诺特即将落地的那一刹那,她猛地一拉扫帚柄,扫帚霎时间开始垂直向上飞。惠特比和考德威尔顿时扑了个空。诺特所向披靡地上升,还留在上空的布兰斯通因为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而不知如何拦截。等到上升到一定高度,诺特在博恩斯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猛地把鬼飞球一掌拍进球门。 刹那间,一抹金色的影子从雷古勒斯眼前一闪而过,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金色飞贼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打旋,好像在嘲笑他傻。 但是雷古勒斯没有去追。按照萨默斯的经典战术,先动手的那一个人必输无疑。他从球门后面往上飞,看见萨默斯还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以萨默斯的视力,肯定看见了金色飞贼,但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去追的。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雷古勒斯心头油然而生——如果他飞得够快、出手够快,或许能在萨默斯之前抓到金色飞贼。据他了解,萨默斯的扫帚已经用了快五年,速度绝对快不过他的光轮1970。直到现在,雷古勒斯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想赢。他知道斐克达一直把他当成呆子,他比不过她也不想比。可雷古勒斯就是想让斐克达知道,她的傻朋友并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尽管隔得很远,但雷古勒斯知道斐克达正在看着他。他在心里默默数了三下,然后追着金色的影子飞了起来。寒风凛冽犹如刀割般让雷古勒斯睁不开眼,他又数了三下,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捕捉那抹金色。他看不清观众席上的人群,也听不清他们的呐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抹模糊的金色。 雷古勒斯伸出手去——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他在掌声与喝彩中高高举起金色飞贼,斐克达向他跑过来——他奋力一抓—— 一道金丝雀黄的幻影把雷古勒斯掀得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他的拳头紧紧握着,但他知道里面是空的。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像一片无人问津的树叶般慢慢坠落。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震耳欲聋,他看见斐克达被狂喜的人群淹没。 雷古勒斯干脆一仰头躺在沙地上。萨默斯在不远处稳稳落地,赫奇帕奇的人们欢呼雀跃地涌过来。斯莱特林没人理雷古勒斯,所有人都围着奇迹般连进十球的卡佩拉·诺特。他又搞砸了,他就该远离人群一个人呆着。雷古勒斯望着天空,天空的颜色也是灰的。 “雷古勒斯,雷古勒斯!你还好吧?” 斐克达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出现在他眼前。雷古勒斯心里的某处忽然狠狠动了一下。 Chapter 14 月圆 梅格蕾丝·罗齐尔的官方死亡时间,是在1945年。那一年,梅格蕾丝11岁,阿利奥思7岁。 那一年,巫师世界刚刚尘埃落定,久违的祥和与安宁刚刚来临;人们刚刚从奄奄一息中恢复活力,满目疮痍的欧洲大陆刚刚开始出现生机。 梅格蕾丝和阿利奥思的父亲坎诺普斯,和他的哥哥塞图斯刚刚从东躲西藏里解脱出来。那些恐怖的日子里,他们为了把那魔头拒之门外,费尽了心思。阿利奥思的母亲和伯母都在几年前因她们的丈夫都不愿配合格林德沃而被杀。德鲁埃拉堂姐那年15岁,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却把罗齐尔家族偌大的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坎诺普斯虽然满身风霜、狼狈不堪,眼里的坚定却还在。他的观念还是像他那个年代所有纯血家族的成员那样坚不可摧。 可是那年夏天,属于梅格蕾丝的猫头鹰没有来。她是个哑炮。坎诺普斯大为震怒,梅格蕾丝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平静。她坐在自己房间里接受父亲的训斥,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阿利奥思跑去姐姐的房间找她。他的姐姐对他很好,从来都不会欺负他,还把她有的东西都分给他一半……阿利奥思那时候还不明白一个哑炮对于一个名声在外的纯血家族意味着什么。 “梅格!梅格!” “出去,阿利奥思!”父亲对他大吼。阿利奥思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个样子。后来阿利奥思每每回忆起父亲,第一个出现的就是父亲震怒的脸。 “您不能这样对梅格!” 塞图斯伯伯要把阿利奥思拉走,后者拼命挣扎着。他有一个直觉——他今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梅格了。他当然不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就算她是哑炮,她也是我的姐姐!我不是哑炮,爸爸,我不是!” “听话,阿利奥思……梅格不会有事的。”塞图斯安抚道。 “爸爸,不要带她走!” 一直在角落默默坐着的梅格抬起头来。她那双深邃的、灰绿得发蓝的眼睛直直看进阿利奥思心里。一个眼神就胜过了万语千言。阿利奥思不再挣扎了。 那双眼睛!阿利奥思和姐姐的眼睛都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可梅格的眼睛比她弟弟生得美,深邃得好像一看就能看穿一个人的心。阿利奥思后来无数次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眼睛,只为了能唤起对姐姐的回忆,可是姐姐在他心里不可抑制地越发模糊。再后来,阿利奥思在女儿眼中又看见了姐姐的眼睛,一瞬间百感交集,欲哭却是无泪。 门在阿利奥思眼前关上。他知道,姐姐的一生就这么毁了。 梅格蕾丝被关起来的第三天,她从窗户逃跑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打破有着层层防护的窗子,又硬生生从三楼跳下去的。 阿利奥思又着急又兴奋——他希望姐姐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却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坎诺普斯没有去找她,可塞图斯伯伯却去了。 第二天,塞图斯伯伯带着梅格回来了。 阿利奥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梅格走着出去,却是躺着回来的。她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门前的草地被鲜血染红。 “一个狼人……把她咬了。”塞图斯伯伯说,“她还有呼吸……” 坎诺普斯跪在女儿身边,手握成拳。 “您为什么不救她,爸爸?她还在呼吸啊!你快救救她……”阿利奥思哭得撕心裂肺,希望父亲能看在自己份上救救他可怜的姐姐。他已经失去了母亲,不能再失去姐姐。 坎诺普斯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阿利奥思并不知道的是,此刻父亲的心中正在剧烈地挣扎着;他也没有看见,眼泪不停地从这位狠心的父亲的眼中流下来。谁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只不过……疼爱的方式不同罢了。 在那个年代,哑炮代表着还未开始就结束的人生。哑炮只能在麻瓜世界生活,几乎不可能再和家人有任何联系。他们的出生,就是骨肉分离的含义。如果哑炮留在巫师世界,一个选择是做一辈子二等公民,另一个选择便是终生足不出户,销声匿迹。 在神圣二十八家族,哑炮甚至都不能选择。作为“纯正血液的浪费”,他们只能锁住自己的人生;要尊严的,都得去死。 但对孩子的私心还是战胜了坎诺普斯。最后,他抬起头来,看向哥哥。 “还有救吗?”坎诺普斯问。他的声音沙哑,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 “你若是想救她,她就有救。” 梅格蕾丝被抬到四楼抢救。从那以后的十六年,阿利奥思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她的房间被挪到了三楼的尽头,一把锁永远锁住了她的人生。她捡回一命,在魔法部的档案上却死了。坎诺普斯为了脸面不得不出此下策。血统不纯是罪过,血统纯净却一无是处更是罪过。每个月的月圆之夜,悲戚的狼嗥响彻方圆几英里——这是梅格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这十六年间,阿利奥思求学、立业、娶妻生子,当年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男孩长成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男人。他以为他忘记了梅格,却是不思量自难忘。 1959年初春,心身俱疲的坎诺普斯在儿子结婚前夕去世;1962年初夏,斐克达出生后不久,塞图斯也去世了。德鲁埃拉因为布莱克家族事务缠身,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塞图斯的弥留之际,只有他的侄子守候在旁。 “去看看梅格蕾丝吧。”塞图斯说。他说完这句话,就停止了呼吸。 阿利奥思把脸埋在被子里,半晌无语。 塞图斯的去世代表着罗齐尔家族老一代的彻底凋零。他的葬礼是在一个雷雨天举办的。电闪雷鸣衬着人们的沉默,倒显得越发寂静。出于对这位学富五车的老魔药大师的尊敬,没有一个人使用防水咒,都被夏天的雨水淋得全身湿透。阿利奥思想起了三年前父亲的葬礼,也是这样安静,不过那天阳光极好,照得人发昏。 “父亲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葬礼结束后,眼圈红肿得厉害却没有哭的德鲁埃拉·布莱克问。她的三个女儿站在她身边,她们的眼睛里无一例外地带着罗齐尔家族的坚强。 “他让我去看看……我姐姐。” 我姐姐。在同一座房子里却十六年未见的姐姐。他们的血管里流淌着同样的血液,却因为先天的缺陷而不得相见。这是父亲为了脸面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他自己也太懦弱。草地上的血迹早已消失,可那些血迹一滴滴流淌在心里。这一切对梅格蕾丝来说都不公平,对于阿利奥思又何尝公平过? “也好。”德鲁埃拉颔首。“布莱克家族多少年前也曾有过一个哑炮,可是他很早就夭折了。” 阿利奥思至死都没有明白堂姐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1962年,梅格蕾丝整整27岁。 常年处于室内让她的肤色显露出不健康的苍白,两颊和眼窝凹陷,全然一副骷髅般的模样。尽管房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破败的气氛依旧浓厚。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背对着门坐在床边,瘦弱的脊骨高高凸起。 “阿利奥思。”她的声音是沙哑的。想必她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阿利奥思问。 梅格蕾丝忽略了他的问题。“你不该来的,我的弟弟。” “梅格。”阿利奥思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用儿时的称呼回答她。 梅格蕾丝慢慢转过脸,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弟弟。她的脸上并没有皱纹,却给人一种垂垂老去之感。 “那个男人会让你来?”她冷笑道。 阿利奥思知道梅格蕾丝指的是谁,但他没有挑明。“他三年前去世了。塞图斯伯伯几个星期前也去世了。” 梅格蕾丝缓缓站起身,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撕裂沉默的空气,直戳到阿利奥思心里。 “我知道你恨我们的父亲,可他别无选择。”阿利奥思低下头。每当他看到姐姐那双眼睛,他的心就发痛。 “别无选择?”梅格蕾丝笑得泪流满面,“早在十六年前他就可以选择!我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坐视不管;我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明明可以作出了结;我每一次变身前,他都可以把毒药加进狼毒药剂来结束我的生命啊!”她扑向阿利奥思,抓住他,“为什么要让我活着?!为什么?!”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皆是伤痕,披头散发的样子活像个鬼。 阿利奥思不知如何作答,他也没资格回答她。他这才意识到,这些年来他怀念,可也只到怀念为止了。阿利奥思已然成家立业、在家族里也算是个主事的人了,可11岁的梅格依旧停留在27岁的梅格蕾丝的眉眼之间。 早在孩提时代,梅格蕾丝就学会了强行抑制自己的情感。泪水还在梅格蕾丝的脸上流淌,可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她紧紧盯着阿利奥思的和她并无差别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挖掘出什么。 “是了,是了,”她垂下眼帘,“为了你们所谓的仁慈。” 阿利奥思知道他无法安慰姐姐,只好转移话题。“我带你去见见我的妻子和孩子吧。”说到自己的家庭,他不由得多了几分年轻父亲的骄傲。 “你都有孩子了……也是,十六年了。”梅格蕾丝如释重负般坐到了床边,“如果我不是哑炮,我也大概会有孩子了吧。” 楼下传来婴儿尖利的哭声。 “你的女儿哭了,你走吧。”梅格蕾丝低着头说。 阿利奥思一阵诧异。“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女儿在哭——” “她叫斐克达,对不对?”梅格蕾丝隐隐约约勾起了唇角。 “……是。” 阿利奥思后来翻来覆去地想,最后把这件事归结为亲人间的心灵感应。 阿利奥思没有关上房门,但梅格蕾丝从来没有出来过。她第一次走出房门是在1962年的平安夜。 埃文正在牙牙学语,骑着玩具扫帚四处淘气;斐克达已经能坐着和哥哥玩了,咧着只长了两颗牙的小嘴笑得很欢。“笑即死”的斐克达当年还是个爱说爱笑的孩子。波莉希妮娅靠在阿利奥思的肩膀上,两人静静地享受着家庭的天伦之乐。很难想象,深爱对方的夫妻最后竟以何等痛苦的方式结束了他们的婚姻。到了现在又过去了十几年,唯一没变的或许只有埃文。时至今日,阿利奥思每每想起那段时光便心如刀绞——那也许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可美好如流沙逝于掌心,他曾拥有过的一切都在慢慢消逝。 梅格蕾丝静静地站在楼梯口,仿佛只是这个美满家庭的旁观者。她还穿着那条白裙子,枯瘦得像个幽灵。她赤着脚,眼中流露出只有孩子才拥有的好奇。 埃文的玩具扫帚撞上了梅格蕾丝的肩膀,后者似乎没有感受到疼痛。埃文爬下扫帚,眨着懵懂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梅格蕾丝蹲下身,对孩子露出微笑。“你和你父亲真像。” 埃文眨了眨眼,一溜烟跑到母亲身边,直抱着她不放了。阿利奥思站起身,抱起斐克达向梅格蕾丝走过去。看到小孩子,她也许就不会忧郁了。他认为他姐姐是喜欢孩子的。 “过来坐吧。”阿利奥思简短地说。 “不了,不了。”梅格蕾丝的眼神渐渐黯淡,“我已经不属于这个家庭了。” “可是你不能总是待在房间里——”阿利奥思怕姐姐转头就走,焦急道。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阿利奥思。那么一点点空间,请你务必留给我。”梅格蕾丝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你喜欢孩子,对不对?”情急之下,阿利奥思高声问。 “孩子们有我这个姑姑,会感到屈辱的。就算是个默默然也比哑炮好。对不起。”梅格蕾丝的声音越发沙哑。她一步步走上楼梯,消失在阿利奥思的视线里。 此后的两三年间,梅格蕾丝每隔两三个星期便会走出房间一次,但活动区域仅限于房子里,大多数时候只是在三楼走廊的窗边眺望远方。有一次她去了四楼的工作室,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遍那些瓶瓶罐罐后却泣不成声——不是因为与魔法咫尺天涯的距离,而是因为此地正是当年她捡回一条命的地方。 孩子们一直不喜欢他们的姑姑。每当埃文见到梅格蕾丝便会大叫着跑开,斐克达甚至会大哭。梅格蕾丝之后总会默默无言许久。阿利奥思每每想要安慰,都被梅格蕾丝所拒绝。 梅格蕾丝唯一一次走出房子——阿利奥思记得很清楚——是斐克达三岁生日的时候。那天阳光出奇的好,梅格蕾丝被明媚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却还固执地盯着太阳。那日午后,梅格蕾丝和波莉希妮娅躺在门前草地的躺椅上,沐浴着夏日的阳光,说了一下午的话。阿利奥思当时在四楼忙工作,偶然向窗外望去,看到这番景象还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 深夜,喧闹了一天的罗齐尔庄园复归于安静,孩子们已经入眠,三楼尽头的房间也沉寂下来。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此时也已躺在床上,但谁也没有睡着。 “没什么。”波莉希妮娅说。 “真的没什么?” “你可以去问你姐姐。”波莉希妮娅语气中的冷淡让阿利奥思十分不悦。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阿利奥思。”她冷冷道,“你不觉得你和你向我描述的你的父亲越来越像了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波莉希妮娅没有再说话。她翻过身,不久后熟睡的呼吸声成了安静中唯一的声音。 时隔十四年,梅格蕾丝于1964年6月25日凌晨再次逃出了罗齐尔庄园。这一次,她带走了波莉希妮娅的古灵阁金库钥匙、四楼工作室橱柜里的一瓶复方汤剂和一大罐狼毒药剂。看来她早有准备,每隔两三个星期的走动或许并不只是走动——或许,她想要逃跑的念头从十六年前就没有断过。 她没有跳窗,却是从防卫更森严的正门逃走的。有人帮她打开了大门。 阿利奥思在客厅里快步踱来踱去,波莉希妮娅和两个孩子站在楼梯口看着他。波莉希妮娅的眼中带着几分无动于衷。 “这根本不可能!”阿利奥思一脚踢翻了茶几,上面的东西撒落一地。斐克达吓得一激灵,随后大哭起来。四岁的埃文已经很有哥哥的样子,他抱住妹妹的肩膀,躲在母亲身后。这是阿利奥思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发这样大的火。 “修复一新。”波莉希妮娅的魔杖指向那一片狼藉。她的声音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漠,仿佛置身事外。阿利奥思深知自己的妻子不是那种冷漠的人,她如此镇定,怕是知道了什么。 “埃文,你带妹妹回房间去。”他强忍着万分焦急对儿子说道。小小的埃文牵着小小的斐克达走上楼梯,脚步声在宽阔的寂静中回荡。 “波莉希妮娅,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阿利奥思疾步上前。 “我什么都不知道。”波莉希妮娅探近,过近的距离让阿利奥思看不清她眼中过于复杂的东西。这些日子来,她的举止越发古怪。 “告诉我真话。” “好,我说真话,”波莉希妮娅突然后退一步,“你觉得梅格蕾丝真的感觉到自由了吗?你放她出来,她就要对你感恩戴德吗?” “我从未要求她对我感恩戴德——”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波莉希妮娅又后退一步,“她是你姐姐,阿利奥思!她不再是你父亲的小囚徒了!” 阿利奥思气极反笑。“这就是我姐姐跟你说的吗?” “是的。”波莉希妮娅异常的冷静让阿利奥思心里某个地方一痛。 阿利奥思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表情有多么扭曲。他转身摔门而去,初夏的微风拂过,却狠狠打在他脸上。罗齐尔庄园有着严密的盔甲咒包围,只要幻影移形必定分体,有些时候可以直接杀人。有那么一瞬间,阿利奥思甚至想毁灭一切。 在毫无头绪地寻找了一个月之后,德鲁埃拉送来了守护神咒——一只毛皮光泽鲜亮、和她一样优雅的红狐。 “梅格蕾丝在格里莫广场12号,尽快。” 阿利奥思赶紧赶去了格里莫广场12号,迎接他的是他惊惶失措的小堂侄女纳西莎。“阿利奥思舅舅,她不见了。” 阿利奥思冲进梅格蕾丝住过的房间。破碎的窗户与罗齐尔庄园那扇破碎的窗户在他脑中重合在一起。风吹起窗帘,也吹起百年老宅的灰尘。德鲁埃拉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和波莉希妮娅一样冷静,令人烦躁的冷静。 “别去找她了,阿利奥思,她会回来的。” “可她每个月都要变身——” “我说过了,她会回来的。”德鲁埃拉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怒火在阿利奥思的胸膛蔓延开来。一只无名的手抓住他的心,撕扯着、揉捏着,仿佛不撕碎不罢休似的。他极力忍耐着,教养让他无法对任何人大发雷霆。 “看起来我是唯一一个关心我姐姐的人。”阿利奥思的手握成拳,“你们却把我当成一个小丑。” 德鲁埃拉停住脚步。“你以为你能关梅格蕾丝一辈子吗?你以为她对自由就真的绝望了吗?你以为你能给你姐姐好归宿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阿利奥思沉默了。他从未细想过这些,就算是想到过,也自欺欺人地不再想了。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哑炮,还是狼人,能独自一人在麻瓜世界里活多久? “狼毒药剂总是要喝完的,德鲁埃拉,我不能看着她在麻瓜的地盘坐以待毙。” “所以梅格蕾丝会回来的。阿利奥思,你姐姐远远比你想象的更强大。”德鲁埃拉掏出魔杖,一个无声咒闪过后破碎的窗户便恢复原样。“记住,梅格蕾丝·罗齐尔1945年去世,享年十一岁。” 梅格蕾丝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其实她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阿利奥思甚至抹去了孩子们对姑姑的一点残留的记忆。日子长了,回忆也淡了;梅格蕾丝渐渐成为了纯血家族之间的“惊天秘闻”,再后来她也无人问津了。 1965年1月,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的婚姻分崩离析。在一场场激烈的争吵乃至魔杖相向后,波莉希妮娅冷静地提出了离婚,阿利奥思没有异议。她决定什么都不带走,包括孩子们。“跟我这样的母亲在一起,他们会受世人耻笑。我不会再回来了。”她说。阿利奥思依旧没有异议。 离开前一夜,波莉希妮娅告诉了阿利奥思一件事。 “是我帮梅格蕾丝逃走的,斐克达生日那天下午她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把我在霍格沃茨时用的金库钥匙给了她,里面的钱足够她用几个月。那两瓶药是我替她偷的。大门也是我开的。” “为什么?” “‘我这辈子活得太窝囊,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外面。’这是她说的。” 阿利奥思听后,只是默默。那天晚上大雪纷飞,他彻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阿利奥思没有下楼送波莉希妮娅。她抹去了斐克达关于母亲的记忆,却没有抹去埃文的。她说,总要有人记得她。 “请你给纯血家族中所有认识我的人施遗忘咒。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他们对我的记忆会害了我们的孩子。” 埃文牵着斐克达站在雪地上目送他们的母亲远去。埃文刚刚哭完,泪痕已然被寒风吹干。 “她是谁吖?”斐克达抬起小脸问。 “她是我们的……妈妈。”埃文喃喃道。漫天风雪掩盖了他的声音,也掩盖了波莉希妮娅的脚印。 孩子们的身影触动了阿利奥思心中的柔情。他打开门。“起风了,快进来吧。” 他心里忽然有些难受。他快步走向两个小小的身影,牵起他们的手走进空荡荡的房子。阿利奥思暗暗下定决心要把他的孩子们好好带大。 但是阿利奥思的决心没过几天就开始动摇。对于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来说,养育两个孩子简直难如登天。阿利奥思知道他不能把孩子们丢给小精灵,可他的工作正处于上升期,他忙得焦头烂额,只好向堂姐德鲁埃拉求助。好在德鲁埃拉的三个女儿已然上学,她也愿意向堂弟施以援手,他这才解脱了些。 阿利奥思后来两年一直和波莉希妮娅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1966年秋天她再度结婚,1967年冬天她生了一个男孩;波莉希妮娅最后一次寄来书信是在1968年的深秋,彼时她再度身怀六甲,过得很幸福。阿利奥思没有再回信,波莉希妮娅也不再寄信,他们似乎心照不宣地认为这种联系已然不再必要。 生活看似已经走上正轨,阿利奥思的人生也渐渐变得一眼就能望穿。但生活说到底是不会让一个背负太多秘密的人过得细水流长的。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两年多,终究在1969年到来前的几小时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 风雪交加的深夜,有人敲响了罗齐尔庄园的大门。 “主人……她回来了。” 阿利奥思睁着朦胧的睡眼披上衣服走出房子,打开了大门。他隐隐约约猜出了来者身份。 面前的女人用斗篷遮住了脸,却遮不住高高隆起的小腹。她抬起头,刀割般的狂风吹掉了兜帽。 露出的那张脸俨然属于梅格蕾丝·罗齐尔。 Chapter 15 1974年的晚春随着魁地奇决赛的临近而到来。 天气转暖,生活还是过得好似流水账。斐克达除了为赫奇帕奇在最后一场小组赛的胜利高兴了一阵子后,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她为了不伤害雷古勒斯脆弱的心灵,本就不能太兴奋。 雷古勒斯却没有斐克达想象的那么脆弱。比赛之后,他犹如被谁点化了一般,豁然开朗了。也许这是因为决赛没有斯莱特林的份,而又是老对手的老战场。斐克达时常看见他傻了吧唧的笑容十分欣慰,却希望他能偶尔装个深沉好养眼。 斐克达没交新朋友,也没跟除了旧朋友以外的什么人说过话;她依然不受人待见、依然乐得自在,有时跟外院的几个蠢货斗斗嘴权当陶冶情操,也会鄙视鄙视自家学院里缺了一角的麻瓜小天团。帕特里克·蒂法尼离了珀克斯和迪肯斯后易燃易爆炸一如既往,却安分了很多。斐克达依旧每天休息室礼堂教室图书馆四点一线地跑,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钻研也提升不了自己的魔咒成绩。她偶尔也会拉上某个人到城堡外面遛遛弯。这位某人常常是雷古勒斯或者卡佩拉;埃文要为霍格莫德的经济发展作出贡献才不会鸟他妹妹,这时候卡佩拉没事干了就会来麻缠斐克达。文迪米娅最近的行踪越发诡谲神秘,斐克达每次看到她都是和米拉克在一起,这让斐克达有点忧伤。文迪米娅和米拉克的举动和情侣已经没有区别,可那层该捅破的窗户纸还未捅破。 外界的风声越来越紧张,霍格沃茨城堡里的学生们却浑然不知。四月中旬,伯斯德家族在《预言家日报》上宣布支持黑魔王,措辞委婉意思却很明显;西尔玛·伯斯德一下子成了城堡里的热点,有人诅咒也有人艳羡。这年头一昧躲事的魔法部靠不住,还不如投靠一个看起来有希望的更加强大的人来得安全。 同一天是埃文的十四岁生日,但这并没有在霍格沃茨掀起多大的波澜,尽管他急切地盼望他的生日能把霍格沃茨搞得波澜壮阔天翻地覆。这一天难得出了太阳,埃文把亲朋好友拖到黑湖边搓了一顿,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同一天的黄昏,克劳奇兄妹在漫天斑斓的晚霞中打了起来。 至于他们为什么打架,斐克达没去打听。卡佩拉一边说着“哗众取宠”一边拖走了埃文,埃文则希望着能和正在劝架的格林格拉斯说几句,但碍于卡佩拉便放弃了。 等到悲剧发生时,斐克达才意识到当时她是可以阻止一切的——但为时已晚。 库尔莎·克劳奇得知哥哥和表哥要做的事情时没有任何惊诧。在她的记忆里,这两个人也许是她见过的最卑鄙无耻的人。他们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已经是家常便饭,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情库尔莎也见多了,最令人恶心的就是他们做这些事情时竟也不回避她。 库尔莎的家庭环境太过特殊,导致她有时经历一些寻常人经历不了的事时都无动于衷。有时她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有人的感情。 祖母的轻蔑、祖父的袖手旁观、父亲的缺席、母亲的软弱、姑姑们的无视、哥哥的顽劣……这些几乎是库尔莎童年生活的全部。她的心在这样的环境中发冷发硬,她开始自我封闭、开始拒绝与家人交流。如果说库尔莎是一张纸,那么她已经被画得面目全非,被揉成一团丢在了角落里。 为什么?库尔莎曾经不停地这样想。当然,现在这缘由已经不再重要。 收到猫头鹰信的那天,母亲带库尔莎去了圣芒戈检查。治疗师说她出生时出了药物事故,导致她的魔法不能正常显现,但既然信已寄来,就证明她不是哑炮。母亲抱着库尔莎喜极而泣,可库尔莎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低低说了一句:“噢,是吗。” 回到家里,那些所谓亲人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关心和爱重。库尔莎感到一阵恶寒。她不要他们的关心,她只想逃走,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从那一天起,库尔莎开始穿奇装异服,开始标新立异,开始被人讨厌。谁又知道,在夸张的衣饰背后,是蜷缩在壳中满身伤痕的小女孩。 进入霍格沃茨后,库尔莎的生活渐渐好过了一些。尽管巴蒂和波拉里斯时常叫她去作伪证甚至顶罪,但她至少尝到了自由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 他们的友情开始得很简单:库尔莎帮阿尔尼修好了被劈成两半的课本,阿尔尼请库尔莎喝了一杯黄油啤酒,仅此而已。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暖的人?库尔莎常常这么想。她和阿尔尼塔克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别。阿尔尼的小小顽皮、鲁莽冲动,甚至是他时常表现出的浅薄,都让他更加完美。 在他们成为朋友的半年后,库尔莎把自己的过去告诉了阿尔尼。阿尔尼真的没有丝毫犹豫,就去找了巴蒂和波拉里斯。一个二年级和两个四年级打架简直是不自量力。为此,阿尔尼的姐姐文迪米娅和波拉里斯多番周旋,在多次僵持不下的争吵后,两个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彻底决裂。 库尔莎感到惋惜,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软弱。“这对你和你姐姐来说都不公平。” “那你呢,库尔莎?这一切对你来说公平吗?” 那天是库尔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她哭啊哭啊,仿佛要把多年来憋回去的泪水给哭完。阿尔尼一直守在她身边。库尔莎暗暗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哭,她要变得更加强大。 时隔两年,库尔莎对自己发的誓依旧深深刻在她心里。她去年终于鼓起勇气开始拒绝巴蒂和波拉里斯的无耻要求,幸好他们没有深究。 ——直到那一天,库尔莎听到了波拉里斯的计划。 久违的愤怒再度在库尔莎心中燃起。不过她很冷静。她转身就走,去找阿尔尼。如果换了别人,是绝不会相信库尔莎的——她没有证据,也没有让人相信她的资本。但阿尔尼会,他永远都会。 “你站住!” 巴蒂在库尔莎身后大吼。 库尔莎没有停下脚步,她当然不会停下。 一双手在库尔莎身后抓住了她的领子,逼迫她转过身去。 “你听到什么了?”巴蒂气得通红的脸在库尔莎看来和一只小丑的脸并无分别。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那么心虚做什么?”库尔莎嘲笑道。 巴蒂扬手扇了她一巴掌。“少给我扯,把你知道的都吐出来。” “巴蒂,巴蒂!”波拉里斯从不远处跑来,“别把事情闹大了。库尔莎不会说出去的,她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库尔莎感到自己的镇定在逐渐消失。她哥哥和表哥做下的腌臜事多了去了,每一件她都心知肚明,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求她帮他们隐瞒?! 她决定不再冷静。 “速速禁锢!” 趁着巴蒂放开她转过身走开,库尔莎摸出了魔杖。她是永远不可能做乖孩子了,干脆一坏到底吧。她甚至能想象到别人会怎么说她:连亲哥哥都下得了手,真是心如蛇蝎…… 可是那道魔咒没打到巴蒂。他迅速反应,用一道盔甲咒挡住了妹妹的咒语。 “好,很好,好得很。”巴蒂慢慢转过身,脸上的凶狠一如既往。“你连我都敢下咒了。真是勇敢呐,库西(cusie)。” 库西,是库尔莎的昵称,向来只有母亲这么叫她。库尔莎感到一阵恶心。 “巴蒂,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波拉里斯在巴蒂旁边说。 “少装清高,波拉里斯,你干的龌龊事不比巴蒂少。” 波拉里斯挑了挑眉。“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巴蒂。”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 “速速禁锢。”巴蒂把魔杖指着库尔莎,淡淡道。 巴蒂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无论我们怎么龌龊,都轮不到你来管。” 他们扬长而去。库尔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她看见人群围了上来,听见人们的嘲弄讥讽,但她不为所动,因为她已经习惯了。 人群中,库尔莎看到了斐克达·罗齐尔的脸。她想起去年她对她说的那番话来。让人难受的感觉真好,要是她现在就能这么做就好了。 此时晚霞纷散、夜幕降临,人们渐渐散去。 “库尔莎!库尔莎!”阿尔尼飞奔而来,“你怎么样?……咒立停。” “我没事。”库尔莎坐起来,拍掉身上的尘土。“有件事,你务必告诉你姐姐或史密斯。” 尼古拉斯·萨默斯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场比赛就在今日。 队里的所有人都万分感慨,但尼古拉斯和往常一样淡定。他在赫奇帕奇队里待了六年,经历两任队长,几乎从未失手过。他从不否认自己天赋异禀,也从不回避“不败传奇”这一尊号,该得瑟的时候他得瑟,因为太狂而发挥失常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发生过。 尼古拉斯把他百战百胜的原因归结于自己异于常人的淡定。他不是那种冷情冷性的人,或许是他的神经实在太粗了——丢了东西时,他不伤心也不去找;考砸时,瞥一眼试卷就抛之脑后;被教授骂时,眨眨眼睛就全部忘光。他很难被打动,也很难生气。木头脑袋用来形容他是最合适不过。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在打魁地奇的时候,这却是一件彻彻底底的好事。平日里,尼古拉斯被描述为毛糙,在球场上却成了沉得住气,心太大成了不拘泥于输赢……长此以往,尼古拉斯当然有了打魁地奇的热情,再加上他那双纯天然望远镜一样的眼睛,百战百胜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尼古拉斯不知道的是,像他这样出身的人,能在霍格沃茨得到所有人的敬重,实乃一大奇迹。 这会儿,尼古拉斯抱着自己的扫帚站在球员休息室的角落里闭目养神,这已经是他六年来养成的习惯。 休息室比往常更热闹一些,因为这是所向披靡的本届赫奇帕奇队最后一次在此准备比赛了。虽然只是送走两位队员,但这两位可是赫奇帕奇队近年来的股肱之臣,所以气氛自然要隆重一些。 “今天,是尼古拉斯和露西安娜的最后一场比赛。哎吖尼古拉斯你给我过来。”米拉克一把把尼古拉斯拉到了休息室中心,他的声嘶力竭一如既往,“首先,让我们为这几年他们为赫奇帕奇作出的贡献鼓掌!”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来,埃德加吹了一声口哨,文迪米娅大声喝彩。露西安娜咧开嘴傻笑,尼古拉斯挠了挠头。 “接着,我要说的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米拉克拉长了音调,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期待; 不给他捧场已经成了队员们的习惯。 “什么事?”文迪米娅很合时宜地问。当然,她只是不愿拂了队长的面子。 “今天的黄油啤酒他们俩请客!” 米拉克指向的当然是尼古拉斯和露西安娜。尼古拉斯早就习惯了队长幼稚的小把戏,露西安娜和其他队友们笑闹着扑了过去,米拉克连忙求饶。 趁着他们闹得正欢,文迪米娅悄悄走了过来。“长话短说,尼古拉斯,格林格拉斯等会儿可能要对你动手,你小心点。” “动手是什么意思?”尼古拉斯问。 “不清楚。总而言之,只要发觉任何不对劲,立刻向我们打手势。” “知道了。” 格林格拉斯的阴损尼古拉斯见识过。这位远近闻名的霸凌者曾一度在尼古拉斯不记事的脑袋里停留过那么一两天。他和盖尔·瓦特尔曼(可怜的家伙)之间的那点破事常年被宿舍里大半夜睡不着的高年级生翻出来当密辛聊,尼古拉斯都快会背了。 人们不想污染小朋友们纯洁的心灵,也不想自己已经不再纯洁的心灵被二次污染。其实尼古拉斯只是随大流而已,没有什么可以深究的理由。 尼古拉斯一点都不在乎格林格拉斯要干什么——他还就不信了,一个六年级还能打得过七年级? “希望尼古拉斯听进去了。”文迪米娅说。 这时赫奇帕奇队已经在球场上排好队形。文迪米娅望着上空的尼古拉斯,有点担心。 “文迪米娅。”米拉克忧心忡忡道,“你说巴蒂·克劳奇有没有可能派他妹妹来扰乱人心?” 自从听了阿尔尼塔克的话,文迪米娅还没有认认真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会吧。库尔莎·克劳奇和她哥哥不睦,这是全校都知道的啊。前几天你也是看到过他们打架的。” “但是你想想,哥哥和表哥的利益与其他院队的利益对库尔莎·克劳奇来说哪个更重要?她就算再恨她哥哥,她也是个拉文克劳……”米拉克愁容满面。 “双方队长握手!” 没有时间再马后炮了。“咱们还是小心为好,米拉克。”文迪米娅在米拉克身后说道。 “金色飞贼放出!” 天空中飘起了绵绵细雨。 “游走球放出!” 雨很快便下大了。游走球在雾中一下子便消失了踪迹。文迪米娅的心也一下子悬起来,她揩了一把眼睛,视线清楚了一些。 “鬼飞球放出!比赛开始!” 雨水不停地打进文迪米娅眼睛里,她凭直觉飞了起来。她的扫帚有一个缺点:雨天的时候不好控制。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扫帚不往□□,却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忘了。 “快打,文迪米娅!”米拉克大喊。 文迪米娅再次凭直觉挥起了球棒,米拉克让她稍稍安心了些。万幸游走球被打飞了。已经接近五月,风却依然寒冷,不像刀子一样扎,倒像是在扇巴掌。她很想摸出魔杖对自己的扫帚施个稳定咒,但她根本没有时间那么做——决赛的游走球都是异常激动的。 拉文克劳的奎尔克进球了。埃德加气得在空中打转。 游走球的运动越来越凶猛,文迪米娅无暇顾及比赛近况,把注意力放在游走球上。 欢呼声震耳欲聋,本杰明进了一球。雨越下越大,文迪米娅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无可奈何,只好停下来掏出魔杖。 但意外总是发生在警惕松懈的时候。只听一声闷响——如果这不是个雨天,也许会是一声巨响——米拉克被鬼飞球击中了。 霍琦夫人的哨声撕裂了雨声,惊呼声此起彼伏。文迪米娅赶紧收好魔杖向米拉克坠落的方向飞去。她的视线已经不再模糊了。 斯莱特林看台。 “史密斯被什么砸了?我看不清楚……”雷古勒斯焦急地问。 “我也看不清楚!”埃文伸长了脖子从望远镜里往外看,“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不用了!”浑身湿透的卡佩拉·诺特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刚上来。米拉克·史密斯被鬼飞球砸昏了过去,再上场估计没什么可能了。” 斯莱特林们都围了过来。“鬼飞球?!这怎么可能?”卡梅洛·帕金森张大了嘴巴。 “他一个击球手关鬼飞球什么事啊!” “可能是哪个追球手故意砸他的……”埃文若有所思道,“不对不对,拉文克劳队没那么蠢。” “难不成是自己人砸自己人?你才蠢吧,埃文。”帕金森捶了埃文一拳。 “你才蠢!”埃文回捶一拳。 很快,斯莱特林们又回归了看戏的状态。只有埃文和雷古勒斯这两个和赫奇帕奇有关系的人还在忧心。 “请注意:赛场上现在出了一点状况,请各院学生不要走下看台;男女生主席和级长,请维持秩序。” 这是邓布利多教授在说话,随后,解说员的声音响起。 “拉文克劳的追球手斯特雷顿使用鬼飞球攻击了赫奇帕奇的击球手史密斯,触犯了魁地奇赛规,判拉文克劳罚球。赫奇帕奇队的队长受伤下场,经过商议,击球手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将会在接下来的比赛中行使队长权力。” 赫奇帕奇那边愤怒的喊叫声顿时响彻天空。各式各样的旗帜、横幅和雨伞从看台上掉下来,更有甚者气得扔了自己的望远镜。 “真舍得扔,那望远镜两个加隆一个呢……”埃文嘟哝道。 “就判罚球?这惩罚未免也太轻了。”雷古勒斯忿忿道。 “就算放到世界杯上,也只能这么判。”埃文耸耸肩。“话说回来,今年的世界杯在法国办,你去吗?我们俩一起去吧,就我们俩,不带斐克达这个讨厌鬼……”埃文开始碎碎念,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雷古勒斯为埃文轻松的态度感到不太舒服。他当然知道这是自己站队的心理在作祟,所以他尽力压制着这份心理,以客观的角度来看问题。但是——埃文怎么能说斐克达讨厌呢?!雷古勒斯就算对整个世界怨念深重,也不会觉得斐克达讨厌的。 “诶?你说赫奇帕奇们这么生气是不是因为麦克米兰代理队长啊?” “别逼我说脏话,埃文。”雷古勒斯严肃道,“你是被格林格拉斯洗脑了吧?” “我没……”埃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雷古勒斯问。其实他听见了,埃文说的是“要是我妹这么说话你肯定说不出这种话来,好你个雷古勒斯有种在我妹面前不要吃瘪……” 雷古勒斯一点吹毛求疵的意思都没有。他只当埃文是看球看激动了满嘴跑火车。 赫奇帕奇的考德威尔点球命中,目前的比分赫奇帕奇领先。赫奇帕奇队的斗志被怒火点燃,连进两球,打得拉文克劳措手不及。在赫奇帕奇面前,能不措手不及就不错了。 万万没想到,比赛平稳进行了才十五分钟,又出现了受伤事件。 受伤的是考德威尔,同样,她也是被鬼飞球砸了的。这一次拉文克劳队犯规的意图简直达到了露骨的地步——追球手接到鬼飞球后不去进球,反倒往对方队员身上砸,还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她背上。瞧那力度,恐怕骨头是要断几根的。 “梅林的胡子啊,克劳奇,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算是拉文克劳的铁杆支持者埃文都有些坐不住了。 “虽然只能罚球,但下了赛场以后他队长的职位是绝对保不住了。” “你还有时间担心克劳奇的位置?赫奇帕奇队都要被剃光头了!”雷古勒斯怒道,“我从未见过如此蛮横无理不知廉耻的战术!怎么?要把赫奇帕奇队全部打伤好拿魁地奇杯吗?” 雷古勒斯本想压制住自己的愤怒,但他实在控制不住了。他这么一吼,大半个斯莱特林都看了过来。雷古勒斯忽然想起去年10月斐克达吼他的那天。 “冷静点。赫奇帕奇还没被剃光头,他们的骨干还在。”埃文拍着雷古勒斯的背——他本来是想拍他的肩膀的,奈何他没有雷古勒斯高。 “这里是一支对拉文克劳队全体队员的公开警告:如果故意伤害事件再次发生,拉文克劳队的所有分数将被尽数扣除。这里是一支对拉文克劳全体队员的公开警告……”这回是麦格教授在麦克风前严肃地说话了。 雷古勒斯本来想说“这样才对”,但他今天已经说了太多一个布莱克不该说的话,于是他生生把这句话憋了回去。在外人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把它呼出来,一副呛得半死的样子滑稽至极(怎?!么?!会?!呢?!)。 “再这么做下去,那就是自作自受了……” 赛场另一头,赫奇帕奇看台。 斐克达觉得她好像有点喜欢上魁地奇了。刚才比赛再次暂停的时候,她竟然和她身边的人一样发出了愤怒的呐喊——当然,没有响到不合礼仪。她这么一喊,把大半个赫奇帕奇都吓了一跳,纷纷如避瘟神一般避而远之。这样倒好,没有人挤她了。 斐克达现在为文迪米娅感到万分庆幸。巴蒂·克劳奇和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素质和教养在这场比赛上得到了完美体现。还好文迪米娅早在前年就和他们决裂,要不然斐克达就跟她交不上朋友了。事实上 文迪米娅也没有多幸运,只看赫奇帕奇队被砸的情况就知道了。 目前赫奇帕奇在进球方面有些吃力,但至少能防守住。拉文克劳队在被警告之后毫无收敛之意,不过赫奇帕奇仅剩的几位队员都学会了躲避。最戏剧性的是本杰明·布兰斯通,他在躲过拉文克劳拍来的鬼飞球后居然成功完成了他魂萦梦绕的树懒抱树滚,顺便一掌把鬼飞球传给了惠特比。这球虽然没进,让拉文克劳队吃瘪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格林格拉斯已经开始了对金色飞贼的追逐,而萨默斯——我们的传奇,还在遵循着他的老规矩,在球场另一头闲晃。噢,亲爱的尼古拉斯,我们都看透你了!” 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响起,不过几秒就平息了下去。赫奇帕奇看台上笑的人最少,所有人都在担心拉文克劳队会不会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尼古拉斯,快躲——!” 一个赫奇帕奇七年级男生大吼。斐克达一头雾水,在看向格林格拉斯时,她瞬间明白了。 “格林格拉斯出于不明原因停止了追逐,并高速向赛场另一边飞去。梅林的胡子!他拿出了魔杖!他想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吗?!”帕特里克·蒂法尼喊得嗓子都哑了,还在声嘶力竭地吼叫。伊冯·珀克斯嘴里不停地喷出脏话。斐克达一阵厌恶,赶紧站远些。 “格林格拉斯!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你疯了吗?!停下来!停下来!” 格林格拉斯对着萨默斯连施两个昏迷咒,但都被躲过去了。前者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施咒时甚至没有瞄准,尽数打空。场上的所有人都震惊得停下了扫帚。 萨默斯在连番的攻击下来不及反击,只能躲避。“你这不要脸的疯子!你以为这样就能赢吗?!蠢货!智障!”萨默斯一边躲一边咒骂,他的声音似乎比雨声还要响。萨默斯是真的发飙了,平常云淡风轻的样子全然不见。赫奇帕奇看台上的吼声和咒骂声震耳欲聋。 等到萨默斯摸出自己的魔杖时,霍琦夫人早就吹响了哨子。萨默斯气得浑身发抖,幸亏队友们拦住才没有对格林格拉斯施恶咒。后者的怒火——倒不如说是疯癫——丝毫没有消散,他被缴了械又被好几个人摁住后才稍稍冷静了些。 比赛的结果显而易见:拉文克劳队把自己作得半分不剩,赫奇帕奇顺理成章地拿到了本年度的魁地奇杯。 Chapter 16 赫奇帕奇欢乐的气氛显然没有去年足。 “这实在是太憋屈了,球没进几个,连金色飞贼都没抓到……” “还遇上这么个冤家,可不是倒霉死了……” 斐克达早就料到庆功宴的气氛会是如此,却想不到众人没精打采的心情比她想象的还要蔫。说是庆功宴,还不如说是整个赫奇帕奇在休息室里各喝各的黄油啤酒。去年还有外院的人来蹭吃蹭喝,今年这凄凉的景象简直不忍卒观。大家喝完了就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咳咳,现在请我们即将离开的两位队员来给我们说两句。大家鼓掌!”米拉克尴尬地缓解着尴尬的气氛——他得对得起他砸重金从三把扫帚买回来的黄油啤酒。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露西安娜·惠特比红着脸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其他人也不好强求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萨默斯身上。 萨默斯同样涨红着脸,不过是因为愤怒。他僵硬地坐在那儿,动也不动。 忽然,萨默斯把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掼,黄油啤酒洒了一桌子。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他猛地站起来,摸出魔杖就往门口冲。 这下气氛可活跃起来了。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人们立刻拦住了萨默斯,后者顿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别做傻事,尼古拉斯!”米拉克高声说。 “冷静点,尼古拉斯。他们已经被踢出拉文克劳队了。”文迪米娅严肃道。 “我犹嫌不够!”萨默斯一声怒吼,“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在赛场上谋杀吗?!要不是我躲得快,我能不能活着毕业都是个未知数!我招谁惹谁了?!” “冷静,冷静,尼古拉斯,嘘——” “还不是因为我是麻瓜,被他们看不起?!” “没有,没有,我们从来没有看不起你过……”文迪米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种敏感问题总是很难回答的。 “我不是针对你们。”萨默斯看起来冷静了一些。 在一片混乱中,斐克达悄悄离开了休息室。她隐隐约约觉得萨默斯刚才有指桑骂槐的意思。她虽然尊重萨默斯,但她最无法忍受的就是麻瓜的妄自菲薄。 从昨天比赛开始的那场雨一直下到现在,淅淅沥沥的让人心情不好。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出来了呢,斐克达。” 雷古勒斯在赫奇帕奇休息室外看到斐克达时,登时面露喜色。 “我的院友们正在里面大团结,我才呆不下去。”斐克达翻个白眼。“你怎么有闲情逸致在獾群里散步?” 雷古勒斯有些不好意思。“我肚子饿了,现在不是饭点,只好到厨房里看看有没有布丁吃。” 周日下午的走廊人来人往,厨房里也不乏找免费零食吃的零花钱花光了的学生。厨房的小精灵们向来温顺,要什么基本上都会给——反正这些人碍于脸面也不会贪婪。 但雷古勒斯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干的。斐克达太了解他了。不要说碍于脸面,简直可以说是一堵脸面的城墙。雷古勒斯就是饿死,被西里斯笑死,被布莱克夫人骂死,也不会到厨房找东西吃。再说了,他有的是零花钱。 “你到底干嘛来了?” “作业做完了,逛逛。”雷古勒斯躲闪着目光。 斐克达懒得好奇。 “哎吖,我可找到你们了。”埃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卡佩拉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出大事了。” 卡佩拉高兴得合不拢嘴。“巴蒂·克劳奇的父亲——” “——被叫来了学校——” “——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司长呢!” “一个一个说不行吗?”斐克达阻止了他们互相穿插的说话方式。 “克劳奇他爸还真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儿子,一到学校——” “——扬手就是一巴掌!看着就疼……不过真是大快人心!”卡佩拉眉飞色舞,黄蜂似的眼睛眨个不停。 “别笑了!”埃文推了推卡佩拉,后者立刻停止了眉飞色舞。 “你们要是现在去八楼,说不定能赶上最后一场好戏!” “我叫你别笑了!”埃文皱起眉头。 那边那对好友掐了起来,这边这对好友咬起了耳朵。 “你去看吗?”雷古勒斯低声问。 “怎么不去?格林格拉斯他们吃瘪我是一定要看的。” 这时,赫奇帕奇队的队员们从休息室里出来。斐克达跟文迪米娅打了个招呼。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 “霍格莫德。” 斐克达又转回雷古勒斯身边。 “你去我就去。”雷古勒斯果断道。 这时礼堂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邓布利多教授送克劳奇先生出来,巴蒂克劳奇和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正好碰上了赫奇帕奇队的人们。 格林格拉斯和萨默斯几乎同时掏出了魔杖,若不是旁边的人按住,恐怕又一场闹剧要发生。 克劳奇先生气得脸色铁青,走之前又训斥了外甥一顿。 戏看完了,人群却还未散去。“好了,好了,你们都没有作业要做吗?”邓布利多教授和气地说。 每到学年末尾,总要出点见血的事。雷古勒斯对此深信不疑。 傍晚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彼时雷古勒斯正在礼堂里边吃晚饭边抄斐克达的魔药论文。说是抄,其实是借鉴来中心思想然后把语言重组一遍,比抄麻烦多了。若不是这篇论文明天就要上交,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尖叫,雷古勒斯只觉得头皮发麻。“出什么事了?” 整个礼堂的人都在这么问。 “去看看。”斐克达看起来很冷静,其实不然。刚才尖叫响起的时候,雷古勒斯看见她被吓得一抖。 紧接着,雷古勒斯看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一遍的画面。 不省人事的尼古拉斯萨默斯被史密斯和博恩斯架着一步一步走过来,一路上都是血,萨默斯脸上身上也满是血污。血的来源是萨默斯的右眼,那里高高肿起,已经溃烂了。流出来的血微微发黑,周围的皮肤变成了紫色,慢慢过渡到红色。溃烂的眼球是乌紫色,凹凸不平的模样直让人恶心。它已经胀大到眼睑无法闭合的地步,突在眼眶外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坠落。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雷古勒斯霎时间冷汗直冒,腿一软,差点没站住。斐克达捂住嘴,浑身抖如筛糠。他们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握住了对方的手。斐克达的手冰凉,满是冷汗。几秒钟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斐克达连忙抽回手,雷古勒斯却还愣着。 刚才有一瞬间他的思想全部集中到了指尖,而那惊悚的画面也被他暂时忘记了。那个瞬间有多长?一秒,两秒,还是永恒?斐克达右手中指上有一个因常年写字而磨出的茧,已经脱皮了……他眨了两下眼睛,那茧忽然离他而去,恐惧再次充盈了他的大脑。 好几个一年级生已经被吓哭了,更有甚者扶着墙干呕起来。 “梅林的胡子!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把他扶上来……”庞弗雷夫人带着担架小跑过来。 教授们全部赶去了医疗翼,唯独麦格教授留了下来。“同学们,回到你们的休息室去……”她威严的声音带了一点颤抖。 学生们皆是三三两两相搀扶着离开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敢一个人走路。 麦格教授留下了两个目击者——麦克米兰和考德威尔,准备问她们意外的始末。麦克米兰眼神呆滞,似乎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考德威尔放声大哭起来。向来严肃的麦格教授此时竟然很温柔地抱住考德威尔,轻声安慰着她。 “我们走吧……”雷古勒斯拉了拉斐克达的衣袖。在这种时候,想必斯莱特林休息室应该不会拒绝她。 “我去拿书包。”斐克达的目光紧紧盯着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她跑开的时候,雷古勒斯看见她的右手拇指正在摩挲那粒茧。 雷古勒斯心头忽然间生出了一种没头没脑的高兴来。 文迪米娅现在正处在一种无意识的状态中。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尽管已经洗尽,那上面还是沾满了尼古拉斯的血。她在悲剧发生时第一个反应过来,曾试图用手去给尼古拉斯止血。是文迪米娅把尼古拉斯的杯子递给他的;在递给他之前,她还曾调皮地把那一杯和自己面前这一杯换了个位置。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那么做,现在躺在医疗翼的人就是她了。 文迪米娅的大脑似乎已经失去了作用。她眼前只剩下那杯黄油啤酒,黄澄澄的颜色比任何毒药的颜色都要可怕。那一杯满溢的液体,冒着泡,也许每个气泡里都是致命的剧毒。 尼古拉斯的杯子里是被下了药了。肿胀药水兑了毒触手汁,剂量不大却经过了高度提纯,发作的地方还精准地控制在眼球,此人手段之高、居心之毒,可想而知。 他只喝了一口就遭此横祸,如果他全部喝完了……如果她没有换杯子…… 文迪米娅捂住脸,眼前还是那幅画面:鲜血从她的指缝里流下来,滴在黑色的布料上消失不见。血,满天满地都是血…… 到底是谁如此狠毒的心肠?! “麦克米兰小姐?麦克米兰小姐!” “不好意思,麦克米兰小姐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被采访,请您离开。……不可以,请不要拍照。” “算了算了,去采访其他人吧。” 他们在说什么?采访谁? 哦,是了,预言家日报的记者来了。校园投毒案,如此有吸引力的标题他们怎么能错过。文迪米娅甚至能想象到他们会怎么写,怎么愚蠢地分析推理,最后肯定有各种各样的“深思”和“悲哀”:当今青少年的阴暗心理啦,社会的扭曲啦,让人发狂的嫉妒心啦……社会舆论被掀起,预言家日报又能大赚一笔。要是凶手被查出,说不定又是一阵狂风暴雨。 ……等等。 令人发狂的嫉妒心?嫉妒?发狂? 文迪米娅猛地抬起头。很显然,她的潜意识比她先一步想到了。她猜到凶手是谁了。 “怎么了,麦克米兰?”斯普劳特教授的眼神和往常一样和善。 “不,没什么,教授。” 文迪米娅知道她不能说。无凭无据的没人会信,她得找到证据才行。 她走出这间被用来采访的空教室,外面的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向她投来。 “你还好吧,文迪米娅?他们问你什么了?” 斐克达很少这样焦急万分。她的辫子在她身后摇来荡去,似乎比它的主人还要焦虑。 阿尔尼和希兹跟在斐克达后面,因为后者的缘故他们都不敢靠近。他们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一样的担心和忧虑。 “我没事,真的。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的脸色很不好。”斐克达担心道。 “只是没睡好而已,别担心。” 文迪米娅望向不远处,同样脸色苍白的米拉克正在回答记者的问题。他向她投来悲恸的眼神。 但她现在无心想这些。她仔细思考着如何搜索确凿的证据。或许,她可以找个机会混进拉文克劳休息室。 尼古拉斯已经醒转,但他拒绝回答一切问题。今天他就要转到圣芒戈去接受治疗了。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能看见渗出来的血迹。尼古拉斯并没有躺在担架上,在他旁边的男人想必是他父亲。其他人或伤心或愤怒,尼古拉斯却依旧摆着那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他只是去训练而已。他手上还拿着自己的扫帚。 如果那只眼睛废了,尼古拉斯恐怕再也进不了职业队了。前几天,英格兰魁地奇队给他寄来了邀请函,他还笑笑说爱去不去…… 文迪米娅闭上眼睛。她又看见了血。 她睁开眼睛。血消失了。 这一切都让她更加坚定。 彼时库尔莎克劳奇正在拉文克劳的男生寝室里翻箱倒柜,楼下发生的事她一无所知。她得感谢预言家日报的记者,若不是大部分人都去看热闹,她也没机会在这里搜寻她想要的东西了。 库尔莎这次实在失算了。她以为巴蒂和波拉里斯的计划止步于打伤赫奇帕奇队,其实他们比她想象的还要恶毒。库尔莎在看到萨默斯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哥哥和表哥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库尔莎从来都不需要推理。偌大的霍格沃茨只有他们两个有动机对萨默斯下手,也只有他们两个下得了如此狠手。虽然她没有证据,但过一会儿她就能找到了。 巴蒂和波拉里斯干恶心人的事从来就不怕被逮住,因为他们有后路。但他们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条后路轻轻松松就能把他们逼死。库尔莎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如今机会送上门来,她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的。她以为她会犹豫,可她丝毫没有。库尔莎对她的家庭早就没了亲情,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如果克劳奇家族因为她身败名裂,那可真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 不不不,克劳奇家族只会因为巴蒂而身败名裂。他简直就是不肖之子的完美典范,不公诸于世岂不可惜?他已经成年,投毒足够他在阿兹卡班愉快地度过一段时间了。 父母会怎么说?祖父母——哦,那个惹人烦厌的老太婆已经死了——会怎么说?姑姑们会怎么说? “巴蒂一直是我们的好儿子好孙子好侄子,他只是调皮了一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一定是你信口雌黄!你从小到大就没让我们省心过,要不是看你不是哑炮还算有点价值,我们早就把你扔掉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库尔莎就想笑。母亲肯定会坐在一边一句话都不敢说,一往情深的父亲肯定跟着她一起沉默。真是难以想象,政府高官在家中竟是如此懦弱无能。库尔莎觉得最可笑的事情就是她父母之间的爱情:他们的确是相伴多年的恩爱夫妻,可这份爱似乎并没有延续到他们爱情的结晶上。老巴蒂和迪芙达克劳奇把孩子当成了桀骜不驯的野马,一出生就任他们疯跑,没能力驯服也没心情驯服。现在好了,一个朝着杀人犯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另一个以让家人痛苦为乐。 库尔莎的母亲在这个压抑的家庭里对她最好。殊不知她女儿最恨的就是她的软弱。 库尔莎做梦都想被赶出去。不像巴蒂和波拉里斯,她有无数条退路可以走。她可以去投奔阿尔尼——阿尔尼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希望她幸福的人。当然,她决不可以吃软饭;她可以去对角巷的某个店铺打工。她已经十四岁,这个年龄的人已经有能力养活自己了。 “你是谁?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听声音就知道这位男生什么都不知道。库尔莎放心了。 “想必你不认识我,我是巴蒂的妹妹。”她转过身,微笑。她说出“巴蒂”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她已经对这个名字不再熟悉了。在别人面前,巴蒂的代称是“我哥哥”和“我父亲”;在阿尔尼面前,“我哥哥”和“我父亲”又变成了“那个谁”。库尔莎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对这个名字厌恶到了这步田地。 这位男生似乎被吓到了,想问什么又没问。库尔莎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微笑有多么诡异。 “噢,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哥哥一不小心拿走了我的坩埚。”库尔莎微笑着解释。 “噢,噢,噢……”这位男生说着爬上自己的床,拉上了床帘。 库尔莎作势去拿坩埚。 巧就巧在这里。库尔莎刚打开坩埚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这个味道昨天她在萨默斯身上闻到过。她小心翼翼地用小拇指在内壁上抹了一下,皮肤登时肿胀溃烂。 狂喜犹如一道魔咒砸中了库尔莎,她甚至都忘记了疼痛。她猛地抓起坩埚向门外跑去。 楼梯……走廊……楼梯…… 库尔莎已经无暇顾及众人或惊诧或鄙视的目光。她飞奔着,飞奔着……她终于可以脱离苦海,终于可以得到自由了……她跑得那样快,仿佛前方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 记者还没走,他们在庭院里和一脸严肃的校长说着什么。大部分人都在这里凑热闹,这正是库尔莎想要的效果。 她走向庭院中间,慢慢举起手上的坩埚。 “我哥哥,小巴蒂克劳奇就是毒害尼古拉斯萨默斯的凶手!这坩埚就是证据!这里面有肿胀药水和毒触手汁的混合液!” 库尔莎举起受伤的另一只手。溃烂和肿胀已经扩散到了整根小拇指,触目惊心。人群惊叫起来,那两个记者显然也被吓傻了。 “我的伤口和萨默斯的一模一样!” 她甚至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笑容。 “克劳奇小姐,你需要包扎你的伤口——”邓布利多教授疾步走来。 库尔莎往后退了一大步。 “您还在等什么呐,邓布利多教授?快让傲罗们来啊!” 她终于还是憋不住,大笑出声。紧接着,世界旋转了起来,也许是她太高兴了的缘故吧。在她碰到地面时,她才想起来那是剧毒。她伸出右手去拿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链,想要拿出里面的白鲜,但她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玻璃制成的手链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是我用巴蒂的坩埚做了那锅毒。不过这一开始不是为了萨默斯而做的,那只是炼金术的一项作业。我的坩埚在上一节课上裂了个口子不能用了,才借了巴蒂的坩埚。我为了赶我的古代魔文论文,让巴蒂帮我提了纯。 “他总是愿意帮我,就像我总是愿意帮他一样。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才应该做兄弟,不过我们离兄弟也不远。 “库尔莎那个疯姑娘从小就精神不正常,不然我们肯定会像瞒所有人一样瞒着她的。以前就算我们再怎么欺负她,她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也开始放肆起来了。我没想到她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还好没有波及到我。 “我为什么对萨默斯下手?不过是嫉妒而已。这种情感是人都有,只不过我的强一些。我一直看不惯他那副无论输赢都无所谓的样子,更讨厌他那双眼睛。这根本不公平,如此卓越的天赋着实不该出现在麻瓜身上,应该是我才对。我受够了不公平,以前是麦克米兰、库尔莎,现在连麻瓜都开始对我蹬鼻子上脸了。我决心要改变这一切。 “在三把扫帚,我撞了麦克米兰一下,顺手就把毒药倒进了她的杯子里。至于我怎么做到的,那是炼金术学生的高度机密。那毒药杀不了人,我只想看看她痛苦的样子。就算事情闹到魔法部,我也不会被开除的。没想到那蠢货居然跟萨默斯换了杯子。我当时想,那也行,反正他们之间的哪一个痛苦我都高兴。 “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说实话,我得感谢库尔莎。巴蒂毫不犹豫地认了罪。我们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如果被教授抓住,一方就把事情咬死,这样的话好歹另一方能安然无恙。 “今天是巴蒂离开的第九天。准确来说,是他退学后的第九天。老天保佑他能顺利通过审判。舅舅那么有权,想必巴蒂不会有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在这里不会有人听见,我才敢对你打开心扉。我不愿良心不安。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吧?我知道你不会。 “因为你就是你啊,埃文。” 这场惊天动地的投毒案正在以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平息。报纸上所有关于此时的报道半个月之内尽数消失,越发让人胆战心惊。 库尔莎克劳奇做出那番荒诞举动后的第三个小时,巴蒂克劳奇和他的坩埚被两位傲罗带去了魔法部。 第二天,巴蒂克劳奇的母亲来学校办理了退学手续。 第三天,尼古拉斯从圣芒戈寄来了信。他的眼球保住了,但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了。 第十天,威森加摩开庭审理此案。因为还有一个月才成年,巴蒂克劳奇被免除了牢狱之灾,但要赔偿尼古拉斯一笔不小的钱。同一天,霍格沃茨城堡里开始疯传老巴蒂克劳奇修改了儿子的出生日期。 半个月后,尼古拉斯带着一脸的绷带孤身一人回了学校。考完newts后他立马回了圣芒戈。这一个星期内,他一句话都没说。 尼古拉斯刚走,在圣芒戈治手的库尔莎克劳奇就回来了。她也是为了期末考试才回来的。她没有尼古拉斯那么幸运,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伙同他那帮狐朋狗友把她狠狠揍了一顿。 斐克达在走廊上偶然碰见鼻青脸肿的库尔莎克劳奇时,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怜悯来。如果去年克劳奇说的那番话是真的,那么也许她并没有斐克达想象的那般恐怖。 考试周临近结束的某个早晨,斐克达在预言家日报上看到了一条报道。 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细思恐极!霍格沃茨教授之女离奇失踪”,旁边有一个女人站在田野里的照片。那女人除了不是光头以外和艾博教授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阿德莱德艾博,艾博教授的大女儿。 斐克达抬起头,教师席上已经没有了艾博教授的身影。她有一种预感:艾博教授不会再回来了。 报道中不乏“麻瓜权益支持者”、“纯血异类”这些令人不悦的字眼,斐克达看了一半便撂下了报纸。她大致已经猜到了艾博小姐的去向。她想起纳西莎婚礼上遇到的黑魔王——他大约是很讨厌这种人的吧? 恰逢多事之秋,又是雨季,大家放假的兴致都不高。斐克达的魔药成绩又是年级第一,魔咒成绩也没那么丢脸,但她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埃文倒是超常发挥,斐克达严重怀疑他作了弊,不过她懒得点破。 阿利奥思三年来破天荒第一次来国王十字车站接两个孩子回家,这让他的小女儿十分高兴。 “我们家里来了一个,呃,客人。不……” 阿利奥思很少这样吞吞吐吐。斐克达想接话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埃文倒是很机灵,接过话锋说道: “重要的人?” “差不多是吧。”阿利奥思长舒一口气,给斐克达一种她父亲很紧张的错觉。 Chapter 17 埃文还以为某个魔王才能让父亲如此紧张,没想到现实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客厅沙发上坐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埃文看到他时差点以为过去的自己穿越到现在来了。看到这么小的小孩,埃文才觉得自己像个十四岁的大男生。在学校里面对高年级学生总有一些压迫感。至于面对卡佩拉时,埃文感觉自己直接变成了中年男人,要不然实在无法事事替这位大小姐收拾烂摊子。跟卡佩拉混的时间长了,埃文调皮捣蛋的次数直线下降,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的次数倒是飙升,每每想到此处,埃文都会悲哀地认为自己正在向妹妹看齐。但是只要埃文和斐克达待在一起,就会很快被打回原形。 “这谁家小孩?”埃文低声问身边的妹妹。 “我哪知道!”斐克达瞪他一眼,“可能是我们家亲戚。” “你别老瞪我行不?搞得像是我欠你钱似的。” “我那是嫌你蠢!” “斐克达罗齐尔,我第一千遍告诉你,我是你哥哥!”埃文努力压低自己愤怒的声音。 “我不跟你吵。”斐克达翻个白眼。 埃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妹妹在父亲面前站得未免也太乖巧了。笔直地站成一排,那孩子可能以为他们俩在受罚。 不过,这位小孩似乎对埃文和斐克达没有任何兴趣。他专注地盯着地板,仿佛要把地板盯出个洞来。这实在不正常,因为埃文的光轮1971就放在茶几上,一般的男生看了就会抽风,就算是小男生也一样。所有纯血家族的孩子都见过埃文的扫帚(因为他主动炫耀),这孩子显然没见过。 他别是个麻瓜吧...... 埃文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父亲带回来这么一个疑似麻瓜的孩子,不,让他进门,该不会大脑出了什么问题? “这位,是菲利克斯罗齐尔(felix rosier)。”阿利奥思说。 埃文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爸爸,你什么时候结的婚?”这分明是书上才会出现的剧情,而且是那种三流的言情小说。 斐克达踹了埃文一脚。 阿利奥思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僵硬,很快便恢复正常。 “不不不,他不是你们的弟弟,他是你们的表弟。从今往后,他就要住在这里了。” “可是我们的姑姑不是11岁就……”斐克达忍不住说。 阿利奥思深吸一口气。“她去世了,不过不是在11岁。这是我唯一能告诉你们的。”他站起身,“我要去工作了,你们好好照顾菲利克斯。” 埃文对父亲的敷衍产生了愤怒。他知道他不能,但他有些忍不住。如果这是在一年前,埃文是连问都不会过问的;可他到底是不一样了。而且他认为父亲的语气有些怪异:他跟自己的孩子说话为什么要紧张?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们的全部吗,爸爸?”他的声音在罗齐尔庄园一如既往的寂静中格外响亮。 阿利奥思的背影微微一抖,拿外套的手垂下来。斐克达在埃文身后使劲拽他。“别闹,埃文。”她低声道。 埃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十四岁,斐克达也十三岁了。我们有权知道真相。”斐克达见拽没有用,干脆开始踹哥哥,但后者无视了她。 “好吧。”阿利奥思僵硬地转过身。“菲利克斯之前被认为是麻瓜,一直住在孤儿院里。他的父亲不是负责任的人,已经找不到他了。前几天他的巫师特征开始出现,我只能把他带回来。一个罗齐尔不可以流落在外。” “真的?” “千真万确。”此时阿利奥思的神情竟像个孩子。 “那么……再见,爸爸。”埃文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道别。 “再见。”阿利奥思这句话说得万分生硬。他不太和孩子们道别。 门关上。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斐克达嘀咕道。 “你去和他说说话呗。” “凭什么我去?他不也是你表弟吗?” “我才不去,你不是说你不跟我吵吗?你去吧。” “这分明是两码事!” “那你这么厉害,能者多劳嘛。” “非得到这个时候你才会夸我?” 兄妹俩在这边推推搡搡,小男孩在那边倒是打破了僵局。 “你们是不是我的表哥表姐?”他的声音稚嫩。 “呃,是。”斐克达首先停止了推搡。很显然,这位小表弟的乖巧让她难堪了。 “我想回去。”小男孩说。 “回哪儿去?”埃文嘟哝道。 “智障,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呗。”斐克达又踹他一脚。 “你能不能别老踹我?” 埃文竟然感觉不到任何怒火了。也许他是习惯了吧。他再怎么骂他妹妹,她也只会是那样子。 “不踹你我踹谁?” 呵,几天没管这臭丫头,她就要上天去了。埃文觉得他妹妹最近越发横起来了。 “敢情雷古勒斯你也踹?” 斐克达眨巴了下眼睛,避开哥哥的目光。这个细节可让他捕捉到了。“你一个熊孩子怎么能跟雷古勒斯相提并论。” “哎唷——”埃文阴阳怪气道,“几天不管你们,你们都生出这事来了吖。” 话虽这么说,刚才埃文没感受到的怒火居然在此时出现了。他感到很对不起雷古勒斯。不过,雷古勒斯好像也在不久前表达过类似的情感。他们俩居然趁埃文不注意走得这么近,看来他作为一个好哥哥要防范着点了。当然,作为一个好朋友,埃文是绝不会让雷古勒斯误入歧途的;他摊上这么个妹妹已经是造孽,要是雷古勒斯着了她的道,岂不可惜。这么一想,埃文又觉得对不住妹妹了。这样纠结来纠结去,还不如假装不知道得了。可是他们俩才多大吖……等他们到了该搞这种事情的年龄,岂不是要翻天? 埃文意识到他又开始瞎操心,连忙停了这种念头。 不知不觉中兄妹俩又开始推推搡搡。“你不觉得这样很丢脸吗?”斐克达问。 “喂……”菲利克斯的声音如蚊细。他想必在新环境中有些拘谨。 “你倒是松手啊你!”埃文高声说。 “你松手我就松手。”斐克达毫不示弱。 “那我们得耗到什么时候?” “喂……” “你幼不幼稚啊,花名册先生。” “彼此彼此。” “喂……” 只听“砰”的一声,埃文的心肝宝贝扫帚自由落体。菲利克斯站在茶几旁边,一脸的愤愤。 “你们听我说话。”他说。“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们不管他,真的没事?”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问。 “他在那儿都坐了三天了,我怎么好言好语相劝都没用,只好由他去了。”斐克达无奈道。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裙子,深棕色的辫子又长了几分。她这副打扮,倒叫雷古勒斯不好意思看她了。他刚才问起斐克达那个从天而降的小表弟,只不过是为自己的羞怯找个理由罢了。 这是雷古勒斯第一次来罗齐尔庄园。一般要是没有理由,他母亲是绝不会让他孤身一人出门的,尤其是这多事之秋。“现在连飞路网都不安全了。你是我和你爸爸唯一的指望,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办?” 雷古勒斯对于这些话总是无力反驳的。他知道父母已经对西里斯彻底失望。不过今天他是跟着纳西莎和卢修斯来的,母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纳西莎和卢修斯与罗齐尔先生有要事要谈,埃文便把他们都拉到了外面。今天出了久违的太阳,坐在草地上当真是惬意极了。 雷古勒斯盯着坐在门口台阶上的菲利克斯,心中思索着该和斐克达说些什么。斐克达正在絮絮叨叨一些关于学习的事,雷古勒斯泛泛听着,心里越发焦急——他总得说点什么! “喂,雷古勒斯!来骑扫帚啊!”埃文在空中大声说。 斐克达向哥哥的方向看过去。“别来烦我们好吗?” 和煦的微风吹起斐克达的碎发,雷古勒斯觉得自己快疯了。 “哦,对。”埃文此时已经落地,向他们走过来。“毕竟你精心打扮了,不能浪费了机会,对吧?” 斐克达的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她可从来没脸红过。她抽出魔杖指着埃文,说道,“你可别逼我犯法。” “你打不过我的。”埃文也抽出魔杖。 “你们别打——别打!”雷古勒斯嘴上劝着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精心打扮?为谁精心打扮?该不会…… “你们俩风格挺统一啊。”埃文阴阳怪气地说。“哦,雷古勒斯,我妹妹才没有那么傻呢,她不会在你面前丢脸的。”他收起魔杖,斐克达翻个白眼,刚要收起魔杖又拿着它指着埃文。 “你有完没完?” 彼时阳光明媚,毫不吝啬地把光芒洒在斐克达身上,她烟雾蒙蒙的眼睛里折射出的阳光灿烂又柔和(……凹凸曼?),那画面美得太不真实(埃文表示他还不如去看三流言情小说)。雷古勒斯似乎看花了眼——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面前的少女发着光。 “好啦好啦,我不跟你吵。”埃文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怎么样,我妹妹漂亮吧?” “你说什么?”雷古勒斯茫然道。 “没什么。你可得冷静点呐,伙计。”埃文又拍拍雷古勒斯。 “什么冷静?” “你可别装傻充愣啦,”埃文坏笑,“我目前是不会同意你跟我妹妹的事的。” “我说埃文,”雷古勒斯挠挠头,“你可别再向西里斯靠拢了。” 埃文是什么意思雷古勒斯自然明白,他只是不好意思点破罢了。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些贪婪,因为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友情了。 埃文进了屋去,只留雷古勒斯和斐克达在草地上。 他们又坐下。斐克达随手揪过一棵草,用手把玩着。雷古勒斯盯着她的手,又想起他握住它的那个永恒的瞬间。这几天那个瞬间不停地在他脑中回放,他想摆脱也不能。 “我哥哥这幅德行,你想必也习惯了。”斐克达说。 “嗯……”雷古勒斯胡乱应着。他心里乱得很。斐克达没变,他也没变,所以这紧张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昔日西里斯对他和斐克达的冷嘲热讽涌上心头。该不会……该不会那种感情成了真吧? 雷古勒斯心中竟有一刹那的不甘心。他没想到西里斯的话竟是真的。随后涌上来的便是满心满肺的喜悦。他是多么幸运!他不需要经过长久的努力——斐克达一直都在他身边啊!他相信自己在她心中也是很重要的。 他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你怎么啦?”斐克达问。 雷古勒斯最近总是一副悲喜交加的样子,斐克达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没什么,没什么……”雷古勒斯慌乱道,“我只是觉得萨默斯一毕业,我倒是多了几分胜算……” “你肯定会替斯莱特林拿到魁地奇杯的,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斐克达这话是出于真心。雷古勒斯抓不到金色飞贼无非是因为太紧张,现在萨默斯毕业了,他也能少一重心结。 “真的吗?”少年的眼里刹那间闪起了光,那光一直照进斐克达心里,照得她整颗心都是暖暖的。哦不——要说是发烧也是有可能的…… “真的啊。” 雷古勒斯高兴得都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了。他低了头又抬头,抓耳又挠腮的模样活像一只……猴子。他怎么高兴成这样?不至于吧。之前斐克达说这话的时候他可没这样。这番模样——斐克达在心里道了个歉——是真的很傻,却傻得可爱,但是是真!的!傻!傻爆了。 斐克达居然想摸摸雷古勒斯的头。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一颦一笑都是灭顶之灾。放假前斐克达还听几个赫奇帕奇女生念叨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如今她尽可嗤之以鼻(当然,这不代表文迪米娅长得不好)——她有这么好看的男生做朋友,还用得着看别人? 斐克达觉得自己赚大了。 “你……你干嘛……” 意识到自己的魔爪依然伸向雷古勒斯,斐克达立即清醒过来。好尴尬啊……她忘了雷古勒斯是脸皮最薄的了。他的脸涨得通红,还真跟发烧没什么区别;斐克达也感觉脸上发烫。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她恨不得自己能土遁。 她别过脸去,正好瞧见令人惊奇的一幕:埃文抱着只火蜥蜴蹲在脚地上,菲利克斯也蹲在那儿;一大一小相对而蹲却不发一言,倒是那只火蜥蜴颇有尴尬之态。 斐克达站起身,拍拍身后尘土便向他们走去。雷古勒斯对火蜥蜴有严重的心理阴影,但他脸上却不见惧色。 为了表示友好,斐克达也在埃文和菲利克斯中间蹲下;雷古勒斯立马照搬此举,在斐克达对面蹲下。 这下是四个人相对而蹲了。斐克达心里后悔得紧,早知道要如此尴尬地蹲着,还不如多看一会儿雷古勒斯那可爱的红脸。 “你们俩……关系不错。”斐克达一个不小心,没有把句尾的一哼吞回去。好好的一句话偏偏让她给搞砸成了挑衅。 “那是当然。”埃文头一昂,菲利克斯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微笑。斐克达发现表弟除了嘴角的酒窝以外和哥哥真是极相像。 “你说呢,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居然照着埃文的样子昂了昂头。“我很喜欢火蜥蜴。”中规中矩的句子在斐克达耳中好似世上最疯魔的声音。他们俩相视一笑,可把她看懵了。她有些火大,因为三天来她费尽了口舌,菲利克斯也是对她爱理不理;埃文抱出来一只火蜥蜴,菲利克斯就被征服了。后者在斐克达心中不见得有多少分量,她只是觉得她和哥哥之间应该是她更有魅力一些。 罢了罢了,菲利克斯也不是讨喜的孩子,要是真粘上斐克达了恐怕她又要嫌烦。 “既然我去不成魁地奇世界杯,那总要找点事做……”埃文嘟囔道。 “那你们就在这儿蹲着吧。”斐克达站起身来。 雷古勒斯刚要站起来,只见火蜥蜴那血盆大口一张,眨眼间他的脸就被轰成了炭黑。他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头发滋滋冒着烟。 火蜥蜴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 ……“抱歉,真的抱歉,我不知道我们家的火蜥蜴这么任性。”斐克达一边擦着雷古勒斯脸上的污渍一边道歉。那些污渍十分顽强,斐克达不太好意思使劲擦。 “我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雷古勒斯似是要露出笑容,但怕妨碍到斐克达就没笑出来。 “那你的衣服怎么办?”斐克达看向他被烧成露肩装的衬衫。还好雷古勒斯没被烧伤,不然斐克达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也是有表姐表姐夫照顾的嘛。” “家养火蜥蜴的脾性实在是太难以摸透了,怪我没有……” “别自责了,我真的没事。”雷古勒斯的手覆上斐克达的手腕。 他的手停留了不过几秒,斐克达却感受到了一切:他的手温热,带着薄汗,让人安心。尽管只有几秒,但这几秒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永恒。 斐克达在雷古勒斯眼中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 等到他们各自移开目光各自心如鹿撞(什么心如鹿撞,分明是被鹿胖揍了一顿)时,斐克达才回过神来。 果然长得好看,连被轰成大黑脸了还那么好看。可她是真的没法擦了。 “呃,我还是去叫小精灵的好。” “是我……莽撞了。” “没有,当然没有。要说莽撞也是我莽撞嘛。我只是觉得伊冯擦得干净一点。”斐克达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一个真实的笑容。“伊冯!” 雷古勒斯后来就一直心潮激荡着了,所以他一点都没注意到纳西莎和卢修斯出来时的表情极为凝重。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除了家人以外的女孩子靠那么近。噢,梅林呐! 尽管斐克达多次发出邀请,但整个暑假雷古勒斯都没再去罗齐尔庄园,他怕一看到她就心潮激荡,万一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不好了。就连斐克达寄来的信他也要下好大的勇气才敢打开,因为他一看到她的信就会脸红心跳傻笑,西里斯已经嘲笑过他多次了。 雷古勒斯发现自己更加注重隐私了。以前他的卧室门总是开着,现在他也像西里斯一样天天紧闭着房门,虽然他做的事情和以前一样。母亲对此颇有微词,但也没多说些什么。 雷古勒斯没有去成今年夏天的魁地奇世界杯,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情去,所以没有什么遗憾。外界的风声越来越紧,关于阿德莱德艾博失踪案的讨论犹如海啸般一浪高过一浪,连以往万众瞩目的魁地奇赛事都不再有人关注了。七月底,阿德莱德艾博的一位老同学在预言家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阿德莱德艾博失踪案的一点想法》,文中证据之确凿、推理之可信令人毛骨悚然。此文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人开始怀疑文章的作者绑架了,甚至杀害了阿德莱德艾博。迫于舆论压力,傲罗办公室调查了这位作者,结论是谋杀指控实乃子虚乌有。 八月中旬,阿德莱德艾博的父亲沃兰斯和弟弟罗塞尔发表声明,请公众不要过多炒作。 八月底,阿德莱德艾博的尸体在破釜酒吧的库房中被发现。正值夏季,尸体高度腐烂却没有任何气味,显然是被人施过咒。 傲罗办公室立即介入调查,但由于破釜酒吧客流量大而杂,一直没有任何结果。 沃尔布加布莱克为此有些神经过敏,就连送雷古勒斯上车时都在念叨着注意安全。当然,忙着心潮激荡的雷古勒斯是不会听的。 文迪米娅手插在口袋里、背靠在墙上,看着楼梯口的人来人往。一个新晋女生主席本不该如此悠闲,但各位级长都很负责,所以她也就无所事事了。喧闹在开学时总是被允许的,文迪米娅只须盯着不让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就是了。 “文迪米娅!” 米拉克从四楼的楼梯口探出头来。此时楼梯间还有零星几个人,听到米拉克的声音后都看向他的方向,尽管他叫的不是他们。 “梅林的胡子,米拉克,这么晚了还待在外面是在存心找我麻烦吗——” “你快上来。”米拉克东张西望了一番,尽力压低声音叫道。他面色凝重,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文迪米娅只得往上走去。“你这样很不乖噢,女生主席。”某个画像里的老头子说。 “我有要事在身,先生。”文迪米娅嘀咕道。 走进四楼走廊,某处发出的咒骂声越来越响。 “听着像是……格林格拉斯?”文迪米娅低声说。她可不愿引来普林格,虽然他对学生会成员都是手下留情的。 “就是他。还有格兰芬多的那两个小名人。”米拉奇的声音因为快步行走而略有颤抖。 “你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 “你别问了。” 走廊尽头的空教室里,格林格拉斯和斯特雷顿——去年魁地奇决赛上拿鬼飞球砸米拉克的追球手,也是拉文克劳队目前的队长——正在跟波特与布莱克打架。准确来说,是格林格拉斯跟波特在单打独斗,其他人在旁边看着。各种颜色的光闪来闪去,很是晃眼。 “真是不好意思,打搅了你们的决斗——” 说时迟那时快,打红了眼的格林格拉斯在看到文迪米娅的那个瞬间反手飞来一个恶咒。文迪米娅迅速偏头躲掉,门外墙壁上一片砖应声碎裂。 “你敢对她下咒——”米拉奇迅速拿出魔杖,但文迪米娅拦住了他。 “我不想你也跟着遭殃。”文迪米娅轻声说。 “噢,晚上好,麦克米兰,”一旁站着的西里斯布莱克戏谑道,“向我的未来弟媳问好。” “你和你的朋友刚刚为格兰芬多扣了五十分。如果你们两个还不回到你们的休息室去,或者普林格来的话,那就会是一百分。”文迪米娅严肃道。 “噢,梅林呐,我已经习惯了。”布莱克居然笑了出来,他指向格林格拉斯。“那这位骄横跋扈的愚蠢血统歧视者呢?” “我会处理。请你们离开。” 月光下布莱克的笑容竟有些瘆人。他摇了摇头。“等你处理完他我们再走。” “很好,非常好。”文迪米娅冷笑。论公,以前听格兰芬多的级长说布莱克不好管,她还嗤之以鼻,今天她算是见识到了。布莱克的顽固完全写在脸上,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能看出来。但论私,文迪米娅完全和他们站在一边。“我只会比你们更讨厌格林格拉斯。” “证明给我看。”布莱克笑得越发开心。 文迪米娅朝着格林格拉斯丢了一个无声缴械咒,后者的魔杖就飞到了她手中。斯特雷顿此时已然跑得没了影。格林格拉斯向文迪米娅扑来的一瞬间,米拉克一道禁锢咒就把他打倒在地。波特在原地有些惊诧,和布莱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就露出和他一样的笑容。 “佩服佩服,麦克米兰小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波特击了几下掌。 “感谢你的证明。”布莱克说着用魔杖放了两朵火花。 文迪米娅没有理他们。她蹲下身,扳过格林格拉斯的脸。“看看我缴了谁的械吖。” “你不怕教授们知道?你不怕你保不住女生主席的位置?”格林格拉斯露出嘲讽的笑容。“我已经什么都没了,你不久后也会一样。” 教室外传来脚步声和猫叫,光亮由远而近。 “不,你还有你的小团体等着让黑魔王接受。” 文迪米娅把头俯得更低,在格林格拉斯耳边低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指使瓦特尔曼把我撞下楼顶?你以为你这样就会被那个人接受?” 她站起身。几乎同时,今夜执勤的弗利维教授和怒气冲冲的普林格出现在门口。 ※※※※※※※※※※※※※※※※※※※※ 我发现了,我写的感情线真的是烂穿地壳……大家凑合看吧。 Chapter 18 “求你了嘛,埃文,求你了!” “你觉得开学第一天就求我带你去霍格莫德合适吗?” “挺合适的吖。你一个暑假不回我信我都没怪你!” “这是两码事!” 埃文在休息室门口停下。他着实不想再被卡佩拉拉下水一次了。他虽然不是好孩子,但他还是要脸的吖。这疯丫头,谁知道她又在想什么。 “求你了啦埃文,我实在不想再等一年了!”卡佩拉的黄眼睛快速眨巴着。 “找你哥哥去,他会有空陪你的。” “他不会愿意的!” 正好曼卡利南诺特视而不见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埃文叫住了他。 “曼卡利南!问你件事。” 曼卡利南一见到他妹妹就露出烦躁的表情。“什么?” 埃文仿佛记得卡佩拉分院时曼卡利南是很紧张的,这股劲才一年就过了? “你周末有空带你妹妹去霍格莫德吗?” 曼卡利南翻了个白眼。“没有!”他大声对他妹妹说。然后他便大步走出了休息室。 埃文看着曼卡利南的背影,也翻了个白眼。 “看到没?”卡佩拉兴高采烈道,“我得感谢穆利菲恩。” “我求你了行不行?我要迟到了。”埃文迈出休息室,“我实在不想再为你被关禁闭了。” “不会的不会的!”卡佩拉一蹦一跳地走着。 埃文实在懒得和卡佩拉啰嗦,他干脆大步跑起来,这下这丫头可追不上他了。 中午。 “让开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烫着或者伤着我可概不负责啊——” 卡梅洛帕金森端着自己的坩埚快步走来。他一路走一路喊,来往学生无不避而远之。 埃文正在埋头啃他最爱的蜂蜜蛋糕,只听“嘭”的一声,卡梅洛在他面前放下了坩埚。埃文抬起头,卡梅洛一脸的焦急。 “帮帮我呗,”卡梅洛指指坩埚里正在冒烟的液体,“我忘了下一步了。” “这什么?”埃文顺手抹掉嘴上的蛋糕渣。 “缓和剂。” “别闹,”埃文看了看坩埚里的液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这不是五年级的课程吗?”全年级都知道他的存在是对罗齐尔家族魔药天赋的极大浪费,卡梅洛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他们俩当了三年的隔壁床。所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哥们忘了。再说卡梅洛怎么会破天荒地研究五年级的魔药?被下了迷魂咒了? “我当然知道!我以为你会懂一点呢。”卡梅洛失望道。 “你要问问我妹去。”埃文又啃一口蜂蜜蛋糕。 “我疯了才会去问那瘟神。” “你骂谁瘟神?” 卡梅洛被埃文的黑脸吓得大气不敢出。“没有没有……” “那你就走开。” 虽然埃文自己骂自己妹妹骂得不亦乐乎,但别人骂她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前他在波拉里斯面前骂斐克达,现在他为此事追悔莫及。 “你别赶我走啊,埃文,”卡梅洛压低声音,“有个有趣的社团你来不来?” “社团?” “嘘——你别说得太响,”卡梅洛神秘兮兮地四处看看,“我可是把你当哥们的,一般人我可不会说。我告诉了你你就得参加,不然让别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到底是什么?”埃文的好奇心被激起。 “六年级的艾弗里开了一个社团,专门教人作弊。他的方法都好用得很,不来白不来。我从去年就开始参加了,所以我的魔药期末成绩拿了b。你看,这锅缓和剂就是课后作业。”卡梅洛兴致勃勃道。 “教人作弊的社团留这个当课后作业?”埃文有些莫名奇妙。 “加点难度嘛。”卡梅洛撇撇嘴,“这周六下午两点,猪头酒吧,你不来就完了。” “我不去就完了?这么暴力的吗?”埃文皱眉。 “埃文!” 卡佩拉在埃文背后猛地一拍,可把他吓得不轻。卡梅洛顿时变得没事人一样,装模作样地开始为他的药剂困扰了起来。他向埃文使了个眼色,埃文眨了两下眼睛权当回应。 “我知道怎么去霍格莫德了!不用你帮忙!”卡佩拉几乎是蹦到了长凳上。同一条长凳上坐着的斯莱特林学生全都转过头来,又接着做他们的事情——他们早就习惯了诺特小姐的聒噪。 “我亲爱的卡佩拉诶,你安静点行吗?”埃文拍掉卡佩拉拽他袖子的手。 此时卡佩拉的注意力被卡梅洛的坩埚吸引走了。“那是缓和剂吗,帕金森?相信我,你再加点月长石粉就成了。” “啊?”卡梅洛从自己的戏中苏醒过来。他从自己的书包里舀出一匙月长石粉,倒进坩埚。“梅林的内裤哇!诺特你就是绝世高手!” 卡佩拉骄傲地笑起来。埃文却开始神游。 那个不去就完了的社团,好像有点意思。 “听说文人居的羽毛笔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我对那里的超大号羽毛笔很感兴趣。” “那么大的羽毛笔,写古代魔文的论文一定很方便。”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排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里,准备前往霍格莫德。队伍缓慢地移动着,门口普林格正在郑重其事地查看着每个人的同意书。现在风声紧,安保工作也严;他们才排了一刻钟的队,就有两个学生被查出伪造同意书。 “真是没必要,阿德莱德艾博有一个就够了,哪儿会有那么多跪舔麻瓜的蠢货。” 这话一听就是那种没有教养的纯血说的。斐克达往这极度令人不适的声音的源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格林格拉斯。 格林格拉斯现在正往社会青年的方向撒腿狂奔。上个学年气走了埃文,这学期一开始就被文迪米娅逮住跟傻贼斗殴。他四处欺负人的习性愈演愈烈,听说他还在拉文克劳内部组织了一群和他一样的智障,准备做食死徒的预备役。 斐克达都替黑魔王尴尬。要是他们真成了食死徒,要不了一星期黑魔王就能被他们整垮。 奇怪的是,几个月前还处于风口浪尖的西尔玛伯斯德现在却开始销声匿迹了。虽然她并没有和格林格拉斯分手(而且他们俩还是一路人),可她和他一同出入的次数却在减少。 “斐克达?” 斐克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刚才一直盯着格林格拉斯。 此时终于轮到了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普林格在仔细检查了一遍他们的同意书(就差啃一口了)后,他们愉快地奔向了自由的世界。 一进霍格莫德,斐克达就把她刚才想的一切都忘了。她可算明白为什么埃文对此地如此痴迷了。琳琅满目的物品,来往路人的欢笑,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是麻瓜! 啊,自由的空气! 斐克达在来之前向文迪米娅讨教的旅游攻略已被她抛之脑后。反正还有一整年,先完后玩都一样! “斐克达,你怎么不走了?” ……斐克达在经过一番和自己的激烈斗争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所谓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是你站在霍格莫德的高街上,而口袋里只有五个加隆。 一个月的零花钱就五个加隆,每周买两盒比比多味豆就没了,还得留点钱喝黄油啤酒……从小到大不能说富得流油但好歹衣食无忧的斐克达竟然在此刻感受到了贫穷的悲哀。 斐克达顿时失去了血拼的勇气。 但半个小时之后,在高街的长椅上坐着的就是手上拎着一袋子酸味爆爆糖、手上拿着一根咬了一半的巧克力魔杖的斐克达了。这么些东西就带走了斐克达的两个加隆,她为此心疼不已。 有钱人家的少爷雷古勒斯更是出手阔绰,一下手就买了别人都买不起的坩埚蛋糕。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在进蜂蜜公爵之前本来约好要互相控制住买买买的欲望,但很快他们就控制不住了。斐克达首先憋不住买了一袋酸味爆爆糖,雷古勒斯迅速被传染,一买就买了个大的。 出来后,他们就只能并排坐在长椅上后悔。 “这才一个店……” “是啊……” 斐克达甚至能想象到自己找埃文借钱的画面。素日里心高气傲的罗齐尔小姐也会低声下气地借钱,埃文不笑死才怪。 她凄凉地看着高街上的人来人往。秋风卷起落叶,越发衬托出她的惨。 “斐斐斐斐斐克达,你快看!” 雷古勒斯使劲拽了拽斐克达的袖子。斐克达转过头去,只见埃文正向他们走来,旁边挽着他手臂的女孩—— 可不就是斐克达自己嘛! 斐克达还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雷古勒斯,你快掐我一把。” “不用掐了,这就是……好吧,你自己。”雷古勒斯也被吓得不轻。 那衣服、身形,连辫子的长度都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点就是,那一位斐克达罗齐尔似乎挺爱笑。 “雷古勒斯,你要相信,你旁边的这个才是真正的斐克达罗齐尔。”斐克达盯着那个“自己”悠哉游哉地走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 埃文和“斐克达”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刹那撒腿就跑,斐克达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我在你们眼里原来是长这样的……” “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 埃文不愧是打魁地奇的,脚速比斐克达想象的还要快;而那位“斐克达”跑得比埃文还快。他们俩背了一堆东西还拉扯在一起,居然还能跑那么快。而斐克达身边的雷古勒斯……他可能打了一个假魁地奇。 斐克达这时才切身体会到不好好吃饭的坏处。以后要是她被什么魑魅魍魉追,要不了多久她就死了(她显然忘了有种东西叫幻影移形)。 前方就是尖叫棚屋,但埃文和“斐克达”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斐克达有点怂了,于是她抽出魔杖对准埃文吼道: “塔朗泰拉舞!” ……偏了。 “塔朗泰拉舞!” ……力度不够。 “塔朗泰拉舞!” 这一道是雷古勒斯施的,他在魔咒课上早就见惯了斐克达的尴尬。埃文猛地停下来,开始跳踢踏舞。“斐克达”吓得浑身一激灵。 “埃文!埃文!你怎么了埃文!” 就这一惊一乍、尖得好似鸟的声音,想都不用想,这就是卡佩拉。 “唷,诺特小姐。”斐克达慢慢踱过去。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斐克达……”卡佩拉嬉皮笑脸道,“早啊……” “不要顶着我的脸笑那么开心。”斐克达阴沉道,“你的复方汤剂做得怎么样我不管,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是怎么从普林格那里过来的。” “这个我知道!”埃文一边跳舞一边说,“昨天在礼堂,你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复制了你的同意书。” “你以为我会相信是你施了复制咒吗?卡佩拉才干得来这种事。”斐克达翻个白眼(卡佩拉:“过奖过奖,其实埃文也会……”),“咒立停!咒立停!咒立停!算了,你就在那儿跳着吧。” “斐克达,是否需要我……”雷古勒斯用魔杖指了指埃文。 “让他跳!权当锻炼身体了!”斐克达在肖像权被侵犯和施不出魔咒的双重尴尬下十分恼火。 “斐克达罗齐尔,我是你哥哥!”埃文嚷嚷。 斐克达懒得理他。“不管怎么样,卡佩拉,你先给我变回来。我才不想等回了城堡斯普劳特教授拿着一摞罪状等着我。” “噢,斐克达!你怎么能这么揣度我呢!”卡佩拉跳着脚说。 埃文在下午的时候把卡佩拉赶回了城堡。他对那个不去就完了的社团很感兴趣,因此他必须把卡佩拉支走——要是这位大喇叭也知道了的话,他也得跟着遭殃。 埃文只到猪头酒吧来过一次。那是在去年,他和波拉里斯——梅林呐,他不愿想起这个名字——为猎奇来的。这里给人的感觉只有阴森。明明是大白天,里面却极昏暗;店主和客人总是阴恻恻地看着别人,好像下一秒就要吃了人家似的;空气里飘着的山羊膻味和吧台上挂着的带血猪头让人觉得这里闹鬼。 埃文一踏进这里就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甚至有点想出去。但好奇心制止了他。再说了,一个斯莱特林怎么可以退缩呢! 猪头酒吧里一个霍格沃茨的学生都没有,仅有的几位客人也都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做自己的事情。埃文走向楼梯口,地板吱吱作响。 突然,一双强有力的手揪住埃文的领子,把他按向墙壁。埃文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根魔杖就抵住了他的下颚。 埃文定睛一看,这个人他认识。阿扎莉亚威尔克斯(azalea wilkes),一个浓眉大眼的姑娘,埃文的同班同学。 “姓名?”威尔克斯冷冷地问。 “我你还不认识吗,威尔克斯?”埃文努力想挣脱威尔克斯,但他没想到她的力气这么大。 “姓名?”威尔克斯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 “埃文罗齐尔。”埃文扬起眉毛。 “介绍人?” 威尔克斯的声音有点沙哑,听起来像个快渴死的人在要水喝。 “卡梅洛,卡梅洛帕尔达利斯帕金森。”看着威尔克斯凶神恶煞的样子,埃文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没想到进个社团还要受审。不过这社团到底是为了作弊,所以保密工作严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日期?” “9月7日。” “不是今天!”威尔克斯拎起埃文,把他往墙上一撞。埃文的后脑勺不幸遇险,他疼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叫出来。 “1——1974年9月2日星期一。” 就是这天,卡梅洛向埃文透露了社团的消息。 “时间?” “午饭时间,十二点左右……我记不清了。” 威尔克斯忽然不再凶神恶煞,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走吧。左手第一间就是。” 埃文心有余悸地踏上楼梯。 “等等。” 埃文转过身。威尔克斯在下面打量着他。 “记住,等会儿无论你在房间里看到了谁,出来以后一定要说是艾弗里组织的;就算被抓到魔法部审问,也要这么说。不然的话,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知道了吗?” “知——知道了。” 太尴尬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妹妹以外的女孩子产生恐惧;对斐克达产生了歉意之余,卡佩拉的脸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也只有在卡佩拉面前,埃文才有个哥哥的样子。 左手第一扇门紧闭,埃文敲了敲门,便摁下把手。 阴暗的房间里依稀能看见十几个人,窗帘被拉了起来,埃文无法辨认出他们的脸。 “荧光闪烁。” 房间角落里,一张脸随着魔杖亮了起来。大暴牙,金鱼眼,想必这就是艾弗里。 “埃文罗齐尔,我们本年度唯一的新成员,你来迟了。” “我想我没有……” 黑暗中被十几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开个玩笑,是我们来早了。为了新成员,总要准备一番。拉开窗帘吧,穆尔塞伯。诺克斯。” 唯一的光亮熄灭。有人挥了挥魔杖,窗帘顿时大开。虽然说不上亮,但总可以看清人了。 房间不大,进了十几个人后显然有些挤。桌椅都被收了起来,所有人都站着,除了西尔玛伯斯德。自从和波拉里斯绝交以后,埃文和西尔玛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她明显在社团里面占主要地位;她盯着地板、手里拿着一杯黄油啤酒,看也不看埃文,架子像是大得很。真是看不出来,好学生伯斯德小姐也会来这种社团。 房间里的其他人埃文大部分都认识。卡梅洛畏畏缩缩地靠在墙壁上,西诺苏拉罗尔站在西尔玛旁边,穆利菲恩弗林特和曼卡利南诺特——梅林的胡子——犹如连体人般粘在一起。值得一提的是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这位漂亮女生的成绩比斐克达还要厉害上几分,埃文身边的不少男性同学都有追她的意思——虽然她才三年级。按照斐克达的话说,“有这个时间作弊还不如去啃书!” 显而易见,好学生也是需要投机取巧的。 地板上躺了一个大约五六年级的女生。她的双手双脚被禁锢咒锁了起来,嘴里“呜呜”叫着却说不出话,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埃文仔细辨认了几秒,就想起来她是谁了。 去年拉文克劳的级长,其中一项绝佳政绩就是阻止了埃文对卡佩拉可能做出的殴打、辱骂、践踏等等不良行径。如果没有这位负责任的级长,埃文就不会因为私闯禁林而被关紧闭了。 但这些终归是小事,绝对不至于被绑起来扔在这里。埃文饶是稍有见识过这样的画面,还是感到冷汗自背后滑落。这个社团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要被吓着了,罗齐尔先生。过来。”西尔玛喝一口黄油啤酒,视线丝毫没有移动,颇有黑帮老大的风范。 “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埃文环顾四周,所有的人竟然毫无反应,好像已经全然习惯了这种情况。这样的死寂令他毛骨悚然。他们都是平时朝夕相处的人,就算不认识也算脸熟,可他们此时的安静实在不像他们自己。埃文转头欲走,门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道魔法屏障。 “我想帕金森告诉过你吧。”西尔玛晃了晃杯子,站起身,“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组织没人知道吗?因为泄密者必死无疑。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牢不可破的誓言?”埃文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是呢,”西尔玛点头,走到埃文面前,“只要你付出一点,我们就会给你一切。当然,你走出去也是可以的;我不想威胁你,但我对你妹妹一直很感兴趣。她和布莱克家的小子现在就在楼下,是威尔克斯请他们来的。” 西尔玛对着地上的女生施了一个无声咒,后者浑身狠狠抽搐一下。 “如果你敢碰我妹妹,我就拉着你一起死。我有很多种死法。” 埃文这个时候倒是不太害怕了。他大概已经看出来这个社团的性质——绝对不像卡梅洛说的那么简单。卡梅洛神经大条又没有什么主意,看他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能知道他话里的真实性有多低。要是他真的死了,埃文想,那斐克达一定得活着。光轮1971可以留给卡佩拉,其余的财产给斐克达…… 伯斯德家族是支持黑魔王的,埃文忽然想起来。现在虽然很多家族都投靠了黑魔王,但更多的人还在观望。罗齐尔家族就是其中之一。 西尔玛忽然笑了起来,击了击掌。“多么刚硬的男子汉啊,我怎么会舍得?刚才不过是一个小玩笑,还请你多谅解才是。” 埃文脑中紧绷的一根神经断了。巨大的放松感淹没了他的脑子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紧张。他顿时觉得采光不好的房间亮了一些,甚至对房间里的人产生了一点好感。 在艾弗里谄媚而突兀的笑声中,西尔玛坐回椅子上。埃文觉得自己以前绝对小看了她。 “从现在开始,埃文罗齐尔就是我们的一员了。”西尔玛握着杯子的手一放,那杯子自己飞了起来,墙边站着的人们连忙给它让开位置,好让它飞到桌上去。 “欢迎,罗齐尔先生。”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说道。她人是美的,声音是好听的,表情是合适的,就是不太有诚意。要是演戏演成这样,那还不如不演。 埃文自觉地退到一边,卡梅洛跟他说了句颤颤巍巍的“嗨”。 “好了,我来介绍一下我们今天的客人,”西尔玛说,“乔治安娜卢什登(georgiana rushden),去年的拉文克劳级长。我请她来当然不是因为她曾是级长——毕竟本人在15个月前也是级长。” 只有艾弗里在笑。他在这里似乎担当着附和的角色。 “卢什登小姐被邀请的原因是,她是我们无比熟悉的格林格拉斯先生的朋友。” 埃文开始以为西尔玛是在争风吃醋,但听了她接下来的话后,他就不再这么认为了。 “格林格拉斯在拉文克劳组建的那个和我们类似的团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本来并无铲除之意,奈何他带人四处欺压,骄横跋扈,我作为纯血家族在霍格沃茨的正式领导人,断断容不得此类抹黑纯血之人,不得不出此下策、大义灭亲。” 真是难以想象,霍格沃茨名声最大也是最臭的一对情侣,居然各自带领着一个人数不多但影响力极大的组织,而且好像有为敌的意思。 “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有一层原因:如若他日格林格拉斯以邪道逼正统,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有立足之地。何况格林格拉斯家族背后还有克劳奇家族,其狼藉声名你们每个人都清楚得很。像他们这样的家族,绝对不可以领导巫师世界。现在太多的人都在观望,如果我们不迈出这一步,只能看着麻瓜入侵而坐以待毙。曼卡利南,你带头传出了格林格拉斯前些年的丑闻,做得很好。” 曼卡利南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而卢什登小姐,”西尔玛低头看向拼命挣扎的卢什登,“很荣幸地成为了我们的第一步。你们中间谁已经学会了迷魂咒?过来展示给我看看。” 几个高年级跃跃欲试。 “这不是违法的吗?”埃文低声问身边的卡梅洛。 “噢不不不,这是另一种迷魂咒,效果和不可饶恕咒一样,但不会送人进阿兹卡班。”卡梅洛连忙解释道。 “卡罗小姐,你来吧。”西尔玛手一挥,她的酒杯飞到她手中。 被叫作卡罗的高年级女生骄傲地站出来,魔杖对着地上的卢什登,念出一段咒语。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是智障!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是智障!”卢什登满地打滚着大喊。 “我说了多少遍了,”西尔玛靠着椅背,慢慢摇晃着酒杯(那里面的酒似乎喝不完),“要无声咒。”她摸出魔杖,轻轻一挥就终结了卢什登的疯狂。 埃文在此时真正来了兴趣。他以前从不知道原来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是如此有趣,尤其是波拉里斯的小喽啰。 ※※※※※※※※※※※※※※※※※※※※ 完了完了,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埃文陷入传销组织了…… 纯血内讧即将来袭,麻瓜们快点搬小板凳切西瓜! Chapter 19 10月5日星期六,埃文进入艾弗里的社团整整一个月,卡佩拉被送进了医疗翼,原因是身受两道昏击咒和轻微记忆缺失。卡佩拉对星期六一整天的记忆被尽数抹去;最奇怪的一点是,没有一个人在当天目击过她或对她下咒的人。 在此之前,埃文已经在社团里学了不少东西,自认为是受益良多的。比如说有一道醒脑咒,能让自己在一个小时之内记住一周之内所学的课程;醒脑剂的效果可比魔咒差多了。埃文凭借着这道魔咒一跃进入了年级前二十名(他的自我感觉),连以前死活背不出来的恒星亮度排行榜都背到了一百,其他科目更是不在话下。 教授们对埃文成绩的突然提升没有丝毫怀疑,斯拉格霍恩甚至在鼻涕虫俱乐部把埃文当众狠狠夸了一通。斐克达则是半信半疑,埃文把她的疑心归结为嫉妒。 这个社团并没有那么令人胆战心惊。埃文待得久了才现,其实大家彼此之间的友谊是很深的,也并没有因为他是新来的而孤立他。西尔玛伯斯德在社团里处于绝对权威地位,她属于那种恩威并施的领导人,所以成员们都十分拥护她。最近霍格沃茨有传言说西尔玛本来被选中成为女生主席,但她拒绝了这份荣耀。西尔玛的名声提高的同时,文迪米娅麦克米兰的声誉自然一落千丈。因此,埃文推论是波拉里斯传出了这些风言风语。波拉里斯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女朋友竟然会一手操纵着把他推入深渊的棋局;而且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输得一干二净。 艾弗里,也就是仅次于西尔玛的二把手,正在发展新成员。九月底,已经毕业工作的前前任男生主席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在猪头酒吧露了个脸,表示自己有效仿伯斯德家族的意思但母亲(也就是教炼金术的菲妮丝塞尔温教授)坚决反对。毕业生归来的同时,也有两三个低年级生加入。 与此同时,波拉里斯的团体正在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不同于它的敌人,这个团体是完全公开的;因此,不久后霍格沃茨就出现了波拉里斯一家独大的场面。 自从开学以来,埃文发现自己没有以前那么没心没肺,也不太笑了。也许是因为有秘密藏在心里吧。他跟斐克达倒是照样斗嘴,不过她是越来越找不到骂他的理由了。 埃文和斐克达的社交圈子正在越离越远。埃文跟斯莱特林们的接触越发紧密,而斐克达和麦克米兰那帮人越混越熟。埃文本来在担心斐克达会不会和麻瓜同流合污,但她看起来并未如此。 “关于诺特小姐受伤的事情,我有话要说。” 猪头酒吧二楼第一间房间和往常一样鸦雀无声。不同的是,房间比之前略微拥挤了一些;而这一次留在外面看守的是曼卡利南诺特,想必是因为今天的话题是关于他妹妹的缘故。 人们纷纷停止了练习。埃文面色凝重地将魔杖插进裤袋。 “想必大家都想得到加害诺特小姐的人是谁。”西尔玛说。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埃文低声说。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波拉里斯了。 “非常对,罗齐尔先生。格林格拉斯已经无法无天,现在到了我们必须反击的时候了。我需要你们每个人提高警惕,一旦遭到攻击绝不要心慈手软,如果出事我和艾弗里来承担。当然,作为一个团体,我们也需要主动出击。” 西尔玛在说这些话时,似乎对波拉里斯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 “为什么不去告诉斯拉格霍恩教授或者校长呢?”一个一年级的小男生问。 西尔玛温温柔柔地笑了——这太少见了,她慢慢走向那个小男生,俯身握住他的肩膀。“战争就要爆发了,我亲爱的,是敌是友还不清楚的人断断不能相信。” 埃文后来才发现,原来人的魅力是和美貌无关的。西尔玛不算漂亮,平时不苟言笑的时候也无法吸引人;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摄人心魄,让人目不转睛却望而却步。那大概是一种毒蜜饯一般的魅力,虽然有毒却甜得上瘾。 那小男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流露出惧意。 她站直,环视整个房间。“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我不希望这里的人中间会出现叛徒。散会吧。” 所有人默默地往外走,他们都低着头,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埃文和他们一样也往外走去;他想去医疗翼看看卡佩拉。他突然很羡慕她:什么都不用知道,真好。 “罗齐尔先生,你留一下。” “早上好,我的学生们!我是你们的保护神奇生物学老师,凯特尔伯恩。很抱歉在学年的头一个月不能为你们展示神奇生物的世界——今年六月,我被禁林里的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踹了一脚,这一脚让我的胃停止工作了三个月,真是难熬的一段时光……我以我的亲身经历提醒大家要记得向鹰头马身有翼兽鞠躬,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这是血的教训……当然,我们今天是不会学习鹰头马身有翼兽的……” 凯特尔伯恩教授是一个不停碎碎念的小老头,在某些瞬间很容易让人想起已经辞职的艾博教授——比如那光滑锃亮的后脑勺,和时不时蹦出来的冷笑话。艾博教授那些不太能让人笑的笑话如今看来并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雷古勒斯努力把注意力放在凯特尔伯恩教授的讲解上,但他还是忍不住偷瞄斐克达。他很不爽,自然是因为斐克达理别人不理他。 斐克达选这门课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放松。室内的学习让她脑壳疼,所以要多来室外放松放松。可放松也不代表她可以不理雷古勒斯吖! 文迪米娅麦克米兰跟麻瓜混在一起,但好歹她是高年级有资历还会炼金术,雷古勒斯认了。格洛丽亚博恩斯再好能有他好吗?她患难与共吗?风雨同舟吗?博恩斯还跟麻瓜混在一起,就凭这个她就配不上斐克达!她要交朋友前两年怎么不交?现在像涂了胶水一样黏着斐克达是几个意思? 雷古勒斯气吼吼地踹了面前的一块石头一脚,坚硬的石头让他更加生气。他不能把怒火发泄到斐克达身上(不然他又得承担后果),当然也不能发泄到其他人身上。再生气,布莱克家族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所以在外人眼里,那一踹着实只是雷古勒斯百无聊赖的举动。等等……布莱克家族的儿子好像不应该踹石头。 “雷古勒斯?” 站在前面的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转过脸来。这位女生总是喜欢对别人的异常举动付出多余的关注,但她关注了也不会作出其他举动。她平时如何雷古勒斯不知道,不过他生气时看谁都不顺眼,当然,除了斐克达。 “没什么。”雷古勒斯尽量得体地说。 阿斯特罗珀转回去了。 “怎么了,雷古勒斯?” 斐克达终于结束了和博恩斯的谈话,回到雷古勒斯身边。 “你跟博恩斯聊得很欢嘛。” 斐克达抬起眉毛。“我没有。” “跟她聊天比跟我聊天有趣?” “谁说的?”斐克达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让雷古勒斯更加生气,“以前博恩斯从来不和我说话,现在一说就说的是废话。跟我唧唧歪歪了半天,还说半句话打一个喷嚏,最后竟然只是想认识认识埃文。” 斐克达忽然睁大了眼睛。 “你该不会是……吃——” “我没有!”雷古勒斯高声打断了斐克达。他决不能让她发觉出什么——他还没准备好告诉她。雷古勒斯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这一声吼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布莱克先生,你有什么事吗?”凯特尔伯恩教授问。 “呃……我……” 雷古勒斯窘迫地低下头。他在脑中拼命搜索一个让他的话合理的理由。 “噢,教授,是我刚才没完没了地问他关于神奇动物的问题,这才让他厌烦了。” 斐克达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雷古勒斯看着她的脸,心跳漏了一拍。他真想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他怎么能吼她呢? “下次还是来问我吧,罗齐尔小姐。好了,现在你们可以跟着我进入禁林的外围,里面有非常多有趣的神奇动物……” “对不起啊,我又犯老毛病了。”雷古勒斯低声说。 “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只要记住就是了。” 那句话犹如一块鹅卵石敲进了平静的湖,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波澜,时间隔得越久却越不平静,不停地回荡着。 雷古勒斯的心被这句话装满了。一整天,仿佛有一只扑腾着翅膀的小精灵在他耳边不停地重复着“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那声音比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还要悦耳。 晚饭时间。 “斐克达。” 卡佩拉脸色凝重地在斐克达对面坐下。她从来没露出过这种表情,而她显然不知道这副表情让她看起来更蠢。难不成那一道遗忘咒让她人格分裂了? “什么事?” “埃文找你。”卡佩拉严肃道。 话音刚落,卡佩拉就回到了以前那傻不拉几的状态。她看着旁边专心致志地搅布丁的雷古勒斯,张大了嘴巴。 “梅林的胡子,布莱克,你就是这样练习搅拌的吗?” “你别管他了,”斐克达说,“埃文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知道,不过听起来挺要紧的。”卡佩拉把额前的碎发抹到头上,从斐克达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个纸杯蛋糕啃得津津有味。 “让他自己过来,我忙得很。”斐克达指指手边一摞书。 “他说……”卡佩拉放下纸杯蛋糕,摊开右手手掌,用背书的调调念道,“这是关于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和其他人的独家机密,你将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人物,括号,悄悄话,括号……啊噢,我念得太响了。”卡佩拉连忙捂住嘴,也拦住了一直喷个没完的蛋糕屑。 “……算了,去就去吧。”斐克达站起身。好奇心被激起,她倒很想知道这独家机密是什么。如果又是一段文迪米娅和米拉克的八卦,她就一巴掌扇死埃文,斐克达暗暗发誓。 “你到哪儿去,斐克达?” 这时雷古勒斯完成了他的布丁糊糊,抬起头来。 “埃文。”斐克达说。 “噢……再见。”雷古勒斯莫名其妙地舒了一口气。 “走啦走啦!” 卡佩拉一把拽走了斐克达。 她们一路向上,越往上走蓝领带和红领带就越多,不少红领带还拿她们俩寻开心。库尔莎克劳奇在楼梯上经过她们时挥了挥她带疤的左手。 斐克达有些窘迫,可卡佩拉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最后她在天文塔顶层停下脚步,埃文在栏杆旁站着。 秋风萧瑟,斐克达不禁打了个寒战。 “吃饱了撑的非要到这里来吗?” “独家机密嘛。”埃文走过来。很久不跟埃文混,斐克达觉得哥哥有点陌生。 “那你倒是说啊。” 斐克达本想走到背风的地方,却发现这地方四面迎风。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波拉里斯决裂吗?”埃文在斐克达身后问。 “库尔莎克劳奇把你传染了?”斐克达裹紧校袍,“有话直接说,你妹妹冷得很。” “好吧。尼古拉斯萨默斯的投毒案是波拉里斯做的,小巴蒂克劳奇替他承担了责任。” 这所谓的独家机密并没有给斐克达带来多少震惊。格林格拉斯干坏事就像吃早饭一样平常,他自己干干也就算了,现在还有组织有计划地干坏事了——这不就是他那个预备役小团体的真正宗旨吗? “我还知道格林格拉斯让瓦特尔曼把文迪米娅的腿摔坏了呢。”斐克达转过身,翻个白眼。 “如果那锅毒本来是要下在麦克米兰杯子里的呢?这还没什么大不了吗?”埃文走近妹妹,握住她的肩膀,“他几次三番对麦克米兰下手,你不觉得气愤吗?你不想恶人恶报吗?” 这不对劲。斐克达紧紧盯着哥哥的眼睛。要成长好像也没这么快吧,才几天而已。难不成他这几天受了什么打击? “有什么证据?你想说什么?” “这不需要证据,但这需要你的帮助。” “我凭什么帮?有什么好处?” 埃文微微俯身。“你难道不恨格林格拉斯吗?” 她恨格林格拉斯吗?斐克达问自己。格林格拉斯的恶行她都知道,文迪米娅差点丢了性命她也知道,可他最终也没有对斐克达造成什么伤害。说是极度厌恶还好,但绝对谈不上深仇大恨。一旦丑闻以罗齐尔的名义曝光,格林格拉斯家族势必与罗齐尔家族为敌,克劳奇家族必然紧随其后。权衡利弊,此事都是不值。 “我不会做不值得的事。” “那这件事值得告诉麦克米兰吗?”埃文松开了手。 “我懂了。”斐克达扬起眉毛。 “很好。是时候长大了,我的妹妹。” 埃文双手双脚被反绑扔在禁林已经有大约半个小时了。禁锢咒坚不可摧,他已经放弃了挣扎。裤袋里空荡荡的感觉告诉埃文他的魔杖不见了。四面看去都是树,想必这里是禁林深处。泥土的潮湿加上寒冷的夜风直直灌进埃文衣服里,连骨子里都是冷的。 今天是万圣节,所有人都在城堡里开宴会,不会有人来了。他总不能指望林子里的人马把他救了吧。夜黑风高的,万一有只饥肠辘辘的狼人看见他…… 埃文不敢往下想了。他已经足够绝望。 埃文记不清他是怎么被扔到这里的了,但他清楚地记得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脸,和那嘲笑的表情。一想到这里,恨意就从身体深处往外冒。埃文咬着牙,低声狠狠诅咒波拉里斯了一通。他倒是一点旧日情分都不念!也是,像这种连自己表兄弟都不救的人怎么会念旧日情分! 话说回来,波拉里斯还真是蠢透了;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还要自己揭开。埃文自己也是够蠢,要不是当时曼卡利南提醒了他,他现在恐怕还在和人渣混在一起。 “当格林格拉斯把所有人都害了,你就是一座孤岛。他当年和麦克米兰也算是朋友呢。而且,你妹妹不仅和格林格拉斯不熟,还和他站在对立面,有朝一日她迟早要遭殃……” 怒火让埃文不那么冷了;可当怒火消散,寒冷照样侵袭。 “救命……” 没有人回答埃文,只有呼啸的深秋夜风自顾自唱着歌。 卡佩拉、斐克达或其他人都不能出来,而海格好像不会没事来禁林深处转转。等到有人找到埃文,他估计都要变成干尸了。 想来可笑,上学之前埃文还能隔空取物,上了学有了魔杖之后他就什么都不会了。魔杖有必要那么重要吗……埃文在心里狠狠诅咒了发明魔杖的人一通。想当年巫师没魔杖的时候多强大,哪像现在还要把自己藏起来!现代人厚古薄今是完全有理由的。这番咒骂并没有让埃文感到暖和,反而更冷了。 好冷……等出去了,埃文一定要钻到被窝里睡一觉,躺在壁炉旁边,最好还要一杯热热的黄油啤酒。如果不行,那就把禁锢咒解了,让他自己跑出去——跑一跑也能取暖的吖。 埃文想蜷缩起来,可他一动也不能动。他的肚子隐隐作痛,风犹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又冷又饿,他觉得自己像个乞丐。噢,不,乞丐好歹还能动…… 埃文看不清楚面前的草叶了。肚子越发疼痛,冷汗顺着脸流进身下的泥土。他恍惚之间看见自己坐在礼堂里大吃特吃,温热的南瓜汁顺着食道流进胃里,浑身都是暖和的。不不不,埃文不需要那么奢侈,一杯喝的就好了,哪怕是冰的也好啊……他看见斐克达踩着满地吱嘎乱响的树枝落叶跑过来,卡佩拉递给他一杯冒着蒸汽的饮料……一眨眼,她们都消失了…… 埃文的生活中,女性占了很大一部分。他妹妹,他最好的朋友……还有他的母亲。母亲的印象在埃文心中已经很模糊了,但他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影子。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还记得她有个儿子吗? 她一定会记得的。尽管分别了将近十年,埃文相信自己一见到母亲就会认出她,而她也一定会认出自己的儿子。母亲没有离开,她只是在某个地方关心着她的孩子们罢了……正是这个信念让埃文从未相信过别人说的“你是个被你妈抛弃的孩子”。 埃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过母亲。他到了别人叛逆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需要母亲。他的童年里有一个类似母亲的女人——德鲁埃拉姑姑,可她缺少母亲的温柔。埃文相信母亲是很温柔的。 “妈妈,我冷……” 彼时城堡里已经乱成一团。埃文罗齐尔的失踪让万圣节的欢乐气氛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都加入了寻找罗齐尔的队伍中。 最焦急的当然是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那群人,库尔莎在礼堂门口站了五分钟,就有五六个绿领带和黄领带来找目击者。斐克达罗齐尔在赫奇帕奇名声那么臭,赫奇帕奇的人居然还这么热情高涨,果然是交到了好朋友的缘故。这点库尔莎深有体会。 真是难得啊,库尔莎想,已经四分五裂的学生们还会团结在一起。她大概是唯一一个没有被影响的人,反正不管是什么日子她都没欢乐过。 库尔莎站在人流最密的地方,听到的东西自然也最多。人群中不乏借此机会四处玩耍的,也不乏抱起团当侦探分析推理的,比如库尔莎身后就有一帮拉文克劳高年级。他们把埃文罗齐尔的生平和人际关系分析了个底朝天,也分析不出他的去向。更有亲格林格拉斯派的蠢货声称罗齐尔因为害怕自杀了。就这智商进拉文克劳也是便宜他了。 拉文克劳现在已经是波拉里斯的天下,所以被垃圾消息熏陶一下也是有的——尽管波拉里斯对库尔莎高度警惕。波拉里斯本来想放过罗齐尔,但后者没放过前者,组织了联名请愿意欲要求魔法部重新开启对赫奇帕奇投毒案的调查。前段日子卡佩拉诺特遇袭,也和她哥哥曼卡利南散播波拉里斯旧日丑闻的时间完美吻合。 霍格沃茨拉帮结派的现象随着波拉里斯的行动愈演愈烈。紧随拉文克劳之后,斯莱特林内部也崛起了一个帮派,据说成员无一例外是纯血;它的宗旨和拉文克劳他们相同,但是这个帮派的详细成员不明。格兰芬多们则坚持他们一贯的信念跟斯莱特林唱反调,听见谁说他们不想听的话就去道德绑架谁,当然他们支持麻瓜的举动还是很给力的。赫奇帕奇内部则是一片混乱,站哪队的都有,大部分还是坚决和格兰芬多站在统一战线。这两天格兰芬多派和斯莱特林派似乎结了盟,罗齐尔一提出联名请愿,文迪米娅和掠夺者们立刻回应。 库尔莎每天的乐趣就是冷眼旁观这三帮人互掐,他们你锁我腿我封你喉的打斗就是她并不快乐的生活的快乐源泉。 就连此时,也可以成为他们打架的缘由。 “我知道是你干的——” 蠢呐,蠢呐。这个一脸雀斑的赫奇帕奇姑娘不是站斯莱特林就是站格兰芬多,如此当面撞去还不得被打死? 不需要波拉里斯说什么,他的小喽啰们就自觉地围了上去。 “级长们,请带着你们各自学院的学生回到宿舍去!” 教授们的到来打断了拉文克劳小混混们的行动。麦格教授四处走着大声说着话,而其余的教授们快步向大门走去。他们后面跟着的,正是快把嘴唇抿出血来的斐克达罗齐尔。 库尔莎和斐克达的目光交会了不到一秒,便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斐克达眼睛里透出来的怀疑几乎要戳进库尔莎心里,但后者对怀疑已经司空见惯。 斐克达大约还以为她是那个知道内幕的“相关人士”,殊不知“相关人士”早已置身事外。 埃文在禁林深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嘴唇冻得发紫,满身泥泞,被禁锢咒锁住的手脚都发僵了。他昏迷时不停喃喃着什么,但没有一个人能听清。 他在医疗翼躺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才悠悠醒转。 斐克达第二天大早便去看哥哥。彼时医疗翼不乏找庞弗雷夫人要感冒药剂的学生,但没有一个人在埃文旁边。大部分人窃窃私语地离开,还有人偷偷摸摸地盯着他,仿佛他是什么不祥之物一般。斐克达本以为这种眼神已经从她的生活中淡去,可不管她在乎或不在乎,它一直都在。 埃文还睡着,斐克达不忍打搅他,便在床边坐下。 这是斐克达第一次近距离端详哥哥的脸。埃文的脸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可还是没有脱离小男孩的稚嫩,正是最青黄不接的时候;他额头上零星的几颗痘就是青黄不接的象征。斐克达无法对埃文的容貌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毕竟他们俩是亲兄妹。 埃文的头发和眼睛都来自于他们的母亲——这是常年对前妻闭口不谈的阿利奥思唯一透露过的信息。埃文那一头金棕色的头发乱倒是不乱(板寸头哪儿能乱),藏污纳垢却是一定的;男孩子嘛,不能要求他们个个讲卫生。他的棕色双眸把他从罗齐尔家族标志性的烟灰蓝绿色眼瞳区分开来。他注定不同。 “你干嘛呢?” 想得入神,斐克达竟没注意到埃文已经醒来了。也许是她看错了——有那么一刹那,埃文还是那个乍乍乎乎的小男孩,但刹那之后,他又变回了以装深沉为傲的半大小子。 “没什么。我来看看你。” “他们说的话你听见了吧。”埃文坐起来,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语气低落。 “几句流言蜚语就能让你这么受伤?” 斐克达以为那只是寻常的坏话而已,可真相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 “如果他们说我加入了斯莱特林一个练习黑魔法的秘密团体,用黑魔法害了不少人呢?”埃文紧紧盯着妹妹的眼睛。 “这些人越来越会编了。”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斐克达的鸡皮疙瘩冒出来了。上一次给她这种感觉的是库尔莎克劳奇,而那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了。她以为埃文和以前一样怂,可随着身体的变化心理终究是会变的。他们不过疏远了两个月,便已是物是人非。 “你不怕爸爸知道?” 对于从小接受黑魔法危害教育的斐克达来说,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可埃文为什么能接受? “那不是黑魔法。”埃文忽地凑近。 “所以我该怎么接你这话?”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保持置身事外就好。好了,你的探视任务完成了,滚吧。”埃文冷冷道。这蠢货不学点好的东西,尽学些刺耳话。 “滚就滚。”斐克达腾地站起来,把床头柜上的书包拽下来,金属搭扣和木板摩擦出刺耳的响声。床头柜上摆着一张贺卡,写着普通套路化的早日康复,署名是“sb”。 西里斯布莱克?想必贺卡里面有个炸弹吧。 “昨天晚上我梦到妈妈了。”埃文在斐克达身后说。 斐克达感到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控制。 “所以?”她转过身。 “我一直在想,”埃文微微歪头,眼底尽是胸有成竹的疑惑,“为什么你会对她毫无记忆。” Chapter 20 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提着扫帚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其中不乏骂他“走后门”、“水货”的。他当然没理他们;自打他被选中成为赫奇帕奇队的新任找球手后,这样的声音就没停过。 他们哪儿知道阿尔尼的苦!文迪米娅本来为了声誉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弟弟进队,米拉克这厮又是永远跟文迪米娅站一边的。阿尔尼多年苦练,练到眼睛进沙子都不眨还被姐姐拒之门外。最后还是去年回来考newts的尼古拉斯慧眼识珠,米拉克给他面子才勉为其难把阿尔尼收进队。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像内定黑幕,不过阿尔尼对自己很有信心。全霍格沃茨他不敢说,但全赫奇帕奇的业余魁地奇爱好者中,他可以拍胸脯保证自己的技术是数一数二的。 今天是阿尔尼的第一场比赛,对手是斯莱特林。斯莱特林上个月输给了格兰芬多,所以阿尔尼不太紧张。 “阿尔尼塔克!” “西里斯!” 阿尔尼和格兰芬多的掠夺者们的交情是从两三年前就开始的。说白了,这就是一群喜欢打破东西的家伙,阿尔尼搞霍格沃茨一夜游时经常碰到他们,偶尔打打掩护,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今天好好打,争取让我弟弟输得难看一点,怎么样?”西里斯一上来就猛拍阿尔尼的肩膀,“喂,詹姆,你倒是说句话啊!” 正在和莉莉伊万斯搭话的詹姆充耳不闻。 “你可别真信了他的话。”莱姆斯卢平微笑着说。 “大好的日子给个脸成吗?”西里斯拍了莱姆斯的背一掌。莱姆斯摇摇头不理他了。 “话说回来,你想好请谁去斯拉格霍恩的圣诞宴会了吗?”西里斯露出坏笑,八卦向来是他感兴趣的话题。 “大好的日子说那个干嘛?还有大半个月呢,”阿尔尼挠了挠头(女孩子的问题一直让他脑壳疼),“本来我跟库尔莎凑合凑合就行,但她没这心情,那我只能跟我的彗星去了。”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宝贝扫帚。 “行吧。希望斯拉格霍恩不支使你去洗手间递毛巾就是了。祝你好运!” “多谢多谢。”阿尔尼向赫奇帕奇长桌走去。 “早。” 库尔莎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在阿尔尼旁边坐下。真是难得。前两天天库尔莎又进入了自我放空(懒得理人)状态,阿尔尼早在他们认识的时候就习惯了。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持续一星期左右,从没见过两三天就结束的。 “早......”阿尔尼本来想问库尔莎怎么了,但他认为她应该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说没人会请我去圣诞宴会。”库尔莎的语气犹如背书一般,但阿尔尼能听得出她的不快——数年来他的眼睛和耳朵被库尔莎的行为举止锻炼得贼灵。 太奇怪了:库尔莎从来不会,甚至是不屑于在意这种事情。只有一种可能——格林格拉斯又说什么刺激性的话了。库尔莎做事最大的动力就是和她表哥对着干,或者打她表哥的脸。 “需要我请你去吗?”阿尔尼问。这样正好,他就不用担心他的彗星该穿什么衣服了。 库尔莎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被打断了。 “阿尔尼阿尔尼阿尔尼——” 一帮赫奇帕奇女生你挤我我挤你地过来了。她们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阿尔尼也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大概就是“祝你好运”之类的话吧。 “谢谢,谢谢啦!”阿尔尼笑着回应。这是父母从小教他、文迪米娅一直以身作则的知恩图报。当然,在阿尔尼这里就变成了“就算你听不清楚别人在夸你什么,你也得道谢”。文迪米娅虽然有时候唧唧歪歪了一点,但榜样还是做得不错的。 那群女生们嘻嘻哈哈推推搡搡(作者弹幕:叠词用多了有点上头)地走远了。 “她们很喜欢你。”又是一样的语气,不过这一次多了一些蔫蔫的味道。这时候阿尔尼才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 “你昨晚没睡好?” “算了。”库尔莎站起身,“等你比赛完了我再来找你,祝好运。” 她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但没有从阿尔尼的目光中消失。 又怎么了? 赫奇帕奇队打了史上最憋屈的一仗。所有人的技术和往常一样高超,阿尔尼自认是没出什么大错;斯莱特林队依旧没看头,可雷古勒斯布莱克居然抓到了金色飞贼!最搞笑的是,布莱克抓到金色飞贼后竟然兴高采烈地飞到赫奇帕奇看台前面手舞足蹈了好一会儿,还伴有模糊不清的大呼小叫,总结一下就是“我抓到金色飞贼啦”。 阿尔尼才不乐意向这位小丑道谢呢。 “阿尔尼!阿尔尼塔克!你回来!” 阿尔尼无视了想要安慰(训导)他的姐姐,气鼓鼓地冲进寝室甩上门,扔了扫帚又把自己扔到床上。他拉过被子盖住头,过了一会儿觉得闷了又掀开。他猛地坐起来,气得咬牙切齿。 太窝囊了!输给谁都好,怎么就输给了一个花瓶呢!到底是他打得不够好还是布莱克作弊?! 无论阿尔尼相信两者中的哪一个,都让他怒火中烧。 “阿尔尼,开门。” 阿尔尼连文迪米娅都不想理,更别说希兹了。他发现他的姐姐和弟弟总是在他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给他添乱。 “走开,希兹!”阿尔尼吼道。 “克劳奇找你。” 希兹细声细气的,和他的性格一样温温吞吞。阿尔尼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希兹这样的性格会出现在麦克米兰家族里。 阿尔尼不得不爬起来了。库尔莎失望的眼神比她的疯狂和愤怒更让他胆颤;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东西有时令人毛骨悚然,阿尔尼从未被库尔莎用这种眼神看过,但他见过她这么看过别人。说来奇怪,朋友本不该让人胆颤心惊。 有时阿尔尼会想,库尔莎跟他做朋友是对她的家庭生活的反抗,而他跟库尔莎做朋友也是为了反抗姐姐的瞎操心。这样想来,他们倒算是战友了。阿尔尼偶尔也会思考,这样会不会对库尔莎不公平;可是一想到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的心里也就平衡了一些。 如果没有阿尔尼,库尔莎早就走上绝路了。 阿尔尼走出休息室,库尔莎正观赏着对面墙上砖头的纹路。她浑身上下都是蓝得发光的颜色,简直就是一颗行走的蓝宝石。这在外人看来是标新立异,但阿尔尼知道这是库尔莎心情不好的象征。她越是穿得稀奇古怪,越是想要让别人离她远一些。但她远离人群之后心情不会好到哪里去,反而变得更差,如此的恶性循环已经持续多年。 “下午好,阿尔尼。”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我从不安慰别人,你知道的。”库尔莎转过身来,和早上一样面无表情,“我们去霍格莫德吧。” ——库尔莎拉着阿尔尼大步走过高街,在尖叫棚屋栅栏外停下脚步。草地有些潮湿,可她丝毫不在乎地坐下——一如往常。 但是库尔莎接下来的动作着实把阿尔尼吓了一跳:只见她挽起左手的衣袖,手腕上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露了出来,衬得她皮肤越发苍白、衣衫越发的蓝。她小拇指上因触碰毒药留下来的疤结的痂还未脱落。 “是格林格拉斯干的吗?”阿尔尼问。库尔莎在她表哥那里受过的伤不计其数。 “是我自己。”库尔莎放下衣袖,“他们说我活着没有价值,我很难受。四分五裂咒很好用。” 她仿佛在说着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笑话。她从来没有这样过。不管她有多难过,她也从来没有伤害过自己。阿尔尼的心一颤。他本应多关心关心库尔莎的。他以为他已经把那张被揉皱的纸抚平,却没发现纸上还有无数污渍。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确实没有价值吖。”她笑起来;而笑,从来不是她表达快乐的方式。“你知道的,我本该是个哑炮,本该窝囊地过一辈子的。” 阿尔尼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库尔莎的生活的样子,现在他才明白他是不敢想。认识库尔莎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人可以活得那么不一样。阿尔尼不敢与众不同,所以他选择做一个典型的“阳光少年”,在乎别人的眼光与看法。但是如今他发现,特立独行的生后背后,是无数回忆留下的伤痕;库尔莎所有的强大,都是用懦弱的代价换来的。 库尔莎唤醒了阿尔尼心中向往自由的那一部分,可她却渐渐困住了自己。她不在乎所有人的看法,却总是和格林格拉斯说的话死磕。她以为她已经一只脚跨出了她的家庭,然而家庭的阴影依旧无时不刻笼罩着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你不多余,库尔莎,你从来不多余。”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库尔莎低低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做傻事。” 她露出只有阿尔尼不觉得瘆人的笑容;蓝宝石般的眼睛盈满泪水,她一笑就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活着,而且是漂亮地活着,”库尔莎揩了揩眼睛,笑得越发开心,“才能气死他们呐。” 她还是过不去那道坎。阿尔尼本想说些什么,但仔细想想还是不说的好。 自从万圣节以后,埃文就彻底放弃了联名请愿书的计划。事实上,他现在进入了一个没精打采的时期;过去是他严重低估了波拉里斯的段位,未来他也暂时不想带头做什么事情了。 波拉里斯干了那么多恶心事还能不留一点把柄,这盏灯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耗油,甚至可以和深藏不露操控大局的西尔玛比肩。据西尔玛和其他几位七年级学生透露,各位教授对波拉里斯的印象起码还停留在“被恶毒的表兄弟拖累的拼命三郎”上。 斯莱特林们虽然有不少波拉里斯的把柄,但后者也有不少前者的把柄在手上。一旦捅出去,渔翁得利的必然是格兰芬多的那帮麻瓜,而这是双方都不愿意见到的。 暂时的平静在冬日到来之际也随之而来。“社团”成员们在开会时不再热情高涨,艾弗里起初还努力煽动气氛,后来也蔫了下去。 最终,当所有人都不再发言时,西尔玛发怒了。 “你们这样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 西尔玛一捶桌子,黄油啤酒溅了一桌,整个房间仿佛都颤抖起来。低着头的人们面目相觑,艾弗里欲言又止。 “我希望你们不要忘了为什么我们聚集于此——可不是为了跟格林格拉斯玩小孩子游戏的!”西尔玛扫视着沉默的人群,语气中怒气有多几分,“过来,罗齐尔!” 埃文心一沉。他在这个社团里一直扮演着无名小卒的角色,从未单独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也从未起到过什么重要作用——唯一的一次,还是按照西尔玛的指示做的。 埃文前面的人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曼卡利南紧紧盯着埃文,后者无法读出他眼神中的意思。 “你可知道你搞砸了我让你做的事?”西尔玛冷冷道。她抽出魔杖清理掉了桌上溅出来的黄油啤酒,魔法与木头摩擦的声音令埃文毛骨悚然。埃文毫无来由地想起了他初识西尔玛的时候——那时候她只是脾气不好,尤其是面对波拉里斯的时候。现在他们在一起了,她却成了这样。从西尔玛(仅在此地)的言行中看不出她对波拉里斯的喜欢,不知波拉里斯在不面对西尔玛的时候是什么样?埃文不禁在心里嘲笑自己:他这是在可怜波拉里斯? 埃文没有回答;这个时候怎么回答都是错的。 西尔玛锐利的目光投进埃文眼里。那真是一把眼刀,锋利得恨不得把他剁成碎末。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虽然眼神锋利,可西尔玛的语气好像根本就是置身事外。 埃文走回去的时候,曼卡利南依然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相信你们已经厌倦了跟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这种人打交道,”西尔玛收起了锋利的眼神,喝一口黄油啤酒,“所以我有一个好消息。我们聚集在此的目的是恢复纯血家族的荣耀,而校外也有不少人在为此努力;其中的佼佼者——想必无人不晓——黑魔王,现在对年轻一辈很有兴趣。只要你们能力够强,伟大的黑魔王就会注意到你们,你们就有可能成为他的追随者之一。到了那个时候,名声、荣耀、无人能撼动的力量,就都是你们的。” 名声、荣耀、无人能撼动的力量,哪一个不是埃文想要的?如果他能有其中之一,他也不会被波拉里斯随意欺负了。 黑魔王……埃文想起去年在马尔福庄园他看到的那一幕。卢修斯毫无尊严的跪伏、纳西莎被迫的低头,都让他感到十分不适。可是现在换个角度想想,能让纯血家族中最声名远播的两个家族的成员如此卑躬屈膝,也是一种了不得的能力。 拥有名声、荣耀与力量的人固然可敬,但能够给予他人这三样东西的人,才是真正的王者。 世界已经乱了,可只有在乱世,才能出枭雄。 “嘿!” 卡佩拉的突然到来把埃文从发呆中拎了出来。 像埃文这种不会跳舞的人,在宴会上的唯一归宿就是坐在一边喝点东西。埃文十分乐意坐在一边喝东西,尤其是黄油啤酒。他一边喝一边关注着妹妹的动向,越看越火大:这臭丫头几天不管,胆子越来越肥了。先是和雷古勒斯搂搂抱抱着跳舞,再是没完没了地碰杯,两人的眼神都巴不得把对方嚼碎吞了。 雷古勒斯也是,喜欢斐克达还表现得那么明显,唯恐自己不被她哥哥揍死。上一场魁地奇比赛干出那么尴尬的事情,埃文还没原谅他呢。这在外人看来是在向赫奇帕奇显摆,但埃文知道雷古勒斯是在向斐克达证明他不是花瓶。 爱情这玩意儿,真是愚蠢...... 埃文正在忘情地感叹,卡佩拉就过来了。 卡佩拉今天穿的裙子和她以往的风格一样。什么蕾丝、荷叶边、网纱、丝绸、缎带......托她的福,埃文现在已经能正确辨认这些容易缠起来的东西了。卡佩拉坚称她的裙子每条都不一样,但埃文认为它们没什么分别。 “黄油啤酒有这么好喝吗?”卡佩拉虽这么说,她自己也拿了一杯。 “小孩子要少喝。”埃文故作成熟道。 卡佩拉还真就不喝了(噢,傻姑娘)。“你为什么不跳舞啊,埃文?”她托起腮问。 “不会跳。”埃文翻了个白眼。他“咕咚咕咚”地一口闷了杯中的黄油啤酒,来化解他不会跳舞的郁闷。 “要不要我教你?”卡佩拉拨弄着袖子上的花边。 “你还是抓紧时间练练你的树懒抱树滚吧,不然西诺苏拉把普塞踢出队的计划要无限期延后了。”埃文晃了晃空得令人心慌慌的酒杯,摸出魔杖,心中默念魔咒,然后在酒杯上敲了一下——黄油啤酒立刻满溢出来。这是他在艾弗里的社团里新学的一种更高级的召唤咒。 “罗尔又不喜欢我......”卡佩拉嘀咕道。 此时阿扎莉亚威尔克斯与埃文擦肩而过,在空气中留下一句话:“黑魔王的事,你考虑好了没?” 埃文猛地回过头去,威尔克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礼堂外。她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埃文何尝不在想这个问题!这几天来他不停地考虑,导致他必须找一些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加入食死徒虽然听着挺酷,但也带有一定风险。这个身份一直都和人命关天的事情挂钩,有时还要背不少黑锅(此处有争议);更何况埃文的父亲似乎对这一类人抱有极大的恨意——尽管这只是上一代的迂腐思想(“冒风险?那我还不如直接死掉!”),但埃文实在没这个心情挑战。 话说回来,就算埃文有这个意愿,黑魔王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除非他需要一个人每天陪他打魁地奇取乐。 “梅林的胡子,斯拉格霍恩好像要来找我们拍照了——趁现在赶紧走吧。” 埃文回过神来。正好,能有一件事分散他的注意力。顺着卡佩拉指的方向看去,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正一脸尬笑地被斯拉格霍恩拉着拍照。 卡佩拉在埃文反应过来之前拽走了他。他们一路冲出礼堂,往上奔去。 “你想去哪儿?”埃文问。他向来不去五楼以上的楼层,因为那些地方都是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的地界。 “有要事。”卡佩拉不愧是魁地奇鬼才,连跑五层都不带喘的。 他们冲进六楼的一间空教室。尴尬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这间教室里还有两个人,而这一男一女竟然在忘我地......亲嘴! 爱情果真是愚蠢的,埃文和卡佩拉进门弄出那么大的声音,他们俩居然跟没听见一样。 借着月光,埃文辨认出那个男的是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但此时他才懒得管谁爱上了谁,他只想尽早离开这鬼地方。埃文扯了扯卡佩拉那比一般衣服膨胀两倍的衣袖,她却没有走的意思,反而伸长了脖子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接吻的。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纯洁了吗?斐克达都不带这么干的...... 埃文只好自己先轻手轻脚走出教室。不一会儿,卡佩拉也出来了,拉着埃文就继续往上跑。 “我知道那女的是谁了!”卡佩拉边跑边兴高采烈地说,“格兰芬多的击球手拉维妮娅朗格尔(lavinia lunger),据说是他们院花呢!” “你这么高兴是怎么回事......话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你带我上哪儿去?!” 毫无疑问了。大冬天的晚上爬到天文塔上纯粹是折磨人,但卡佩拉好像就是喜欢这些折磨人的玩意儿。 冷风狠狠地打埃文巴掌,他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其实天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冷,只是两个月前的那个夜晚着实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知道了。” 埃文从来不知道卡佩拉还有这种声线。以往她说话都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人能把两人的话说完,但现在她的声音全然不同。埃文无法描述出卡佩拉的声音和语气跟西尔玛有多像,他只知道这声音是另一番飞雪漫漫的天地。 “知道什么?” “黑魔法。” “什么黑魔法?”埃文心知卡佩拉已经知道了什么。 “艾弗里在教你们黑魔法。埃文,我想你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好。”卡佩拉的话中带有一些威胁的意味——她从未这样说过话。她扯扯衣袖,忽然眼神和体态都不一样了。埃文眨眨眼睛,卡佩拉还是卡佩拉,适才八卦嚼舌唧唧喳喳的小姑娘却好像是另一个人。 “曼卡利南说的?”埃文狐疑道。他不明白卡佩拉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猜的,不管你信不信。曼卡利南不愿意跟我说,我只好自己动脑子。”卡佩拉眨眨眼,突然又变回以前大大咧咧的样子。这改变只持续了几秒。埃文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她了,那个乍乍乎乎的小姑娘不见了——罢了罢了,这些日子有多少人刷新了他的认知呢! “你要举报我们?” “下次你们别搞得像特务行动一样了——这样交流反而暴露得更快。” 这不阴不阳的话让埃文有些着急。他握住卡佩拉的肩膀(他对他妹妹好像也这么做过),说道,“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库尔莎克劳奇,我不以大义灭亲为荣。我只是有点生气;为什么不告诉我?”卡佩拉质问道。 “你觉得告诉了你对谁有好处?”埃文放下手,“既然你已经知道,那我就必须把你介绍进去了!我这样——倒算是立功一件了!” 埃文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了什么。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莫名其妙地,他为这个想法怒火中烧。埃文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一反常态向卡佩拉守口如瓶,不只是因为西尔玛的逼迫,更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一种秘密的保护欲——对斐克达,埃文有保护欲更多是出于理所当然;而对于卡佩拉......其实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但他清楚地明白,那不是出于友谊。 “我是你朋友,我以为你是这么认为的。”卡佩拉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 “你太小......”埃文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想笑自己,这理由着实荒谬可笑。那社团里连一年级的学生都有,二年级的卡佩拉对于新鲜血液来说甚至太大了。 “你撒谎。”卡佩拉冷冷道。 “那我也没办法。” “埃文,埃文,埃文,”卡佩拉又扯了扯袖子,走下楼梯,“你要知道,我不是斐克达,我不需要你保护,我需要你的诚实。暴风雨要来了,谁不会做好准备呢?” 她的身影消失了。 “可是......”埃文喃喃道。 “可是我不愿意让你牵扯到这些腌臜事里来啊。” ※※※※※※※※※※※※※※※※※※※※ 埃文护妻狂魔 罗齐尔上线! Chapter 21 “再见,斐克达。” “再见,雷古勒斯。” 挥手告完了别,斐克达低头悄悄撇了撇嘴。 昨天晚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尴尬了。这件事情把斐克达的尴尬史刷上了一个新高度,每每想起来她都臊得慌。雷古勒斯倒是可以假装忘记,可她不能。 雷古勒斯居然趁着迷糊吻了斐克达的脸! 斐克达又开始臊了。该死的杀千刀的黄油啤酒,怎么就对雷古勒斯有那么大吸引力?!喝得六亲不认不好好歇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嬉皮笑脸蹦跶着拖着她四处转?! 喝醉酒还活蹦乱跳的男生绝对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就在他们东摇西晃到地下室尽头时,雷古勒斯忽然探过脸来在斐克达脸颊上吻了一下。 那个瞬间,时间停止了。 说实在话,那根本算不上一个吻,只是嘴唇在皮肤上碰了一下而已。但对于斐克达这种根正苗红的好少女(埃文:我呸)来说,这种事的严重性和天塌了没什么分别。 说来好笑,斐克达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抽雷古勒斯一巴掌,也不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而是思考往哪儿跑最适合。她绞尽脑汁思考了大约十五秒——在当时差不多是十五个世纪,得出的结论是赶紧回休息室,可她的脚跟钉住了一样怎么也动不了。 而一旁像被灌了一大缸欢欣剂的雷古勒斯依旧在他的梦幻世界里逍遥,他贴着墙瘫坐在地,看他坐下的劲儿似乎挺大,但他还是笑得跟个神经病一样。 被钉了五分钟之后,斐克达愤怒了。她一横心把雷古勒斯用漂浮咒扛了起来(至于雷古勒斯自由落体的次数,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趁没人把他扔进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斐克达的多次回想、脸红、捂脸、锤脑四连尬这里就不详谈了。她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没想到生理战胜了心理,凌晨两点的时候她就睡着了。 早上斐克达站在镜子前面盯着自己的脸瞧,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同,但在心里当然是不一样的。于是她又臊起来,尴尬的力量驱使她狂搓自己的脸,结果那半边脸颊被搓得通红,倒像是被谁抽了一巴掌。看了半晌,斐克达决定今天就把头发披下来,虽说平添了几分颓废之气,但至少能遮一遮那半边安然无恙的脸。 “哟,脸红成这样,你恋爱了少女。”埃文一边推着行李车、一边整理着厚厚的围巾、一边还看着书。没想到问题少年埃文花名册先生还会看书,斐克达在心里嘲讽了一句,但随后她的大脑又被昨晚的尴尬之吻给占据了。 “我那是冻的。”斐克达嘀咕道。 “傻子才会信你说的话。”埃文翻了个白眼,目光从书页转移到妹妹身上,“话说回来,大冷天的你就穿这么点衣服?保暖咒还没学会就想臭显摆?你可省省吧。” 埃文嘴上不好听,但他把书放到行李车上,解下自己的围巾然后把妹妹裹得严严实实,还不忘帮她把头发揪出来,虽然乱了点也好歹是一份心意。此时斐克达不甘心却很配合地打了个喷嚏。她的心里有一股暖流涌过,不过只涌了一会儿。 按照惯例,要想在国王十字车站找到阿利奥思罗齐尔是基本不可能的。他的两个孩子早就习惯了自己回家。 “真羡慕他们啊......”埃文盯着那些有家长接的学生,长叹一口气。 “你可别酸了。”斐克达翻了个白眼。 此时一帮格兰芬多从他们身边经过,埃文厌恶地抽了抽鼻子,拉着妹妹快步走出了站台。 罗齐尔庄园和以往一样冷清。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门前坐了一个怀抱火蜥蜴的小男孩,看到埃文和斐克达进来后他站起来,火蜥蜴也十分配合地叫了一声。 菲利克斯罗齐尔,在斐克达心中和野孩子差不多的表弟。要是没看到他,斐克达都快把他给忘了。 “这算是欢迎吗?”斐克达低声问哥哥。 埃文没理她,亲亲热热地拉起小表弟走进了门。 “所以我就是那个拎行李的咯?”斐克达问。 “不是,当然不是,斐克达小姐......” 要不是伊冯出现得及时,斐克达是真的要生气了。 “你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吗?” “不,有个叫德鲁埃拉姑姑的人有时会来陪我玩——但她一点儿也不好玩。” “那我陪你玩好不好?” “好啊!” 斐克达窝在沙发上看着表哥表弟的天伦之乐,心里无缘无故又浮现出昨晚的那个吻,不免又是一阵回想脸红捂脸锤脑四连尬。不行,她得找点事做。 斐克达的目光投向茶几上的一本书,那是埃文刚才一直在看的书。 这是一本很老的书了——从即将脱落的封皮上就能看出来,而且少有人问津。被磨损的封面上隐约能看出一行花体标题:《世界纯血家族录》。斐克达来了兴趣。 作者没有署名,也没有什么出版社的记录,再翻两页居然连目录也没有。霍格沃茨图书馆的记录它倒是有,上面只有两个名字:c诺特和e罗齐尔。斐克达迅速翻过了前几十页非洲篇和亚洲篇拗口难懂的名字,来到欧洲篇;阿尔巴尼亚和保加利亚什么的根本不令人关心—— “放下那本书,斐克达!你不许看!”埃文大吼道。 斐克达着实被吓了一跳,菲利克斯似乎也被吓得不轻。“你叫什么叫?我凭什么不能看?” “我叫你别看就别看!”埃文一个箭步走过来要抢书,但斐克达没有让他得逞。 “我不看可以,你得给个理由。” “这是我的书!” “这不是你的书,是霍格沃茨图书馆的。” “我借了它,它在限定时间内就是我的!” “那我借去看一会儿也不行?” 埃文从来没有这么易怒过。不过一会儿,他的脸已然涨得通红,活像只待宰的火鸡。 接下来埃文的动作是斐克达完全没有想到的——他的手高速从半空落下,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便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那红跟他脸上的红是一样的(嘿,这下可真被打了)。 斐克达有生以来从来没被打过。唯一一次和被打相近的被付诸暴力,也是文迪米娅做的,而且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斐克达在原地愣了很久,埃文早已抢走了书。 “你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埃文一字一句道。 斐克达觉得自己不认识埃文了。这让她更加愤怒。 “你凭什么扇我巴掌?凭什么命令我?”斐克达怒吼。 她在理智占领大脑之前扑了过去,埃文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其实斐克达根本没来得及想她掀翻埃文后要干什么,但人在愤怒的时候总有各种方法让别人受伤。反正不在学校里,反正没人看着,反正打的是自家哥哥——所以脸面教养什么的都去死吧! 于是斐克达的理智彻底消失了:她在埃文的脖子上狠狠抓了一把,血立即沁了出来。 埃文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随后斐克达感到肚子上一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搞体育的人果然拳拳到肉)。疼痛让她清醒过来,她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忽然觉得无比的委屈。 那一拳打得太狠了。斐克达以为疼痛很快就会消散,可它并没有,甚至更加剧烈了。她蜷缩起来,尽管她并没有痛到要蜷缩起来,但为了让那个大蠢货看看打妹妹是什么后果,戏就要足。 斐克达悄悄抬眼,埃文也坐在地上,正捂着脖子咬牙切齿。菲利克斯这个时候居然在自娱自乐,但斐克达才懒得管。她又低下头,调动起所有情绪,眼泪很快就掉了下来。 “没这么严重吧?”埃文嘀咕道。他凑过来,问道,“你没事吧,斐克达?” 斐克达纹丝不动。“肚子很痛。” “好吧......听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觉得你那七岁小孩才会说的道歉我会接受吗?”斐克达闷闷道。 “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翻脸这么快的人。” “那你就滚吧,再见。” 斐克达差点就蹦起来把埃文的脖子挠断了,不过她控制住了自己。她爬起来冲上楼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摔得整个房子都能听见。 罗齐尔兄妹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没有说话。斐克达化火气为动力写完了作业,顺带着还看了几本书,给文迪米娅寄了几封信。 平安夜,斐克达被雷古勒斯邀请去了格里莫广场12号吃晚饭。本来斐克达是想再次四连尬然后委婉拒绝的,但她实在不想待在冰冷寂静的罗齐尔庄园,于是她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又是所有布莱克家族成员的大集会,斐克达已经从容许多,在言笑晏晏之间不太紧张了。 晚餐过后,大人们照例转移到会客室继续他们永远说不完的话,而孩子们,不,现在应该是未成年人们的行动就自由了许多。早已对看弟弟笑话失去兴趣的西里斯一秒也不愿浪费地把自己关进房间,如此一来斐克达和雷古勒斯便是独处了。 雷古勒斯没把斐克达带进自己的房间,他显然是意识到了那么做的极度不妥当。好吧,他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很有素养的。 “斐克达......”雷古勒斯低声叫道。 斐克达竖起耳朵等着他的下文,却等来了亘古不变的尴尬沉默。她抿了一口茶,又抿了一口,最后她喝光了那杯茶,雷古勒斯依然还没憋出他要说的话。 再等下去,天怕是要亮了。斐克达把杯子在桌上一放,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不,不要。”雷古勒斯忙道。他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不止一个八度。他抬起头又低下去,又抬起来又低下去,就在斐克达以为他落枕了的时候,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舞会的时候,如果我做了什么冒犯的事,请原谅我。” 斐克达顿时感到脸上发烧。 “你知道的,对吧?”她试探性地问。 “对不起,”雷古勒斯低声说,“你不会恨我吧?” “那——还不至于。” 他们少见地无话可说了。斐克达只能站起身走向壁炉。这个时候,雷古勒斯又说话了。 “那......那个瞬间,对我来说,是......是个永恒。” “什么?”斐克达转过身去。 “我是说,圣诞快乐,斐克达。”雷古勒斯挠着头傻笑。 “圣诞快乐,雷古勒斯。”斐克达只好报以微笑。 ——罗齐尔庄园和格里莫广场12号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斐克达从客厅的壁炉里出来的时候听见楼上传来隐隐约约的争执声。仔细分辨,好像是父亲和埃文的声音。他们都是从来不会吵架的。斐克达急忙奔上楼梯,可此时伊冯——庄园里的家养小精灵,拦住了她。 “斐克达小姐,埃文少爷让我拦住您。” 斐克达打量着以往恭顺的小精灵,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想法。 “不行,斐克达小姐,您不能上去。” “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斐克达叱责道。 伊冯的态度依然强硬。斐克达懒得管这么多(当然,她从来就没有管过),一把推开伊冯就往上冲。脚步踏在楼梯上的声音让楼上的争吵声小了一些。 斐克达很少来二楼,因为这里除了父亲的房间外都是一些长辈的旧房间。历史气息浓厚的地方总给她带来无名的压力。 “......爸爸,这是我第一千遍告诉你,时代不一样了,你那个时代强制压迫自己的潮流已经过去了!” “我也是第一千遍告诉你,这件事情你做梦都别想征得我的同意!”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理由?!” “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 斐克达从门缝中看去,父亲正在快步踱来踱去,埃文坐在椅子上愤怒而不解地看着他。随着埃文步入青春期,他声音变化的同时他的面容和父亲越来越像。某个瞬间,昏暗灯光的照射下埃文和阿利奥思的侧脸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爸爸,你怎么就知道麻瓜都是一群好人了?他们不在乎你不代表他们看不到我!你知道霍格沃茨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你知道你的孩子在学校里都面对着什么吗?”埃文说得激动了,开始挥舞手臂。斐克达看见哥哥骨节清晰的手。 “我再次重申,这跟血统无关——”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我错了,我们都错了,爸爸!别再自欺欺人了,麻瓜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德行,以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啪”的一声,阿利奥思扇了埃文一巴掌。那一巴掌里没有父亲的慈爱,埃文的脸颊高高肿起来。 “你是我儿子,不是其他人的儿子,”阿利奥思一字一句地警告道,“如果我再次听到你说出这种话,你就给我滚出这里,从今往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埃文的眼圈红了。他仰着倔强的脸,似乎在努力不让自己流泪。他的嘴唇翕动着,想要做出最后的挣扎。 “那我妹妹呢?你为什么用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话教育她?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波莉希妮娅罗齐尔,你痛恨的女人?” 那个名字一出口,阿利奥思像是被魔咒击中了一样浑身一抖。 “滚出去!滚出去!” 斐克达从来没有见到父亲如此雷霆震怒的模样。她捂住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她在害怕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听见“波莉希妮娅罗齐尔”的那个刹那,恐惧犹如一根针般刺入她的大脑,催生出无边的难过。 极端的情绪让斐克达没有注意到埃文已经打开了房门。被发现时,斐克达下意识地一躲。 “好啊,你也来烦我?!”埃文大吼一声以发泄自己的愤怒,他的声音已带了哭腔。他向楼梯飞奔而去,不想却自己绊了自己一跤。他趴在地上猛地捶了一下地板,喉咙里又发出了猛兽般的咕噜声。 斐克达想去扶哥哥,但他飞快地站起来,奔向楼上,摔门声随后响起。 “斐克达,回房间去吧。” 斐克达回过头去。震怒后的阿利奥思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眼眶和他的儿子一样,也是红的。他努力地在用温和的语气对女儿说话,可后者只听到了无尽的疲倦。斐克达在父亲的脸上找到了她从未注意过的衰老的痕迹。斐克达和埃文在不断成长的同时,阿利奥思也在慢慢变老。 阿利奥思走近,抬起手想要摸摸女儿的头,但在碰到她之前他便放下了手。 “快去睡吧。” “晚安,爸爸。”斐克达低声道。 埃文在半夜三更打断了斐克达的寂静。斐克达一直没有睡着,断断续续地流着莫名其妙的泪水,半梦半醒地在难过中穿行。斐克达正揉着眼睛,埃文却在黑暗中摸索着躺到了她旁边。 “我手痛。”埃文平和得好像手不是他的一样。 斐克达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摸到魔杖,念了一句荧光闪烁,微弱的光芒便点亮了摊在床上的少年。 斐克达这才发现埃文的淡定全然是靠咬牙憋出来的。她握起埃文的双手,这才发现两只手的关节处都刮破了皮。 “你做了什么?”斐克达问。 “捶墙。”埃文紧紧闭着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止痛,“情况比你看到的严重。” “为什么?” 斐克达当然知道为什么,可她宁愿自己不知道。 “发泄。”埃文虽然淡定,可他说话的气都没有了。他睁开眼睛,和妹妹对视。“你哭了。” “没有。”斐克达背过身,下床点亮了灯。“我帮你弄点药。” 斐克达动手碾磨莫特拉鼠触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不停地在抖,她卯足了劲碾磨,才让这莫名的颤抖缓和一些。 “我一直在想,我们到底算什么。”埃文说。 “怎么说?”斐克达转过身。 埃文侧着身蜷缩成一团,仔细观察着手上的伤痕。“在巫师的世界里,受到尊敬的不应该是拥有更多魔法的人吗?就像血统越纯的角驼兽的角越贵一样。” “可这就是现实啊。”斐克达把莫特拉鼠触手汁倒进小碗,端着它在床边坐下。 埃文用手肘撑着床坐起来。“你不想改变这个现实吗?” “怎么改变?——把手给我。” 埃文伸出手,斐克达用手指蘸了一点触手汁,尽量轻柔地涂在他的伤口上,但他还是因为疼痛“嘶”了一声。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凭什么要保护一群没用的弱者?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改变人们的想法,而这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所以还是没有用吗?” “快速的方法,只有一场革命。” 斐克达笑了笑,“你怎么跟个魔法部的政客一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把纯血想象得那么坏?” “我们的形象全靠麻瓜塑造,你还不知道?”斐克达冷笑,“我见过的麻瓜比你见过的多,他们的‘政治正确’可真是要人命。” 埃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加入食死徒。”他说。 斐克达很惊诧,不是因为埃文突然的决定,而是因为自己竟然根本就没有讶异的感觉。她把触手汁放在一边,“你决定了吗?” “一个勇敢的决定,总比做缩头乌龟强,”埃文说,“我不想跟那个老懦夫一样,一辈子守着家族的老本过活。” 斐克达知道埃文口中的老懦夫是谁。亲情让她不允许父亲被这样称呼,哪怕她哥哥也不行。 “别这么说。” “格拉菲亚斯塞尔温上个星期为了加入食死徒离家出走了。” “别告诉我你要离家出走。” “不会,”埃文忽然放下了严肃的表情,“我不会把自己逼上绝路。办法总是有的。” 斐克达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你就这么笃定吗?” “别担心,”埃文笑起来,摸了摸妹妹的脸,“我不会丢下你的。” “谁要你管啊。”斐克达这时才心情好了一些。埃文的笑脸让她认为他丝毫未变。确实,埃文身上唯一没变的东西就是他那大大咧咧的笑容。 “感觉好点了吗?”斐克达问。 “大同小异。”埃文耸耸肩,大展着四肢躺倒在床上,“好了,现在我要睡觉了。” “回你自己房间去。” “我才不要,”埃文抱住斐克达的枕头蹭了蹭,“你这里暖和。” 埃文若不是斐克达的哥哥,她早就骂起来了。也许有时候她太凶了,这时她竟觉得心里有一股股暖流涌过。 斐克达并不知道,当她转过身的时候,埃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甚至有些冷漠。 仿佛眼前之人不过是坩埚里沸水中翻腾的原料。 ※※※※※※※※※※※※※※※※※※※※ 下章斐克达也要黑化了……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灰化。那句绕口令怎么说的来着?灰化肥会挥发? Chapter 22 埃文在多年以后忆起父亲时,首先记起的就是父亲给他的一巴掌。这一巴掌他终究不能释怀,就像当时他无法理解父亲的固执一样。父亲固执,儿子也同样固执,埃文后来也没能逃出这一脉相承的怪圈。 这个新年是埃文有生以来最难捱的新年。平安夜的争吵让他愤怒的同时也让他清醒过来:他不能使用强硬的态度来得到东西。很不幸,阿利奥思罗齐尔也是这么想的。父子俩在惺惺作态的调节气氛中过了一星期,得到的唯一一个积极性结果就是斐克达的心情变好了。 说来奇怪,埃文曾经无比渴望父亲的关注,如今父亲这么做了他却感受不到任何关心或者亲情。埃文知道阿利奥思这么做无非是想他继续做那个容易控制容易被骗的傻小子,然后过完毫无起伏毫无色彩的一生。 而这,对埃文来说根本不可能。他无法再忍了。 ——埃文摔门而出时,除了愤怒之外便是后悔。那一点点的后悔在怒火中燃烧,化成恨意的灰烬,被凛冽寒风吹得满天都是,彻底迷了他的眼。 “你要做别人的奴隶,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很好,很好。既然父亲要恩断义绝,埃文也没必要再磨叽下去了。他站在庄园外的冰天雪地里,寒冷毫不留情地从各个方向刺进他的身体。他没有摸出魔杖给自己施个保暖咒,因为他要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刻,这耻辱的一刻。两个月前的寒冷夜晚让他虚弱,两个月后的寒冷早晨让他更加强大。 埃文想要扬长而去,却发现自己无法挪动脚步。不是因为天寒地冻,而是因为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点情感在作祟。他相信只要再等一会儿,那一点情感也能在漫天大雪中消失殆尽。 是的,埃文真是愚蠢到家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记起离开学校前西尔玛所说的话: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到了最后还是要你自己决定。” 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好了,做了食死徒何止吃穿不愁,来日荣华富贵衣锦还乡,看那个老懦夫脸红不脸红! 于是埃文最后的一丝犹豫消失殆尽。他转过身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罗齐尔庄园一眼。今天便是他的童年彻底结束的日子。 “埃文,你去哪儿?” 埃文适才在心里说的一番豪言壮语瞬间崩塌。斐克达出现在了门口。她大步向埃文跑来,斗篷在寒风中翻飞。 “你去哪儿?”斐克达在哥哥面前停下来,又问。她的冷静一如往常,可埃文却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慌张。她的鼻尖冻得通红,脸颊上被埃文扇的痕迹还在,红色让埃文的心忽然软了下来。 “我会回来的。”埃文回答。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要去哪儿?”斐克达审视地看着埃文。 埃文忽然有些心虚。“一个不会有人排斥我的地方。” “黑魔王,对吧?” “是的。”埃文此时倒是不再心虚,大剌剌地就说了出来。反正心知肚明,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斐克达没再说什么。她的眼中掠过了很多东西,然后她垂下眼帘,埃文便看不出她眼中的东西了。 “算了。”斐克达抬起头,眼里的情感已经变成了对哥哥的关心。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埃文在国王十字车站给她的那条,把它严严实实地围在他的脖颈间。 “以后发达了记得回家看一眼。”她说。 埃文从斐克达的语气里听不到任何能令人愉快的情感。他的心忽然不软了。既然要走,干脆再给老懦夫留个烂摊子得了。 反正埃文不会负责,他也不用负责。 “斐克达,你听说过波莉希妮娅罗齐尔这个人吗?” 雷古勒斯当然记得舞会当夜发生的一切,只是装作忘记罢了。那个举动是他昏头昏脑间突然涌上心头的勇气造成的;他不知道该不该后悔,但当他看到斐克达通红的脸时,感受到的却是着实的喜悦。 斐克达脸红了! 这件事足够让雷古勒斯高兴上一个月。他在人前严肃认真,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却经常情不自禁地傻笑。尽管偷亲别人这种事情听起来不太礼貌,但他还是沾沾自喜。他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并没有注意到家里的气氛正在日渐变得冰冷。在雷古勒斯眼中,西里斯的叛逆一如既往,父母的苦口婆心亦是,现在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冷漠的方式罢了。 雷古勒斯的高兴在圣诞假期结束时戛然而止。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上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她把自己收拾得精神抖擞,他还是看出了她的憔悴。她把自己总是戴着的那副没镜片的眼镜摘掉了,衬得她一双眼睛更加无神。而埃文——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已经不是他自己了,那种成熟深沉的气质根本和他不符,却确确实实地存在在他身上。雷古勒斯隐隐觉得出了什么大事。 火车拉响了汽笛,在死气沉沉的车厢里听起来震耳欲聋。斐克达盯着窗外的景色,埃文捧着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仿佛想要把它给吃了。埃文不动的时候,雷古勒斯才发现他结痂的伤疤,和似乎有些鼻青脸肿的脸。 雷古勒斯禁不住好奇,但他知道自己不该问。 死寂继续了一会儿,埃文突然站起来离开了隔间。门没有关好,敲打在隔板上的声音尖利刺耳。门外的喧闹传进来,融进隔间的寂静,倒显得里面更加寂静。 雷古勒斯站起来关好了门,再转过身来时,斐克达已经靠着玻璃睡着了。 睡眠中的斐克达看起来更加憔悴不堪。她微微皱着眉头,也许连梦中都心事重重。 一时间隔间里只剩下了火车开动的声音。雷古勒斯盯着斐克达的脸,忽然很想拥抱她。 大约是感觉到了雷古勒斯的视线,斐克达睁开眼睛。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对不起,吵到你了。” “没有。”斐克达无比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发生什么事了?”雷古勒斯试探性地问。 “没什么,只是没睡好而已。”斐克达抿唇。她的脸色无比苍白。 雷古勒斯本想说“不要骗我”,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斐克达大概不想说出来吧。雷古勒斯有些难受;他们到底还不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斐克达的变化由此开始。她开始变得寡言少语、面无表情,连以前常常能见到的对麻瓜鄙夷的表情也连带着一起消失了。仿佛有什么东西吸走了她所有的感情。 斐克达跟雷古勒斯待在一起的时间正在增加。后者略有受宠若惊,但不太好意思表达出来。可一个星期之后雷古勒斯才发现斐克达不仅是与他待在一起,更像是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至于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斐克达和她的关系正在雪崩式变差,原因不明;短短七天,挚友便成了陌路人。 斐克达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脸颊越来越下陷,雷古勒斯心急如焚。他多番提醒斐克达要少熬夜多吃饭,她却充耳不闻。 一月下旬,格兰芬多魁地奇队打赢了斯莱特林队。输赢和对斐克达的担心对比之下已经不再重要。雷古勒斯一下场便直奔赫奇帕奇看台,却没在那里找到她的身影。 “麦克米兰!麦克米兰!”雷古勒斯叫道。在一片老旧木板的吱呀声中,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响。 正在一群低年级中间维持秩序的文迪米娅麦克米兰转过头。“有事吗,布莱克?” “斐克达在哪儿?” 麦克米兰的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扭曲。“噢,她啊,”她努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刚才昏倒了来着,现在估计在医疗翼吧。” 雷古勒斯立刻跳上扫帚飞了出去。他并不知道的是,麦克米兰在轻描淡写过后,低头流露出的眼神充满了担忧。 斐克达躺在医疗翼的床上,仿佛陷进了枕头和被褥中,形容枯槁。她努力想要躲避那个事实,却把自己整进了医疗翼。她对外谎称自己是为了学习操劳过度,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是心力交瘁。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心力交瘁,这说出去怕是会被人们笑死,可斐克达确实是。她由内而外地感到疲倦。 斐克达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有血腥气弥漫着,她猛吸一口气把接下来的一阵咳嗽憋了回去。 庞弗雷夫人对斐克达作出的诊断是肺炎,一种麻瓜病。若是放在以前,斐克达早就蹦起来破口大骂,但现在她只能苦笑。今时不同往日了。 一切的起因皆是埃文离家出走之前在雪地上对妹妹说的话。 “斐克达,我们的母亲是个麻瓜。” “为什么除了我们家人之外没人记得波莉希妮娅罗齐尔曾是阿利奥思罗齐尔的妻子?” “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对她一点记忆都没有?” “为什么阿利奥思罗齐尔从不让我们提她?” “为什么我们都容易受伤生病?” 埃文拉证据扯逻辑引经据典越说越激动,斐克达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晴天霹雳的范畴,简直是千万个死咒从四周发射而来狠狠击中了斐克达。她张了张嘴,想说她不相信,但还是没说出口。 原来每一个她忽视的点都能连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事实。 斐克达在震惊的时候,埃文已经走远了。她晃了两晃想要迈开脚步,却一个趔趄瘫坐在了雪地上。 雪下得寂静,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剩了斐克达一个人。她现在该怎么办?她不知道。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很多人很多事,恐惧在这个时候才慢慢涌现。 她是混血,不是纯血。 多少麻瓜巫师查尽家谱也要和巫师血统扯上关系,而拥有巫师血统的人自然是无上尊贵。可这下好了,这血缘一断就断了一半。斐克达觉得那些浩如烟海的历史记录家谱血脉突然一下子跟她没关系了,她彻底地被赶出了纯血的地盘。现在混血在社会上还有点地位,在几百年前纯血兴旺的时候,混血可是比麻瓜还让人唾弃的。纯血是有多愚蠢才会和麻瓜混在一起?纯正的血液混进了泥巴,那便是人人喊打的东西了。 雷古勒斯会怎么看她?文迪米娅会怎么看她?外人会怎么笑话她?在爸爸门下进修的学生们、那些未来的魔药大师们会怎么看他?德鲁埃拉姑姑会怎么样?布莱克家族会怎么样?整个巫师世界会怎么样? 斐克达感觉自己在发抖。她狼狈地爬起来跑进庄园。这个时候只要她能看到任何一个能说话的生物就能安心,可爸爸大概已经回了房间,伊冯也在厨房忙碌,菲利克斯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在这座被称为家的偌大的房子里头,竟没有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能让斐克达平静。她跌坐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她盯着熊熊燃烧的柴火,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她以为她习惯了一个人,可是她并没有。这个时候如果埃文能回来,告诉她一切都是编的就好了。斐克达转而盯向地毯,前几天她在那儿挠了埃文一掌。她想,如果她当时冷静一点,埃文是不是就不会告诉她这些话了。 斐克达蜷缩起来。现在你给我适应,她告诉自己,以后你都是一个人了。 斐克达是在国王十字车站碰到憔悴不堪下巴泛青的埃文却毫无惊诧的时候发现自己变了的。 “你还回来干什么?”斐克达冷冷地问。她对哥哥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敌意,尽管他们一母同胞,她却觉得哥哥是在跟她划清界限。 “霍格沃茨需要我。”埃文虽然憔悴,但说这话时却有几分骄傲。斐克达盯着他嘴唇上面下巴下面冒出来的小小胡茬,怎么看怎么碍眼。成熟的东西不属于埃文,他就该活蹦乱跳乍乍乎乎没心没肺地做个小屁孩。 斐克达以为自己会犹豫或者直接走掉,但她还是留了下来与埃文同行。 “你到哪儿去了?”斐克达问。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关心,也许这只是血脉相连的本能。 “马尔福庄园。”埃文简短地回答。 马尔福家族最喜欢拿血统说事,现在纳西莎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她会不会嫌弃斐克达...... 不,她已经在嫌弃埃文了。瞧埃文那副换身衣服就能出门讨饭的样子,就能看出马尔福家族的态度。 “他们......对你不好?” “没有,这是训练的缘故。”埃文好像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讲。也是,他跟马尔福家族待了几天,被他们所影响,大概也开始嫌弃斐克达了吧。 斐克达没再多问,埃文也没再多说。兄妹两人同行一路,却好似陌路人。 然后他们遇到了雷古勒斯。雷古勒斯是幸运的,他还是老样子。斐克达经过了这一番心态上的变化后,有些事她倒是看得清楚了。 雷古勒斯喜欢她,而她......她不知道了。斐克达知道雷古勒斯对自己抱有别样的情感,她只是不愿承认而已。雷古勒斯偷亲她,她心底冒出的那一点点喜悦在当时也许令人脸红,如今却不能再拥有了。斐克达现在已经配不上他了,再多的希冀也是多余。何况......她在希冀什么呢? 可如果斐克达就此离开,她却有些不舍。她无法忽视雷古勒斯为她吃醋的时候她秘密的欣喜。以现在理智的角度来看,那欣喜绝不是出于友情。 既然无法离开,那就只能留下。如果雷古勒斯能喜欢斐克达到忘记她的血统,那么以后的日子也就不那么难了。 可是雷古勒斯做得到吗?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做到? 斐克达从被窝里拿出双手,盯着它们看了许久。本就细瘦的手在宽大病号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细瘦。这双手苍白、修长、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上分外显眼。这一切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那些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却不再是纯净的了,不,从来就没有纯净过。 喧闹声和脚步声由远而近。“出去!出去!这不是你们玩的地方!”斐克达听见庞弗雷夫人高声说。 斐克达的病床被屏风挡着,大约是防止传染。她觉得庆幸,因为不用看到外人的脸。 几串脚步声向屏风靠近,然后在屏风外停了下来。 “喂,听说罗齐尔得了个麻瓜病,还挺能传染,你要进去?”这是米拉克史密斯的低语。 “就算她不传染,我也不会进去。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文迪米娅!斐克达瞬间激动起来,瞬间便失落下去。她们已经做不成朋友了,可文迪米娅还来看斐克达,后者不由得有些感动。可这感动最终也是无用。 “庞弗雷夫人,我可以进去吗?”这是埃文正在日渐变得低沉的声音。 “当然可以。” 埃文出现在斐克达眼前。他刚冒出来的胡茬已经不见了,稚气未脱的模样让斐克达感到很亲切。雷古勒斯和卡佩拉跟在他后面,都是一言不发。斐克达有些意外,平常叽叽喳喳话不停的卡佩拉现在安静了许多。 他们都没有说话。埃文坐到床边,很轻柔地抚摸着斐克达的额头。斐克达看着哥哥的眼睛,那双眼瞳虽然是深棕色的,可那和她自己的眼睛又有什么不同? 雷古勒斯在床另一边坐下。斐克达有意和他拉近关系,现在却觉得陌生。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她却下意识地一躲。斐克达有些后悔,但她不能再把手伸出去了。 “对不起,斐克达。”埃文说。这个时候的他像极了阿利奥思。 “不用和我道歉。”斐克达说。她心里却想着刚才那一抽手,雷古勒斯有没有不高兴。他低着头,斐克达看不到他的表情。 卡佩拉还站在原地。恍惚间,斐克达从她身上看到了和埃文无比相似的气质,那种与自身相貌不符的成熟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很奇怪,卡佩拉在某些方面来说十分有魅力——这份魅力也很奇怪地跟年龄无关,可她却有一种让人敬而远之的气质(不是出于傲骨,却是单纯的拒绝),令人又不愿看她又忍不住被吸引。卡佩拉盯着自己双手的眼神十分阴沉,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阴狠,可她对上斐克达的眼神时,又回到了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们对视了一会儿,就在斐克达认为她即将能在卡佩拉眼底读出什么东西的时候,埃文说话了。 “你们出去,我有话和我妹妹说。” 那发号施令的腔调,让斐克达想起了西尔玛伯斯德。 卡佩拉又看了斐克达一眼,便消失在屏风后面。雷古勒斯看起来有些依依不舍,就在斐克达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忽地握了握她的指尖,温热的触感留在那里变成了一个永恒,少年黑曜石般的双眼中满满都是担心。他深深地看了斐克达一眼,转身离去。 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与忧愁,只属于她。 斐克达回过神来。她本不该在此时动心。也许是因为雷古勒斯的眼睛在斐克达心里烙印得太深,她看到埃文的时候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厌恶。 “你要跟我说什么?”斐克达自己都被自己冰冷的语气吓到了。 “你这是在怪我?”埃文低下头,“其实你没必要做得这么绝。” “所以到头来还是我的错?” “没有人有错,斐克达!”埃文双手撑在斐克达的头旁边。 斐克达的视野里只剩下哥哥的脸。她在生什么气呢?又在怪谁呢?她能怪谁呢? “那为什么我顶着纯血的姓氏,血统却是混血?” “那只是多年前的一场错误而已——” “错误?”斐克达猛地坐起来,“拿人命犯的错误?所以我们活着是因为一个错误?” 斐克达剧烈地咳嗽起来,胸口火辣辣地疼。埃文连忙轻拍她的背。她本想推开他,但她没有。斐克达知道她不能怪埃文,可她需要为她可笑的情感找一个寄托。 父亲的脸在斐克达眼前浮现。真可笑,她为这个错误恨不得剜骨换血,在想到犯下这个错误的人时,她却恨不了了。斐克达开始想象父母的相识、婚姻和最终的分离。也许他们并无感情,也许他们相爱至深。 相爱......雷古勒斯忽然从斐克达大脑里的某个角落蹦了出来。她连忙终止自己乱跑的思想;她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脸红。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斐克达告诉自己。她越发恨不得了。 “别担心,这件事你知我知,别人知道之前你还是个纯血。” 斐克达的心里有什么落下来了。至少在别人面前,她还是纯血。 斐克达不知道此事并非只有埃文和她知道,对于如杂草一般疯长的流言,她更是一无所知。 他们说人人血统平等,可后来斐克达才发现,原来是不是纯血是真的会影响他人对她的态度的。 这态度并不积极,反之,消极得令人心寒。 Chapter 23 焰火颂歌(I) 阿利奥思第一次见到波莉希妮娅是在二十五年前,他的第一节魔药课。当时阿利奥思还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因为姐姐的关系,他总显得比同龄人更阴郁一些。那时候学生之间还讲究繁文缛节,斯拉格霍恩还没那么秃。他们作为战争结束后兴旺的第一代,被寄予了承受不起的厚望,在十一二岁就表现出多于自己年龄几倍的成熟。 波莉希妮娅在魔药课上搞砸了疥疮药水。虽然这种事情稀松平常,可只有她一个人到底还是尴尬的。阿利奥思和别人一样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切,心里组织出了对她的第一印象:魔药不好,还有辫子很长。 阿利奥思每每忆起当初,眼前首先浮现的就是波莉希妮娅还是小姑娘时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那时候阿利奥思常常想,这么瘦小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头发,垂在脑后都是一副要把她拖垮的样子。但是每当阿利奥思在走廊上教室里礼堂长桌旁看到波莉希妮娅的时候,那条辫子总是在她脑后晃来晃去,像条灵活的大蛇。很多很多年后,他们的女儿也梳起了一样的辫子,仿佛是冥冥中有着连结,它也一样在她身后晃来晃去,阿利奥思看到的时候只觉恍若隔世。 说来好笑,波莉希妮娅的辫子比她的名字更早给阿利奥思留下了印象。阿利奥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心里管她叫辫子小姐。他本来想着也许他可以去问问她的名字,但思来想去还是没问:一面之缘而已,不值得。 阿利奥思没有朋友。他独来独往,有时觉得孤独却没有勇气去交个朋友,于是他把所有的时间都投进了坩埚里。一年级的课程研究完了就翻二年级的书,看完了又换一个年级,阿利奥思那时候想,可能他的学生时代就要在羊皮纸、羽毛笔、坩埚和药剂里度过了。 但那个辫子小姐不一样。在第一节魔药课上还一个人尴尬的她,在第二节的时候就有一群人和她一起打打闹闹了。阿利奥思某天吃饭的时候还听见一群拉文克劳在咬耳朵,说那个辫子老长的赫奇帕奇怎么把漂浮咒学得那么精,什么东西都能玩。阿利奥思于是把心里对辫子小姐的印象修改了一下,加上了两条“人缘不错”和“魔咒不错”。 她真的像阳光一样,走到哪儿照到哪儿。每一次阿利奥思见到她的时候,她都笑着。她笑起来的时候,瘦小的身体里仿佛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把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照亮。 阿利奥思觉得自己嫉妒了。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为什么辫子小姐这么受欢迎。他也想要个朋友,可是这对他来说怎么就这么难? 某天的魔药课上,阿利奥思的魔药被斯拉格霍恩教授大大表扬了一通。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阿利奥思低着头腼腆地笑着,心里想的却是如果等会儿有人来和他说话,他该说些什么好。他抬起头,正对上辫子小姐的眼睛。 阿利奥思发现,原来人的眼睛里是真的会有星星的。那双明亮的眼睛发出的光刷地照进他心里,温暖又柔和。 后来他才知道,这种对视叫作一眼万年。 不过当时阿利奥思没来得及多想,辫子小姐就对他笑了一下。那个笑很短,包含了鼓励和善意,甚至还有一点点的嫉妒。阿利奥思又低下头,脑子里思考的东西已经换成了辫子小姐笑容的全方位剖析。 孤独的人嘛,想的东西总是很多。 阿利奥思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乃至几年都以这个理由搪塞自己。 阿利奥思第一次和辫子小姐说上话是在飞行课。他从小就跟扫帚不对付,在玩具扫帚上就没稳过,更不要说真正的扫帚了。 事实上,阿利奥思对扫帚抱有一种恐惧。在他四处逃亡的幼童时期,骑扫帚代表着魔鬼已经紧随其后。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父亲怀里回头看从烟云里冒出来的黑衣人,他们追啊追啊,一直追到他的梦里去。每每从噩梦中惊醒,阿利奥思都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意识到那些黑暗的年岁已经过去了。 别人都在空中飞来飞去,只有阿利奥思还站在草地上。他仰着头看了看天空中不时掠过的黑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上快要折旧的扫帚,实在提不起自信心。 “嗨,魔药天才!” 辫子小姐在半空中朝阿利奥思大喊。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阿利奥思。罗齐尔家族虽然以魔药世家自居,但谁也没这个胆子管自己叫天才。 “我不是天才。”阿利奥思高声说。他听见了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他不太说话,更不要说高声说话了。他自嘲的笑了笑。 “至少你在我这里是。需要帮忙吗?”辫子小姐慢慢降低高度,最后稳稳落地。 “不用了。”阿利奥思低着头说。 “那我请你帮个忙可以吗?”辫子小姐挠了挠头,把辫子甩到脑后。 “你说就是。”阿利奥思不自觉退后半步。不知为何,他很怕亲和的人。 辫子小姐笑了笑。“你能在魔药课上帮帮我吗?我跟坩埚不来电。”虽然说的是请求帮忙,她的语气却无比自信。 “可,可以啊。”阿利奥思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不是出于什么特殊感情,而因为自己不知如何拒绝。 “那——谢啦。”辫子小姐眨眨眼睛,阿利奥思觉得他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她摸出魔杖念了一个清水咒,然后张开嘴喝了下去。阿利奥思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喝水,不由得惊诧。 “你看着我干什么?”辫子小姐问。 阿利奥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别过头。“没什么,辫子小姐。”他说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了“辫子小姐”,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是他想要道个歉,“抱歉——” “辫子小姐?有意思。”辫子小姐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有兴趣了解一下我的名字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阿利奥思忽然感觉轻松了很多。这就是好人缘的人的魅力吗? “波莉希妮娅汉森(polyhymnia hanson),你可以叫我波莉。”辫子小姐伸出手。 阿利奥思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她原来是个麻瓜。 阿利奥思从小接受的教育里麻瓜的地位是很低的,虽然鄙视麻瓜的行为十分令人不齿,但暗地里还是会厌恶。后来他一直在想,如果他从小到大被另一种方式教育,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波莉希妮娅在当时阿利奥思心里的形象顿时降低了几分。再有趣的人也摆脱不了出身,她只不过是朋友多了一点、魔咒厉害了一点而已。不值得,不值得。 阿利奥思最终还是没有握住那只手,也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那只瘦瘦的骨节分明的手在半空悬了很久,最后垂了下去,垂得很失望。 波莉希妮娅尴尬地笑了笑,骑上扫帚飞远了。 当天晚上阿利奥思回到寝室后试了一下波莉希妮娅的喝水方法,结果洒了自己一身的水。他自己都把自己蠢到了,不过想着没人知道,也就舒坦了一些。他躺在床上,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她的手,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然而波莉希妮娅并没有寻求阿利奥思的帮忙。 每一节魔药课时他总是在期待,他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波莉希妮娅依旧在搞砸魔药,每次她都不气馁,静静地收拾着,收拾完了继续搞砸,然后继续收拾,形成了一个周而复始的圆。 阿利奥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他总是觉得波莉希妮娅这样是在嘲讽他。他依旧做着完美的魔药,她依旧连一份及格都做不出,他们依旧两不相干,仿佛飞行课上的对话从来没有存在过。 渐渐地,阿利奥思发现波莉希妮娅的笑容正在减少。倒不是他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她的变化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笑的时候,战争的痕迹就在她脸上显现出来。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犹如被蒙上了一层灰,带走了所有的色彩。 阿利奥思知道,波莉希妮娅渐渐地融入到血统的斗争当中去了。这是身不由己的;阿利奥思很清楚,因为他早在幼年就被卷入了这个漩涡。偏见与恶意一天不消除,这场无声却震荡的斗争就一天不会结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可是就算有人为某一方发声,也作不出任何改变。 他们常常在走廊上擦肩而过。阿利奥思当然不会为她停留,他只是愚蠢地期待着,期待着某天波莉希妮娅会叫住他,让他帮忙看看她刚做好的魔药。 这份期待变成了阿利奥思枯燥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夜深人静的时候理智会回到他脑子里,告诉他赫奇帕奇也有魔药天才(哼,再怎么厉害还是比不过魔药世家从小抓起的训练),波莉希妮娅有很多朋友(切,一群没脑子只会问问题不会自己解决的麻瓜有什么意思),斯莱特林和赫奇帕奇隔得很远,还有...... 一个前途远大的纯血家族成员,不应该为麻瓜上心。 因为他们一个扎根于土壤却面向阳光,一个深潜水底而昏暗无边。 阿利奥思第二次与波莉希妮娅说话是在1951年冬末春初的某个深夜,在天文塔的楼梯上。他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天正好是情人节。 上完天文课,阿利奥思是最早下楼的,他的眼皮在打架,只想把自己扔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魔药天才。”波莉希妮娅在他身后叫道。 阿利奥思顿时睡意全无。他转过身去,她正站在离他几级的楼梯上看着他。居高临下,气场上自然也占了上风。而她明亮清澈的眼睛再一次对阿利奥思的心予以重击。 “汉森小姐。”阿利奥思微微昂起头。期待充满了他的心,她会不会请求他在魔药课上多多帮忙? 波莉希妮娅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时自信的样子。 “其实我更喜欢‘辫子小姐’。噢,算了,罗齐尔先生。”她自嘲地摇摇头。生硬的称呼摆明了他们的距离。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学院,他们根本没有一点相同。 “有什么事吗?” 喧闹声响了起来,波莉希妮娅随后便被她的朋友们围得水泄不通。阿利奥思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他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说上话的。他没有看到身后女孩眼中的一丝惋惜。 阿利奥思内心深处还是有一缕期待阴魂不散。波莉希妮娅到底想说什么?“我们交个朋友吧”吗?他会答应吗?他不会吗? 也许是不会的吧。他们隔得太远了。 再说波莉希妮娅吃饱了撑的也不会和他交朋友的。她能看上他什么?魔药做得好? 阿利奥思忽地不再愿意想下去了。为一个麻瓜浪费心神做什么?还不如多研究研究魔药。 几面之缘,连点头之交都不算,不过如此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就算他们成了朋友,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彼此之间的友情暂且不提,光是舆论的压力就能压得阿利奥思站不起来。没有比跟麻瓜交朋友还纡尊降贵的事了,他们无知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和他们在一起简直就是自轻自贱。和麻瓜交朋友的纯血倒不是没有,可他们有着阿利奥思没有的家族立场。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帮拿着麻瓜为自己洗白的野心家而已。 自轻自贱。阿利奥思想到这里忽然有些难受。他隐隐发觉波莉希妮娅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并没有像普通麻瓜那么低。 波莉希妮娅的眼睛忽然在阿利奥思眼前浮现。 有两双眼睛让他铭记了一生:一双来自于他的姐姐,一双来自波莉希妮娅。梅格蕾丝眼睛的美丽来自于里面感情复杂的美感,但如果再圆润欢快一些就失去了味道;而波莉希妮娅的眼睛就是两汪清澈见底的湖,眼波流转间仿佛流动的灿灿星河,不深邃却璀璨。 那样美的眼睛,若是泪光盈盈,何人看了不会心痛;若是欣喜万分,大约能让人疯狂;若是含情脉脉,刹那间就能令人为她沦陷。 不,不能这样想,不可以这样想。阿利奥思告诉自己。她是麻瓜,只是麻瓜而已。眼睛长得美又没有用,连魔药都做不好,有什么资格跟魔药世家的孩子做朋友。 毕竟他们一个已经走了千万里远,一个还在原地。 阿利奥思第三次和波莉希妮娅说话是在开往伦敦的霍格沃茨特快上。彼时下着瓢泼大雨,阿利奥思挤在人满为患的隔间里,感到前所未有地孤独。这里挤满了斯莱特林的纯血学生,他们特意为阿利奥思留了一个位置,因为他们的魔药成绩都仰仗着他。阿利奥思太想要朋友了,他只能靠着与讨好相近的作弊来博得他人的好感。如果父亲知道了的话定是会训斥他的,罗齐尔家族经历了那么多才挺直腰杆,他却这样讨好别人。 雨滴打在车顶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混在一起,阿利奥思被挤在窗边,雨雾却模糊了窗外的风景。 阿利奥思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他站起来,跨过一只只脚向外走。那些脚都尽力避开,没有一个人挽留。 走道上空一些,却也有零星几个人。阿利奥思从车厢这头看向那头,走道长得看不到尽头。但他必须走,呆在这里算是什么意思。 阿利奥思走得很快,很快就到达了两个车厢的交界处。一群高年级学生吵嚷着走了过去,他侧身避让。 人群尽头,站着波莉希妮娅汉森。 她已换上了假日的行头。头上一顶深蓝色的贝雷帽,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虽然颜色撞得厉害,却在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罗齐尔先生。” 波莉希妮娅露出微笑。那本应是一个得体而带有距离的微笑,可那双美丽的眼睛把那段距离拉得无限之近。 那样的笑容总会让人卸下心防,尽管阿利奥思已经见识过很多人很多事,心还是不由得一动。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心动,只能用“心灵的重击”来形容这种奇怪的感情。 “汉森小姐。”阿利奥思尽量得体地回道。他以为波莉希妮娅只是路过打个招呼,可她却站在那儿不动了。 “介意我问你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吗?”波莉希妮娅问。 “我当然是不介意的。” “你......是不是讨厌我?”波莉希妮娅有些不自然地正了正贝雷帽。一向自信的她从未这样过,至少阿利奥思从未见过。 “不,当然不。”阿利奥思不假思索道。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可他并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本就不讨厌她。但他实在瞧不起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好像他巴不得直接贴上去一样。 此时拉文克劳的贝德格林格拉斯经过了,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都侧身避让。格林格拉斯用异样的目光看了阿利奥思一眼,后者心突然一凉。 波莉希妮娅大约是注意到了阿利奥思的变化,便说道,“你若是想走便走吧,我可以给你寄信。”她一笑,顿时暖透了阿利奥思的心。 “没事,我愿意听。” 阿利奥思已经不再怨自己那巴不得贴上去的语气了。他这么说好像不是因为和麻瓜通信丢脸,而是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波莉希妮娅想说什么。 她微微垂下眼帘又抬起,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便又是一个“心灵暴击”。 “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我愿意”差点就从阿利奥思嘴里漏出去了。他很想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此事的利与弊,可他发现他不能。他只好装作很得体的样子,仿佛她并没有在他心里掀起波澜。 “我很荣幸。” 波莉希妮娅很开心地笑了。明明是极正式极疏远的话,却被阿利奥思说得无比热情。他感到自己无法呼吸了。 波莉希妮娅的朋友们又在叫她了。阿利奥思并没有转头就走,他看着她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 此时的走道空无一人。阿利奥思转过身,一个喜出望外到发傻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但他并没有意识到。 隔得远又如何呢?至少此刻,他们正去往同一个终点。 阿利奥思第四次和波莉希妮娅说话是在图书馆。彼时他满怀失望,因为他期待了一个暑假却没收到她的信,在课上碰见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有些怀疑自己的期待是不是一场笑话,她所说的朋友是不是只是想和纯血建立关系而已。 阿利奥思越想越气,连书也看不进去了。 “日安,罗齐尔先生。” 波莉希妮娅的声音一响起,阿利奥思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期待了,尽管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样的期待无比愚蠢。 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看向阿利奥思的那个瞬间,他就任由自己愚蠢了。 “日安,汉森小姐。” 波莉希妮娅微笑着在阿利奥思对面落座。他盯着她的脸,觉得她额前的碎发似乎长了些。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波莉希妮娅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你并没有。”阿利奥思说着便合上了正在看的书。他在心里上蹿下跳地唾骂自己不该如此热情,毕竟波莉希妮娅也没有太认真。 波莉希妮娅扬起唇角,那已经完全超出了礼貌微笑的范畴。她把坩埚放到桌上,又从书包里拿出零零碎碎的材料。 一般人只会求阿利奥思加个工或者处理一下材料,把阵仗搞这么大的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若是一般人,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讨好也是要尊严的),但放在波莉希妮娅身上,他却莫名其妙地兴奋。 “请你做一份标准的疥疮药水。” 这语气似乎有点恬不知耻,可阿利奥思却毫不犹豫地动手了,并对自己使用了恬不知耻一词感到十分恬不知耻。 “恕我冒昧,但疥疮药水是去年的课程。”阿利奥思一边加水一边说。 波莉希妮娅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闻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魔药实在太差了,所以想从基础开始。” 阿利奥思唯一能侃侃而谈的话题就是魔药,而此时的话题就是魔药,加上波莉希妮娅的眼睛这个暴击,他便忍不住满嘴的话;何止是侃侃而谈,简直就是信口开河。 “基础并不是这样理解的。如果你想从头学起,就要从最基本的制作手法开始,再到难一些的加工,最后才是独立制作。我现在先帮你把这份药水做好,做完了我再教你最基本的东西。” 阿利奥思说话的时候波莉希妮娅的笔一直在奋笔疾书。他发现她用的并不是羽毛笔,而是一根木杆子。他忽然想到了另一回事情。 “其实你可以用速写笔的,用那个不用浪费时间写字。” “我只是觉得手写能记得快一些。”波莉希妮娅笑了笑。 “噢,抱歉......恕我冒昧,请问你正在用的是什么笔?” 波莉希妮娅看了看手上的笔,说道,“这是麻瓜的铅笔。你看,用铅笔写字的话,橡皮一擦就没了。”她说着便演示了一遍。 阿利奥思在听到“麻瓜”的时候手一顿。他看着波莉希妮娅满脸骄傲地演示如何擦除铅笔字,心里却想着清洁咒的好用和不留痕迹。他这样想着,又开始暗暗唾骂自己:他不该嘲笑她的无知,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药水开始熬制,阿利奥思在等待的过程中思绪开始乱飞。波莉希妮娅也停下了笔记,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水发呆。 “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阿利奥思说完就后悔了。这算什么?主动往上贴?但是他已经知道了波莉希妮娅的名字,不告诉她他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厚道。 生活中总有一些人,明明很熟却不知道名字。而阿利奥思断断不会让波莉希妮娅成为这样的熟人。 “是的,罗齐尔先生。”波莉希妮娅眨了眨眼睛,又是一个暴击。 “阿利奥思。我的名字是阿利奥思。” “是星星吗?” “是的,大熊座e。” “噢……”波莉希妮娅偏着头沉思了一会儿,“有昵称吗?” “没有。” 阿利奥思没有昵称。再短的名字也该有一个昵称,可阿利奥思没有。无论是家人还是同学,都这么叫他:阿利奥思。听起来,好像没有一个人与他亲近。 “那介意我给你起一个昵称吗?”波莉希妮娅托着腮,双眸亮晶晶的。 “不介意。”阿利奥思想都没想就说道。这一次,他没有后悔也没有唾骂自己。 “阿利奥(alio)。你觉得怎么样?”波莉希妮娅笑起来。 “我觉得很好。”阿利奥思也笑起来。 “那你也要叫我波莉。” “我会的。” 这便是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秘密友谊的开始。 那天阿利奥思说了很久的话,波莉希妮娅一直很认真地在听。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他逐渐忘记了他们身份的差距,仿佛他们已经是多年好友,亲密无间。就这样,明明是干巴巴的魔药知识,阿利奥思却说成了一段段美妙的诗篇,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可他们最终还是要分别。道别之前,阿利奥思向波莉希妮娅要了一支铅笔。 “就把你正在用的这支给我吧。” “这怎么行,”波莉希妮娅说着打开了笔袋,从里面拿出一支崭新的铅笔,“你拿这只吧。” “谢谢。” 阿利奥思接过那支铅笔,注意力却放在她的手上。那只手很瘦,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总而言之,那是一只很适合被握的手。 阿利奥思被他的想法吓到了。他们不过是比熟人多一点点的朋友,他怎么能想着要握她的手呢。 “那么......我走了。”波莉希妮娅把书包甩到肩上。 “再见。” “再见。” 她走后,阿利奥思发现周围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但当他看向他们时,他们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那些目光很不友善,他却把那支铅笔握紧在掌心。 不约而同地,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在上课的时候都没有和对方打招呼。 他们在人前是陌路人,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却在渐渐向无话不谈的好友靠近。她跟他聊防空洞、犹太人和飞机大炮,他跟她聊黑魔法、格林德沃和无休无止的逃亡。战争在两个人的心中都刻下了永恒的印记,而这也让他们越靠越近。 那段年月是灰色的,波莉希妮娅却为它添上了缤纷的色彩。她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裹在了糖果包装纸里,一直甜到人心底。 魔药练习似乎成了次要任务,尽管波莉希妮娅依旧很想提高自己的魔药水平。阿利奥思竭尽全力地帮波莉希妮娅提升魔药成绩,几乎每夜他都在殚精竭虑地思考该如何讲解枯燥乏味的魔药制作过程。她每一次恍然大悟,都让他欣喜若狂。 波莉希妮娅经常会给阿利奥思带麻瓜的小玩意作为回报。他并不真正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可每每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他总会把它们拿在手上把玩,想象她修长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 安静人少的图书馆是最适合谈心的地方。在这里,阿利奥思发现自己对麻瓜的印象正在改观,对波莉希妮娅的双眸也越陷越深。他没事的时候常常会把那支铅笔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也会偷偷查阅麻瓜研究的有关书籍,努力想搞清楚飞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开始希望波莉希妮娅也会期盼着去往图书馆,也会做一样的事努力向他靠近。 可是当德鲁埃拉问阿利奥思为什么心情变好的时候,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外人的眼光是他肩上的一道重压,纯血的荣耀更是。和麻瓜交朋友可以不被鄙视,只是双方要付出的努力无法想象。阿利奥思要变得很优秀,优秀到他和麻瓜交朋友这件事能被他的优秀掩盖,才能让波莉希妮娅在他的世界里不受伤害。 阿利奥思在1952年的初夏第一次握了波莉希妮娅的手。临近期末考试,她开始复习基础制作方法。她用颤抖的手一遍遍地把小勺里的水倒进试管,但每次不是多了就是少了,永远离标准刻度差那么一点点。 “我是永远做不成了。”波莉希妮娅泄气地放下小勺,靠上椅背。她的辫子因为太长而盘在了脑后,让她看起来干练成熟了一些。 “怎么会呢?来,再试一次,你可以的。”这样鼓励的话阿利奥思以前从来不会说,现在却常常挂在嘴边。 “我做不到。”波莉希妮娅垂着的头又抬起来,“我放弃了,阿利奥。” 她的眼睛对上阿利奥思的,然后他就疯了。 “我帮你再试一次,要是再不行再说。” 波莉希妮娅不情不愿地拿起小勺。阿利奥思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但也没说什么。她的头发带着一股赫奇帕奇休息室特有的味道,夹杂着阳光和草药的清香,和一点点圣诞玫瑰的味道。他闻着闻着,就一不小心把水全部倒了出来。 “噢,梅林!真对不起——”阿利奥思一下子松开波莉希妮娅,手忙脚乱地拿着魔杖收拾掉桌上的一片杂乱。 “没关系,真的。”她笑了笑,放下小勺。 阿利奥思恨不得一个阿瓦达索命了结了自己。他怎么能握她的手?!怎么能轻薄女孩子?!就算是朋友也不能这样! 梅林呐,波莉希妮娅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厌恶他?会不会再也不理他? 阿利奥思忽然意识到波莉希妮娅对他的重要性了。没有她,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会怎样生活。他也许会回到一年前那样,独来独往,跟谁都是点头之交,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话。 只有波莉希妮娅愿意听他说话。 那天他们和往常一样分别。出了图书馆,他们又是陌路人。阿利奥思看着波莉希妮娅跑向她的朋友们,而那些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他转过身走向自己属于的地方,那里也有一群人狐疑地打量着他。 波莉希妮娅的朋友那么多,她一定没有时间思考那几秒钟的握手吧。阿利奥思忽然有些难过。 他是她的十几分之一,她却几乎是他的全部。 可是哪怕是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十几分之一,他也放在心头珍惜。 “唷,罗齐尔,又跟你的泥巴种女朋友约会了?” 一群斯莱特林高年级男生走了过去,其中一个狠狠撞了下阿利奥思的肩膀。他们打扮得光鲜亮丽,说出的话却极为不堪。“你就这么乐意以后生个血管里流泥巴的野孩子?” “她不是泥巴种。”阿利奥思涨红了脸。 他们大笑起来。“笑话不错,罗齐尔。你就这么不愿意承认?还是在逃避呢?” 阿利奥思愤怒了。他们成天不管自己,管别人的闲事倒是管得很欢。 “你们觉得值吗?有时间管一个麻瓜还不如管管你们自己!” 波莉希妮娅此时还未走远,她清楚地听到了阿利奥思说的话。 值吗? 她霎时间清醒过来。 ※※※※※※※※※※※※※※※※※※※※ 请配合霉霉的love story食用,催泪效果五颗星,不看广告看疗效,亲测好使! 接下来请欣赏单口相声:有什么丈人就有什么女婿,表演者阿利奥思罗齐尔。 雷古勒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Chapter 24 焰火颂歌(II) 这段秘密的友谊后来只持续了三个月。 进入三年级,阿利奥思变忙了。他见到波莉希妮娅的时间越来越少,起先他以为这是正常的,但后来他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某天阿利奥思一个人坐在三把扫帚对着黄油啤酒发呆,耳边都是高年级学生的喧闹声。他想,要是什么时候他和波莉希妮娅也能和他们一样在所有人面前谈天说地就好了。 这时候波莉希妮娅和她的朋友有说有笑地进来了。他们嬉笑打闹着落了座,她正好坐在阿利奥思对面隔了几把椅子的地方。 他冲她笑了一笑,期望着她美丽的眼睛能看着他。他们很久没有在图书馆见面了,不知道她的魔药有没有进步、需不需要帮助。 可是她没有。 阿利奥思断定波莉希妮娅看到他对她笑了。可她垂下了眼帘,随后转移了目光,继续和朋友们说笑。她在她的朋友们中间处于领导地位,他们看着她就好像飞虫追着光。 她是光啊,可他却在光照不到的暗处。 就在阿利奥思独自黯然神伤的时候,坐在波莉希妮娅斜对面的一个茶色头发的男孩忽然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他起初并没有看那个男生,后来察觉到有人盯着他时才抬起头。 阿利奥思已经习惯麻瓜敌意的眼神了,但这个人的眼神却让他十分不舒服,好像他跟波莉希妮娅做朋友是侮辱了她似的。阿利奥思毫无怯意地盯回去。他们就这样盯了对方大概十几秒,波莉希妮娅发现了端倪,阿利奥思立刻停止了盯视。 “科普蒂斯,你做什么呢?”波莉希妮娅问。 “没什么。”茶色头发的男孩转回头去,阿利奥思猜测他大概笑了一笑。 这时波莉希妮娅又看了阿利奥思一眼,在他能露出疑问的眼神之前,她就别开了目光。 ——阿利奥思最后一次和波莉希妮娅在图书馆见面是在1952年12月20日星期六,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是鼻涕虫俱乐部的圣诞聚会,阿利奥思没有去。没有人请他,他也不会请任何人。那个叫科普蒂斯琼斯(coptis jones)的家伙请了波莉希妮娅,而她毫不犹豫(据她的朋友们在礼堂里吵闹时的说法)地答应了。阿利奥思在想,他有没有在她答应时某一瞬走进过她的脑海。 阿利奥思在图书馆一直待到八点钟。他做了几大瓶欢欣剂,却感受不到一点欣喜。他在脑中不停地谩骂自己:波莉希妮娅正在参加聚会,她不会来的,你还在等个什么劲! 他为自己心里的那一丝期待感到耻辱。 他烦躁地收拾好东西就往外走。这个时候,他在转角撞上了波莉希妮娅。 她并没有为聚会打扮起来,甚至比平常还凌乱一些。阿利奥思竟然感到沾沾自喜。 “晚上好。”她说。 她眼睛里的灿灿星河不见了。 “晚上好。”阿利奥思说。 他们就这样站在过道上,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是否挡了你的路?”波莉希妮娅问。她语气里满是陌生,阿利奥思不禁怀疑几个月前那个和他谈天说地的女孩是否真实。 “没有。”他说。 “噢。”她冷冷应道,便要和他擦肩而过。 阿利奥思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勇气。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圣诞聚会?” “我不适合那种场面。”波莉希妮娅背对着他说道。 阿利奥思在心中把它理解为“没有你我不适应那种场面”。 “所以......你为什么不再找我了?” “谢谢你这半年来对我的辅导,我受益匪浅。”她冷冰冰道。 “你为什么不能转过来?” “这是我的自由,阿利奥思。” 阿利奥思早就习惯了被称为“阿利奥”,乍一下被叫全名,他竟有些不适应。若是换了旁人,叫他“罗齐尔先生”他都嫌亲热,可是对于波莉希妮娅,那就是无比的疏远。 他一时气上心头,便冲动道,“你用不着我了,是吧?” “我怎么敢!”波莉希妮娅冷笑了一下,“倒不如说......我们本就不适合做朋友。”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波莉!” 琼斯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波莉,多亲昵的称呼啊。现在阿利奥思还有资格叫吗? 他回过头,琼斯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 “我还以为你丢了呢。”琼斯故意无视了阿利奥思,对波莉希妮娅作关心状。 阿利奥思听到“丢了”时不禁冷笑。丢了?听起来怎么占有欲这么强呢? “我怎么会丢。” 波莉希妮娅的笑容狠狠戳进阿利奥思的心。 “那就好。”琼斯这时候才“注意”到阿利奥思。“这是谁啊,波莉?”他明知故问的语调令人讨厌。 “谁都不是。” 谁都不是。阿利奥思谁都不是。 这半年就是个笑话,他的努力一文不值。 后来他不记得他是怎么出的图书馆了。他只记得“谁都不是”犹如魔咒一般在他脑中重复着,无论是休息室、礼堂、教室,还是城堡外,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谁都不是”。 阿利奥思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很多很多年后,他想,如果自己是个麻瓜,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段友情就这么结束了。阿利奥思不愿意再拾起回忆,也不愿意去思考波莉希妮娅疏远他的原因。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多了起来,阿利奥思想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尽管他不想,可回忆总会跳进他的脑海。他记得波莉希妮娅告诉他她家附近有个种满了圣诞玫瑰的公园;他记得她曾卷起袖子,给他看她手臂上因为一个叫空袭的东西受的伤;他记得她告诉他,她很喜欢烟花。 他问她为什么喜欢烟花。 她说,“因为它漂亮啊。” “可是它放完了就没有了。” 就算是用魔法放的烟花,也有消失殆尽的一天。 “正因为它转瞬即逝,所以它才美丽。” 她说话的时候双眼亮晶晶的,仿佛满天繁星都失去了颜色。 “你的理解倒是有趣。” 阿利奥思转过头,却偷偷地红了脸。 现在想起来,一切仿佛就像波莉希妮娅说的那样,拥有着转瞬即逝所带来的美感。尽管她最后对阿利奥思的态度冷若冰霜,可这并不妨碍他时常怀念这段只持续了一年多的友情。 可是现实总是比想象残酷。阿利奥思连怀念的机会都不可能有。 “我听特拉弗斯说,你在学校里跟一个麻瓜女孩关系不错。” 新年后的某天,阿利奥思无所事事地坐在客厅里。他父亲,坎诺普斯,很难得地也坐在那里看报纸。阿利奥思和父亲的关系因为梅格蕾丝而变得很僵,常年的分别更是火上加油。他曾告诉自己,如果自己也有了孩子,绝对不能重蹈父亲的覆辙;可是多年之后,面对态度强硬的埃文,他只感到力不从心。 阿利奥思早就习惯了尴尬的沉默,没想到父亲却开口了。一开口却是这样的话题,这还不如不打破沉默。 “是的。怎么了?”阿利奥思努力把自己的态度搞得差一点、再差一点,这样父亲就会尽早结束这个话题。他多希望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有点底气,多希望他还能和波莉希妮娅关系不错。 坎诺普斯冷笑一声,“真是让你的血统蒙羞。” “血统并不是对一个人评头论足的理由。”阿利奥思说。这是波莉希妮娅经常说的话。 “麻瓜的高谈阔论倒是学了很多。你身体里流着的血是纯正的巫师血液,你拥有它不是为了放低身份去跟麻瓜混的。你生来就应该被尊敬被畏惧,不应该被人看低。” “有能力才不会被人看低。”阿利奥思不情不愿地说。 “那为什么霍格沃茨所有的纯血学生都不和你说话?” “我不在乎他们。” “连让人认可你的能力都没有,怎么可能不被看低?”坎诺普斯冷冷道。 “至少波莉希妮娅汉森认可我。”阿利奥思低声道。 “她的认可,不值一提。”坎诺普斯站起身,“这段时间把你的魔药好好提升一下,过几天我把药剂师考试的题目给你看看。” 阿利奥思很不甘。他绞尽脑汁地想着反驳的语句,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也许父亲是对的,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你该从你的美好世界里走出来了,阿利奥思,”坎诺普斯说道,“能力再强,没有好的出身前途也是有限的,你看国际上的大人物,哪一个不是纯血?很多事情在出生时就已经定好,你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就该珍惜不该抱怨。” 十三岁的阿利奥思以为那是开导,但后来四十三岁的阿利奥思知道,那不过是他成为牺牲品之前的必经之路罢了。 *** 阿利奥思恢复了之前独来独往的状态。和以往不同,因为他曾是麻瓜的朋友的关系,再没有人找他帮忙做魔药了。纯血学生们对他指指点点,麻瓜学生们也对他指指点点;在所有人的指指点点中,阿利奥思选择逃离。 阿利奥思常常在没事的时候狂奔出城堡,在黑湖边找个地方躺一会儿。水下的休息室里阴沉的气氛让他窒息,他只能靠着片刻的紫外线来休养生息。他明明没有压力,却觉得喘不过气。 更多的时候,阿利奥思会把时间投入到魔药中。研究与学习能让他忘记掉自己的烦恼。之后,阿利奥思以全年级首个实践理论皆满分的魔药成绩完成了三年级学业,斯拉格霍恩给他的评价是“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拿到owls魔药证书”,可他并没有任何骄傲或喜悦的感觉。 多年以后,阿利奥思真正接触到了魔药教育方面的学问,发现像他自己这样的学生在整个教育史上寥寥无几,他却连高兴一点的感觉都没有。他可以为家族骄傲、为祖国骄傲、为血统骄傲,但他从来不会为自己骄傲。 暑假,阿利奥思越来越忙。坎诺普斯越来越频繁地带儿子参加各种魔药协会的聚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阿利奥思罗齐尔这个名字很快便响彻全国乃至整个欧洲,他的孜孜不倦和刻苦钻研也渐渐出现在纯血家族对偷懒孩子的责骂里。 阿利奥思日复一日地奔忙。他有热情、有耐心、有自信,可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他对魔药的热爱更多时候出自对于自己和家族脸面的责任感,而不是真正发自内心。“魔药”这个词从小到大扎根在他脑子里,他甚至没有移除它的权利。于是他只好逆来顺受。 阿利奥思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最后的童真。某天早晨他对父亲露出了礼节性的微笑;他们的关系甚至容不下一个笑容,可阿利奥思却笑了出来。坎诺普斯终于成为了阿利奥思的陌生人之一;从此以后,似乎所有的人都成了陌生人。他也不愿再浪费时间讨好别人了。 回到霍格沃茨,人们看阿利奥思的眼神有了大变化。部分人对他的崇拜更上一层,部分人则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厌恶——想必是他们家长的缘故。但他根本就不在乎;现在霍格沃茨已经成了他完成学业的地方,人际关系在他心里已经不占位置。 “魔药天才!” 有人这么叫阿利奥思,声音里充满嘲讽。他早就习惯了嘲讽,这些话根本进不了他的脑子。 于是他大步向前走出黑夜,离面前的灯火辉煌又近了一些。一辆空马车停在那里,他毫不犹豫地上去,周围的人群发出愤怒的声音。礼让这种东西,只会让人看低。 阿利奥思全程都没有回头。如果他愿意回头看一眼,他就会看到嘲讽他的人群里包括了波莉希妮娅,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 阿利奥思从图书馆出来,向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走去。他原本不想再参加鼻涕虫俱乐部,可想着去了那儿还能被夸奖,也能给家族挣点面子,他便浪费了这个时间。 “……你说我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好?” “你省省吧,再怎么献殷勤也只会被她当朋友。” “她这么眼高于顶的吗?” “什么吖!她早就名花有主了,哪还轮得到你?” “谁那么好运啊?” “布朗呗!没想到他这么混蛋,偷偷摸摸的就把她追到手了……” 阿利奥思前面两个穿着魁地奇球服的格兰芬多讨论着追女孩子的问题。那个“她”想必是格兰芬多的哪个漂亮姑娘。 “噢!阿利奥思,你来了!” 斯拉格霍恩看到阿利奥思之后直接无视了那两个格兰芬多,他们落座时愤怒地看了阿利奥思一眼。 “来来来,同学们,认识一下阿利奥思罗齐尔先生,英国未来魔药界的希望!” 阿利奥思微微点头微笑以示礼貌与自信。 “我们早就知道了,教授,他父亲一直在宣传呢。”贝德格林格拉斯一脸不耐烦地说。他旁边一群拉文克劳附和地点了点头,也有人为他一个七年级对一个四年级冷嘲热讽而感到厌恶。 “倒不如说,罗齐尔先生本就有这个能力。” 阿利奥思坚硬厚实的心墙顿时崩塌。 说话的人是波莉希妮娅。 波莉希妮娅比阿利奥思最后一次见她时略圆润了些,少女的特征已经在她脸上显现,零星的几颗痘不仅没有减去她的美丽,反而多添了几分可爱。她梳得一丝不苟的辫子又长了几分,一双圣诞玫瑰的耳环更衬得长发光洁柔顺。她宛若星辰的眼睛里少了一分璀璨却多了一分深邃,低头抬眼的瞬间更加让人沦陷。她时常转过头去和朋友说话,说到有趣的话题便颔首微微一笑,侧脸的线条仿佛是精心勾勒好的,每一个弧度都是圆润完满。那个糖果一样的女孩,似乎永远都不会被生活所伤。 她即将进入人生中最好的年纪,又未完全从稚嫩中脱离。这样一个魅力四射的女孩子看着阿利奥思的时候,后者便无法思考她为何会帮他说话了。 贝德格林格拉斯嫌恶地看了波莉希妮娅一眼,阿利奥思顿时怒火中烧——他很意外,相隔一年,自己竟然还会为她愤怒。 波莉希妮娅无视了格林格拉斯。她旁边的一个格兰芬多男孩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她勾起唇角笑得很是好看。 那个男孩伸出手,波莉希妮娅握住了它,笑得很甜蜜,她眼睛里的光只属于他一个人。 阿利奥思懵了。 那分明是情侣之间的举动。 嫉妒在阿利奥思脑海的每个角落掀起了海啸。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在嫉妒那个男孩,尤其是在他发现那个男孩十分帅气以后。 真是郎才女貌,阿利奥思酸溜溜地想。他恨不得能冲上去把那个格兰芬多阿瓦达掉。那家伙除了脸有什么能配得上波莉希妮娅?他能对她好吗?会听她说话吗?能帮她补习魔药吗? 阿利奥思虽然长得没那家伙好看,个子没他高,也没有能把衣服绷得死紧的肌肉,可他能够保证他会对波莉希妮娅好,多久都可以,哪怕是……一辈子。 “阿利奥思,阿利奥思?” 阿利奥思醒过味来,发现那个可恨的家伙就在他眼前。他刚才在想什么?对波莉希妮娅好一辈子?这怎么可能呢? “阿利奥思,认识一下格兰芬多魔药最好的学生——丹尼斯布朗(dennis brown)。”斯拉格霍恩笑嘻嘻地说。 布朗......布朗!这不就是刚才那两个格兰芬多说的那个布朗吗?这么说来,觊觎波莉希妮娅的人还有很多。阿利奥思胸中的怒火一下子蔓延到了头盖骨,若不是脑子里还有一分残存的理智,他恐怕就要冲上去痛扁布朗了。 “晚上好,罗齐尔先生。”布朗伸出手。 那只手刚刚握过波莉希妮娅的手。 阿利奥思决定将他刚刚学会的刻薄淋漓尽致地向布朗展现出来。斯拉格霍恩早就去和其他学生聊天去了,阿利奥思尽可随意冷嘲热讽。 “布朗......”他沉吟道,“麻瓜?” 阿利奥思把布朗上下打量了一遍,眼神极是轻蔑。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别人这么看过他了,如今他也开始用这种方式来奚落别人。 脸上本来还带点笑意的布朗顿时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他伸出来的手捏成了拳,脸色涨得好似个苹果。布朗比阿利奥思高,也比阿利奥思魁梧,可现在他活像个挨父母训斥的孩子,连愤怒都是幼稚的。 幼稚这种东西本不属于这一代孩子;战争在所有人身上留下的印记不在布朗身上存在。阿利奥思想起波莉希妮娅以前告诉过他,“麻瓜的战争只在穷人身上存在,只要你有钱,战争就是件只在报纸和广播里存在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布朗大概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会不会自己背书包还不一定呢;瞧他那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在食品限制的时候缺过营养或挨过饿,说不定还吃胖了。想到这里,阿利奥思的恶意更大了。 “可惜了,可惜了啊……”阿利奥思作哀叹状摇了摇头,“再好的资质,血管里流的也是泥巴。” “你!”布朗一把揪住阿利奥思的领子,挥拳就要打。格兰芬多的学生们都站了起来,斯莱特林的人都在观望。若是换了其他的纯血被麻瓜揪领子,斯莱特林们早就群起而攻之了;但被揪领子的是曾经和麻瓜做过朋友的阿利奥思罗齐尔。不过,阿利奥思破天荒地在众人面前表露了对麻瓜厌恶的态度,还是有不少赞许的目光投过来的。 “哎吖,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来了?”斯拉格霍恩走了回来,可布朗并未松手。 “你尽可以打,”阿利奥思摸出魔杖,顶住布朗脖颈动脉处,“但是我魔咒不好,休怪我魔杖无眼。麻瓜就是麻瓜,哪怕有了魔杖也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 布朗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他的帅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利奥思却淡淡地看着他的眼睛,用讥讽的眼神告诉他他的愤怒就是一场笑话。 有些时候看清一个人只需要几分钟,阿利奥思就这样看清了布朗:空有一副好皮囊,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阿利奥思对波莉希妮娅感到十分失望,他本以为她不会选择这种毫无内在的人。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你敢?” 随着波莉希妮娅站起身,赫奇帕奇们也一个个张牙舞爪起来。 阿利奥思越过布朗的肩膀看到波莉希妮娅走了过来。她长高了些,踮起脚尖也许能和阿利奥思一样高了;在布朗旁边,她却是无比的小鸟依人。 他本以为自己会嫉妒到恶语中伤她,可他反而平静下来了。他毕竟谁也不是。 都是陌生人了,还那么在乎做什么。 波莉希妮娅抚上布朗的肩膀,她软软的修长的手指温温柔柔地搭在上面,又稍稍用力以示支持。 阿利奥思握过那只手,他到现在都记得那温软的触感。现在,那温软属于另一个人。 也许爱情是真的不需要理由的,放弃爱情也是真的不需要理由的。噢,不,波莉希妮娅对阿利奥思从来没有过爱情。那么阿利奥思呢?他对她又是什么感情? 阿利奥思不愿承认波莉希妮娅是朋友,也不愿承认他对她有什么超越友情的情感。 那一瞬间的绚烂焰火,不值得他倾心。 “你如果敢再说一遍刚才说的话,我可以让你现在就下地狱。”波莉希妮娅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仿佛星辰被陨石砸中前最后拼尽全力发出的光芒。阿利奥思不知第几次有遭到了重击,可这一次,他终于被击倒了。 她另一只手掏出魔杖,顶住阿利奥思脖子上同样的位置。“你的魔杖不长眼睛,我的魔杖也不长。” 她最擅魔咒;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随意用比寻常强几倍的分离咒割开任何人的喉咙。那么强大的魔法,明明是可以和纯血巫师比肩的。 阿利奥思恨死了这样对峙的感觉。 “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他喃喃道。 波莉希妮娅手一抖,阿利奥思睁大了眼睛——刹那之间,那消失的灿灿星河回到了她眼睛里,组成欢喜的形状。 那份不值得,终究是被阿利奥思自己土崩瓦解。 *** 阿利奥思胸中的怒火后来一直没有被扑灭。他常常在走廊上看到波莉希妮娅和布朗牵着手,周围的人们起着哄,她红着脸笑得甜蜜。她在布朗旁边显得那么娇小,尽管她从不柔弱,可阿利奥思总觉得她会被欺负。每每想到这里,那团火焰就烧得更旺。他为了平息怒火经常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思考,可一团火焰熄灭后又会有另一团火焰烧起来。 阿利奥思以前疑惑的东西终于得到了解释,他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在想什么。 那簇熊熊燃烧的心火烧遍他的四肢百骸,非但没有烧糊涂他,反倒让他更加清醒。波莉希妮娅清澈的眼睛出现在他脑海;那双眼睛是含情脉脉的。 短暂的心跳过后是无休无止的负罪感:家族会为他蒙羞,同学会指指点点,而波莉希妮娅……大约是会更加厌恶他的吧。 他们不会有未来的。 不,不对!每到此刻,阿利奥思的理智便会冲出来打断他:波莉希妮娅已经有了布朗,如果他再去纠缠就是恬不知耻。 罗齐尔家的孩子,要懂得知难而退,而不可以恬不知耻。更何况……一个麻瓜,不值得……吗? 至少波莉希妮娅值得。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阿利奥思又开始逼迫自己了。他逼迫自己不去看她,逼迫自己交了一圈的“朋友”,逼迫自己变成那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八面玲珑的假面人。阿利奥思终于不再孤独,可阿利奥却在躯壳里蜷缩成一团。 ——这节魔药课分外安静。阿利奥思低着头盯着沸腾的坩埚,就算斯拉格霍恩教授开始提问,他也没有抬头。 阿利奥思就那样低着头,把雏菊根切成极细的条,最后切成犹如沙砾的小粒。他本无需这样做,可面对眼前之人,他便故意这么做了。地窖里的空气微凉潮湿,呼吸的时候鼻子凉凉的不太好受;如果他可以,他宁愿不呼吸,这样便连一星半点微小的声音都不会发出了。坩埚边沿上沾了一点药渣,他本想伸手抹去,又怕自己的动作会引起眼前之人的注意。 他实在无法面对波莉希妮娅。 波莉希妮娅的动作却是快如闪电。阿利奥思听她的刀把案板切得笃笃响,一眨眼功夫便听到了雏菊根被撒进坩埚中的呲啦声。他极力忍着抬头看她有没有做错任何步骤的冲动,把雏菊根切得更细。 “阿利奥思,帮我递一下犰狳胆汁。” 桌子另一边,一个斯莱特林女生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是阿利奥思一圈“朋友”中的一个,他早已淡忘了她的名字。 “噢,好。”阿利奥思依旧低着头,把面前的一瓶犰狳胆汁向那女生递去。在他强行逼自己盯着桌子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阿利奥思抬起头看向那女生,然后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他很久没有笑过了,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像在哭。 “注意剂量。”他鬼使神差地说。 “谢谢。”那女生的反应没有阿利奥思想象中的那么大,但他丝毫不在乎。 阿利奥思在乎的是波莉希妮娅的反应。 他终于伸出手拭去了坩埚边沿上的药渣;她轻咳一声,手指在鼻子下方放了放,抿了抿唇又继续忙活。 小小的一声咳嗽似乎在提醒阿利奥思她的存在:咳嗽是可以用来表达不爽的,抿唇也是。 波莉希妮娅不高兴了。她的不高兴让阿利奥思很高兴。 下课铃响了。 阿利奥思不那么轻手轻脚地收拾好魔药材料。他多年训练下来手脚麻利得很,却磨蹭着不愿走。波莉希妮娅像是去赶着做什么,三下五除二便把做了一半的药剂倒了,又飞快地把其他材料扔进坩埚;她的动作很快,却手忙脚乱。 她面无表情,在看到她的朋友们时却喜笑颜开,表情转换得犹如面具。 波莉希妮娅大约是要尽快离开魔药教室,连一袋雏菊根落在外面都没发现。阿利奥思狂喜又不敢出声地拣起那袋雏菊根,心想着他终于有理由接近她了。 已经是初冬时节,天黑得早,虽然不过六点,天已经全黑了。几颗蔫头耷脑的星星从云朵后面探出头,月亮也散发着懒散的光。 人们大多饥肠辘辘,但波莉希妮娅却没有吃饭的意思;而阿利奥思的饥饿早已被惊喜冲淡。他有太多事想问她了。 波莉希妮娅和朋友们在礼堂外面告别,然后她迅速上了楼梯,一连上了五楼。她想必是要去图书馆。 图书馆里只有零星几人,阿利奥思这时才意识到他到底在干什么:这跟跟踪有什么区别?这种举动已经完全超越了恬不知耻的范畴,甚至都有些猥琐了。 但是阿利奥思觉得值得。 波莉希妮娅快步走到图书馆的尽头,消失在了□□区旁边的一排书架旁。阿利奥思走进了倒数第二排书架和最后一排书架的间隔。整个图书馆寂静无声,偶有桌椅移动书页翻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随后,一个新的声音加入了这寂静。她点起了坩埚,很快水沸腾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仅仅是一排书架的距离,阿利奥思却走不过去了。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开始。 不知过了多久,阿利奥思一直盯着面前的一排破旧又厚重的书看。他研究透了每一个花体字的弧度,却下不了和波莉希妮娅说话的决心。 “此时不出现更待何时?”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你能说些什么?她会再做你的朋友吗?她有那么重要吗?”另一个声音嘲笑道。 她有那么重要吗? 阿利奥思不知道。回忆过去,她是他人生中的第一道光,为他拓宽了眼界、教给他温暖;放眼未来……未来?他们能有什么未来? 阿利奥思的心“唰”地冷了下去。既然以后都不会相交,何必创造那个点。 他转身就要离去。这个时候,试管与地面亲密接触的脆响击破了他刚刚建起的心墙。 阿利奥思一个箭步冲到波莉希妮娅面前;只见她右手虎口处被烫得通红,微微颤抖的左手握着刚刚掉落的试管。 她看到他的时候,流露出的第一个眼神是无助的。很快,她作出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继续制作那锅似乎永远做不完的魔药。 “晚上好,罗齐尔先生。” 阿利奥思深吸口气,千言万语却汇成了一句“晚上好。”他把雏菊根放到桌上,波莉希妮娅却连看都没看。 尴尬的沉默。波莉希妮娅继续忙活着,阿利奥思却僵直地站着,不发一言。 他必须打破沉默。他在脑子里思索着合适的开场白,很快他便得到了答案。 “鼻涕虫俱乐部里,你为什么替我说话?” 波莉希妮娅的手一顿,随即转过头。“顺水人情罢了。更何况,我并没有帮上你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阿利奥思追问。 “不为什么。”她微微低下头。 “你是在偿还吗?” “也许吧。”她转头看向窗外。 “你欠我什么吗?”阿利奥思一步步走近她。 “你可否不再追问,罗齐尔先生?” “叫我阿利奥。” 波莉希妮娅猛地回头,那星辰般的眼睛看进阿利奥思的眼睛里,只一瞬便转移了目光。 “我们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别人会议论的。” “我何时怕过别人的议论?” “不,你怕过,而且现在你还在怕。” 阿利奥思忽地记起,仿佛是一年多以前,波莉希妮娅送了他一个空子弹。她是在图书馆门口递给他的,彼时一群斯莱特林向这边走来,他观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接下。 波莉希妮娅说得对。他怕。 如果阿利奥思是孤身一人,他自然无所顾忌;可他背后,还有一个家族。因为责任感,所以他害怕。 要是他孤身一人就好了。 这个想法让阿利奥思心里理智的那一部分大惊失色。他是绝对不可能孤身一人的;他今天拥有的这一切全都是孤身一人无法创造的。 噢,不对。 就算他孤身一人,他还是可以遇见波莉希妮娅。 阿利奥思死命把这个想法压回心底。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毫无勇气:“那好吧。” 波莉希妮娅又低下头,眼中隐隐冒出水光。那真是一片璀璨的银河,璀璨得阿利奥思心里发痛。她紧紧抿着唇,又扬起头,仿佛要憋回去什么东西。 看着她的脸,阿利奥思终究还是没控制住。 “你……是真心喜欢布朗的吗?” 他本想后悔,却又没有。这是他表达感情的唯一机会。也许波莉希妮娅根本就不会懂;那样最好。 “你是在质疑我的选择吗,罗齐尔先生?” 充满敌意的回答让阿利奥思彻底失望。她连阿利奥都不愿意叫了。 “他不会怕吗?”阿利奥思这次立刻后悔了,“噢,他是麻瓜,当然不会怕——” “丹尼斯的母亲来自特拉弗斯家族。你知道我的意思。”波莉希妮娅看着阿利奥思的眼睛说。 阿利奥思无法思考。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心被失望填满,他转过身,发现脸颊早已湿了。 如果他此时回头,他会在波莉希妮娅的眼睛里找到无尽的挽留。可是他没有。 阿利奥思失望什么呢?他本来就是活该。自己害怕怎么能怪别人太勇敢?再说他能给她什么?他除了瓶瓶罐罐还有什么能给她的? 布朗能让她快乐,阿利奥思只能让她伤心。 是时候放她走了。不,他从来都没有抓住过她。 那个相交点本就该被抹去。那朵焰火本就该熄灭。 “那好吧,”阿利奥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很抱歉打扰你。我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我谢谢你。”波莉希妮娅在他身后说。 阿利奥思一步步走出图书馆,一步步走向面具的世界。绚烂的焰火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背后,他尘封的记忆里。 之后五年,他们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 接下来请欣赏小品《大猪蹄子》,表演者:阿利奥思罗齐尔,掌声有请! 雷古勒斯:我还是不鼓掌吧,万一岳父大人扁我怎么办…… Chapter 25 焰火颂歌(III) “恭喜,罗齐尔先生!” “真是年少有为,阿利奥思!” “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阿利奥思一面冲着夸奖他的人们点头一面快步向盥洗室走去。他已经被敬了太多酒,正头昏脑胀,胃里有什么东西隐隐要往外冒——何况他几乎从不喝酒。若不是他刚才一直用咒语压着,他恐怕早就在出洋相了。 这是英国药剂师协会每年新年的例行聚会,阿利奥思已经是第二次参加了。去年这个时候父亲还在他身边,今年他已是单独出行了。他感到自己比父亲隐退前轻松自如许多,尽管他刚毕业就加入如此重量级的协会是因为父亲的关系。 至于伯父塞图斯,这是他担任药剂师协会会长的第十个年头,为了声誉问题没有多干涉侄子的前途;好在阿利奥思自己争气,上个星期成功成为英国史上最年轻的国际魔药协会会员。要知道,魔药协会的名声比单单一个药剂师协会要响亮得多。 德鲁埃拉也带着纳西莎出席了此次聚会。已经生过三个孩子的她和少女时期一样熨帖整洁,眼中罗齐尔家族特有的略微莽撞的坚定柔和了很多。在结婚以前,德鲁埃拉也在英国药剂师协会待过一段时间。她此次前来并不是以罗齐尔家族之女的身份,而是以布莱克夫人的身份来镇场子的。快三岁的纳西莎安安静静地站在母亲旁边,表情和童年时代的德鲁埃拉神似。 阿利奥思自然而然是这次聚会的主角。成堆成堆的称号砸在他身上,他本该骄傲,可他没有。他所有的棱角都被他自己磨平了,连带着少年本该有的轻狂。 把胃里的酒精倾泄出去后,阿利奥思一把冰水泼在脸上,在镜中看到了自己。 他已经很久——几乎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这样看过自己了。他凝视着自己的脸,忽然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成熟。从那张脸上,他可以看到十四岁的阿利奥思、甚至是十一二岁的阿利奥,那个躲在人群后、只愿对一人打开心扉的男孩。 镜中的男人,不过不到二十岁而已。 二十岁,连婴儿肥都没有完全褪去,说是大男孩还差不多。可这个大男孩的头发像个老头子一样全部往后梳,身上穿着老气横秋的正装,仿佛被困在茧中的蝴蝶。这么形容好像不太对,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除了这么穿还能穿成什么样。 二十岁在麻瓜中不算大,可在纯血家族里,这已经是可以谈婚论嫁成家立业的年纪。阿利奥思的同龄人不是订婚就是结婚,有些甚至已经为人父母。 阿利奥思还是一个人。他对结婚没什么概念,对独身也没有什么概念;他只是继续着五年来他一直在过的生活罢了。 每当阿利奥思想到这里,总会不争气地想起波莉希妮娅。 二十岁的波莉希妮娅会是什么样? 他不知道,但他常常想象十四岁的她再长大一些的样子。那也一定是很美的,尽管这美丽不会属于他。 阿利奥思狠狠摇了摇头,把满头思绪甩出去。他已经在盥洗室待得够久了,成群的人正等着他应酬,成堆的笑容正等着他面对。 等阿利奥思走回觥筹交错的时候,他又变成了那个年少有为意气风发的阿利奥思罗齐尔。他拿起今夜第二十五个酒杯,向人群中心走去。 这时,一缕圣诞玫瑰的香气飘进了他的鼻子。 在衣香鬓影中,要抓取到特别的味道不是易事;但那缕香气从多年前便镌刻在阿利奥思脑中,无论相隔多长时间,他一闻到就能认出,进而想到经常带着这缕香气的那个女孩。 于是他回过头,想要找到香气的源头。 “晚上好,罗齐尔先生。” 阿利奥思怔住了。 记忆中亭亭玉立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笑眼盈盈。 五年了,她更加美丽颀长,一头柔顺的长发大约是一直没剪,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这样的发型给她添了几分成熟女性的韵味,但她身上的少女气息还未完全褪去。 她还是喜欢穿鹅黄色,还是喜欢戴一双圣诞玫瑰的耳环。 “波莉希妮娅……”他喃喃道。 她波光粼粼的双眸,依旧宛若银河。 这时阿利奥思才意识到,他用了五年忘记面前的女孩,却在再见到她时发现她还住在他心里,一刻都没有离开过。 “抱歉?”波莉希妮娅扬起眉毛。 “没什么。”阿利奥思迅速地在她双手上搜寻戒指的踪影,好确认用什么称呼她。狂喜奔涌而起——她没戴戒指。“汉森小姐。” 波莉希妮娅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可阿利奥思却在她眼中发现了微微的失落。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们甚至都没有寒暄,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在此时此地交谈只会给彼此带来麻烦。 阿利奥思准备就这样与波莉希妮娅擦身而过了。就在他们的身影错开的时候,他听见她轻声说了一句: “明天下午三点,破釜酒吧,我们见一面吧。” 他们谁都没有停留、谁都没有回头,但彼此之间早已明了。 阿利奥思又对着各种各样的人露出了得体的微笑,不过这一次,他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阿利奥思努力不让自己太在意,可是他的身体先背叛了自己。他推掉了当天所有的工作,用了半天时间只为研究如何给波莉希妮娅留下好印象,还有与她谈的话题。他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练习呼吸与说话,好似一个新生的婴儿牙牙学语。练了几个小时,他甚至无法正常地给小精灵伊冯发出指示了。 “下午好,阿利奥思,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阿利奥思被波莉希妮娅使用的称呼惊得一愣,随后便摆出事先练习好的微笑。 “我当然会来……波莉希妮娅。” 他很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他们在酒吧的角落里落座。波莉希妮娅叫了两杯黄油啤酒,阿利奥思在服务生到来的时候将脸转向墙壁。她低了头没说什么。阿利奥思本来从不喝酒,但他不忍拂了她的面子。 “你最近还好吧?”波莉希妮娅问道,“噢,不对,我没必要问这个问题……” “你知道阿利奥思罗齐尔很好,可是你不知道阿利奥好不好。”阿利奥思脱口而出。他说完便后悔了,他这是在套近乎吗? 波莉希妮娅尴尬地笑了笑(阿利奥思更加后悔了)。“那么,你好吗?” “挺好的。”阿利奥思这才发觉他根本没什么可回答的。“你呢?” “饿不了肚子,也有地方睡觉。”波莉希妮娅似乎是在自嘲。这时候阿利奥思发现她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她不再是那个糖果一样的小女孩了。 “我听说你加入了药剂师协会。”阿利奥思挠了挠头,正好瞧见袖口上的水渍,连忙放下手在桌底用无声咒祛除了。“看来……你早就不需要特殊辅导了。” “只不过是通过了一场考试又加入了一个协会而已,跟你比起来,我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当年我也只是想证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算了,旧事何必再提。” 她转移了目光。那句话在阿利奥思心里回响着——证明什么?向他证明吗? 阿利奥思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自作多情。在自作多情之前,总要确定那件他极其想要确定的事。 “布朗……好吗?” 波莉希妮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盯着面前的酒杯,说道,“我们一毕业就分开了。他想要早点安家落户,我不乐意。他去年结婚了,那个时候我正在满世界逛。其实,我觉得还是一个人好,反正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驻足……” 阿利奥思差点蹦起来。她现在一个人!这不就代表着…… 他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她一个人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爱上他?再说乘人之危卑鄙可耻,他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不对,他们都分开两年了,应该不算乘人之危吧……可她两年内都是一个人,万一她还没有走出来怎么办? 波莉希妮娅再次开口,打断了阿利奥思的思考。“我又要远行了,去冰岛。雷克雅未克有一家魔杖研究中心,我在那里待了三个月,他们邀请我明年三月初回去继续进修。”她一口气喝完了黄油啤酒,仿佛是为了忘记什么。 阿利奥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现在是年末,也就是说她四个多月以后就要走了。“那……药剂师协会这边怎么办?”他终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的勇气,只好用另一个问题代替。 波莉希妮娅笑得更灿烂了。“我的初衷就是让他们看得起我,现在这个目标失败了,我只能换一个咯。” 她笑得那么开心,阿利奥思却感受不到一点快乐。他隐隐约约觉得,她这两年过得并不好。倘若她真的想进修魔杖学或者魔咒,德国或者意大利的条件可好上不止一倍。冰岛那个地方只有几百个巫师,狗眼看人低的人少,耳根子也清净。 如果波莉希妮娅在冰岛能过得开心一点,阿利奥思也会开心的。可是他无法逃避内心的失落。 “我们才刚见面,就要分离吗?” “很遗憾,是的。”波莉希妮娅忽地不笑了,“我该走了,我还要到魔法部去递交资料。” 她站起身。阿利奥思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无与伦比的勇气,他腾地站起身,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和我见面就是要说这些的吗?” “不然呢,阿利奥思?”波莉希妮娅转过脸,笑了。阿利奥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放开她。他不能浪费掉他有生以来最大的勇气。 “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波莉希妮娅眼中的星辰在某个瞬间光芒四射,可惜那光芒只持续了一个瞬间。“我还能跟你说什么?”她低声道,“别人会议论的。” 她扒开他的手,快步离开了。 “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阿利奥思喃喃道。 当时的他以为自己十分不幸,但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一段时光即将到来了。 阿利奥思和往常一样过完了1959年的新年。家里反正是空荡荡的,他干脆在研究室待到深夜,等所有人都走光了才回家。不用亲眼看见,他也知道街上一定满是庆祝新年的人群,不管是巫师还是麻瓜。 阿利奥思从来不属于他们。从小到大他从未庆祝过什么,那些所谓的派对也是抬头挺胸餐桌礼仪和你来我往的敬酒。他也从未表达过极致的喜悦或悲伤。他的成长就是不断背负上重担的过程,最后他被压得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罗齐尔庄园的空气冰凉,毫无家的气息。塞图斯和坎诺普斯大约是去应酬了,德鲁埃拉不可能回来,梅格蕾丝……将近不存在的人,不提也罢。 阿利奥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算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讲究行为举止。常年被人盯视的感觉让他无法放松。他闭上眼睛。 “新年快乐,阿利奥思。”他对自己说。 他一点也感受不到快乐。他又睁开眼睛。 这时候他注意到茶几上有一个信封,上面写着“阿利奥思罗齐尔收波莉希妮娅汉森寄”。 那个字体阿利奥思十分熟悉。波莉希妮娅会写一手漂亮的花体字,但她平时都用印刷体,圆圆的很可爱。时隔五年,她开始用花体了,他却还在追忆那个写出可爱的印刷体的女孩。 阿利奥思现在快乐了。他连忙抓起信封,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叠起来的照片,背面写着简单的“新年快乐”。 这是一张会动的照片。照片上是漫天绚烂的焰火,然后相机转了过来,波莉希妮娅出现了。她大约是站在伦敦某座高楼的楼顶,寒风将她的脸吹得通红;她的眼中映着满天焰火,在某个瞬间仿佛变成了真正的银河。 然后她笑起来,说道,阿利奥思,新年快乐。 魔法照片无法录下声音,阿利奥思却能听见。她的声音那么好听,恍若就在他耳边一样。 她笑起来的弧度和腮边的浅浅梨涡都那么完美。她垂下眼帘,眼底皆是藏不住的笑意。 只一眼,便是风华绝代。 她不是糖,是酒。 阿利奥思感到自己醉了。 在这之前,他以为他们彻底无缘,便不报希望;但从这一刻开始,不管相隔多远他都要追上她,留在她身边直到永远。他从来不该远远地看着她幸福,因为这份幸福只有他能给。 管它是冰岛还是哪里,管她是巫师还是麻瓜,此刻他只要她这个人。 阿利奥思猛地站起来往外奔去,连外套都忘了拿。他认为以后他疯狂的次数都不用再记了。 ——阿利奥思幻影显形在那栋楼顶时,波莉希妮娅还在那里。幸好。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来。“新年快乐,阿利奥思。” 呼啸的风声里,她的声音很轻。 “谢谢你的照片。”阿利奥思的声音也很轻。 她笑一笑。“可惜你错过了最好看的部分。” “我并不觉得可惜。” 阿利奥思感到自己真心地笑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他走到波莉希妮娅身边。“万家灯火,不见得比烟花逊色。” 他往远方眺望,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仿佛是星辰落到了地上。这样比来,真正的星辰倒是黯淡许多。 “我可以再放一遍,如果你想看的话。”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波莉希妮娅抽出魔杖指向夜空,随后,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墨蓝色的夜幕中绽放。魔法烟花比麻瓜烟花放得慢,但持续得更久,颜色也更绚烂。可是阿利奥思并没有看烟花。 波莉希妮娅的眼睛里映着烟花,阿利奥思的眼睛里映着她。 “我想我想通了,波莉希妮娅。”阿利奥思说。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杰作中,一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了,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波莉希妮娅仰着的头慢慢垂下来,转向阿利奥思。“真的吗?” 阿利奥思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只有他,没有别的。 “真的,千真万确。” “可是,”她笑了,“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吖。” “我们都认识快十年了,不是吗?”阿利奥思深吸一口气,“其中七年多我们都在不断错过,我不想再错过你的下一个七年。” 刹那之间,波莉希妮娅眼中的光让天上的烟花和地上的灯火都失去了颜色。她一笑,便能融化这寒冷的冬天。她若是糖,就是甜而不腻的巧克力;她若是酒,就是温暖又带了一丝辛辣的姜汁黄油啤酒,不需要回味就能尝到最美妙的味道。 “我一直都在等你,可是你一直都不愿过来。”她笑着笑着,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 “现在我就在这里,在你身边。” 阿利奥思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所以,你别走了,留在我身边吧。” 他凝聚起所有的勇气,向她伸出手。 “有你在,我才是我。” “你这个笨蛋……”波莉希妮娅傻笑着,“能成为你生命里重要的一部分,是我的荣幸啊。” 然后她把手交给他,他握紧了那只手。 既然握住,那就一生不放开。他暗暗发誓。 焰火散尽,万家灯火里,他们紧紧相拥。 玻璃碎裂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在寂静的罗齐尔庄园里回荡。 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房间里是满地的药罐碎片,各色药剂流了一地。坎诺普斯面对着壁炉坐着,阿利奥思站在他身后。壁炉上方是坎诺普斯亡妻的画像,她静静坐在一把和他一样的扶手椅上,已然入眠。 以前阿利奥思站在父亲面前时总是不自觉地低下头以表顺从,可这一次他没有。他看着壁炉上方亡母的画像,心中一片不正常的平静。 “你不可能娶她。”坎诺普斯同样平静,可平静的语气里却带了一分咬牙切齿。 阿利奥思早就确定父亲不会同意了。但他丝毫不担心,因为他有筹码,还不止一个。 “我必须娶她。” “你越来越离谱了,阿利奥思。”坎诺普斯回头冷冷地看着儿子。 他们早就是陌生人了。 “不知是我离谱还是您离谱。”阿利奥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你若是真离谱,也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是不知廉耻。” “廉耻都是外人定的,而我并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很好,非常好,”坎诺普斯转回头,“混血孩子是哑炮的几率高达六七成,我们家养不起第二个梅格蕾丝了。” “养不养得起,是我自己的事。至少,我不会在我孩子命悬一线的时候犹豫。” 这是坎诺普斯心里的一道疤,此刻被自己亲儿子揭开,痛楚岂是常人能想象的。他猛地站起来,转向阿利奥思。 “我最后一遍告诉你,你不可能娶她!一个麻瓜怎么可以冠上罗齐尔的姓氏?!如果你一意孤行,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阿利奥思对面前满脸皱纹的迂腐老头的最后一点亲情也消失殆尽了。可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老头今年不过五十五岁,脸上却布满了岁月残忍的痕迹。 “我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您不必操心。” 坎诺普斯震怒之下扬手便抽了儿子一耳光。阿利奥思纹丝不动,他自己却狠狠摇晃了几下。 “你给我滚回房间去,好好想想再来跟我谈!” “她怀孕了。” 这是真正的晴天霹雳。坎诺普斯睁大了浑浊的眼睛,面部表情极度扭曲了几秒,便一下子跌坐下去。 阿利奥思是在一个小时前得知波莉希妮娅意外怀孕的。她告诉他时惊慌失措,却有着一丝欣喜——在她腹中生长的是他的骨血啊。阿利奥思毫不犹豫地就决定要娶她:她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他不能不对她负责。 一想到她会成为他孩子的母亲,一想到他的孩子也可能是一个像她一样糖果般的女孩,他就欣喜若狂。等到那个时候,他就有双倍的爱了。 阿利奥思沉浸在欣喜中,他的父亲却在盘算着其他的事。 “让她把孩子打掉。”坎诺普斯竟然平静下来了。他的手伸向小几上的酒杯,却发现自己的手出现了病态的痉挛。这种痉挛已经持续了三个月,可不服老的心态让他讳疾忌医——虽然他自己就有医治自己的能力。他确实不该服老,他才五十五岁啊。 “不可能。”阿利奥思果断道,“你这是要杀死你的亲孙子吗?” “有麻瓜血统的野种不是我孙子。她还真是神通广大,这么容易就有了孩子,不知廉耻。” 阿利奥思立刻抽出了魔杖。“抱歉,我不允许你侮辱我未来的妻子,或者称呼我的孩子为野种。” “那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 又一个药罐碎了。 “真是不好意思,”阿利奥思冷冰冰道,“早在我十七岁的时候你就让我继承了所有财产。这栋房子有一半是我的,所以要滚,也是你滚。” 坎诺普斯一愣。他没想到他终生希望的寄托居然会如此绝情。 “忘恩负义的小混蛋,”坎诺普斯喘着气说道,“若不是我——” “我已经做了所有你想让我做的事,父亲,”此时阿利奥思却低下了头,“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是为你活的,以后我想为我自己活。” 他转身。“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我是来通知你的。我必须娶她,因为我爱她,没有人能改变这一点。” 阿利奥思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他为自己的坚定感到很高兴。 十多年后阿利奥思再次回想,只觉得讽刺。埃文走上了他的老路,他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埃文和他一样一意孤行,而他和父亲一样无能为力。 ——坎诺普斯死在1959年初冬一个雪花纷飞的夜晚。虽然他不到六十岁,却是寿终正寝。他的身子都僵硬了,眼睛还是圆睁着。 坎诺普斯终其一生都在为家族的脸面而奋斗。他的确做到了,可他失去的东西比脸面要珍贵得多。 阿利奥思拒绝为父亲阖上眼睛、拒绝主持葬礼、拒绝释然。葬礼全程他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坎诺普斯的遗照都不愿看一眼。 明明已经是初冬时节,太阳却烈得发毒,照得阿利奥思头晕。他知道自己终究要步父亲的后尘,可他一定要为自己挣些什么。他首先是阿利奥思,然后才是阿利奥思罗齐尔。 “你就真的这么恨坎诺普斯叔叔?”坐在他旁边的德鲁埃拉问。 “换作是你,你也会恨他的。”阿利奥思面无表情地说。 “我不会的。他毕竟教育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他做些什么呢?” 阿利奥思冷笑,“你会打磨一把折断的扫帚吗?” “你变得刻薄了,阿利奥思。” 德鲁埃拉起身欲走,但阿利奥思叫住了她。 “我恨不得丢弃我的姓氏,把我所有的血都换掉,然后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别让我再听到这种话。”德鲁埃拉回头,语气坚决而强硬,“别让千百年来的高贵沉淀在你身上浪费。你说跟麻瓜在一起让你感到自由,可我只看到了尖酸刻薄。” 德鲁埃拉不再多说什么,应酬宾客去了。她表情的转换让阿利奥思感到无比厌烦。 阿利奥思从未如此疲倦过。他看着身前身后光鲜亮丽的人群,只觉得繁文缛节令人作呕。 人们大约以为阿利奥思是因为伤心过度而目光呆滞;但在他心里,他暗暗下定决心,从此以后都要为自己活。 “我第一次注意到阿利奥思罗齐尔的时候也是在我的第一节魔药课。当时的他和所有纯血种一样拿腔拿调,可是他还是吸引了我——他的眼睛,里面多了很多深沉厚重的东西,和我故意显露出的活泼开朗全然不同。 “我在伦敦大轰炸中失去了姐姐和弟弟。那时候我两岁,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他们生命的逝去却融入了我的血管里。我母亲直到现在还走不出连失两子的阴影,我每每想起她的哭泣就忍不住心痛。所以我在很小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好好活,不为自己,为了我早逝的姐姐和弟弟。 “‘你就像太阳一样。’阿利奥后来告诉我。是啊,我必须照亮别人;对于我自己来说,我何尝不享受被人围绕的感觉?说我不自信是不对的,可我也并没有那么多的自信。阿利奥懂我的感觉,只有他能懂。他也在为了别人活着,唯一的不同点是:我并不感觉疲累,他却精疲力尽。可是他的父亲还是不满意。他每天花在魔药上的时间可能比睡觉的时间还长,哪里还有时间出去和别的纯血社交? “阿利奥孤独,却又不孤独。平时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又不能被人看见。他活得很累,我也没有勇气给他勇气。他对魔药是真的有热情的,我无法让他去寻找自由;这么做让我很有罪恶感。他要负的责任比我多得多,需要的自由却微乎其微。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负担。除了友情之外,我什么也给不了阿利奥思。我恨自己笨,让他浪费时间为我深思熟虑;我恨自己是个麻瓜,让他经常被人指指点点。可是我怕,如果我离开他,谁会懂他?又有谁会懂我? “也许我赫奇帕奇的朋友们会懂我。可是读懂一个人也是分程度的。他们懂得课业的繁重、发型的纠结,科普蒂斯懂得血统的斗争,可我灵魂深处的东西只有阿利奥懂。也许这就是知心朋友的含义。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某些灵魂深处的东西就算懂了也无法改变。 “‘你们觉得值吗?有时间管一个麻瓜还不如管管你们自己!’他说。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干净利落地戳进我的心。阿利奥终究还是看低我的。我在说他坏话的同学面前竭力澄清,可他却在他的同学面前这样说我。我的心凉了。那天他的眼神明明那么热切,他的手明明那么温暖……当时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他了。 “可是他的话杀死了我所有的勇气,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退避。我想我还没需要他到无法生活的地步。 “阿利奥就这样淡出了我的生命。说来好笑,离开我以后,他反倒精于世故、圆滑起来了。也许我当初就不该请求他帮我补习魔药的吧。他那么光明的前途,本不该让我踏足。 “丹尼斯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要我说,他才是真正的阳光。在那个年纪,一见钟情的冲击力远远比细水流长来得强大。尽管时隔多年,我还记得那个少年的笑容,那真是一团炽热的火焰。丹尼斯健壮而高大,臂弯温暖而让人安心;不像阿利奥思,苍白而瘦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当时我还气吼吼地把丹尼斯跟阿利奥思比,可惜我没有意识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我得知丹尼斯的母亲是纯血后,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打阿利奥思的脸。明明是深藏心底的情愫,却变成了莫名其妙的恨。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阿利奥思难堪,让他追悔莫及。 “罪恶感油然而生。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应该经常想着另一个男孩,哪怕我充满了恶意。丹尼斯对我太好了,好得让我心慌,仿佛是他在害怕失去我一样。他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失去他。 “可我还是失去了丹尼斯。当美好的爱情牵扯到柴米油盐,一切都会变味。一见钟情慢慢变成了细水流长,细水流着流着就流进了水沟。丹尼斯对我很好,然而他对他的母亲更是言听计从。他母亲希望他尽快成家立业,但我还有我想做的事。婚姻这种东西离我太远了;我还想到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在成为妻子和母亲之前,我想先成为更好的我自己。更何况,我还需要向所有人证明一件事。 “最后那臂弯不再温暖,我知道我再也无法挽回了。我很快便踏上了我的旅程,代价是与丹尼斯分开。那天暴雨如注,他目送我远去,不发一言。我没敢回头,怕掩藏不住满心酸楚。 “我几乎走遍了世界,看了很多风景也见了很多人,最后在冰岛暂时留了下来。冰岛风景优美、没有所谓的纯血,是个可以让人遗忘过去的好地方。我想,等我完成了我给我自己的使命,我大概是会留在这里的吧。 “第二年,丹尼斯寄来一封信,说他结婚了。我没有太难过,反倒释然了。有些人终究是会错过的,我只能珍惜旧日的美好。 “第三年,我带着满满一脑袋新学的知识和一箱子书回了英国。我向英国药剂师协会递交了十一次入会申请、参加了六次入会测试才成功加入了这个从未有过麻瓜的组织。这样说可能不太严谨:协会里的麻瓜的血统起码是二代、三代,甚至还有四代——他们的生活方式已然和纯血没有区别。而我是第一个孤家寡人,我的祖上没有任何巫师。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药剂师协会,若不是他们强硬地要求查看家谱,我对我的家族历史还一无所知。 “1958年底,他们大约是厌倦了审查与考试,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我的入会申请。我并没有感受到如释重负,因为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很快,我的计划就被全盘打乱——我重逢了阿利奥思罗齐尔。 “他穿着可笑的成熟衣装,装腔作势地拿着酒杯从我身边经过。明明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世故的纯血少爷,他还是该死地吸引了我。我霎时间意识到为什么我会在丹尼斯面前心慌了——从头到尾,我都是在意着阿利奥思的。 “我张了张嘴却没敢叫住他。他现在发达了声名远扬了,我还是个无名小卒。说到底,我还是在害怕。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可以义无反顾,可以奋不顾身。要站到他身边太难了。 “但是阿利奥思回头了。我们看着对方,没有说太多话。最后我凝聚起我所有的勇气,约他到破釜酒吧见面。他同意了。 “当时的我欢喜得恨不得蹦上天去。真怀念啊,那时候我们年少轻狂,自以为担得起生活的重担。然而若是换做今时今日,我宁愿自己当时留在冰岛,终生不归。 “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 波莉希妮娅polyhymnia是古希腊神话中的九缪斯女神之一,颂歌女神 圣诞玫瑰花语:我无法给你任何东西 阿利奥思alioth是大熊座e(玉衡星)的别称,梅拉克merak是大熊座β(天璇星)的别称,斐克达phecda是大熊座γ(天玑星)的别称,梅格蕾丝megres是大熊座δ(天权星)的别称 Chapter 26 焰火颂歌(IV) 波莉希妮娅和阿利奥思罗齐尔于1959年底结婚了。由于怀孕的关系,他们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度蜜月。波莉希妮娅没有太在意,阿利奥思给她的安全感已经足够了;更何况,那段时间他承担着来自家人朋友的巨大压力。为了让那些迂腐的纯血种接受波莉希妮娅,阿利奥思没日没夜地搞研究——只有足够优秀,血统才会被忽略。 直到阿利奥思被提拔为国际魔药协会英国分会的副会长时,他才向妻子透露了他所做的事。波莉希妮娅懊悔不已,他本可以让她分担一些压力,可他只是淡淡一笑,说,“我怎么舍得。” 阿利奥思本就瘦,经历过此事后更是瘦了一大圈。波莉希妮娅心疼得不得了,便放弃了刚刚开始的魔咒研究,全身心地投入了家庭。 从前年少气盛的时候,她思想激进得令人乍舌,认为家庭主妇是世上最不值的职业——如果这是个职业的话。谁会傻到为他人牺牲所有的地步? 直到结婚后,波莉希妮娅才发现自己过去的幼稚。投入家庭也是一个勇敢的决定;这不是人傻的问题,而是需要结合实际的。哪怕真的要牺牲一切,她也觉得值得——这是为了阿利奥思,她深爱的男人啊。爱情磨平了她桀骜不驯的棱角,使她更加温柔平和了。他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总该为他做些什么。 1960年的晚春,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迎来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小子和他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却继承了母亲的发色和瞳色。阿利奥思执意要妻子为他们爱情的结晶起名,波莉希妮娅没想多久就决定管儿子叫埃文。这个一看就知道是麻瓜的名字是她对那些纯血种的嘲弄和讽刺。阿利奥思则按照老传统用星座给埃文取了个中间名。 生了孩子以后,波莉希妮娅并没有轻松很多。她从不知道原来小小的一个孩子也可以让她头痛欲裂。她不愿把埃文全盘托付给家养小精灵;虽然结婚已有一年多,她还是无法适应家养小精灵的存在。 幸好阿利奥思能体谅她。每天不管工作多忙,他回家时总会接受照顾儿子的任务。这个时候波莉希妮娅便会抓住机会小憩片刻,但片刻最后都会变成许久。 不过,波莉希妮娅从未打算把自己全部奉献给孩子。每天一点点的碎片时间都会被她使用起来。虽然有个小惹祸精在身边,她依旧在好好收拾自己,不管从内在还是外在。 1960年深秋,冰岛那边寄来了信,邀请波莉希妮娅过去继续她的进修。偏偏在此时,她发现自己再度身怀六甲。波莉希妮娅又没有犹豫。在事业与家庭之间,她再次选择了后者。可是这一次,她有些失望了。 阿利奥思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每每回家他都是匆匆吃完饭倒头便睡,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波莉希妮娅完全理解他,也不会怀疑什么,可她无法阻挡住孕妇的多思。她常常在深夜坐起来哭上一场,尽管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日子过得很好,她却感觉自己承受着一股无名的压力。换在怀埃文的时候,波莉希妮娅的郁郁不乐总会被阿利奥思的怀抱化解,可这一次,他却睡得越发沉。 他们的女儿出生之后,阿利奥思异常强硬地决定了女儿的名字——斐克达。那只是漫天数不清的星辰中毫无特别之处而不起眼的一个。波莉希妮娅再一次选择了妥协——没错,之前她把这个举动叫作奉献,如今她叫它妥协。她再怎么失望,也是爱着阿利奥思的;更何况,斐克达和她那么像,也算是她占了一点优势吧。 幸好——又是幸好,阿利奥思认识到了问题,不再忽视妻子的郁结,他们之间又像过去一样亲密了。波莉希妮娅把自己过去的伤心抛到了脑后,并坚定地认为这只是婚姻生活的小插曲。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斐克达出生后的一个月。塞图斯病逝,梅格蕾丝回归,罗齐尔庄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梅格蕾丝和波莉希妮娅想象的有些不同。在后者脑海里,梅格蕾丝是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狼人,但她颠覆了她的想象。虽然十三年未出房门一步,梅格蕾丝却对罗齐尔庄园十三年间发生的每一件事了如指掌。 一开始阿利奥思请求波莉希妮娅和梅格蕾丝打好关系时候她十分不情愿,可当她真正深入了解梅格蕾丝时,所有的不情愿都变成了同情与怜悯。 梅格蕾丝告诉波莉希妮娅的东西和阿利奥思告诉她的大不相同。波莉希妮娅自己倾向于梅格蕾丝的说法,因为她没来由地认为阿利奥思对自己的家族历史作了适当的美化。在真正了解到罗齐尔家族后,波莉希妮娅的想法开始变化了。 阿利奥思所背负的历史,也有他自己的一份。 在阿利奥思的印象里,梅格蕾丝不愿走出房间是因为她不愿打扰弟弟的家庭。而实际上,在他不在家的时间里,梅格蕾丝都在房间外。 姑嫂二人共同守着一个秘密;波莉希妮娅没有告诉阿利奥思,她以为这是因为她爱他。殊不知,婚姻早就让爱变得单薄。当两个人朝夕相处,所有幻想中的美好都会破灭。这美好也许不会破灭,可波莉希妮娅不愿承认她还没爱阿利奥思到那个地步。 波莉希妮娅是在斐克达两岁那年彻底失望的。 1963年秋天,斐克达生了一场重病。高烧持续了整整一周,若是放在麻瓜世界里,恐怕早就到了失明或失聪的地步了。 波莉希妮娅心急如焚地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圣芒戈。她不愿意把埃文托付给家养小精灵照顾,更不放心把他托付给德鲁埃拉——德鲁埃拉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她,谁知道她会不会慢待埃文。 生物伤害科的治疗师推断,斐克达是被比利威格蜇过,然后感染了。波莉希妮娅一下子就想到了罗齐尔庄园背后的小园子,那里面是草药圃,还有一些可以入药的神奇动物。埃文和斐克达常常在那里玩,因为阿利奥思承诺过那里没有任何可以伤害到孩子的东西,所以波莉希妮娅没有太在意。然而,斐克达能接触到比利威格的唯一渠道就是那个小园子。 波莉希妮娅忍下了满腔怒火;真正的打击在后面。 药房有两位药剂师在值班。老成一些的那位在制作魔药,而另一位满脸痘痘看起来像是实习生的药剂师负责登记和打下手。 波莉希妮娅把处方递给痘痘脸,便站到一边等候。她实在没心情坐下。埃文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反常地安安分分——他知道妈妈在为生病的妹妹焦心,便不再淘气了。 “咦,罗齐尔?是阿利奥思罗齐尔先生的女儿吗?” 这时候痘痘脸一惊一乍地叫了起来。“梅林的胡子啊,我今天的运气也太好了吧!喂,罗宾,这个病人是罗齐尔先生的女儿诶!” 这个痘痘脸大约是阿利奥思的学生。波莉希妮娅勉强地笑笑,“是的。” 药房里面正在制作魔药的罗宾一下子抬起头。“真的吗?罗齐尔先生有女儿?”罗宾想要仔细看看斐克达,可是她趴在母亲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还有个儿子呢!——真是太荣幸了,夫人——”痘痘脸想和波莉希妮娅握手,但波莉希妮娅根本腾不出手来,于是她放弃了。“恕我冒昧,您是罗齐尔先生的……?” 波莉希妮娅烦躁得很,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我是他妻子。” 妻子这个词曾经让她无比骄傲,可是现在,她只感到疲倦。 痘痘脸张了张嘴,露出尴尬的笑容,“从来没听罗齐尔先生提起过……” 波莉希妮娅怔住了。明明是初秋微凉的天气,她却感觉自己深处于严冬,痘痘脸的话犹如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波莉希妮娅感到肩上的斐克达忽然变重了很多,她几乎站不住了。 “什么叫,从未提起过?”波莉希妮娅用最后的理智问道。 “罗齐尔先生从来不提他的家庭,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单身呢!是吧,罗宾?”痘痘脸丝毫没有注意到波莉希妮娅的失态。 “是啊,”罗宾咯咯笑了起来,“还有女生想要追他来着,哈哈哈哈……不过罗齐尔先生对谁都很好倒是真的。” 又是一桶冰水。波莉希妮娅的嘴唇翕动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就是事实,原来她还是不值得。 波莉希妮娅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家的了。 她给斐克达喂好药,把两个孩子哄睡着后,走出房间在客厅里坐下。 她环视着客厅里的一切。她已经在这里做了五年的女主人,她记得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那些地方曾经充满了爱情与亲情的欢愉。可是现在,她只感到无比的陌生;仿佛这五年,她只是房客罢了。 波莉希妮娅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翻开她的学习资料,也好久没有妆扮过了。她低下头看着身上的家居服和草草套上的外套,这就是她刚才穿出门的衣装。 五六年前那个立志要证明自己的姑娘死了。她远走他乡是为了逃避家庭带来的束缚,如今她归来却立刻投进了家庭的茧。她一路走到今天,支撑着她的不过是那份单薄的爱而已。 她放声大哭起来。 阿利奥思归心似箭地回到家。放在以前,他迫切想见到的是波莉希妮娅,可是现在他想念的是他的床。朝夕相处磨掉了爱情的新鲜感;阿利奥思从前为了让波莉希妮娅高兴可以绞尽脑汁,如今他连这个兴趣都没有了——他总得为他的工作忙一忙,不像她,成天只为了爱情和亲情活着。 一进门,阿利奥思就看见波莉希妮娅红着眼眶坐在沙发上。他心想着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便径直走向楼梯。她这两天因为斐克达生病而变得脾气暴躁,说什么话都能刺到她。 “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了吗?” 波莉希妮娅的声音在阿利奥思身后响起。她大约是哭过了,声音沙哑得很。 “我不认为我需要向你汇报工作。” 阿利奥思只感到厌烦。起初他还会安慰几句,可波莉希妮娅的心情根本就不会变好。 “你得对你女儿负责,阿利奥思。她是被你园子里的比利威格蜇了才会发烧。” 从大约半年前开始,波莉希妮娅不再叫他阿利奥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要管好他们。” 阿利奥思烦躁地往楼上走。 “他们不是你的孩子吗?你就不能管他们吗?明明是你承诺说那个园子里没有任何能伤害到他们的东西的!” “我有时间管吗,波莉希妮娅?我是个药剂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的孩子也不会是温室里的花朵!” “这就代表他们生病了你可以作壁上观吗?” 阿利奥思居高临下地看着楼梯下蓬头垢面的女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当年糖果般美好的女孩如今竟会是这般泼妇模样,她眼中的光熄灭了,只剩一撮死灰。她不过二十五岁,却有着多于年龄几倍的苍老。 波莉希妮娅忽地冷静了。她阴着脸说道,“你的女学生们都很喜欢你呢。” 阿利奥思一惊。“你什么意思?” “我就不堪到你连提都不愿提的地步了吗?” “你在说什么?”阿利奥思气极反笑,“我哪里有机会提起你?难道我要成天在我学生面前说我的家庭吗?我就不能把工作和家庭分得开一些吗?我不是你,波莉希妮娅,我还要为我的家族事业努力!” “你什么意思?我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你以为我在家是在干什么,玩吗?不要忘了你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难道我就没有事业吗?阿利奥思,我是为了你才放弃我的事业的,你可不要忘了!到头来别人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这算什么?把我养在笼子里给你的家族繁衍后代是吗?!” 波莉希妮娅的咄咄逼人让阿利奥思一时语塞。她果真越来越无理取闹了,竟然能这样思考。 “提起你只会让你陷入麻烦。” “噢,是吗?”波莉希妮娅冷笑,“什么麻烦能困住我?” “人言可畏,你不懂吗?”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教我了?”波莉希妮娅冲上楼梯,“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过!如果我不是麻瓜,你会这么做吗?!” 血统,向来是他们的禁忌。 波莉希妮娅作势便要抓住阿利奥思,然后他也被愤怒冲昏了头。 “我是为了保护你!你不要也罢!” 等到他醒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摔下了楼梯,跌坐在地。 他扇了她一耳光,她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波莉希妮娅的头发更加凌乱了。她头靠着冰凉的扶手,抬眼望向天花板上精致的吊灯,泪水再次从她通红的眼眶里流下来。 “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无理取闹!”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波莉希妮娅的话并没有让阿利奥思的心软下来。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利奥思从未变过,可波莉希妮娅要的越来越多了。 “那你想我怎么样?我怎样你才会满意?” 阿利奥思转身上了楼梯,他的心痛得要命。也许他早该承认的:人不可能永远不变,那个糖果一般的波莉希妮娅已经消失了。 诺言不过是一句话而已。阿利奥思只是没想到,他们相约好的天荒地老,竟然结束得那样快。 冷战持续了一个月,最后打破沉默的是阿利奥思。他郑重向波莉希妮娅道歉,可她只感到厌恶。 那天他的一耳光彻底把她的心打死,也把她的爱打没了。 把波莉希妮娅留在罗齐尔庄园的唯一牵绊就是孩子们。每每她看着他们的时候心便会软下来。他们还那么小,不能有一个破碎的家庭。 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夫妻之间形同陌路到只剩基本的礼貌。波莉希妮娅已经彻底绝望。她打算等孩子们上学之后,就和阿利奥思离婚。她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了所有的一切,换来的却是不值。 然后,梅格蕾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平静。 波莉希妮娅终生都记得梅格蕾丝那天的苦苦哀求。阳光下,她们都面色平静,可谈论的话题却足以掀起大风大浪。 “十四年啊……足够让婴儿变成少年,让壮年人衰老,却不够我逃出这里。” 这便是所谓的纯血家族。外面的人挤破了脑袋也要加入,里面的人拼死也要逃离。责任与脸面的两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已有千百年,等下一个千百年也不知会不会消失。要是她也能逃就好了,波莉希妮娅想。 真可笑啊,最没有自由的人可以自由地逃出去,最自由的人却还被困在这里。 波莉希妮娅没有犹豫。她打开庄园大门的时候忽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这让她没有丝毫后悔。 再后来,阿利奥思彻底撕破了脸。 波莉希妮娅不敢回想他们的争吵。他们的怒火点燃了空气,连呼吸都是愤恨的味道。孩子们害怕地抱在一起嚎啕大哭,泪水浇灭了怒火,留下绝望的灰烬。 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看着曾经无比美好的人面目全非。而这就是婚姻的本质。他们赢了爱情与挫折,却输给了跨越血统的婚姻。从一开始,这就是不公平的。 过去所有的牺牲都付诸东流,再也挽不回了。这便是最绝望的情状。 焰火终归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看。人言犹如扑闪着的火花,烧灼着他们的心。 如果当年她再懦弱一些就好了,波莉希妮娅想,她本可以做最美丽的圣诞玫瑰,可如今她被扔在地上,任凭他人□□碾压。 纯血家族里的麻瓜,注定是要被碾死的。 可是波莉希妮娅想要好好活着。 “亲爱的阿利奥思, 我写此信是为了告知你,我即将与科普蒂斯琼斯于冰岛步入婚姻殿堂。我又开始了一段人生旅程,也希望你也能早日遇到终身幸福。 望埃文与斐克达一切平安。埃文贪玩扫帚,你要小心看着他,别让他摔着。我随信寄来一些给斐克达的衣物,希望她喜欢。 你若是要开始教孩子们魔药,千万不要太严厉。他们正是爱玩的年纪,一切顺其自然就是。 我这边一切都好,勿念。 你的, 波莉希妮娅琼斯 1966年12月xx日 冰岛雷克雅未克魔咒研究中心 p.s.冰岛这里也有烟花表演,只是没有英国的好看。不过这里的极光很美。” “亲爱的波莉希妮娅, 我由衷地祝贺你能有一段新的婚姻,(略微糊掉的笔迹)愿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我最近开始教授埃文和斐克达魔药了。埃文贪玩,没什么学习的兴趣,扫帚倒是骑得越发好了。我记得你当年是赫奇帕奇队的找球手,埃文想必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 斐克达对魔药很有兴趣,只是她还太小,我只能教她基本的东西。对了,她很喜欢你给她买的衣服,不过最近她长得快,我便把衣服送到摩金夫人那里改了一下。 庄园门前的草地长得不太好,我就让伊冯种上了一片圣诞玫瑰。它们在保暖咒下盛放,美中不足的是它们都太白了,下雪的时候和雪连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对了,前几天我休息,闲来无事便架起望远镜看星星。现在还未到春季,大熊座的位置很偏。斐克达和梅拉克很亮,但愿我们的孩子们也能永远如此明亮吧。冰岛那边人烟稀少,看星星也许方便些;如果你愿意,就看看星星吧,美轮美奂的银河是我一生中见过最美的景色。 我和孩子们一切都好,勿念。 你忠诚的, 阿利奥思罗齐尔 1967年1月xx日 英国罗齐尔庄园 p.s.今年的新年烟花很精彩,随信附上照片一张,祝你新年快乐。” “亲爱的阿利奥思, 我现在正坐在医院的病床上给你写这封信。三天之前,埃文和斐克达有了一位异父的弟弟。这孩子长得很像我。 埃文大概已经显出魔法迹象了吧?希望他不要给你闯祸。斐克达有没有学会疥疮药水?我想以她的天赋一定已经学会了,毕竟她更像你一些。 冰岛天寒地冻,英国应该暖和一些吧。不过还是给孩子们多加些衣服。 随信附上一些冰岛的小玩意,希望孩子们喜欢。 噢,梅林的胡子,孩子又哭了。那么我就写到这里。 你的, 波莉希妮娅琼斯 1967年12月xx日 冰岛雷克雅未克巫师医院” “亲爱的波莉希妮娅, 恭喜你再次成为母亲,我真心地为你高兴。最近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在育儿方面有很多不足了。有时候我甚至希望你能来帮我。 昨天我训了斐克达一顿,因为她做的药剂没有达到要求。唉,我现在后悔得要命,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真让我心疼。要是你在就好了,波莉希妮娅,我想你比我有经验。 埃文骑扫帚的技术越来越高超了。几个星期前我问他以后是不是要做找球手,他却告诉我他要做守门员。罢了,不管做什么都好。 令人高兴的是,他们兄妹两个的魔法天赋都显现出来了。园子里的比利威格现在完全听他们的号令,地精也少了(啊,我又忘了我的承诺,抱歉)。 圣诞节的时候,我带着埃文和斐克达去了诺特家的聚会,没想到埃文跟诺特家的小女儿打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又一次希望你在了。孩子们终究不能缺了母亲。 我现在坐在伦敦的一栋高楼顶上一边等烟花一边给你写信。我比你早一个小时拥抱新年,一会儿我就把烟花拍给你看。 烟花要开始了,我就先写到这里。 你忠诚的, 阿利奥思罗齐尔 1967年12月31日 英国伦敦” “亲爱的阿利奥思, 我又将成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是十年了。我有预感:我会生一个小女孩。如果这个孩子是女孩的话,那就圆满了。我生了两对兄妹,这感觉真是美好。 我打算给埃文买把扫帚,毕竟他三年后就要上学了,总该先做点专业性的准备。我好久没了解过扫帚市场了,我得先查一查。 我已经给斐克达买了一个坩埚,之后会和扫帚一起寄来。 噢,现在冰岛不过晚上七点,我就困了。容我去睡一会儿。 你的, 波莉希妮娅琼斯 1968年9月xx日 冰岛雷克雅未克” “阿利奥思罗齐尔先生, 波莉希妮娅于8月xx日在回国途中在不幸遭食死徒杀害,请于8月xx日前往xxxx参加葬礼。请务必带上您的两个孩子,波莉希妮娅十分想念他们。 科普蒂斯琼斯 1973年8月xx日” 罗密欧带我走 去只有你我二人的地方 我会等待你 你只需与我一起逃离 你会是王子我会是公主 这是我们的爱情故事 只要你说“我愿意” ——love story by taylor swift ※※※※※※※※※※※※※※※※※※※※ 这个时候倒回去看第九章,你会发现一些你可能忽略掉的东西。 Chapter 27 雷古勒斯已经在桌前坐了半个小时,可他面前平铺着的羊皮纸还是空无一字。他握着蘸了墨水的羽毛笔,还是无从下笔。 一大滴墨水滴到羊皮纸上,晕开。雷古勒斯烦躁地抽出魔杖施了个清理咒,羊皮纸又恢复洁白。这是他第三次这么做了。 明天是情人节,雷古勒斯打算写他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收信人自然是斐克达。 斐克达最近刚刚康复,便深陷于流言蜚语中。那些流言蜚语出自不同的人的口中,内容却是出奇地相同:罗齐尔家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纯血,他们是阿利奥思罗齐尔和一个麻瓜女人的私生子,他的妻子因为无法接受而和他离婚了。甚至有人替罗齐尔先生编出了一套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剧情离谱得令人乍舌。 斐克达对此事的态度十分冷漠,冷漠到甚至有些顺其自然的意思。她不再笑也不再发怒,连眼神都是死的。雷古勒斯每每看到她这副样子,心就揪成一团。他每一次请求她打开心扉,她都拒绝。她大约是想疏远所有人吧,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已经被她拒之门外,下一个也许就是雷古勒斯。 但是他不会让斐克达这么做的。没有斐克达的生活就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介意丢掉布莱克家族的脸来追回她。 所以雷古勒斯才想给斐克达写一封情书。不只是为了表达他的情感,更是为了让她能开心些。 然而当雷古勒斯拿出羊皮纸时,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怎么写好一封信,更别提情书了。他对取悦女孩子这门学问一窍不通,更何况斐克达还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西里斯倒是很懂这种东西。每年他收到的情书都按千克计算,不会写也会吟了;而且他还常年批量产出詹姆波特写给莉莉伊万斯的情书,重不重样雷古勒斯不知道,但这份恒心和仗义就足够让人敬佩。当然,雷古勒斯永远都不会去咨询西里斯,除非他不要脸皮顺带着连脸部肌肉也不要了。西里斯的笑声对雷古勒斯来说犹如魔音灌耳,外人听一周就能走火入魔,雷古勒斯因为从小的熏陶而淡定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讨厌。 更何况西里斯现在已经完全不和雷古勒斯说话了。以前他们打照面时还会互相讽刺两句,现在只剩下形同陌路。西里斯受詹姆波特和其他格兰芬多影响,形成了一种激进的反纯血思想,和斯莱特林们正好相反。他们认为巫师世界就是需要一场大换血,好消灭掉迂腐的陈旧思想。而斯莱特林们,包括雷古勒斯,都认为纯血家族血脉能延绵千百年,肯定是有原因在的;时间会淘汰掉一切不该存在的东西。 至于那帮上窜下跳的拉文克劳,他们只有做跳梁小丑的份了。随着黑魔王势力的不断壮大,已经有不少斯莱特林的毕业生加入了食死徒;而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还在喊口号,其余的半点动静也没有。格林格拉斯的小圈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直到某天他们只剩下三四个人。 这场纯血之间的战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于是,不可避免的,纯血和麻瓜开始针锋相对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格林格拉斯做了蝉,可谁也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想了那么多,雷古勒斯还是一个字没写。他看着有些泛黄的羊皮纸,忽地不太满意。写情书总得用好一点的纸,用旧纸像什么话! 雷古勒斯走进寝室去翻柜子找纸,在翻箱倒柜的时候,失去了所有自信。再好的羊皮纸配上烂文笔也是糟蹋了。倘若斐克达高兴了怕是会嘲笑他;倘若她更难受了,岂不是弄巧成拙。到了那时,连朋友都做不成。 算了,等到明年再说吧。雷古勒斯把崭新的羊皮纸塞回柜子里,塞的动作野蛮了点,在纸上留下了一道皱痕。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雷古勒斯便感觉到郁闷。他的怂让他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他只好安慰自己:如果他不怂,他恐怕会更郁闷。不说斐克达,埃文都会把他生吞活剥了。 雷古勒斯向礼堂走去,一路走一路有红着脸的大姑娘小姑娘给他塞情书,不一会儿就攒了一摞。那些情书大多带着香味,直把雷古勒斯熏成了间歇性嗅觉失灵。 他走到斐克达对面坐下,开起了去年开过的玩笑,“需要草稿纸吗,斐克达?” 斐克达原本在埋头看书,听到雷古勒斯的话后抬起头来。病去如抽丝,又不好好调养,她便在几个星期内瘦成了皮包骨。她微微地笑一笑,以表示她听见了。那笑太勉强,笑了还不如不笑。 “我怎么舍得在这么好看的纸上打草稿,你还是留着吧。” 雷古勒斯在几秒内仔细剖析了这句话,硬是从里面听出了些酸味来。啊,太好了,斐克达还有精力为他吃醋。 斐克达话虽这么说,却还是翻起了摞在桌上的情书。这时她鼻子一抽,拿起其中一封蓝底印曼陀罗花纹的情书闻了闻。“这女生品味不错啊。” “香水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雷古勒斯耸肩。 “这是圣诞玫瑰的味道。”斐克达说,“我家后面以前种了一大片圣诞玫瑰,可惜前年无缘无故地都枯萎了,后来就再也种不起来了。真邪门。” 她忽地颔首,眉头微微一皱。 “对啊对啊,她那个麻瓜母亲最喜欢的花就是圣诞玫瑰……”旁边有人念叨着,一群人跟着点头。 “圣诞玫瑰啊,听说花语可不祥了呢……难怪了难怪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真给麻瓜丢脸……” 斐克达依旧低着头,额头上却暴起了青筋。 雷古勒斯猛地站起来,向那帮唧唧歪歪个没完的家伙高声说,“麻烦各位先生小姐有话不如直接说,藏着掖着憋得多难受,多给麻瓜丢脸啊,你们说是不是?” 那帮人再怎么仇视纯血,看到雷古勒斯到底还是尊重三分的——毕竟人家长得好看。他平时不太生气,发起脾气来才可怕。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站起来,推推搡搡地走开了。雷古勒斯从那帮人里认出一个十分钟前给他递过情书的女生。好一个两面三刀! 雷古勒斯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坐下。斐克达又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其实你用不着这样。” 她的笑容揪起了雷古勒斯的心。“为了你,我乐意。”他低头吃起了早餐,没看见她不再勉强的笑容。 “——别去!人家都不理你了你还去凑热闹做什么?” “走开,米拉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迪米娅麦克米兰风风火火地从礼堂外冲进来,女生主席的徽章闪闪发光。一道黑影笼罩住了雷古勒斯,随后麦克米兰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来。 “我告诉你,斐克达罗齐尔,如果你因为区区一点流言就疏远我,我就立刻跟你绝交。我认识的斐克达从来不会如此软弱。” 她认识的斐克达从来不会如此软弱,雷古勒斯认识的斐克达也从来不会如此软弱。她总是那么要强,连发牢骚的时候也是;她从来不把最懦弱的一面展示给人,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也看不到。雷古勒斯为此感到十分不甘——他甚至走不进她的心。 斐克达抬起头。她又笑了。今天她笑得比以往都多,可没有一个笑容是真心的;她笑,只不过是想掩盖她的难过。 “你不懂,文迪米娅。” “你不告诉我,我自然不懂。” 虽然看不到麦克米兰的脸,雷古勒斯也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愤怒。他们同病相怜。 “可是我不想告诉你。”斐克达平静得让人心慌。 麦克米兰沉默了一会儿。米拉克史密斯想把她拉走,可她不动。 “很好,”麦克米兰说,“我看错你了,斐克达罗齐尔。”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纸拍在斐克达面前,“我真替希兹感到不值。” “人一生中会看错很多人,”斐克达依旧笑着,“很抱歉我是其中之一。” “你不用道歉。”麦克米兰生硬地说。 笼罩着雷古勒斯的黑影移动了。他转过头去,看见麦克米兰拉着史密斯大步离开。 斐克达打开了那张羊皮纸。雷古勒斯观察着她的神情,却没看出任何变化。 良久,斐克达把那张纸叠起来,递给雷古勒斯。“需要草稿纸吗,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瞬间懂了斐克达的意思。醋意在他心里哗啦哗啦地搅动起来,直往他脑子里扑。脑子浸了醋,自然就不好使了。刚才那么严肃的事情他想也不想就抛到了脑后。 “谁给你写的?”雷古勒斯一把把那张情书夺了来,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 “你是秋天里开得最美的番红花,种在我心里无法除去。h.m.” 要不是雷古勒斯还知道要面子,他就呕出来了。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昨天他硬着头皮写了情书,那么今天给斐克达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他了。他坚信他的文笔再烂也比这个h.m.好。 斐克达饶有兴趣地看着雷古勒斯。“很难看吗?” “何止是难看!首先,写情书连个信封都没有也太敷衍了;然后,用最俗气的套路——拿花来比喻女孩子就算了,好歹找个好看点的花,玫瑰百合水仙都可以,秋天里的番红花是什么鬼东西?还无法除去,真不嫌磕碜……最磕碜的还是署名,他以为他是谁,能让你浪费时间猜身份吗?还有……” 斐克达托着腮看着雷古勒斯,后者决定闭嘴。他确实说得太多了,这样容易露馅。 “接着说,我在听。”斐克达说。雷古勒斯终于从她眼里找到了一点生气。 “我说完了。”雷古勒斯闭紧了嘴。其实就冲着他脑子里的酸劲,他还能从这封情书里挑出至少五个错处来。 “噢。”斐克达淡淡地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书包。这时她想到了些什么,停下了动作。 “你刚才说水仙好看?” “额……有问题吗?”雷古勒斯被刚才的尴尬搞得有些怂,“有问题我改就是了。” “没什么,”斐克达摇摇头,“只是秋天的番红花就是秋水仙的意思。” “都绝交了还跟她那么客气做什么,文迪米娅?” 文迪米娅和米拉克走在去往魔咒教室的路上。米拉克一直对文迪米娅和斐克达的绝交心有不甘,这两天一直在抱怨。 “毕竟做了两年多的朋友,总是有情分在的。”文迪米娅说。 她其实严重怀疑这份情分是不是只是单向的。斐克达在说那么绝情的话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想必是没什么情分了。 文迪米娅感到愤怒。短短两个星期,斐克达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从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关于她的流言就越来越多。 斐克达大约是在圣诞假期里变了吧。流言蜚语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打倒了。可最耐人寻味的是,大部分流言是关于斐克达的血统不纯,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文迪米娅的家族支持麻瓜,就算斐克达真的是混血也改变不了什么。 罢了,罢了,斐克达作何选择是她自己的事,想必她也有自己的理由。 “算了,不说这个了。”文迪米娅说。 “那就说点别的——毕业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从来不考虑这个的吗?”文迪米娅惊奇道。 “我是说你的打算,又不是我的打算。”米拉克头一昂。 “我的打算……”文迪米娅略一沉吟,“我还能去哪儿?当然是魔法部了。” 她早已厌恶透了纯血与麻瓜的斗争,只有从最高处开始才能改变。 “魔法部?果然是你的选择。那……” 米拉克忽地不说话了。 “什么?” “没什么。” “说话说一半很没意思的。” “好吧,”米拉克翻了个白眼,“你有考虑过结婚吗?” 文迪米娅被吓了一跳。“别闹,我才多大啊。” “十七岁就是成年了嘛,成年了就可以结婚了嘛。”米拉克又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他这么不屑还问她做什么? “你也成年了,你怎么不结婚?”文迪米娅反问。 “这也是要看人的。”米拉克骄傲地说。不知道他为什么骄傲。 “咱们都一样。”文迪米娅耸肩。 “那么……如果陶勒斯惠特比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你没事吧?”文迪米娅几乎要抽米拉克一巴掌。 “我是认真的啊。”米拉克无辜道,“他好像挺喜欢你的。” “照你这么说,我们院的菲利普、里克特他们也挺喜欢我的,”不知为何,文迪米娅想气一气米拉克,“啊,真是谢谢你呢,米拉克,我还从来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喜欢我。” 果不其然,米拉克气得脸都青了。“谁说他们喜欢你了?” “你说的啊。”文迪米娅故作无辜道。 “啊,当我没说。”米拉克又翻了个白眼,“那——” 对面冲来一群低年级的学生,把他们冲到了走廊两边。文迪米娅连忙去维持秩序,一时无法顾上米拉克。 她不会知道,这一小会儿的错过竟持续了一生。因为就在她没看米拉克的时候,后者鼓起所有的勇气,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了她一个问题。 “那……那如果是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亲爱的斐克达, “这是一封你永远也收不到的信,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寄出它。我太需要一个地方倾诉出我的心声,我对你的心声。 “我认识你已有三年了。我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有些轻佻与浅薄;毕竟三年,我们又是在这样小的年纪,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道——罢了,既然你永远都读不了这封信,我就说出来好了——但我想我知道。 “我喜欢你。 “我用了十五分钟写出上面那句话,可我的心从我遇见你那一刻起便是坚定的。在我人生的前十一年,我以为我会听母亲的话,继承家产安安稳稳地度完一生,可遇见你之后,我的想法天翻地覆。 “你懂得那么多:你知道所有魔药原料的原产地,你知道哪种土壤里能种出最好的草药,你甚至知道铸造坩埚的工序和火候……所以,轻而易举地,你打开了我的心,并夺走了它。 “是你让我变得贪得无厌。自从我意识到我喜欢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满足于朋友的关系。每一次与你对视,我都强忍着吻你的冲动。 “我想带你——或者你带我去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走过人生的分分秒秒,直到我再也走不动的那一刻。我知道这很难,但为你,我愿意一试。斐克达,我大概是在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明白你不会愿意我如此卑微,你希望我爱你之前能爱我自己,可是斐克达,没有你何来今日的我?不爱你,我怎么爱我自己? “最近你被流言所困,你的憔悴我都看在眼里。也许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而不想让我知道,我不会问你;只是你千万要记住,你从未做错过什么。不论你是什么人,我的心都在你那里。我喜欢的女孩是斐克达罗齐尔这个人,不是她的血统或是其他的东西。就算全世界与你对立,我也会与你站在一起,我说到做到。 “我不敢作出什么海誓山盟的承诺,不敢说天长地久;在这纷乱的年月里,没人知道有没有明天。我写下这份情书,是为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做一份记录。如果我以后改变了想法,你尽可以唾弃我;如果我以后依然喜欢你,甚至爱你,请你给我这个荣幸去承诺、去兑现。 “你忠诚的, “雷古勒斯布莱克 “1975年2月14日” 雷古勒斯把信纸折起来,准备将它投入炉火。他眼中映着摇曳的火光,就在火舌即将吞噬信纸时,他忽然收回了手。 算了,他想,反正她也看不到,烧了跟没烧都一样。既然是一份记录,那就留着好了。 库尔莎走进三把扫帚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位置了。她只好走出去,打算去其他地方找个能坐的地方。 已是五月,风中却还带着些微的寒冷。库尔莎埋头快步走过熙熙攘攘的高街。她越来越讨厌人群了。 今天库尔莎没有穿奇装异服。准确来说,她已经几个月没有穿过奇装异服了。库尔莎早就知道阿尔尼塔克不喜欢她这样,可她还是一意孤行,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他才会更怜悯她、舍不得离开她。 可是阿尔尼还是离开她了。拉维妮娅朗格尔漂亮、聪明,还和他有许多共同语言,无论从哪个方面朗格尔都比库尔莎好。库尔莎在和阿尔尼疏远后才发现,原来维系他们友谊的只是阿尔尼那点可怜的怜悯罢了。 库尔莎一直在索取,而阿尔尼一直在给予。这样的关系长此以往必定崩塌,朗格尔只是一个□□而已。库尔莎本不必离开阿尔尼,因为他们只是朋友;可她还是这么做了。库尔莎清楚地知道她只会害了阿尔尼,而且她的存在必定会给阿尔尼和朗格尔的关系造成麻烦。 库尔莎的确对阿尔尼抱有别样的感情,可她更希望他能高兴。她什么都给不了他,那就让别人给他他想要的一切吧。她早已习惯了被人抛弃。 可是,库尔莎发现她根本就做不到和阿尔尼彻底分离。她对未来的规划里满是阿尔尼,如果没有他,她就几乎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可她不能太接近他,所以她只好把自己往他想要的方向改变,希望他能注意到。 幸好,抑或是不幸,阿尔尼注意到了。 那天正是情人节。黑湖边的草地上,阿尔尼和朗格尔被人群簇拥着,好不喧闹。库尔莎不敢靠得太近,只好在湖边的一棵树下看着别人打水漂。 这时人群开始起哄,要阿尔尼吻朗格尔。前者挠着头傻笑起来,后者羞红了脸。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饱含深情。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呢,库尔莎想。 然后阿尔尼就看到了库尔莎,并冲她微笑了一下。库尔莎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朋友的微笑,可她还是心跳加快了一小会儿——她的理性努力把跳动的心压了下去。 再然后,朗格尔,还有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他们向库尔莎看了过来,眼神很不友善。 很明显,库尔莎打扰到他们了。她落荒而逃,一直逃到盥洗室才哭出来。哭泣的桃金娘破天荒地没有发出尖叫或者嚎啕大哭,她只是坐在窗台上静静地看着库尔莎抹眼泪。 “谢谢你啊,桃金娘。”库尔莎哑着嗓子说。 哭泣的桃金娘翻了个白眼,钻进下水道。 库尔莎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很快她就知道了。第二天的神奇动物保护课上,朗格尔把库尔莎叫到了僻静处,对她说了一些话。 朗格尔说,“克劳奇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请你离开阿尔尼。我知道你不是成心的,但你对我们造成了困扰。” 库尔莎说,“噢,我知道了,对不起……朗格尔小姐,你也是个好姑娘。” 库尔莎霎时间明白了,她这是在插足他们的幸福啊。她坚决不能这么做,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阿尔尼的生命。她要把自己从阿尔尼的人生中剔出去。 这其实很简单,库尔莎流了几个晚上的泪就做到了。 真的,很简单的呢。 这么做的唯一一个后遗症就是,库尔莎常常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塑造表情。其他的真的没什么。 朗格尔确实是个好姑娘。从那以后,库尔莎常常能听见或看见朗格尔阻止他人嘲笑她。不管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她造成了影响:库尔莎不太能听到别人嘲笑奚落她了,这让她很不习惯。 可是那些曾经奚落过库尔莎的人们还是盯着她看。就像现在,哪怕她低着头走路,还是无法避免他们的指指点点。 她已经离开阿尔尼了,他们还想怎样? 库尔莎感到无比厌恶,干脆走进了猪头酒吧。 猪头酒吧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吧台后面站着的老头阴着脸问了句想要什么,库尔莎没理他,径直走进盥洗室。 她用凉水扑了把脸,在镜中看到一张苍白的脸——她的脸。 朗格尔的脸比这张脸漂亮多了,她想。 库尔莎的脸没什么特点,只有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稍微能吸引人一点。不过像蓝宝石也没有用,又不能真的拿去卖钱。 库尔莎走出盥洗室,正好撞见波拉里斯和一个斯莱特林女生走进酒吧。那个斯莱特林漂亮女生很眼熟,库尔莎想不起来了。她好像是叫昴宿星云里一个什么星,好像又是一个什么女神的字,还是个纯血家族的孩子。 库尔莎和波拉里斯互相无视地擦肩而过。 这时候库尔莎瞄到一张桌子上的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登着一条很有趣的消息。虽然报纸的主人立刻将那一页翻了过去,她还是记住了。 “魔药大师阿利奥思罗齐尔暴毙于家中”。 噢,可怜的小斐克达要有麻烦了,库尔莎想。 ※※※※※※※※※※※※※※※※※※※※ 又到了劳模鹤最喜欢的科普时间~ 阿斯特罗珀asterope,又称丝黛罗普sterope,是阿忒拉斯atlas(普罗米修斯的一个兄弟。最高大强壮的神之一。因反抗宙斯失败而被罚顶天)的七个女儿之一;也是昴宿三(金牛座21)这颗恒星的别称。 波拉里斯polaris,意为北极星(小犬座α)。 库尔莎cursa,亦可作kursa,以为玉井三(波江座β)。 秋水仙,英文cochicum,又称meadow saffron、autumn crocus(所以秋天里的番红花是正确的称呼),花语是“我最美好的时光已经结束。 蓝色曼陀罗,花语是“诈情骗爱”。 拉维妮娅lavinia,女子名,来自于拉丁语,意为“aeneas(特洛伊战争中的一位勇士)的第二位妻子”。 文迪米娅vindemia,原称vindemiatrix,意为太微左垣四(处女座e)。 米拉克mirach,意为奎宿九(仙女座β)。 Chapter 28 阿利奥思在弥留之际看到了波莉希妮娅。其他的一切已然不重要,但唯有她,他惦念了一辈子。 波莉希妮娅穿着1951年六月底她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穿的鹅黄色连衣裙,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她冲他一笑,双眼依旧灿烂如银河…… “阿利奥,给我讲讲格林德沃吧。” 然后她变成成年后的模样,说: “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的荣幸。” 然后她又变了,抱着孩子蓬头垢面,是结婚数年后。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断地变,高兴的模样、悲伤的模样、惊喜、愤怒、失望……样子变了无数,话说了万语千言,都是阿利奥思深爱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却已说不出话。他有太多话想告诉她……他想说他对不起她,想说他欠她太多,想说孩子们都很好,想说他还爱着她…… 是啊,这么多年了,他还爱她。时间冲淡了婚姻带来的伤害,却把爱情冲洗得越发纯净。他真想要一个时间转换器啊……如果真的有的话,他便可以挽回那些无法挽回的错误、平复那些无法平复的伤痕了……真可笑,到了临死的时候,阿利奥思才真正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阿利奥思无颜去见波莉希妮娅,便想着相安无事也好,可她却先他一步溘然长逝……所以他恨食死徒入骨,可他却不能告诉埃文和斐克达——他要圆他扯了十年的谎…… 是阿利奥思先和波莉希妮娅断了联系,因为他不愿再打扰她的平静生活。她已与别人结婚生子,他们的爱情存在过的痕迹早已被尽数抹去。可这么多年下来,他把她寄来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泪渍早已把信纸浸得凹凸不平。 “波莉,波莉,波莉……”他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想把满腹话语倾诉,可他即将逝去的生命不允许他这么做。 “波莉,如果……” 阿利奥思没能说完他的最后一句话,便停止了呼吸。 “如果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你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千里之外的冰岛首都雷克雅未克,琼斯家的房子里,波莉希妮娅在画像里闭上了眼睛。 1975年5月25日星期日,满月。 这是梅格蕾丝亲手弑弟的第三天。 罗齐尔庄园只剩下两个活人,向来一尘不染的地板沾上了污渍,草药圃里的植物有些已经开始枯萎。 这是真正的死气沉沉。阿利奥思的尸体被梅格蕾丝锁在了她的房间里;她所经历过的,她要她弟弟全部经历一遍。只要这个地方一天没有人来,阿利奥思就一天不会被发现。 只是尸臭着实令人作呕。梅格蕾丝自己不在乎,因为她已经闻惯了异味;她只是担心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啊…… 菲利克斯缩在客厅的墙角,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母亲。他面前摆着一盘已经硬掉的面包,一口都没动过。 “我的孩子,过来。”梅格蕾丝向他伸出手。她一直不愿意叫他的名字菲利克斯——别人给他起的名字。 菲利克斯没有动。 梅格蕾丝站起来,向菲利克斯走去。菲利克斯往后缩了缩,眼里流露出惊恐。 也是,那么小的孩子见到那么血腥的画面,换了谁都无法承受。 梅格蕾丝瘫坐在了地上。现在她要做什么?她不知道。她望向窗外,夕阳如血般染红了天。 菲利克斯就生在一个夕阳如血的黄昏。梅格蕾丝闭上眼睛。 时间倒流回1968年早春。 梅格蕾丝在翻倒巷里游荡。这个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比如——狼人。 狼人这个被社会抛弃的群体不被任何地方所接受,只能在这腌臜的地方抱团取暖。悲惨的命运使他们无比团结,正是因此梅格蕾丝才不至于流落街头。 梅格蕾丝感到无比讽刺。十一岁之前,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翻倒巷这种地方简直不包括在她的想象之内。仅仅是因为天生缺乏一样东西,就把她逼到了如此地步——当年她穿的是脱凡成衣店最高档的布料,如今她只能到垃圾堆里寻找能让自己不那么衣衫褴褛的遮盖身体的东西。她出逃时穿的那条白裙早已看不见本来的颜色,可她还是穿着,尽管它根本不能在这样的天气里为她提供一点温暖。 梅格蕾丝知道,这样的生活可能会一直持续到她死。既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如及时行乐,好歹能死得心满意足些。 她走进一间酒吧。这间酒吧没有名字,是许许多多像她一样的人常常光临的地方。在这里,只需要半个铜纳特就能买到一大杯本店主打的饮品“火焰威士忌”。又穷又破的小酒吧当然买不起价格高昂的真正的火焰威士忌,那只是一种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调和的液体罢了。虽然是假的,可它和火焰威士忌一样能让人酩酊大醉,辛辣的程度甚至更胜一筹。翻倒巷的人总是偏爱能让人大醉的酒,因为只有喝醉的时候他们才能忘记生活带来的痛苦。 “唷,我们的贵族小姐来了。”酒保一见梅格蕾丝便调笑起来。 大半个酒吧的人都认识她。同是天涯沦落人,作为纯血家族的女儿,她便比其他人显眼许多。她可怜的身世也是这里的人痛骂纯血家族的理由之一。 “闭上你的嘴!”梅格蕾丝大笑着高声说。自从进入翻倒巷,礼仪举止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拥挤的酒吧里顿时被笑声充斥。 “喂,贵族小姐,晚上和我出去吗?”角落里有个家伙嚷嚷道。他施了个很小的烟花魔咒,一道烟花顿时在梅格蕾丝耳朵边炸开。 魔法是梅格蕾丝的禁忌,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说什么说?我女人你还好意思抢?” 又有人开始嚷嚷,角落里扭打成一团。 梅格蕾丝是这间酒吧里不少人的梦中情人。多年不见光让她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不少,也给她添上了一份她不该有的纯真。 不过,梅格蕾丝还没有自轻自贱到那个地步,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一笑而过。偶尔有人对她动手动脚,那个倒霉的家伙就会被狼人们咬得不成人样——反正在这种地方,只要不闹出人命魔法部是不会管的。 “要来点什么,梅格蕾丝?” “火焰威士忌。”梅格蕾丝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到吧台上。 酒保很快便调好了一杯“火焰威士忌”——当然,这个快速是相对于麻瓜而言的。梅格蕾丝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就知道,这位酒保也是个哑炮。 “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这种火焰威士忌比真正的火焰威士忌还要好喝。” 吧台旁边的一个男人忽然感叹道。梅格蕾丝转过头去——在翻倒巷这种地方,喝过真正的火焰威士忌的人屈指可数。 见梅格蕾丝转头,男人微微一笑,向她举起酒杯,“梅格蕾丝罗齐尔,你好。”他虽然说着火焰威士忌,喝的却是普通的黄油啤酒。 “你是新来的?”梅格蕾丝仰头灌一口酒,“我现在这么出名了吗?” “巫师世界里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被你爸爸和你弟弟的胡说八道蒙骗。”男人挑眉。 “至少他们骗过了自己。”梅格蕾丝冷笑,“话说,你是谁?” 男人轻笑一声,“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梅格蕾丝自嘲道,“哪一种?” “天生的那一种。” 天生的,那想必是哑炮了。 “你家人乐意你到这种地方来?”梅格蕾丝问。 “我十一岁的时候就被他们赶出来了,你觉得呢?” “这么严重,想必是纯血吧。”梅格蕾丝又喝一口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流进食管。 “徒有虚名而已。”男人耸了耸肩,“我姑姑嫁了个麻瓜生了个功能齐全的巫师,我老子娶了个纯血却生出了一个哑炮——我们家只剩那个姓氏啦!”说到这里,他大笑起来,仿佛大仇得报一般。 同病相怜的感觉在梅格蕾丝心头油然而生。波莉希妮娅不也是麻瓜吗?阿利奥思娶了波莉希妮娅,便要用一生的古板迂腐来偿还。 “真为那些跟纯血结婚的麻瓜不值。”梅格蕾丝说。 “同感。纯血和麻瓜结婚,双方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真想感叹一句纯血垃圾啊!”男人长叹一声,把杯中酒喝得一干二净。 “生为纯血,真是惨。”梅格蕾丝也一口气喝完了酒,仿佛是在和男人较劲。 “同病相怜,倒也不是很惨。” 两个人就这样越聊越投机,许是身份相近的原因吧,那个男人在短时间内成为了梅格蕾丝的知音。在酒精的作用下,一些化学反应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梅格蕾丝数年后回忆起来时也十分不解,可那一切都是无法阻挡的。 那天晚上梅格蕾丝把那个男人带回了自己的住处。她甚至没有问他的名字,可是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都是没有明天的人,拥有记忆也是无用。 一个月以后,梅格蕾丝发现自己怀孕了。 彼时那个男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负责,她只能自己负责。她甚至没资本去要求别人负责。 日常温饱问题都还能解决,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每个月的变身。起初几个月梅格蕾丝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心想着孩子掉了就掉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翻倒巷的狼人们没有一个负担得起狼毒药剂,他们变身的时候只能靠毅力控制自己,梅格蕾丝也是一样。可是这点可怜的毅力根本没有用,每一次恢复过来时,他们只能负着满身伤口默默地收拾烂摊子。 可是梅格蕾丝没有流产,哪怕她在变身时根本没有控制自己。仿佛是冥冥中的一股力量在她身上转化成母性,守护着这个注定悲惨的孩子。 于是梅格蕾丝改变了想法,与此同时整个翻倒巷都改变了想法。那些常年和黑魔法打交道、老奸巨猾心术不正的人一夜之间释放出了他们的善良,开始为梅格蕾丝提供帮助。他们说这个孩子会是整个翻倒巷的孩子,他们要让那些生来“高人一等”的人看看,这些被社会摈弃的人也可以将一个生命好好抚养长大。 那是梅格蕾丝生命中最温馨的一段年月。她在家里时根本没有感受过的情感,却在这个地方感受到了。 可是现实总是无比残酷。随着梅格蕾丝的肚子越来越大,那点资助根本帮不上什么忙。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一点一点地变得走投无路。 原本梅格蕾丝只想蹉跎一生,可孩子改变了她的想法。她必须给孩子好一点的生活条件,而翻倒巷这种地方显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但谁会放心地雇佣一个狼人,谁又会在她出外打工的时候照看她的孩子? 她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在一个年末的凌晨,梅格蕾丝静悄悄地离开了翻倒巷。她在此地住了三年,倾注的感情却比她住了三十年的罗齐尔庄园还要多。如今她又要回去了。 要再回来,只能看命运了。 梅格蕾丝跋涉了一天一夜才到达罗齐尔庄园。那一天一夜简直比过往的三年还要长。途中她犹豫过多次也思考过多次:如果她在罗齐尔庄园生产,那这个孩子必定和她拥有着同样的命运,可阿利奥思会给他优越的生活条件;如果她把孩子生在外面,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他们两个都活不长。 没办法!没办法!梅格蕾丝只恨自己没有用,所有的路都是绝路。若是当年父亲在她被咬时袖手旁观就好了,一了百了,便也不会有今日,为活命去低声下气地仰人鼻息。 梅格蕾丝在漫天风雪中敲开了罗齐尔庄园的大门。来应门的是家养小精灵伊冯,它揉了揉眼睛,想必是不敢相信。 “梅……梅格蕾丝小姐?” 虽然伊冯恭恭敬敬,可它并没有让梅格蕾丝进门。果然是阿利奥思的行事风格,一刀两断得干干净净。 梅格蕾丝已然筋疲力尽,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去叫阿利奥思。” 伊冯转身便要进屋叫主人,没承想阿利奥思已经出来了。 “梅格?你怎么……”虽然是惊讶的语气,他的眼神却是“你还有脸回来”。 然后他便注意到了梅格蕾丝高高隆起的小腹。 后来的几个小时,梅格蕾丝是在弟弟连珠炮般的质问中度过的。 “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会怀孕?” “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现在在哪里?” 这简直是一个大人对孩子的问话。可梅格蕾丝只能忍受。阿利奥思问到最后欲言又止,似乎是想问她为什么回来。 梅格蕾丝已经准备好了回答,阿利奥思却没有问。 最后阿利奥思站起身。“你好好休息。”他说。真疏远啊。 有人在敲门。阿利奥思一挥魔杖,门便开了。是埃文和斐克达。 看到斐克达时,梅格蕾丝还以为她看到了波莉希妮娅。这个孩子越长大越出落得像她母亲。 “她是谁啊?”头发乱蓬蓬的埃文问。 梅格蕾丝开始后悔了。原来她早已被抹去,回来也毫无意义了。 阿利奥思没有说话,举起魔杖轻轻一挥,两个孩子的眼神顿时变得呆滞,然后他们用机械的脚步走开了。阿利奥思的动作熟练得可怖——这是他第几次对他的孩子们这么做了? 阿利奥思可真是个狠心的父亲。被施过多次遗忘咒的人很容易出现精神疾病或者失忆;为了让他们遗忘一些人,他竟然要他的亲生孩子们去冒这个风险! 梅格蕾丝早已失望透顶,却没承想弟弟给了她继续失望的空间。 “波莉希妮娅去哪儿了?”梅格蕾丝问。 “走了。”阿利奥思背着身,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的背却分明在颤抖。 “什么叫走了?” “我们离婚了。” 梅格蕾丝的第一反应是嘲讽:阿利奥思终于把波莉希妮娅逼走了。她曾无数次倾听过波莉希妮娅的倾诉;真好,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逃离这个鬼地方。 梅格蕾丝没有回她以前的房间——那个地方给了她太多痛苦的回忆。她被阿利奥思安排在了坎诺普斯的房间里,可她并没有感到多少安宁。她躺在久违的柔软床铺上时,能感受到亡母在画像里盯视着她。 梅格蕾丝再也睡不着了。她点起灯,下床想要开窗透气。 可是窗户根本打不开,它被魔咒牢牢禁锢住了。 梅格蕾丝冷笑。她早该料到的。 这次回来,就再也出不去了。她是在自投罗网。 梅格蕾丝记不太清她的儿子出生那天的细节。她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痛楚,只是一声婴儿清脆响亮的啼哭响起,然后她便昏睡了过去。 在她睡着之前,她望了一眼窗外,看到了满天血色的夕阳。严冬里很少会有这样的夕阳,何况是那么红那么像血的夕阳。连天都在流血,果真凄惨。 …… “还是没查到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我连翻倒巷都去过了,根本查不出来。他们唯一能提供的线索就是他是个纯血。” “那就赶紧去问啊!” “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大张旗鼓地去做——我们会名誉扫地的。” “……罢了罢了,这种时候去查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孩子怎么办?” “送走。一个死去的哑炮的孩子不可能在我们的世界生存。” “她还没死,德鲁埃拉。” “她在我们的世界里就是死了。” …… “你会带他去哪儿?” “我知道一个孤儿院,非常安全。” “好吧,希望他能在麻瓜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我去去就回。” …… 梅格蕾丝疯了。 她是在第二天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时候疯的。她癫狂地撞击着墙,把亡母的画像撕成碎片,最后在阿利奥思的昏击咒下平静下来。 她真的什么都没了。她带着唯一的希望回到牢笼,却彻底失去了这份希望,而这牢笼却要囚禁她一生。 唯有疯掉,能让她好过一些。 梅格蕾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只是疯着疯着,日子就真的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起来。她开始记不清日期、分不清日夜,最后连季节也不知道了。 不知是哪一年的哪一天,梅格蕾丝听见门外有孩童的窃窃私语。“我们去弄死这只食尸鬼吧!”“这是违法的!”“你真是无聊。” 又不知是从哪天开始,庄园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这些动静对梅格蕾丝来说早已没了区别,她只是不停地重复着变身和发疯的死循环。 恍惚中过了很久,楼下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然后又过了很久,一切又陷入静寂。 某天梅格蕾丝又听到了孩童的声音,这一次还参杂着大人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与你无关,不要进去。” 是阿利奥思!梅格蕾丝立刻冲到门前,疯狂拍打着门。“还我孩子!还我孩子!阿利奥思罗齐尔你还我孩子!” 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能把门劈开。她真是恨,恨自己天生无能,恨母亲——她记忆里最温柔的人英年早逝,恨父亲一时的软弱和永久的狠心,恨弟弟送走她儿子的冷酷心肠……如果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人稍稍改变过想法,她便不会走到今日。 “快走吧,菲利克斯,我会处理的。”阿利奥思说。 接着,他打开了门。 “你到底想怎么样?!” 于是梅格蕾丝便把满腔怒火宣泄了出去。 梅格蕾丝不知道自己的手里有把刀。直到刀刺入血肉时,她才意识到。 那把刀很旧了,却依旧锋利。恍惚是十几年前,十七岁的梅格蕾丝用它割过腕。血流出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快感。 痛楚钻心,可梅格蕾丝还要四处小心,不让血滴到地上。尽管是她自己的房间,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阿利奥思倒在血泊里,腹部血流汨汨。他想要抽出魔杖,梅格蕾丝却在他之前拿到了它。她看着弟弟的脸,然后折断了那根魔杖。 魔法,是她最恨的东西。 “你……你……”阿利奥思挣扎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接着,梅格蕾丝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刀。 血染红了梅格蕾丝的白裙。她摊开双手,看见满手鲜血。 1945年的盛夏,11岁的梅格蕾丝也是这样躺在担架上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只不过,彼时她看到的是自己的血,现在她看到的是她亲弟弟的血。 一报还一报啊。 梅格蕾丝转过头,却看见一个小男孩表情麻木地看着她。她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儿时的自己。随后她意识到——这是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啊! 梅格蕾丝疯了整整六年,原因只有一个——她的儿子。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和他相见,他却站在了她面前,还目睹她杀了人。 “我的孩子啊……”她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有想象到的沙哑。 …… “我的孩子啊……”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可没有一盏灯是亮着的。梅格蕾丝在伊冯冲上楼的时候一刀刺死了它。 “阿利奥思!阿利奥思!开门!” 梅格蕾丝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开始把她看到的一切东西顶到大门上。大到沙发茶几,小到角柜上的花瓶……菲利克斯一直缩在角落里,没抬起头。 “阿利奥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开门!” 黑暗中,梅格蕾丝像一只蚂蚁一样搬运着。德鲁埃拉果然最担心她的堂弟,如果换作梅格蕾丝、换作波莉希妮娅,她还会这样吗? “粉身碎骨!” 门被炸开,月光毫不吝啬地洒进来。梅格蕾丝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人们。她抬了头看门外的月亮,圆圆满满的,正是一家团聚的好时候。 德鲁埃拉、一群傲罗,还有一个长得很像德鲁埃拉的金发女子,想必是她的小女儿纳西莎。 纳西莎一看到梅格蕾丝便捂住了嘴——后者身上的血污还未洗去。德鲁埃拉倒是镇静了,“阿利奥思在哪儿?” 但是梅格蕾丝没有回答。沐浴着满月的光辉,她感到全身都在向狼转变。明明是最司空见惯的变身,这次却分外深刻。她感觉自己向那群傲罗扑去,他们在她撕咬到其中一人的喉咙前便发射了一堆咒语想把她放倒,可她奇迹般地躲开了。 她看见德鲁埃拉抱住了菲利克斯,而他没有任何抗拒。 “别碰我儿子!”梅格蕾丝大吼,她听见从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的狼嗥,那是母狼拼尽全力保护狼崽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可是菲利克斯缩进了德鲁埃拉的怀里。恨意转化成力量,梅格蕾丝向德鲁埃拉扑去,她甚至能感受到撕开她喉咙的感觉。 ……“他们说心安之处即为家,可这世上没有一处能让我心安。”…… 禁锢咒阻止了梅格蕾丝。她拼命扑咬着,狼爪扒着地板,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既然我没用,那为什么要生我?”…… 德鲁埃拉惊恐万分地抱紧了菲利克斯,那神情,真像一对母子。 ……“这就是我的宿命,可我不愿意认命啊!”…… 纳西莎带着一群傲罗冲上了二楼。随后,她撕心裂肺的尖叫传向一楼。 ……“我不认命!不认命!凭什么要我认命?!”…… 梅格蕾丝又站了起来。数以百计的魔咒打在她身上,可是看到儿子她就忘记了痛苦。 “我不要跟狼人待在一起。德鲁埃拉姑姑,你带我走,我不要跟狼人待在一起。” 六岁男童的声音,冷静得令人窒息。 ……“也许……认命是对的。”…… “好,我带你走!带你走!我们不待在这个鬼地方!” 梅格蕾丝慢慢趴了下去。她想回头看一眼月亮,却再也不能了。 今夜的月光,分外灼人。 ※※※※※※※※※※※※※※※※※※※※ 给梅格蕾丝的盒饭加鸡腿! Chapter 29 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审讯室阴暗而潮湿,天花板上吊下来的灯虽然老旧,却还是很明亮。这里大概是魔法部最年久失修的地方了:身负重案的反正要到更脏更破的地方去,这点小地方根本算不上什么;被冤枉的反正迟早要离开,也不会介意多少。 埃文和斐克达坐在审讯者的位置上,透过魔法屏障看着他们的姑姑,梅格蕾丝。那层屏障近乎透明,只是会随着空气的流动而波动。 德鲁埃拉站在门外,透过小窗紧紧盯着门里的三个人。真是一场同室操戈。 埃文是特意让德鲁埃拉出去的,因为他想亲自和梅格蕾丝谈。更何况,纳西莎刚刚因为惊吓失去了一个四个月大的胎儿,德鲁埃拉实在不能受更多的打击。 埃文发现自己冷静得怕人。在听到父亲被杀时,他的感情本该一下子涌上来,可他没有。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他,逼着他冷静。 斐克达还处于震惊中。她也是面无表情,但埃文知道她只是无法接受事实。“陪伴”他们多年的“食尸鬼”居然是他们早已去世的姑姑,而她亲手杀死了他们的父亲。 埃文宁愿那个房间里真的有食尸鬼。不过这没什么不可置信的;他们对梅格蕾丝没有什么感情,唯一一点亲情还来源于菲利克斯。就算埃文不相信,他也要逼自己相信。妹妹未来的依靠就是他了,他不允许自己伤心懦弱。 说到菲利克斯,他已经被德鲁埃拉接到格里莫广场12号暂住。他年纪这么小,又刚刚经过一段恐怖的回忆,目前似乎已经失语。 梅格蕾丝还穿着那条沾满阿利奥思血污的白裙。她脸上手上的血已经结成块状,却依旧没有洗去。她静静地坐在犯人的位置上,拷着手铐的双手艰难地揭着小臂上的血块。 那样的一副样子,常人看了都会觉得冤枉——这样一个瘦骨嶙峋的弱女子,怎么会杀人,何况是血脉至亲呢? “你为什么杀你弟弟?”埃文问。他和父亲的心结仍未解开,尽管父亲已经去世,他还是不愿意提起“父亲”这个词。 “我的儿子在哪里?”梅格蕾丝几乎同时问。 沉默。 埃文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她还在若无其事地揭血块。 “我问你为什么杀我爸爸。” 梅格蕾丝还是低着头。 良久,她抬起头,微笑。她沾满血污的脸直教埃文恶心。 “四月真是一个美好的月份,对吧?你就生在四月,埃文罗齐尔。你出生的时候哭得特别响,一下子就盖过了春日的鸟鸣……” “你为什么杀我爸爸?!” 埃文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发出那么凶恶的声音。审讯室很小,他的声音便不停地回响着。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站了起来,手拍在桌上。斐克达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只好坐下。 “你还没回答我,我的儿子呢?” 埃文刚想要发作,斐克达却开口了。 “菲利克斯在德鲁埃拉姑姑那里。我们不会让你见他的。” 斐克达说话的时候,那股久违的傲气似乎回来了。埃文转头看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梅格蕾丝,眼底毫无波澜。 梅格蕾丝一笑。“我知道。” 埃文心下一惊。梅格蕾丝笑起来时,她的一双眼睛竟然和斐克达无比相像。 沉默。 “我出生的时候,正是盛夏最热最热的时节,”梅格蕾丝盯着灯,仿佛那是夏日的太阳,炽热毒辣,“我母亲,也就是你们的祖母,后来告诉我,我生下来的那天蝉特别多,一直叫一直叫,整整一夜。你们知道吗,蝉只会叫二十一天,就像我,只活了十一年。 “我母亲不知道我是哑炮。我四五岁的时候,盖勒特格林德沃想要把我的父亲和大伯收入麾下,他们严辞拒绝了,然后老魔头就杀死了我母亲和我伯母。我们举家出逃,当时阿利奥思刚刚出生,但他刚出生就是个小讨厌鬼。我们逃亡的时候,他永远都在爸爸怀里,我只能跟在后面跑。 “战争结束的时候,我11岁。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没有寄来。我父亲失望透顶,对我又打又骂,最后把我关到三楼锁了起来。我一直不明白,他们明明可以把我送出去做麻瓜或者直接弄死,可他们还是选择了最折磨人的方法——为了脸面。罗齐尔家族太惨了,接连死去了两个女人,不能再出一个哑炮。可无论他们说得多惨,我就是无法理解。 “三天之后我逃走了。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就开始流浪,一只狼人很轻易就骗走了我……但是坎诺普斯罗齐尔还是不让我死,阿利奥思也不让我死。他们都蠢得要命!我巴不得一死,他们却拼了命要我活着,这不是恨我是什么?我根本不需要这份施舍!” “这就是你杀死你亲弟弟的理由?”埃文冷冷道。 “你以为你父亲很无辜?”梅格蕾丝嘲讽地一笑,“口口声声说着要为自己活,到头来还不是因为娶了一个麻瓜而感到羞耻!咱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可怜可悲又可恨!” 她忽地凑上来,埃文下意识地一躲,斐克达猛地抓住了埃文的衣袖。 “不然你以为你母亲为什么要消除你们的记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只有你们兄妹两个不知道波莉希妮娅死了?” “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埃文说。 埃文至今无法接受他母亲已经去世的事实。他以为波莉希妮娅在远远地爱着她的孩子们,实际上她只有咫尺之遥,只是……她无法再爱她的孩子们了。埃文对阿利奥思采取的手段感到十分愤怒,连母亲去世都要从他们的记忆里抹去——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保护?哈哈哈哈……”梅格蕾丝仰天大笑,“你父亲送走我的儿子也是为了保护他呢!既然送去做了麻瓜,为什么还要带回来?还不是因为我儿子能给他装潢门面?!” “别说了。” 埃文不愿再和这疯妇在一起多待一秒。他拉过斐克达,旋转门把手。 “你以为他真的爱你们吗?!他谁都不爱!他只爱他自己!迟早有一天,你们,你们一个个都会走他的老路!我就看着,等着那一天……” 埃文打开门。等在门外一脸憔悴的德鲁埃拉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斐克达脸色惨白,不发一言。德鲁埃拉立刻抱住她,在她背上轻拍着。“好孩子,不要怕……” 埃文这时却回头看向审讯室里的梅格蕾丝。若是换作几年前,他定然是不敢的;如今他长大了,便要牢牢记住这个女人的脸,用她的面目狰狞来警醒自己。他已经失去父母,从今往后,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梅格蕾丝笑得疯癫,披头散发地用手铐撞击着桌子。忽然她不笑了,狂叫起来: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她一直念着她只照顾了总共不到三天的儿子,殊不知他对她只有满怀惧意,长大以后怕是连一点印象都不会有。 大约是醒悟到了自己的毫无希望,梅格蕾丝慢慢停下了嘶吼。“我不要去阿兹卡班,我是神圣纯血家族的女儿,理应风风光光的……”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像个垂垂老去的老妇在濒死之际拼命挣扎。 她生得风光,一生的荣耀在童年时期就结束了;她甚至不能死得体面——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于是梅格蕾丝丝毫没有犹豫,向墙壁狠狠撞去。那墙许是被施了什么魔咒,她撞得满头鲜血却丝毫没有染到墙上去,正如她来去空空的一生,所有的轰轰烈烈都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梅格蕾丝没有杀她的亲弟弟,埃文可能还不会恨她。 可是人生哪有重来的机会呢? 那天晚上,德鲁埃拉把埃文和斐克达带回了格里莫广场12号。斐克达已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哭。她哭父亲、哭母亲、哭自己希望渺茫的未来。可哭完了,斐克达还是复归于冷静。 那天斐克达第一次感觉到,有哥哥在竟是如此安心。埃文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抱着泪流不止的妹妹,静静思考着。 他们睡在纳西莎以前的房间里,雷古勒斯的房间就在楼下。斐克达禁不住想,如果雷古勒斯也在就好了。但她不能求得太多。 第二天清晨,早餐桌上的人大多都是眼下乌青。斐克达顶着一对哭肿的眼睛,连睁也睁不开。 桌上放着一份预言家日报,头条赫然写着“纯血魔药大师毕生挚爱之人竟是麻瓜!”。感叹号还不够,非得粗体大写才能显现出此消息的爆炸性。下面是一张埃文和斐克达被德鲁埃拉带走的照片,是昨天在魔法部被人拍的。 斐克达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她能想象出新闻里会有多少添油加醋夸大其词。 “谁允许你带麻瓜的孩子回来的?” 阿克图卢斯布莱克坐在餐桌上首问道。 真难想象,三年前的圣诞节,这位老者还对斐克达和颜悦色。如今斐克达只听到了厌恶。 德鲁埃拉闻言面色阴沉地放下刀叉。“我的堂弟刚刚去世,这两个孩子没有依靠……” “德鲁埃拉,你们罗齐尔家族的事情布莱克家族管不了。”坐在阿克图卢斯旁边的博洛克斯布莱克冷冷道。 “他们又不是没有地方住!阿利奥思罗齐尔留给他们多少财产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作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做什么?果然是麻瓜的孩子,这样不知廉耻……”梅拉尼娅布莱克说道。她本是麦克米兰家族的成员,想必也是知道文迪米娅和斐克达的关系的;可她竟然刻薄至此,可见是多年浸淫的缘故。 “纳西莎也是刚刚没了孩子,她还是你的亲生女儿呢,你也不管管她……”伊尔玛布莱克用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语气说道。 德鲁埃拉气得脸色发青。她嫁到布莱克家族二十五年,遇到这种事他们还是把她当外人。 “作为祖母,您也是可以去看看您的孙女的。”德鲁埃拉反驳道。 老一辈的人一直在说话,德鲁埃拉一直在反驳,而作为和德鲁埃拉同辈的奥赖恩和沃尔布加——雷古勒斯的父母,都沉默不语。最令人寒心的还是西格纳斯,从头到尾没有替妻子说过一句话。 斐克达低着头,听了满心的世态炎凉。她还是太幼稚了,在这个世界里,血统真的至关重要。 她旁边的埃文此时却开了口:“德鲁埃拉姑姑,您别说了,我们回去就是。” “小小年纪就要打断大人说话,成何体统……”梅拉尼娅还在碎碎念。 “斐克达,我们走。”埃文拉起妹妹便走。斐克达早就不愿待在这里了。明明是小时候常来的熟悉的地方,此刻却陌生得怕人。 埃文怒气冲冲地打开房门,立刻开始收拾东西。“他们这算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波莉希妮娅汉森是麻瓜,就把整个家族都算进去了!” 斐克达不知如何应答,默默地叠着衣服。她本想用魔杖,但随后她便想到这是违法的,只好放下了。 “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按常理说我们也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把上一代作的孽安到我们头上?!”埃文咒骂着。 斐克达心里一紧。 这时,德鲁埃拉满脸焦急地走了进来。“你们不能回去。罗齐尔庄园现在甚至还没清理过……” “我们回去清理就是了!” “不行,埃文,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西格纳斯在苏塞克斯有一处房子,你们可以去那里暂住……” “布莱克家的东西我一点都不想沾染,德鲁埃拉姑姑。” 德鲁埃拉的强硬第一次在堂侄挺得笔直的腰板面前吃了瘪。以前埃文是所有人眼中最不成器的孩子,可他却完美地继承了罗齐尔家族特有的坚韧不拔。 “您去照顾纳西莎吧,我们走了。”埃文拎起箱子,把妹妹推进壁炉。 “等等……我跟你们一起去。” 斐克达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血。她自以为是见过世面的——自从亲眼目睹尼古拉斯萨默斯被下毒的惨状之后。可是在见到三楼满地的鲜血——她父亲的血之后,她的心里便只剩下了恐惧。她能想象出父亲临死前的模样:他身负数刀倒在血泊里,血从梅格蕾丝房前一直流到埃文和斐克达的房间门前。 最可怖的还是梅格蕾丝的房间。满墙触目惊心的爪痕算不得什么,那股尸臭实在让斐克达呕吐不止。床铺上的血迹表明梅格蕾丝把阿利奥思的尸体拖了上去,还用被子仔细掖好。斐克达在傲罗们拍的照片上看过这番景象,真实的场面比照片来得震撼得多。 埃文坚决不让妹妹来帮助清理,只让她带着菲利克斯休息。 斐克达头一次离这个小表弟这么近。她从前看不起菲利克斯,如今他们身份相同,倒生出几分做姐姐的怜爱来。菲利克斯经过了惊心动魄的三天已是精疲力尽,从昨天到现在一直睡着。斐克达端详着菲利克斯的睡颜,发现他跟埃文长得真是像,心中不免又多了几分亲近。这样小的孩子经历了如此恐怖的事情,变得毫无安全感,就算睡着了也抓着斐克达不放;他蜷缩成一团,像个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 罗齐尔庄园恐怖的气氛渐渐地被洗去,主人去世的悲痛渐渐显现出来。客厅被打理成了灵堂该有的样子;屋后的小园子因为无人照顾,一些草药已经开始枯萎。埃文当机立断,干脆把它们都拔了个干净,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就丢掉。神奇动物们也被尽数送去对角巷的神奇动物园,那只菲利克斯喜欢的火蜥蜴在被送走的时候大叫一声,斐克达微微愣了愣神。 庄园没有家养小精灵了,埃文便自己去清理草药圃。他从未做过这些事,却咬着牙硬着头皮做着。于是斐克达就去帮他——她一直闲着,总归不太像话。 “不要你帮!”埃文满手都是泥土,便用手肘推了推妹妹。 “我还没娇贵到那个地步。”斐克达说着便开始拔杂草。 娇贵?她本就不应该娇贵的。她已经错了十三年,不能再错下去了。 “我说不要你帮!”埃文大吼。 斐克达知道哥哥在逞强。他向来不喜欢被当成弱者,哪怕是在最亲的妹妹面前也不行。 “我的草药学成绩比你高多了,这种事情我在行。”斐克达说。她感到有些奇怪,她明明是哭得最多的那个,此时却最冷静。 埃文忽地低下头,斐克达看见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土上。 “斐克达,咱们是孤儿了……”他呜咽道,“没有人要我们了……” “胡说什么?德鲁埃拉姑姑还在呢。” “你也听到那些布莱克是怎么说我们的了……我们不能为难德鲁埃拉姑姑哇。” 埃文的悲恸停止得很快。他用袖子抹了抹泪水,继续拔草。 “埃文,你真的是个好哥哥。”斐克达低声说。她以前也用嘲讽的语气说过类似的话,可这一次,她是真心的。 “真的吗?”埃文的眼睛又泛出泪花。 “一点不假。” 阿利奥思的葬礼办得很简素,甚至有些寒酸。二十八纯血家族的成员除过卡西欧佩娅布莱克无一到场,只有阿利奥思生前的同事和学生来了。真是讽刺,对魔药界作出了卓越贡献的魔药大师仅仅因为前妻的血统问题就无人问津。人人都说阿利奥思可怜,因为他有个哑炮姐姐,还是个狼人,于是他们推出结论说哑炮不该活;人人都说阿利奥思活该,因为他跟麻瓜结了婚又离婚,犯了弥天大错还想掩盖。预言家日报八卦的记者还扒出波莉希妮娅汉森在冰岛重组了家庭,还有两个孩子。1973年夏天,她在回国途中遇袭,死在北安普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只有埃文和斐克达不知道。 尽管如此,德鲁埃拉依旧得体地主持着一切。斐克达很佩服姑姑这一点——罗齐尔家族的女儿到了哪里都是最大方得体的女子,斐克达还未做到。埃文全程挺直地站着,连动也不曾动一下。斐克达依旧在静静流泪。 罗齐尔家族的墓园离罗齐尔庄园不远。埃文和斐克达从未被允许到这里来过。墓园荒芜得很,但能看出以前被打理得很好。 那一块块爬满苔藓的墓碑都是罗齐尔家族祖上荣耀的象征。有不少墓碑上刻着各式各样的勋章:梅林一级勋章、杰出药剂师终身成就奖……罗齐尔家族的成员们在魔药领域作出的贡献可以说是空前绝后,而且他们不像其他世家那样秘传技术,而是开门办学、广授学业,在“亲爱的丈夫和亲爱的父亲”或“亲爱的妻子和亲爱的母亲”后面,总是有一个“亲爱的老师”;墓园入口有一块浮雕便描画了当时的盛况——偌大的罗齐尔庄园里,到处都是魔药天才。而那些冠着罗齐尔姓氏的女子,个个都出自纯血家族。 所谓无上荣耀,不过如此。 但这无上荣耀在阿利奥思这里戛然而止。 “这里长眠着阿利奥思坎诺普斯罗齐尔(1939-1975),我们亲爱的父亲和老师,一位伟大的魔药大师”。这是阿利奥思的墓志铭。 没有“丈夫”。 阿利奥思的墓碑旁边是一块无字小碑。一般的哑炮也是有寥寥几个词介绍生平的,但梅格蕾丝没有;这是罗齐尔家族对辱没家族之人的惩罚。她越要闹得天翻地覆,就越消失得寂静无声。 斐克达低着头望着脚下的泥土。将来必定有一日她也会葬在这里,那个时候的她,会不会落得和今日的父亲一样的下场? 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当一个人无比优秀,别人就会忘记她灰暗的过去了。 “快看!快看!” 人群骚动起来。斐克达抬起头,向着别人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罗齐尔庄园门前光秃秃的草地上,大片大片的圣诞玫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生长,不过眨眼的功夫,一片洁白如雪的花海就出现在罗齐尔庄园门前。 恍惚是十年前,波莉希妮娅离开的那一日,鹅毛大雪盖过了她的脚印。 那样白,就像圣诞玫瑰一样。 一股熟悉的味道飘进斐克达的鼻子。这股香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可以忽略的地步——阿利奥思的房间里永远点着这种香味的熏香。原来这就是圣诞玫瑰的味道,波莉希妮娅最喜欢的香味。 两年前草地上的圣诞玫瑰还未开花就尽数枯萎,现在它们却盛放得无比娇艳美丽。 斐克达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片花海,便是阿利奥思挥之不去的执念。 埃文从一开始就错了,阿利奥思从来不提波莉希妮娅,不是因为他恨她,而是因为他爱她。纵然阿利奥思从来不提她,他的生活中却处处有她的影子。 这样自欺欺人,何苦?何苦? 斐克达在整理父亲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张老照片。照片凹凸不平,似乎被什么东西浸过;照片的边被摩挲得卷了,显而易见阿利奥思把它拿在手上看过无数次。照片后面是一串圆圆的字体“祝你新年快乐——波莉希妮娅汉森 1959年1月1日”。 虽然时间久远,显影药水的功效还未褪去,也许是有人经常重新上药水的缘故。 照片上是绚烂的焰火,和一个巧笑嫣然的女子。她的脸和斐克达何其相似,斐克达却从来不会像她一样笑。 原来这就是每年新年阿利奥思都去伦敦看烟花的原因。 既然如此深爱,何必当初放手呢? 罢了罢了,都是过往云烟了。 斐克达刚要把照片收拾起来,却犹豫了。迟疑几秒后,她鬼使神差地把照片仔细叠好,收进了口袋。 ※※※※※※※※※※※※※※※※※※※※ 梅格蕾丝其实是我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她和繁文缛节你来我往的纯血生活是注定敌对的。她的生命大概就是纯血哑炮的一个极端版的模板吧。她走的每一步可以说是她自己的选择,也可以说是命运使然。哑炮本来就该是不能发声的群体,梅格蕾丝却想着响彻云霄,这一切就像一个泥潭一样,越挣扎就陷得越深、越逃不出去。 再来说说阿利奥思。他的事业发展和社交活动简直是高阶层纯血巫师的楷模,但是他的家庭实在是一塌糊涂。实际上,这三者是分不开的:为了让家庭不那么一塌糊涂,他只能拼命发展事业和社交,奈何事与愿违。他可以为了爱情义无反顾,也可以为了声誉六亲不认,这两者是互相矛盾的,而阿利奥思没有平衡两者的能力,波莉希妮娅也没有。 阿利奥思和波莉希妮娅婚姻的性质实际上和私奔差不多,本文里也有很多这样的cp,像老巴蒂克劳奇夫妇、丹尼斯布朗的父母,等等等等……他们有些成功了,而有些像利息cp一样没能走下去。利息cp的悲剧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阿利奥思的自相矛盾,他自以为娶了波莉希妮娅就是成功,实际上他们还需要长久的经营。 再来聊聊阿利奥思的育儿方式。与其说他不懂育儿,倒不如说他无颜面对他的孩子们。埃文和斐克达想要的东西阿利奥思都会给,可是他就是不会和他们交流(魔药教学算不得真正的交流)。 德鲁埃拉其实是埃文和斐克达成长过程中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她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是非常传统的纯血教育方式,那么为什么埃文和斐克达的性格会如此不同呢? 首先,埃文遗传了波莉希妮娅的性格。而且大家有没有发现,埃文是不承认自己淘气的;遇到卡佩拉之前他打死也不承认,遇到卡佩拉后那就完全是卡佩拉的强人锁男(???)了。在埃文的童年时期,他唯一用来淘气的工具就是扫帚——他的爱好,这就是为什么埃文不愿意承认自己淘气。所以魁地奇这个爱好也深深影响了埃文。埃文其实非常容易被影响:童年时期被魁地奇影响,后来被卡佩拉所影响,再后来被“社团”所影响,而且一旦被影响就很难改变(俗称犟驴),由此可见德鲁埃拉对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至于斐克达,她在母亲离开的时候年龄较小,而且她的性格更像父亲,所以德鲁埃拉的教育方式在她这里比较吃香,更何况她跟纳西莎的关系那么好。 Chapter 30 第三次了。 埃文看着翻倒的墨水瓶和洒了一桌的墨水,习惯地施了一个清理咒。从一个多月前流言四起的时候开始,斯莱特林的人就开始慢慢地疏远他了;现在流言成了真,他们便越发肆无忌惮。不过埃文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他不介意别人是不是讨厌他。 墨水并没有消失,反而动起来,在埃文的变形术课本上汇聚成了一个词: “屎人”。 “泥巴种”这个词大概太轻了,于是他们就用比污泥更肮脏的东西形容埃文。埃文根本就不在乎;这群幼稚的人只会动动嘴上功夫,最多搞点恶作剧,根本动不了真格。他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他只需念个恶咒就能让他们短期性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 “屎人”在埃文的课本上跳起了踢踏舞,然后一躺,便印在了课本的封皮上。埃文又施了一个清理咒,却除不去漆黑的字迹。 魔咒的功力如此深,必定是个高年级了。埃文回过头去,却看见阿扎丽亚威尔克斯——那个浓眉大眼凶巴巴的姑娘,和加特丽亚罗尔——斯莱特林队队长西诺苏拉罗尔的妹妹。平日里横眉立目的威尔克斯此时却笑得前仰后合,手中的魔杖还指着埃文。休息室外的波光粼粼映在她们脸上,越发显得面色狰狞。 埃文的心有点堵。并不是因为是她们两人的缘故,而是因为她们是“社团”的成员。现在西尔玛的影响力大了,“社团”里五花八门的人都有;可威尔克斯和罗尔偏偏是最早加入的,威尔克斯比埃文还要早,如今也算是个骨干了。 埃文把“社团”里的人当作真心朋友看,现在连骨干级的人物都敢公然挑衅他,只能说明西尔玛默许了。 寒冷透进了埃文的骨子里。万事开头难,威尔克斯和罗尔既然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无数跟风者。 到那个时候,他就完了。 他必须把一切扼杀在摇篮里。 埃文紧紧握着魔杖,转回头,满眼讽刺,“你们不觉得这样很像格兰芬多的小巨怪吗?” 她们笑得更开心了。“见过真正的格兰芬多巨怪吗,埃文?”威尔克斯的眉目都笑得扭曲在了一起,“詹姆波特从来都是上手就是一个粉身碎骨的,我们这点雕虫小技算什么,埃文。” 她把埃文的名字咬得无比重,无端地让他感到厌恶。 “别那么叫我。” “不然叫你什么?罗齐尔吗?你以为你配得上那个姓氏?”罗尔冷笑。 “就是,要是换了我是阿利奥思罗齐尔,我早在他出生的时候就把他丢出去了,怎么还会养大他做个废物……” 埃文开始收拾东西。他拼命告诉自己,他根本就不和幼稚的人斤斤计较。眼不见为净,走得远了就听不到了。 “你瞧瞧他,三天两头熔化坩埚的货色还有脸说自己是魔药世家的人,祖上听了怕是要气活过来!”罗尔大声挑衅道。 “不过你还别说,斐克达罗齐尔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药罐子能有什么用,成天给自己做药还差不多吧……指不定哪天她又得个什么麻瓜的不治之症,就到那边母女团聚去了,哈哈哈哈……” 埃文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了。他丢下书包,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罗尔面前,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敢诅咒我妹妹,我叫你不得好死!” 罗尔一时没有心理准备,一巴掌直把她的眼泪打出来了。威尔克斯见状连忙护住她。 “你怎么能打人呢,罗齐尔?”威尔克斯恢复了横眉立目的样子。 “你现在可以叫我罗齐尔了?”埃文怒道,“我不仅可以打人,还可以杀人!”他对着威尔克斯扭曲的脸施了一个微偏的切割咒,一道血痕立刻出现。 威尔克斯尖叫一声,捂住了脸颊。不过她没有罗尔那么软蛋,立刻摸出魔杖对准埃文。“我不过是开了一个小玩笑,你至于这样吗?” 人群围了过来。西诺苏拉注意到自己妹妹被打,立马杀了过来。“罗齐尔你做什么?!” 西诺苏拉向来最疼妹妹,对谁都是发号施令却只对加特丽亚和气。她狠狠推了埃文一把;她人高马大,一掌直推得埃文往后退了两步。 埃文越发怒火中烧,把魔杖指向西诺苏拉——他万万没想到他最尊敬的队长也会这样对他。“她们用那么不堪入耳的词汇辱骂我,我怎么就不能惩罚她们了?!” “不堪入耳?!我们什么时候骂过你?!”加特丽亚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委屈巴巴地抓住姐姐的衣袖。 埃文只觉得头皮要炸。加特丽亚的脸上就出现了和威尔克斯一样甚至更深的血痕,随后他就反应过来那是他做的。 西诺苏拉气急败坏地扔来一个功力深厚甚多的切割咒,埃文的脸颊上被拉开一个大血口子,血汨汨流了出来。他抹一把脸,摸到满手鲜血;他不知道此时他的脸看起来有多怕人。魔法法律执行司审讯室里的回忆立刻被激起,埃文恨得咬牙切齿。 人群淹没了他。他打着打着就倒了下去,魔杖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仿佛全世界都压在他身上,试图把他碾死。他大张着嘴想要呼吸一点空气,却吐出几个字,“别打了……” 这完全是出于潜意识。“别打了……” 谁能来救他?!经历过这么多事,埃文早就学会了单打独斗。他现在只想着他的妹妹和朋友们的安危……斐克达和雷古勒斯在一起应该很安全,卡佩拉在上课,她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罢了,既然了无牵挂,就拼一把命吧! 埃文抓住了一只手臂,用指甲在上面死命地掐。手臂的主人吃痛抽回了手臂,他又转去下一只手臂。掐不动了,就咬。 “罗齐尔疯了!罗齐尔疯了!” 后脑勺被重击。埃文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的嘴因为脱力而张着,眼前越来越黑……那个瞬间他竟然有些后悔——圣诞假期的时候那天他不应该打斐克达,还下手那么重…… 我大概要死了,埃文想。 “别打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埃文的第一反应是卡佩拉,可她不是在上课吗?再者那个声音没有卡佩拉的声音清脆…… 人群分成两半,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出现了。她的声音一直都是低沉、轻柔的,没想到高声说话时竟如此尖利。 “罗齐尔的出身关他什么事啊?你们也太过分了!” “那他对威尔克斯和罗尔做的事怎么说?”她们两人早已被带去了医疗翼,这句话是人群里的某个人说的。 “换作是你,你不会那么做吗?”特拉弗斯嫌恶地看了那人一眼,然后看向埃文,并毫不嫌弃地拂去了他脸上的血迹。 虽然埃文身边有很多男同学对特拉弗斯十分关注,埃文却从未注意过她。他从前以为特拉弗斯不过一个花瓶,现在看来她应该在斯莱特林有一定的影响力。 特拉弗斯是真的美。埃文一直靠气质来判断一个人的美丑,这一次他却完全被特拉弗斯的美貌所吸引了。她的五官仿佛是被细细雕琢而成,缺一分一毫都算不上美;这样的恰到好处,既让人满足了眼睛,又让人浮想联翩。明明是极晕眩极神志不清的时候,埃文却深深地记住了那张脸。 “起来,罗齐尔,我带你去医疗翼。” 埃文在特拉弗斯关切的目光里晕了过去。 埃文被打得浑身上下皆是淤青,却只在医疗翼待了一晚便跑出来了。原因很简单:医疗翼里全是威尔克斯和罗尔的亲友团,闹哄哄的惹得他脑仁疼。那两位大小姐趁着那么多人在卯足了劲儿矫情,一个被碰一下就死命叫唤,另一个只伤了脸就作出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 埃文想去找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当面致谢,却没能找到她,他只好先去找卡佩拉。他在图书馆里找到了她。 “梅林的胡子!”卡佩拉一看到埃文便叫起来。不过她现在没有以前那么一惊一乍了,所以尖叫的音量就小了很多,只是声音还像鸟鸣一般。 “这没什么。”埃文淡淡道。他其实很疼,但他为了不牵动面部肌肉,只好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拉开椅子坐下,腿部接触冰冷坚硬的椅子时一阵钝痛传来,他只好把头转到另一边呲牙咧嘴。 “他们竟然下手这样狠!”卡佩拉轻手轻脚地抓过埃文的手臂,慢慢地卷起他的袖子,仔细观察着手臂上的淤青。 埃文为了他的脸不发一语。 “疼吗?”卡佩拉轻轻一按,埃文立刻疼得弹了起来。这下可好,腿上疼得要命,仿佛骨头都要散架一般;而没控制住的脸部肌肉一下子牵动了淤青和伤口,一阵剧痛顿时传遍了满脸。 但是为了面子,埃文只说道,“不疼。” “你就骗我吧。”卡佩拉拿过夹在魔药课本里的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羊皮纸,又在上边添了几个词。 卡佩拉从书包里摸出一小盒膏状物体,递给埃文。“这是我做的药膏,你拿着涂个三次就差不多好了。” 埃文迟疑着没有接(实际上是因为他胳膊疼),“你做的……可靠吗?”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卡佩拉严厉地说道,然后把药膏塞到埃文手里。她这样像极了一年前的斐克达,虽然强硬却令人心生怜爱。 “我拿着就是。”埃文用一种怪异的动作把药膏放进书包。 “……对不起啊,我不该凶你的,埃文。”卡佩拉忽然低下了头,“我只是太生气了。那帮人落井下石,居然下到了自己人头上。” 埃文只是叹气。 半晌,卡佩拉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志向依旧没有变。”埃文说。 “可是……”卡佩拉迟疑道,“埃文,你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年轻了?” “以前或许是,但现在我是罗齐尔家族的代表,黑魔王不会舍得不要我。” 卡佩拉忽然认真起来,“伯斯德他们已经靠不住了,你得靠自己,埃文,”她紧紧盯着埃文的眼睛,一双昏黄色眼瞳里的认真神情和以往大不相同,“如果你需要帮忙,我会尽力帮你。” “笨蛋,”埃文很想揉揉卡佩拉的头,奈何手臂实在痛得要死,就放弃了,“你一个小姑娘不好好学习想着帮我干什么?再说了,就你现在这个能力,我和曼卡利南护着你还差不多。” “切,我能指望曼卡利南干什么?他不把自己搞死就不错了……”卡佩拉没再说下去,直直望着窗外的黑湖出神。 ——晚间,特拉弗斯在公共休息室给了埃文一瓶药剂。 “这瓶药剂对伤口愈合有好处,给你。” “谢谢你,特拉弗斯小姐。”埃文强忍着手臂的疼痛接过药剂。没想到她真的打算帮他到底。 “叫我阿斯特罗珀就好。”她微微一笑,眼睛宛如月牙。埃文的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你,阿斯特罗珀。” 阿斯特罗珀,真是个美丽的名字。既是仙女,又是星辰。 “那么,晚安,早点好起来,埃文。”阿斯特罗珀拍了拍埃文的肩,后者的心差点跳出胸腔。她温柔的声音叫他埃文的感觉实在太好了。 “晚安……”埃文转头回了寝室,无视了身后投来的一大堆不友善的眼神。 埃文特意把床帘拉了起来,仔细看着阿斯特罗珀给他的瓶子。瓶子很普通,却干净得连指纹也看不到,里面的药剂也是透明如水,没有一丝杂质。 埃文拔开瓶塞一口气把药剂喝得一干二净。无味里头带着一丝丝微甜,他却满心甜蜜,仿佛药剂立刻见了效,他浑身都不疼了。 好像真的不那么疼了。埃文高兴地躺了下来,手还握着瓶子。他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阿斯特罗珀明媚的笑容。 卡佩拉给他的药膏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同一时间,男生寝室的另一头。 “亲爱的雷古勒斯, 鉴于近日发生的种种事件,我深感忧心。建议你减少社交活动,专心学习。 沃尔布加布莱克 1975年5月xx日” 从斐克达和埃文无缘无故离开格里莫广场12号开始,雷古勒斯就料到会有这一封信的。 信上虽然写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字字都指向斐克达。社交活动?雷古勒斯哪里有什么社交活动,他只有斐克达。母亲明摆着是要他和斐克达绝交! 真是可笑,平常的信动辄一页两页,这一次却只有寥寥几句话,可见母亲是有多心急! 雷古勒斯烦躁地把信纸收进信封,拉开抽屉,这时他看见了他的情书。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已经为家族做得够多了。他那么努力地活成一个装潢门面的孩子,事事顺从家中长辈,他们却要他离开斐克达。当初还是母亲要求他和斐克达交朋友的呢,如今罗齐尔家族一出事,他们便急着出尔反尔撇清关系了。听说德鲁埃拉舅妈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格里莫广场12号了,一直孤身住在罗齐尔庄园,她想去马尔福庄园看望刚刚流产的纳西莎都不能进门。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必须我行我素这么一次。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次他依旧低头顺从,他可能就永远失去斐克达了,而他坚决不能没有斐克达。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布莱克,有封信寄来给你。”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有道规矩——猫头鹰一概不许进寝室。又因为是水下,所以猫头鹰也不能从窗外飞进来,所以学生们只能自己出去拿信。 雷古勒斯心烦意乱地打开门,走向外面。 女孩子们一看到雷古勒斯就开始大声谈笑起来,但他没那么多时间在意。他径直走向那只猫头鹰,忽然觉得它那双黄色的眼睛似曾相识。 “法……法厄同?”雷古勒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猫头鹰立刻扑了扑翅膀。 是罗齐尔庄园的猫头鹰! 雷古勒斯摸了摸法厄同的头,从它嘴里拿出信。信封上赫然写着“雷古勒斯布莱克收纳西莎马尔福寄”。 雷古勒斯心下生疑。纳西莎怎么会在罗齐尔庄园? 他连忙跑回寝室,打开信封,眼前是纳西莎凌乱潦草的字迹: “雷古勒斯: 我现在在罗齐尔庄园,爸爸也在这里。雷古勒斯,请你原谅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寻求你的帮助。 妈妈不是自己要来罗齐尔庄园的,她是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赶出来的,因为她把我那小表弟菲利克斯接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 菲利克斯因为受了惊吓不愿开口说话,罗齐尔庄园的环境着实不适合他成长。何况……雷古勒斯,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梅格蕾丝罗齐尔死在阿兹卡班后变成鬼魂回到了罗齐尔庄园,日日夜夜纠缠不休。 我给沃尔布加姑姑、奥赖恩姑父寄了信都没有回音,我只能来求助你了,雷古勒斯。你是阿克图卢斯爷爷最喜欢的孙子,如果你好言相劝,他们一定会心软的。他们不能这样对妈妈。 对了,千万不要把此事告诉埃文,他生性鲁莽,可能会做傻事。 很抱歉打扰你的学习生活,但求求你一定要帮我。 爱你的, 西茜 1975年5月xx日”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雷古勒斯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家人竟然绝情到了这个地步。 这下雷古勒斯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想放弃斐克达,可这样做的话布莱克家族里就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听他的话了。 ……如果他为德鲁埃拉舅妈求情,应该也算是间接帮了斐克达吧?而且他们分隔两地,没有人会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跟斐克达在一起的。 很快雷古勒斯就做好了决定。他点上灯铺开纸笔,奋笔疾书起来。 斐克达坐在黑湖边的一棵树下发呆。自从父亲去世后,她越来越无法待在室内。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她一闭眼就能看见罗齐尔庄园里那满地的血。 接近夏季,风却依旧如秋风般凛冽。斐克达裹紧了衣服,看着黑湖的水与河谷交汇,流向看不到的尽头。 “在想什么呢?” 斐克达回头,见是雷古勒斯,便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没什么,就是发呆。”她回答。 “是吗?”雷古勒斯在斐克达旁边坐下,“按你平常的性子,应该拿本书看才是。” “是吗?”这一回轮到斐克达问了。她最后一次为了学习而发愁是什么时候?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她自己都忘了吧。 沉默。 斐克达听着风声,无端地想起她和雷古勒斯初遇的那天,他们乘着小舟向灯火通明的城堡驶来,他问起她名字所代表的星星。 那时候她以为斐克达这个星星很亮,后来她学了天文学才知道,雷古勒斯比斐克达亮得多。 他的未来也比她的明亮得多。 别妄想了,她告诉自己。 她配不上他的。 “斐克达,其实……”雷古勒斯忽地开口,却没再说下去。 “什么?”斐克达转过头看他,而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忽然,他伸出手,在斐克达脸上摩挲了两下。然后他低下头。 斐克达登时面红耳赤,立马把脸转到另一边。此时一个杏红色衣角消失在树后,引起了她的警觉。“谁在那儿?” 无人应答。 “怎么了?”雷古勒斯问。 “没什么,大概是恶作剧吧。”斐克达回过头时神色如常,心却依旧快速地跳动着。 “快看!诺特在干什么呢?” 黑湖边的人群都骚动起来,不少胆小的人发出惊叫。以斐克达的方向看去,卡佩拉是背对着他们的,所以她什么都看不到。于是她站起来走近几步才看了个清楚—— 卡佩拉居然在抓水蛭!她坐在草地上面无表情地挥动着魔杖,那些在浅水里的水蛭就尽数飞进了她身边的玻璃罐子里。 罐子很快就满了。卡佩拉盖好盖子站起身,向斐克达这边走来。 “你看。”卡佩拉在斐克达面前停下,把那一罐子蠕动的水蛭拿给她看。斐克达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雷古勒斯则下意识地把她往后拉。 “你捉这些水蛭来做什么?”斐克达问。 “魔药课要用。”卡佩拉绽开笑容,“斐克达,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厉害厉害,”斐克达是不敢亲手抓水蛭的,“可是……斯拉格霍恩教授不是会在课上发的吗?” “斯拉格霍恩发的哪里有自己抓的好用。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回去处理水蛭去了。”卡佩拉挥一挥手,大步离开,过往人群无不避而远之。 “她没事吧?”雷古勒斯低声问。 “埃文也许说了些什么,刺着她了。” ——斐克达在晚上发现了那杏红衣裳的主人:格洛丽亚博恩斯。 她躲在树后做什么?偷听?那她又能偷听到什么?难不成…… 难不成博恩斯喜欢雷古勒斯? 斐克达不由得轻蔑起来。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女孩子了。每次只要她和雷古勒斯一起出现在礼堂、走廊或者教室,那些傻姑娘就会故意靠得近一些,大声谈笑或者故作深沉的同时还会侧耳倾听斐克达和雷古勒斯的交谈。 每到这个时候,斐克达就会十分骄傲。她跟无数女孩魂牵梦萦的人朝夕相处,她们想靠近都不敢。 可是…… 可是斐克达也是不敢的。 那些姑娘很傻,却很幸运。 因为斐克达连魂牵梦萦的资格都没有。 ※※※※※※※※※※※※※※※※※※※※ 你们不要再打了辣!酱紫是打不死人的!要打去练舞室打! Chapter 31 “埃文啊,你过来,我跟你说件事。”曼卡利南向埃文招手。 埃文身边很吵,斐克达的那个同学博恩斯正在炫耀她的新魔法相机,引得一群人围着她惊叹。于是埃文把最后一口蜂蜜蛋糕吞下去,走到曼卡利南身边坐下。“什么事?” “卡佩拉被水蛭咬了。”曼卡利南在埃文耳边低声道。 “她怎么会被水蛭咬?” “她自己脑子抽风去捉水蛭,就这样被咬了呗。唉,我这个妹妹实在是脑子不好使,哪有学生这么勤快自己搞学具的,你居然还乐意跟她待在一起……” 埃文没有听完曼卡利南的絮絮叨叨,腾地跳起来向医疗翼奔去。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全,每一次迈腿都疼痛钻心。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满心只想着水蛭吸饱血后肿胀的样子,和卡佩拉可能会变成的虚弱模样。 真是糟心,斐克达没犯过的蠢卡佩拉都要一一补上么? “罗齐尔,罗齐尔!你过来!” 见是西诺苏拉罗尔,埃文只得停下来。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他恐怕是要完蛋了。罗尔想必还在为她妹妹的事情生气,当然,埃文的怒火也没有消退多少。如果等下罗尔要打架,埃文盘算着,那他就拼一回命,要是他真被打死了,罗尔也不会好过。 “你不再是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守门员了。”罗尔抱起手臂。 “什么?”埃文一时没转过弯来。 “你错过了魁地奇决赛,让斯莱特林队损失惨重。经过全队的商谈,决定将你移出斯莱特林队。”罗尔甚少说这种官方的话,埃文一个字都不信。 “当时为什么不找替补?” “有守门员,为什么要找替补?” “你是在公报私仇吧,西诺苏拉。”埃文气极反笑,“你确定是全队的商谈,而不是你私人的决定?雷古勒斯布莱克持什么态度?” 罗尔冷笑,“他对你的能力低下表示了肯定。好自为之吧,罗齐尔。”她转身走了。 埃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果然,果然,墙倒众人推,连雷古勒斯也干起了落井下石的勾当。他还有谁可信任吗? 无力感席卷全身,埃文几乎要哭出来。他连发挥他特长的地方都没有了吗?他们连这也要剥夺吗?他真的没有资格做任何事了吗? 埃文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吼两声发泄怒火。可卡佩拉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穿过一大片对他的侮辱性词汇,跑进医疗翼。医疗翼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床位被屏风挡住。埃文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进屏风——万一卡佩拉在睡觉—— “啊,埃文!”卡佩拉从凌乱的病床上蹦起来,被绷带缠起来的手上还拿着个没来得及咬的苹果。她穿着医疗翼的病号服,想必是被咬得很严重,可是她居然还能蹦跶。 看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埃文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你以为你在干什么?!你一个二年级的小姑娘去捉水蛭做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有什么啊?”卡佩拉茫然地问道,“迟早都要碰的玩意儿我早点了解了解不是很好吗?” 埃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他一屁股在床边,捂住脸,拼命把眼泪往回憋。他不能把他受的气告诉卡佩拉,他不能让她看不起他——不对,她大概已经在看不起他了。 “我真的没事!”卡佩拉乐呵呵地说,“你看,现在我不用你们保护就可以自己抓水蛭,以后我们去做更伟大的事情的时候,我也可以独当一面啊……” 卡佩拉忽地不说话了。埃文有点后悔把她带进黑魔法的小圈子了;她那么天真又那么无知,只会装装冷酷吓吓人,本就应该被好好保护起来的啊! “呃,埃文,我错了,你别哭啊……”卡佩拉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我才没哭。” 埃文说完才发现自己的鼻音重得很。 “那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卡佩拉掰过埃文的手,强迫他看着自己。埃文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红彤彤的眼眶。她黄色的双眸莫名其妙地让人安心。 “笑一个,快点啦!”卡佩拉又开始嬉皮笑脸,埃文只好勉强勾了勾唇角。 “我没事,真的。”他说。他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要是卡佩拉也是他妹妹就好了。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啦!”卡佩拉高兴地挽住埃文的手臂,疼得他一激灵,但他没让她放开。 过了一会儿,卡佩拉说道,“对不起,埃文,我再也不让你担心了。” “嗯。”埃文漫不经心地回应,心中想着另外一件事。 一个计划正在他脑中形成。 “对了,埃文,我给你的药膏你是不是没用?”卡佩拉抬起头看着埃文,双眸中带着些许犀利。 “呃……”埃文有些心虚,“用了,挺好用的。” “噢。”卡佩拉说道。 埃文其实一点都没用,他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话说回来,卡佩拉,”埃文转移话题道,“你是怎么被咬的啊?” “昨天晚上我一不小心把水蛭倒了一身……然后我不知道怎么把它们拿下来,就一个一个拔掉了……今天早上我才发现我身上起了一堆红疹,吓得我只好过来找庞弗雷夫人……不过我才没那么柔弱,叫我现在出院也是可以的……” 卡佩拉说着说着,居然靠在埃文的肩膀上睡着了。埃文知道这丫头又在嘴硬,不过他从不会拆穿。 他忽然觉得睡着的卡佩拉和自己的妹妹特别像。 六月。 雷古勒斯感觉埃文似乎在有意无意地隔离他和斐克达。每当雷古勒斯和斐克达在一起的时候,埃文总会从不知何处出现,把斐克达带走,美其名曰“谈事情”,可谈到最后她也不会再回来。 距离雷古勒斯把为德鲁埃拉舅妈求情的那封信寄回家已有快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回音,连沃尔布加每周一封的家书都断了,可以说是杳无音讯。雷古勒斯认为家里可能出了什么事,可他也不敢写信问,姑且就当作母亲对他的惩罚吧。 最近又发生了一件怪异的事情:埃文不再参加魁地奇训练了。要知道四个学院为了一天的训练机会可以大打出手,每每轮到斯莱特林埃文都高兴得能上天捞月,可他却缺席了两次。 到了第三次的时候,雷古勒斯实在忍不住,去问了西诺苏拉罗尔。 “他退队了。”罗尔轻描淡写地说道。 “为什么?”雷古勒斯问。 “能力不足。” “什么叫‘能力不足’?”雷古勒斯感到莫名其妙,“我们都进过决赛了,哪儿有什么‘能力不足’?” “他又没来参加决赛。”罗尔的目光越过雷古勒斯,看向正在训练的其他队员。 “那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事!” “所以呢?”罗尔满不在乎地看了雷古勒斯一眼。 “这算是什么理由?”雷古勒斯怒道,“还有,你当时为什么不找替补?” “这与你无关,布莱克。”罗尔终于正眼看雷古勒斯了,“你现在最好去训练。” “好,很好。”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以压住满腔怒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所以呢?你又能做什么?”罗尔翻了个白眼。 雷古勒斯气得转头就飞。他用最快的速度飞行着,以减缓自己的怒火。 就在雷古勒斯高速飞过观众席时,他似乎看见西尔玛伯斯德孤身一人静静地坐在那里。 ——雷古勒斯回到城堡时,第一节课已快开始了。他急急忙忙地换好衣服挎上书包冲向魔咒教室。 “布莱克先生,你迟到了。” “对不起,弗利维教授。” “快去坐下吧。” 大家在一起上课已有三年,所以位置是早就默认定好了的。雷古勒斯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却发现身边的人不是斐克达,而是趴在桌上补觉的帕特里克蒂法尼。 斐克达到哪儿去了?雷古勒斯环视四周,发现她坐到后面,跟希兹麦克米兰坐到一起去了。她正低头做着复习题,根本没有看雷古勒斯一眼。她鬓边有一缕头发垂下来,雷古勒斯很想帮她顺到耳后去。 她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坐了?雷古勒斯百思不得其解,连课也无法专心听了。他不停地回头看斐克达,她却连一眼都没看他,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他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雷古勒斯开始冥思苦想。他把过去一个星期他们的交流翻来覆去地重温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最近斐克达越发沉默寡言,可这并不是雷古勒斯造成的啊。 他继续把思绪往前推。噢,他想起来了,五月初的那天,雷古勒斯在黑湖边摸了斐克达的脸,那是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过分的举动。他不禁面红耳赤。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斐克达总不可能到现在才来怪他。更何况……他还做过更过分的事呢。 “布莱克先生,布莱克先生?你在听吗?” 雷古勒斯猛地站起来。身后有不少女生窃窃私语:“好可爱啊。” 可爱有什么用?斐克达又不喜欢! “我在听,教授。” 弗利维教授露出略微失望的表情,“那么你能否展示一下召唤咒?” 雷古勒斯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于是他说,“好的,教授。” 他向后转去,魔杖对准斐克达桌上的魔咒课本:“课本飞来!” 雷古勒斯拿到书的同一瞬间,斐克达抬起头,他们的视线交汇了不到一秒,她就垂下了眼帘。 “很好,布莱克先生,斯莱特林加五分。”弗利维教授说,“现在,罗齐尔小姐,请用召唤咒把你的课本拿回去。” 斐克达的眼帘垂得更低,她拿起魔杖,手有轻微的颤抖。“课本飞来。” 书在雷古勒斯桌上弹了一下。 “课本飞来。” 这一次的声音响了一些,可顽固的课本还是无动于衷。 斐克达放下了魔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拿走了课本。有人开始窃笑。 “罗齐尔小姐,你还是需要多练习……” 雷古勒斯在弗利维教授的说教声中再次陷入沉思。 很快就到了自由练习的时间。蒂法尼似乎还未睡醒,揉着眼睛用绵羊般的声音念着魔咒,雷古勒斯也懒得跟他计较。 “教授!弗利维教授!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的声音从教室那头响起。不少人停下了练习看向她。 “当然可以,特拉弗斯小姐。” 特拉弗斯微微一笑,“血统会影响一个人的魔法能力吗?” 教室里霎时间炸开了锅,弗利维教授也变了脸色。人人都在说特拉弗斯是不是脑子抽了才会问这种容易挨打的问题。雷古勒斯向她看去,她却以一种胸有成竹的眼神回望。 “特拉弗斯小姐,请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只是好奇而已。”特拉弗斯自信地说道。 “好吧,既然有人好奇,那么我就来解释一下。”弗利维教授走回讲台,“血统和魔法能力是完全不挂钩的,请所有人记住这一点。血统的唯一重要性就是追溯历史探讨研究,而魔法能力是完全天生的:麻瓜也可以是天赋异禀的巫师,纯血也有可能是毫无魔法天赋的哑炮。” “比如梅格蕾丝罗齐尔!”伊冯珀克斯坏笑着说。 斐克达瞬间抬起头来,在雷古勒斯的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能想象出她厌恶而痛恨的眼神。 “赫奇帕奇扣五分。珀克斯先生,如果我再次听到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关你禁闭。”弗利维教授严肃道,“我希望所有人都牢牢记住我说的话:血统和魔法能力毫无关系。” 少数人露出大彻大悟的表情,多数人还是面不改色地继续练习。 但是他们内心是不是在暗流涌动就不得而知了。 “我把埃文的事情告诉斯拉格霍恩教授了。” 当天晚些时候,雷古勒斯在图书馆里告诉斐克达。 斐克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之前以为也许会有人替埃文说话,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雷古勒斯。可是雷古勒斯这么做了。她当然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她只是没想到他会义无反顾到这个地步。虽然斐克达不愿意承认,但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 斐克达知道雷古勒斯不会抛弃她,她更知道她配不上他的不离不弃。只要她在他身边一日,他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谢谢。”她说。 坩埚里的增强药剂发出滋滋的声音,斐克达往里面滴了两滴火蜥蜴血,忽然发现他们又陷入了沉默。这种沉默近日来频繁出现。 “斐克达,告诉我为什么。” “什么?”斐克达低着头看着坩埚。她是在明知故问。 雷古勒斯几乎从来不用这样坚定的语气说话,除非事情非常严重。 “你为什么要疏远我?” “我没有疏远你啊。”斐克达露出微笑。那笑太温柔太虚假,假到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她为什么这样矛盾?她为什么不愿意直接跟他说?她在舍不得什么? “是吗……”雷古勒斯眼中流露出讽刺。 “是的。” 斐克达开始在脑中组织语言来搪塞雷古勒斯可是她发现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敢说。 “斐克达,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雷古勒斯的坚定又消失了。斐克达心中的秘密喜悦又燃烧起来——太不知廉耻了,她告诉自己。 “你也是。” 她还是没能控制住。 斐克达抬起头,不想正和雷古勒斯对视。那眼神似乎深沉而温柔得有些过分,等等,过分的好像不止这个—— 他们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斐克达!” 埃文愤怒的声音唤回了冷静。他们若无其事地拉开距离,斐克达还未来得及脸红心跳就被哥哥以近乎粗暴的动作拉到身后。他还未完全从受伤中恢复过来,脸上还带着淡淡的青记,可他丝毫不在乎。 “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 斐克达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埃文对雷古勒斯说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埃文?”她问。 “斐克达,你先别说话。”雷古勒斯说。 斐克达有一种直觉: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没有告诉她。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雷古勒斯布莱克!你不需要帮忙来掩饰你的假惺惺!”埃文恶狠狠地说道。 “你疯了,埃文!”斐克达扳过埃文的手臂。 她发现她好像真的不认识埃文了。他的眼中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那个大大咧咧的男孩不见了,阿利奥思的影子却越来越重。斐克达知道父亲的去世深深影响了哥哥,却没想到影响得如此深远,连浑身散发出的气质都会变得如此彻底。 她别过头去,却又看见了那熟悉的杏红色,消失在一排书架后。 格洛丽亚博恩斯到底想做什么? 斐克达没来得及多想,埃文便又开口了。 “我疯了?”他冷笑,“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疯了!” “吵什么吵什么吵什么——”平斯夫人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与此同时,另一串脚步声渐行渐远。 “没什么,平斯夫人,如果吵到您了我很抱歉。”斐克达挤出微笑。 “那就好。”平斯夫人见是好学生斐克达便没有深究,走开了。 斐克达立刻收起微笑。 “斐克达,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别管。”雷古勒斯越过埃文的肩膀看向斐克达。他从口袋里抽出魔杖,“埃文,要打可以,别在斐克达面前打,也别在图书馆里打。” “我不会跟你打,布莱克,”埃文管雷古勒斯叫布莱克的样子无比陌生,“你自己看!”埃文从裤袋里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扔到雷古勒斯面前,“果然是世家大族,手段真是不一般!” 雷古勒斯连忙拣起那信封,三下两下拆开,一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斐克达疑惑地拿过雷古勒斯扔在桌上的信封,上面写着“沃尔布加布莱克寄雷古勒斯布莱克收”,还有两个硕大的字:“紧急”。 雷古勒斯手上紧紧握着一叠照片,他握得极紧,手关节都发白了。他死死盯着那叠照片,浑身都在发抖,仿佛不把眼睛盯出来不罢休。 “给我看看,雷古勒斯。”斐克达走近,雷古勒斯却拿开了照片。 “你不必看了。”雷古勒斯的脸上有冷汗流下来。 “给我看看!”斐克达强硬地说道。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雷古勒斯没有把照片递给斐克达,却越过斐克达问埃文道,“可以给她看吗?” “那样最好。”斐克达听见哥哥在她身后冷笑。 于是雷古勒斯用颤抖的手把那叠照片交给斐克达。 斐克达翻看了几张之后,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雷古勒斯会如此恐惧。那一张张照片全是斐克达和雷古勒斯在礼堂、教室、图书馆、走廊和霍格莫德的种种画面,仿佛是谁在暗处刻意记录着他们的生活。还有一些是斐克达一个人在赫奇帕奇公共休息室和寝室,甚至还有雷古勒斯在斯莱特林休息室和魁地奇球场上训练的照片。从他们在黑湖边看卡佩拉捉水蛭的那天起,每天一张,到今日已有三十张,正好一个月。 拍照的人显然十分焦急,有不少照片是糊的,连显影药水都没有上。 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个人是谁?他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寄信的人是雷古勒斯的母亲,她肯定是因为斐克达而心有不满,不然信封上也不会写“紧急”了。沃尔布加能和哪个霍格沃茨的学生交流、并且让他或者她为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拍这么多照片?那个人有酬劳吗?酬劳又会是什么? 坩埚开始冒出白烟,增强药剂完成了。斐克达放下照片,开始收拾坩埚。这时候埃文冷冷道,“你最好给我记住,雷古勒斯布莱克,我以后不想再沾染你们家的任何人,我妹妹也是一样。” “你没资格让斐克达离开我。”雷古勒斯咬牙切齿道。 斐克达又不合时宜地狂喜起来。 “她是我妹妹,我说有资格,就有资格。”见斐克达整理完毕,埃文立刻拉过她往外走。 斐克达只来得及回头一望。雷古勒斯的眼神里有无限的挽留,还有一丝……放弃。 他要放弃她了吗? 埃文拽着斐克达的力道非常大,掐得她手臂生疼。斐克达努力挣脱,他却握得更紧。 “你到底想怎么样,埃文?”斐克达愤道。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斐克达?”埃文停下脚步,依旧没有松开手,“你以为你真的能跟他结婚吗?” 斐克达霎时间红了脸,“我没有——” “我都看出来了,傻姑娘!斐克达,我拜托你现实点!你跟他在一起一天,巫师世界就一天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怎么会没有?我不是好好的吗?”斐克达感到莫名其妙。 “这样的日子长不了了!”埃文忽然冷静下来,“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们的吗?‘又一段辉煌历史的堕落’,‘连麻瓜也不愿意养的孩子’,还有把我们剔出神圣二十八家族的!” 斐克达没再听下去。她心中有个疑团,如雪球般越滚越大。这疑团直接导致她对她哥哥的极其不信任。埃文什么都瞒着、什么都不说,殊不知这样形式的保护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她决定把问题问出来。 “埃文,布莱克家族的家信只有布莱克才能打开。所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那封信,并且知道里面的内容的?” ※※※※※※※※※※※※※※※※※※※※ 不要被开着品如服装厂的梗概所迷惑!正文真没写这句话!(捂脸逃开 Chapter 32 1975年的夏天,又长又冷。 斐克达站在罗齐尔庄园的门前,望着死气沉沉的房屋。明明是最熟悉的地方,却提不起勇气进去。 她手上捏着雷古勒斯在下火车之前塞给她的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格洛丽亚博恩斯”。雷古勒斯不知道通过了什么渠道查到了这个人,整个霍格沃茨只有博恩斯有相机。 安排得真是巧妙极了。纯血、女生、赫奇帕奇、关系极远……这种朝夕相处的陌生人,最适合监视了。沃尔布加为了让斐克达离开雷古勒斯,恐怕什么都做得出来。 ……等等。 斐克达清楚地记得,那叠照片里有他们在一起的照片,也有分别在休息室里的照片。斯莱特林休息室向来不欢迎外院学生,那么格洛丽亚博恩斯是怎么进去的?谁放她进去的?还是说……根本就是还有另外一个人? 斐克达摇摇头甩掉满头纷乱的思绪。现在该做的最重要的事根本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才能保住罗齐尔家族的尊严。 “不进去吗?”埃文问。 “不了,我想在外面待一会儿。”斐克达微微摇头。她没告诉哥哥她的恐惧。 罗齐尔庄园现在空无一人。斐克达不知道埃文用了什么方法,让原本坚定地守着这里的德鲁埃拉姑姑带着菲利克斯去了苏塞克斯那边的房子。德鲁埃拉姑姑昨天写信来,要求他们兄妹两个去苏塞克斯那边过暑假,却被埃文严辞拒绝了。 埃文开门进去了。斐克达还站在门外,看着眼前一大片洁白的圣诞玫瑰发怔。 不知道雷古勒斯怎么样了。他回到家会被父母责骂吗?他会被要求与斐克达绝交吗?他会反驳吗? 斐克达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要难受多了。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对雷古勒斯产生这样依赖的感觉。这样的依赖,不像卡佩拉对埃文那样,也不像文迪米娅和米拉克那样的互相依赖,倒像……倒像是库尔莎对阿尔尼塔克那样。 斐克达不愿承认自己会有那样卑微的心态,可当她看到雷古勒斯的背影渐行渐远的时候,真的很想很想追上去。以前斐克达总以为雷古勒斯才离不开她,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她仰仗的不就是那份离不开吗? 风拂过那片圣诞玫瑰,朵朵白云般的花都随着风的韵律舞动起来。斐克达想,如果她的父母在的话,他们会怎么做? 开门声打断了斐克达飘忽的心绪。埃文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阵阵阴风从门内吹出来,饶是斐克达站得远,也被吹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怎么回——”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斐克达感到自己被钉在了原地。她想跑、想喊,却什么也做不出来,连转移视线也没能做到。阴风渐渐弱下去,随后窜出来的是一个黑白色半透明毫无真实感的梅格蕾丝。 梅格蕾丝! 她嘶吼着、悲啼着、却又狂笑着,她生生穿过了埃文,飘进院子里,空旷让她的声音弱了一些,可还是环绕着斐克达的耳朵,犹如鬼魅——不,这就是鬼魅。斐克达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耳朵里充斥着梅格蕾丝的声音,让她无法再想其他的事,只剩下恐惧。 斐克达以为阿利奥思和梅格蕾丝的死亡会是一切的终结,可她错了。人的肉身会消亡,而人的灵魂,尤其是执念极强的灵魂,是会永生的。 梅格蕾丝的鬼魂围着房子绕了好几圈才停下。然后她飘到斐克达面前,靠得极近,几乎要穿过斐克达的脸。但她没有后退,这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我的儿子在哪里?”梅格蕾丝问。 斐克达透过鬼魂半透明的身体看到了一片圣诞玫瑰。她也许在发呆,也许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她非常清楚地明白——她什么都不能说。 “我的儿子在哪里?” 埃文冲过来,把妹妹拉到身后,“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斐克达。”埃文握着斐克达的手腕的力道十分大,斐克达却感觉不到疼痛。 梅格蕾丝大笑起来,她一边笑,体积一边扩大——灵魂没有了□□的束缚,自然可以自由控制大小。等她笑完了,又恢复了原样。 “滚到一边去,小子,你和你父亲一样狡猾。” 斐克达抢在埃文前面说道,“你不会从我这里问到任何东西。我问你一句,就算你要回了菲利克斯,你能给他什么?” “我……我……我……”梅格蕾丝捂住脸,“我……我什么也给不了他……” 埃文趁此时立刻拉过斐克达,低声说,“我们用飞路网去德鲁埃拉姑姑那里。” 他们快步走进房子,关死了门——虽然这对梅格蕾丝根本构不成什么障碍。埃文的动作快如闪电,他迅速把妹妹推进壁炉,自己抓一把飞路粉,也踏进壁炉。 狭小的壁炉站着两个人着实有些挤。外面,梅格蕾丝再一次发狂了,她哭叫的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近—— “德鲁埃拉姑姑家!”埃文大吼。 斐克达还未来得及恐惧,眼前空荡荡的客厅便消失了。 德鲁埃拉和西格纳斯的房子坐落在苏塞克斯郡卡克米尔河下游的一处河曲旁边,这里景色优美却人迹罕至,河水流动和远山鸟鸣的声音令人心生安宁,着实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照西格纳斯的话来说,这个地方是个“能让魔法部那些成天管你要麻瓜区域居住许可证的小鬼闭嘴的清净之地”。 可埃文现在无法感受这份安宁与清净。他本以为他要等到成年才能开始自己早已规划好的事业,如今看来他必须提早实施计划了。埃文再也无法过这样的生活了,连他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都不能为他和妹妹提供保护,所有人都在逼他上绝路。 若埃文孤身一人也就罢了,但他无法容忍自己的妹妹也和他一样过着这样的生活。家庭的巨变让斐克达憔悴不堪,每每埃文看到妹妹形容枯槁的样子,他的心就揪得厉害。以前的斐克达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可她那时候有活力也有目标,不像现在浑浑噩噩的像行尸走肉——尤其当她不再和雷古勒斯在一起的时候。 想到雷古勒斯,埃文不由得来气。他并不讨厌或者恨雷古勒斯,而是厌恶他的家庭;最可笑的是,埃文自己都和这个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因如此,埃文才感到心寒。布莱克家族的手段实在太让人毛骨悚然,如果斐克达以后以现在的身份生活在那里,她的生活将会变成煎熬,连雷古勒斯也会被波及到。 埃文清楚地知道,如果一切维持现状五到十年,斐克达和雷古勒斯中间的一个人必定会作出行动,而埃文更知道,那个人会是雷古勒斯。埃文清楚雷古勒斯的为人,他固执得甚至有时候会钻牛角尖,可到了斐克达面前就无比温和(难怪她会认为雷古勒斯有些软弱),由此可见她对他有多特别。埃文完全可以放心地把斐克达交给雷古勒斯,可是然后呢?雷古勒斯的家人会善罢甘休吗?显然不会。那么他们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雷古勒斯被赶出家门,还是斐克达被迫离开雷古勒斯? 不,雷古勒斯是不可能被逐出家门的。在布莱克家族的最新一代,贝拉特里克斯忙着为黑魔王服务,安多米达根本不值一提,而纳西莎——若不是她和卢修斯马尔福两情相悦,他们婚姻的性质和卖女儿没有任何区别;至于西里斯,他被除名只是早晚的事。雷古勒斯是布莱克家族最后的希望,那帮老头老太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守住这根独苗。到了那时候,斐克达怎么办? 更何况,斐克达以后会遇到的困难远远不止于此。 就连埃文自己的前途也是困难重重。他不像斐克达一样至少有一技之长傍身,毕业以后唯一可靠一点的出路就是魔法部。可是在魔法部这个大粪坑里头,要花多少年才能熬出头、才能改变别人对他的看法?埃文都不敢想象。 再说婚姻问题。埃文是不可能娶一个麻瓜的: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他的血统已经这样了,他不能让他未来的孩子(如果有的话)顶着罗齐尔的姓氏,血统却只剩那么一点点。拿卡佩拉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诺特家族的教育方式虽然比一般的纯血家族稍微放肆那么一点,但也是有底线的,不然卡佩拉和曼卡利南早就去和麻瓜勾肩搭背了。那些亲麻瓜派的家族连提都不用提——他们可记仇得很! 所以,埃文必须为自己和妹妹挣一点前程,至少得让他们在巫师世界里好好生存。 埃文在餐桌上说出他想要加入食死徒的时候,没有人反对。斐克达静静地吃着东西,德鲁埃拉姑姑微微皱眉,菲利克斯正忙着把餐盘里的胡萝卜片垒起来,西格纳斯姑父看着一片沉默,当即表示可以帮一点小忙。 西格纳斯当晚就给贝拉特里克斯写了一封信,希望她提携一下表弟。 第二天,贝拉特里克斯的猫头鹰就飞进了窗户。她的答复是:严词拒绝,并建议父亲多管管家事。 埃文早就料到了贝拉特里克斯的答复,所以他早就为自己准备了后路。在西格纳斯为大女儿的不讲情面而大发雷霆的时候,埃文只是站在门外,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从河谷那边越升越高。 这样的朝阳,和霍格沃茨的很像。他无端地想。 这时候,一个人从远处走来。看他习惯性大摇大摆的步伐,埃文很快就认出了他——西里斯布莱克! 他来这里做什么? 西里斯很快便走近。看到埃文时,他挑了挑眉,“开个门吧。” 西里斯打了个哈欠。他的头发乱七八糟,衣服也穿得吊儿郎当,显然是刚起床就出门了。这张与雷古勒斯无比相似的脸庞如此邋遢,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你来干什么?”埃文冷冷地问。 “蹭早饭。”西里斯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虽然他们差不多有一年没说话了,可西里斯还真的跟几年前一模一样,一点没变。只不过他现在比埃文高出许多,一说起话来便有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感觉。纯血家族的一切他都没学,偏偏把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学了个十成十。 “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埃文鄙夷道。 “我要不要脸跟你开不开门有什么关系。开门。”西里斯漫不经心道。 “我凭什么给你开门?” “你现在不是住这里吗?开个门都不行?”西里斯撇嘴,上前便开始敲——不,是砸门,“西格纳斯舅舅!德鲁埃拉舅妈!开门呐!我妈让我给你们传个话!埃文罗齐尔不给我开门!” 门内的西格纳斯立刻停止了发火。门随后便被打开,西格纳斯看到西里斯的时候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但还是客客气气地让他进去了。埃文怕西里斯发起癫来砸房子,也走进了门。 虽然布莱克家族没人喜欢西里斯这个叛逆而放肆的混小子,但在面对面的时候还是会尽可能保持客气——毕竟别人家的孩子不好管教。西里斯倒是一点都不客气,仗着没人敢对他发飙就嘚瑟得很,拿一个餐桌上的面包就啃。 德鲁埃拉的脸色都黑了。 西里斯一边嚼着面包一边走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斐克达,那张报纸上写着“达姆科斯贝尔比再度拯救了狼人”。西里斯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扔到她面前。 “不用谢我,我给你这个面子自然有我的理由。” 斐克达头也没抬,拿起那封信,在看到信上署名的时候,她眼睛一亮。 她抬起头望着西里斯,大约在思考他为什么这么做。 “保重,罗齐尔小姐,你会很幸福的。” 西里斯虽然啃着面包,语气里却透着无比的严肃与真诚。埃文还以为自己眼花,或者幻听了。西里斯深深地看了斐克达一眼,便转身向门走去。 “谢谢你,布莱克先生。”斐克达站起来说道。她的眼睛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诚恳。 “不用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西里斯回过头。 斐克达的眼神一滞。 “过来,西里斯。”西格纳斯带着略微的怒气说道。 “是的,舅舅?”此时的西里斯恢复了往日玩世不恭的神情。 “沃尔布加要对我们说什么?” “噢,我的西格纳斯舅舅,”西里斯坏笑起来,“我想您清楚得很。”他打开门,又转头对埃文做了个鬼脸,便走了出去。 埃文差点把魔杖掏出来。 “辱没家门的小混球!”西格纳斯咒骂道。 他们真的是一样的人吗?埃文想。 不可能的,他们永远都不可能一样。 “亲爱的斐克达, 我这里一切都好,勿念。我可能会在明天或后天,抑或是更久之后,来苏塞克斯与你相见。届时别抱太多希望,也别放弃希望。 我很想你。 你的, 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想了想,打算把“我很想你”划掉,但最后还是没有。有时候露骨一点不一定是坏事,他也需要一个渠道来表达他的刻骨思念——尽管他们才分别不到三天。 雷古勒斯现在差不多算是被软禁起来了。他的猫头鹰被收走,飞路网被禁止使用,连出门骑扫帚解解闷也要有家人陪着;至于从窗户逃走是更加不可能了,房子周围的盔甲咒可以把他弹到床上去。母亲说“现在世道这么乱,不保护好你怎么行”,但雷古勒斯知道,所有人都在防他出去找斐克达。 噢,不对——这所有人里面,不包括西里斯。 雷古勒斯也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几个月没有和哥哥交谈,他居然会在帮他逃跑这件事上极其热衷。西里斯本是雷古勒斯死马当活马医的最后选择,没想到他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西里斯。” 雷古勒斯在走廊里叫住西里斯。好久没有叫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竟有些陌生。 彼时西里斯正要出门去找他那帮狐朋狗友,听到雷古勒斯的声音时他转过身,狐疑地打量着弟弟。 “你叫我?” 雷古勒斯不禁腹诽,西里斯这副邋里邋遢的样子和吊儿郎当的语气,太给布莱克家族丢脸了。可是毕竟是有求于人,雷古勒斯便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 “是的。请你帮我一个忙。” 西里斯挑眉,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他把弟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没好气地说,“你吃错药了?” “请你帮我一个忙。”雷古勒斯忍下揍他的冲动,尽量诚恳地说。 “有话快说。”西里斯不耐烦道。 “请你帮我把这封信带到西格纳斯舅舅在苏塞克斯的住处,交给斐克达罗齐尔。”雷古勒斯把信递给西里斯,但后者依旧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接也不接。 “你当我是猫头鹰啊?”西里斯上前两步一把拿过信又退回去,仿佛一点都不想和弟弟拉近距离。他的眼睛在信封上转了一圈,忽地绽开了笑容。“情书?” “你说是就是吧。”雷古勒斯干脆破罐子破摔。真奇怪,他在亲近的人面前死活都不愿意承认,到了西里斯面前他却承认了。 “好的,准时给你答复。”西里斯一改之前那副欠打的嘴脸,热情得让雷古勒斯有点发慌。 西里斯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下了楼梯(都十五岁了居然还干五岁小孩才会干的事情)。突然,小曲停止了,西里斯从楼下探出头来。 “你是不是还打算去见她?” “是的。”既然承认,就承认到底好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小曲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盲猪》,雷古勒斯听出了这首美国爵士小调。 雷古勒斯还以为自己真的吃错药,出幻觉了。不过他转念一想,西里斯这么愉快地答应,想必是别有用心,还是留个心眼好。 ——当天晚上十点,跟詹姆波特等人出去玩喝黄油啤酒喝得微醺的西里斯回来了。和往常一样,格里莫广场12号根本没有人理他,但在他走上二楼的时候,雷古勒斯一把把他拽走了。在走廊上,西里斯还做出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可一被雷古勒斯扔进房间,他就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她怎么说?”雷古勒斯急切地问道。 西里斯揉了揉眼睛,“除了谢谢以外什么都没说。” “那她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东西?” “没有。”西里斯打了个哈欠。 雷古勒斯有点失望。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 “明天可以吗?” “可以可以。”西里斯万分热情地点点头,雷古勒斯心里更没底了。 “你怎么带我出去?”雷古勒斯问。 “明天早上我来找你,跟着我就行了。啊,梅林啊,我要去睡觉了。”西里斯又打了个哈欠,咂咂嘴,走了出去,还很贴心地带上门。 雷古勒斯刚准备把自己扔进床铺,西里斯又打开门,把头探进来。雷古勒斯被吓了一跳,又有些尴尬——他还保持着准备姿势。 “斐克达罗齐尔和布莱克家族二选一,你选哪个?”西里斯问。 “非要选吗?”雷古勒斯没好气地说。 “当然了。” “那我绝对不会让这种选择题发生。” 西里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关上了门。 雷古勒斯终于可以把自己扔进床铺了。他趴在柔软的被子里,陷入了沉思。 斐克达和他的家族,真的站在对立面吗? 雷古勒斯几乎一夜未眠,到了凌晨的时候才浅浅睡着。恍惚间有人在拍他的脸,他睁开双眼,第一反应是面前有个镜子,然后他才意识到这是西里斯。 “快点起床,时间紧迫!”西里斯压低声音说道。 雷古勒斯看了眼窗外。天刚蒙蒙亮,街上还是黑漆漆一片。但一想到斐克达,他就立刻爬了起来。 “这是我的衣服,你赶紧穿上。”西里斯把一叠衣服扔到雷古勒斯的床上,接着打开了他的衣柜,“你出去练魁地奇的时候穿什么?快点拿给我。” 雷古勒斯从床上跳下,懒得计较西里斯私自打开他衣柜的不礼貌行为,迅速拿了他平常穿的衣服,递给西里斯。 还好,西里斯还有点底线,知道在换衣服的时候稍稍回避一下。雷古勒斯虽然是男孩子,但他对隐私问题还是很在意的。 西里斯的衣服和雷古勒斯在街上看到的那些麻瓜男孩的衣服别无二致。尽管兄弟俩差不多高,西里斯的衣服却无比肥大,毫无品位可言。 “这都是些什么死人才会穿的玩意儿啊……”雷古勒斯听见西里斯在嘀咕。 雷古勒斯很想呛回去,但他好歹有求于人,只能忍下。西里斯还在嘀咕,他只能假装自己聋了。 很快他们便整装完毕。“你的扫帚在哪儿?”西里斯问。 “床底下。”雷古勒斯一边说一边费力地梳理着头发。不能在校外用魔杖真是太烦人了。 西里斯迅速把雷古勒斯的光轮1971拿出来,然后说道,“好了,现在我是你,你是我。等下我们分头出去,你从门钥匙走,我从烟囱走,尽量在一小时之内回来——我和詹姆还有约。如果你被抓到了,我概不负责。” “可以。”雷古勒斯表示同意。 西里斯打开门四下望了望,说道,“你先走。” 雷古勒斯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墙壁上,他的先祖们都用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他。 这个时间基本上所有人都在睡觉,雷古勒斯走得很顺利。只是在路过厨房的时候,里面的伊尔玛外婆看了雷古勒斯一眼。想必伊尔玛外婆把雷古勒斯认成了西里斯,所以她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别的什么,要不然雷古勒斯就露馅了。 会客室的壁炉架上放着一块来自卡克米尔河滩上的不起眼的石头,其实那是一个门钥匙。雷古勒斯毫不犹豫地握住它,随后,天旋地转。 雷古勒斯再度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湿漉漉的河滩上,西格纳斯舅舅的房子就在不远处。他赶紧爬起来,尽力清理掉身上的泥泞,向房子跑去。 雷古勒斯小时候来过这里四五次,所以他知道西格纳斯舅舅和德鲁埃拉舅妈的房间在一楼,而一楼只有一个房间。那么,斐克达必定住在二楼。但他无法确定,因为埃文和菲利克斯肯定也在二楼;如果他把石子扔向了错误的窗户,很有可能死在这里。 雷古勒斯抬起头,然后他差点跳起来。 太巧了,斐克达就坐在他上方的窗边,似乎在看书。雷古勒斯拼命挥手示意,可是斐克达一心向着书本,根本没有看窗外。 于是雷古勒斯捡起脚旁的一粒小石子,冲那扇窗户扔去。石子打在窗户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斐克达听到了动静转过头,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激动地捂住了嘴。 斐克达从窗口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她开门出来,向雷古勒斯跑来。 “你怎么来了?”斐克达问。虽然是担心的语气,她烟雾朦朦的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雷古勒斯有万语千言想说,可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斐克达平常一直扎着的头发散着,风一吹便飘起来。 “你笑什么?”斐克达自己说着也笑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西里斯帮我逃出来的。” 尽管前言不搭后语,斐克达还是懂了。她低下头,雷古勒斯看不清她的表情。 沉默。 他们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雷古勒斯的思绪几乎要随着在耳边呼呼地吹的河风飞走。 很突然地,斐克达抱住了雷古勒斯。 “我也很想你。” 雷古勒斯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一时间他的大脑根本无法运转,全部的感官只剩下触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那温软的感觉。 他从未想到,斐克达会在某天这样抱他。明明一个轻吻就足以让她面红耳赤好几天,她现在竟然主动抱了他! 这是不是代表——雷古勒斯差点失去思想的能力——斐克达也…… 狂喜的浪潮一遍遍拍打着雷古勒斯的心,到了后来甚至掀起了海啸。 “呃,斐克达……”他磕磕巴巴道,“我……我……这衣服很脏……” “闭嘴。”斐克达简短而坚定地说。 “埃文……埃文会杀了我们的。” “他出去了。” 于是雷古勒斯慢慢鼓起勇气回抱她。她只在睡裙外面套了件外套,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少女纤细的腰身。因此他不敢抱得太紧,怕自己控制不住吻她。他可以闻到她头发散发出的清香,那是圣诞玫瑰的味道。 雷古勒斯感觉自己醉了。如果西里斯现在来让他做选择,他选择的肯定是斐克达。 圣诞玫瑰……他会永远记住这香味的,他想。 Chapter 33 埃文从伯斯德家客厅的壁炉出来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望向他。 埃文迅速扫过客厅里的所有人:正襟危坐在一把扶手椅上的是格拉菲亚斯塞尔温,1972-1973年度的男生主席;站在角落一个大陶瓷花瓶旁交谈的是克拉兹伯斯德和西诺苏拉罗尔;加特丽亚罗尔站在姐姐旁边,双手把玩着裙子上的缎带;小巴蒂克劳奇目光呆滞地坐在长沙发的一头,把一朵蓝雪花的花瓣一片片掰下来扔到地上;西尔玛伯斯德和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坐在沙发另一头,头靠着头呓呓私语。 从壁炉里出来,拍掉身上的炉灰,加特丽亚罗尔讥笑道,“怎么,现在黑魔王需要门童了吗?” 西诺苏拉立刻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噤声。 “很好,罗齐尔先生,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西尔玛站起身,跨过地上的一堆蓝雪花花瓣。埃文从她的手上看到了订婚戒指。 “我从不食言。”埃文冷冷道。小巴蒂克劳奇盯着手上光秃秃的蓝雪花,发出一声冷笑。 “可以走了吗,西尔玛?”克拉兹问道。 西尔玛点头。然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单独或者两两一起幻影移形。很快,客厅里只剩下埃文、西尔玛和加特丽亚。 “手放上来。”西尔玛抬起手臂,埃文和加特丽亚搭了上去,眼前的场景撕裂。 埃文的胃一阵搅动过后,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片树林里。他把呕吐的欲望压下去,视线稍稍清明了一些。 他发现这个地方很眼熟。 不等埃文环视四周辨认一下环境,西尔玛就一把拉过他,快步向林子深处走去。刚才在伯斯德家客厅里的人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要聚在一起走。脚步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吱嘎”的声音,头顶密集的树叶遮住了阳光,却凉爽得不像七月流火的天气,尽管林子里飘着清晨的雾。随着他们走向树林深处,灌木丛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埃文打了个寒战。他认出这个地方了。 这里是禁林。 埃文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如何被扔在这里冻僵,如何在回城堡之后受尽折辱的。尽管当时他意识模糊,他却把灌木丛的样子记得很清楚。 黑魔王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见他们? “走快点!”西尔玛低声催促。埃文起初以为她是在跟他说话,但加特丽亚罗尔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会……会不会有狼人啊,西尔玛?”加特丽亚的声音细而颤抖。埃文不禁冷笑,她在他课本上留下“屎人”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害怕。 “你不说话就不会有。”西尔玛漠然道。 “那我……我可以到我姐姐那里去吗?”加特丽亚抖得更厉害了。 “不行!”西尔玛斥道。 加特丽亚低下头,作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再不多话。 突然,前方的路变得开阔起来。他们又穿过几棵参天古树,一个林中小湖出现了。 湖对面,站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黑魔王。他比埃文上一次见他看起来更威严了,一双红色蛇眼从一个人身上落到另一个人身上,最后在埃文身上定格。埃文看着那双蛇一样的眼睛只觉得畏惧,仿佛下一秒那双眼睛的主人就能吐出信子,游来将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可是埃文没有移开目光,反而直视着那双眼睛,以示他的决心与勇气。 那双眼睛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黑魔王身后站着一群年长的食死徒。站在最前面,几乎和黑魔王并肩的是贝拉特里克斯;她身后是她的丈夫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和他的弟弟,拉巴斯坦。靠着一棵树站着的是卢修斯;埃文还认出了艾弗里父子;其他的人他都不认识了。 “不要直视黑魔王!” 西尔玛一扯埃文的袖子。他连忙垂下眼帘,盯着脚下的土地。他们低着头列成一排。 “你们来迟了,伯斯德小姐。”贝拉特里克斯尖声道。埃文稍稍抬了眼看他这位表姐,发现她比几个月前看起来略微衰老一些。 “很抱歉。但是您似乎没资格指责我,莱斯特兰奇夫人。”西尔玛虽然低着头,语气却极为强硬。很少有人敢这样顶撞黑魔王跟前的大红人,连卢修斯平时对贝拉特里克斯也是唯唯诺诺的,西尔玛在黑魔王这里的地位可见一斑。但最奇怪的是,克拉兹才是伯斯德家正统的黑魔王追随者,却事事听从妹妹。 贝拉特里克斯正要说话,她身后的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便面带微笑说道,“伯斯德小姐的口才一如既往的好。” 西尔玛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不远处的波拉里斯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安静。”黑魔王的声音冰冷。拉巴斯坦连忙收敛了笑,垂下头。 “想必你们就是想要成为我的追随者的人了,”黑魔王说,“过来。” 他们隔着一个湖,虽然不大,但深度一定是有的。埃文抬起头,看见所有人都在交换眼神。 波拉里斯先行迈开了脚步,却是绕开了湖。黑魔王面无表情地盯着某棵树上歌唱不停的鸟雀。贝拉特里克斯在波拉里斯面前施了一个障碍咒,后者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本来打算跟着波拉里斯的小巴蒂立刻停下脚步。 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和伯斯德兄妹幻影移形了。波拉里斯和小巴蒂还站在原地,紧紧闭着眼睛,似乎在尝试幻影移形。西诺苏拉罗尔给自己和妹妹施了一个不太熟练的泡头咒。 很快,只剩埃文一个人没有对策了。他环顾四周,决定用最蠢的方法来应对。他知道这是黑魔王给他们的第一层考验,此时最重要的就是引起黑魔王的注意,最蠢的方法可能就是最取巧的方法。 于是埃文往后走到一棵不大不小的树前,用魔杖抵住树干,念了一个分裂咒。他已经目测过这棵树的高度,虽然没有其他树高却足以让他走过那个湖。不高的高度也可以省点时间。 大约两分钟后,那棵树终于倒了。此时所有人都到了对岸,只有埃文还在这边。他默念一个漂浮咒,有些吃力地提起树干。 树干几乎是被砸到地面上的。对面的加特丽亚罗尔被枝丫划到了手臂,可她连叫也没敢叫一声。 埃文尽量从容地从树干上走过。黑魔王在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是罗齐尔家的儿子。”他说。 埃文从黑魔王的话中听不出什么嘲笑,也听不出嘉奖,但他还是说,“谢谢您的夸奖。” 小巴蒂讥笑一声,不远处莱斯特兰奇家族的那群人笑得前仰后合。 “相信你知道你非常慢吧。”黑魔王的眼神更加玩味。 “虽然慢,但是后来的人可以受益。”埃文把早已准备好的回答说出来。 “是吗?”黑魔王轻笑一声,走开了。 黑魔王缓缓走到格拉菲亚斯塞尔温面前,说道,“你是塞尔温家的孩子?” 塞尔温只是一个劲点头。 “回答!”黑魔王用魔杖挑起塞尔温的下巴。 塞尔温还是努力地盯着地面。“是的,我是塞尔温。” “真是一点也不像你母亲菲妮丝。”黑魔王鄙夷道,“不过这样也未尝不是坏事。是什么带你来到这里?” “我——我要为家族争光!”塞尔温说话时像个没底气的小孩。 “韦斯莱家族的人也想为家族争光。”黑魔王冷笑,“给我一个具体的理由来说服我接受你。” “我……我……”塞尔温深吸一口气,“我想告诉我妈妈,我是对的。” “很好。”黑魔王出人意料地很满意,走向下一个吓得气也不敢出的人。 埃文赶紧在脑中找起了理由。为家族争光这种理由虽然假大空,可是这确实是埃文想要的。如果说是为了妹妹以后的姻缘,好像太尴尬了——贝拉特里克斯和卢修斯都在场。 “那么,你的理由是什么,官二代?”黑魔王对小巴蒂说。 小巴蒂自信地勾起唇角,“毁掉我妹妹的人生。” 这分明是在哗众取宠,埃文想。 黑魔王挑眉,“有意思。那么你呢,罗尔小姐?” 西诺苏拉抖若筛糠。“我想……我想做点比魁地奇更伟大的事。” “你已经很伟大了,女队长。”黑魔王话虽说得鼓舞人心,表情却是冷的。 西诺苏拉抬了头,面露喜色。 “所以,你能给我什么理由,格林格拉斯先生?” 波拉里斯沉着地和西尔玛对视一眼,说道,“我想让我自己配得上西尔玛。” 西尔玛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噢,多么伟大的爱情啊,格林格拉斯!”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大笑起来。贝拉特里克斯瞪了他一眼,他立刻安静了。 黑魔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来到埃文面前。“你要知道,罗齐尔先生,我不需要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来做我的追随者。” 埃文心下一惊,却还是镇定地说,“我相信我具有比我的年龄更大的潜力。” “我要怎么相信你?” 埃文唇角一勾,抬起头直视黑魔王血红色的眼睛。这一次西尔玛没有拉住他。 “您知道如何杀死一个灵魂吗?”埃文问。 埃文目不转睛地盯着黑魔王的双眼,那里面起了一些波澜。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怎么说?” “用死咒方便又快捷,可是被杀死的灵魂还是会回来;”埃文的笑容越绽越灿烂,“但是有一种方法比所有的魔法都好用,是为,诛心。绝望的灵魂宁愿烟消云散也不愿存活于世。” 埃文终于从黑魔王的眼睛里读到了赞许,于是他继续说下去,“我追寻您不仅是为了追寻高深的魔法,更是为了成为和您一样的人。” 沉默。 埃文有点后悔了。他很可能已经惹怒了黑魔王,说不定一会儿他就会被那条对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大蛇吃掉…… “明天,带你和你妹妹来这里。” 埃文的笑容瞬间消失。 “尊敬的黑魔王,我不认为我妹妹有能力为您——” “你是要忤逆我?” “是。”埃文只好低下头。 “很好,你们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黑魔王一伸手,那条大蛇就吐着信子把头放到他的手下面任他抚摸。“现在,塞尔温、罗尔、克劳奇,你们三个过来。” 三人出列,头低得不能再低。 “我要你们自相残杀,杀到最后一个为止。动手吧。” 三人们面目相觑。小巴蒂拿出了魔杖,塞尔温和罗尔还在犹豫。 “怎么?没有听到吗?贝拉!” 贝拉特里克斯立刻一把拉过加特丽亚罗尔,把魔杖抵在她脖子上。加特丽亚吓得僵直了身体,瞪大着眼睛望着姐姐,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加特丽亚!”西诺苏拉低呼。 黑魔王玩味地看着西诺苏拉,后者的目光在妹妹和黑魔王之间游移,很快她便也拿出了魔杖。 “开始吧。” 西诺苏拉和小巴蒂似乎准备结盟,一起把魔杖对准了塞尔温。塞尔温面对着昔日的学弟学妹却是慌张不已,手忙脚乱地掏出魔杖对准他们。三人开始对峙。 “你们……你们不要逼我。”塞尔温结结巴巴道。 西诺苏拉握着魔杖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小巴蒂倒是镇定自若,说道,“在魔法部养尊处优这几年,没怎么练习过吧?” 塞尔温莫名其妙地有了底气,“退学很光荣?” “有种你就杀了我,别只打嘴炮。”小巴蒂嘲讽道。 “别以为我不敢!” “那就来啊!” 西诺苏拉回头看了一眼被贝拉特里克斯抓住的妹妹,然后趁着塞尔温和小巴蒂唇枪舌战的时候对后者施了一个无声咒。 那个无声咒似乎是昏昏倒地,小巴蒂一下子摔到几米外的地上。塞尔温迅速调整好状态,和西诺苏拉站到了一起。 “不错,不错。”小巴蒂爬起来,冷笑,“除你武器!” 西诺苏拉沉浸在打到小巴蒂的兴奋中,完全没意识到他会反击得这么快。她的魔杖一下子便脱手,飞到小巴蒂手中。小巴蒂冷笑出声,毫不犹豫地拗断了西诺苏拉的魔杖。 西诺苏拉大惊失色,向小巴蒂扑过去。塞尔温抓住这个机会,一个切割咒打在她背后,裂开了一个大血口子。 “西诺苏拉!”加特丽亚大喊。她奋力挣脱贝拉特里克斯,跑到姐姐前面拦住准备再次施咒的小巴蒂。“别碰我姐姐!” “加特丽亚,你走开!”西诺苏拉拼尽全力爬起来推开妹妹。贝拉特里克斯走上前来把加特丽亚抓了回去,后者拼命挣扎着把自己的魔杖扔给西诺苏拉。 但是西诺苏拉没能接住。魔杖滚到了小巴蒂的脚旁,他一脚踩住了它。 黑魔王正饶有兴趣地观赏着这一场荒唐而可悲的混战,埃文却注意到他身后的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正向这边走来。 “西尔玛小姐!”拉巴斯坦春风满面地叫道,和不远处的血腥场面格格不入。西尔玛小姐?埃文不禁冷笑,多么亲密的称呼啊,没有任何和西尔玛同族的女性在场却用名字称呼,有朋友关系也就罢了,可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拉巴斯坦居然还用“小姐”这个词来强调了他们遥远的关系! 西尔玛下意识地把埃文和波拉里斯拉到身后。埃文和波拉里斯在电光火石间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目光。克拉兹担心地看了过来,西尔玛则回了一个“你不用管”的眼神。 “您有事吗,莱斯特兰奇先生?” “我想西尔玛小姐很投我的眼缘,不如改日过府一叙?”拉巴斯坦伸出手,似乎想要西尔玛握住它。 西尔玛没有握住那只手,而是拉过波拉里斯,并挽住他,说道,“既然我有这个荣幸投您的眼缘,不如认识一下这位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先生?”她看了波拉里斯一眼,温柔一笑,“我以为您知道我们一周前订婚了呢。” 拉巴斯坦春风满面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却慢慢收回了手。就在这个时候,波拉里斯万分热情地握住了拉巴斯坦的手。“很高兴和我的未婚妻一起认识您,莱斯特兰奇先生。” “我也一样。”拉巴斯坦面不改色,眼中流露出杀意。“不过,未婚妻到底不是妻子,对吧,西尔玛小姐?” 波拉里斯的手在摸裤袋里的魔杖。西尔玛则平和地说道,“只是一道法律的认可而已,聊胜于无。” 拉巴斯坦的笑变得讥讽,“总之西尔玛小姐不要忘了光临寒舍就是了。” “那是自然。”西尔玛优雅地点了点头。拉巴斯坦走开了。 西尔玛回过头在波拉里斯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便相安无事了。 埃文把目光转回到奋战的三人身上。西诺苏拉身体前后都被割开了不浅的口子,她倒在血泊里痉挛,血汨汨流出。塞尔温和小巴蒂身上都有伤痕,前者似乎已经支持不住,后者却流露出一种嗜血疯狂的神情。 黑魔王的兴致不减,贝拉特里克斯倒是打起了哈欠。 “我的仰慕者们都很讲伦理道德呢。”黑魔王说。贝拉特里克斯连忙附和地大笑起来,她表情的转换令人发笑。 “可以停下了,年轻人们。”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加特丽亚立刻扑向姐姐;塞尔温一个趔趄,放下魔杖;小巴蒂犹嫌不足,向塞尔温扔了一个昏迷咒,后者来不及防备,顿时倒地。只剩小巴蒂站着,他一副胜者的样子,骄傲却顺从地看着黑魔王。 “对不起,主人,我没能杀了他们。”小巴蒂擦去溅到脸上的血,仿佛一只刚刚捕获到猎物的狮子——啊,不对,用狮子来形容一个即将成为食死徒的人似乎不太恰当。 黑魔王没有对“主人”这个称呼产生反感。他赞许地看着小巴蒂,却对伯斯德兄妹说道,“克拉兹,西尔玛,带无关的人回去。” 西尔玛略有粗暴地拉过埃文,摇摇晃晃地走过他用树干做出的“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克拉兹和波拉里斯跟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 西尔玛的步速比来时快很多,几乎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地方。 “明天不管用什么方法,在同一时间带着你妹妹来这里。最好争气点,你家族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你身上。”她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克拉兹和波拉里斯,稍稍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群人里,只有你最有希望。” 西尔玛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真挚。她好像是真的在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对埃文提出建议。 埃文心里莫名觉得温暖,刚才那些血腥暴力的场面似乎都柔和了很多。 “你带我去哪儿?”斐克达揉着惺忪的睡眼,然后梳好蓬乱的头发,把外套的最后一颗扣子扣好。 “跟我走就是了。”埃文说。 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地平线隐隐有几缕鱼肚白。德鲁埃拉姑姑、西格纳斯姑父和菲利克斯还未醒来,埃文就把斐克达推醒了。 埃文把斐克达叫起来,自己回到房间去拿扫帚。斐克达站在门外等他。埃文和菲利克斯睡在同一个房间,因此埃文格外轻手轻脚。 但是菲利克斯还是醒了。“……埃文?”他坐起来,再没了下文。 埃文连忙在他床边坐下。“菲利克斯,你说话了?” 菲利克斯没再说话。他有一双罗齐尔家族标志性的烟雾朦朦的眼睛,那双眼睛却和梅格蕾丝的极为不同——梅格蕾丝的眼睛里装了太多东西,菲利克斯的眼睛却清澈得令人心疼。 “你接着睡吧,我和斐克达出去一下。”埃文摸摸菲利克斯的头,扶他躺下。 “不要,走。”菲利克斯吐出两个词。 “我会回来的,菲利克斯,你好好休息,醒来就能看见我了。” 斐克达看着哥哥哄孩子的样子,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 菲利克斯没再说什么。埃文站起身,走向门外的斐克达。 “走吧。”埃文牵起斐克达的手,下楼。 河滩上亮一些了。斐克达一到这里就想起了昨天清晨的那个拥抱。那是她唯一一次的勇敢,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她大概会永远记得。雷古勒斯比斐克达高了很多,她靠在他胸前时,感受到的是比亲情更炙热的温暖。 “上来吧。”埃文跨上扫帚,向斐克达伸出手。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斐克达问。 “你会知道的。”埃文说。 于是斐克达握住哥哥的手,跨上扫帚。她上一次骑扫帚还是在一年级飞行课的时候,那时她飞得不怎么样,现在只会更差。不过还好,有哥哥在,她便能安心了。 斐克达抱紧埃文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她发现哥哥的背比她想象的宽了很多,却有些单薄。 扫帚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斐克达的头发在脑后飞舞,她回头望去,发现自己的头发很长了。他们下面是蜿蜒的河流和巍巍的山谷;扫帚时不时穿过云层,那些云朵不像棉花,却像柳絮。远方,一轮红日逐渐脱离了地平线,向天空的高处进发。埃文飞得很稳,斐克达竟有些想睡觉了。 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斐克达四处望了望,发现这地方她极为熟悉——禁林旁边! “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等会儿你什么话都别说。如果我死了,你就跑,坐骑士公车或者干脆编个理由到城堡里从壁炉走。回去以后不要单独出门,要出门的话让德鲁埃拉姑姑陪你。来,我给你钱。”埃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金加隆,塞给斐克达。 斐克达没有接。“你什么意思,埃文?你想自杀?” “没有。只是一点生命危险罢了,别怕。”埃文轻描淡写地说,却在妹妹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但是斐克达,你要勇敢。” 斐克达还想说什么,却被埃文的一句“时间不多了”所搪塞。埃文拉着她跑进禁林,禁林里飘着清晨冰凉的雾。 前路一片黑暗。 ※※※※※※※※※※※※※※※※※※※※ 其实埃文是个心机boy……咳咳。 Chapter 34 加特丽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 她哭得几乎晕死过去,却不敢倒下。抓着她的食死徒女人随时会杀了加特丽亚,她还要看着姐姐不让她死去。最后那个狂笑不停的女人放开了加特丽亚,她立刻扑向姐姐,泪水让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可加特丽亚还是把浑身是血的西诺苏拉抱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禁林外挪。 绝望的感觉笼罩了加特丽亚。从小到大,西诺苏拉都永远站在加特丽亚身前保护着她,所以加特丽亚几乎从来没有受过什么伤。现在西诺苏拉快死了,加特丽亚只能自己坚强。她死死咬着牙,一边流眼泪一边把昏死过去的姐姐往前面挪。加特丽亚身上沾满了西诺苏拉的血,她却不敢去擦,一秒钟的浪费都可能夺去西诺苏拉的生命。 加特丽亚一路走一路摔,树枝和落叶在她的手上和腿上留下了不少划痕。她甚至不知道出去以后要怎么回家,她只是想着要出去,出去总比留在这地狱一样的地方强。 “丽亚……丽亚……”西诺苏拉微弱的声音响起。 加特丽亚连忙停下来。西诺苏拉的脸上满是血污,加特丽亚蹲下来帮她擦干净。她向远处望去,她们一路走来,西诺苏拉流了一路血。 “我还能走……”西诺苏拉气若游丝地说道。 “别怕,西诺苏拉,别怕。” 加特丽亚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边一遍遍地安慰着西诺苏拉,一边逼自己不要去看那看不到尽头的路。 “你扶我起来。”西诺苏拉说。 “不行,西诺苏拉……你已经走不了路了……”加特丽亚再也憋不住泪水,低声啜泣起来。 “我来帮你们。” 加特丽亚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了克拉兹伯斯德。这个魁梧的男生她不熟,却和西诺苏拉关系很好。 伯斯德把西诺苏拉抱起来,然后对加特丽亚说,“搭着我的手。” 加特丽亚知道伯斯德要幻影移形,就把手搭上了他的手臂。然后,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他们已经到了圣芒戈。加特丽亚跟着伯斯德风风火火地在医院里转,很快,西尔玛就在病房里被安顿好了。 加特丽亚拘谨地坐在睡着的姐姐床边,偷偷瞄了伯斯德一眼。伯斯德好像比她还要担心,不过她只知道哭,他倒是很有效率。 “需要通知你们的父母吗?”伯斯德问。 “不……不用了,他们根本就不知情。”加特丽亚低下头,“噢,那个……你垫付的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的。” “不用了,照顾好你姐姐就是了。”伯斯德深深地看了西诺苏拉一眼,站了起来。加特丽亚送他出病房。 “谢谢你。”加特丽亚说。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伯斯德勉强一笑,在口袋里掏出两支魔杖,“这是你姐姐和你的魔杖。她的我勉强修了一下没修好,”他挠挠头,“你的完好无损。”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加特丽亚看着自己的鞋。 “我要走了。有事再叫我,加特丽亚,再见。”伯斯德转身。 “等等,你知道我的名字?”加特丽亚高声问,随后意识到这是在医院,连忙尴尬地看了看四周,又低下头。 “是啊,西诺,啊不,西诺苏拉经常提起你。”伯斯德突然变得十分不自在,但加特丽亚已经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切。 ——西诺苏拉在两天后出院,伯斯德来看了四次。他不太说话,只是默默地做着一切他能做的事。西诺苏拉已经能稍微走一点路,但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大概还需要几天。加特丽亚对父母撒谎说西诺苏拉只是出去练魁地奇时受伤了,他们也没有深究。 西诺苏拉和伯斯德在房间里待了很久,似乎在谈什么重要的事。加特丽亚一直贴在门上偷听,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伯斯德出来时的表情却极差。 加特丽亚被伯斯德突然的开门吓了一跳。伯斯德显然是看出来她在偷听了,可是他并没有拆穿,反而尽量温和地对她说“照顾好你姐姐”,然后没等她说什么就转身离去。 加特丽亚走进卧室。西诺苏拉面容颓废地靠在床上,脸上犹带泪痕。 “怎么了,西诺苏拉?” “噢,没什么。”西诺苏拉刚刚才意识到加特丽亚来了,连忙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把泪痕假装成打哈欠的成果。 沉默了一会儿,加特丽亚说道,“伯斯德先生是个好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西诺苏拉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诧异,“我知道。丽亚,你过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加特丽亚走到西诺苏拉的床边,坐下。西诺苏拉卷起自己的左手袖子,那里多了一些以前没有的东西。 一个黑色的骷髅吐出一条黑色的巨蟒,刻画得栩栩如生,似动非动,好似它生来就存在于此一般。 加特丽亚顿时感到畏惧,禁林里那些已经开始遥远的画面一下子回到她的眼前,她打了个冷战。西诺苏拉九死一生,换来的就是这个。 “有了这个,我们的未来就有保障了。”西诺苏拉欣慰地看着那个符号。加特丽亚不知道姐姐为何如此欣慰,她只知道她以前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 1975年的初秋分外炎热。雷古勒斯慢腾腾地走在国王十字车站的站台上,有一步没一步地往前挪着。西里斯见到了朋友,兴高采烈地奔了过去,一起冲进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西里斯为雷古勒斯担下了罪责。雷古勒斯在假期里一直在找机会报答西里斯,但西里斯都回绝了。他说,“你娶罗齐尔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雷古勒斯瞬间面红耳赤。他当然知道西里斯的目的,可是他别无他法。 穿过墙壁,雷古勒斯像往常一样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就在他四处张望寻找着斐克达的身影的时候,母亲打断了他。 “雷古勒斯,来认识一下曼卡利南诺特,他会是你的好朋友的。” 沃尔布加殷勤介绍的语气让雷古勒斯有些恍惚——三年前,她也是这样把斐克达介绍给他的。不过时过境迁,当时的雷古勒斯没有交朋友的能力,现在的雷古勒斯完全可以决定他和任何一个人的关系远近。雷古勒斯当然知道母亲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可以达到她的目的,但他的心绝对不会作出任何改变。 雷古勒斯认识诺特,但他还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而诺特看起来和他抱有同样的想法。 “你好,布莱克先生!” 雷古勒斯差点笑出来。果然,再不争气的纯血家族成员也演技精湛——至少在家长面前。虽然雷古勒斯和诺特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他却完全知道诺特平时的为人处事。纯血不该做的事情诺特都做,麻瓜该做的事情他倒是一件不做;他常年在叛逆边缘散步,他的父母倒也不管他,毕竟他有一个令人乍舌的妹妹。 不过雷古勒斯没有笑。他也很热情地回道,“你好,诺特先生!” 他们万般友好地握了握手,沃尔布加的眼睛都笑眯了。 雷古勒斯本想让母亲回去,但转念一想这么做好像有支开她去找别人的嫌疑,就作罢了。没想到,沃尔布加却诡异地开明起来。 “我回去了,雷古勒斯。照顾好自己。” 雷古勒斯迅速从“我可能在做梦”的想法中反应过来。母子俩小小地拥抱了一下,沃尔布加便回去了。 “噢,布莱克先生,你的扫帚是什么型号的?”诺特高声问,眼睛却盯着走进墙壁的沃尔布加。 这表演着实有点用力过猛,但雷古勒斯只能配合。“噢,诺特先生,这是光轮1971,几年前的老型号了。” 沃尔布加终于消失在墙壁里了。诺特顿时收敛了浮夸的表情,冷下脸来。尽管他还和雷古勒斯走在一起,眼睛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已经毕业的穆利菲恩弗林特,诺特最好的朋友,靠在一根柱子旁边,和诺特对望着。很奇怪,他们明明感情无比深厚,在学校里都是形影不离的,现在却只是望着对方,也不走近了说话。 雷古勒斯懒得管那么多,径自上了火车。 真巧。 雷古勒斯的心跳都漏了一拍。斐克达被埃文扶着,正面迎上了雷古勒斯。兄妹二人都是一身黑衣,埃文甚至套着一件看起来很厚实的黑色长袍,让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斐克达又瘦了。她的脸上浮着病态的苍白,无一丝血色。她的双眸在看到雷古勒斯的时候一亮,随即黯淡下去;不是因为不情愿,而是因为无力。 “你好,雷古勒斯。”斐克达的声音低低的。如果埃文不在,雷古勒斯真想把斐克达拥入怀中。 “斐克达……”雷古勒斯叫道。 “请让一让。”埃文冷冷道。 雷古勒斯只得退进旁边的空车厢,让他们走过。斐克达回头望了雷古勒斯一眼,眼中满是她不敢显露的不舍,似乎有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火车拉响了汽笛,留在外面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上车来。雷古勒斯所在的车厢的窗户正对着弗林特靠的那根柱子,此时的诺特和弗林特正在那里说话,他们双手交握,无比的依依惜别。 雷古勒斯不由得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个拥抱,想起斐克达头发散发出的圣诞玫瑰的香味。他现在一闭眼还能闻到那股清香,还能感受到她温暖的气息。被斐克达的气息围绕的感觉简直就是一场梦,是对雷古勒斯精神的一种奢侈。如果这种奢侈常常伴随着他,他恐怕会就此沦陷,再也走不出来了。 尖利的拉门声让雷古勒斯从想入非非中惊醒。曼卡利南诺特阴着脸走了进来,双眼通红得吓人。 “咱们最好把事情挑明了,布莱克。”诺特一屁股坐在雷古勒斯对面。 “你可以叫我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认为示好能让诺特的态度好一点。 “不了,我没兴趣跟你深交。”诺特生硬道。能把没教养演绎成这样,雷古勒斯也是服气了。他发现自己最近不太容易生气了。 “可以拼车厢坐吗?”这时,一群低年级的学生把头探进来。 “不可以。都出去。”诺特站起来关上了车厢门,又坐下来,跷起二郎腿。 “我们需要挑明什么?”雷古勒斯问。 “我是被你母亲叫来监视你的。” “我知道。” 诺特挑眉,“是吗?那你知道完整的故事吗?” “什么完整的故事?”雷古勒斯疑惑道。 “长话短说,就是我们两个需要互相监视。” 雷古勒斯没问为什么,因为他已经隐隐猜出了原因。 没想到,诺特却说了出来。“我父母不喜欢穆利菲恩。” “需要我帮你撒谎吗?”雷古勒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还是说了。 “你最好这么做,我也会这么做的。我们互利共赢,怎么样?” “可以。” 诺特伸出手,“成交。” “成交。” 雷古勒斯想握住诺特的手,后者却放下了手,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这种血统的人能受到你的青睐真是赚了,”诺特苦笑,“谁让我妹妹也被罗齐尔迷得失魂落魄呢。” “为她,值得。”雷古勒斯坚定道。 “有意思。”诺特又挑眉。 虽然有意思,他们却没有再交谈。雷古勒斯靠着车窗开始小憩。 一路无话。 *** 斐克达在开始她四年级的学习生活时才慢慢从噩梦中脱离出来,但两个月前那天的场面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眼前,让她出一身冷汗。 斐克达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面前是一片漆黑。她用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在赫奇帕奇的寝室,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是因为她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刚刚经历过的绝望又回到她心中——这里没有一样东西能让她安心。 斐克达拉开窗帘,让苍白的月光投进这个封闭的小空间。她蜷缩成一团,这一点微弱的光不足以令她感到安宁。 枯枝败叶的碎裂声。双角兽的惨叫声。哭喊声。大笑声。 斐克达捂住脸,小声抽泣起来。哪怕她闭上眼睛,那些东西还是会以声音的形式回到她的脑海里,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捅进脑袋,流出的是悲戚与绝望的血液。 她逃不掉,永远逃不掉。 ——“双角兽的角是上好的魔药材料,你既然出身魔药世家,便把那只双角兽的角割下来给我吧。” 黑魔王的语气轻描淡写,要求却令人毛骨悚然。一头健壮而饥饿的成年雄性双角兽在魔法笼子里磨着牙,等待着它的饕餮盛宴。双角兽的食物是年轻的人类男性,在场所有人中只有埃文和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符合这个条件,而黑魔王的那句话只对埃文一个人讲。 埃文不过十五岁,就算他的魔法再怎么高深,和双角兽战斗也是非死即残。斐克达盯着脚下的灌木丛,又把目光移到身边哥哥的侧脸;埃文的侧脸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凌厉的线条,和阿利奥思一般无二。一股勇气从斐克达心底冒出来。 “黑魔王,其实我可以用魔药迷晕那只双角兽……” 埃文立刻一把拽住斐克达的手臂。 “谁让你说话的,罗齐尔小姐?”黑魔王不悦道,“贝拉!” 贝拉特里克斯犹如猛兽见了猎物般抓住斐克达,把魔杖抵在她颈间,丝毫没有记起她和斐克达一样,身体里流着罗齐尔家族的一半血液。 “不要反抗,斐克达。”贝拉特里克斯低笑着在斐克达耳边说道,“不然埃文可能很快就会变成双角兽的午餐。”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斐克达虽然畏惧,却在冷笑。她怕的从来不是贝拉特里克斯,而是那支魔杖可能施出的黑魔法。 “我是说死的那种猎物。”贝拉特里克斯也冷笑。 “我在想,德鲁埃拉姑姑会不会以有你这个女儿为耻。” “别担心,小斐克达,不管妈妈怎么看我,最后你都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你应该感到骄傲,像你和你哥哥这样令纯血家族蒙羞的人能走到今天已经是你们命大;噢,还有那个小杂种,真不知道这只流着哑炮、狼人和麻瓜的血的生物还能活多久。”贝拉特里克斯微微倾身,在斐克达耳边说道。她的黑色卷发刺得斐克达脸疼。 “我们等着瞧。”斐克达偏开头。 “现在就可以瞧。”贝拉特里克斯用没拿魔杖的手指向不远处。 埃文正站在魔法笼子前面,一只手紧紧握着魔杖,皮肤都泛白了。 “你最好快一点。”黑魔王面无表情地说道。 埃文回头望了一眼妹妹,口型在说“按我说的做”。斐克达用力点头,埃文便转回了头。他拿魔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把魔杖指向魔法笼子。双角兽兴奋地对着近在咫尺的猎物咆哮着。 “咒……” 埃文说到嘴边的咒语却没能出口。他还在犹豫。 “罗齐尔先生。”黑魔王不耐烦道。 “能否再给我五分钟……”埃文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贝拉,”黑魔王看着埃文,叫的却是贝拉特里克斯,“动手。” “是,主人。”贝拉特里克斯无比虔诚地颔首,然后她的魔杖又在斐克达颈间戳得深了几分。 “钻心剜骨!” 巨大的痛楚顺着斐克达的颈部大动脉往全身蔓延,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承受着不可名状的痛苦。斐克达的大脑停止运转了几秒,再次开始运转的时候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谁能杀了她? 痛觉由神经传播,可带了咒语的痛就算是植物人也能感受到。终结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去死。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只有痛苦,让她死吧!让她死! 斐克达倒下去的时候,钻心咒的效力已经开始慢慢减退,裸露出来的皮肤在接触到土壤时剧痛无比,可斐克达已经无力用意志压制。正值盛夏,林子里有数不清的虫子,斐克达甚至能看见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只蠕动的蜈蚣。 贝拉特里克斯在大笑。埃文向妹妹扑过来,“斐克达!斐克达!” “按我说的做,罗齐尔!你要你妹妹死还是那只双角兽死?” 他们的声音分外遥远,斐克达感觉自己的思绪也要飞远去了。那个妹妹是她吗?死又是什么意思? “钻心剜骨!” 痛楚把斐克达拉回现实。她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却怎么也逃不掉痛苦。 “我做!我做就是!别碰我妹妹!”埃文回到魔法笼子前面,毫不犹豫道,“咒立停!” 魔法笼子瞬间破碎,双角兽肥胖的身体向埃文扑来。斐克达的视线模糊了,这个时候她的听觉便无比灵敏。她听见格林格拉斯的大叫,双角兽的嘶吼,贝拉特里克斯和莱斯特兰奇兄弟的大笑……皮肉被撕裂的声音…… 埃文受伤了吗?斐克达拼命睁开眼睛爬起来。她模糊地看见埃文坐在地上,左腿大腿被咬掉了一块肉,血肉模糊……血,又是血,挥之不去的梦魇…… “罗齐尔,想成为我的追随者就要先学会执行命令!杀了那只双角兽!” “钻心剜骨!” 又是一个钻心咒。斐克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麻木了,身体好像没有那么痛了,可伤害还是实打实的。 “你们看,她都不求饶的呢!” “那就施咒直到她求饶好了!” 在狂笑声中,斐克达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玩具。他们要她求饶?那就求饶好了。她只要让痛苦停止。 “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杀了我吧!” 痛苦停止了吗?不知道。 “埃文,你妹妹想死哎!哈哈哈哈哈哈哈……” 斐克达瘫倒在地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领子爬进了衣服,随后一阵痛楚从锁骨处传来。那痛和钻心咒的痛相比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那东西又从领子爬出来了。它大约以为斐克达是不会动的东西,便堂而皇之地从她的脸爬回了地上。 毒蜈蚣。 斐克达此时已经不太在乎了,毒死就毒死好了,正好能终结那久久徘徊的痛苦。 再然后,她的心口一紧,便再没了知觉。 二十几个钻心咒、一次心脏骤停、一处毒蜈蚣咬伤、一个月卧床不起、两个多月的噩梦,换来埃文左手臂上骷髅吐蛇的黑色标记。 德鲁埃拉姑姑说,要是再多两个——最多三个钻心咒,斐克达就基本可以立遗嘱了。 贝拉特里克斯真下得去手。 “那个标记是荣耀的象征,”埃文说,“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那贝拉特里克斯呢?”斐克达问。 埃文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你要知道,斐克达,贝拉特里克斯信奉的黑魔法是邪教,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等到……等到时机成熟,我第一个解决的就是她。” 斐克达一瞬间产生了反感,反感只持续了一瞬间。 真的要同室操戈吗? 不过,战争的残酷不就在于同室操戈吗? 心狠一点,总归没错。 ※※※※※※※※※※※※※※※※※※※※ 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科普时间! 克拉兹kraz意为轸宿四(乌鸦座β) 西诺苏拉cynosura意为勾陈一(小熊座α) 加特丽亚gatria意为南三角座γ Chapter 35 库尔莎坐在礼堂里,打了个哈欠。她努力地想认真听讲,却实在无法在宾斯教授催眠曲一般的语调里集中注意力。把拖堂拖到礼堂来这种事,也只有宾斯教授做得出来了。owls对库尔莎来说并不太重要,她对成绩的唯一追求就是及格。其实她并不困,只是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罢了。 库尔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看阿尔尼的目光。阿尔尼和拉维妮娅朗格尔坐在她前面,两人偷偷牵手的样子尽入眼底。阿尔尼时不时转过头偷看朗格尔,库尔莎看见他的眼里满是甜蜜。阿尔尼之前从来没有那么看过谁,也没有对谁那么笑过。真好啊,他可以为了朗格尔自愿坐到全体五年级学生都在的拉文克劳长桌来滥竽充数,听谁也不愿意听的魔法史课。 其实阿尔尼比库尔莎高,但因为朗格尔个子娇小才坐在库尔莎前面。库尔莎的视线完全被挡住,可是她不敢说。 他们真甜蜜。甜得都发腻了。打搅这种甜蜜是最大的罪过。 库尔莎低下头,在盘子旁边的羊皮纸上写下寥寥几字的笔记。她写得十分用力,自己却不知道,直到羽毛笔戳破了羊皮纸才反应过来。 真矫情。库尔莎默默地咒骂了自己一通。这有什么可黯然神伤的?她配得上阿尔尼吗? 当然配不上。 库尔莎满心烦躁,明明可以用修理咒,却把那张羊皮纸揉成一团。 宾斯教授走了。 拉文克劳长桌立刻喧闹起来,其他学院的学生争先恐后地往自己学院的长桌跑。库尔莎终于得到了东张西望的机会,看着他们激动的表情,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万圣节。 万圣节,只不过是一个能吃大餐的日子罢了。库尔莎把书整理好,放进书包。阿尔尼和朗格尔笑得更灿烂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安静,安静!我们是拉文克劳,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库尔莎后面的一个男生大声嚷嚷道。她回过头去,看见他胸前的拉文克劳级长徽章,忽然记起来她今年好像也是级长。于是她低下头,发现了自己胸前也有一个徽章。 真是见了鬼了,库尔莎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她一次都没巡逻过,也没给谁维持过秩序。 根本没人理那个拉文克劳级长,库尔莎倒是望了他一眼。他长得实在平凡,库尔莎一转头就忘了他的脸。 “克劳奇!” 库尔莎又转回头,发现叫她的人就是那个级长。他正笑得灿烂,库尔莎倒觉得他不如不笑。 “你是谁?” 库尔莎虽然已经五年级,但同班同学她一个也不认识。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理查德伊斯特丘奇(richard eastchurch),你要是不记得我可以再说一次。” “不用了,很高兴认识你。” 库尔莎只是说了一句客套话,伊斯特丘奇却一下子殷勤了起来。 “我有一个万圣节礼物要给你,库尔莎。” “——请不要叫我的名字,我比较喜欢被人称呼为克劳奇。” 库尔莎这个名字只有阿尔尼才配叫。啊,真矫情。 “你不是很讨厌你的家族吗?”伊斯特丘奇一副一惊一乍的样子。 “跟你有什么关系?” 库尔莎愤怒了,但她没想到阿尔尼也愤怒了。阿尔尼本来已经和朗格尔走到了格兰芬多长桌那边,听到伊斯特丘奇的话之后又掉头回来。 “你干什么?把没教养当帅气吗?” 库尔莎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阿尔尼还是把她当朋友的,原来他没忘记她……可是她不敢高兴太久,因为她看见朗格尔在拽阿尔尼的衣袖。 库尔莎果然又在打搅他们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厚颜无耻? “你管得可真宽,麦克米兰,”伊斯特丘奇讥讽道,“明明有女朋友还为其他女孩子出头,真是——” 库尔莎没再听下去,她知道她又做错了。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她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比矫情还矫情,那叫贱。 于是库尔莎拎起书包就往外跑,对身后的人们的呼唤充耳不闻。她根本不知道她要跑去哪里,她只想跑一跑。 只有跑得快了,她才能忘记自己有多厚颜无耻。 等到晚饭的时候,库尔莎又变成了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库尔莎了。她静静地坐在长桌边,面对着一桌美味佳肴却提不起一点胃口。伊斯特丘奇坐在库尔莎对面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努力找机会和她搭话,她都没理他。 库尔莎坐的位置在长桌的最前端,她是故意坐在这里的,因为阿尔尼和朗格尔坐在礼堂的另一端。只有离得远了,库尔莎才能不那么矫情。 “库尔莎,你能跟我出来一下吗?”伊斯特丘奇抹一抹嘴,说道。 “不要叫我库尔莎。”库尔莎冷冷道。 “好吧……克劳奇,可以吗?” 可以吗?库尔莎竟然犹豫了。能和阿尔尼保持距离自然是好事,可是……她舍不得啊。 库尔莎真想一耳光抽死自己。 罢了,罢了,且当作最后一次吧。 “你要干什么?”库尔莎漠然地问。 “我说过我要给你万圣节礼物的啊。” “你在这里给我不行吗?” “不行啊,”伊斯特丘奇神秘地笑了起来,“这是个秘密礼物呢。” “那我就不要了,谢谢。”库尔莎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阿尔尼。和她预想的一样,阿尔尼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伊斯特丘奇并没有生气,反而托起腮认真地端详着库尔莎。殊不知库尔莎最恨的就是别人的端详和打量,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不怀好意。库尔莎对于别人的目光有着咬牙切齿的厌恶,但出于礼貌她没有发作。 “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就像上好的蓝宝石一样摄人心魄,虽然我不希望你哭,可你流泪的时候你的眼睛光芒四射,璀璨透亮……” 库尔莎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渐渐攥紧了。可笑至极,她哭泣时的丑态怎么可能是美的?他分明是在嘲讽她……更可笑的是,这是库尔莎生平第一次被除阿尔尼之外的人夸赞,她却感受不到一点高兴,甚至连一点点积极的心情都没有。 伊斯特丘奇还在滔滔不绝,他自己陶醉得很。坐在他身边的罗莎曼德奎尔克——拉文克劳魁地奇队的主力追球手,注意到了库尔莎越来越阴暗的表情,赶紧拍了拍伊斯特丘奇的肩膀,示意他噤声。 “够了,伊斯特丘奇先生。” 库尔莎腾地站起身。伊斯特丘奇吓了一跳。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库尔莎意识到了尴尬,索性跨过长凳往礼堂外走,反正现在也是宴会结束的时间了。 “你为什么不巡逻?为什么不执勤?为什么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在做?” 这种挽留的方式着实可笑,却极为有用。库尔莎没有回头;她抬起低着的头,正好对上阿尔尼的目光。他投来担忧的眼神,并有起身的动作。朗格尔正在和朋友说话,没有注意到阿尔尼的动作。 罪恶的狂喜从库尔莎的心底涌上来。 真不要脸。 库尔莎深吸一口气,回头面对伊斯特丘奇,“没能履行职责,是我的错,我会弥补的。”说完她便快步往外走。 “你要怎样弥补?克劳奇!库尔莎!”伊斯特丘奇喜出望外地叫了起来。库尔莎没再回头,她并不羞于面对伊斯特丘奇,她羞于面对的是阿尔尼。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来。 库尔莎终究还是回头了。尖叫的来源是斯莱特林长桌,是一个低年级的小女生。 阿尔尼被吓得一震,不是因为尖叫的声音,而是因为面前的景象。 那个小女生死死盯着一个人,那个人卷起了左手的衣袖,一个骷髅吐蛇的黑色标记显露出来。 食死徒。 库尔莎的目光往上移,发现那个人的面庞她极为熟悉—— 埃文罗齐尔。 虽然面庞是熟悉的,表情却是陌生的。罗齐尔从来没有这么凶狠过。 斯拉格霍恩教授面露惊恐地站了起来,随后所有教授都站了起来,唯独邓布利多教授还坐着。 然后,更多人的目光转向了赫奇帕奇长桌旁的斐克达罗齐尔。罗齐尔兄妹那么要好,这次却分开坐了。 斐克达整个人都是僵直的,她把背挺得不能再直,视线却盯着面前的餐盘。在所有人都盯着埃文的时候,斐克达却背对着他。她身边的雷古勒斯布莱克想要碰一下她的肩膀都不敢,手悬在空中,格外尴尬而恐惧。 时间仿佛静止了,可库尔莎知道,风云变幻才刚刚开始。 真好,她又能做回局外人,又能袖手旁观了。看别人的戏的时候,库尔莎就可以忘记自己的痛苦了。 “亲爱的斐克达, 我知道给你写信很不妥当,你也一定不会回信,但我实在无法对现在的情况作壁上观,所以我决定对你说些什么。 今年8月,我进入了魔法部法律执行司工作。米拉克有些失望,因为他本以为我不会选择这样迂腐的工作。是的,魔法部的工作乏味而无趣,却是我作出改变的起点。 我很想改变巫师世界。尽管我没有经历过,可我已经目睹了太多血统歧视酿成的悲剧,相信你也是。你是亲身经历过的,我就不往事重提了,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一个人的出身怎么可以衡量别人对他的尊重? 血统到底有多重要?只不过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同罢了,就像国籍的不同一样。几百年前人们为宗教而战,几十年前人们为种族而战,可是现在是现在,我们既然已经开化,那就不该再犯之前犯过的错误。 斐克达,我说的这些话别人可能不懂,但你一定会懂。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 得知罗齐尔家族为伏地魔效忠的消息,我不知该不该感到悲哀。也许你有你不能言说的苦衷,我不该干涉。既然我们注定走向两条不同的路,我只能站在我该在的地方默默祝福你。功成名就是你的事,我只愿你平安喜乐,就像我刚认识你时的那样。 任何时候回头都不算太晚,斐克达,如果你想回头,我的大门随时随刻为你敞开。 你永远是我的朋友。 爱你的, 文迪米娅麦克米兰 1975年11月xx日” 斐克达合上信纸,向远方望去。猫头鹰房的视野很好,一望就能望到地平线。彼时夕阳西下,漫天红霞,正是冬日里难得的景色。虽然有太阳,寒风依然呼啸,斐克达裹紧了围巾,把信封塞进口袋。 “你要留着?”她身边的雷古勒斯问。自从埃文的食死徒身份公开后,就再没有谁阻止他们了。 斐克达点了点头,拨开被风吹乱的碎发。 不知为何,雷古勒斯微微冷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们俩都是强硬绝情的人呢……”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斐克达虽然不想,但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反感——雷古勒斯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话。 “现在可不是吃醋的时候,雷古勒斯。”斐克达吸吸鼻子,顺着台阶往下走。 雷古勒斯没有跟下来。 “我,我以为——你只有我了。”他拉高的语调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斐克达只觉得荒谬。她回头,风一下子从她身后把她散开的长发吹到脸前,“你怎么了?” “我以为——我以为——自从那天——” “哪天?什么?”斐克达疑惑地问。也许是那二十几个钻心咒还是别的什么的缘故,她变得易怒而暴躁——哪怕最近她过得舒心起来了;不过这份舒心是出自他人的畏惧。 “我去找你的那天。”雷古勒斯的脸开始涨红。 斐克达想起了那个拥抱。不知为何,她想起美好回忆的能力越来越低下,那个拥抱明明曾让她心如鹿撞,现在想来也一无是处了。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那很正常。” 雷古勒斯看起来有些失望,“只是朋友吗?” “不然呢?你还想做仇人?” 雷古勒斯低下头,没再说话。斐克达转过身继续往下走。天越来越黑。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却弥漫着悲哀。 “我是不是应该像其他人一样畏惧你?”雷古勒斯突然低声说。斐克达忽然发现他的声音好像深沉了许多。 但是斐克达没有回头。 “你要是想这样的话,那也行。” 斐克达听见自己说话的语气冷得像冰一样,那寒冷却钻进了自己的心。 “好吧,再见,斐克达。”雷古勒斯的声音更低了。斐克达听见了一串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然后她和雷古勒斯擦肩而过。 雷古勒斯走得很快,似乎巴望着摔下去一样。他很快就如愿了,不过只是崴了一下脚。他身形狼狈地倚在墙上,斗篷上沾满了雪花。 斐克达几乎要心软了。就在这时,雷古勒斯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悲哀简直要溢出来,还带着一小缕的乞求。可是斐克达最终没有心软,仿佛是在逞强。 雷古勒斯垂下眼帘,一瘸一拐地下了台阶。 斐克达慢慢闭上眼睛,手伸进另一边的口袋,那里装着另一封来自西尔玛伯斯德的信。 “亲爱的斐克达: 相信埃文已经收到了我和波拉里斯婚礼的邀请函,不过这封邀请函是专门写给你的。 希望你尽早做好准备,黑魔王一直对你的魔药技术很感兴趣。能有两位食死徒是罗齐尔家族的荣耀,你最好把握住这个机会。 你大可以放心,届时不会有任何钻心咒,只有一些善意的提问罢了。 你的, 西尔玛伯斯德 1975年11月xx日” 斐克达早就该料到的。埃文的能力在那些候选人中间不算出类拔萃,黑魔王却舍格林格拉斯而选了埃文——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引出斐克达! 为什么?因为罗齐尔家族里只有斐克达完全继承了阿利奥思的魔药技术。在所有投靠黑魔王的纯血家族里,去做食死徒的都默认是最大的孩子;罗齐尔家族最年轻的一代有三个孩子,直接让斐克达做食死徒的话难免会遭人闲话,于是他们就玩了这一出。 不过话说回来,成为食死徒虽然危险,却能在两边都站稳脚跟——罗齐尔家族将成为出了两个食死徒的家族,在黑魔王面前的地位一下子高出许多。 所以斐克达必须再次疏远雷古勒斯。她不能让他也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那样太危险了。 他安全,她才能安心。 如果那个时候斐克达下来扶雷古勒斯,一切就完美了。 雷古勒斯是故意崴了脚的。他当时打算,只要斐克达下来扶他,他就把自己心里的一切告诉她。雷古勒斯知道斐克达是装的,他知道她不会忘,因为他也不会忘,永志不忘。 雷古勒斯连怎么吻她都盘算好了,可是她没有下来。 她没有下来! 也许,也许斐克达比雷古勒斯想象的还要绝情吧。原来他也是可以被舍弃的……他以为他很重要。 应该放弃吗?雷古勒斯问自己。 不!你不应该!他心里的小人大吼,你应该为她做些什么!你应该牺牲一切向她靠近。 对,对,向她靠近。 雷古勒斯睁开眼睛,看见床栏上挂下来的床帘,那是墨绿色的,绣着游动的蟒蛇,属于斯莱特林的绿色和蛇。 斯莱特林从来不是懦夫的福地。 雷古勒斯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推开寝室的门快步走出去,然后在五年级男生的寝室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雷古勒斯索性不讲礼貌推开了门。寝室里只有埃文一人,他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一本书。看到雷古勒斯进来,埃文慢慢放下书。 “你来干什么?” “我要见艾弗里。” “有什么事先说出来。” “我要见艾弗里!” ——雷古勒斯在那个周末被带到了猪头酒吧。埃文熟门熟路地把他带到二楼左手边的第一个房间,看来他们这些人的聚会地点就在这里。 明明是白天,房间里的窗帘却被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条小缝,透出微弱的光线。艾弗里就站在那条小小的光线前面,望着外面街上的人来人往。 雷古勒斯踏进房间,老旧的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你来了,布莱克先生。”艾弗里并没有回头,“请原谅我的不礼貌,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这里了。埃文,你出去吧。” 埃文带上了门。 艾弗里腾地拉开窗帘,雷古勒斯一下子不能适应突然的亮光,眨了眨眼睛后,发现面前有一张桌子,两边还有两把面对面的椅子。 “坐吧,布莱克先生,”艾弗里拉开椅子坐下,“要知道,以前有人来时都是站着的。” “那我岂不是很幸运?”雷古勒斯为了缓解紧张,这么说道。他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拉开椅子坐下。 “是的,你很幸运。”艾弗里微笑,他的大龅牙都露了出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要加入食死徒。”雷古勒斯说。 艾弗里抬眉,“有意思。能说个理由吗?” “没有理由,我就是想。”雷古勒斯傲慢道。他决定把这几年积压着的所有傲气都表露出来。 “你还真是和你哥哥一模一样的固执而幼稚,”艾弗里双手交握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小子,食死徒可不是一个简单的纹身,这是生命的契约。” “我很清楚我不是西里斯,我更清楚食死徒的性质是什么。”雷古勒斯抱起双臂。 “是吗?哪怕打破法律、无视道德你都不介意?” “现在的人哪里有什么道德?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果然是布莱克家族的孩子,你的强硬让我想起了你的表姐,贝拉特里克斯。” 不,雷古勒斯在心里反驳。他的强硬来自斐克达,就像贝拉的强硬来自德鲁埃拉舅妈一样;这样义无反顾的强硬与坚韧,只有罗齐尔家族的人才有。 “有什么条件,说吧。”雷古勒斯冷冷道。 艾弗里又笑了,“我想黑魔王会愿意见一见巫师世界最后的纯净血脉的延续,”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份请柬,递给雷古勒斯,“你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别让你的家族蒙羞。” 雷古勒斯接过请柬,打开。上面写着“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西尔玛伯斯德”。原来是他们的婚礼。 “多谢。”雷古勒斯淡淡道。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你是为了斐克达罗齐尔吧。”艾弗里在雷古勒斯身后说。 雷古勒斯停下脚步。 “有传言说你喜欢她,看样子是真的了,那她真是有福气。”不知为何,艾弗里的语气极具嘲讽。 “你什么意思?”雷古勒斯盯着门上的一只苍蝇。忽然,一道魔咒射来,那只苍蝇掉了下去。 “真是可惜了,黑魔王有意愿把她嫁给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唉,就凭他那个不听话的母亲,能娶血统不纯的罗齐尔已经是恩赐了。你看,不能做主自己的婚姻,这就是食死徒要做出的牺牲。” 雷古勒斯在听到“血统不纯”时狠狠打了一个激灵。他转过身,并不知道此时自己的眼睛是血红的。 “只要我在斐克达身边一日,谁也动不了她,”雷古勒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力度,“谁敢动她,就先杀了我。” “笑话不错,布莱克先生,”艾弗里讥讽地大笑了起来,“就算她不嫁给塞尔温,你觉得你的家庭能接受她吗?” “那我可以终生不娶。” “果然是年少气盛啊,布莱克先生。” 雷古勒斯带着满腔怒火离开了猪头酒吧。彼时大雪纷纷,高街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脚步踏在雪上的声音分外清脆响亮。 别人越不信,他就越要证明给他们看。 Chapter 36 1976年1月2日。 格林格拉斯府邸坐落于德比郡,是一座毫无特点不起眼的房子。房子周围被栅栏方方正正地围了起来,栅栏里面没有什么花草树木,只有一架被刷成了白色的铁质秋千,在漫天大雪里毫不起眼。门口还挂着庆祝新年的灯,不过是灭着的。看着这样的一座房子,斐克达怎么也想不到里面正在举行一场婚礼。 埃文敲了敲门,老旧的铁门发出腐朽的声音。 斐克达盯着地面,和从斗篷里露出的礼服裙一角。那条裙子是鹅黄色的,外面有一层质地坚硬的纱。斐克达其实不喜欢这样娇嫩的颜色,但是埃文说“小姑娘就应该穿适合年龄的颜色”。她本想跟哥哥开个玩笑,可是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原来她还是个小姑娘啊。 斐克达不知道一个正常,啊不,普通的小姑娘应该做什么。也许应该像卡佩拉那样,成天痴迷于魁地奇和上世纪宫廷服装;也许应该像霍格沃茨大部分的小女生那样,为一个并不是很出名的帅气明星痴迷;噢,还有——谈恋爱。 斐克达一激灵,立刻回到了现实世界。此时他们已经进了府邸,小精灵收走了斗篷,炉火烧得正旺,温暖如春。各式各样的酒杯里装着五彩斑斓的酒,在人们的上空盘旋。 来宾不多,因为婚礼还未开始所以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埃文拉着斐克达走向站在大厅中央的一对夫妇,肯定不是格林格拉斯夫妇就是伯斯德夫妇。 “伯斯德先生,伯斯德夫人。”埃文微微躬身以示礼貌,斐克达,因为穿着礼服裙,就屈了屈膝。 伯斯德夫人脸上有着和西尔玛一样的严肃,看到埃文和斐克达连唇角都没有勾一下。伯斯德先生倒是和善,跟埃文寒暄了几句。 应付完了新娘的父母,斐克达问,“格林格拉斯的父母在哪儿?” 埃文拿了一杯黄油啤酒,抖一抖肩膀,状态明显松弛了很多。“戈梅莎克劳奇格林格拉斯(gomeisa greengrass nee crouch)得了龙痘。” “噢,好吧。现在我们去哪儿?”斐克达问。 “不用了,你自由了,斐克达,这些人我来应付。”埃文少见地露出微笑,“去找雷古勒斯吧,他在那边。”说罢,还很贴心地为妹妹指出雷古勒斯的方向。 斐克达不由得看向她从进来开始一直努力无视的雷古勒斯,西装衬得他身姿高大挺拔,她感到自己脸红了。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去……”斐克达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蚊子一样细。真可笑,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为自己无聊的感情而羞怯。 埃文置若罔闻,“快去吧,我想他在等你。” 雷古勒斯正在和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寒暄,察觉到斐克达的目光后立刻辞了拉巴斯坦向她走来。 斐克达在一瞬间忽然觉得做食死徒挺好的。在埃文加入食死徒前,他对她和雷古勒斯百般阻挠,如今有了底气,反倒开始鼓动她。 雷古勒斯满面笑容地向斐克达走过来;他似乎想压一压自己的笑容,可是他失败了。斐克达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她回头看向哥哥,却发现他早已不见了。 “晚上好,斐克达。”雷古勒斯说。 斐克达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晚上好,雷古勒斯。” 沉默。斐克达盯着雷古勒斯的领子,那里没系领带或者领结,空荡荡的,连纽扣都是半透明的云母。 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另一个声音就打断了他。 “晚上好啊,斐克达小姐。” 是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斐克达之前在禁林里见过他一面,对他的轻佻十分反感。连话都没说过就直接称名字——他以为他是谁? 但出于礼貌,斐克达微微颔首,道,“晚上好,莱斯特兰奇先生。” 拉巴斯坦轻佻地笑了,“你很美,斐克达小姐。” 雷古勒斯皱眉。“莱斯特兰奇先生。” “怎么,布莱克先生,你这是在否定斐克达小姐的美丽?”拉巴斯坦扬起眉毛。 “当然不是了,她在我眼里一直无比美丽。” 斐克达的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雷古勒斯做出了一个更加令人心跳不止的动作:他的手从斐克达的手臂后面探过去,慢慢与她十指相扣。 斐克达一惊,却鬼使神差地回握住住他。他的手温热而有力,令人心安。 拉巴斯坦的眉毛扬得更高,唇角的弧度更大。“你们真是有意思。”他说罢,转身走开。 雷古勒斯并没有松开斐克达,反倒握得更紧了。 “呃……雷古勒斯?” “噢,噢,抱歉……” 雷古勒斯连忙松开手,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斐克达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怎么,我很好笑吗?”话虽这么说,雷古勒斯自己也笑了。 “是啊。”斐克达捂住嘴笑得更厉害,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笑。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吧。 也是,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笑的机会了。 斐克达忽地不笑了。雷古勒斯留在她手上的温度忽然变得炽热起来,一直灼烧到她心里去。 雷古勒斯似乎意识到了斐克达心情的变化,连忙转移话题,“你有一缕头发掉下来了。” 斐克达一摸,脖子后面果然有一缕头发从发髻里掉了下来。她不禁暗暗痛骂自己梳头的技术太差。“我去整理一下。”她赶紧往盥洗室走去。 “我来帮你吧。” 斐克达感觉自己可能会在今晚心悸而死。雷古勒斯略微强势的动作简直催人心肝,她根本没办法拒绝。 “你完全可以用魔法的。”斐克达低声说。 “魔法并不是全能的,不是吗?”斐克达听见雷古勒斯在她身后轻笑。 “也许吧。”斐克达的声音越来越低。 “好了,不过等一下。” 斐克达一动也不敢动。雷古勒斯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为她戴上。他很小心谨慎,一下都没有碰到斐克达的皮肤。不知为何,明明雷古勒斯保持着极为礼貌的距离,斐克达却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她甚至能感觉到一股股温热的气息烘着她的脖颈后方…… 啊,不能再想下去了。 斐克达低头,看见胸前一条紫棠色秋水仙形状的吊坠,上面镶着一颗钻石。她不懂这些珠宝玉石的门道,但布莱克家族送出去的东西一直都极为昂贵。 “为什么送我这个?” “算是个新年礼物。” “什么叫‘算是个’?” “因为季节不太合适,你毕竟是……”雷古勒斯“扑哧”一声笑了,“‘秋天里最美的番红花’。” 斐克达也笑了,没有人看见她眼底的悲凉。 这也许是她作为一个普通少女的最后一夜,甚至不算是一夜,只是几个小时而已。 今夜过后,青春之花将永远绽放在黑暗里。 *** “现在,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嘴角快要咧到了耳根,眼睛快要眯成了两条缝,他搂着西尔玛伯斯德的样子手足无措得像个孩子。西尔玛伯斯德——啊,现在应该是西尔玛格林格拉斯了——拘谨地笑着,脸上浮着新娘特有的羞涩的绯红。 在一片鼓掌欢呼声中,雷古勒斯看向斐克达。她的脸上挂着礼貌而僵硬的微笑,眼睛盯着波拉里斯一边流眼泪一边咳嗽不止的母亲戈梅莎。埃文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她看了过来。 雷古勒斯忽然觉得有点无地自容。他低下头,思绪不受控制地从内心深处涌出来。他刚才在想什么呢?好像是斐克达穿着白纱走向他的样子…… 打住,打住。雷古勒斯停止思考,和所有人一起站起来。椅子都被撤走,欢快的舞曲响了起来。雷古勒斯走过正在请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跳舞的埃文,穿越人群走向斐克达。 “好了好了,只是一支舞而已,别再计较啦……” 斐克达正在小声安慰捂着脸似乎在哭的卡佩拉诺特,后者穿了一条袖子极其膨胀的樱桃色裙子,满头都是樱桃色的珍珠,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个毅力这个耐心把它们一颗颗错落有致地缀到头上去的。在这样的对比下,斐克达不由得看起来寡淡一些。雷古勒斯在满头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把面前两个姑娘的装扮交换了一下,发现这样倒是挺适合的,不过樱桃色不适合斐克达——那什么颜色更适合?花青?黛蓝?…… 雷古勒斯震惊地发现自己好像对女孩子穿衣打扮的学问很是了解,至少在色彩这一方面造诣颇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对美术没什么兴趣。 雷古勒斯意识到他必须停止胡思乱想了,因为他已经在斐克达身边坐下。 “怎么了?” 斐克达转过头来尴尬地笑笑,正想说什么,就被诺特小姐一声高过一声的嚎哭给打断了。 “他答应我会跟我跳舞的!呜呜呜呜……” “说不定埃文跳完这一支就会来邀请你的啊。”斐克达拍着诺特小姐的背,安慰着。 雷古勒斯差不多搞清楚情况了,但他有一点很是疑惑,“埃文不是不跳舞的吗?”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诺特小姐更伤心了。 “他是为了特拉弗斯才学跳舞的!枉我用了那么多时间教他!呜呜呜呜……” “好了,卡佩拉,”斐克达略微正色道,“你不觉得在别人的婚礼上哭成这样很不礼貌吗?” “谁说我哭了?我才没有呢!” 诺特小姐一下子抬起脸,昏黄色的双眸飞快地眨着;雷古勒斯不由得瞠目结舌——原来她一直在干打雷不下雨,脸干得好似撒哈拉沙漠。这姑娘变脸也太快了。 “那——”斐克达想了一想还是不说了。 “我去和曼卡利南跳舞啦!”诺特小姐提起裙子欢快地蹦进舞池,裙摆开成一朵硕大的樱桃花。曼卡利南诺特起初还正正经经地站在舞池边端着酒杯,看到妹妹进了舞池也如一只猴子般跳了进去。此时场上放着和缓的华尔兹,诺特兄妹的舞步却快了起码两倍,活像两只陀螺;看来诺特兄妹对于舞蹈的热情不是常人可以比的。 “卡佩拉她……”斐克达没再说下去,也许是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于是雷古勒斯站起身。 “斐克达小姐,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一支舞?” 雷古勒斯在心里把这个画面排练了无数遍,他甚至能想象到斐克达一边说着“荣幸之至”一边满面通红地把手交给他的样子。 可是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雷古勒斯刚刚站起身,克拉兹伯斯德就向斐克达走了过来。 “罗齐尔小姐,你可以跟我来了。” 斐克达回头投来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然后便跟着伯斯德的脚步走进黑暗。 雷古勒斯忽然想起他到这里来的真正理由了。 *** 斐克达没有问克拉兹到底要带她去哪里。他们在灯火通明的府邸里一路向上走,越走便越荒凉。虽然格林格拉斯家族也算富庶,置办之物皆尽名贵之能事,却不免带给人一种凄清之感,也许是因为这样偌大的房子只有三个人住。不过现在是四个人住了,以后大概会更多。 斐克达提着裙子低着头一步步在楼梯上走着。楼梯上铺着柔软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斐克达心里却在震响着。她知道自己不能后悔,却还是心神不宁;黑魔王会让她做什么?像埃文一样杀死神奇动物吗?甚至更狠? 克拉兹在通往阁楼的螺旋楼梯前停下脚步,微微侧身说道,“罗齐尔小姐,主人希望你自己上去。” “多谢,伯斯德先生。”斐克达微微低头,走上螺旋楼梯。 这里完全没有点灯,不过月光照射进来为黑暗的楼梯提供了一点亮光。外面是一片荒芜的雪地,方圆几公里内都荒无人烟。斐克达走得很慢,楼梯也很短。 阁楼并不狭小,差不多有四分之一个客厅那么大。和往常一样,黑魔王坐着,食死徒们站在他旁边或身后。唯一不同的是,往常只有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兄弟和卢修斯马尔福在,这一次却多了几个人:小巴蒂克劳奇、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和西诺苏拉罗尔。他们三人整齐划一地对斐克达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斐克达面上不为所动,心里早就把他们骂了一万次。 “我们等了很久,罗齐尔。”贝拉特里克斯说。 斐克达并没有理会她,只对着黑魔王鞠了一躬。 “尊敬的黑魔王。” “罗齐尔小姐,”黑魔王抬眼,“相信你已经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了。” “是的。”斐克达垂头说道。 “那我就不多言了,你开始吧。”黑魔王指向一边一张摆满瓶瓶罐罐和魔药材料的桌子。 黑魔王要她做魔药? “请问您需要什么药剂?”斐克达问道。 “福灵剂。”黑魔王风轻云淡地吐出一个词。 斐克达几乎浑身一震。福灵剂,连父亲当年都没有把握做出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做出?尽管她知道黑魔王很需要她,可她更知道做不到黑魔王的要求的人会落到什么下场——西诺苏拉罗尔几乎被魔咒活活砍死!斐克达呢?她会怎么样?这里厌恶她的人这么多,黑魔王难免不会把她扔给他们做魔咒试验品…… “尊敬的黑魔王,不知您想做什么?我可以做其他的药剂来辅助……” “我说,福灵剂。” 斐克达虽然低着头,但她能感觉到黑魔王正在看着她,噢,不,她身后—— 阁楼的门又开了。斐克达回头,看到了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 他怎么会来这里?! 贝拉特里克斯和卢修斯同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黑魔王面不改色,说道,“不用担心,贝拉,卢修斯,不用你们动手。巴蒂!” 小巴蒂犹如见到猎物的饿狼般冲了过去,扭住雷古勒斯,一脚把他踢跪下去。 “福灵剂,罗齐尔小姐。” “求求您不要对他用钻心咒!这是我的事情,不要牵扯到他……”斐克达哀求道。她回头望了雷古勒斯一眼,不想他一直看着她。那眼神里满是决绝与坚定,仿佛在说“别管我”。 “罗齐尔小姐,我说,福灵剂。” “好,好!我做就是!” 斐克达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几乎是踉跄着走到桌子前面,她的双腿抖得厉害。她手臂撑着桌子,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福灵剂的制作方法。 她以前看过福灵剂的具体制作过程,十分复杂,不过看材料已经放在这里,想必是处理好了的。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点都回想不起来。她睁开眼睛,看来需要靠这些材料来回忆了。 斐克达点火的时候努力不让自己的手抖得太厉害。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不能手足无措,更不能让任何人失望,尤其是雷古勒斯。斐克达虽然惧怕黑魔王,可她更怕自己在雷古勒斯眼里软弱无能。她来这里明明是为了保护他,可他最后还是要牵扯进来。 斐克达强迫自己的双手像机械一样动作着,只有这样她才能忘记紧张。不知过了多久,当坩埚里的药剂升腾起烟雾,她才意识到她完成了福灵剂。 “我做好了。” “很好,罗齐尔小姐,把它拿过来。” 斐克达端起坩埚一步一步走回去。明明端过数不清次数的坩埚,斐克达却觉得这次分外沉重。 黑魔王低头看了坩埚里的福灵剂一会儿,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一点都不像微笑的微笑。 “很好,罗齐尔小姐,非常好。卢修斯!” 斐克达低着头,感到有人从她手里拿走了沉甸甸的坩埚。她从未感到过如此轻松,她甚至又回头望了雷古勒斯一眼。 雷古勒斯已经站起来整理好了自己的狼狈,他看着斐克达,眼中有千言万语。 “你准备好跟随我了吗,罗齐尔小姐?” “准备好了。” 斐克达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紧张,不是因为即将成为食死徒,而是因为她害怕痛苦,更害怕雷古勒斯会承受痛苦。 “过来,伸出你的左手。” 斐克达慢慢上前,单膝跪地,伸出左手。她伏得那么低,手却抬得那么高,仿佛那只手根本不属于自己。她盯着黑魔王曳地的黑袍,黑色映在她眼里,笼罩了她的心。 ※※※※※※※※※※※※※※※※※※※※ 不得不说,雷古勒斯搞起套路来很撩。 Chapter 37 1976年4月。 库尔莎已经站在天文台半个小时了。 昨天夜里,龙痘夺走了她两个姑姑的生命,克劳奇家族正处于最悲恸的时候,可悲恸的人里面却不包括库尔莎。没有任何人来通知她或者带她回去参加葬礼,她还是从预言家日报上得知戈梅莎和卡斯特拉克劳奇双双去世的事的。 克劳奇家族大概已经抛弃库尔莎了吧。 尽管她应该高兴,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或许她真的获得了自由之身,但她现在也是真的被全世界抛弃了。 再也没有人爱她了。 库尔莎把头探出去,寒冷的夜风掠开她的碎发,灌进她的眼睛里。明明是开春之际,在夜里还是冷得和寒冬没有半分区别。 库尔莎往下看去。这里真高啊,跳下去的话可能会落到某个塔尖上……她开始想象被尖利的塔尖贯穿身体的感觉,那样大概会很痛……如果那样的话,她会获得救赎吗? 库尔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她对眼泪已经太熟悉,熟悉到根本就没了感觉,又被想起是依旧是刻骨铭心的痛。 衬衫的衣料摩挲着库尔莎手臂上的伤痕。她从来不想遍体鳞伤,所以她割腕的时候一直都把伤口集中在左手小臂,那里已经布满了或新或旧的血痕。痂被魔咒划开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血汨汨流出的感觉简直能让她忘记她的心也在流血。 库尔莎本来打算在昨晚割腕自杀的,但后来一想还要麻烦别人清理血迹就放弃了。所以她现在站在这里,打算从这里跳下去。真好,死前还能看一眼夜空下的河谷,也算死得壮丽而凄凉。 一切都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 说来可笑,库尔莎生平第一次得知自己被人喜欢着,是理查德伊斯特丘奇告诉她的。她没有多想,就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 她为她的拒绝付出了血的代价。 流言蜚语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随着天气转暖,冷暴力终于进化成了热暴力,“讨厌库尔莎克劳奇”成为了霍格沃茨的人们的政治正确。是啊,在他们的眼里,库尔莎是个厚颜无耻勾引别人男朋友的十恶不赦的贱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值得同情?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他们只给了她说一句话的时间,于是她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说了她唯一能反驳的话。 “明明是我先来的。” 反驳无效。随之而来的是拳头、魔咒和不堪入耳的辱骂。库尔莎被乌压压的人群吞没着,用着最后的毅力在人群里寻找阿尔尼的身影。 阿尔尼不在。这太好了。库尔莎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带头打人的人们被罚禁闭,但惩罚也止步于此。他们聪明得令人发抖,教授们在的时候都是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教授们不在的时候就是变本加厉的暴力。 教授们不是没有找库尔莎聊过。最开始是弗利维教授,再到斯普劳特教授,最后甚至是斯拉格霍恩教授,他们都想知道所谓的真相。库尔莎是不会告诉他们的,她永远都不会;如果她那么做了,她将会面对比寻常多百倍千倍的恶意。 库尔莎本以为这些事会随着时间慢慢平静,却不知时间会清楚地记下所有的一切。 阿尔尼和拉维妮娅朗格尔分手了,那天好巧不巧,正是情人节。 那真是人间炼狱。 库尔莎以为自己已经处在炼狱中,后来才发现她连炼狱的边都没够到。 失恋的朗格尔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把一切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到了库尔莎身上——反正库尔莎已经人人喊打,坐实她的罪名只不过是一点小事。 殊不知那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库尔莎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想死的。她以前觉得好好活着是对恨她的人们的报复,可如今她只想解脱。反正死了还能变成鬼,还能看到阿尔尼平安喜乐的人生。 哄闹声忽然从楼下传上来,越来越近。库尔莎知道是看她热闹的人们来了,于是她翻过栏杆。她得给自己留一点最后的尊严,不能在别人的哄笑与讥讽中死去。 库尔莎抬头望天,看见月亮从乌云背后钻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因为犹豫只会是怯懦的□□。 “噢,梅林哪。” 她轻叹一声,松开手,纵身一跃。她身后,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风声混杂着人们呼唤着库尔莎的声音。无法后悔了,她看着月亮回到乌云里,看着自己离自由的天空越来越远。一瞬间,她从出生以来所有的回忆灌入她的大脑。家人把被当作哑炮的婴儿放在简陋的摇篮里弃之不理;瘦小的小女孩站在暗处看着家人的其乐融融;她缩在墙角啜泣不止,连嚎啕大哭的权利都没有;她盯着猫头鹰带来的信的眼神毫无欣喜;学校里的她遭人排挤……那个小女孩是库尔莎吗?是吗?不是吗? 不,那个小女孩只是克劳奇家族的又一个弃儿罢了,真正的库尔莎的生命里有一个叫阿尔尼麦克米兰的男孩。他是阳光,点亮了她的整个世界。 为了他,她有什么不能做的? 回忆被抽走,寒冷的感觉又回到库尔莎身体里。 “克劳奇小姐!克劳奇小姐!” 库尔莎看见麦格教授骑着扫帚向她飞来。噢,她想起来了,仿佛是雪刚刚开始融化的时候,西里斯布莱克曾为她说过话,不知是出于善良还是私心,亦或是作秀,但她会记得,永远记得。库尔莎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的拥抱。 “库尔莎——!”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撕裂了寒风,然后库尔莎飞了起来。她是飞起来了吗?还是死了? 熟悉的温暖气息包围了库尔莎。多么奢侈的享受啊,她本不配拥有的。她根本不需要睁开眼睛,就知道是阿尔尼带她离开了死亡的怀抱。库尔莎早已熄灭的希望在此刻熊熊燃烧起来,把她求死的愿望化为灰烬。 “是你啊,阿尔尼。”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轻语。库尔莎贪婪地呼吸着属于阿尔尼的气息,然后她感到一滴滴泪水落到她头发里。 “别再犯傻了,我很担心你……” 库尔莎终于嚎啕大哭。她几乎是大吼着,就算声音嘶哑了也没有停歇。她从来没有如此大声地哭过,所以她不会停下,因为她要把自己过去十五年的泪水全部流完。 1976年5月。 一场可怕的传染性龙痘笼罩了英国巫师世界。最早死去的是克劳奇家族的两位女性,随后龙痘便肆无忌惮地散布开来。待到晚春初夏之际,龙痘已经肆虐得几乎家家有病人,几乎每日都有人去世的消息。所幸霍格沃茨与世隔绝,巫师世界的年轻一代基本无人染病;明明是紧锣密鼓的考试时间,城堡却处于空荡荡的状态——回家奔丧的学生太多了。但五年级和七年级的学生的神经还是绷得像根快断的弦,其中包括了埃文——虽然他几天前刚刚向斐克达表述了他想退学的意愿。 “我不想再上学了,斐克达。”埃文如是说。 斐克达没有作声。她知道固执如埃文是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她能做的只有默默支持他。 “那owls考试怎么办?” “我还是会考的。对了,昨天职业质询的时候,斯拉格霍恩没有叫我。” “挺好。”斐克达连头也没有抬。她看见自己手臂上的黑魔标记露出了一点点,连忙拉过袖子盖住它。 那场对话就这样结束了。尽管斐克达不想,她却发现自己和哥哥之间好像越来越无话可说了。埃文对黑魔法的狂热日复一日地增长着,好似这场不停夺人性命的龙痘一般。黑魔标记有着去除踪丝的作用,但斐克达还是只愿意在霍格沃茨施魔法。 这日是owls黑魔法防御术的考试日,斐克达没有像前几日那样去考场门口等埃文,因为最近她时常想起三年前她在考场门口翘首企盼文迪米娅出来的那些时日。 斐克达坐在图书馆的窗边,略微有些走神。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发呆。她已经几个星期没有和雷古勒斯说话了;他没能逃过被黑魔王当作人质,斐克达只能远离他让他安全一些。 可是斐克达还戴着那条紫棠色的秋水仙项链,那是她唯一无法割舍的东西。她把项链藏在层层校服下面,也藏着少女令人羞怯的情意——那唯一符合她年龄的情感。 雷古勒斯也没有再来找斐克达,格林格拉斯府邸里发生过的一切仿佛都被他遗忘了。每每他们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斐克达都会忍不住回望,但雷古勒斯永远都不会回头看她。说来可笑,在漫长的分别里,斐克达竟渐渐恢复了回忆美好的能力;她每回忆一次,心就痛一次。 斐克达不禁笑自己滑稽:是她绝情在先,她怎么能要求雷古勒斯还有热情呢? 这时,斐克达的余光瞥见霍格沃茨城堡外围的铁门打开了。一辆马车驶入,上面坐着卡佩拉和曼卡利南;龙痘在几日前夺走了他们父母的生命,诺特兄妹急匆匆地回家,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斐克达发现自己能看到夜骐了。她只讶异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冷漠:死人这种事情,以后可看的多得很。斐克达这时只想去见见卡佩拉,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的生活里很久都没有活泼的声音存在了吧。不过——卡佩拉刚刚失去父母,怎么可能活泼。 但斐克达还是下了楼出了城堡。彼时考试刚刚结束,考生们三三两两地出了考场,大多都往黑湖边去了。 卡佩拉看起来有些憔悴,连额前散落的碎发都没有整理,头上的白花也没有取下来;曼卡利南和往常一样看不出什么心情,只是双眼肿得厉害。 “卡佩拉。”斐克达低低地唤了一声。 “斐克达。”卡佩拉一开口的声音失去了鸟鸣般的清脆,反而沙哑得厉害,可是活泼的语气没有变,只是较之前弱了些。她昏黄色的双眼不再扑闪,眼帘垂着,仿佛承受不住重量。 不远处起了一阵喧闹,是波特和斯内普打起来了。卡佩拉望了他们一会儿,握住斐克达的手腕,说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跟你一样了。” 斐克达不出一秒就明白了卡佩拉的意思。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哥哥?”斐克达望着曼卡利南离城堡越来越近的背影问道。 “黑魔王看中了我。”卡佩拉从衣袋里摸出一管看不清颜色的液体,放到斐克达手上。 “可是你才十三——”斐克达的话生生噎住,“这是什么?” “龙痘化脓的脓液,死人的效果更好。”卡佩拉低着头说道。 斐克达差一点拿不住,“这该不会是——” “这是我在我父亲入殓的时候弄来的。黑魔王希望你能做一瓶伤口清洗剂,并在里面加点这个。”卡佩拉说话时面无表情,根本不像任何时候的她自己。 斐克达忽然感觉有点痛心。为了家族、为了荣耀,连卡佩拉都可以舍弃天真。 “黑魔王要杀谁?”此时绕弯子已是无用,斐克达干脆问了出来。 “菲妮丝塞尔温教授上周因为感染龙痘进了圣芒戈,用药得及时所以病情被控制了。这些脓液足够加重病情,送她去见梅林了。噢,对了,做完以后把药剂交给雷古勒斯布莱克,他会把它带去圣芒戈。” “雷古勒斯?为什么会是雷古勒斯?” 斐克达只觉得手上的药瓶有千斤重。制作药剂不难,难的是面对雷古勒斯。她实在无法再见一次他那悲哀而失望的眼神了;如果他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她能否回答? “斐克达,你要知道,”卡佩拉微微抬头,斐克达在她脸上找到了熟悉的神情,“最高贵古老的布莱克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是一个多么诱人的身份。” 此时不远处你来我往恩断义绝的戏码正演到了最高潮之处,莉莉伊万斯眨着眼睛,眼底似乎有泪光闪烁。波特在出声挽留,斯内普在追悔莫及,而西里斯的目光越过风暴中心、越过了看热闹的人群,直直向斐克达射来。 “瞧瞧你,多让我失望。” 斐克达读出了他的口型。她早该知道西里斯的意图的。他想让斐克达嫁给雷古勒斯,并不是出于善良要成全他们,而是为了让她身上一半的麻瓜血统把布莱克家族的百年沉淀搅乱。 西里斯是想剪开他被缝住的羽翼,奈何那把剪刀已然不听使唤。 斐克达回了一个轻笑,嘲讽他的痴心妄想。 “看看他们,多感人。”卡佩拉盯着人群中心的那些人们,像个大人般眯起了眼睛。从前卡佩拉并不是没有过这样老气的神情,只是那份成熟是孩子气的。斐克达悲哀地发现,那个土豆精灵正在慢慢被尘封在记忆里。 “的确感人,但又有些可笑。” “我倒是有点可怜斯内普。”说话时,卡佩拉的唇角却是翘着的。 “怎么说?” “你说埃文会不会像伊万斯一样对我?” 斐克达猛地转头看卡佩拉。彼时起了风刮过树林,树叶扑簌簌的响声盖过了一切。风把斐克达额前的碎发吹到眼前,她一时花了眼,看不清面前女孩的神情。 “怎么可能呢?” “他会的,斐克达,你哥哥会的。” “为什么?” “因为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也会这样对他。” 1976年7月,格里莫广场12号。 雷古勒斯坐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室里,看着左手小臂上新生的骷髅吐蛇的标记。 终于,终于。 雷古勒斯环视着四周,终于有了主人的感觉。他终于成了食死徒,终于有了和命运一争的资本。 波拉里斯和西尔玛格林格拉斯的婚礼那天,斐克达走后,雷古勒斯向黑魔王提出了加入食死徒的要求,黑魔王没有不接受,但也没有接受。 五月底,雷古勒斯有了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把混着龙痘脓液的伤口清洗剂拿去圣芒戈替换菲妮丝塞尔温原本的伤口清洗剂。他把任务完成得很顺利,菲妮丝塞尔温过了三天便病情恶化去世。可是,面对斐克达却是一件对雷古勒斯来说难上加难的事情。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见了她。那时离黑魔王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三天,斐克达却迟迟不交出药剂。伤口清洗剂不是难做的药剂,她却拖了一个多星期。雷古勒斯知道她是不想让他牵扯进来,但他不能让她知道他是为了她——直到他拥有有那个资本。 最后雷古勒斯还是按捺不住去找了斐克达,没承想她早就准备好了药剂,还一直随身携带着。 “为什么不早点给我?” 狭窄的扫帚间里,雷古勒斯的声音分外的响。 “我给你就是。”斐克达极为刻意地望着蒙了尘的窗户外的草地,从书包里拿出一瓶药剂,递给雷古勒斯,然后就要走。 雷古勒斯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无名的勇气。他抓住斐克达的手腕,说道,“已经无可挽回了,我想帮你。” 斐克达没有回头,她的背僵直着。 “对不起。”她忽然说。 雷古勒斯明白斐克达的意思。“你从未亏欠过我什么。”他握着她,越握越紧;他太怕她离开了。 “你的人生如果没有我,应该会平安顺遂的吧。”斐克达低下头,声音渐渐沙哑。 “不,不会的,”雷古勒斯摇头,“我一直是黑魔王眼里的肥肉,我加入他是迟早的事。你还留着那条项链吗?” 这个问题蕴含的深意,他相信斐克达能听懂。 “留着呢。”斐克达低声说,“我要走了。” 雷古勒斯松开她,在她身后露出一个微小的微笑。 ——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雷古勒斯的思绪。进来的是西里斯。西里斯似乎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到了身上,拖着一个行李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西里斯一从霍格沃茨回来就和父母吵了一架,看如今他这副架势想必是不可能再和好了。 西里斯慢悠悠地踱进来,一屁股坐在雷古勒斯对面的扶手椅上,跷起二郎腿,摊开一张预言家日报,头条是“传染性龙痘死亡病例已增加至37人”。 “你们的动作挺快啊。” “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同时说。西里斯放下报纸,目光灼灼地盯着弟弟的眼睛。 “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向你道别。” “你想走就走远点,我不需要你的道别。” 雷古勒斯发现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又回到从前那样剑拔弩张的状态了。他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最终还是加入了食死徒;西里斯的帮助最终还是毫无意义。可是如果再来一次,雷古勒斯还是会愿意接受西里斯的帮助。 倘若没有这么多事,西里斯大概会是一个好哥哥。雷古勒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平静下来。这也许是他的心软善良最后的叫嚣。 “是我错了,我高估你了。”西里斯的脸上挂着他亘古不变的玩世不恭,语气却是沉重的。 “你高估我什么?”雷古勒斯问。他看着西里斯的脸,仿佛是一面镜子摆在自己面前,又像是处在不同平行世界里的同一个人的会面。 “我以为你真的接受罗齐尔的身份了,没想到……”西里斯的眼里没有一点失落,“应该这么说,你的所作所为完美吻合了我最坏的设想。” “所以呢?” “没什么。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或许就是我所无法理解的……纯血之间的爱情吧。”西里斯眨了眨眼睛,“啊,我忘了,斐克达罗齐尔是混血。” “你到底想说什么?”雷古勒斯不耐烦地问。 “不想说什么。”西里斯收起报纸,站了起来,走向门外。 “你不会回来了,对吧?”雷古勒斯在西里斯身后站起身。 “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西里斯把手搭在行李箱上,回头望向弟弟,“以后咱们算是站在对立面了。要是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你可别心软。” “我不会心软,你最好也不要。”雷古勒斯冷冷道。 “那就好。再见了,雷古勒斯,保重。”西里斯拖着行李箱走出了门,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分外的响,激起了百年老宅沉积的灰尘。 雷古勒斯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打开家谱陈列室的门,在面前的挂毯上施了一个火焰咒。 “火焰熊熊。” 生于1960年的西里斯布莱克三世的名字被燃烧殆尽。这是挂毯上被烧掉的第五个名字。从这一刻开始,雷古勒斯布莱克真正地开始成为布莱克家族最后的希望。 1976年7月,西里斯布莱克离家出走,被家族除名。阿尔法德布莱克资助西里斯,被家族除名。 时间的车轮,转向两年后的1978年8月。 (第一卷故梦 完) 第二封情书 1977年2月14日,情人节。 斐克达像往常一样很早起来,却发现寝室里的所有人早就起来了。她冷笑一下,许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她们都去凑热闹去了。 斐克达在镜前梳好辫子,把级长徽章在胸前别好。尽管现在已经和邓布利多站在对立面,斐克达还是很敬佩他——把级长的位置给了一个食死徒,可见他的心胸有多宽广。 斐克达走出寝室,看见休息室里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和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嬉笑怒骂,只觉得头疼。不过看着一群傻兮兮的女生和男生互相为了对方更加傻兮兮,倒是挺有趣的。麦克米兰虽然很给那些女生面子,但看起来还是急着要出去。 格洛丽亚博恩斯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斐克达时投来冷漠的眼神。去年六月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脱离家族加入了食死徒。博恩斯虽然入不了黑魔王的眼,但她纯血的身份和自愿被家族除名的决心还是很讨人欢心的。斐克达只觉得恶心:从前天天跟麻瓜混在一起的人居然就这样加入了食死徒,真是滑稽。由于博恩斯加入食死徒有些自甘堕落的意思,加上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黑魔王就没有重用她;反观斐克达,成为食死徒不过一年就成了黑魔王身前说得上话的人物。 斐克达想,若是博恩斯没有加入食死徒,恐怕自己胸前的级长徽章就要交给她了。 想到这里,斐克达不由得骄傲起来,虽然她没什么可骄傲的。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级长而已,没有她和博恩斯,还有个“乖宝宝”安娜安德森呢。 斐克达走出休息室,看到了库尔莎克劳奇却不见雷古勒斯的人影。每天早上他都会在赫奇帕奇休息室门口等她,今天却不在。 也许他被他们学院里的女生们堵住了吧。 于是斐克达一个人去了礼堂。若是放在以往,卡佩拉会缠着埃文不放,现在埃文已经不在这里了,卡佩拉便显得闲了许多。不过卡佩拉也是有一些追求者的,她只来得及冲斐克达笑了一下。 斐克达一个人吃完了早饭,一个人去了变形术教室。时间还很早,雷古勒斯却早就到了,桌上摞了一堆各式各样的情书——大多是粉红色的。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坐在雷古勒斯身边本该斐克达站的地方,一边翻着书一边和他说笑着。虽说是说笑,雷古勒斯的脸却好像冻僵了似的,连嘴角都懒得牵动一下。反观特拉弗斯,她笑靥如花,仿佛要用自己的笑容融化窗外还未化尽的冰雪。 斐克达低低地咳嗽了一声,雷古勒斯立刻转过身来,他的胸前也挂着级长勋章。一见是斐克达,他立刻绽开笑容。特拉弗斯很识趣地站起来换了个位置,她的胸前也有一个级长勋章。真是够巧。 斐克达很自然地走到雷古勒斯身边的位置坐下,把书从书包里拿出来,然后把书包放到抽屉里。这时她的余光瞥见雷古勒斯正在一页一页拨弄放在桌上的变形术课本,连折角了也没停下。尽管他脸上波澜不惊,斐克达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她翻开课本,做出一副课前预习的样子,实际上是在等雷古勒斯开口。 “呃……”雷古勒斯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斐克达抬起头,望着他。她想她的脸上也是波澜不惊的,可是她的心却莫名其妙地跳得极快。少年的黑眸亮亮的,像两颗钻石一样。 雷古勒斯却不太好意思看斐克达。他从两本书中间抽出一张贺卡,塞到她手上。 “我一个同学对你有意思……” 斐克达心里已经猜到了三分。“朋友?”她挑眉,打开那张贺卡,“他倒是挺‘勇敢’的……” “a rude, arrogant bastard has loved you ever since the moment he saw you. 一个粗鲁自大的混蛋自从他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便爱上了你。” 一串花体字下面是一幅很简单的被施了魔法的画像。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风吹起她的头发,画面虽简单却透着一分可爱。只是那阵风似乎大了点,女孩的头发和斗篷都扬得老高。 粗鲁自大的混蛋。r.a.b.。 斐克达看了一眼就看出了端倪,但她并不打算戳穿。她合上贺卡,装作满不在乎地把它扔到桌上,然后说道,“好了,你批评吧。” “批……批评什么?”雷古勒斯似乎吓得都哆嗦了。 “这封情书哇!”斐克达笑了,“你不是很擅长文学解读的吗?” “什么……文学解读?”雷古勒斯紧张地快速眨着眼睛。 “秋天里的番红花。”斐克达挤挤眼睛。雷古勒斯这个样子真是可爱得紧。 “我……我……我听不懂。”雷古勒斯的手指拧在一起又松开。斐克达决定换一种方式逗他。 “话说,这个人是你哪个朋友啊?” “你对他这么感兴趣干嘛?”雷古勒斯终于不结巴了。 “他一看到我就爱上我了诶,”斐克达指指躺在桌上的情书,“我得去感谢他一下啊。” “你又不喜欢他,费那么大劲做什么……”雷古勒斯嘟哝道。 “也是,”斐克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都不敢当面告诉我。”她努力憋着笑,还有揉雷古勒斯头的冲动。他这样傻兮兮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雷古勒斯没再说话,又去拨他那可怜的课本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雷古勒斯突然问。 “是啊,一点都不喜欢。”斐克达故作认真地说。 “是吗……”雷古勒斯低下头。 一整节课上,雷古勒斯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把羽毛笔上的羽毛一根一根地拔下来,又用修理咒粘回去,如此循环往复了好几遍也不厌烦。 斐克达的耳朵在听课,眼睛却忍不住往旁边瞟。雷古勒斯似乎生气了,拔羽毛的动作似乎在泄愤。 “布莱克先生,你可以放下你的羽毛笔吗?” 听到麦格教授严厉的声音,雷古勒斯终于停止了他的薅毛工作。他“啪”地把羽毛笔拍到桌面上,把书翻得哗啦哗啦响。 下课铃响的时候,雷古勒斯的脸色更差了。他把书包拎出课桌,皱得一塌糊涂的书被他粗暴地塞进书包,那些花花绿绿的情书撒了一地,他也不管。雷古勒斯把书包甩上肩膀,大步流星地走出教室。 生气时的雷古勒斯布莱克,除了斐克达没有人敢追。 斐克达感觉自己玩大了。她从未见雷古勒斯如此生气过,惊异的同时也感到一点令人羞怯的兴奋。雷古勒斯这样生气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以往他深沉得不像个男孩,今天不知是怎么了。 “喂,雷古勒斯!你要去哪儿?” 雷古勒斯一路往外跑。二月的清晨虽然没有风也寒冷刺骨,空气吸进鼻腔都是冷的。 “不要跟着我!”雷古勒斯高声说。 清晨的黑湖边很是泥泞,雷古勒斯不再跑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 “还有课呢,回去吧。”斐克达走到雷古勒斯身边。“别生气了。” “不要你管。”雷古勒斯冷淡地说。 斐克达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不过他赌气的样子真像个孩子,真挺可爱的。 “那我回去上课了,你自己看着办。” 斐克达转身欲走。雷古勒斯在她身后急忙喊道,“你别走!” “别生气了,走吧。”斐克达转回去。 “那你得给我道歉。”雷古勒斯鼓着嘴的样子和五六岁的小男孩没什么区别。他个子那么高却如此孩子气,斐克达真想去捏捏他的脸。 “为什么?”斐克达扑哧一下笑了。 “因为……因为……”雷古勒斯忽然没了底气,“你不喜欢……” “好啦好啦,别闹了,”斐克达走过去拉雷古勒斯,“我知道是你。” 雷古勒斯本来已经迈开了脚步,听到这话立刻停下来。“你知道了……”他的脸红得像个格兰芬多。 “早就知道了。”斐克达盯着地面。她不太好意思看雷古勒斯,她知道自己的脸可能更红。“那画……不错。” “你不会讨厌我吧?”雷古勒斯此时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低声问。 “当然不会,永远不会。”斐克达说。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发誓。 他们往城堡走去。“我刚才是不是看起来很蠢?”雷古勒斯又问。 “是蠢,”斐克达咯咯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不过……很可爱,我很喜欢。” “真的吗?” “真的。” “那我就再蠢一次。” 雷古勒斯的手探过来,握住斐克达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就像一年多前在格林格拉斯府邸那样。 “幼稚鬼。” 斐克达没有拒绝。她从来没有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幻想过所谓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之类的东西,现在她却开始了。她不知道那张窗户纸算不算是捅破了,也不知道这握手的动作是出于友情还是爱情;她只想享受这一刻,这几十秒到几分钟的欣喜。 先导篇:非常时期的新生 睡眼惺忪的梅拉克琼斯(merak jones)在走出破釜酒吧的壁炉时摔了一跤。梅拉克身边的弗莱娅马格努森(freja magnusson)嘻嘻地嘲笑着他,把他扶了起来。 “你到底要多久才能睡醒?”弗莱娅用纯正的冰岛语说道。 弗莱娅马格努森长着一张一看就知道是北欧人的脸,金发碧眼,像个洋娃娃。她不像一般北欧人那样拥有着被寒冷的天气严重影响的性格,反之她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见了谁都是一张笑脸,有时候甚至有点一惊一乍,鲁莽得不像个女孩子。据弗莱娅自己说,那是她的维京血统在作祟。不管她怎么说,反正梅拉克是一点儿都不相信。 至于梅拉克自己嘛,他不知道别人看他的脸时会不会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西欧人,至少在英国,不用看就能知道。梅拉克继承了母亲的金棕色头发和褐色眼睛,所有人都说他和母亲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犹记得母亲去世以前,她曾经多次翻出一张几十年前的旧照片和梅拉克对比,她的结论总是“一模一样”。那张照片上是梅拉克幼年夭折的小舅舅。 梅拉克从没觉得自己像谁,他只觉得他像他自己,这样就挺好。 “我不像你一样总是亢奋。”梅拉克用纯正的冰岛语作答。 这是梅拉克回到祖国的第二天。梅拉克是个如假包换的英国人,却生在冰岛长在冰岛。这是他第二次回英国,上一次是在五年前的1973年,他六岁的时候;那时候他的母亲波莉希妮娅意外去世,父亲依照她一直以来的心愿,让她落叶归根,葬在家乡。那些长远的记忆梅拉克早已淡忘,所以现在英国的一切对他来说还是新鲜的,只是没有极光看还不太习惯(尽管他看极光都看烦了)。 琼斯家本来是个幸福的四口之家。梅拉克三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一个小妹妹,取名奥芙罗辛阿格莱娅(euphrosyne aglaia)。奥芙罗辛是梅拉克的外婆的名字,阿格莱娅则是波莉希妮娅很早就去世的姐姐的名字。很不幸,奥芙罗辛生下来就身体孱弱,在得了一场重病后便去世了,没能熬过她的一岁生日。梅拉克对小妹妹已经没有什么印象,所以他也不太悲痛。 又过了三年,波莉希妮娅在回国途中遇害,也去世了。四口之家只剩下父亲和儿子。那段日子真是难熬,梅拉克到了现在也不愿回想。幸好有弗莱娅,不然他可能会永远悲伤下去。 弗莱娅马格努森的家族算是冰岛寥寥无几的巫师家族中历史最古老的了,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9世纪,据说第一批迁居到冰岛的维京人中就有弗莱娅的祖先。冰岛地方小,人也少,所以弗莱娅的家族没什么辉煌的历史,不过过得也算殷实。 弗莱娅的父母和梅拉克的父母是同事,两个人又是同年,于是顺理成章地从小玩到大。据说梅拉克小时候只要一和弗莱娅玩就不会哭闹,不过他自己是死活都不愿意信的。 到了十一岁该上学的关口,梅拉克和弗莱娅的父母一致决定把两个孩子送到霍格沃茨去上学。虽然目前英国乱得像锅粥,但霍格沃茨的盛名实在令人难以抗拒。就冰岛巫师不超过五百的人口来看,教育问题着实难搞;少数人会把孩子留在家里自己教,多数人会把孩子送到环境更适合冰岛人的德姆斯特朗去。 梅拉克很想去德姆斯特朗,但遭到了父亲的严词拒绝,只好回到并不熟悉的家乡来上学。德姆斯特朗折腾黑魔法远近闻名,弗莱娅的父母不想他们唯一的小天使变成神神叨叨面目全非不讲卫生的神经病黑巫师,又担心小天使会在遍地火星语的布斯巴顿受委屈,只好咬咬牙一跺脚让小天使降临英国。 “起来啦,瞌睡虫。” 梅拉克感到自己的耳朵被揪了起来,他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看见父亲科普蒂斯正站在他面前,又把眼睛闭上了。 “喂,梅哈克,我可没法一直扛着你去对角巷。”这次弗莱娅用的是带有冰岛口音的生硬英语,只是“梅拉克”的发音还是冰岛语里的。 “我才用不着你扛,”梅拉克终于站稳了,“弗嘿娅。”他故意用冰岛语的发音叫弗莱娅。 “那就赶紧走啦!” 梅拉克和弗莱娅小跑几步跟上父亲。科普蒂斯正站在一堵砖墙前,他用指关节敲了几下砖块,那些砖块便自己让出一条路来。 那个瞬间,梅拉克彻底清醒了。 “skegg merlin。”弗莱娅嘀咕道,那是冰岛语里“梅林的胡子”的意思。冰岛人从来不拿“梅林的胡子”当感叹句,但弗莱娅这个冰岛人跟梅拉克待久了也学会了这句话。不过弗莱娅从来不敢在她父母面前说这个,因为他们可能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弗莱娅的父母虽然在教育上很宽松,可他们对北欧神话无比敬畏,要是让他们听见他们的小天使天天把一个异族英国佬挂在嘴边,不气死才怪。 梅拉克和弗莱娅完全无视了科普蒂斯念叨个不停的往事,扑进了对角巷的怀抱。冰岛从来没有这样繁华的商业中心,也没有如此琳琅满目种类繁多的商品,梅拉克感觉自己像只扑进羊群的狼一般。 “小心点,孩子们!”科普蒂斯赶紧一手拉住一个,“小心食死徒来把你们抓走。” “食死徒是什么东西?”弗莱娅高声问。 科普蒂斯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走一边低声用说了多年却依旧欠流利的冰岛语向他们解释食死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梅拉克听了一会儿就总结出两个关键词:黑魔法、爱好杀人。 梅拉克顿时觉得家乡的人真没意思。果然是生活太无聊了——冰岛魔法政府那几十个老头老太太为了促进生育下了血本发奖金,巴不得家家都生七八个孩子,英国巫师才刚上三千就想着控制人口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梅拉克就把这些想法抛到了脑后。他们去古灵阁换了钱,就往摩金夫人长袍店去了。 弗莱娅兴奋地在店里转来转去,叽里呱啦地感叹着满店长袍的精美,梅拉克则盯着对面那家冰淇淋店里各种口味的冰淇淋流口水。 “孩子,你可以过来量尺寸了。” 摩金夫人是个矮矮胖胖慈眉善目的女巫,她一边用魔杖指挥着一条卷尺在梅拉克身上比来比去,一边在一张羊皮纸上记录着。 梅拉克动也不敢动,余光却瞥见坐在一边的父亲正盯着店里的一个人看。梅拉克有点好奇,趁着转身的时候看了那个人一眼。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双眼犹如被雾霭笼罩,是一种灰色、蓝色和绿色的融合,很是特别。梅拉克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盯着她,因为她和波莉希妮娅实在太像了;如果她绑成一条长辫子的头发不是栗色而是金棕色,梅拉克或许会把她认成少女时期的母亲。 那个姑娘旁边的男人倒是有一头金棕色的头发,眼睛的颜色似乎是褐色;那是属于波莉希妮娅的发色和眸色。他们两人眉眼很是相像,一看就知道是兄妹,那个男人却一点也不像波莉希妮娅。 梅拉克忽然想起来了。他的母亲在嫁给父亲之前结过一次婚,那是他在母亲的葬礼上才得知的。梅拉克有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姐姐,他在葬礼上见过他们,只是时间长了记忆也模糊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从梅拉克心底冒出来,仿佛属于他、奥芙罗辛和父亲的母亲被人抢走了一般。 于是梅拉克在弗莱娅量尺寸的时候悄声问父亲,“爸爸,他们是……?” “是的。”科普蒂斯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hversu hatursfullur。”梅拉克用冰岛语嘀咕了一句“真讨厌”。这是他从昨天开始养成的一个习惯:用冰岛语犯嘀咕,这样所有人都听不懂了(当然,除了弗莱娅)。同理,在冰岛的时候他也会用英语犯嘀咕。 等到梅拉克进了丽痕书店的时候又把刚刚见到的人们抛到脑后了。丽痕书店的店员是个年轻爱笑的圆脸大姐姐,一双黄色的眸子眨着很是讨喜。 “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呃……我找不到我该找的书……”梅拉克挠着头,把书单递给店员。 “来来来,我来帮你们。”店员热情地接过书单,带他们走进一层层书架。“你们是霍格沃茨的新生?” “是吖。”弗莱娅骄傲地挺起胸膛。 店员扑哧一笑,“巧了,我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她麻利地找到一本本书,然后用漂浮咒把它们垒在半空。 “学生不是不能在校外施魔法的吗?”弗莱娅好奇地问。 “只要向魔法部递交暑假工的申请就行了,”店员说,“听口音,你是外国人?” “我从冰岛来。”弗莱娅再次骄傲地挺起胸膛。 “冰岛?”店员说着把书摞在收银台上,开始计算价钱,“这种时候你还愿意来,真是勇敢……” “什么时候?”弗莱娅问。梅拉克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让她少出声。 这是梅拉克注意到摆在收银台前面的一排《预言家日报》,有一条新闻是“纯血的陷落:库尔莎克劳奇嫁给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次日被家族除名”。 “一共十五加隆十四西可。”店员把装好的书递给梅拉克和弗莱娅,他们各自拿了各自的书。 “谢谢啦。”弗莱娅笑嘻嘻地说。 “不用谢。诶,既然开学了能在学校里见到,不如我们先交个朋友?我叫卡佩拉诺特,斯莱特林六年级。” “我是弗莱娅马格努森。喂,梅拉克!” 梅拉克还在盯着那条新闻看,弗莱娅叫他时才反应过来。“噢,噢,我是梅拉克琼斯。” 诺特的笑容忽然僵了一下——正确的说,不是僵了一下,而是变了一下。那笑容里的情感未变,只是多了些不该有的东西。梅拉克也说不清那些多出来的东西是什么。 “你们可一定要到斯莱特林来!斯莱特林可是霍格沃茨最好的学院了。” 弗莱娅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我大概会去赫奇帕奇吧……我父母都是赫奇帕奇。”梅拉克漫不经心地说着,眼睛还盯着那条新闻看。 “赫奇帕奇也好,也好。”诺特的笑容又变了一下,她弯下腰去找了什么,很快她便把两根甘草棒放到他们面前,“既然是朋友,这些就送给你们了。” “啊,谢谢!”弗莱娅喜滋滋地接过甘草棒。 梅拉克也拿了甘草棒,低声说了句谢谢。 “那么,等你们去了霍格沃茨,要记得找我玩啊!”诺特倚在收银台上笑吟吟地说。 “一定一定!”弗莱娅把头点得像个拨浪鼓。 ——弗洛林冰淇淋店。 弗莱娅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刚刚看到的最新款光轮扫帚,一边对着一个法国葡萄味的冰淇淋大快朵颐。梅拉克啃着一个同样口味的冰淇淋,盯着坐在隔壁桌的他的异父哥哥姐姐看。那个姑娘和那个男人什么都没点,满脸严肃地交谈着什么。梅拉克假装很认真地吃冰淇淋,实则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隔壁桌的谈话。 “……你不去看看卡佩拉吗?” 卡佩拉?是他刚刚认识的卡佩拉诺特吗?梅拉克心里冒出疑问。如果是的话,那他们大概就是诺特的朋友了。 “……不去了,我还要去见西尔玛。” “可是你都答应她了。” “她不会介意的。” “……你是为了特拉弗斯才敷衍卡佩拉的吧。” “随你怎么想。不说这个了。奥赖恩布莱克的病怎么样了?” “恐怕活不过圣诞节。雷古勒斯回去照顾他了。” “这么严重么?” “油尽灯枯,救不回来了。” “……不能用黑魔法吗?” “雷古勒斯问过他,他不同意。” “呵,真是可笑……” 仿佛察觉到了梅拉克的目光,刚刚还在发笑的男人向他看过来,眼神瞬间凌厉起来。梅拉克吓了一大跳,赶紧埋头咬了一大口冰淇淋,许是吞得太猛,他呛得直流眼泪。口腔里弥漫着冰冷的感觉真是难受。 “怎么了,梅拉克?”科普蒂斯拍着儿子的背,关切地问。 “没事,我没事……” “你还是太累了啦,哈哈哈哈……”弗莱娅咯咯地笑起来。 “闭嘴,弗莱娅。”梅拉克翻了个白眼。 梅拉克的余光瞟见他异父哥哥锐利的眼神投向了弗莱娅,然后他的异父姐姐低声说,“那是冰岛语。” 梅拉克烦躁地撇了撇嘴,决定不再听他们讲话。他想起在丽痕书店看到的报纸,于是他问道,“爸爸,真的有人会因为跟家里人不喜欢的人结婚而被家族除名吗?” 科普蒂斯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了,然后他对儿子露出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好奇。” “怎么说呢……”科普蒂斯略微沉吟,接着说道,“这种情况现在时常发生。” “为什么?是因为食死徒吗?”弗莱娅也对这个话题起了兴趣。 “不不不,并不是。”科普蒂斯摇摇头。 如果这个时候梅拉克再看向隔壁桌,他会看到那两个人阴沉沉的脸色。不过梅拉克再没看过去。 “在冰岛,这种事好像从来没发生过。”弗莱娅托着腮说道,“我爸妈大概永远不会管这种事吧。” “所以你们很幸运啊。”科普蒂斯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 科普蒂斯忽然不笑了。 “爸爸,怎么了?”梅拉克问。 “没什么,没什么。”科普蒂斯又笑了,只是这笑很勉强。 驶向霍格沃茨城堡的小舟上只有寥寥几个人,梅拉克粗略数了一下,大约不超过二十个人。也许这个年月比他想象的要危险,很多人连学也不上了。像梅拉克和弗莱娅这样偏向虎山行的人大概是最傻的了吧。船停泊的码头有好几条空着的小舟,可见最盛时的霍格沃茨每年的新学生不少。 当礼堂的大门打开时,梅拉克竟觉得有些凄惨——明明应该坐满人的长桌旁边只剩下大概五分之三的学生,零零散散地坐着。不过喧闹嘈杂大概还是和从前座无虚席时一样,大多数人都在讨论着刚刚结束不久的魁地奇世界杯,但他们脸上的兴奋似乎都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 梅拉克虽然喜欢骑扫帚,但他对魁地奇的兴趣不高。弗莱娅倒是昂首挺胸,因为今年的世界杯大爆冷门,本来默默无闻的冰岛队一举夺冠。 梅拉克看到了坐在斯莱特林长桌边的卡佩拉诺特,后者对他和弗莱娅笑了一下。他还看到了赫奇帕奇长桌边跟所有人都离得很远的他的异父姐姐,她戴着闪闪发亮的女生主席徽章,正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发怔。梅拉克的目光在整个礼堂搜寻着,却没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也许他已经毕业了。 梅拉克感到众人的目光开始向他的脸聚来,他知道是因为他和那个姑娘无比酷似的脸。 学生们一个一个地被叫上去戴上分院帽。各个学院的欢呼声和掌声似乎都有些有气无力,只是出于礼貌而已。 “梅拉克琼斯!” 梅拉克走上前,看见教师席上很多教授都微微变了脸色,只有邓布利多教授依旧慈祥而庄严,半月形的眼镜后面的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心里去。 梅拉克转身坐上三角凳,分院帽被放到他头上。他知道自己会去的学院毫无悬念,可现在他似乎不太想去了。赫奇帕奇本应该是阳光而友好的,可那个人的存在把友好的气氛变得阴暗了。她正盯着他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审视。 “赫奇帕奇!” 梅拉克闭上眼睛,再不能改变了。他又睁开眼睛,站起身向那片稀稀拉拉的掌声走去。 赫奇帕奇的学生都很和善,梅拉克一下子被好几个人拍了肩膀。诺特正在不远处向他露出微笑。 “嘿,那个……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你和斐克达罗齐尔是不是亲戚?”一个七年级的男生问道。 噢,原来她叫斐克达罗齐尔。罗齐尔家族的人,果然令人生厌。 “不,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她,我是麻瓜。” 梅拉克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了这句话。罗齐尔似乎听到了他的话,看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改变。那样美丽的眼睛,本不该流露出那样的目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未见过那双眼睛,却总觉得似曾相识。 “那就好,那就好。”大男生爽朗地笑起来,“我是伊冯珀克斯,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梅拉克今天第一次露出真情实感的微笑。他忽然有些想念冰岛了,这里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都好像在掩盖什么,搞得他现在一笑也像在掩盖什么。 “弗莱娅马格努森!” 弗莱娅闭着眼睛,满脸都是期望。 “格兰芬多!” 弗莱娅睁开眼时的眼神是失望的。她不舍地看了梅拉克一眼,就坐到了格兰芬多长桌边上。很快失望就被兴奋冲散,梅拉克总觉得弗莱娅的到来为格兰芬多添了一分生气。格兰芬多的旗帜那样红,就像她的性格那样明朗。 即使是十余年后,梅拉克也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天弗莱娅明媚的笑容。无关情谊,无关时间地点,只是那笑容太明艳太清澈太天真,在他们被卷入时代的漩涡前留下了最后一道印记。 走廊上楼梯上走回休息室的学生明明不多,梅拉克却觉得像人山人海。他们整齐有序却窃语不止,杂乱无章却死气沉沉,后来梅拉克回想起时也觉得古怪,那天的人群如何才能把喧闹与寂静融为一体? 罗齐尔站在墙边,木然地看着一切。梅拉克在经过她的时候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并没有看他,反而盯着走廊另一头。那里站着个拿着扫帚的清俊少年,双眸黑得活像黑曜石。 多么古怪的情谊。梅拉克想。 梅拉克没再关注他们,跟着赫奇帕奇的队伍回到了休息室。 ※※※※※※※※※※※※※※※※※※※※ 我又双叒叕来开新视角了! Chapter 38 1978年的猪头酒吧较两年前并无什么变化,只是客人变了变样而已。酒吧老板最近惊喜地发现,比起三把扫帚,如今的学生们好像更喜欢来猪头酒吧了,而且一下子就花大价钱去包厢,这在这黑暗的年月里不可谓不是件喜事。 这是1978年11月的一个周末。大雪下了满山,厚厚的白色毛毯把霍格莫德盖得严严实实。这样糟糕的天气并不能阻挡霍格沃茨学生们的玩兴。一大早,白茫茫的雪地上就出现了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黑点。他们看似在霍格莫德四散开来,实则动向十分明确——猪头酒吧。 两个穿着斗篷的高年级学生走进了猪头酒吧。这是第八个和第九个,老板暗暗记下。 走在前面一些的男孩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英俊帅气的脸庞。黑发如墨,黑眸如上好的钻石,脸庞的轮廓好似是由雕刻艺术家精心雕刻而成,简直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男孩对身后之人露出的笑容削弱了那种艺术品一般的感觉,反倒增了一分意气风发。他个子高大,算不得魁梧但可以说是挺拔,正是一个少年最好的年纪。 “这里不冷,斐克达。” 这个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身后的人也摘下了兜帽。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子,一头长发梳成辫子盘在脑后,只留几缕碎发在额前。她的脸本应是极清秀可人的,只是那一双烟雾氤氲的眼睛夺去了一切的光芒。 “走吧。”斐克达罗齐尔说。她解下斗篷拿在手上,里面穿了一条做工精致的花青色裙子。 他们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楼梯吱吱嘎嘎的声音比两年前更响了。 “斯莱特林又有人退学了,听说去了瓦加度。”雷古勒斯说。 “勒斯特迪肯斯去了布斯巴顿重读六年级。一个麻瓜能有这么好的资源也是少有。”斐克达说,“你今天不是有训练吗?” “雪这么大,我懒得把那些懒虫都抓来。”雷古勒斯低低地笑了一下,“你们学生会不也要开会吗?” “人都走光了,还有什么可开的。”斐克达苦笑。 二楼楼梯口照常有人把守,不过今天守在这里的是个低年级的小姑娘。小姑娘看到两个骨干成员来了,连忙毕恭毕敬地让开一条路。 “西尔玛倒是放心让小孩来把门。”斐克达回头看了那个小姑娘一眼。 “年龄不重要,能力才重要。我看那个小女孩倒是有几分几年前西尔玛的样子呢。” 雷古勒斯推开房间的门。几个在校的骨干级别“社团”成员都到了,还有一直以来的灵魂人物——西尔玛。 “埃文去哪儿了?” 埃文很久没跟斐克达通信了,她有些担心。 “他和曼卡利南他们都有任务在身,不能来了。”特拉弗斯说。她说这话颇有炫耀的意味。许是因为卡佩拉的原因,斐克达一直不太喜欢这位自家哥哥正在追求的漂亮女生。 卡佩拉孤身一人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拨弄着袖口上精致的纽扣。 “他们越来越慢了。”她冷冷地说。“他们”就是那些低年级的新成员。 “罢了,不等他们了,反正他们也不需要听。”西尔玛站起身来。斐克达把已经睡着的达芙妮交给她。西尔玛本可以做个魔法摇篮,却依旧把女儿抱在怀里。 “连博恩斯也不等了?”特拉弗斯问。 “她?”西尔玛嘲讽地笑了,“不听也罢。” “好吧。”特拉弗斯作出一副顺从的样子。 “邓布利多最近搞了个大动作。他把他的那些忠实信徒们召集起来,建了个团体,叫凤凰社,专门用来对付黑魔王和我们。” 西尔玛一边在房间里踱步一边说着话。西尔玛向卡佩拉使了个颜色,后者懒洋洋地一挥魔杖,一张照片便漂浮在了空气中。 斐克达认出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傻贼、莉莉伊万斯——现在应该是波特了、西里斯、文迪米娅、米拉克、阿尔尼塔克夫妇、隆巴顿夫妇、埃德加博恩斯夫妇(噢,他们也有了一个孩子)等等等等。 “相信里面的很多人你们都认识吧?”西尔玛问。 “是。”斐克达低低地说了一句。她现在终于和文迪米娅站在对立面了。 “黑魔王的意思是,他们全都得死。”西尔玛停止了踱步,“这一次的行动,他希望所有人都能作出贡献,包括你,斐克达。” 斐克达猛地抬起头。她这两年多来一直担任药剂师的角色,从未亲自执行过黑魔王的指令,手里没有一滴鲜血,干净得出奇。黑魔王非常器重她,所以她也加倍努力。斐克达被器重到什么地步?食死徒中也有像斯内普这样的魔药天才,黑魔王却只让她做魔药。 食死徒中有四大主要团体:像斐克达这样拥有特殊技能或者聪明绝顶的人,可以留在黑魔王身边不参加任何刺杀行动;像卢修斯马尔福和格拉菲亚斯塞尔温这样对政治敏感的人,进入魔法部为未来铺路;其余的便都是经过精心训练的杀手,不需要死咒就可以一击毙命;还有一些没有具体任务的人,像格洛丽亚博恩斯和雷古勒斯,大多是为了拉拢他们背后的家族而成为食死徒的。 这一次黑魔王如此计划,想必是要对他们的实力摸摸底,而斐克达深知自己完全无法靠魔药以外的东西杀人。 “我无法一个人动手。”斐克达说。 “黑魔王早有准备。”西尔玛又开始踱步,“你们将会像你们的前辈们那样,两两组队行动。你,卡佩拉,虽然你可以单独行动,但黑魔王的意思是让你和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一起。” “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那个老流氓?”卡佩拉撇撇嘴,“他就不能和他妻子一起去吗?非得扯上我?” 卡佩拉是唯一一个敢顶撞黑魔王意愿的人。她以十二张owls证书的傲人成绩在黑魔王面前夺得了一个显眼的位置,虽然年纪算是最小的,手上却已经有了好几条人命——每次有人的死亡需要以意外作掩护时,卡佩拉便派上了用场。 但杀人并不是卡佩拉的主要任务。她负责在霍格沃茨发展下线,两年来成效颇丰。前几日卡佩拉本来打算把梅拉克琼斯和他的冰岛小朋友也发展成“社团”的新成员,可斐克达极力阻拦——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她很早就知道那个小刺儿头是她的异父弟弟,她还是看他不顺眼。斐克达也不知道这种不爽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因为他们共有一个母亲却不在一个家庭吧。 斐克达后来才知道,诺特兄妹继她和埃文之后双双加入食死徒,并不是黑魔王刻意拉拢或者拿他们互相要挟对方,而是卡佩拉自己要求的。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卡佩拉到底在想什么。 “西诺苏拉有其他的任务要执行。卡佩拉,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行吧。”卡佩拉翻了个白眼,继续玩袖子上的纽扣。加入食死徒后,她的脾气就变得很差;在小朋友们面前是一张脸,在其他人面前是另一张脸。 “至于你们两个……”西尔玛看向斐克达和雷古勒斯,“黑魔王同意了。” 绯红顿时在雷古勒斯的脸上绽放,他低下头悄悄地笑了。斐克达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所谓的“同意”是什么意思,但她却无缘无故地感受不到任何欣喜——可能是她想多了吧,黑魔王只是让她和雷古勒斯一起去杀人而已。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具体事宜过几日再说,你们先做好准备。”西尔玛再次坐下。 卡佩拉仿佛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一般,站起身跑了出去。她踏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格外响,许是那楼梯实在太破了。 “那我呢,西尔玛?” “黑魔王并不想让你做任何事。” “为什么?” “你还不是食死徒,没这个资格。” 特拉弗斯皱着眉头,垂下眼睛。果然是美女,连皱眉的角度都那么完美,像个垂眸欲泣的洋娃娃。 雷古勒斯忽然听不下去了。他拉过斐克达大步走出了房间。那些更年轻更稚嫩的面孔正迈着欢快的步子上楼,摇摇欲坠的楼梯被踏得如地震一般。斐克达看着那些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人们,忽然生出了距离感。 “走了,斐克达。” 斐克达这才发觉自己正愣在原地。她冲雷古勒斯笑一笑,走下最后几级楼梯。 “走吧。你好像很高兴?”斐克达披上斗篷。 他们走进雪地里。雷古勒斯深深吸了一口气,牵过斐克达的手。 “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 “好啦,别笑这么开心,傻兮兮的。” 斐克达不知道她和雷古勒斯之间的关系现在算什么了。朋友之间好像不会总是牵手,而情侣之间好像不会只是牵手。他们都清楚对方的心思,但谁都不会真正说出来。雷古勒斯好像只对斐克达的手感兴趣;他们这两年来最最亲密的接触就是去年圣诞节时小小拥抱了一下,而那拥抱充其量就是搂个肩膀。 “我们只要等到六月……啊不,这个圣诞节,我就回家去告诉我父母,他们一定会同意的!一定会……” 雷古勒斯没再说下去,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消失了。斐克达知道,他是在为他重病的父亲忧心。 奥赖恩布莱克已经病入膏肓。 雷古勒斯忽然握紧了斐克达的手。“斐克达,你说……我爸爸是不是没得救了?” “会有救的,会有救的。”斐克达安慰道。但他们都心知肚明:奥赖恩恐怕熬不过新年。 黑夜笼罩了一切。在这寂静的夜里,连下雪都是无声的。这个小村庄里所有的一切都睡着了。 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由远而近,可脚步声的主人却没有出现。 “到底是哪一座房子?”一个女声低声说。 “就是这里。” 一个男声念了一句咒语,两个年龄相仿的人便出现在雪地上的足迹停止的地方。他们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在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穿斗篷了),看起来至多十八九岁。他们中的男人瘦瘦高高,如果没有凌厉的眼神,他还算是个面善的人。他旁边浓眉大眼的女子较为丰腴,看起来随时都在横眉怒目。 “他们在家?”女人问。 男人没有说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斗篷里钻出来,拿着一支魔杖。 “阿拉霍洞开。”他念道。 魔咒击中房门,激起了笼罩着整座房子的盔甲咒。球形的光芒短暂地闪了一下,男人眯起眼睛。 他冷笑,“是我低估他们了。” “那我们怎么进去?”女人又问。 “你能否停止询问这些无聊的问题,阿扎莉亚威尔克斯?”男人扭头看向女人,满眼鄙夷。 “你要知道这是我第一次——” “就你这废话的程度,这也可能成为你最后一次杀人。”男人轻蔑道,“凤凰社的人不是待宰的羔羊,他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愚蠢,他们也不会自己走出来扔掉魔杖,然后冲我们大喊‘来呀,快来杀我们’——”男人似乎很是厌恶阿扎莉亚威尔克斯。 “你能否给予我一点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埃文罗齐尔?”威尔克斯更加横眉怒目了。 “这话应该对你自己说,威尔克斯。”埃文罗齐尔轻哼一声。 “我以前是干过许多蠢事,但你也无需时时刻刻反复提起,你不觉得自己有点斤斤计较吗——” “跟你废话是在浪费我们俩的时间。”埃文翻了个白眼,举起魔杖对准房门,一道白光闪过,房门立刻弹开。 房子里面立刻起了骚动。埃文一把扯掉斗篷,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孩子的哭声震耳欲聋。 “是你,罗齐尔。” 还穿着睡衣的马琳麦金农用魔杖指着埃文,埃文也用魔杖指着她。在她身后,她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正在往后门逃跑,威尔克斯立刻追了上去。 “晚上好,麦金农夫人。”埃文微笑着说。 一道无声咒射来,埃文侧身躲了过去,然后回击一个无声咒。 门廊狭窄,打斗却异常激烈。麦金农虽然是凤凰社的骨干成员,到底还是拼不过年轻又受过严格训练的埃文。麦金农很快便倒在地上,埃文一边摁住她一边把她的魔杖扔向远处。 “你们不会赢的!”麦金农挣扎着大喊。 埃文把魔杖抵在麦金农的脑门上——黑魔王下过命令,灭口之前要尽量把他们关于凤凰社的记忆取出,以作情报之用。 麦金农显然早有准备,埃文无法从她天衣无缝的大脑封闭术里提取出任何记忆。 “很好,麦金农夫人,很好。”埃文忿忿道,“钻心剜骨!” 麦金农挣扎得更加厉害,可她的大脑封闭术依旧严丝合缝。 “钻心剜骨!” “钻心剜骨!” “钻心剜骨!” 埃文彻底愤怒了。他这两年没少受过钻心咒,他清楚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可面前的女人依旧完美地封闭着自己的大脑,紧紧咬着牙,连叫都不曾叫一声。她的眼睛圆睁着,死死盯着埃文的眼睛,后者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无底的深渊。 “你们……永远……都不会……” “阿瓦达索命!” 麦金农停止了挣扎,她的眼睛却依然睁着。埃文一屁股坐在地上,凝视着那双深渊般的眼睛。 “胜利终将属于黑魔王。”他低声说,似乎是在为自己鼓劲。他这才发现麦金农的指甲已经深深抠进他的手臂里,留下几道红印。迟到的疼痛从那几道红印钻进他的皮肤,那种疼痛似乎和钻心咒一样疼。他大概是疯魔了。 埃文没有耽搁太久,便奔向后门。这座房子后面有一个连接着田野的后院,麦金农的丈夫和刚才哭号不止的婴儿就横尸于此。威尔克斯站在一口水井旁边,拿着魔杖的手颤抖不止。 “我……我杀了他们……” “你拿到记忆了吗?”埃文问。 威尔克斯摇摇头,咽了口唾沫,然后说,“那个大一点儿的小男孩跑了。” 麦金农家有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最小的女婴已经死了,最大的男孩已经在霍格沃茨上了一年级,现在又跑了一个。 “跑了?”埃文轻蔑一笑,“真是不中用。” “那你呢,你拿到记忆了吗?”威尔克斯反问。 “我至少没让任何人跑掉。” “都是半斤八两,我们没必要嘲笑彼此。”威尔克斯也露出轻蔑的笑容,显然是杀了人胆子大了。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村庄变得更加寂静,仿佛刚才那一番杀戮从未发生过。月亮从乌云后现出面目,把惨白的月光投向院子里的两个活人和两个死人上。此刻,埃文和威尔克斯在对方眼中都像个嗜好屠杀的魔鬼。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又出现在埃文眼前。他摇摇头甩掉眼前的景象,对威尔克斯说道,“别废话了,滚去把死人的耳朵各割一只下来,回去复命。” “等一等!” 低沉优美的女声响起的第一秒,埃文就认出了这个声音。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站在被大雪覆盖的田野里,嘴角挂着纯善而温和的笑。 她满是血迹的手上拖着刚刚跑掉的小麦金农的尸体。血染红了纯白的雪,那颜色的对比极其刺眼。 威尔克斯立刻向阿斯特罗珀跑去,埃文却还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阿斯特罗珀动手杀人,也从未想过她双手沾血的模样是如此动人心魄般的美丽。她就那样温柔地笑着,好像她正在把淘气的小孩拖回家一般。 埃文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阿斯特罗珀面前了。她没有对那个孩子用死咒,而是用了更加残忍的方法——刎开了那个孩子的脖子。埃文可以看见鲜血溅了阿斯特罗珀满手满脸,斗篷上也都是那孩子的血。 威尔克斯正扯过小麦金农软绵绵的尸体检查。那孩子的脖子上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头都几乎掉下来一半,鲜血染红了他纯白的睡衣和他苍白的皮肤,为他戛然而止的生命织了一件猩红色的寿衣。他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和菲利克斯差不多大—— 不!不能这样想!埃文急忙阻止了自己这危险的想法。将心比心从来不适合埃文,他在杀死别人的父母时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因为他已经没有父母了。 可是埃文却有一个和这死去的孩子差不多大的表弟。 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埃文打了个寒战。 “你……没受伤吧?”埃文硬撑着自己的情绪问道。阿斯特罗珀无与伦比的美丽无法让他平静。 “我没事。”阿斯特罗珀笑着清理干净了身上的血。她的唇角还残留了一点血,她没用清理咒,而是舔掉了它。 埃文又打了个寒战。 “胜利终将属于黑魔王。”他鬼使神差地说道。 “是的,胜利终将属于黑魔王。”阿斯特罗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勾起唇角。 埃文已经杀过很多人,可畏惧却是第一次产生。他迫切地想见见斐克达或者卡佩拉,只要是能让他安心的人都好。他不能在阿斯特罗珀面前失态。 阿斯特罗珀在看到小麦金农的耳朵被割下来后就回了霍格沃茨。她还不会幻影移形,是骑扫帚来的。阿斯特罗珀墨绿色的斗篷在寒风中飞扬,那本是专属于斯莱特林的颜色,可当时在埃文眼中那与血色无异。 那天晚上埃文做了个噩梦。他梦见他杀死了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的脖子上被割开一条大口子,血不断地喷到埃文脸上。最后菲利克斯和小麦金农躺在了一起,他们的死状竟别无二致。 埃文浑身都是血。那双深渊般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 我把凤凰社建立的时间提早了至少两年,要不然我就没东西写了(捂脸)…… Chapter 39 1978年底。 “麦金农夫妇及两个孩子被杀于家中”、“波特夫妇昨日死于龙痘,詹姆波特及妻子继承巨额遗产”……预言家日报一连几日登出的都是一桩桩噩耗。 食死徒的动作果然飞快。米拉克史密斯放下报纸,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的头痛得要命,因为他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窗外黑夜如墨,米拉克感觉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他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是他不能挣脱,挣脱就是以身犯险。自从加入凤凰社以来,米拉克过的就是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凤凰社的成员还不足以和人数庞大的食死徒抗衡。邓布利多建了一个只有社员才能使用的飞路网,但是现在也不能用了;马琳麦金农就是因为使用了飞路网被食死徒监测到才死于非命的。 米拉克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外界联系了。最后一次是几天前,他和文迪米娅见了一次面,建立了一个保密咒。文迪米娅是凤凰社要重点保护的重要人物,米拉克万万想不到她会选自己做保密人。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相信你。” 文迪米娅笑了,那是属于一个支持麻瓜权益的纯血魔法部官员的笑,而米拉克只在那笑容里看到了凄凉。 他感到胸口闷闷的。 “你还记得七年级的时候你问过我的话吗?” 米拉克离开前,文迪米娅忽然叫住了他。 “我问你什么了?”米拉克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文迪米娅想说的话,但是他只想逃避。他不愿再想起他年少轻狂时(当然,现在也没年长到哪里去)说过的话了,它们都太幼稚,太愚蠢。 “关于结婚的事情。”文迪米娅说。 尽管米拉克早已知道文迪米娅会说什么,可他的心还是一沉。 他配不上文迪米娅。文迪米娅有改变世界的愿望与能力,而他自私得只想做个无名小卒,安稳地度过一生。 “我只是开了个玩笑。”米拉克低声说。 文迪米娅少见地低下了头,她的手触到门把,却没有动它。 “等一切都结束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的话——你娶我,好不好?” 米拉克的心跳漏了一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想回答“好”的。但是他的理智十分不理智地侵占了他的大脑。 他什么也给不了她。他只会永远躲在她的光环后面,做个卑微的配角。 她不会快乐的,他们都不会快乐的。 长久的沉默里,文迪米娅抬起的头又慢慢低下去。忽然,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米拉克面前,捧起他的脸,似乎要吻他—— 米拉克甚至闭上了眼睛。可是她没有。文迪米娅的唇停留在离他只有一点点的地方;如果他主动一些,可能那个吻就完成了。 可是米拉克没有,他知道他不配。米拉克睁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文迪米娅的双眼已经失去了以往的光芒。 他们以搭档的身份在魁地奇球场上驰骋了六年,默契到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可是这份默契终究还是留在了那六年的美好时光里。 “算了,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文迪米娅放开米拉克,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如果那时文迪米娅再停留得久一点,米拉克可能就会动摇。他会抛弃一切走到她身边,永远不离开。 米拉克终究还是缺了那么一点点的勇气。他用自己仅剩的勇气选择了放弃。 米拉克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可是他无法抽离悲哀。他慢慢蹲下身子,把自己埋进手臂里。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现在就去找文迪米娅。或许他可以试着抛弃一切走进她的世界——噢不,其实米拉克没什么可抛弃的,因为文迪米娅本就是他的全世界。 可是他不能。 米拉克感到有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他抹去泪水,站起身。 就在那一刹那,米拉克感到两个昏击咒同时击中了他。 是食死徒来了。不知为何,米拉克紧绷的神经突然全部松弛。 他们终于来了。 米拉克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面。房间密不透风,没有窗户,也看不清楚门在哪里。米拉克想要施个闪烁咒来看看整个房间的环境,却发现自己的魔杖不见了。 他对自己嘲讽地一笑。也是,食死徒怎么可能如此仁慈地把魔杖留给他。 米拉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食死徒让他活到现在无非就是为了他脑中的消息。 但是如果他现在就死呢? 米拉克心中一震,尽管这个想法再正常不过了。他对凤凰社本就不算有用,如今是彻底变成一枚弃子了。 他不能拖累文迪米娅,更不能打碎她的梦。 米拉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从前,他从未为文迪米娅做过什么;今天他终于能为她做些事情了。米拉克一死,就会有更可靠能力更强的人来顶替他做保密人。 米拉克触到了身后坚硬冰冷的石墙。如此坚固的墙,大概撞一下就会死吧。 他转身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 “好好活着,文迪米娅。” “砰”的一声,米拉克听见自己的额头撞上了墙壁。有腥味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如果现在这个房间里有亮光和镜子,米拉克会看见一个仿佛在流血泪的男人。他并不觉得很痛,只觉得世界在旋转,他站不住了。 不行,他还没死,还得再来一次。米拉克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原来的位置,再次冲向石墙。 刹那之间,时间变慢了。光明回到米拉克的眼睛里,他看见了他的回忆:他和文迪米娅在比赛中的无数次教科书式的双人连击;他们一同举起奖杯,一同享受欢呼和掌声;1973年圣诞节他们在马尔福庄园跳了第一支舞,那便是心动的开始;七年级时他拐弯抹角地向她表白,她却没能听到最后关键性的那句话;噢,还有几天前的那个未完成的吻……那也许就是米拉克唯一的遗憾了…… “好好活着,文迪米娅。” …… “醒醒,醒醒,史密斯。” 有人在拍他的脸。米拉克的头疼得要命,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他看不清面前之人的面孔。 他死了吗?这是在天堂吗? 米拉克终于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在看到四面的石墙时,他便失望了。 他没死成。 屋内的光线来自天花板上简陋的灯泡,里面漂浮着一个闪烁咒。米拉克身边的墙壁上有两道血迹,他知道那是他的血。头上的伤隐隐传来痛感,米拉克伸手一摸,却发现它已经结痂了。 “醒醒,米拉克史密斯。” 米拉克猛地坐起来。 蹲在他面前的女孩是斐克达罗齐尔。有一瞬间米拉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那双烟雾笼罩般的眼睛他绝不会认错。她穿着一条蓝色的天鹅绒裙子,那蓝色和五年前文迪米娅穿过的礼服裙的颜色别无二致,刺痛了米拉克的眼睛。 “这是哪里?”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家的地窖。”斐克达罗齐尔面无表情地说。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米拉克。“好久不见了,米拉克。” “别这么叫我。”米拉克嫌恶道。斐克达只在她两三年级的时候用他的名字称呼过他,而那是他和文迪米娅最好的时光。 “那好,史密斯。”斐克达依旧面无表情,“我就不跟你多废话了。我想见文迪米娅一面。”她说“文迪米娅”的时候脸色稍稍柔和了些。 “你这样是套不到我的话的,罗齐尔。”米拉克仰头冷笑。 “难道你就不想见文迪米娅吗?”斐克达俯身,“你不想娶她吗?你不想和她相伴一生吗?你真的想辜负她是吗?” 一连串的发问,句句戳心。米拉克明明知道斐克达是在施计,心却还是无可避免地痛起来。他慢慢垂下头。 “文迪米娅一直在等你。真是枉费了她一番真心……” “别说了……别说了!” “那就告诉我她在哪儿!”斐克达一把揪住米拉克的衣领,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凶狠。 米拉克只觉得讽刺。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他冷笑,“如果我告诉你,你是不是要去杀她?”这个问题太蠢了,但米拉克还是想听斐克达亲口所说的答案。 斐克达沉默了。她松开米拉克的衣领,站直身子,又恢复了之前居高临下的样子。“看来,你是不会回答我了。” “用钻心咒吧,随便用什么黑魔法逼供吧,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我们拭目以待。” 斐克达打开门,然后似乎一直等在门口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出现了。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斐克达把一瓶药剂递给了布莱克。一股嫉妒莫名其妙地从米拉克的心底冒出来,充斥了他的心:多么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啊,从布莱克看斐克达的眼神就能看出来。米拉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食死徒。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亲密? 米拉克和文迪米娅永远都不可能像他们一样了。 随着嫉妒而来的是义无反顾的勇气。米拉克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起来,退开几步,准备迎接自己真正的死亡。 “速速禁锢!” 布莱克的咒语来得比死亡还快。米拉克再度倒在地上。布莱克飞快地走到他面前掰开他的嘴,把刚才斐克达给的药剂一滴不落地灌进他嘴里。 米拉克还没来得及咳嗽便失去了意识。 ……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问他什么东西。 米拉克感觉自己正躺在魁地奇球场的沙地上,阳光慷慨地笼罩着他。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好过,每天只需要为一个志在必得的魁地奇杯担心,还有那个可能不会接受他表白的姑娘,他的天使,他的太阳,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置身于这样的天堂里,还管他什么食死徒呢! 于是米拉克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个问题的答案。那是一个并不长的地址,米拉克只用了三秒就说完了。 他为这短短的三秒钟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本尼维斯山陡峭的东北坡上有一栋简陋的木屋,它和山川一起被大雪覆盖着,从远处看来它仿若只是一块扎根于土壤的巨石。这个时候本是圣诞佳节,小木屋却没有任何庆祝的装饰,只有从窗户里透出的摇曳烛火才显示着它有主人。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现在就站在木屋的门口,却迟迟没有破门而入。 因为小木屋的主人是文迪米娅麦克米兰。 比起说这是莫大的讽刺,倒不如说黑魔王有多狠心。别人的目标都可以随时变化,只有斐克达罗齐尔必须杀死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她没得反驳,没得违抗。 “我想……”斐克达没说下去。这个时候说她想回家或许有些矫情。但她是真的想回家,不是回苏塞克斯郡的德鲁埃拉姑姑家,而是回罗齐尔庄园那个她和埃文一起挤过多次的房间。那个地方也不会有圣诞节的气氛,可那里是家,真正的家。 “我可以替你动手,斐克达。”雷古勒斯在她身后说。 “不必了。这是黑魔王的命令。”斐克达回头看向雷古勒斯,还有他身后被禁锢咒绑着的状若疯魔的米拉克史密斯。 米拉克在供出文迪米娅的住处后就疯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没疯,却都任由他疯着。这是他唯一能面对自己的方法。米拉克把格林格拉斯府邸地窖的墙都撞了个遍,最后他像条狗一样被一道道禁锢咒绑缚了起来,被扔在地窖的角落。 按理说米拉克现在已经没有用处了,可黑魔王并没有下令杀死他,所以谁都不敢动他。直到斐克达和雷古勒斯动身,黑魔王让他们带上米拉克。 “让他看着麦克米兰死,然后放走他。” “为什么,主人?” “因为生不如死才是对他最大的刑罚。” 米拉克一靠近小木屋便全身发抖,离得越近抖得便越厉害。雷古勒斯不得不多加一道禁锢咒束缚住他。 斐克达盯着木门,连每一道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不能再等了。 情义这个词,不适配于食死徒。 斐克达缓缓举起魔杖,对准门锁。 “粉身碎骨。” 砰。门被炸开了。 这明明是座小木屋,门廊却无比幽深。文迪米娅就坐在门廊的尽头。此刻雪已停了,月亮从乌云后冒出头来,窥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场杀戮。月光洒在文迪米娅的一头金发上,她的脸却满是阴影。 “圣诞快乐,斐克达。”她说。 “你也一样。”斐克达说着走进屋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她害怕把自己的稚嫩展示在文迪米娅眼前,更害怕自己没有资格杀她。 看到米拉克的时候,文迪米娅的眼神忽然变了。斐克达回头,看见米拉克停止了颤抖。她再转回头,文迪米娅的眼睛里便只剩下了失望。 那双眼睛里本该装着意气风发,现在却盈满了失望、悲哀和痛苦。那些情感太过饱满,便化成了眼泪流下来,可是这些眼泪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 “我本来想说些伟大又悲壮的话,现在想想还是算了。早就分道扬镳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只是觉得可惜,自始至终我都没为凤凰社做过什么。”文迪米娅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魔杖,斐克达立刻把魔杖对准她。 “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斐克达说。她说这话时连她自己都想笑自己。 “不,你想的,你一直都想,只是你不承认而已。斐克达,魔咒不是你的长处,杀人更不是。”文迪米娅冷笑。斐克达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文迪米娅以前不是没有冷笑过,只是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彻心扉的笑。“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 文迪米娅看着米拉克,话却是对着斐克达说的。可斐克达总觉得文迪米娅还是在对着米拉克说话。 “谢我什么?” 文迪米娅没有回答。她笑了,那笑的温度还是一样的冷,只是带了一点回忆过去的弧度。她举起了魔杖,对准的却不是斐克达,也不是米拉克,也不是雷古勒斯。 而是她自己的头。 “你想做什么?”斐克达急忙快步走近,却被文迪米娅的手势拦住。 “别过来,我不想让布莱克记恨我一辈子。” 那个瞬间,斐克达是真的很想很想告诉文迪米娅别做傻事,一切都好说。可她知道她们都失去了那样的天真。迟早都是要死,自杀起码能有点尊严。 斐克达愿意尊重文迪米娅这最后一次。 “我不爱他了。斐克达,真可惜,我不爱他了。”文迪米娅轻轻叹息一声,“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她低低地对自己说着。 文迪米娅好像想露出一个笑容,可是她最终只是勾了勾唇角。恍惚是1972年9月2日的上午,她握住斐克达的手的时候,也像这样勾了勾唇角。这是斐克达关于文迪米娅最早的记忆之一,米拉克或许有更早的。 随后她爬上窗户,用魔杖指着自己,念了一个咒语。那个咒语不是阿瓦达索命。 而是…… “一忘皆空。” 文迪米娅从窗户纵身一跃,跳下一千多米高的山崖。砰。 除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外,黑魔王什么都不会得到。 “啊啊啊啊啊啊——!!!” 米拉克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类似野兽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所有禁锢咒,冲向那扇空空的窗户,然后一跃而下。砰。 斐克达一个趔趄,几乎要倒下,雷古勒斯在她身后扶住她。 “我想回家。”斐克达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带你回去。”雷古勒斯的声音同样微弱,却让她无比安心。噢,准确来说不能说是安心,而是不那么不安心。 文迪米娅死了,没什么可安心的。斐克达与过去的最后一条纽带被彻底斩断,以后她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杀人不眨眼了。真是可笑,用魔药杀人时她毫无感觉。 可是斐克达还是感觉自己的心缺了一块。她的善良与纯真被剜掉了。 米拉克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疯,他只不过是无颜面对自己和文迪米娅罢了。 文迪米娅失望的眼神在米拉克心上捅了一刀又一刀。她最后抹去了自己的一切记忆,肯定也抹去了关于他的吧。米拉克的恐惧这时才被完完全全地激发出来:文迪米娅连记都不愿意记得他了。 其实还不是他活该。他的天使陨落了,他的太阳熄灭了,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米拉克在最后的时刻想说很多,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只能化作野兽般的吼叫。 文迪米娅死了,他不会独活。 于是米拉克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风声在他耳边呼呼地吹,他看见文迪米娅躺在崖底枕着满身的鲜血看着他,那双空无一物的清澈眼睛里只有他。 ——1973年圣诞节。那天发生了一件事,米拉克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时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文迪米娅记得一切,但是她一直没有告诉他。 马尔福庄园的花园里,一身酒气的米拉克把头埋进文迪米娅的颈窝,叽里呱啦地说着醉话。文迪米娅只听懂了一句话。 “唔……毕业以后你嫁给我好不好?我也给你搞一场这样的婚礼好不好?好不好?” 文迪米娅笑了,然后她说: “好。” 你还记得吗我们曾是一对美丽的鸟儿 我们在清晨时分歌唱 你是新月般的银蓝色 而我如夏日一般金黄 某天你要我唱另一首歌 那首我怎么也学不会的歌 我唱对了旋律 却唱错了歌词 那是春天最后的时光 我们啄下胸前的羽毛搭建爱巢 像一本书被撕尽了书页 我们并不知道 那些羽毛会长成美丽的牢笼 ——《beautiful birds》passenger ft. birdy Chapter 40 “不中用!不中用!” 格洛丽亚博恩斯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已经受了一个钻心咒,却还是摇摇晃晃地站在黑魔王面前。博恩斯和斐克达与雷古勒斯一样,被派去执行刺杀任务,也同样失败了。不过博恩斯的境况更惨一些;她是一个人去的,还受了伤。 看着博恩斯畏畏缩缩地捂着自己被折断的手臂,还坐在桌旁的雷古勒斯不由得握紧了身边斐克达冰凉的手。埃文坐在他们对面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斗篷的系带,看到雷古勒斯的动作时,他的眼神微微一滞。 这是格林格拉斯府邸的大厅。长桌上首坐着黑魔王,食死徒们按照年龄和资历在两边排开。雷古勒斯本来应该坐在后面,但因为斐克达的关系得到了一个靠前的位置。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作为此地的主人却没能在长桌上得到位置,因为他并未加入食死徒。实际上,黑魔王如此青睐此地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格林格拉斯有多得力,而是因为他妻子西尔玛。 长桌末尾还有一个空位,不过那不是留给博恩斯的,她还没资格坐下。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不知为何缺席了此次会议,于是那个位置只能空着,十分突兀。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仁慈。滚回去。”黑魔王的脸色阴沉,蛇般血红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 博恩斯落荒而逃。 “布莱克先生,罗齐尔小姐,你们带回了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雷古勒斯和斐克达身上。雷古勒斯低下头,而斐克达松开他的手,然后昂起头。 “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死了。”雷古勒斯说。 “你们的证据呢?”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讥笑着摇了摇手中装有银白色记忆的瓶子。 没等雷古勒斯说话,斐克达就摸出魔杖对着拉巴斯坦的瓶子施了一个无声粉碎咒。电光火石之间,另一道魔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斐克达的粉碎咒。 雷古勒斯抬起头。眨眼间拉巴斯坦就把表情从讥笑换成了冷笑,罗道夫斯腾地站了起来,贝拉特里克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魔杖,埃文把狠毒的眼神投向她。那道阻挡斐克达的咒语来自卡佩拉,后者正以少有的关切眼神看着前者。斐克达僵直着身体,紧紧盯着莫名其妙到了卡佩拉手上的那个瓶子。 “罗齐尔小姐。”黑魔王不悦道。刹那之间,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人们都收起了各自的表情和动作,唯有斐克达还未移开她的眼神。 雷古勒斯知道她是为麦克米兰的死伤心,于是他想再次握住她的手,可是她挣开了他。 “是我无能,主人,我无法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斐克达说。 黑魔王脸上的阴云更重了,“你让我很失望,罗齐尔小姐。” “请您责罚。” “不,这不关斐克达的事,主人,请责罚我。”雷古勒斯立刻说道。斐克达形容枯槁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他不能让她再受一次钻心咒的苦。 斐克达回头用决绝的眼神看了雷古勒斯一眼。“是我大意让麦克米兰抹除了自己的记忆,是我的错。” “安静!”黑魔王提高了声音说道。巴蒂克劳奇轻蔑地笑了一下,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一副厌倦的样子。 黑魔王正要继续说话,大门却在此时洞开,冰冷的寒风灌了进来。 浑身是血的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站在门口,身后是被施了漂浮咒的麦克米兰的尸体。她一路走进来,滴了一路的血。那血是从麦克米兰的颈部滴下来的。跳崖绝不可能在颈部留下伤口,唯一的可能就是特拉弗斯在麦克米兰死后割开了她的喉咙。 “主人,我把证据带回来了。”特拉弗斯边说边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一张精致的脸庞便露了出来。雷古勒斯感到一阵恶寒。特拉弗斯身上的血是麦克米兰的。 黑魔王慢慢地站起来,斐克达也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身体僵得像被冻住了一般。 黑魔王走到长桌的另一头,俯身看了一眼被放在地上的麦克米兰的尸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博恩斯似乎看到了麦克米兰凄惨的死状,站在不远处瑟瑟发抖,似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团。 “主人,我拿到了麦克米兰的记忆。”特拉弗斯说着把一瓶记忆毕恭毕敬地交到黑魔王手上。 “非常好,非常好,特拉弗斯小姐,坐下吧。”黑魔王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他走回自己的位置,经过斐克达时他说,“罗齐尔小姐,坐下。” 斐克达坐下了。 雷古勒斯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握得关节都发白了。 特拉弗斯露出一个极不符合她现在模样的微笑。就在她想对自己施清理咒的时候,斐克达开口了。 “你怎么做到的?” 斐克达死死咬着牙问道。她愤恨得浑身颤抖,却还压制着自己。 特拉弗斯施完了清理咒才回答,“麦克米兰的遗忘咒没有施完整,我只须施个恢复咒就好了。”她坐下,动作极为优雅,“噢,对了,斐克达,我还得感谢你的药剂。我用它们救回了米拉克史密斯的命,放他走了。” 斐克达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再睁开眼时,她的表情竟已换成了她常常露出的得体微笑。 “不必谢了,帮助你是我应该做的。”斐克达的声音不再颤抖。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死去了。 到了最后,雷古勒斯和斐克达还是没有接受任何处罚,因为黑魔王的又一个任务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杀光麦克米兰家族的所有人,斩草除根。 会议结束后,雷古勒斯送斐克达回去。斐克达一直面无表情,却在他即将离去时叫住了他。 “雷古勒斯。”她的声音沙哑。 “怎么了?”雷古勒斯回过头。斐克达站在开着的门前,门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埃文正站在门里看着妹妹的背影。 斐克达沉默了一会儿,除了一句晚安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转身进了门,然后把门关上。雷古勒斯听见她跑上楼时踏在楼梯上的闷响。 斐克达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三年,雷古勒斯也对这里无比熟悉。但他知道,她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回到她真正的家去。罗齐尔庄园不比此地景色壮丽,却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雷古勒斯爱上她的地方。 他们都在等着,等着杀死灵魂的方法。 雷古勒斯一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天的画面:阳光、草地、泥土香味,还有那个长辫子的白裙少女。弹指一挥间四年时光流逝,他们都不可能再露出像那天一样纯真的笑容了。 “晚安。”雷古勒斯说,尽管斐克达已经听不见了。 雷古勒斯转身离开了。蜿蜒的卡克米尔河结上了冰,白雪覆盖群山,寂静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他听着自己在雪地上落下脚印的声音,走过了门钥匙都没发觉。 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团亮光,快速向雷古勒斯飞来,紧接着在他面前绽开。那是一个不完整的守护神咒,用作紧急通讯。 “快回家,雷古勒斯……你爸爸快不行了。” 这是带着哭腔的沃尔布加布莱克的声音。 雷古勒斯往回跑的那个刹那,一个念头忽然无缘无故地出现在他脑海里:食死徒是不可能召唤守护神的;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因此对他失望。 ——格里莫广场12号已经提前进入了悲伤的气氛。出来应门的是柳克丽霞姑姑,她脸上的细纹比平常深了好几分。雷古勒斯忽然意识到他的父母和姑姑舅舅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 雷古勒斯跑上楼梯。画像上的先祖们许是意识到了又一个布莱克即将逝去,在深夜里都还醒着。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都在夫家,雷古勒斯是老宅里唯一的年轻人。雷古勒斯在成堆的老古董里长大,那些少则十年多则百年寿命的东西将在几日内全部压到他身上。 雷古勒斯推开父母房间吱呀作响的门,看见了满屋的布莱克,大多数都是老人。他的爷爷奶奶阿克图卢斯和梅拉尼娅、外公外婆博洛克斯和伊尔玛、卡西欧佩娅姑婆都在,甚至连最远房的卡莉朵拉姑婆也在场,奥赖恩布莱克竟是这里除了雷古勒斯之外年纪最轻的一个。 “雷古勒斯回来了。” 奥赖恩原本疲惫地闭着眼睛,听到雷古勒斯回来了后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瘦骨嶙峋,仿佛被被子埋进了床里。沃尔布加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低声抽泣。雷古勒斯看着这一幅画面,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希望那时坐在他床边的他的妻子会是斐克达。 老人们为雷古勒斯让开了一条路。雷古勒斯摘下披满风霜的斗篷挂起来,然后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 “爸爸,我回来了。” “雷古勒斯……”奥赖恩瘦成皮包骨的手握住了小儿子的手。“你们都出去,出去,我要和雷古勒斯单独谈话。” 奥赖恩说了这一番话便喘了起来。 老人们都开门出去了。此时楼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西格纳斯舅舅和德鲁埃拉舅妈来了。沃尔布加揩了揩眼睛,走了出去。 在雷古勒斯的记忆里,父亲完全不同于母亲的事事操心,而是庄重而严肃的。他对谁都是好得恰到好处,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像个圣人”。他的衣服永远都熨得像一块块整齐的色块,中年以后留的胡子连卷曲的弧度都是完美的。和很多男人一样,奥赖恩在步入中年后也面临着脱发问题;雷古勒斯自己觉得,父亲半秃不秃的头反而为他的气质增色。 对孩子们,奥赖恩也总是在刻意制造一些距离感,好让孩子们惧怕他。雷古勒斯确实惧怕父亲,西里斯则不然。不过比起孩子争不争气,奥赖恩似乎更在乎自己的脸面和形象。西里斯闹出走的时候,奥赖恩甚至连面红耳赤都没有过。任何没有变数的事情,就算把魔杖抵到他头上他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现在,那些气质在奥赖恩身上荡然无存。由于久病,奥赖恩的头发白得很快,也基本上全掉光了;他一向整齐的胡子只剩下几根,在嘴边耷拉着。 “雷古勒斯,从今往后……” 奥赖恩又喘起来,雷古勒斯连忙拍着父亲的胸口替他顺气。 “爸爸,我的责任我都知道。” “所以我不会再说哪些了……”奥赖恩低低地说,“你愿意听个故事吗,儿子?” 奥赖恩小时候的生活和雷古勒斯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就是他是在一群哥哥姐姐的关照下成长起来的。 那个时候的格里莫广场12号不像现在这样冷清,因为奥赖恩那一代的孩子特别多,每天吵吵嚷嚷的像个小版的对角巷。 奥赖恩那时每天的生活就是听姐姐柳克丽霞和表姐沃尔布加为她们混起来的发饰吵架,还有看阿尔法德和西格纳斯被博洛克斯伯伯训斥不能为了扫帚就大打出手。奥赖恩是那一辈里最小的孩子,非常受宠的同时也经常被哥哥姐姐们晾着——他们实在无法玩到一起去。两三岁的差距在那个年岁是条巨大的鸿沟,就连只比奥赖恩大了一岁的西格纳斯都不愿意和他玩。 所以奥赖恩只能和自己玩。后来柳克丽霞和沃尔布加去了霍格沃茨,再后来阿尔法德和西格纳斯也去了。奥赖恩没感觉到多大变化,只是曾经他们整天跑上跑下的楼梯上永不停歇的咚咚声消失了。 又过了一两年,等到姐姐们再也不会为琐事吵架、哥哥们终于在战时好不容易举办的一场魁地奇世界杯上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时,奥赖恩进了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学院。 直到进了学校以后,奥赖恩才发现家族为他挡下了多少风雨。1940年的英国,不仅巫师在对付格林德沃,麻瓜们也在打仗。 不是世界太黑暗,而是他太天真了。 奥赖恩只能逼着自己去适应环境,尽管他很想念格里莫广场12号那个温暖的窝。 就在那个时候,奥赖恩认识了菲妮丝塞尔温。那时她还叫菲妮丝亚克斯利,虽然跟奥赖恩一般大,脸上的神情却和他的姐姐们别无二致,甚至还有点自恃清高。 后来奥赖恩才发现,他错了。 菲妮丝是个少见的大胆姑娘。在那个年代,很少有女孩子会喜欢魁地奇,斯莱特林院队更是拒绝女生加入。可是菲妮丝不一样:她敢在飞行课时大胆尝试各种难度的魁地奇飞行动作,让教授把哨子吹得震天响,也敢在每场魁地奇比赛结束时和高年级男生大声辩论院队战术的优缺点。在课堂上,她也经常被教授们点名发言。女生们觉得她不知廉耻,男生们都对她敬而远之,所以她没有朋友。 奥赖恩当然不想和菲妮丝交朋友,他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有点嫉妒她的优秀。 二年级的时候,斯莱特林队破天荒地选了一个女生进队,那个幸运的女生毫无疑问就是菲妮丝亚克斯利。据说她在球场上连转了好几个树懒抱树滚,把队长吓了个半死,当场就宣布她入选了。这件事让当场落选的西格纳斯耿耿于怀,一连嘀咕了好几天。 此后他们便没什么交集了。奥赖恩从来没和菲妮丝说过话,也不想跟她交朋友。他只是觉得这个姑娘挺勇敢的,什么事都敢做。要真谈起感情来,最多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崇拜。 外面的世界战火纷飞,奥赖恩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却平淡如水。真的,一切都是平平淡淡的,甚至有些无聊。奥赖恩和斯莱特林的一圈子纯血少爷们交上了朋友,倒也不算孤独。阿尔法德毕业了以后,西格纳斯终于注意到了他从前不屑的表弟,不过此时奥赖恩也懒得再把他拉进自己的圈子了。五年级时奥赖恩和菲妮丝一起当了级长,他们还是没有什么交集。 期间只发生了一件事:春天职业质询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聊了未来,那时奥赖恩忽然发现自己对未来没有任何规划,大概只能在毕业之后按照父母安排好的过活了。这没什么可难过的,至少这样的生活方式没有任何可值得忧虑的,就算让奥赖恩自己出去闯也不见得会闯出什么名堂。只是那天,从来不会参与这种话题的菲妮丝忽然插了一句话,说她想当最伟大的炼金术士。别人都笑她痴心妄想,奥赖恩也跟着笑,不过心里想的可不是这样。 只要菲妮丝想,她真的就能做到。几年下来,她做成了她想做的任何事,这有目共睹。 1945年,奥赖恩六年级,战争结束了。彼时柳克丽霞已嫁作他人妇,沃尔布加依旧待字闺中。奥赖恩在这个时候忽然鬼使神差地去参选了一下找球手,没想到真的被队长菲妮丝选中了。西格纳斯虽然又被气了一遍,不过他已经不再嘀咕了。 奥赖恩在拿了第一个魁地奇杯后升上七年级,这时他是留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布莱克了,他又回到了七八年前的状态。西格纳斯刚毕业就和德鲁埃拉罗齐尔订了婚,后者比奥赖恩还小一岁,还在上六年级。那个很会做魔药的姑娘和柳克丽霞她们一样长着一张总是在操心的脸。 菲妮丝成了女生主席,却还是没有卸下斯莱特林队队长的职位,她还是霍格沃茨唯一一个炼金术学生。现在没有人再嘲笑她了,因为大家都开始了为newts奔忙的日子。阿克图卢斯为奥赖恩在魔法部谋的位置需要两张newts证书,他只得放弃悠哉游哉的生活,投身于书本中。 在霍格沃茨的最后几个月里,奥赖恩放弃了魁地奇杯而选择了两张证书。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挺喜欢魁地奇的,但是为了以后的生活他只能放弃。 奥赖恩带着两张newts证书毕了业,进了魔法部。魔法部冗长而枯燥的生活把奥赖恩锤炼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成年人,他很少再想以前的生活,他的扫帚也慢慢变成了床底下的积灰。 一年后,奥赖恩被父母叫进了房间。这是每个纯血子弟都会经历的事情——商谈关于结婚的一切。虽然奥赖恩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但他还是有些讶异:他对结婚一点概念都没有。许是奥赖恩的少年时代过得实在太平淡,他连青春的悸动都不曾有过。这份讶异很快就消失了;奥赖恩很早就知道,他会和一个来自某个纯血家族的女孩子结婚,生几个孩子,过上几十年相敬如宾的日子,然后死掉,成为布莱克家族墓园的一块墓碑。 这样的日子平淡得一眼就能望到头,非常省事。 奥赖恩站在父母面前,准备听他们说出那个姑娘的名字。然后他听见父母说他们希望他娶沃尔布加布莱克,他的表姐。 奥赖恩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他知道纯血家族的式微之势,家族内的远房亲戚联姻算不得什么怪事。 第二天,奥赖恩在报纸上看到了菲妮丝亚克斯利嫁进塞尔温家族的消息。一时间他竟感觉有些不甘,那样雄心壮志的女子根本不适合传统式婚姻,而她大概是向家族妥协了吧。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结婚以后,奥赖恩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变化。他和沃尔布加实在是太熟了,就算多了一层夫妻关系,他们还是像一对表姐弟一样。 1950年,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罗齐尔结婚了。德鲁埃拉结婚以前在圣芒戈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为了结婚就辞职了。不知为何,奥赖恩总会把德鲁埃拉和早已销声匿迹的菲妮丝联系到一起——或许做个治疗师曾是德鲁埃拉的梦想吧。 奥赖恩从来不会联想到自己,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从未像菲妮丝那样有过梦想,也从未想过留下些什么。可能是他太有自知之明了吧,梦想对他来说一直是个遥远的东西。 德鲁埃拉嫁进布莱克家族的第二年,她生下了一个女婴,西格纳斯为这个像极了他的女儿起名为贝拉特里克斯。随着新一代的诞生,老一代也在渐渐逝去。1952年,奥赖恩的爷爷西里斯去世,享年75岁,在那一代的巫师中算是寿终正寝了。 又过了三年,西格纳斯已经成了三个女孩的父亲,阿尔法德却还没有结婚,因为他说他不想结婚,想去外面闯闯。维奥莱塔奶奶和伊尔玛伯母都很疼这个孩子,卡西欧佩娅姑姑更是大力支持阿尔法德出去看看,博洛克斯伯伯拗不过她们,于是阿尔法德在小侄女纳西莎满月之后便去了法国。 1959年是一切的转折点。奥赖恩的叔叔雷古勒斯和布莱克家族最旁一支的阿克图卢斯叔公相继去世。雷古勒斯叔叔在格林德沃□□时期做过傲罗受过伤,奥赖恩的父亲阿克图卢斯对这个弟弟很是愧疚。于是……奥赖恩这次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了,父母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和柳克丽霞姐弟俩仍未生孩子这件事上。 阿克图卢斯和梅拉尼娅给奥赖恩的人生规划里当然是有生育这一项的,只是这本来是应该由另一个纯血家族的女儿来承担一半的。 那段时间,奥赖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某天奥赖恩上班时听见和他同一届毕业的同事在议论,说菲妮丝塞尔温抛下了两岁大的儿子去了霍格沃茨教炼金术。她果然还是去追自己的梦想了。 从那天起,奥赖恩便开始重复地做同一个梦:他骑着扫帚追着金色飞贼在云朵里穿行,却怎么也抓不住。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个金色飞贼,他却知道上面刻着一个词,“liberté”,那是法语里自由的意思。 魁地奇不是奥赖恩的梦想,自由更不是。生而为纯血,就必须要牺牲掉一些东西。 但是奥赖恩还是没忍住,把已经放在床底下十年的扫帚拿了出来,灰尘已经让扫帚盒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沃尔布加一边责怪他一边咳嗽着,最后一向强势的她竟然哭了。 因为她怀孕了。 奥赖恩的梦立刻停止了。第二年他迎来了西里斯,第三年他迎来了雷古勒斯。两个孩子一个继承了奥赖恩的祖父的名字,一个继承了奥赖恩的叔叔的名字。他们出生的时候,贝拉特里克斯已经会像当年的柳克丽霞一样为了一条缎带上天入地,只是安多米达和纳西莎不会跟她抢。 生活复归于平淡。孩子们慢慢地长大,奥赖恩也慢慢地衰老了。维奥莱塔奶奶去世之后,出外多年的阿尔法德终于回来了,他并没有带回一个妻子或者孩子。那天发生了两件事:西里斯翻出了父亲床底的扫帚,奥赖恩发现自己谢顶了。那是1969年,奥赖恩整整四十岁。 孩子们继续以惊人的快速成长着。很快贝拉特里克斯嫁人了,安多米达跟人私奔了,又过了不久纳西莎也嫁人了。多年前为进不了院队而生气的西格纳斯也终于有了白发,奥赖恩很快也发现了自己的白发。 西里斯开始不争气,雷古勒斯则走向了和哥哥完全相反的道路。不过他们都喜欢魁地奇,这让奥赖恩在忧心的同时也增了一分莫名其妙的欣慰。 当那天到来时,奥赖恩没有大发雷霆。他不知为何抱着一种荒谬的想法:万一那是西里斯的梦想怎么办? 最后西里斯带着他的梦想离开了家,阿尔法德很快也跟着走了——可能比起只会叫他结婚的家庭,他更喜欢外面的世界。 奥赖恩没有梦想,但他愿意成全他人的梦想。 那年初夏,菲妮丝去世了。这个消息并未给奥赖恩带来多大的震撼,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雷古勒斯加入了食死徒,奥赖恩也没有异议。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异议,不过这一次有些不同。雷古勒斯是为了那个叫斐克达罗齐尔的姑娘加入食死徒的。 奥赖恩没有见过斐克达几次,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小姑娘和当年的那些小姑娘们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一分坚韧。奥赖恩不知道小儿子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只知道雷古勒斯看她的眼神里蕴含的感情早就超越了血统。 或许那个像极了德鲁埃拉的小姑娘就是雷古勒斯的梦想吧。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是奥赖恩一生中最叛逆的想法。真心喜欢总比安排与包办好得多。没什么不好的,反正黑魔王都认可斐克达了,她配得上雷古勒斯。 再后来,奥赖恩病倒了。 奥赖恩躺在床上快速老去,很快就成了老人们的一员。看着围绕着他的亲人们,奥赖恩又一次感受到了将近二十年前的那股压力。于是他把他们都遣出去,只留下雷古勒斯在身边。 奥赖恩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他很像当年的自己,又很不像。 奥赖恩开始对儿子讲述他平静无波的一生。他讲得断断续续,雷古勒斯听得很认真。讲着讲着,奥赖恩又想起菲妮丝来,发现自己连她的脸都记不清是什么样子的了。真奇怪,这个和他毫无交集的女子却以各种方式影响了他的一生,又好像没有。 “所以……梦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大概就是想做的事情吧。连梦里都想做的事情。”雷古勒斯回答。 奥赖恩回望自己的一生,发现自己没有连梦里都想做的事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等你毕业了,把斐克达罗齐尔娶回来吧。如果你妈妈阻拦,你就说是我同意的。” 雷古勒斯的眼睛亮了起来,一丝按捺不住的狂喜弥漫上他的嘴角。 “可是……为什么,爸爸?” “她是你的梦想,对不对?” “对。”雷古勒斯用力地点头。此时的他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我一直按着你爷爷奶奶的意愿过着最平淡的日子,到头来只有一身疲倦……” 奥赖恩也说不清为何会疲倦,可是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很累了。 他的人生被安排得如此巧妙,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魁地奇,没来得及交几个真心的朋友,没来得及爱上一个人,没来得及叛逆……什么都没赶上,什么都来不及。 这是奥赖恩一生中第一次抱怨自己的人生,也是最后一次。 Chapter 41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都回去吧。” “队长再见。” “队长再见。” “嗯,再见。” 已经在扫帚上飞了三个小时的希兹一屁股坐在队员休息室的沙发上,开始护理自己的扫帚。最近一段日子,人们不再对魁地奇抱有希望,希兹组织训练也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圣诞假期长日漫漫,比起为身家性命忧心,还不如骑骑扫帚。 希兹是在两年多前加入赫奇帕奇队成为守门员的。那会儿是1976年,埃德加和辛西娅快要毕业了,来应选的人寥寥无几,队长辛西娅挑挑拣拣了半天选了希兹。 几个月前,也就是七年级开学时,希兹成为了队长。在这人人自危的年月里,人们把所有的狂热都投向了魁地奇;那份狂热是病态且表面的,没有人真正热爱魁地奇,只不过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赫奇帕奇队的传奇早已一去不返,希兹也无意于重振旗鼓,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其实人们还是无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周甚至每天都有人来报丧。每个人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明天会有人来通知他们家里有人被杀了。希兹也是一样,文迪米娅和阿尔尼在加入凤凰社以后便再也没有给他写过信,他的父母更是在几周前写信让他不要回家。 希兹低头看向自己的扫帚。那是一把光轮1971,是文迪米娅工作后用自己的工资买给弟弟的。型号虽然很旧了,可姐姐的心意无比珍贵。希兹记得伊冯珀克斯那帮人曾多次那他扫帚的型号来嘲笑过他。他当时真该骂回去——他每次都这样想,不过从今年开始那群人不再闲得无聊四处嘲笑人了。这让希兹还有些不习惯。 斐克达罗齐尔的扫帚也是光轮1971。 该死,又去想她了。希兹用了很久才把这个习惯戒掉,如今又功亏一篑了。他就不该一个人待着,独处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而他胡思乱想的唯一主题就是那个女孩。 贱,太贱了。希兹暗暗骂自己。她是个食死徒,她是他的敌人,喜欢她就是犯贱。 希兹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喜欢,也许只是多留意了吧。不知从何时起,希兹开始对那个女孩多加关注了。他鬼使神差地记得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从墨水在羊皮纸上留下的印记到微微歪斜的课桌,再到她校袍上的褶皱,再到从她辫子里漏出来的碎发。那不过是个永远不会回头的背影。她的眼睛无比引人注目,希兹却只能记住她的背影。 一开始,希兹还能用她是姐姐的朋友来自欺欺人,可是后来他发现,每次她和那个斯莱特林的布莱克站在一起时,他心里会有点难受。希兹早已习惯了没资格,只是这一次他无法习惯。 他很清楚他不能这样,所以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当然,他也没什么朋友),这太羞于启齿了。有时候希兹会想,要是她是个麻瓜姑娘就好了——至少这样,能让他的幻想美好一些。可是他们注定为敌,这便是这份痴心妄想最大的耻辱。希兹至今都想不明白这所有一切的缘由,不过如果想明白了,他可能会更难受。 罢了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希兹收好扫帚护理箱,提着扫帚往城堡走去。 圣诞节刚过,城堡里的装饰还未撤去。希兹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在家过过的圣诞节,那时他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有时候米拉克也会来,他和文迪米娅坐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现在一家子全散了,希兹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他甚至还未见过他的新嫂子库尔莎——虽然以前在学校里见过。 “麦克米兰!麦克米兰!麦克米兰!” 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欧口音对希兹说道,“邓布利多校长要见你!快去!今天的口令是‘比比多味豆’!” “好的,谢谢你通知我。”希兹把扫帚递给她,“帮我把扫帚放回休息室去吧,放门口就行,别人会帮我带进去的。” 小姑娘如临大敌地接过扫帚,转头走了。希兹想起来了,这个小姑娘是斐克达罗齐尔的异父弟弟的朋友。该死,怎么记得这样牢? 希兹一路走一路想邓布利多会叫他去做什么。他不敢想太坏的事,也不敢放空大脑。只要不是报丧就好,只要不是报丧就好,他反复告诉自己。 他来到那座格里芬的石雕前,说道,“比比多味豆。”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一段楼梯转了出来,希兹踏了上去。明明是很短的一段距离,他却觉得分外煎熬。 他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希兹推门而入。他看见邓布利多站在椅子后面,一脸严肃。另一个男人坐在旁边,他捂着脸,但希兹还是认出了他。 米拉克史密斯。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希兹一路把米拉克往城堡外拖。米拉克跌跌撞撞地跟着,却并未反抗。怒火在希兹心里熊熊燃烧,他以前真是天真得可笑! “你怎么不去死?!”希兹把米拉克扔到雪地上,一拳挥了过去。此时用魔杖还不如用拳头来得解恨。 “我也想的。”米拉克捂着被打的那边脸,低声说道。 希兹只觉得面前的男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我姐姐那么信任你!她那么信任你!而你做了什么?!”他又一个巴掌抡过去,米拉克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希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力气可以这样大。 米拉克慢慢放下手,低着头说道,“是我害死了她。” “你还知道承认?!”希兹一个箭步上前抓住米拉克的衣领,大吼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情谊就抵不过那帮人渣的诱惑吗?!文迪米娅对你是一片真心!!” 米拉克没有反抗,他低垂着眼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知道。我让文迪米娅失望了。” “你害得我姐姐摔死在悬崖下面,连尸骨都找不到,有什么资格提她的名字?!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 “我的确没资格。”眼泪顺着米拉克的脸颊滑下,他的眼里满是绝望,“可是你痛苦我就不痛苦吗,希兹?” “那是你活该!!” 希兹只觉得无比恶心。他摸出魔杖抵到米拉克的脖子上,“你想要来个痛快还是慢慢熬?选一个吧。”他死死盯着米拉克流泪的双眼。希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魔杖捅进米拉克的气管里。 米拉克——这个懦夫,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我真后悔……你才应该做保密人……” “我问你想怎么死?!”希兹吼得撕心裂肺,却不能纾解心中的悲愤。可笑,太可笑了,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面前的男人不过是个懦夫! “你杀了我吧,文迪米娅不会高兴的。” “我说过你没资格提她的名字!!” “麦克米兰!麦克米兰!” 希兹没回头,他知道是别人来劝他了。斯普劳特教授冲过来抓住他握着魔杖的手,焦急道,“麦克米兰,你千万冷静点!” 斯普劳特教授很少有这样焦急的时候。希兹一向敬重自己学院的教授,可是这次他不能。 “他杀了我姐姐,教授,他杀了我姐姐。”希兹哑着嗓子说道。 “杀死文迪米娅的是食死徒,希兹!”斯普劳特教授有时候会叫学生的名字,以前这会让希兹倍感亲切,可现在他心如刀绞——因为他想起从前文迪米娅用这样的语气叫他的时候了。 “教授,您别说了,确实是我害死了她。”一直在流泪的米拉克突然说。 “米拉克你别——” “我也不想这样!”米拉克奋力挣开希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那些食死徒把我抓到他们那里去,我本来就打算死在那里的!你看到我头上的疤了吗?看到了吗?!”他指向自己额头上的两块痂,面目狰狞得不像他自己。 “那你怎么没死?!”希兹大吼道。他发觉自己也是涕泪横流了,于是他抹了一把脸。 米拉克忽地冷笑,唇齿间皆是嘲讽——他大概已经疯了。“那是因为你的梦中情人做的一手好魔药啊!换了你喝了那加了料的吐真剂也会心甘情愿地知无不言!!” 这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希兹脸上。梦中情人?呵,她配吗?或者说……他配吗? 不,这是对希兹最厚颜无耻的羞辱。 原来米拉克气急败坏的时候,是这样六亲不认。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希兹的体内涌上来,他丢开魔杖,猛地扑上去狠狠掐住了米拉克的脖子。 “希兹!停下!”斯普劳特教授叫道。但是希兹是不会听的。 米拉克倒在雪地上沾了一头一脸的雪花,笑得越发狰狞。“你就这么想送我这个罪人去见你姐姐吗?!” “你这魔鬼——” “麦克米兰!” 邓布利多教授的威严声音在希兹身后响起。可希兹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想掐死米拉克以泄心头之恨。 “麦克米兰!”邓布利多又叫了一声,“你不是食死徒!” 这一声,如雷贯耳。 希兹松开了米拉克,瘫坐在地。米拉克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脸上的涨红慢慢平息。 “可是我姐姐死了……她回不来了……可我连家都回不去……” 希兹终究还是捂住脸,嚎啕大哭。 米拉克已经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雪。 “来这里之前,我去找过阿尔尼。别担心,我没暴露他的方位。”米拉克的声音也已沙哑,“他向我提了一个要求,我答应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我也不会寻死,因为我没脸去见她。”他慢慢地走远了,“欠她的我不能还了,欠你们的,还请接受。” “阿瓦达索命!” 希兹应声倒下,再没了声息。 斐克达放下魔杖,气喘吁吁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她的右腿小腿已经血肉模糊,已经断了的白骨森森依稀可见。她只感觉天旋地转,痛楚从小腿蔓延至全身。 恍惚间一口药剂灌入斐克达嘴中,她认得这味道,是她自己做的补血剂和缓和剂兑在一起的味道。上一次喝这个还是在两年前她中了二十几个钻心咒的时候。 视线逐渐清明,斐克达看见眼前是雷古勒斯无比担忧的双眸。他的脖子和肩膀上都是血——希兹在他的肩膀上击了一记重重的切割咒,幸好打偏了,没伤到锁骨。她看向自己的腿,那里已经被雷古勒斯的斗篷一角包扎好了。 “阿尔尼和库尔莎跑了?”斐克达问。 雷古勒斯点了点头没做声。 “罢了。”斐克达低声说。她断了阿尔尼一只手臂,希兹断了她一条腿,她要了希兹的命,已经很值了。阿瓦达索命意外的顺手,大概是因为她没来得及顾念太多,所以不似往日艰难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血已经止住了,没事。”雷古勒斯轻声说。他低着头擦拭着衣服上的血迹,尽管那根本擦不掉。应对这种场面,他们都是第一次;而且,雷古勒斯的父亲刚刚去世不久。 “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你还不能走。”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唔……” 斐克达的大脑刹那间一片空白。她过了一会儿才发觉雷古勒斯吻了她。 那实在是个仓促而莽撞的吻,十分青涩,还带着一丝血腥味,却足以让斐克达心跳加速。她感到自己的脸烫得要命,刚才那一场血雨腥风的搏斗全被她抛至脑后,只剩下眼前少年英俊的容颜。可惜他们离得太近,她看不到他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雷古勒斯握着斐克达的双肩,慢慢离开她的唇。“对不起……只是已经六年了,我希望可以做个了断。” 他们靠得那样近,连呼吸都咫尺可闻。 “什么了断?”斐克达的声音如蚊子般细微。 “我喜欢你。” 斐克达愣住。虽然她早就知道,在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却觉得无颜以对。 “你在……开玩笑吧。” 又是一个吻。斐克达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狂喜如潮水般涌进她心里。 “你现在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雷古勒斯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可他依旧鼓足了勇气看着斐克达的眼睛。他的双是最闪耀的黑曜石。 “我……我……”斐克达结巴着说不出一句话。 “你……不喜欢我?”雷古勒斯迟疑道。他垂下头,松开了斐克达,说道,“是我唐突了,抱歉。” “不是的……”斐克达满心焦急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心跳得太快,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她干脆心一横,抱住了面前失望的少年。 “傻瓜。”她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雷古勒斯狂喜地回抱住斐克达,笑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小心点,别碰到伤口。”她低低道。 雷古勒斯笑得越发傻兮兮,抱得越发紧。“有你在,没什么可怕的。” 斐克达却再笑不出来了,她看着不远处死不瞑目的希兹麦克米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是文迪米娅的弟弟。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深夜,卡克米尔河旁的房屋依旧灯火通明。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都回格里莫广场12号住了,只有埃文还守在这里等妹妹回来。 埃文紧张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暗暗祈祷着斐克达和雷古勒斯能平安归来。他不求他们能杀多少人,只求他们不要缺胳膊少腿。各色药剂已经摆满了茶几,等会儿要是他们受了什么伤,随时都能用上。 就在埃文焦急得都想出去找他们时,门被敲响了。 埃文赶紧开了门。只见雷古勒斯扶着斐克达,后者的右腿小腿被简单包扎了一下,血还在不断渗出来。埃文看了只觉怒从心中来,扬手在雷古勒斯肩膀上拍了一掌,“你怎么不好好看着她?” “这是希兹麦克米兰的杰作,和雷古勒斯没关系。”斐克达冷冷道。 埃文皱着眉把妹妹扶到沙发上。他一看斐克达和雷古勒斯那天生一对的样子就脑仁疼,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我可以用你们的药剂吗?埃文?”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问。 “拿去用拿去用!” 埃文的注意力只在斐克达身上。他尽量轻柔地打开包扎着斐克达小腿的布条,她吃痛地低呼了一声。 “丧心病狂!”埃文咒骂了一句。那伤口血肉模糊,骨头都清晰可见,还在不停渗血。 “我没事的,埃文。”斐克达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却还在嘴硬。 埃文拿起白鲜瓶的手都有些颤抖。“会有些疼,忍着点。” 他很仔细地把一滴管白鲜滴在斐克达的伤口上,她疼得浑身一抖。雷古勒斯立刻冲过来握住她的手。埃文虽然不爽,但他也懒得讲话。 埃文每滴一滴白鲜,雷古勒斯眼底的忧虑就多一分。真是多管闲事,埃文腹诽,比卡佩拉还多管闲事——他自己的妹妹自己管,才用不着别人来担心! 斐克达的腿被包扎好了,于是埃文把她扶上楼去。雷古勒斯也有想扶的意思,埃文一瞪眼就把他瞪回去乖乖坐着了。 “你们两个是不是出了什么我不喜欢的事?”埃文低声怒问。 “没什么,只是互相喜欢而已。”斐克达轻描淡写道。 “你管互相喜欢叫没什么?”埃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交什么男朋友?”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斐克达瘪着嘴说道,“你不是也喜欢特拉弗斯吗?” 埃文想起了那天的回忆,不由得气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不一样!” 埃文打开斐克达房间的门,把妹妹扶进去放到床上。“我不跟你吵。你好好睡,明天我再骂你。” “你可别揍雷古勒斯。”斐克达嘀咕道。 “这是必经的流程!” 埃文关上房门下了楼。雷古勒斯正在给自己肩膀上的伤口滴白鲜,双手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却怎么滴也滴不到。 “低幼儿童。”埃文嘟囔道,走到雷古勒斯面前夺过了白鲜滴管,说道,“我来帮你。” “谢谢。”雷古勒斯闷闷道。 “就这小身板,还没我壮呢。”埃文损道。雷古勒斯敢对斐克达那么嚣张,埃文必须得杀杀他的威风。 雷古勒斯没说话,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埃文把白鲜滴了下去,雷古勒斯倒是一动没动。 “唷,挺刚啊。”埃文讥笑道,“我告诉你,雷古勒斯布莱克,觊觎我妹妹可以,但我得把规矩说明白了。” “好。”雷古勒斯的声音虽小,却很坚定。 “第一,不许跟她过夜。第二,毕业之前不许亲嘴。第三,毕业后三年之内不许结婚。第四,不许拿着为布莱克家族延续后代的名义逼她生孩子。第五,孩子生下来名字得她取。” 雷古勒斯听了却“扑哧”一声笑了,他抬起头,笑着看着埃文忿忿的眼神,笑得很傻。 “你规划得可真远,埃文。” “再笑我剁你手臂!”埃文气急败坏道。 雷古勒斯非但没有停止傻笑,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埃文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已经亲过她了?” “嗯。”雷古勒斯重重点头。 “找打吗你?”埃文踹了雷古勒斯一脚。 雷古勒斯忽然不傻笑了,变得严肃起来。“我是真心喜欢她,埃文。” 埃文翻了个白眼。“现在你当然这么想,以后谁知道你会不会变心。” “我不会的,永远不会的。” “我以后就看着你会怎么样!”埃文又翻个白眼,“以后你要是不喜欢斐克达了,就把她带回来交给我,我再剁了你。” “不会有那一天的,”雷古勒斯的眼睛里满是坚决,“遇见她是我生命中最幸运的事,就算让我守着不喜欢我的她一辈子,我也愿意。” “那我就看你表现了。”埃文在雷古勒斯刚愈合的肩膀上捶了一下。后者实在没忍住,抖了一下。 埃文现在又回归了三四年前那种单纯的哥哥为妹妹担心的心态。其实他是很高兴的,但他还是无法停止忧心。 ※※※※※※※※※※※※※※※※※※※※ 震惊!我家猪把我家白菜给拱了! 想看剧透、解析、独家写作故事的读者老爷可以加群660135669,快来跟我一起玩耍! Chapter 42 楼下的钟敲响了十二下,1979年应声到来。 “新年快乐,格洛丽亚。” 格洛丽亚博恩斯躺在床上对自己轻声说。虽说今夜是新年夜,她却早早地躺到了床上。翻来覆去了几个小时,她却毫无睡意。格洛丽亚其实需要多睡,因为她已经失眠好几天了。她知道自己睡得着,却有一股无名的力量逼着她清醒。 格洛丽亚从床上坐起来,下床走到窗边。窗外的风景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诺特家族的房子。格洛丽亚加入食死徒被赶出家门后无处可去,食死徒中无人愿意收留她,只有卡佩拉诺特对她施以援手。虽然格洛丽亚住的是一间从储物间整理出来的房间,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毕竟,这是黑魔王能给她的最好待遇了。 格洛丽亚永远都会记得一年多前她加入食死徒的那个夏夜。所有人都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那样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虫子,嫌恶着却又怕踩了会脏了自己的脚。在那些人眼中,格洛丽亚和叛离家族去给麻瓜当枪使的西里斯布莱克并无多少分别,只不过是身份对调了罢了。 格洛丽亚亲眼目睹了麻瓜的罪恶,这是不幸,亦或是一种幸运。她被鄙夷的目光围绕着,一瞬间竟有了回家的想法。不过格洛丽亚知道,从她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永远回不去了;若是再回去,她便是博恩斯家族的逆子,将永遭世人唾弃。 黑魔王看着格洛丽亚的眼神若有所思。格洛丽亚畏惧地盯着脚下的地面,等待着黑魔王给出的答复:要么是至尊荣耀,要么是万丈深渊。 “博恩斯小姐。” “请别叫我博恩斯小姐,”格洛丽亚大着胆子说道,“我已经抛弃了我的姓氏。”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戛然而止的尖笑。 长时间的沉默,让格洛丽亚的神经越崩越紧。骤然间,黑魔王更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告诉我,为什么想加入食死徒?” 格洛丽亚抬起头来看那双血红的眼睛,莫名多了一分勇气。她抛弃一切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看这双血眸、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吗? “因为,”格洛丽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抓住了能让她安心的东西,“麻瓜令我恶心。” 这是真的。如此数年,格洛丽亚已经目睹了太多人前坦荡君子人后疯狂欺压的麻瓜——伊冯珀克斯就是最好的例子。偏偏他们都认为自己和格洛丽亚的关系很好,这便是最恶心的。 那双血色眼瞳看着格洛丽亚的眼神越发专注,周围传来的嘲笑声越发响。格洛丽亚不敢挪开眼神,害怕黑魔王眼里的猩红会变成她的血。虽然畏惧,格洛丽亚却感到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很好,格洛丽亚,很好。把你的左手给我。” 格洛丽亚就这样成为了食死徒。当黑魔标记在她手臂上烙印完毕,她骄傲地站起转身,面向那些嘲笑她的人们。此时只有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在笑了,她笑的方式与她的美貌极其违和。 “难道,你不厌恶麻瓜吗?”格洛丽亚冷冷地问。 贝拉特里克斯笑得更厉害了。 格洛丽亚后来才明白贝拉特里克斯笑她的缘由。后者早就看透了她——格洛丽亚成为食死徒的一年来没有杀过一个人动过一次手,完全就是个窝囊废。黑魔王没有任何试炼就让她加入食死徒,并不是出于赏识,而是出于羞辱。格洛丽亚甚至都不配得到这份羞辱,被羞辱的是她背后的博恩斯家族。 不管有没有被除名,博恩斯家族都会像颗钉子一样钉在格洛丽亚身上,怎么拔也拔不掉。 唯一能拔掉它的方法,便是杀人,尽可能多的杀人。当她的手上沾满鲜血,便能洗去博恩斯家族在她身上的烙印。 可是格洛丽亚不会杀人,也不敢杀人。于是她在食死徒中的地位下降便无可避免了。一开始她还能和所有人坐在一起讨论,一段时间后她的座位开始往后移,后来她就失去了发言权只能旁听,再后来她甚至连座位都没有了,只能站着听训斥。 格洛丽亚看着和她同年加入食死徒的人们一个个都立起了功劳,心急如焚。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太懦弱了。 从1978年开始,连食死徒中年纪最小的卡佩拉诺特都开始动手杀人了,可格洛丽亚的双手还是很干净,干净得像张白纸,干净得要人性命。 终于,在圣诞节后的那天,格洛丽亚终于被当众斥责了。她抱着受伤的手臂,疼痛钻心。格洛丽亚清楚地知道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她宽慰她,却还是难受得要命。她想哭,想嚎啕大哭,可她连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格洛丽亚看着斐克达罗齐尔和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又一次产生了嫉妒。罗齐尔明明无比幸运,她自己却永远意识不到——她有爱她的哥哥、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她的雷古勒斯布莱克,还有让她不用出去杀人的魔药技术傍身;就算她真的去杀人了,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文迪米娅麦克米兰自己去死。格洛丽亚知道自己输了,早就输了。 而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简直就是个魔鬼。她有着令人窒息的美貌,明明可以坐享其成,却偏要自己动手做一切。血迹在她脸上的样子,就像玫瑰花瓣上的露珠。文迪米娅麦克米兰的尸体在特拉弗斯手上就像一只破布娃娃一样,偏偏后者还能从这只破布娃娃里得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 她们看格洛丽亚的眼神无一例外地透着高高在上的怜悯。格洛丽亚见过这种眼神很多次,从前都是从塞缪尔和阿米莉亚的眼中看到的——每每对着麻瓜,哥哥姐姐便会那样看着他们。看得多了,格洛丽亚便有些反胃:阿米莉亚到底是真的为麻瓜着想,还是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悲天悯人一些?塞缪尔到底是真的在为平权奋斗,还是只想升职加薪?那些麻瓜真的值得怜悯吗?勒斯特迪肯斯跟格洛丽亚开了六年的“玩笑”,塞缪尔阿米莉亚作为哥哥姐姐真的看得到吗?还是说他们宁愿把麻瓜的心理活动研究个底朝天,都不愿意走近小妹的内心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和阿米莉亚一样,不过最可笑的便是她和斐克达罗齐尔似乎到死都是好友关系——不然如何解释罗齐尔在看到麦克米兰尸体时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至于埃德加——呵呵,埃德加倒是真的放下了身段,和麻瓜同仇敌忾。凭他和辛西娅考德威尔从□□到心灵都惺惺相惜的那份感情,就足以赢得格洛丽亚的尊重。只可惜在格洛丽亚真正开始懂得尊重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敌人了。如果没有这一切,埃德加大概会是格洛丽亚最喜欢的哥哥。 可是——可是,格洛丽亚真的无法理解他们在想什么做什么。 纯血真的是原罪吗? 格洛丽亚对所有问题都没有答案,她痛恨无知的感觉。她选择加入食死徒的一部分原因就是求知。 格洛丽亚握紧了双拳,回过头望向自己这所谓的房间。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历经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这样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受尽欺辱吗? 不是的。 格洛丽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守着所谓的道德,就可能丢掉性命。 道德和生命,格洛丽亚当然要选择后者。功名利禄,都在后头等着她呢。她值得更好的生活——最好的生活。她的地位会超过她所妒忌的任何人,直到她站到最高的地方,所有人都必须仰望她。 此时格洛丽亚终于哭了出来。她哭得很小声,怕诺特兄妹听见。她一边抽噎一边抹去泪水,很快便止住了哭泣。 格洛丽亚再睁开红肿的眼睛时,她已经不是她了。 犹如蜕皮的蝉一般,一个新的格洛丽亚博恩斯诞生于此。她已经一无所有,总该靠自己挣些什么回来。 “一会儿动作快点,下手重点,尤其是那两个孩子,千万别让她们活命。” 1979年四月的某个周末夜晚,大雨。 埃文不耐烦地向面前一脸雀斑的女孩讲解着她早就应该明白的注意事项。雨声太大,埃文只好稍稍拉高了音调,又怕声音太响会被别人听到。格洛丽亚博恩斯雕塑般的表情和以往的惶惶不安大不相同,不过这两种表情都一样让埃文厌烦不已。其实他根本就不想和这个一事无成又愚蠢透顶的博恩斯有任何交集,如果真要和她一起行动,埃文还不如接着和阿扎莉亚威尔克斯搭档——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合拍过,但至少威尔克斯做事有点效率。奈何埃文不得不执行黑魔王的命令,把博恩斯带出来“历练历练”。 格洛丽亚博恩斯和卡佩拉差不多同时加入了食死徒,可是前者一年多来一直忙着哭和挨骂,连传个消息都有可能搞砸;贝拉特里克斯甚至考虑过弄死这个没用的货,省得她什么时候把重要机密泄露出去了。博恩斯把自己搞得六亲不认有家不能回,只有卡佩拉好心把她带回家。 埃文只感到头疼。他可不想被博恩斯拖后腿拖死了,但他完全可以断定博恩斯会这么做。 因为今天他们要杀的是她的亲哥哥——埃德加博恩斯全家。 埃文的不祥预感已经在他头上盘旋了好一会儿。如果等下格洛丽亚博恩斯临阵倒戈,他该怎么办?埃文倒是不担心会不会死,他只是在想如果自己把她就地正法了会不会挨钻心咒。杀人本就是搏命人才会做的事,可是被拖累死总归太过窝囊。埃文当然知道黑魔王接受博恩斯是为了侮辱她的家族,可是这份侮辱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埃文越想越忧心,只好安慰自己:黑魔王把这么一个刺儿头交给自己,不正是从侧面证明了自己受器重吗? 埃文这样想得多了,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只能暗暗祈祷,只要博恩斯能长点脑子,他愿意祝愿她全家身体健康万事顺利(呸)。 “我说的你都听懂了吗?” 博恩斯斗篷兜帽下的脸没有任何变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埃文真的很想送她一耳光让她清醒清醒,因为这个时候摆出这幅模样没有任何意义。 “你到底听懂没有?” 博恩斯低低地嗯了一声——在哗啦啦的雨声中几乎无声,连头都不乐意点一下。埃文发誓,如果他们能活着出来,他一定要把博恩斯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等下你在这里别动,我叫你你再过来。” 博恩斯忽然说了一句长度音量都非常可观的话,埃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他很快就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 “所以你就可以联合你哥哥嫂子一起把我弄死?”埃文阴着脸说道。 “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十五分钟后就到。你们完全可以在我临阵倒戈之前把我大卸八块。” 听到阿斯特罗珀的名字,埃文的表情立刻缓和了。可一想到那日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手法,他不由得不寒而栗。 埃文还没来得及阻拦,博恩斯便已经窜了出去。她冲到埃德加博恩斯家门前,敲响了房门。埃文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从未见过食死徒杀麻瓜还正大光明地敲门的!他赶紧躲到暗处,以免发生什么突然袭击;埃文可丢不起这条命,尽管他的遗嘱早早就放在家里积灰了,可他想做的事情都没做完呢…… 埃文还没来得及忧心,便目睹了一场天衣无缝完美无瑕的表演。 不出所料,门自然是不会开的。博恩斯低着头念了句什么,便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她哭得伤心,开始还是梨花带雨,后来便是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天下着大雨,她的眼睛下着小雨。埃文还从来没见过谁能哭得这么伤心。博恩斯该不会是要叛变吧? 她铁定是要叛变了。除了后悔,谁还会哭得那么难过? 埃文摸出了魔杖,开始琢磨把博恩斯大卸八块需要几步。 窗帘拉得无比严密的房子里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要来开门了。埃文把魔杖握得更紧,开始盼望阿斯特罗珀能早点过来。格洛丽亚博恩斯虽然羸弱,可埃德加和辛西娅博恩斯的实力不可小觑,何况博恩斯兄妹的父亲雷蒙博恩斯(raymond bones)也在。埃文最多只能保证自己在阿斯特罗珀在的情况下拿博恩斯夫妇的两个女儿来做人质;如果阿斯特罗珀不在,那么埃文连保不保得住命都悬。 格洛丽亚博恩斯此时已经哭得瘫在了地上。她大声地抽噎着,扒住了门,嘴里含糊不清地控诉着自己的痛苦。她拉起衣袖,把这段时间来受的伤全露了出来。 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埃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门开了,埃德加博恩斯的脸出现了。 埃文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魁地奇比赛上,那时他们是对手,现在依旧是敌人。 格洛丽亚一下子扑了上去抱住哥哥,埃德加看起来有些拘谨。他们立刻进了屋,然后—— 屋内闪过一道绿光。 埃文立即冲了过去。他怎么都不信格洛丽亚能手刃哥哥,所以他起码得完成任务。 “不要去,埃文!” 阿斯特罗珀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埃文背后响起,他瞬间跑不动了。他转过身,看见她站在他原来站的地方冲他微笑。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是埃文的第一反应,他立刻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通。 “让格洛丽亚自己完成一切。”阿斯特罗珀温和道。她的声音有着奇妙的魔力,让埃文镇定下来。阿斯特罗珀穿着那日的墨绿斗篷,它整洁干净,血迹早已无影无踪。 几乎同时,屋内亮起第二道绿光。埃文迅速在脑中推理起来:第一种情况,屋内的某人和格洛丽亚先后被杀,这是可能性最大的情况;第二种情况,格洛丽亚真的狠下心去杀死了自己的两个亲人。 一切归于寂静,只有雨还在下。 “走吧。”阿斯特罗珀说。 屋内陈设没有任何凌乱,仿佛根本没有人来过。埃文推开客厅虚掩着的门,首先看见了趴在地上的埃德加博恩斯,已经没气了。阿斯特罗珀上前开始提取记忆,埃文继续往里走。 辛西娅博恩斯瘫倒在沙发上,还有微弱的呼吸。埃文走近,闻到了一股母亲特有的香味。他对辛西娅博恩斯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的辛西娅考德威尔,那个因为发烧而发挥失常的守门员。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她也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但这些回忆并不能让埃文心软;他迅速终结了她的生命,绿光暂时让他睁不开眼睛。 格洛丽亚跪在窗边,魔杖指着雷蒙博恩斯的头颅。她满面的泪痕还没有干,悲伤的神情却早已不见。窗户大开着,风吹起窗帘,也把雨水吹了进来。那两张无比相似的脸就那样对峙着,格洛丽亚迟迟不愿动手,而她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反抗的意思。 “威妮弗蕾德(winifred)和安娜斯塔西亚(anastacia)在哪儿?”格洛丽亚问道。她的声音和以往的哭泣与哀求大不相同,透着不属于她的阴狠。 “杀了我吧,我的女儿,放过她们。”雷蒙博恩斯颤抖却坚定地说道。 格洛丽亚没有说话,她拿着魔杖的手也在颤抖。 “你既然做了选择,那就不要后悔!杀了我,你不敢吗?!” 格洛丽亚抖得更加厉害。她圆睁着眼睛,连眨眼都不敢。 “你们一直都偏心。”格洛丽亚低声说,“你们从来都没喜欢过我,你们只把我当作小婴儿。” 雷蒙突然笑了。那不是个冷笑,却是个带着父爱的和蔼的笑。 “你本应成为我们的骄傲。” 话音刚落,格洛丽亚突然松了手,靠着墙壁瘫坐了下去,任凭浇进窗的雨水打在她脸上。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这话是对埃文说的。埃文丝毫没有犹豫,把魔杖对准雷蒙博恩斯。 “博恩斯先生,你本不应该生这个女儿。” “阿瓦达索命!” 雷蒙在刹那间便去和儿子儿媳相会了。他的脸垂进满地雨水里,仿佛流了满地的泪。 “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你们给塞缪尔和阿米莉亚联系工作,给埃德加买世界杯门票买扫帚,就连威妮和斯塔西都比我重要。可你们从来都不管我的死活,我对你们来说可有可无。罗齐尔说的对,你们本就不应该生我。”格洛丽亚喃喃道。 她抹了一把脸,撑着地面爬起来。她的表情又变回刚才那样的阴狠。 “塞缪尔、露西安娜和阿米莉亚都混到伦敦麻瓜的地方去了,短时间找不到他们。真是不幸,露西安娜好像怀孕了。” 埃文看着眼前的女孩,只看得满眼陌生。她终究也脱胎换骨了。 格洛丽亚跨过父亲的尸体,走出了客厅。埃文收起魔杖,走向弯着腰在辛西娅身边提取记忆的阿斯特罗珀。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埃文,你坐着歇一下吧。” 埃文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这时楼上响起了爆炸咒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婴儿哭声,再然后,哭声也戛然而止。 格洛丽亚咚咚的脚步声逼近了。很快,她出现在客厅门外。 埃文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手里拎着两个女婴的头颅。 (以下段落改编自《哈利波特与凤凰社》第25章“无奈的甲虫”选段) 魔法家庭的孩子从小就听说过这些食死徒,他们的名字几乎和伏地魔一样恐怖,他们在伏地魔的恐怖统治下所犯的罪行众所周知。霍格沃茨的学生中就有受害者的家属,这些学生发现自己不情愿地成了走廊上注意的焦点:祖父母、叔叔、婶婶和两个堂姐都死在食死徒手里的苏珊博恩斯在草药课上痛苦地说,她现在深深体会到了哈利的感觉。 厄尼麦克米兰脸色阴沉地拔掉了一棵药草,溅了一脸的土。同样脸色不好看的汉娜艾博小声地叫了起来。他们和苏珊一样在伏地魔统治时失去了亲人:厄尼失去了姑姑和叔叔,而汉娜失去了一个姑姑。 “你不该拔了它,厄尼。”汉娜小声说。 厄尼少见地没有回答。他把那株可怜的药草扔到一边,拿出魔杖清理掉了脸上的泥土。 赫敏在哈利耳边说了些什么。 “厄尼?”苏珊试探地叫道。 “他们这样消费逝者有意思吗?”厄尼愤怒地问。他的声音太大,以至于惊动了斯普劳特教授。 “麦克米兰先生?” “对不起,教授。”厄尼说。他的眼底似有泪光。 “这有什么不好?让英雄广为人知不是挺好的吗?”扎卡赖斯史密斯撇着嘴说道。 “闭嘴,史密斯!” 苏珊一向脾气温和,但逝去的家人一直是她的底线。 “史密斯,麻烦你将心比心一下……”汉娜用微弱的声音说。厄尼皱起了眉头。 史密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现在这年头连讲句真话都不行了吗?” 厄尼的眉毛皱得越发紧,史密斯却越说越兴奋。 “博恩斯,我可听说杀死你家人的食死徒不是别人,正是你姑姑格洛丽亚,当年博恩斯家族最小的女儿……” 苏珊的五官扭曲成了一团,脸上的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开。她几乎从不生气,更别说这样的暴怒。她一向温和得甚至有点憨厚的脸根本盛不下她的愤怒。 “我只有一个姑姑——”苏珊咬牙切齿地说道,“博恩斯家族从来没有过最小的女儿,从来没有过。” 苏珊似乎想把自己的牙咬碎。她眼中满是本不属于她的不堪回首的过往。 Chapter 43 博恩斯的纯白世界 1973年7月1日早晨。 “再见,博恩斯。” “再见!再见!” 阿米莉亚用飘浮咒带着三个大箱子——她的、埃德加的和格洛丽亚的走在前面,而格洛丽亚拎着两个包一言不发地走在姐姐后面。那些或期待或伤心的告别全都不属于格洛丽亚,而是属于毕业的女生主席阿米莉亚的。 阿米莉亚是个受欢迎的女生主席,从所有人的殷勤告别中就可见一斑。那些人里面有赫奇帕奇、格兰芬多和拉文克劳,甚至还有几个高年级的斯莱特林。而格洛丽亚默默无闻,哪怕紧紧跟在姐姐后面都没有人看得到她。 “你会回来看我们吗,阿米莉亚?” 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在阿米莉亚把行李交给列车员时问道。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摔断了腿提早离校,阿尔尼塔克提着行李的样子便有些笨拙。 “或许吧。”阿米莉亚微笑着说。她走了几步到了露西安娜惠特比面前,她们俩拥抱了一下。格洛丽亚站在原地,看着那不属于她的告别。其实她们根本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告别,因为她们完全可以在暑假时见面,不过——不过好朋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希兹麦克米兰站在不远处,和格洛丽亚一样孤零零的。虽然格洛丽亚十分同情长期被嘲笑的希兹,但她并不想过去跟他说话。 “埃德加,埃德加!”阿米莉亚叫道。 站在几英尺外,正在和辛西娅考德威尔说话的埃德加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他把扫帚在双手间滚来滚去,问道,“干嘛?” “你带格洛丽亚上车吧。”阿米莉亚说这话是保持着她一贯拥有的领导口气。 “她又不小了,自己走不行吗?”埃德加不耐烦道,“格洛丽亚,你说是吧?” 格洛丽亚同意哥哥的观点,但她对哥哥的语气感到十分不爽,不过她还是“嗯”了一声。 “埃德加——”阿米莉亚拉长了语调,埃德加翻了个白眼。 “好吧好吧,格洛丽亚你过来,哎呀你过来!”埃德加掰过格洛丽亚的肩膀,好像要在朋友面前塑造出妹妹很听他的话的形象。 格洛丽亚顺从地上了车。埃德加这时又摆出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对妹妹说道,“去帮我和辛西娅占个座。” “噢,好的。” 埃德加没听到妹妹的回答,因为他已经下了车。 格洛丽亚往车厢里走去。很快,她便找到了一个空隔间。在等待汽笛拉响的无聊时间里,格洛丽亚拒绝了三个想要拼隔间的人——“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是她在为数不多的社交场合里唯一能说得流利的话。 列车开动时,埃德加把大半个魁地奇院队带回了隔间。小小的隔间里挤了七个人,年纪最小又最没有共同话题的格洛丽亚边被挤到了最边上。她早已习惯了不参与交谈,便靠着窗打起了盹。 不一会儿格洛丽亚便被埃德加拍醒。他丢给妹妹两个加隆,让她去买七个南瓜饼。 “七个?”格洛丽亚环视了一下隔间内除她以外正聊得热络的六个人。 “包括你啊。”埃德加挑起眉毛。 “噢,噢,噢。”格洛丽亚点点头,在所有人下意识的礼让下走出隔间。 她没有告诉哥哥,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南瓜饼,因为她讨厌南瓜。万圣节的时候,勒斯特迪肯斯把一个南瓜灯扔到格洛丽亚头上,然后告诉她他是在开玩笑。她一点都不觉得迪肯斯在开玩笑,反之,她觉得他是故意的。 不过,这只是回家的旅程中的一个小插曲。格洛丽亚睡了一路,醒来时列车已经快到了。阿米莉亚离开了级长车厢来找弟弟妹妹,而埃德加在姐姐来后一直嚷嚷着问塞缪尔到底会不会来接他们。 塞缪尔当然来了。首先看到他的是露西安娜,她像个小女孩一样高兴地跳了起来,奔向车门。随后出去的是阿米莉亚和埃德加,格洛丽亚和往常一样走在最后。她和大哥的感情实在淡薄;从她四岁起,塞缪尔便离家上学去了,每年暑假回来时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 塞缪尔步入社会不过一年,却已经看起来很老练了。他站在站台上,活脱脱就是个年轻版的雷蒙。不过,当他看到露西安娜时,就又变回了和埃德加差不多的男孩的样子。 塞缪尔和露西安娜像两只大鸟一样扑到了一起,转了好几圈才停下。埃德加站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我们好像一点都不重要诶。” “谁说你不重要,埃德加?”塞缪尔立刻抽出一只手来揉弟弟的头,但埃德加躲过去了——因为他要去和辛西娅考德威尔告别。 塞缪尔和露西安娜终于放开了对方,依依不舍地分别。阿米莉亚取来了行李,和哥哥聊起了魔法部的事情。格洛丽亚又和今天和以往的所有时刻一样,默默地跟在他们后面不插话——无论跟谁,她都没什么可说的。 “噢,你好,格洛丽亚。”塞缪尔终于注意到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妹妹。仿佛是怕尴尬,他只是问候了一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实在是太无话可说,格洛丽亚甚至害怕大哥会对她多说什么。 “你好,塞缪尔。” 如果塞缪尔不问候格洛丽亚,她也许会更高兴。其实她并不在乎什么兄妹之情,她只害怕尴尬,久别重逢却无话可说的尴尬。 这种尴尬再次出现在了格洛丽亚的父母身上。他们可以和塞缪尔与阿米莉亚聊工作,和埃德加聊魁地奇,却没什么可以和格洛丽亚聊的。明明才分别了不到一年,格洛丽亚却觉得和父母阔别了许久。她想念父母,想念这个温暖的家,可是她发现自己并不能表达出这些思念——因为这必定会牵扯到她在霍格沃茨的所见所闻,而这些是她绝对不愿意提起的。 格洛丽亚太失望了。如果把自己的失望告诉父母和兄姊,他们一定会觉得格洛丽亚疯了的。 “快进来,格洛丽亚!我做了你最喜欢的南瓜饼……” 在母亲愉快的声音里,格洛丽亚感到胃里的南瓜饼令人作呕地翻腾起来。她不能拒绝,也不能告诉母亲她不喜欢南瓜,因为他们会认为她不接受他们的好意。格洛丽亚爱她的父母,所以她自然不会让他们伤心。 格洛丽亚站在夏季闷热的阴云下面仰望。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雨将落未落的闷热让她透不过气来,阴云让天空下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可是这样她至少能迟一点忍受南瓜的折磨。 “你怎么还不进去,格洛丽亚?” 埃德加已经拿着扫帚跑了出来。 “要下雨了,埃德加。” “管他呢!” 埃德加兴致勃勃地骑上扫帚,在低空转了一个非常不标准的树懒抱树滚。 格洛丽亚只能进屋。 博恩斯家族不太优裕,四个孩子只能平分两个房间。塞缪尔从去年开始工作,父母便把书房整理出来给他做房间;这样一来埃德加便有了单独的房间,阿米莉亚和格洛丽亚姐妹俩还是分享一个房间。 阿米莉亚用一条施了加固咒的帘子把房间一分为二,拦得严严实实。其实房间分得并不公平,但格洛丽亚不会说什么——毕竟姐姐事情多嘛。再说了,她早就习惯了与世无争。虽然万圣节的那场爆炸不算过去了很久,格洛丽亚却觉得自己争不动了。 争取别人早就拥有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格洛丽亚摇摇头,把满头消极的思绪甩出脑袋。她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床上,又把空了的行李箱塞到床底下去。 “格洛丽亚,帮我把客厅茶几上的旧课本拿来。”阿米莉亚闷闷的声音穿透了帘子传进格洛丽亚的耳朵里。这道加固咒实在是厚,阿米莉亚向来响亮的嗓门经过咒语的过滤变得极弱。 “噢,好的。”格洛丽亚说罢便跑出房间。 等到格洛丽亚抱着一摞书吃力地回来时,埃德加随后也来了。“吃晚饭了。” “噢。”格洛丽亚应道,“阿米莉亚,我把书放地上了。” “别别别,进来放桌上。”阿米莉亚的声音变回响亮,她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于是格洛丽亚把书放到她堆得满满当当却井井有条的书桌上。 格洛丽亚掀开帘子回到自己的地盘,看见满床还没来得及整理的东西,觉得心有点乱。 她床头的墙上画着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女孩,下面歪歪扭扭的写着“格洛丽亚博恩斯”。小女孩的世界是纯白的,干净得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也没有哥哥姐姐,只有她一个人。那是格洛丽亚九岁的时候画的;那时候塞缪尔他们都在霍格沃茨,只有格洛丽亚一个人孤独地守在家里。后来她想把它洗掉,却怎么也洗不掉,就连阿米莉亚的清理咒也没用。 “算了,就让它留在那里吧。你瞧它多可爱,多像你啊。” 不,它不像格洛丽亚,因为它就是她。阿米莉亚永远都不会懂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代表着什么,更不会懂那个洁白纯净却空无一物的世界存在的意义。 格洛丽亚看着墙上的小女孩,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她使劲揉一揉眼睛,在确保自己的眼睛不是红的之后,走出了房间。 餐桌上格洛丽亚和往常一样隐形着。父母问起塞缪尔关于露西安娜的事情,他的脸红得像块格兰芬多的旗帜。阿米莉亚和埃德加都笑着附和,只有格洛丽亚默默吃着东西。 可是就算格洛丽亚尽全力让自己不显眼,他们还是注意到了她。 “格洛丽亚,你不喜欢吃南瓜饼吗?”母亲关切地问。 在母亲关心的眼神里,格洛丽亚差一点就回答了“是”,可是她知道一旦她这么说母亲就不会再这样看她,所以她抬起头露出最可爱的笑容,然后说道: “不不不,我最喜欢吃南瓜饼了!” 然后格洛丽亚大口大口地吃完了盘子里的南瓜饼,把嘴塞得鼓鼓囊囊的。那味道几乎让她落下泪来,她连忙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也把眼泪咽了下去。 再然后,她说道,“嗯,真好吃。” 只有梅林知道这话有多违心。 格洛丽亚只看到母亲的眉开眼笑,却没看到埃德加的目光略微变了变。 食不知味地吃完晚饭,格洛丽亚飞快地冲向房间。她感觉自己的泪快要落下来了。 “格洛丽亚?” 埃德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格洛丽亚转过头,看见二哥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 “……没什么。”埃德加掉头便走。 格洛丽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泪意憋回去。她打开房门,看见自己还有满床的东西没有整理。她已经很累了,却还不能休息。 她瞬间忍不住了。眼泪决了堤,大颗大颗地落下来。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面无表情地流泪,却发现自己的脸还是扭曲在一起。 泪眼朦胧中,格洛丽亚又看见那个孤独的小姑娘站在纯白空洞的世界里看着自己。她为什么伤心呢?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堵在她心口,让她无法呼吸。 Chapter 44 “埃文,埃文!” 卡佩拉在格林格拉斯府邸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止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没有任何回答她的人。 埃文走进了一间房间,像往常一样没有回头。他似乎不太习惯回头,尤其是回头看卡佩拉。他总是追着别人的脚步,却从来不让卡佩拉追随他。 卡佩拉也该习惯了。 她转身下楼,走向大厅里寂静的嘈杂。在那些人眼里,卡佩拉已经足够体面;她有着过人的天赋、黑魔王的器重,最令人嫉妒的是她现在不过十七岁,是现在的食死徒中年纪最小的。换作卡佩拉自己,她也会嫉妒自己的。 不过,在别人眼里得到了一切的卡佩拉,实则一切都没得到。 从小到大,卡佩拉和曼卡利南兄妹俩的父母给予了他们绝对的自由。在取之不尽的空闲时间里,卡佩拉得到了现在人们看到的“天赋”。她以为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她就能争取到,后来她才发现她错了。 人的心啊,是争不到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卡佩拉已经不记得了。初见他的时候卡佩拉只是想交个朋友,那殷勤的态度不过是她社交的工具罢了。至于她为什么会对他如此了解,那就得感谢曼卡利南来源广泛的小道消息。后来他们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尽管他从不愿意承认,再后来卡佩拉就变得贪婪了。 但卡佩拉注定失望。因为无论她怎样讨好怎样为他改变,他都不会动心的。 埃文啊,埃文。 他总是那么固执,总是跳不出自己给自己圈的圈子,总是那么让人心疼。在失去父亲的那段时间里,他把自己的内心锁得死死的,不接受任何关心与安慰,哪怕是朋友如卡佩拉。也许……他从来就不把卡佩拉当作亲近的人吧。她从未听过他的心事,却总是向他倾诉一些他也永远都不会认真听的话。 为什么要那么卑微呢? 卡佩拉也不知道。事实上,她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动了真心还是只是想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如果是后者的话,她为什么不能放弃呢? 这次她知道答案:因为她舍不得。 这份舍不得让卡佩拉又爱又恨。她本不应该是这样。她本应好好地爱自己、为自己活,不应该为了一点感情就动摇自己内心的根基,卑微到尘埃里。一个为情所困的姑娘将会永远在感情中挣扎,而这样的人是卡佩拉最讨厌的。可时间长了,她终究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何必呢?埃文都明确地拒绝她了。 “我喜欢纯真可爱的女孩子,每天没心没肺的只想着我就好了。你么……我们像兄妹一样,不是很好吗?” 他真是这么说的。有那么一瞬间卡佩拉清醒过来,只想一耳光扇到他脸上:斐克达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他便跑到卡佩拉这里来满足当哥哥的愿望——这算是什么?该说他可怜,还是说他软弱? 可是卡佩拉还是舍不得。当时的她站在埃文面前,泪水直往上涌。他明明说把她当妹妹,却看不到她即将滚落的泪水。 不不不,他并不把她当妹妹,他只想让她把他当哥哥,如此这般就万事大吉了。连曼卡利南都会关心卡佩拉,可是埃文不会——除非她主动去寻求关心。四年前,她其实是故意让水蛭把自己咬伤的。 抱着他手臂的感觉真好啊,让人心甘情愿地就卑微下去了。 但是卡佩拉自己都发觉不到自己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清醒。她明明知道得很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后来听了那番话后,卡佩拉觉得自己应该清醒了。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和纯真根本不沾边,她的美貌也与可爱无关,至于没心没肺只想着他……以特拉弗斯的心胸,那是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反观卡佩拉,她才是最符合所谓标准的人,不过她也做不到成天只想着一个人过活。 反正所谓的标准就是为了被打破而生的,又何必去迎合它呢。 卡佩拉觉得自己现在大概算是非常理智了。她收起即将流露的悲伤,把卡佩拉诺特傲然而灵动的眼神摆出来,向楼下走去,尽管心还在隐隐作痛。 “卡佩拉?” 卡佩拉回过头,看见了西尔玛格林格拉斯。后者一手扶着楼梯的栏杆,一手扶着小腹——她怀孕了。虽然还没显山露水,她却煞有介事地到哪儿都是十二分的小心翼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已怀有身孕一般。 “有事吗?” “你刚才在找埃文?” 一句话,便把卡佩拉打回原形。已经六年了,在意他早就成了习惯。 “不是……” “你最好去找找他。噢,不用了,他来了。”西尔玛向楼梯上方望去,那里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走过卡佩拉下楼去了。 埃文来了。卡佩拉感到心跳和往常一样骤然加快,眼里便只剩下了他。她虽然注意到随埃文而来的是一脸喜色的格洛丽亚博恩斯,却无暇顾及后者那极其不对劲的高兴表情。 埃文面色沉重,在看到卡佩拉时,他的表情略略缓和了些。这让卡佩拉感到一种很卑微的开心。 “是你啊,卡佩拉。”他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是我。” 卡佩拉微微昂起脸,想看清埃文的表情,可他却别过了头。 “怎么了?”卡佩拉小心地问。 “没什么,”埃文转回头,沉重一扫而空,“等会儿你陪我去趟古灵阁。” 这时卡佩拉注意到了埃文手上的东西。那是个散发着古老金色光芒的金杯,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老古董。卡佩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本古书上看到过这个金杯的黑白照片。噢,她想起来了,那是—— “赫尔加赫奇帕奇的金杯。” 埃文自嘲地提起那快一千岁的古董,打量了它一番。“也不知道我这个斯莱特林配不配拿它。” 卡佩拉看着埃文的脸,无缘无故地又想起他的那番话来。或许特拉弗斯才应该是站在这里倾听他说话的人。卡佩拉忽然觉得很累了,累到不再想心软、不再想麻痹自己了。 “走吧。”她轻轻地说。她转过身,向楼下走去。 埃文却在此时叫住了她。“卡佩拉。” 卡佩拉没有回头,但是停下脚步。 “你知道……魂器吗?” “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 卡佩拉回头看了埃文一眼。这时他阴沉的脸色一扫而空。卡佩拉皱起眉头。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楼。楼下的人并不多,卡佩拉看见雷古勒斯布莱克垂头丧气地握着斐克达的手,有消息滞后的人在祝贺克拉兹订婚快乐,贝拉特里克斯在看到埃文时脸色大变。 “贝拉,贝拉。” 纳西莎把碎发顺到耳后,小声地叫着姐姐的名字。埃文和卡佩拉诺特离开后,贝拉特里克斯的脸上便添了怒色,那种愤怒是即将要开始杀人的愤怒,因此纳西莎有些忧心。 贝拉特里克斯没有回应。她盯着斐克达被雷古勒斯牵着的手,黑色如墨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这时,卢修斯悄悄地把手放到妻子手上。“西茜,由她去。” 纳西莎看了一眼丈夫,然后没再说话。 不远处,西尔玛格林格拉斯托着自己没有丝毫隆起的小腹,正在和其他几人谈话。纳西莎看着她,心酸不由得在心底油然而生。 什么时候纳西莎也能像西尔玛一样呢? 她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却害怕不能保住他。纳西莎上一次身怀有孕是在四年前了,可她还未从阴影里走出来。四个月大的胎儿应该很健壮了,但她还是失去了那个孩子。 阿利奥试舅舅腐烂发臭的尸体出现在纳西莎眼前。她知道自己不能怪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身体不好又太鲁莽,这样一来她便更加害怕怀孕。 事实上,这四年来两方的父母明里暗里催促过了很多次;马尔福家族偌大的家业需要继承人,而布莱克家族的血脉需要延续。幸好卢修斯体恤妻子,并没有硬逼着她生孩子。 可是卢修斯并不能安慰纳西莎的难过。最近纳西莎常常做梦,那个孩子总是到梦里去看她。那孩子的模样和她想象的别无二致——若是个男孩,最好长的像卢修斯一些;若是个女孩,就把纳西莎容貌的一切都继承去。不知为何,纳西莎很笃定那个孩子是个女孩。在梦里头,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像极了纳西莎,唯有一双灰眸来自她的父亲。纳西莎很高兴,因为她母亲也有一双类似的眼睛。那个小姑娘的眼睛里也有着一股来自她母亲和外祖母的坚韧劲儿。 小姑娘叫纳西莎“妈妈”。 纳西莎呼唤她,可是她却走了,头也不回。 每每梦到这里,纳西莎便会醒来,然后以泪洗面。 在白天,纳西莎走到哪儿都会看见那个小姑娘。她知道这是不该有的幻觉,却任性地令它存在着。那是她女儿的鬼魂吗?如果是就好了,至少她没离去,还陪着她的母亲。 不知为何,现在小姑娘出现时,她的脸忽然幻化成了坐在纳西莎对面的斐克达的脸。 斐克达和雷古勒斯在一起,在纳西莎这里是亲上加亲的事,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很支持他们。但因为血统的问题,长辈们都坚决反对他们的事情。为此雷古勒斯和他们大吵了一架,沃尔布加气得甚至搬出了早就和他们没关系的西里斯的前车之鉴(听起来好像有哪里不对)来教育他。 纳西莎当时是在场的。但是她不能反对也不能怀疑——一旦质疑了,她就会落入万劫不复。 在至高无上的血统面前,爱情不是不值一提,而是根本就不存在。 “现在,你满意了吗?” 贝拉特里克斯唇角勾着得意的笑,虎视眈眈地盯着斐克达,后者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嗯,很满意。” 纳西莎用了不到三秒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个她拼尽全力守护着的秘密,守不住了。 1973年,贝拉特里克斯刚刚加入食死徒不久。她心急如焚地想要立功,于是在8月底的某一天,她在北安普顿杀死了一个麻瓜女巫。 贝拉特里克斯当时并不知道,那个麻瓜女巫的名字叫波莉希妮娅琼斯。八年前,她叫波莉希妮娅罗齐尔,那时她是阿利奥思罗齐尔的合法妻子,也是贝拉特里克斯、安多米达和纳西莎的堂舅妈。 现在,那张像极了波莉希妮娅的脸庞正看着贝拉特里克斯。斐克达的平静令人毛骨悚然,她静静地看着贝拉特里克斯,然后用比平常说话还要平淡如水的语气问道: “埃文知道这件事吗?” “他会知道的。” “好的。” 似乎想用低头把自己的脖子拗断的雷古勒斯这时终于抬起了头,想要握住斐克达的手。可是斐克达并没有把手交给他。 斐克达转向纳西莎,“你知情吗,纳西莎?” 她叫的是“纳西莎”,不是以往的“西茜”。 纳西莎开始意识到贝拉特里克斯此行的严重性。她清楚姐姐这么做只是因为一时冲动,可一时的冲动经常会埋下祸根——比如1973年八月底死去的波莉希妮娅琼斯,不就是贝拉特里克斯冲动的结果吗? 可是纳西莎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是的,我知情。” “噢。”斐克达说。她甚至笑了出来,做过无数魔药的手指摸了摸额头,一副尴尬的样子。这样的神情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 斐克达没有发怒,没有拿出魔杖,甚至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比愤怒的辱骂更加伤人。 “为什么我总是要和你们布莱克扯上关系呢?” 此时站在古灵阁金库里的卡佩拉和埃文对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卡佩拉站在那堆金加隆面前,觉得有点尴尬。她本以为阿利奥思罗齐尔给埃文和斐克达留下了宽裕的财富,可眼前这些金加隆着实有点寒酸——至少比她想象的少。 埃文弯着腰把金杯放进了角落里的一个盒子里。 “黑魔王的古董为什么不放在他自己那里?”卡佩拉问。 “这东西的价值可不仅仅止步于一个古董,卡佩拉,你不需要知道这个。”埃文站直身体。 “好吧。”卡佩拉垂下眼睛,转身准备离开。她讨厌地下的潮气。 “你……是不是有点惊讶?”埃文在卡佩拉身后问。 “我有什么可惊讶的?”卡佩拉没有回头。她只想尽快离开,因为和埃文在一起的每一秒都让她想要动摇。所以她摆出她只对陌生人流露的高傲,好让他闭嘴。 “噢,噢,没什么……”埃文的语气很尴尬,“你也知道我比较大手大脚,也不像斐克达那样有一技之长……不过我以后大概会注意的吧……” “所以呢?”卡佩拉还是没有回头。 “不说这个了,我们走吧。” 等到潮气彻底消失,他们走出了古灵阁。彼时正是盛夏七月,卡佩拉眯着眼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希望能寻觅到一点阳光的踪迹。 “在霍格沃茨……有人追求你吗?” 过了一会儿,卡佩拉才意识到埃文是在和她说话。她颔首,不易察觉地冷笑,“没有。怎么了?” 确实没有。前几年倒是有几个不开眼的蠢货想要请卡佩拉喝茶,后来她加入了食死徒,就没人再敢接近她了。更深的原因……卡佩拉不愿再想下去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女孩子没个仰慕者似乎就不太像个女孩子了。” 不知为何,埃文一直吞吞吐吐的。卡佩拉强忍住心头痛楚,冷笑得更厉害。埃文身边的女孩子都是有人追求的,难怪他会这么觉得。 “追求者不是衡量女孩子的工具。”卡佩拉冷冷地说道。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你毕业以后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埃文有些不知所措,问出的问题让他更不知所措了。 “没有。”卡佩拉果断地回答。如果有家族联姻的需要,只要是不会限制人身自由的她就不会反对。不过她不会把这个纳入考虑——因为这并不是婚姻,而是一场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的交易。 埃文突然停下了脚步。卡佩拉回过头去,“怎么了?”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最近事情多,没空虚与委蛇了。”说罢,卡佩拉大步向前走去。她的心痛得蜷缩成一团,但她早已学会了不表露一切。 “所以你以前是在对我虚与委蛇?”埃文快步跟上来。 是吗?不是吗?卡佩拉不想再想了。 “卡佩拉!” 卡佩拉没有停下,她总得学会割舍。所以她不能让埃文对她表现出任何的关心,不管真情还是假意。 “埃文,别这么幼稚。你应该去关心关心斐克达,毕竟她才是你的妹妹,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了。” 等到自己终于能准备好面对埃文时,卡佩拉停下脚步回头,平静地看着他。 他们看着对方,却无法产生任何情感的交流。卡佩拉盯着埃文的双眼,实则是在躲避。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的难过,也不想看到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怜悯或是疑惑。 “我……”埃文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似乎想说一些会让卡佩拉难受到死的话,到了嘴边却没能说出来——他这是在心疼吗? 呵呵,那也是在“心疼妹妹”。他不会这样“心疼”特拉弗斯的,因为特拉弗斯不需要,所以他就把这些剩下的情感一股脑儿地推给卡佩拉。六年了,她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卡佩拉有些惊异,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能吃得起醋。以后不能这样了。 “其实,”埃文挺起胸,不自信地作出自信的样子,“我需要诺特家族的支持。” 只需要一刹那,卡佩拉就懂了埃文的意思。特拉弗斯虽好,可她的家族没落了呀。这样倒是挺好的,交易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时间。 卡佩拉有得是时间。 “好。”于是她说。 然后卡佩拉转过身继续走路。不知不觉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来,流进衣领里。她的脸庞依旧平静。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卡佩拉告诉自己。卡佩拉诺特就是卡佩拉诺特,生命里缺了谁她都还是她自己,她不是需要他人来拼完整的拼图,也不需要用在别人的生活里扮演重要角色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是心痛实在难免。卡佩拉走过一个个橱窗,看见那些橱窗里面的自己真的很像一个受了情伤的单纯女孩。 哪儿有什么情伤……卡佩拉忽然笑了,那只是对以前一个重大的错误的稍稍痛苦的修正而已。日子还长着呢。 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这一次,卡佩拉终于不用再追着别人了。还是爱自己好,不用那么劳累。夏季的热风拂过她的脸,烘干了眼泪。 “我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 “黑魔王想要的从来不是纯血的荣耀,而是他自己的长生不老。为了永生,他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灵魂分裂成几片。至于我们的性命,黑魔王压根就不在乎。 “我们只是他的工具而已。我当初加入食死徒为的是家族荣耀,如今看来我并没有得到什么——斐克达依然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菲利克斯依然被人嘲笑。 “但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这种想法一旦泄露出去,就只剩死于非命的份了。你那么聪明,卡佩拉,你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赫奇帕奇的金杯就是魂器之一。现在它在我的金库里,以后可能还会到别的地方去;等到那时,大概就是我生命终结的时候了。我会把金库的钥匙留给你,必要的时候把它交给可以信任的人,让他把金杯毁掉。 “请你忘掉我今天对你说的话,那只是我最后的一点自私罢了。我知道你已经对我失望,所以别让你的终身幸福变成一场交易,我不能给你的总有人会给你。 “你不需要知道今天黑魔王对我说了什么,你只需要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黑魔王不会永远需要任何人,我会是那不幸的第一个。请你为我祈祷,祈祷那倒计时能长一些,好让我看着你幸福。 “罢了,反正你永远也听不到我现在在说的这些话,我干脆就说出来好了。以后,恐怕我也没机会说了。 “今天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我需要诺特家族的卡佩拉诺特来支持我的下半生,虽然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以前我以为外面的世界总有更好的,可我兜兜转转了一圈,却发现身边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卡佩拉,以前我让你失望了,现在……我还是只能让你失望。” Chapter 45 菲利克斯抱着他的火蜥蜴,坐在书房的地毯上半梦半醒地发呆,连脚边跑过了一只莫特拉鼠都没发觉。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起初很轻,混在火上坩埚的咕嘟声里头,后来便越来越响。菲利克斯其实听得清楚,但他不会真正醒来。 这几年来,他越来越少有机会和斐克达在一起了,至于埃文便更少了。菲利克斯很想和表哥表姐待在一起,可是他们总是没有时间。 菲利克斯没有朋友,他只有这只陪了他五年的火蜥蜴;这只火蜥蜴也没有名字,菲利克斯平时只会叫它火蜥蜴。他已经基本忘却了五岁之前的记忆,他只记得那时候又冷又饿地缩在木板床上薄薄的毛毯里的感觉。五岁以后菲利克斯被接到了罗齐尔庄园,生活质量便好了很多;一年以后阿利奥思舅舅去世,他便又无人陪伴了。他不敢强求什么,因为他已经足够幸运。 菲利克斯至今都不愿意相信那个杀了他舅舅的母狼人会是他的母亲。他宁愿就这样永远身份不明无父无母下去。菲利克斯才十岁,却很早就学会了知足,所以他从来不会要求什么,只会默默地期盼。 “我来就是要听你说这个的吗?” 菲利克斯悄悄掀起一点眼皮,看见雷古勒斯布莱克颓丧地坐在扶手椅上,手紧紧地握着扶手。斐克达和他面对面地坐着,椅背遮住了她的脸。 “那你还想听什么?”斐克达淡淡地问。 雷古勒斯站起身,向菲利克斯走来。后者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你能出去一下吗?”雷古勒斯轻轻地拍着菲利克斯的脸。 菲利克斯刚想睁开眼睛,就听见斐克达说,“别吵他,他已经睡着了。” 斐克达也走了过来,菲利克斯连忙作出睡得深沉的样子。他很瘦,所以斐克达把他抱到躺椅上也没有费多大力气。她想把火蜥蜴拿走,菲利克斯双手稍稍使力,她便作罢了。明明是盛夏酷暑的时节,菲利克斯却觉得像冬天。 谈话继续。 “你是因为贝拉特里克斯在怪我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连句话都不愿意对我说了?” “没什么可说的。” “斐克达!”雷古勒斯的声音瞬间拉高又降低,大约是顾忌菲利克斯在的缘故。 “你到底想怎么样?” “斐克达,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好像……好像不想和我结婚。” “你想得未免太远了。” “你告诉我,你想不想?”雷古勒斯又提高了音调。 “你现在让我想这个……我怎么回答?”斐克达轻咳一声,“再说了,这种时候说结婚未免太不合适。” 沉默。沉默持续了很久,然后雷古勒斯打破了沉默。 “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将就我,对吧?” “我只是觉得……觉得……”斐克达忽地说不下去了,然后她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有着自嘲,“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就挺好的,以后再聊以后的事。” “是吗……”雷古勒斯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消失在了坩埚的咕嘟声里。 “你走吧,我还要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给邓布利多教授的礼物可不能怠慢。”斐克达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掀开坩埚的盖子。菲利克斯听见她被蒸汽烫到了一下,小小地“嘶”了一声。 “你其实……”雷古勒斯想说什么,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对不起,打扰你了。”他站起来开门出去了,菲利克斯觉得他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斐克达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菲利克斯睁开眼睛,小声地问道,“斐克达,你们要分开了吗?” “你没睡着啊。”斐克达温和地说道。她走到他身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不必担心这个。” 菲利克斯闻到了表姐身上圣诞玫瑰的香味。 “他很喜欢你,我能看出来。”菲利克斯勾起一个小小的微笑,想让斐克达开心一点。 “我知道。”斐克达低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一瓶药剂在卡佩拉的衣袋里滚动。 药剂瓶的材料是最坚硬牢固的玻璃,用咒语层层加固,再怎么摔都不会碎。木塞子也被仔细处理过,不用魔法是绝对打不开的。 卡佩拉把手伸进衣袋里,摸到了那个坚硬冰冷的药剂瓶。 瓶子里面装着斐克达做的剧毒。那毒药几乎混合了所有世界上毒性最强的剧毒,仅需几滴就能让方圆几公里内不出现地精。若是给人喝了,那就只剩下几分钟内腐烂成白骨的下场了。 这样的“宝贝”,当然是黑魔王送给邓布利多的。 卡佩拉正巧经过了在悠哉游哉地散步的校长。她心烦意乱地把面前的碎发摸到头顶上去,吐了一口气。其实她并不紧张,只是在其他食死徒面前扮猪吃老虎惯了(虽然并不成功),到了哪里都要装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诺特小姐。” 这下卡佩拉倒是真的有点紧张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邓布利多居然会叫住她。 卡佩拉回过头,看见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向她踱过来,脸上带着一贯的慈祥表情。卡佩拉扬起了眉毛;她可不像斐克达那样对谁都尊重。 “诺特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见到卡佩拉并不太尊重的表情,邓布利多并不生气,半月形眼镜后面的眼睛笑得眯眯的。 “您觉得我要去哪儿呢?”卡佩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魁地奇球服。说实在话,她一点儿都不想去训练,待在这里跟邓布利多教授打发打发时间也好。 就算卡佩拉当不上队长,她也算是院队里资历最老的队员了,那群横冲直撞的小兔崽子刺儿头们却一点都不跟她讲道理,那个乳臭未干的队长居然还带头对她大呼小叫。气归气,气完了卡佩拉也不太在乎了,毕竟她食死徒的身份已经处于半公开状态,他们能态度好才怪。再说了,卡佩拉自己都做不到这点,她也不该强求别人。 更何况——更何况,自从埃文被撤出斯莱特林队后,卡佩拉对魁地奇的兴趣就渐渐减退了。她想到这里心里一抽。卡佩拉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做过她的标志性技术动作树懒抱树滚了,现在大概已经生疏了。 “这个时间恐怕不是训练的好时候。”邓布利多指指窗外,眼底透出狡黠。此时正是傍晚,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风有些大,确实不是个适合外出的天气。“我刚才看见施奈德队长在礼堂吃晚饭呢,他大概是不想出去了。” “那好吧,”卡佩拉皱皱鼻子,“谢谢您的提醒,我走了。” 她转身欲走——衣袋里滚来滚去的毒药让她感到十分不安,没想到邓布利多又叫住了她。 “图书馆进新书了,诺特小姐,我想你会感兴趣。” “谢谢您的提醒。”卡佩拉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去图书馆消磨消磨时间也好,正好她想去查查关于魂器的一切。反正她有炼金术学生的特殊待遇——□□区许可证,想查什么就可以查什么。 她总觉得那天埃文话里有话,他是想透露什么秘密。 卡佩拉健步如飞,没看见身后邓布利多的笑容越发慈祥,眼底的狡黠越发浓厚,最后变成了胜利的微笑。 那瓶毒药仍旧在她衣袋里滚动。 书号:732738 科目:麻瓜研究 类型:学生论文 登记年份:1974 区域:□□区 《世界之外的世界(选段)》佚名 “……我们常常认为麻瓜,或非魔法人类是无知且无能的,但实际上麻瓜完成了所有巫师认为他们无法做到的事。 “拿在水下呼吸举例,17世纪到18世纪左右,麻瓜制造出了能够在水下航行的船只,称为‘潜水艇’。如果单独下水,麻瓜甚至能够携带氧气进入水中。鳃囊草可以保证一个巫师在水下呼吸一个小时,而氧气设备也可以做到,甚至更久。气泡咒也同样无法保证完全安全,尤其是对于能力不足以维持咒语的巫师来说。拥有在水下呼吸的能力后,麻瓜们开始研究深海中的动物与植物,甚至发现了新生物,或者说是以前未被人类发现的生物。巫师对此的贡献为零,却时常发表一些消极言论;1923年至1925年任魔法部长的洛尔肯麦克莱尔德曾公开声称:‘麻瓜所谓的发明与创造实则都是对巫师的伟大壮举的剽窃,至于他们真正意义上发明的东西无一对人类发展有益。’ “这类言论直接引导了巫师发展的停滞不前,竟然被东欧、中东、北非及拉丁美洲的部分国家和地区的巫师教育部批准写入了教材。在一代又一代巫师对麻瓜的蔑视中,麻瓜通过不断的研究与学习几乎得到了大自然运作的所有规律,而巫师还在妄称这是在剽窃。这样的言论是完全毫无依据的,比如进化论在达尔文发表之前在巫师世界没有任何记载(当然,现在也没有)。确实有一些科学研究是巫师更早发现的,比如化学元素是由最早的炼金术士发现的,但还是麻瓜将其归类整理,制成了系统性的元素周期表;再比如古代东亚地区的麻瓜神话记载了巫师曾进入过太空,可千年来我们还是对宇宙一无所知,反观麻瓜,从十三年前,也就是1961年,他们开始了载人航天的旅程,并带回了源源不断的信息,也启动了无数研究。 “麻瓜开始大范围使用类魔法能量——电力的时候,巫师还在耗费成吨成吨的灯油;麻瓜用打印机(注:一种快速写字且字迹工整的机器)节省时间的时候,巫师还在用羽毛笔和羊皮纸奋笔疾书;麻瓜在飞行过程中吃饭睡觉的时候,巫师还需要在严寒中飞行几小时才能到达目的地;麻瓜制造出□□(注:一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可以瞬间毁掉一座城市)的时候,巫师能用来当作武器的咒语不足十个…… “在这样固步自封的情况下,一些对麻瓜的科学有着皮毛了解的巫师竟然想把拥有魔法能力的人类从智人一类中划分出去,归成一类新物种——魔法人(homo magia)。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在20世纪20年代至30年代左右十分盛行,巫师的可悲可见一斑。 “不过,巫师并不是一无所有。目前被麻瓜称为‘超自然’的科学未知领域有很大一部分可以用魔法解释,比如鬼魂、时间旅行、预言未来等等。魔法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自然规律:早在几百至几千年前,魔法曾经强盛到可以控制自然灾害、地球重力、地月距离等等现代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的程度。但遗憾的是,这一类型的魔法已经被各国执政部门以公共安全为理由禁止了,只有少部分魔法幸存到了今天,然而威力也大大减弱。 “在自然和人为的操控下,巫师的能力正在快速缩小。如今麻瓜也有了眨眼间毁灭一座城市的能力,巫师们难道不应该人人自危吗? “可令人心寒的是,魔法部等执政部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反而变本加厉地抑制交流、隐藏存在。实际上,如果把魔法部与麻瓜政府进行对比,魔法部根本就不具备一个政府的功能。举一个例子:在出现汤姆里德尔及食死徒这样的反政府恐怖主义武装时,魔法部甚至不愿意起用傲罗办公室,只任凭人民自生自灭,里德尔四处杀人放火。 “就算我们身份不同能力不同,国家和政府的性质与形式却都是一样的。政府必须清楚地知道一个国家应该在哪些方面怎样发展,而不是坐以待毙或者袖手旁观。 “在巫师还在学习千百年前的知识时,麻瓜的每一代都有知识在更新。巫师的教育太过专注于自身,导致我们的下一代甚至不能拼出一个单词、算出一个数字。巫师在研究古代的魔法,而麻瓜早就在为未来做准备了。那些我们用来占卜的星星,在麻瓜眼里都是一个个生命之源。试问这样的种族,或者说人群,怎么可能不会发展? “我们学了那么多魔法史,却从来不能从中汲取到什么。如果再不作出改变,有朝一日麻瓜将会掌握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巫师将会被彻底抛弃,成为人类的弃儿。 “总而言之,麻瓜的时代已经不可避免地到来,巫师的时代已然结束了。麻瓜正在飞速发展,巫师不应该坐井观天,成日为了血统的纯净与否争得天崩地裂。我认为《保密法》应该被废除,因为麻瓜和巫师应当联起手来,互相补足对方的不足——例如麻瓜正在面对的环境污染问题完全可以用魔法解决,这是全人类的福祉,也是整个地球的福祉……” 批改: “一派胡言!麻瓜研究这门课的知识不是让你用来异想天开地胡诌的!我早就说过不能沉浸于麻瓜的书籍,因为它们有极强的洗脑能力!堂堂巫师岂能沦为麻瓜的走狗?废除《保密法》这种观点更是荒谬!这可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当初的想法,你要向他看齐吗?你的思想很危险!” 卡佩拉站在霍格莫德村的入口打了个哈欠。雨下了几日也没有停歇,这种天气本是最适合窝在床上看书睡觉的,卡佩拉却必须要出来——猪头酒吧里还有一群小屁孩等着她去管教。 卡佩拉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群小孩聒噪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头疼。她睁开眼睛,又看见脚下泥泞的地面。 就不能不去吗……卡佩拉烦躁地摸了摸额头。一群四五年级的学生对她指指点点地走过了,她也无心教育他们。 卡佩拉左手小臂上的黑魔标记已经灼烧了许久,这让她更烦躁了。她把手伸进口袋,那瓶毒药冰凉的触感立刻袭来。 算了。卡佩拉硬着头皮往前走,风刮起雨水打到她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抹去脸上的雨水,走进猪头酒吧,满脸胡子的酒吧老板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不过她根本就懒得在乎。 卡佩拉快步上楼,准备面对那令人头痛欲裂的喧闹。 她打开门,迎接她的却是令人不适——不,只是令她不适的安静。 那些属于不同的人的不同的眼睛都转向了卡佩拉,只有一个人背对着她,像当年的艾弗里、西尔玛和埃文那样一只手拨开窗帘,看着窗外高街上的人来人往。 “你是——” 光线太暗,卡佩拉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诺特小姐,欢迎。” 那个人哗地拉开窗帘,卡佩拉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的雀斑,和她杏红色的衣裳。她的脸让卡佩拉想起了儿时看过的一本麻瓜儿童书《绿山墙的安妮》,不过书中的安妮从来不会有那个人的表情。 格洛丽亚博恩斯。 卡佩拉想皱眉,唇角却先勾了起来。 “博恩斯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主人有命令,”博恩斯弯起一个像极了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的笑,那笑里带着不属于她的妩媚,“你以后,不用在这里帮助年轻的朋友们了。” “有别的任务?”卡佩拉开始拨弄袖口上刻着紫玫瑰的纽扣。 博恩斯笑得越发不正常。她那样笑了一会儿,说道,“没有。” 卡佩拉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不出半秒,她就想好了怎样反应。 “怎么可能?!”卡佩拉抽出魔杖冲过去,抓住了博恩斯的衣领,然后用魔杖抵住了她的下巴。卡佩拉可以确定此时自己的表情狰狞无比,她在博恩斯的双瞳里看到了自己瞪得大大的昏黄眼眸。“黑魔王一直都无比信任我,怎么会把我的任务交给别人?!”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诺特小姐。”博恩斯扒开卡佩拉的手。 卡佩拉气愤地从口袋里把那瓶毒药拿了出来,举到博恩斯眼前。“主人是信任我的!他需要我的帮助!你看这瓶毒药就是他让我下给邓布利多的!” 看着房间里所有人惊异的表情,卡佩拉赶紧低头把瓶子紧紧捏在手上,好掩盖自己快控制不住的冷笑。 “你等着,博恩斯,你等着!”卡佩拉咬牙切齿地说,然后破门而出。 在确认没有人跟出来后,卡佩拉立刻收起癫狂的表情,露出冷笑。她快步下楼,楼梯发出“咚咚”的声音。 卡佩拉穿过两三个客人来到壁炉前,抓了一把飞路粉踏了进去。 “破釜酒吧!” 她立刻消失在了火焰里。 卡佩拉要去的其实并不是破釜酒吧,她说了这个地点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真正要去的地方是伦敦图书馆。 ※※※※※※※※※※※※※※※※※※※※ 中间那一段不要当真!不要当真!不要当真!纯粹是作者自己的脑洞!不要当真! Chapter 46 1979年10月的这一日,伯斯德家族的老宅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二十四岁的克拉兹伯斯德将于今日迎娶奥娃亚克斯利(auva yaxley),这位已经成为他的未婚妻半年的女子。 奥娃在德姆斯特朗完成学业,不过她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那边去了,订婚的时候才回国来。斐克达见过奥娃一面,只觉得后者长得一脸凶相,带着些斯堪的那维亚半岛常年积雪的温度,似乎把谁都看成了雪山上的野狼。英语最多也只能算是奥娃的半个母语,因此她说起话来极是生硬,斐克达一闭眼甚至都能听到冰锥碎裂和烈酒在杯中摇晃的声音。 不过斐克达不喜欢奥娃亚克斯利的原因不止于此。不知为何,奥娃总能让斐克达想起那个冰岛小姑娘弗莱娅马格努森——虽然她们俩没有一点相像。随后斐克达就会想起她那个异父弟弟梅拉克。 噢,梅林啊。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把房子外头的装饰都浇得黯然失色。门口摆着的花没精打采地垂着,花瓣如雨落了一地。 “走了,斐克达。” 斐克达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门口凝视着满地花瓣。 婚礼会场在院子里,幸而有帐篷,所以不至于太狼狈。 克拉兹伯斯德十分严肃地站在显眼处,他严肃得似乎都有点悲伤了。见到埃文和斐克达进来,他严肃地向他们点了点头。西尔玛捧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哥哥耳边说了句什么,于是克拉兹的表情缓和了些,等西尔玛走开后又变回之前的表情。若是一般的家族联姻,他也不至于不高兴到这种地步,不过斐克达也懒得去想那些隐情了。 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和各种各样的人寒暄,裙摆转得好像一朵花。斐克达暗自叹了口气,她现在可没这个精力出去社交了;其实她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全靠对自己的强迫撑着。 “噢,埃文!”特拉弗斯看到了埃文,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 埃文礼貌而疏远地微笑着,后退了半步。“特拉弗斯小姐。” 这样倒显得特拉弗斯过分热情了。斐克达心下正疑惑着,特拉弗斯就转向了她。 “罗齐尔小姐。”特拉弗斯收起了热情,得体得令人不适。她可真漂亮啊……她脖子上挂着的紫色曼陀罗形挂坠让斐克达想起了雷古勒斯在三年前送给她的那条秋水仙项链。斐克达别过头,不巧正好撞上雷古勒斯盯着她的目光。 斐克达更不适了,她感到胸口一阵堵塞,匆匆道了声幸会便找了个最靠边最通风的位置坐下。雷古勒斯坐在隔了一条过道的位置,因为布莱克家族算是亚克斯利家族的远亲。他们离得那么远,斐克达却总觉得雷古勒斯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斐克达听见加特丽亚罗尔在四处宣扬她姐姐将为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消息,只觉得脑子很乱。风夹杂着雨灌进来,她俯下身抱住手臂。这个地方很冷,斐克达却一点也不想坐到里面去。 这样疏远雷古勒斯到底对不对呢?斐克达很清楚母亲被杀不是他的错,也不是纳西莎的错,可血脉的连接不可断绝。就算她不在乎这个,布莱克家族的长辈们也不会接受她的呀——就算她永远不会有孩子,纯净的血统也是被玷污了的。斐克达不想让雷古勒斯和家族闹翻,因为这种事她已经看了太多,大部分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再说……再说,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大概不会长久的吧。生离死别还算是好的,若是决裂收场,那就是最讽刺的了。阿利奥思和波利希妮娅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斐克达眼中,她的父亲是这世界上最值得尊重的人,可他还不是辜负了她的母亲。 斐克达怎么能保证雷古勒斯以后就不会那样?她深知自己不该这样想,可她必须清醒。等爱意和热情消失殆尽了,他们之间还会剩下什么吗? 恐怕什么都没有了。 相敬如宾不是斐克达想要的,她想要的是能补回她童年缺口的爱。她不想等到中年或者老年再添一条缺口。 “罗齐尔小姐又在黯然神伤了?” 斐克达抬起头,看见曼卡利南毫不客气地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翘起了二郎腿。斐克达只有在不需要繁文缛节的时候才会对曼卡利南产生好感,比如现在。 曼卡利南跟斐克达和埃文都不太熟,平时能说上几句话也是因为卡佩拉的缘故;今日不知为何不见卡佩拉,他却来了。 “诺特先生的眼睛十分雪亮。”斐克达调整了一下表情。 “那是自然,毕竟这么多年看下来了。”曼卡利南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你把布莱克给甩了?” “不是……”斐克达这才意识到她做的事情好像跟甩了雷古勒斯差不太多。 “我们没什么利害关系,你不用跟我说漂亮话,罗齐尔小姐。是因为贝拉特里克斯的关系吧?” “是的。”斐克达嗫嚅着说道。 “难怪我看见布莱克一副恨不得把自己捅死的样子,就差给他把刀了。不过,罗齐尔小姐,我完全支持你。”曼卡利南打了个哈欠。 “为什么?” “隔阂这种东西,只会给小情侣带来痛苦——”曼卡利南又打了个哈欠,“与其以后在心里永远憋着一件事,倒不如趁早离远点。你现在看到布莱克伤心欲绝,说不定过几天就没事人一样了。唉,男人呐,总是这样神经粗。”他把椅子的前半部分翘起来,只用后面两条椅腿着地,一下一下地晃着。 斐克达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她的理智完全认同曼卡利南的说法,可她的感性不能。 “算了算了,罗齐尔小姐,我还是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让你哥哥离我妹妹远点。”曼卡利南停止了摇晃。 斐克达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因此有些茫然,“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诺特先生。” 曼卡利南冷笑了一下,“想必你是知道埃文罗齐尔以前有一段时间很为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着迷的。” 斐克达点点头。 “而卡佩拉这个傻姑娘呢,为了你哥哥要死要活,恨不得天天黏在他身上;埃文只会装作看不见,有时甚至会嫌弃她妨碍到了他。这让我非常生气。更让我生气的是,埃文自己追求不到特拉弗斯,居然转过头来追求卡佩拉,他怕是欠钻心咒了!” “这不可能吧……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斐克达尴尬地笑了笑。 “好朋友也不至于一周写三封信吧?”曼卡利南从西装的内袋摸出厚厚一沓羊皮纸信封来(他的衣袋肯定有无痕伸展咒),“开学还不到两个月就有二十几封了!他以为他是谁啊?就凭他是我妹妹的朋友就可以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就凭卡佩拉以前喜欢他?荒谬!不过卡佩拉倒是很有骨气,一封都没回,还把信都给了我。” 斐克达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转移了话题。“卡佩拉在哪里呢?她说过会请假出来的……” “黑魔王有事找她。”曼卡利南靠到椅背上吐了一口气,从似乎取之不尽的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抖一抖就点燃了。“对了,罗齐尔小姐,还有一件事请你施以援手。”他吸一口烟,吐了两个烟圈。 斐克达努力不让浓重的烟雾熏到她的眼睛,只能拼命眨眼——好在曼卡利南看不见。“你说就是。” “等会儿你跟我跳一支舞吧。” 在确认自己没听错后,斐克达尴尬地笑了起来,“就这么简单?” 曼卡利南把手臂搭到斐克达的椅背上,身体探了过来。他的眼睛里闪着和卡佩拉一模一样的狡黠光芒。斐克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就这么简单,罗齐尔小姐。”曼卡利南一口烟喷到斐克达脸上,熏得她差点打了个喷嚏。 曼卡利南恢复了正常的距离,皱起鼻子自顾自抱怨了一句,“麻瓜的烟真难抽,下次不买了。”他也没等斐克达答应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而后者还坐在原地发愣。 ——奥娃亚克斯利的表情比克拉兹还要严肃,配上她凶神恶煞的五官,仿佛下一秒就要揍谁一般。洁白的婚纱穿在她身上虽然合身,却像借来的似的。奥娃的父亲亚克斯利先生倒是喜笑颜开,也许是在为把女儿嫁进了地位显赫的家族而开心。 奥娃十分不情愿地走上红毯,步速对于一个新娘来说可以说是风驰电掣。大概是嫌父亲太慢,奥娃几乎是强行拽着他走到克拉兹面前。婚礼的音乐还未演奏到一半,奥娃就在克拉兹身边站着了。音乐戛然而止显然不太合适,他们只能干等着音乐结束。宾客席上响起了尴尬而窘迫的咳嗽声,双方家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连人们头顶上方飞来飞去的装饰物在此时也显得尴尬了。 斐克达从未见过如此不般配的一对夫妻。就算是从现场随便抓一位客人上去,气氛也比他们之间的好。要说是欢喜冤家倒好了,可克拉兹和奥娃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迹象,他们看起来巴不得对方早点离开自己的视线。 “你,克拉兹伯斯德,愿意娶奥娃亚克斯利为妻吗?” “愿意。” 克拉兹几乎是哼哼着说的愿意。他把头转向和奥娃相反的方向,似乎是在盼望着面前的证婚人早点把话说完,一切好早点结束。 “你,奥娃亚克斯利,愿意嫁给克拉兹伯斯德,从此冠上伯斯德的姓氏吗?” “我愿意!”奥娃高声说。她声音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证婚人吓得一激灵,颤颤巍巍地说,“我……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他敷衍地挥一挥魔杖,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克拉兹和奥娃挽着手站在一起,好像是有谁把他们强行绑起来了一般。他们虽然挨得很近,浑身散发出的气场都是拒绝,不般配到了极点。 欢快的舞曲响了起来,克拉兹和奥娃却像说好了似的一起走到一边坐着去了。新郎新娘不开头,客人也不好意思去跳舞。一时又陷入了尴尬。 “走吧,罗齐尔小姐。”曼卡利南向斐克达伸出手。 “现在去真的好吗?”斐克达的余光瞥见雷古勒斯愤怒又悲哀的眼光,忽然失去了勇气。 “总该有人开头的。”曼卡利南微笑着倾身。 斐克达闭了闭眼睛,把手交给曼卡利南。她其实不是很擅长跳舞,不过曼卡利南似乎舞技高超,居然没让她踩到他的脚。 很快,脸色并不太好的伯斯德夫妇也走进了舞池,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了跳舞的队伍。场外也有很多人:埃文在东张西望,似乎在等谁;雷古勒斯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加特丽亚罗尔还在给人宣传西诺苏拉怀胎七月的幸福时光;穆利菲恩弗林特正在陪他的妻子和四岁的儿子说笑,眼睛时不时向舞池瞟过来。 斐克达看得多了,有点发晕。如果现在她是在和雷古勒斯跳舞,那么她就可以放心地把头靠到他肩膀上去。曼卡利南十分绅士地和斐克达保持着礼节性的距离,后者也只能紧紧绷着身体。 “罗齐尔小姐,你不介意在跳舞时说话吧?” “啊?不介意的。”事实上,斐克达以前和雷古勒斯跳舞时经常说话。 曼卡利南轻笑了一下。“那就好。看着伯斯德那副样子,真的挺搞笑的。” 斐克达附和地微微笑了一下,“同感。不过……这样的政治联姻应该也算是你情我愿的吧?” “那是自然,”曼卡利南眨了眨眼睛,“伯斯德娶不到想娶的人,就自暴自弃去娶那个刺儿头亚克斯利了。哎吖,我本来以为——”曼卡利南似乎想大笑,却憋住了,“我以为他会退而求其次,把加特丽亚罗尔娶回家呢。特拉弗斯是不可能答应他的,阿扎莉亚威尔克斯也还凑合……谁知道伯斯德吃错了什么药,还要跑到北边去找个爱好打狼的妻子。” 斐克达从曼卡利南的话里隐约分析出了一些信息。“克拉兹伯斯德有喜欢的人?” “你不知道?”曼卡利南有些讶异,“不过也是,这种丢脸的事情西尔玛怎么会跟你们讲。当初还是她看不上西诺苏拉罗尔呢,后来罗尔就和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结婚了,后悔也来不及。”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让斐克达想象出了又一段纯血家族间的密辛。她不禁琢磨,纯血家族中这样被生生拆散的有情人有多少呢? “你莫非是在联想你自己?”曼卡利南咧开嘴的表情像极了卡佩拉,“罗齐尔小姐,我劝你不要这样。” “谢谢你的提醒,诺特先生。”斐克达没忍住又向雷古勒斯的方向望了一眼,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嘭。 幻影显形的卡佩拉狼狈地出现在帐篷外的地上。她没有估算好距离,直接砸在了帐篷上面。 一时间音乐停止了,舞蹈停止了,所有的推杯换盏停止了,就连克拉兹和奥娃的严肃表情都变化了。卡佩拉气喘吁吁地爬起来,颤抖的手拿出魔杖修复好了帐篷,然后抱歉的笑容绽放在她憔悴的脸上。她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未换上礼服。 “抱歉,你们继续。” 曼卡利南开始拨开人群往外走,斐克达提起裙子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跟着他一起向外面走去。另一边,埃文早已冲了出去。 卡佩拉站在雨夜里头,站在满地的花瓣上面。她的身体似乎被风吹得也像花瓣一样弱不禁风,摇晃着几乎要倒下。 “卡佩拉!”埃文大声呼唤,在她倒下之前抱住了她。 “卡佩拉!卡佩拉!罗齐尔你放开她——” 卡佩拉倒了下去,但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搂住埃文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卡佩拉在开心的笑容里安详地昏了过去。 “保护好金杯,我有办法救你。” 卡佩拉有气无力地说完这句话后便不省人事。 “卡佩拉!”埃文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回应。 西尔玛已经追了出来。“把她抬到里面去!快!” 埃文连忙抱起卡佩拉向房子里奔去。她的身体柔软温热,让他心慌。 卡佩拉被放在客房的床上。埃文为她擦干脸上的雨水,斐克达随后便赶了过来。斐克达跑得太急,一脚踩在裙子上差点摔倒。 “十个……不,十一个,十二个钻心咒,还有一个黑魔法恶咒……内出血……白鲜!有没有白鲜?” 西尔玛已经拿来了一大摞魔药,斐克达连看都不用看就从中挑出了白鲜,拔掉木塞往里面施了两个咒语。 “快把她扶起来,快!” 曼卡利南抢在埃文之前把妹妹扶了起来。卡佩拉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宛如一尊蜡像。 “来,卡佩拉,好姑娘,喝掉它……” 斐克达小心翼翼地把稀释过的白鲜灌进卡佩拉的嘴。 全部灌完后,她说道,“白鲜进入消化系统后就没什么大碍了。我去找个坩埚。”斐克达拿着几瓶魔药走出了房间。 直到一切平静下来,埃文才意识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想握住卡佩拉的手或者抱抱她,可是曼卡利南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埃文抱着手臂低着头在房间里快步踱来踱去,等着卡佩拉醒来。 原来她真的对他那么重要;原来他从来没有骗过自己。刚才卡佩拉昏死过去的时候,埃文的心脏是真的快停跳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黑魔王如此愤怒?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跟埃文说?为什么? 埃文有太多为什么想问,可是他什么都问不出来。就算卡佩拉醒着,她也不一定会回答他。 自从那天以后,卡佩拉就对埃文疏远了。埃文清楚地知道自己被她放弃了,而他更知道他没资格再对她好,所以他不敢再去找她。可是埃文实在控制不住忧心和暗流涌动的思念,只能用写信来抒发。卡佩拉只收信不回信,或许是在无声地怪罪他。有几个周末埃文忍不住去了霍格莫德想见见她,可在真正看到她的时候,他却退缩了。 原来……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真正感觉。埃文到了如今才明白卡佩拉过去有多勇敢,他的勇气甚至够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可是就算知道——至少是猜到了他的心意,她还是放弃了。 卡佩拉该得有多失望。 放弃埃文以后,卡佩拉似乎变得更自信更漂亮了。或许她本就应该是这样,是他耽误了她。 想到这里,埃文感到有泪意在往眼睛上涌。他又想起卡佩拉抱着他手臂的感觉——那是唯一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为什么他不懂得珍惜呢?她以后的人生不再需要他了,还苦苦纠缠做什么。 卡佩拉要帮埃文,可他也不敢再奢望了。从前她为埃文几乎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可是愚蠢的他那时什么都看不到。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能珍惜和她的所有交集。 ——第二日清晨卡佩拉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家里了。埃文在客厅里守了一夜,才等到卡佩拉想见他的消息。这一晚是埃文拼命向曼卡利南哀求来的,他想离她近一点,哪怕一点点也好。 埃文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打开了卡佩拉房间的门。相识七年,埃文从未来过这里。他以为卡佩拉的房间会像她的服装一样极度女性化,没想到房间里的摆设虽然都有些年头但都极为简洁。 卡佩拉坐在床上,头发蓬乱。埃文站在门边不敢靠近,怕她怪罪。 “坐吧。”卡佩拉拍拍床边。埃文努力地想从这个简单的词组里分析出一些情感来,他失败了。 埃文小心翼翼地在卡佩拉身边坐下。卡佩拉空洞的昏黄色双眸看了他一会儿后——他根本不敢和她对视,她忽然伸出双臂很轻很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慢慢与他拥抱。 埃文吓得一抖。卡佩拉此时穿着睡衣,他不知道回抱会不会太无礼。 “娶我,你娶我吧。”卡佩拉低声说。 “你说什么?”埃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就这样抱我一会儿吧,求你。” 埃文强忍住满心虚假的欢喜,尽量轻柔地抱住卡佩拉。只是一句不算数的话和一个拥抱而已,算不得什么,有什么可高兴的。埃文告诉自己。 Chapter 47 半个月前。 “你要知道,你可能会为你的决定付出生命的代价,xx。” “我不在乎这个,我的命已经不重要了。” “不为你的家人和朋友考虑考虑吗?” “事实上,我来这里正是因为我为他们考虑。教授,您这是在拒绝我?” “既然你做出这个决定,你的人身安全就和这个决定一样重要。” “您抬举我了,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哎,可不能这样想。每一个成员的生命都是凤凰社最宝贵的财产。” “您……就不怕我是间谍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若是真要追究这种事情,凤凰社里有间谍嫌疑的人至少就有三个。再说了,我不信你的观念现在还停留在以前的状态,还会对你正在做的事情无比狂热。” “教授,我……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你问就是。” “您对□□区里的那些书……有什么看法?半个多世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我一个迂腐的糟老头子能有什么看法。本来是以前的校长们引进来图个新鲜,没想到会掀起那么大的波澜,连魔法部都介入了。” “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那段时间的历史想必你很熟悉,自己去找去看就是了。我所知道的都是片面而主观的小道消息,上不了台面。” “您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开玩笑,xx。那会儿是最好的时候,人外人天外天多了去了。倘若你想知道一切,我无法阻拦你;但是你要明白,有时候存在于脑海中的真相就是不定时的折磨。” “谢谢您的提醒,教授。” “对了,你能跟我说说你想加入凤凰社的理由吗?” “……我被骗了。黑魔王要的是杀人机器,不是什么纯血的荣耀。时代变化得太快,纯血注定落魄,我认命了。” “那么,你就不怕凤凰社也骗你吗?” “您在说笑吧,教授。说句厚颜无耻的话,我已经看透了。人活着是堆肉,死了是把骨头;我们和麻瓜并无不同,只不过多了一点什么都不能改变的力量罢了。唉,说是认命,其实我还是不认的:我不想再杀人了。倒不是说要赎罪还是别的什么,我只是再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工具了。灭了一个黑魔王,以后也会有十个百个和他一样愚蠢的人出来降低民智。凤凰社的存在,不就是让这种强大却愚蠢的人少一点吗?” “……xx,但是你还得知道一点:那些人命,凤凰社是无法偿还的。” “我不是来赎罪的,教授,我只是累了。但我知道杀人该偿命,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很好,很好。不过xx,你是幸运的。” “怎么说?” “你懂得拯救自己的灵魂,这种品质是很多人所不具备的。” “……若是我没有杀那么多人,听到您这话我或许会很高兴的。我要走了,教授,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抱歉。” “无妨。下周六,我带你去见见凤凰社的全体成员吧。” “噢,教授,千万不要。就让这件事成为我们俩的小秘密好了。” “那也好。噢,等一下,xx。” “是的,教授?” “以后不要叫他黑魔王了,叫他伏地魔或汤姆里德尔吧。你说得很对,他也是人,与我们、与麻瓜都没有区别。” 五天前。 “你来有什么事吗,xx?” “这是我对学生会的管理制度提出的一些意见,请您收下。” “……非常好,非常好,谢谢你,xx!这对我们非常有用。” “不用谢我,教授,这是我唯一的用处。不过,如果我讨您一碟蜂蜜蛋糕,您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xx,桌上的零食随便拿。” “噢对了教授,还有一件事。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助教叫什么名字吖?” “伊莎贝尔弗兰普顿。你觉得她的素质怎么样?有当正式教师的能力吗?” “这个嘛……我倒是没怎么注意。我只是觉得她很眼熟。” “弗兰普顿小姐只比你高四届,可能你以前见过她呢。” “她不是和我一个学院的;她是赫奇帕奇的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和弗兰普顿小姐有着奇妙的缘分,尤其是她脸上的雀斑。” “……噢,说到雀斑,我忽然想起阿米莉亚博恩斯小姐来了。说来可惜,本来我也想请她来做助教的,但她因为魔法法律执行司工作太忙就回绝了我。唉,我还是下次找机会让她来讲几课吧。博恩斯小姐这么优秀的人,应当成为学生们的榜样。” “就是就是。教授您用心良苦。” “哎吖,xx,不如你毕业以后也回来当老师好了,霍格沃茨的福利可好了呢。” “我哪有这个资质啊,教授您可别说笑了。现在世道艰难,我能不能活到明年都是个未知数。” “别这么说,xx。” “算了,不说这个了。对了教授,写那篇论文的学生到底是谁?现在他或者她在哪儿?” “潘朵拉图利坎(pandora tulican)小姐写《世界之外的世界》的时候可不是个学生,那时她好像已经十九岁还是二十岁了?唉,果真是个糟老头子了,都记不清了。这篇论文提交后不到两天就被封进了□□区,还差点让她被魔法部盘问了呢。至于图利坎小姐的现状……她几年前跟她以前的同学结婚了,现在在搞研究,再没写过什么东西了。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我知道了……谢谢你,教授。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再次谢谢你提的意见,xx,这会对我们很有用的。” 一段回忆: ……三岁的小巴蒂克劳奇牵着父亲的手站在诊疗室外,努力踮起脚想看看里面的妈妈和刚出生的小妹妹库尔莎在做什么。他怎么看也看不到,只能无奈地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对话。 “这类测试是有风险的,克劳奇夫人,希望您慎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给我女儿喝测试魔药吧。” “克劳奇夫人,测试魔药还并不能确定不会对婴儿的身体造成不同层次的伤害,如果测试魔药让您的女儿失去魔法能力……” “没关系。” “我跟您说实话吧,克劳奇夫人,这类哑炮测试并没有经过魔法部同意,甚至连布莱克院长都不知道这件事……这要是出了事……” “我只是想知道我女儿是不是哑炮,你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会承担一切风险的,你只需测试便是了。” “好吧,克劳奇夫人。如果正常的孩子喝了测试魔药,会感觉到它的苦味,就会哭闹;哑炮则感觉不到。” 小巴蒂实在听不懂里面的对话,便不再听下去了。他仰头看向父亲。 老巴蒂克劳奇的表情十分凝重,凝重得让他的儿子都有些害怕了。老巴蒂紧张地握紧了大儿子的手,眼睛片刻不离诊疗室里的动静。 小巴蒂吃痛地“嘶”了一声。父亲意识到自己握得太紧,连忙减小力道,低头看了一眼儿子。小巴蒂趁这个机会赶紧问道,“爸爸,我可以去和波拉里斯玩吗?” 比起只会哭闹的小妹妹,小巴蒂还是更喜欢波拉里斯。他喜欢和波拉里斯一起骑玩具扫帚。 “不可以,巴蒂。”老巴蒂严肃道。 “可是我在这里又不能做什么……”小巴蒂百无聊赖地把父亲的手臂甩来甩去,“你就让我去嘛,让我去嘛……” “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老巴蒂严厉地说。小巴蒂吓得一激灵,瘪了瘪嘴再没敢说话。 平常最爱哭闹的小妹妹今天居然没有哭,这让小巴蒂的心情好了一点儿。他数着父亲手上的纹路,哼起了小曲。 老巴蒂却越来越紧张,他咬着嘴唇,似乎恨不得把下嘴唇咬烂。小巴蒂仰头看着父亲的表情,哼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我很抱歉,克劳奇夫人……” 为什么要道歉呢?库尔莎明明乖乖的,治疗师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啊,为什么要道歉呢?为什么呢? 诊疗室内传来了一阵哭声。这哭声并不属于库尔莎,而是属于母亲的。过了一会儿,库尔莎也大声地哭了起来。 老巴蒂牵着儿子破门而入,走近妻子和女儿的步子却慢了下来。他摇着头,用从来没用过的低落声音问道: “药剂有问题吧……?” “不可能,克劳奇先生,这药剂除了原材料外还特地加入了有苦味的草药加重味道,别说是对婴儿,就算是对大人,都是无法承受的……” 老巴蒂不可置信地拿起装着测试魔药的瓶子喝了一口,立刻禁不住全喷在了衣服上。老巴蒂平日里是最爱面子的,可现在他也顾不得形象了,和妻子一起抱头痛哭。 只剩下小巴蒂懵懂地看着这一切。父亲、母亲和妹妹都在哭,这让小巴蒂也有点想哭,可他又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哭。 “妈妈,爸爸,你们为什么要哭啊?” 泪眼朦胧的迪芙达克劳奇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巴蒂……你的妹妹是个哑炮……” 小巴蒂瞬间不想哭了。敬爱的奶奶的话顿时在他头顶上响了起来: “哑炮?那种畜牲连提都不配被提起!” 他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妹妹,感觉就像心爱的玩具里面塞满了恶臭的垃圾一样。小巴蒂本来就不喜欢小妹妹来抢走父母对他的爱,现在更是厌恶这个哑炮了。 “为一个哑炮,有什么可哭的?” 有人背叛了黑魔王。 小巴蒂克劳奇紧紧握着魔杖,看着面前同样都紧紧握着魔杖的凤凰社成员们。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有人背叛了黑魔王。 要不然如何解释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刺杀任务会引来如此多的凤凰社成员?他们甚至都没到达目标地点,难不成目标能未卜先知? 巴蒂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到底是谁背叛了黑魔王,因为第一道禁锢咒已经向他飞了过来。他连忙施一道盔甲咒,把禁锢咒反弹回去。 巴蒂定睛一看,向他施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在夜晚的乌云笼罩下,他那张总是阳光灿烂的脸也阴骛了起来。巴蒂露出怜悯而嘲讽的笑容;像麦克米兰这样的人,选择库尔莎实在是可惜了。 听人说库尔莎好像怀孕了,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一个和她一样的哑炮呢? 一想到这里,巴蒂的笑容就更愉快了。身体素质上的哑炮并不可笑,最可笑的应该是心灵上的哑炮。噢不,最可笑的还不是这个,应该是库尔莎两者全占。 此时双方再次陷入对峙。 巴蒂正打算冲过去好好用魔咒羞辱麦克米兰,却被身边的曼卡利南诺特拉住了。 “别浪费时间了,快逃吧!我们打不过这么多人的。” 巴蒂轻蔑地笑了,“你就打算永远这样躲避下去吗?还是说是你居心叵测,故意这样?” 诺特皱起眉头,“你这样胡乱猜测有意思吗?” 说时迟那时快,凤凰社那边忽然有一个男人忽然向他们身边一直沉默的克拉兹伯斯德扑过来——要不是那个男人突然袭击,小巴蒂都快忘了伯斯德在这里了——伯斯德被压倒在地上,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击就被施了禁锢咒。 或许真的该走了。 这个念头在小巴蒂脑海中闪过。他一把阻止了诺特扒开抓住伯斯德的凤凰社男人的手,确保诺特还抓着伯斯德后,立刻调转意念幻影移形。 真是个蠢蛋,居然把自己当俘虏送上门来了。 ——“芬威克先生,我真诚地希望您能跟我们合作。” 坐在桌子对面,或者说被禁锢咒绑在椅子上的男人——本吉芬威克冷冷地一笑,昂着头不发一语。 “芬威克先生,请您配合。” 埃文罗齐尔手指交叉,放在桌上。他挤出一个温和的微笑。那微笑简直是被扭曲出来的,让小巴蒂想起了五年前的圣诞节,罗齐尔在他和波拉里斯的手下拼命挣扎的表情。现在罗齐尔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看得小巴蒂只想笑。 小巴蒂靠着门框站在门口,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罗齐尔微微低头皱起眉,没有再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而本吉芬威克转头看向小巴蒂,笑容越发冰冷。 “克劳奇先生,你做这些事,就不怕你的父亲知道吗?” 小巴蒂差点没憋住大笑出声。原来凤凰社的人水平这么低,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用家人当理由来劝服他。 果然,所有人都在低估老巴蒂和迪芙达克劳奇对儿子的爱。 “他当然知道,而且说不定知道得比你还多——” “巴蒂克劳奇!” 罗齐尔一拍桌子,满面怒色。 “怎么?”小巴蒂挑衅地说道。 罗齐尔瞪了他一眼。小巴蒂笑得更开心了。 很快,小巴蒂就对挑衅罗齐尔失去了兴趣,接下来的审讯公式他也早已烂熟于心了。他转身走出地牢,身后响起本吉芬威克的尖声大叫。 小巴蒂走进大厅,隐隐感觉身体内部的某个地方有痛感发散出来。大概是太累了,回家睡一觉就行。 空旷的大厅里只有波拉里斯在围着地毯中央的图案慢慢转着圈。见到了想见的人,小巴蒂的疲累顿时一扫而空。 “波拉里斯!” 波拉里斯停止了转圈,看到小巴蒂时他露出一个微弱的微笑。 “克拉兹受了重伤,西尔玛去楼上照顾他去了。”此时波拉里斯看起来倒是很像一个准爸爸。 “我又没问,你不用回答。” 小巴蒂从来就没对西尔玛产生过好感。现在他跟波拉里斯的关系有些疏远了,西尔玛就是始作俑者。小巴蒂尤其不喜欢西尔玛那股颐指气使的劲儿,好像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是正确的似的。奈何波拉里斯爱她爱得死心塌地,小巴蒂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反过来想想,打破他们十几年来坚不可摧的友谊、让波拉里斯表现出连小巴蒂都不知道的憨厚一面,大概也算是一种卓越的能力吧。 “别这么说,巴蒂。”波拉里斯伸手拍了拍小巴蒂的肩膀。 恍惚是小巴蒂退学之前,他曾问过波拉里斯为什么那么喜欢西尔玛。当时波拉里斯羞怯地笑了,和平日里凶神恶煞的模样判若两人。 “有些人呐,你一见到,脑子里就会蹦出来一个念头:‘就是她了’。西尔玛给了我这种感觉,我就要一辈子对她好。”波拉里斯如是说。 起初小巴蒂不信,他以为波拉里斯只是想要一个女朋友。后来西尔玛真的成了波拉里斯的女朋友,小巴蒂的好奇心又被激发出来。 “如果她不要你了怎么办?” 小巴蒂以为波拉里斯会回答“死皮赖脸地追回来”,没想到后者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那我会永远离开;我不会勉强她。可是我那么爱她,她一定不会抛弃我的。” 其实小巴蒂那时候很想说“就算她会抛弃你,我也不会”,但是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好兄弟过得好,他应该为他高兴,而不是嫉妒。 波拉里斯和西尔玛结婚后,波拉里斯彻底摈弃了从前吊儿郎当的性子,把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到了西尔玛身上。哪怕妻子高高在上,自己却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站着,波拉里斯也心甘情愿。 再后来,西尔玛怀孕了。波拉里斯激动得几乎要蹦上天去,抓着小巴蒂的肩膀疯狂地摇,不停地问他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这是现实,波拉里斯。西尔玛怀上了你的孩子。” 波拉里斯不会听出来小巴蒂话里的酸楚。他开心得像个小孩子,四处蹦来蹦去,不停地说着“我要当爸爸了”。波拉里斯从来没有在小巴蒂面前这样开心过,哪怕小巴蒂是除了他父母以外认识他的时间最长的——他们从一出生就待在一起了,到今天的1979年,总共已经二十二年了。 小巴蒂也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是嫉妒波拉里斯有爱的人呢?还是嫉妒有人爱波拉里斯呢?他实在搞不清楚,脑子里一团乱麻。 小巴蒂从前以为真爱是像他父母那样的:母亲受了祖母的骂,和父亲一同忍气吞声。现在他知道了,真爱就应该像波拉里斯和西尔玛那样,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那么小巴蒂自己遇到真爱了吗?波拉里斯以前总说小巴蒂总会遇到一个让他觉得“就是她了”的女孩子,但前者的预言一直没有成真。小巴蒂觉得希望渺茫,毕竟他都二十二岁,这个年龄要结婚生子的话在纯血家族中都算晚婚晚育了。 小巴蒂有时觉得不需要爱情,可当他看到波拉里斯和西尔玛的时候又酸得像个柠檬。 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爱到了那么深的程度?哪怕西尔玛对波拉里斯爱搭不理,他也愿意殷勤地为她跑前跑后嘘寒问暖,永远也不厌倦。 此刻,小巴蒂忽然感觉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了。身体里的痛感越来越明显,扩散得越来越广,连话也说不出一句了。 小巴蒂意识到他的盔甲咒并没有把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禁锢咒抵挡完整。穿过了盔甲咒的微量禁锢咒开始起作用,小巴蒂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巴蒂,巴蒂?你怎么了?” “我……动不了……” 小巴蒂感受到那温暖的臂弯。虽然被碰触让他很疼,却让他很欢喜。可他不敢表露出他的欢喜,因为他看到波拉里斯担心的双眼。小巴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看也看不够。 就在小巴蒂即将冲破心防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睛睁不开了。他努力掀开眼皮,贪婪地想在晕死过去前好好看看波拉里斯的一双眼睛。 “巴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但是他看不动了。小巴蒂的眼皮沉重得像两块石头,不受控制地落了下去。渐渐地,他也听不见波拉里斯急切的呼唤了。 Chapter 48 蜉蝣 本吉芬威克瞪得浑圆的双眼就横在雷古勒斯眼前,可后者并不能集中注意力,甚至感到害怕。 雷古勒斯满脑子都想着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几分钟前说的话。 “加特丽亚跟人私奔了。他们是在婚礼上认识的。” 彼时拉巴斯坦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在说着一件跟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那西诺苏拉呢?”克拉兹伯斯德焦急地问。还好奥娃不在这里,不然克拉兹就该遭殃了——克拉兹所表现出来的关心,极其不适合他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受了刺激,要生了。”拉巴斯坦的语气依旧淡淡的。这下脸色不好看的就不止克拉兹一个了。妻子正在经历生孩子这种人生大事,拉巴斯坦居然还能坐在这里无动于衷。 “你不回去陪她吗?” 半晌,纳西莎焦急地问。她身边的卢修斯轻轻地拉了下她的衣袖,但她并没有作出反应。对于纳西莎这样的女子,丈夫的存在极为重要;反观西尔玛,尽管同样身怀有孕,脸上却比拉巴斯坦还冷静几分。 雷古勒斯同样不能理解拉巴斯坦的做法,但他决定不把不满表现出来。 “我又不能帮她生孩子!回去有什么用?”拉巴斯坦的尾音轻蔑地往上提了一下。雷古勒斯看着他的脸,忽然很想扇他一耳光。 □□味逐渐加重,幸而这时黑魔王来了。随之而来的是被漂浮咒倒吊着的本吉芬威克,他们愚蠢的俘虏。 今日不知为何,黑魔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入主题,反倒开始环视坐在这里的所有人。他的眼神里面看不出什么情感,却像吸铁石一般粘在所有人的身上。 “嘭”的一声,本吉芬威克伤痕累累的身体砸在长桌上。他的脸正对着雷古勒斯,表情是不屈不饶的痛恨。芬威克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但黑魔王不会让他死,除非他吐出点有用的东西。凤凰社的人对自己都够狠,听埃文说,芬威克受了好几个钻心咒,居然还能趁人不备抢走魔杖清空自己关于凤凰社的记忆。 可是雷古勒斯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脑子里有一个词在不断地重复,激起震耳欲聋的回声。 私奔。 这年头私奔的人可不少,多雷古勒斯一个不算多。如果斐克达是因为贝拉特里克斯而怪罪他,那他就跟后者脱离关系好了吖。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将就了。 ……等等。如果雷古勒斯真的这样做了,那他和西里斯还有什么分别? 布莱克家族的儿子不应该一时冲动,更不应该头脑发热。 “布莱克先生。” 黑魔王冷淡却带着愠怒的声音在雷古勒斯头顶上方响起。雷古勒斯吓得浑身一抖,却不敢抬头。他能感受到黑魔王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那是贝拉特里克斯最喜欢的。 雷古勒斯抬起头,发现斜对面坐着的克拉兹不见了。他看见斐克达凝视着他的眼睛,她的双眸就像暴风雪来临前乌云的颜色一般。 面前的本吉芬威克忽然之间癫狂地笑了起来。还没等谁摁住他,他便爬起来揪住雷古勒斯的衣领,用仿佛千疮百孔的嗓音大吼道: “布莱克先生!胆怯的蛇王藏匿在山洞中,墨绿的苔藓掩盖了空荡的王座!布莱克先生!胆怯的蛇王藏匿在山洞中,墨绿的苔藓掩盖了空荡的王座!” “你在说什么?!”雷古勒斯挣脱了芬威克,腾地站起来。他尽量以同样的音量回应,以掩盖因为受惊而狂跳不止的心。那双睁得浑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用眼神洞穿他的脑袋。 埃文和小巴蒂克劳奇立刻控制住了狂笑不止的芬威克。 雷古勒斯根本听不懂芬威克在念什么古老诗句,但此时的情况对他十分不利。芬威克说的话像极了暗号。 “布莱克先生。”这次是身后的黑魔王在叫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对黑魔王毕恭毕敬地弓下身去,“请您不要误会,主人!我是清白的!” “噢?”黑魔王懒洋洋地说道,“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证明的意思,不言而喻。 雷古勒斯抽出魔杖,僵硬地转身,把魔杖对准芬威克。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斐克达,他实在是提不起勇气来。 “你杀不了我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哈哈哈哈哈哈……”芬威克一边挣扎着一边大笑,“凤凰社万岁!” “既然布莱克先生做不到,”黑魔王的声音忽然变得温和了,“纳吉尼,来做个示范吧。” 黑魔王很少在人多的场合和他的宠物蛇有互动。在雷古勒斯眼中,黑魔王和纳吉尼本就是一体的,现在乍然叫出名字,他还有些不习惯。 纳吉尼吐着猩红的信子游过来。它的眼睛和脸像极了黑魔王——噢,不对,应该是黑魔王的脸像极了蛇。 它游到雷古勒斯身边,让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纳吉尼突然暴起在芬威克小腿上咬了一口。 芬威克痛苦地嚎叫了起来。毫无章法的嚎叫紧接着变成了清晰的字句: “布莱克先生!你活着!你活着!活着!你要活着!” 他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却不再说下去。毒素迅速扩散,芬威克很快便动弹不得,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一口气。 “布莱克先生。”黑魔王的声音冷静、优雅而严肃,和芬威克的声音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雷古勒斯慢慢地举起魔杖,一字一句地吐出那个咒语: “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亮起又灭掉,刚才还撕心裂肺地叫着的本吉芬威克就这样成了一具尸体,死不瞑目。 纳吉尼睁着血红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瞪着雷古勒斯,似乎把他当成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斐克达也盯着雷古勒斯,她的眼神太过复杂,复杂到令人无法探究。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斐克达根本不会知道,雷古勒斯现在有多想冲过去抱住她。 大概,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将就他的吧;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心动。在刚杀过人的极度脆弱中,雷古勒斯只能这样想。 食死徒中第一个婴儿的啼哭,本不应该如此悲伤。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出生在十二月初的一个雪夜。彼时她的父亲拉巴斯坦不愿面对她,只有纳西莎马尔福动了恻隐之心,动身前去看望她。 西诺苏拉莱斯特兰奇在生下女儿之前受了妹妹跟人私奔的影响,整整折腾了两天两夜,可她却没有休息。纳西莎到的时候,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西诺苏拉、特拉蒙塔娜——那会儿她还没有名字、一只家养小精灵,和一个慌里慌张一看就知道是个实习生的治疗师。 西诺苏拉气若游丝地坐在床上,抱着女儿的双手却分外有力。床边有个摇篮,但她并没有要把孩子放进去的意思。当年百年一遇的斯莱特林院队女队长的飒爽英姿已经荡然无存,就连她的尖酸刻薄与强硬鲁莽都消失无踪了。西诺苏拉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病弱却有着强大的母爱的,也只有母爱支撑着她——不然她就真的成了行尸走肉、成了活死人。 “没想到只有你来了。”西诺苏拉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铁一般,显然她的嗓子经过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哭泣。 “卢修斯在外面呢。”纳西莎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随意说了句。 “他……是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西诺苏拉也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但纳西莎懂了她的意思。西诺苏拉已经太累,再也解释不动了。 “希望吧。”纳西莎在床边坐下,“你需要休息,睡一觉吧。” 西诺苏拉充耳不闻,她低下头看着女婴的皱巴巴的小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这孩子可真可爱。纳西莎,答应我,以后,让你的孩子和她一起玩好不好?” 若是他人直接叫纳西莎的名字,她可能会感到不适。可不知为何,褪去锋芒的西诺苏拉叫她的时候她却倍感亲切,明明她们根本就不熟,以前也没什么交集。 “好,好。”纳西莎本来想说她可能不会有孩子,可看着西诺苏拉眼底的温柔,她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唉……”西诺苏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慢慢靠到墙上,“加特丽亚可真不让人省心,以后她要是回来了,就让她看看这个孩子,有时间把她带回去给我的父母看看。” 西诺苏拉絮絮叨叨地说着,尽管纳西莎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些,但还是认真地听着。 “我的东西拉巴斯坦要是想要就留给他吧,他不要的就搬回我娘家去……希望他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他总该在乎的……唉,我可真是后悔,真是后悔呀——” 西诺苏拉大口喘着气,泪水顺着她凹陷的脸颊滑下来。她在怀孕期间并没有臃肿多少,反倒比以前清减了许多。 等等——纳西莎重新咀嚼了一遍西诺苏拉刚才说的话——怎么那么像是……遗嘱呢? “西尔玛其实是对的,罗尔家族这样没落,我怎么能配得上他呢!怪我,怪我,是我不争气!是我不争气!他不要我,加特丽亚也跑了,只留下我给别人生便宜孩子!” “西诺苏拉,你现在不宜动怒啊——” “他结婚了是不是?”西诺苏拉忽然冷静下来,但那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她忽地笑了,笑得像个少女,“我还没祝他新婚快乐呢,你去替我转告一下好吗?就说我祝他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西诺苏拉的头慢慢垂了下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女婴哇哇大哭起来,纳西莎慢慢地站起身。 “治疗师!治疗师!” 但就在治疗师走进房间之前,纳西莎就意识到了一切,她伸出手指在西诺苏拉鼻下探了一下,发现后者果然已经没气了。 满屋的血腥味一下子钻到纳西莎的鼻子里,让她直反胃。她俯下身干呕起来,试图呕出满腹的悲伤。 圣芒戈的治疗师告诉她,她怀孕了。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tramontana lestrange)的出生:纯血家族的新转机?” 斐克达一仰头喝完了茶杯里的茶,合上了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她一看那个想方设法吸引读者视线的标题就失去了继续读下去的欲望,而且她已经知道了这篇新闻的大概内容。其实,记者了解到的东西说不定还没有斐克达知道的多,因为纳西莎见证了那个女婴的出生,并把一切悉数转告给了斐克达。虽然斐克达根本就不知道如何面对纳西莎,可她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斐克达大概又会多愁善感了。可现在她根本就没有时间。 斐克达拎起茶壶往茶杯里倒茶,却发现里面连一滴茶都没有了。她烦躁地把茶壶放回原位,望向窗外。 这样冷的雪天本就鲜有人出门,像斐克达这样闲来无事到帕迪芙夫人茶馆来在上午就把下午茶喝了的人,就更少了。店内另一个顾客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茶点,推门便出去了。斐克达看了一眼钟;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了。 大雪让霍格莫德的颜色变得更加死气沉沉,零星过路人的衣装也大多是灰暗的。斐克达已经看到了好几个她想看到的人,可她还是不打算出去。她心焦得很,却还在让自己等待。她不是在等待谁,而是在等自己犹豫的结束。 斐克达盯着钟的秒针慢悠悠地又走了一圈,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在心里暗暗数了三下,便拿起身边椅子上的斗篷站起身离开了帕迪芙夫人茶馆。 一系上斗篷,斐克达也成为了灰暗的街景的一部分。她一路听着自己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声,到达了猪头酒吧门口。 这个地方她都不知道来过几次了。斐克达现在站在这里,就算是知情者也只会知道她是来参加食死徒集会的。事实上,她确实是。 斐克达走进猪头酒吧,再次解下斗篷。她走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楼梯,打开那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门。 凤凰社的人之所以找不到这里,是因为两道严密的赤胆忠心咒。克拉兹伯斯德和埃文分别是第一道和第二道赤胆忠心咒的保密人,牢牢地把这个地方保护了起来,作为最后的据点。就算是和西尔玛与克拉兹关系最近的几个人,在每次会议结束后都会被抹掉关于地点的记忆。不过由于埃文是保密人的关系,斐克达记忆的抹除并没有被严加管束,时间一长就被忘记了。 至于格洛丽亚博恩斯招来的那些乳臭未干的新鲜血液,他们已经不再在猪头酒吧聚集了。只有博恩斯自己知道把集会的地点挪去了那里,不过要找起来也不难。 斐克达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只有埃文、西尔玛、艾弗里、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和诺特兄妹在。她确保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也就是说房间里的这些人是西尔玛心中最可靠的人选。 没有人怪罪斐克达来迟了,西尔玛也没有了任何仪式感,一见斐克达进来就关上了门开始说话。 “今天我们交谈的内容都烂在肚子里,谁说出去大家一起遭殃。我让你们过来是信任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斐克达坐到了埃文身边。卡佩拉像往常一样带着轻蔑的表情低头玩着袖子上的纽扣。艾弗里和塞尔温都正襟危坐。曼卡利南则在用魔咒隔离的区域里吞云吐雾。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相信我们要的纯血荣耀不是靠杀人灭口来获得的。我们必须做出行动。” “有话呢,就直说。”卡佩拉说道。她前阵子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脸色还是苍白的。最近,卡佩拉对埃文的态度有所回温。 “我们不能再依靠别人了,只能靠自己。黑魔王给不了我们想要的,我们就自己去争。” 西尔玛首次把话说得这么露骨,让在座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斐克达从未回想过黑魔王都让她做过什么,从前她以为这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现在想想,或许可能是因为她不敢。 这是斐克达成为食死徒的第三年,而她做过的所有事总结起来只有一个词:杀人。她以为她真的得到了名声和荣誉,可这些东西还是不能为她创造价值;布莱克家族对她的态度依旧是拒之门外,而她还是在为她没有自信去爱的男人患得患失。 三年,斐克达只得到了满手鲜血。 这不禁让她开始思考,黑魔王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到底是纯血的荣耀,还是他一人的威名?畏惧得久了,斐克达都快忘记了,黑魔王和她一样,也是个混血。一个混血,能有什么纯血的荣耀?就算他再不承认身体里的麻瓜血液,可它就在那里,无法改变。斐克达从前也不愿承认,可现在她真的有点累了。 黑魔王不是没有在其他方面作安排。魔法部里的好几个人并不是摆设,可他们对黑魔王的用途好像只是为了平衡麻瓜官员的人数。人们的思想并没有被改变,麻瓜依旧猖獗,纯血败落的速度也没有变慢。 所谓食死徒,到底是一群想要恢复纯血荣耀的人了,还是一颗颗棋子、一个个杀人工具呢?斐克达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她就会越失望。 但这些思考已经足够让她改变想法。 “只有我们六人,足够吗?”说话的是埃文。他以前从来不在这样的场合主动开口,今日一开口斐克达便从哥哥的声音中听到了底气。难不成埃文早就有这种念头了? “我看格洛丽亚博恩斯资质不错,可堪大用。”格拉菲亚斯塞尔温说道。 “她有霍格沃茨的任务,是个大忙人,况且现在黑魔王很信任她,找她就是找死。”卡佩拉把前额的碎发抹到头顶上,“话说回来,我还没适应博恩斯的一头卷毛呢,真不适合她。” “那雷古勒斯怎么样,雷古勒斯布莱克?” 这是埃文提的。斐克达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抓住哥哥的手,后者回握住她。 “他太脆弱了,算了吧。”斐克达低声说。 不是雷古勒斯太脆弱,是斐克达自己太脆弱了。 到了最后,所有人还是同意目前先不让任何人知道此事。斐克达望着西尔玛坚定的眼神——她的眼睛里有了中和凶狠的母性,感觉自己又该去搏命了。 三年前斐克达背叛光明投身黑暗,三年后她又要抛弃黑暗,投身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未知中去了。 这条命,果然轻如鸿毛。 Chapter 49 飞蛾 “要忠诚,要忠诚,塞夫(saiph)要忠诚。” 小精灵塞夫不断地在脑子里重复着这句话。黑暗的岩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塞夫甚至看不见坐在自己前面的人到底在哪里。 塞夫有点害怕了。它自从十余年前为主人工作以来,几乎从未离开过主人的房子。每天工作枯燥无味,可至少塞夫能安定下来。主人对塞夫不算好,但也不会打骂,塞夫感到很幸运。两个小主人性格不错,有时无聊了会和塞夫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还有时候会给塞夫喝些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魔药、或者对它施些不知道有什么用处的魔咒,不过塞夫都习惯了。 几年前主人和女主人去世了,少爷继承了另一处房产,而小姐继承了老房子和塞夫。人变少了,塞夫的工作一下子清闲了许多。 小姐长大了,不再在塞夫身上搞莫名其妙的实验了,自己身上的伤却多了许多。尽管小姐还在上学,回家的次数却多了起来。她开始频繁地要求塞夫去拿魔药,有一次甚至是被人抬回来的。最近一段时间,小姐的脸色越来越差,对塞夫的态度却越来越好。 塞夫受宠若惊,但它不敢问,也不会问原因。昨天,小姐忽然把塞夫叫了过去。 彼时大雪初停,塞夫正在门口扫雪。客厅的窗户忽然打开,暖融融的空气涌了出来,小姐把头探出来。 “进来一下,塞夫。” 塞夫放好扫帚,开门进屋。客厅里炉火燃得很旺,小姐却还是裹着厚厚的毯子。小姐把手从毯子伸出来,摸了摸塞夫的头,问道,“塞夫,你在我们家工作几年了?” 她说话的时候微笑着,让塞夫十分惶恐。就连对人,小姐都从未如此亲和过。塞夫很想哭,可它知道小姐不会喜欢。 “快……快十八年了。” “你对我忠诚吗?” “塞夫永远对小姐忠诚。”塞夫深深俯下身去,最大限度地让小姐感受到它的诚意。 “那么,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如果成功了,圣诞节我给你放假。” “塞夫愿意为小姐做任何事!”塞夫竭力不想哭,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小姐突然对它这么好,它一时都有些难以接受了。 “明天,塞夫,我需要你跟一个人去做些事情。具体要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需要你把那个人要求你做的事、带你去了哪里,都全部告诉我,我需要所有细节。明白了吗?” “明白了。”塞夫拼命点头。 “你是个称职的家养小精灵,塞夫。”小姐微笑着说道,她的眼底有着塞夫读不懂的复杂情感,“好了,外面冷,你不用干活了,去睡吧。”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塞夫弹簧一般鞠着躬。 第二天一早,小姐就带着塞夫去了另一栋房子。在见到那个人之前,小姐一字一句认真地对塞夫说: “要忠诚,要忠诚,塞夫要忠诚。” 那个人一身黑衣,长了一张蛇的脸,一双血红的眼睛吓人得很。小姐的傲气在那个人面前荡然无存;小姐对那个人,就像塞夫对小姐一样。只是塞夫觉得,小姐不应该那么卑躬屈膝。 “塞夫,你对主人忠诚就是对我忠诚,争气点。”小姐的语气又归为正常,说完话她就走了。塞夫的心顿时空了一大截。 那个人带着塞夫幻影移形到了一个海边的岩洞里。塞夫依照小姐吩咐的,把岩洞和海滩的特征牢牢记在心里。 “割开你的手臂。”那个人说话不带任何生物的温度。 “要忠诚,塞夫要忠诚。”塞夫默念了一句,施咒割开了自己的手臂。塞夫像所有的小精灵一样瘦,血也少得可怜。那个人用没有温度的眼神看了塞夫的手臂一会儿,石壁上有石头开始掉落,形成了一条隧道。塞夫把这也牢牢记住。 那个人用魔杖点起了闪烁咒,径自走进隧道。塞夫连忙跟上去。 隧道尽头是一片湖。那个人挥了下魔杖,湖中央便升起一只小船,小船的铁链延伸到湖滩上。 “拉过来。”那个人命令道。 塞夫便去拉那根铁链。小船很有分量,但那个人只是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小船被拉到岸边,那个人就当塞夫不存在一样走了上去,塞夫也跟了上去。湖比塞夫想象的大。在离开岸边后,那个人就灭掉了闪烁咒。 在无边的黑暗中,塞夫有些害怕了。它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忠诚,不能辜负小姐的期望。 小船靠岸的时候,那个人重新施了一个闪烁咒,登上岸,塞夫也上了岸。这似乎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湖心小岛,中央有个盆一样的容器,里面装着清水。 “喝了它。”那个人面无表情地说,仿佛是在对空气说话。 塞夫拿起旁边一个勺子样的东西,舀起一勺水便往嘴里送。 它以为这只是清水,可是它错了。这液体从入口开始一直烧灼到胃里,仿佛要把塞夫的全身烧光;可同时它又是冰冷的,好像要把血液都冻住。 塞夫很难受,很想回去。那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塞夫,等着它舀起下一勺。 “要忠诚,塞夫要忠诚。”小姐的话又在塞夫耳边响起。她还等着塞夫告诉她一切呢,塞夫不可以放弃。 塞夫一勺接一勺地喝着那液体,不敢停下。它感觉浑身都要被液体侵蚀光了,疼得想死。塞夫不能死,它告诉自己,塞夫要忠诚。 小姐还等着塞夫,塞夫不能死! 塞夫在半昏迷状态中喝完了最后一勺液体,然后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它真想喝口水,可是它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人看了空荡荡的容器一眼,然后放了一条项链模样的东西进去,接着对着容器施了个魔咒,那要命的液体又把它填满了。 塞夫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它再也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再睁眼时,那个人早就不见了。塞夫又冷又怕地打了个寒战,蜷缩成一团。 “要忠诚,要忠诚,塞夫要忠诚!” 塞夫不能死,它要把一切都告诉小姐! 于是塞夫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幻影移形。 卡佩拉和埃文一言不发地坐在三把扫帚里面已经很久了。一个小时之后才是西尔玛约定的见面时间,可卡佩拉提早就把埃文叫了出来。埃文本来满心欢喜,但看到卡佩拉苍白的脸色时,埃文便不再高兴了。 卡佩拉不说话,埃文也不敢开口。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咕咚咕咚地把一大杯黄油啤酒一饮而尽。 虽然是人人自危的年岁,三把扫帚里却大多是约会的人群。埃文和卡佩拉一声不响脸色阴沉地坐在角落里,倒像是对刚分手的情侣。当年“社团”的核心成员全都毕业了,因此现在霍格沃茨没有多少人知道所谓新生代食死徒各自的具体身份。他们坐在三把扫帚里,也没有人大惊小怪。 有不少男生想过来跟卡佩拉打个招呼,看到埃文坐在她对面便悻悻作罢。埃文心中窃喜,至少在外人眼中,他对卡佩拉很重要。 啊,不。埃文的食死徒身份早就是公开的秘密,那些男生是在害怕他。 “看博恩斯每天这样,我都替她累。” 卡佩拉的突然开口吓了埃文一跳。她盯着窗外匆匆走向猪头酒吧的格洛丽亚博恩斯,眼底透出鄙夷的怜悯。 “你以前也……”埃文本来想说“你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可不知为何,他说不下去了。 卡佩拉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容里却没有愉快的成分。“你还记得伊莎贝尔弗兰普顿吗?那个一头卷毛的赫奇帕奇级长?” 埃文不记得那个名字,但是他确实记得他三年级的时候有个女级长有着一头被炸过一般的卷发。 “她怎么了?” “博恩斯跟她一起来霍格沃茨当黑魔法防御术助教了。”卡佩拉拿起早已空了的酒杯晃了两下,然后把残余的一滴黄油啤酒倒进嘴里。 “你是说……”埃文隐约猜到了卡佩拉话里的意思。 卡佩拉点点头,站起身。“我再去叫一杯黄油啤酒。” 卡佩拉走向吧台。埃文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当年那个围着他转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已经快长成女人了。其实他早该发现的,可他还在痴心妄想卡佩拉永远会围着他转。 她带回了两杯黄油啤酒,埃文很自然地以为另一杯是给自己的,便伸手去拿。可卡佩拉缩回了手。 “那杯也是我的。” “女孩子喝那么多酒不好,就算是黄油啤酒也不行。” “跟你有什么关系?”卡佩拉翻了个白眼。虽然语气不太友善,但埃文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终于在她脸上找到了一点活力。 不过确实,这跟埃文没什么关系。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博恩斯吗,卡佩拉?” “当然不是。”卡佩拉放下酒杯。她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玻璃罐来,“砰”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这是什么?”埃文问。 “给你的圣诞礼物。”卡佩拉淡淡地说。 “这——”埃文拿起罐子,暗暗腹诽觉得有点寒酸和敷衍,又觉得这东西肯定有什么深意,“谢谢。” 卡佩拉突然打破严肃,嘻嘻地笑了起来——她这样笑,瞬间让埃文回到了三四年前。“逗你玩的,这不是什么礼物,这是我想请你保管的东西。” “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贵重。”埃文试着改变气氛。 可卡佩拉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总之你好好看着它,过几天——或者过几个月,把它毁掉。” “毁掉?那我现在就把它摔了行吗?” “它摔不破的。”卡佩拉又笑起来。 “你对它施过魔法了?” “算是吧。”卡佩拉歪着头沉吟道。 “一个施过魔法的罐子有什么重要的……”埃文喃喃道。 电光火石间,不祥的预感像一道闪电般击中了埃文的脑子。他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卡佩拉,心中拼命祈祷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告诉我,卡佩拉,黑魔王最后一次给你指派任务是在什么时候?”埃文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心急如焚。他急切地盼望卡佩拉能在这个时候天真单纯一点,但他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卡佩拉那么聪明,知道的说不定比埃文还多。 “三个星期前。怎么了?” “是杀人的任务吗?” “当然了,要不然也没别的。”卡佩拉眼里闪过一丝厌倦。 “你得手了吗?” 卡佩拉迟疑了一会儿,“没有。” “目标是谁?”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话虽这么说,卡佩拉却也回答了,“帕特里克蒂法尼,你认识的。” 埃文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他的心还是提着。“你最近一次得手是在什么时候?” “七月。”卡佩拉不假思索地说道。 埃文心中的大石落地了。 “别做傻事,卡佩拉。”埃文轻声说道。 ——这次西尔玛再次把他们召集去也没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把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也拉进了这个事隔多年早已物是人非的“社团”。特拉弗斯更加美丽了,只是一双眼睛越发像蛇,隐隐透出和纳吉尼一样的血红。 要离开的时候,埃文发现卡佩拉抱着他的手臂睡着了。她喝了太多的黄油啤酒,脸颊浮着两团酡红,分外可爱。 一瞬间,埃文看不见曼卡利南想把他撕成碎片的眼神,他只看得见卡佩拉的脸。她的碎发垂到脸上,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 不过埃文知道,卡佩拉一定不会喜欢让自己如此软弱。 斐克达的圣诞节是一个人过的。 原本埃文说要和妹妹一起过圣诞节的,可卡佩拉不知出了什么事,忽然回心转意答应了埃文的追求。埃文乐得快要飞上了天,斐克达也不好硬把哥哥留下来,便随他去了。 反正埃文到了卡佩拉那儿也只有挨打的份。斐克达甚至能想象到曼卡利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臭骂埃文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曼卡利南或许不用动手就能把埃文熏得涕泪横流。 想到这里,斐克达不禁笑了起来。她想起大约四五年前,她就是这么在脑中计划把埃文揍扁的。兄妹关系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斐克达很小的时候很粘哥哥,后来他们开始互相讨厌,再后来亲情的连接却再次出现了。 斐克达笑着举杯,对着空气碰了一下,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圣诞快乐,斐克达。”她对自己说。 斐克达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她又想起来了一件事。大半年前,埃文也像曼卡利南那样,为了妹妹把雷古勒斯臭骂了一顿。 现在斐克达再回忆起来,只觉得那时候她可真固执。如果那时的她知道后来会出什么事,现在的她也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其实斐克达自己深深地知道,她疏远雷古勒斯并不是因为贝拉特里克斯的缘故。在贝拉特里克斯得意洋洋地告诉她真相的那一刹那,斐克达就意识到了自己深埋心底的疲倦。 不是不喜欢,只是累了。 尽管距离雷古勒斯表白的那天才半年多。 斐克达不想让发生在母亲身上的事情再在自己身上重演。她清楚的知道雷古勒斯很爱她,可她的母亲当时也很清楚父亲很爱她。 最后还不是离婚收场。 说不定斐克达还得像母亲一样,把所有人关于自己的记忆都抹去呢。 波利希妮娅可能不在乎这个,可斐克达很在乎,非常在乎。斐克达不像母亲那样自由,也不像母亲那样幸运。 没有人会愿意守着她一辈子的。 斐克达捂住脸,很小声很小声地抽泣起来。尽管她早就认清了现实,可她还是忍不住难过。没办法,现实总是这么残酷,人总不能一辈子活在梦里。 泪眼朦胧里,斐克达看见放在桌角的那封信。那封信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放在那儿了,斐克达一直刻意忽略它。 因为它是雷古勒斯寄来的。 斐克达揩一揩眼睛,伸手把那封信拿了过来。信封是崭新的,地址一笔一画写得极工整。以往信封上都会有印有布莱克家族纹章的火漆,今天这封却没有。斐克达打开信封,里面的信纸上只有寥寥几行字。 “亲爱的斐克达罗齐尔小姐, 祝你圣诞节快乐。 你的, 粗鲁自大的混蛋” 斐克达以为自己的眼泪会再次决堤,可她让自己失望了。她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粗鲁自大的混蛋。真是个笑话。 都是快四年前的事情了,还翻什么旧账。四年前的斐克达还是个愚蠢天真的小女孩,可是现在她长大了,清醒了。 斐克达把信纸重新折好放进信封。“法厄同,法厄同!” 黄瞳的猫头鹰应声飞来。斐克达把信让法厄同叼走,然后对它说道,“从哪里来的就带回哪里去。” 法厄同飞走了。斐克达站起身上了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最近难得空闲,斐克达又启动了自己搁置许久的魔药研究;刚才光顾着哭了,又浪费了许多时间。她有个打算:她想在这两年间到国际药剂师协会发表一篇论文,冲击一下药剂师的最高荣誉——齐格蒙特巴奇奖,也算继承父亲的遗志了。阿利奥思罗齐尔在1960年埃文快出生的时候被巴奇奖提过一次名。 斐克达在书桌前坐下。很快,铺天盖地的魔药原材料的气味就让她忘记了悲伤。 雷古勒斯的圣诞节也是一个人过的。事实上,布莱克家族的全体成员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齐聚一堂,可雷古勒斯只能感到孤独。他甚至没有下楼吃饭,因为一坐到那张餐桌旁边,无数回忆便会把他吞没。那些长辈们并没有太介意,毕竟雷古勒斯现在是布莱克家族的骄傲,肯定是很忙的。 当然,忙只是借口。雷古勒斯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他明明知道等不到回信,可他就是不死心地等着。他故意没有给斐克达准备任何礼物,好让她的回信有点在意的内容。 雷古勒斯不愿死心。就连父亲都同意他和斐克达在一起了,为什么她要离他而去呢? 这时,雷古勒斯听见敲窗子的声音。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去开了窗,果然看到罗齐尔家的猫头鹰法厄同叼着一封信站在窗台上。 狂喜如潮水般涌上雷古勒斯的心头。可当他看清楚信的时候,狂喜的潮水又退去了。信封是他寄去的信封,信纸上一字未改。 难道她看到“粗鲁自大的混蛋”,都不会有任何反应吗? 或者说……她在等着他做出行动? 反复无常的潮水又拍了过来。雷古勒斯很不布莱克地蹦了起来,到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迫不及待地握住通往苏塞克斯郡卡克米尔滩的门钥匙——他把门钥匙搬到自己的房间来了。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雷古勒斯到达了卡客米尔河滩。小屋亮着灯——斐克达还没睡! 雷古勒斯向灯火的方向跑去。他仍旧感到天旋地转。那种头晕眼花的感觉是和第一次牵她的手、第一次拥抱她和第一次吻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斐克达要回到他身边了! 敲响房门的时候,雷古勒斯还是难以镇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儿要和她说些什么话才能让她高兴。 门内响起了脚步声。她来开门了!雷古勒斯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几分钟后雷古勒斯才发现,如果此时斐克达不开门,他可能会更好受。 斐克达开门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雷古勒斯,眼睛里没有欢喜也没有悲哀,平静得令人心慌。 “斐克达,我——” “你来做什么?” 斐克达的声音里甚至没有责怪。她真的只是用很平静、没有起伏的声音问他来做什么。倘若她生气了,雷古勒斯至少还能知道她在乎他。可是…… “我……我来祝你圣诞快乐。”雷古勒斯窘迫地说道。 “噢,好的,你也圣诞快乐。”斐克达垂下眼睛,好像连看他一眼都吝啬。 “你到底在想什么,斐克达,你到底有没有……”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雷古勒斯终究还是没问下去,他知道她不会回答的,“我是不是做错什么,让你难过了?” “我没有难过啊,别把自己放到那么卑微的位置上。”斐克达甚至笑了,可是雷古勒斯无法从她的笑容里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你是不是……”雷古勒斯决定问出那个最难以启齿的问题,“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没关系,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祝福你们……”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是啊,他那么卑微,比他强大的人多了去了。 斐克达突然收了笑,“你能不能别这么矫情?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整天爱来爱去的。你有时间来纠结这个,还不如把时间花在给布莱克家族争光上。”说到最后,她的眼中甚至闪过一抹鄙夷。 劈头盖脸的一番话比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还让雷古勒斯心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他的爱在斐克达心里是矫情,原来他的付出只能换来她的鄙视。 “为什么,斐克达,为什么?” 整整七年,难道在她眼中就是一个笑话吗? “难道我们连做朋友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吗?” “之前我以为这是可能的,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斐克达冰冷无情地眨了眨眼睛,“你终究会抛弃我的。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她关上了门。 冬天的夜风为什么这样冷?雷古勒斯只觉得自己的骨髓都要冻成冰了。 Chapter 50 精灵 “致黑魔王: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是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我已经偷走了真正的魂器,并打算尽快销毁它。我甘愿一死,只希望你在面对最终的敌人时是□□凡胎。 我吝啬使用侮辱的词汇表达我对你的鄙视,只希望你无法逃脱死亡的追逐。 御夫座” “你知道吗?黑魔法其实个很好玩的东西。它可以做到的事情比合法的魔法多得多,只不过对身体有伤害罢了。有一种魔法特别有趣:它可以随意修改人的死亡时间,但时间的长度只能控制在几天内。几天其实足够了。 “你知道黑魔王为什么那么器重我吗?因为那么多的食死徒里面只有我知道这种魔法。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哈哈哈哈……我只能告诉你霍格沃茨图书馆的□□区真的什么都有。 “啊?为什么黑魔法对我的身体没有伤害?哈哈哈哈……黑魔王掌握的黑魔法只是皮毛,更高级的黑魔法其实对身体形不成任何伤害。可惜了,本来我还打算成为像萨拉查斯莱特林那样的人呢,可我没时间了。要是能学一学蛇佬腔,那我或许真的可以以斯莱特林继承人的身份自居了。唉,算了算了,到底还是有天分没福分,再说现在我也不梦想这个了。 “嗯,对,其实我也查到了关于魂器的信息。我还自己做了一个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是不是很厉害?你说话吖!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说啊,我是不是很厉害?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悬而未决。真是糟心,临了临了还有这么多事困扰着我……还不都是我自己搞出来的。 “所以,塞夫,你知道……如何杀死自己的灵魂吗?” 傲罗发现帕特里克蒂法尼的尸体时,已经是1980年一月中旬的事了。傲罗办公室接到报告,称在蒂法尼住处附近发现了黑魔标记。蒂法尼已经死亡超过一周,由于天气寒冷,尸体还未开始腐烂。屋内有打斗的痕迹,蒂法尼的身上也有大量伤口,内伤更是不计其数。根本不用思考,就能知道是食死徒的杰作。 但这次和以往的食死徒杀人行动不同的是,杀人的食死徒没能离开,也死在了这里。 在邻近卫生间的地方,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的尸体半坐半躺地靠在墙上。女孩死于失血过多,死状异常凄惨;她的颈部大动脉被切开,可以想象到她临死时血液四溅的样子。女孩穿着食死徒标志性的一身黑衣,看不到溅在上面的血,可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十米开外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可以想见她到底流了多少血。这种死法倒是在被食死徒杀死的受害者身上见到,如今大概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经过检验,女孩施的最后一个魔咒是杀死帕特里克蒂法尼的阿瓦达索命,而蒂法尼施的最后一个魔咒是终结女孩生命的切割咒。切割咒本不是什么强大到可以拿来攻击的咒语,不过也许是蒂法尼知道命不久矣,所以施咒的力道也强大了几倍。 而这个女孩的魔咒记录令人后背发凉:在能完整追溯的一整年里,她成功杀死了十七个人,施过的恶咒更是不计其数,黑魔法咒语的数量也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尽管食死徒罪该万死,可这个女孩年纪轻轻便对杀人熟门熟路,也不知是可恨还是可怜。 没有人敢碰她。女孩的照片被猫头鹰带去了魔法部,半个小时后,魔法法律执行司的户籍管理人员寄来了她的身份信息。 卡佩拉诺特,1962年出生,1976年加入食死徒,目前在斯莱特林就读七年级。 “让我去见见她吧,斐克达,一面就好。” 埃文躺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玻璃罐子。他的眼神是空洞的,声音也是空洞的。若不是还能说话还能动,斐克达甚至怀疑哥哥是不是变成了一具僵尸。 斐克达放下泪迹斑斑、刊登着卡佩拉可爱的笑脸的报纸,坐到埃文身边。 “你不能去,埃文,你不能去。” 斐克达说话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了卡佩拉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听到了卡佩拉嗔怪的声音:“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卡佩拉就这样突然地离去了呢? 但是斐克达必须保持冷静,哪怕泪流成河。魔法部的注意力现在高度集中在卡佩拉身上,曼卡利南把遗体领回家后甚至都不敢办葬礼——一旦有任何人出现在诺特家里,埋伏在附近的傲罗就会一举把他(她)拿下。为了生者的生命安全,卡佩拉只能走得无声无息。尽管还有太多疑点太多悲伤没能表达,但卡佩拉唯一的回答就是草率的下葬。她活着的时候那么爱漂亮爱风光,走的时候却只能带着一个简陋的棺材。 埃文把头抬了起来。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下巴泛起了邋遢的胡茬。他已经抱着那个玻璃罐子一夜未眠,今夜似乎也打算守着它过了。 “为什么啊?”埃文像个孩子一样问道。 “你一去,我们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眼泪又顺着斐克达的脸颊滑下来。 埃文愣愣地看着妹妹的眼睛,如痴呆了一般说道,“死了不好吗?我正好想去见她。” “埃文,你别这样……”斐克达捧起哥哥的脸,试图让他恢复正常。但是埃文的眼神更加空洞了,透过斐克达好像看到了卡佩拉。 “你说卡佩拉是不是还在怪我呢?”埃文轻轻地说道,“她等了我很久,现在换我来等她了……我欠她的我本来打算还给她的,她都答应我了,她明明都答应我了,斐克达,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你让我去问问她为什么……” 埃文如孩童般呜呜地哭了起来,可孩童怎么会有这样的悲伤?斐克达揽过哥哥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泪水还是止不住落了下来。四年前的场景又在今日重现,只是拥抱的和被拥抱的换了个位置。 “卡佩拉死了,埃文,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她了。”斐克达轻柔地拍着埃文,说出的话却是最狠心的。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不仅是告诉埃文,也是告诉自己:那个活泼灵敏敢爱敢恨的姑娘的生命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也许就是宿命吧。卡佩拉绚烂了一辈子,却被最普通的人带走了性命。 她对斐克达来说是什么人呢?后者也无法清楚地解释。她们可以熟悉到有难同当,也可以陌生到连家庭住址都不知道。但是最重要的是,卡佩拉的死带给斐克达的感觉是和文迪米娅死时一样的。 都是心里剜去了一块肉。 文迪米娅剜去了斐克达最后的善良,而卡佩拉剜去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是希望,又不止是希望。她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留下和带走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卡佩拉死了,西尔玛的计划就落空了大半;但是斐克达再也不愿意去杀没用的人、为没用的目标作没用的贡献了。斐克达预感,这场所谓的叛变将会失败。 要是真的到了那天,那她就真的得去找卡佩拉了。如果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见到了卡佩拉,她又会作何反应呢? “不,这不可能。”埃文闷闷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猛地抬起头,沙哑的声音坚定道,“这不对劲。卡佩拉怎么可能会被帕特里克蒂法尼杀死?那个切割咒怎么可能准确无误地击中她的颈部?” “埃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这不对劲!”埃文坐直了身体,双眼布满了红血丝,“蒂法尼的水平不可能那么高!卡佩拉一定还活着!她还活着!你骗我!让我去见她!” 埃文说着就要站起来出去,斐克达拼尽全力才摁住哥哥。她在哥哥眼里看到了不愿接受事实的癫狂。“你根本无法想象到人在濒死之际的爆发力有多强!不管你怎么想,卡佩拉就是被蒂法尼杀死了!她死了!你见不到她了!” 泪水又从斐克达的眼眶中溢出来,顺着刚刚干涸的泪痕滑下脸颊。文迪米娅死的时候斐克达不能为她哭一哭,今日终于可以痛快地哭一场了。 埃文紧紧抱着怀里的玻璃罐子,盯着空气中的某一点发怔。 “卡佩拉,你走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埃文喃喃道。 埃文突然低头看向怀中的罐子,停止了哭泣。他机械地站起身,向楼梯走去,可以看出来他的四肢都麻木了。 “埃文,你怎么了?”斐克达转头看向走上楼梯的埃文,问道。 “我去看看菲利克斯。”埃文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活力,像是在朗读一段最无聊的魔法史课本摘录。 斐克达很清楚哥哥不会去看菲利克斯。疑惑和不详的预感同时在她心头升腾而起。 卡佩拉的死可能真的不对劲,而埃文情感的突然转变更加不对劲。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卡佩拉的突然去世在乱成一锅粥的巫师世界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食死徒中间悲伤却消逝得非常快。不知是斐克达太过悲伤导致思维呆滞,还是一切发展的势头真的太诡异,总之从一月到二月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没有任何预示,曼卡利南就和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闪婚了。他们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有举办婚礼,只是去魔法部走了走过场。曼卡利南明明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至少在斐克达看见他的时候,他因悲痛欲绝而呆板麻木的表情不像是演戏。再说曼卡利南和阿斯特罗珀此前并不熟,在加入食死徒之前说不定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怎么可能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坠入爱河并火速结婚呢?两人之间一定有隐情。 第二件怪事是斯内普。卡佩拉的位置空了出来,黑魔王竟让西弗勒斯斯内普坐上了那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这让不少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他把自家房子给黑魔王用了这么久,却还是得不到一个座位。 斯内普之前一直默默无闻,虽说魔药造诣很深,但一直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在用人方面,黑魔王总是倾向于血统更纯的,所以斯内普这么一个混血自然不怎么受青睐。 不过斐克达也没什么可值得自视清高的。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混血,只是罗齐尔家族在神圣纯血家族中留名了罢了。若不是没有魔药技术傍身,恐怕她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黑魔王从不养闲人。这样说来,斯内普成日无所事事还能活到今日,也算是本事很大了。 现在黑魔王把斯内普提拔上来,想必是要让他和斐克达产生竞争。斐克达没什么可忧虑的,毕竟她上头还有西尔玛保着她。斯内普若是真的要和斐克达争,后者大可让路;反正斐克达现在是杀不动了,她退居幕后做她的魔药,也不至于成为闲人。 斐克达只是有些心寒。卡佩拉从十四岁开始为黑魔王卖命,手中人命不说上百也有几十,若不是她年轻,身体恐怕早就被练过的无数黑魔法侵蚀到腐烂了。她是得黑魔王赏识的纯正血统,离世时还不到十八岁,可以说是鞠躬尽瘁,却换不来主人的一句惋惜。 果然是迷情剂催生的人,竟无情至此。他也不怕其他愿意为他卖命的人寒心? 若是换在以前,斐克达早就在心里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把自己诅咒死了。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便任由这种失望而讽刺的想法在心里疯长。 斐克达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埃文。埃文仍旧抱着那个玻璃罐子,空洞的双眼看着地面发怔。斐克达有些不忍,便移开了目光。 西弗勒斯斯内普坐在斐克达的斜对面,当初卡佩拉坐过的地方。他看起来和在学校里的时候一样,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难以想象这种人以后也会像坐在他周围的人们一样,出去杀人放火。 曼卡利南坐在斯内普身边,眼下的乌青很重。他不停地在衣袋里掏来掏去,斐克达猜他是想抽烟了。曼卡利南的新婚妻子特拉弗斯——啊,现在是阿斯特罗珀诺特了,和丈夫没什么互动。她依旧从容而美丽,但她嘴角经常挂着的微笑消失了。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是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怀中的特拉蒙塔娜哭了。拉巴斯坦好像对妻子的去世没什么反应,抱着女儿时的表情却是极为厌烦。西尔玛抚摸着六个月大的肚子,许是因为即将为人母,她看着特拉蒙塔娜的眼神十分慈爱——哪怕女婴的父亲是和她关系并不太好的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 若不是斐克达知道内情,她可真的要被西尔玛充满母性的慈爱眼神给骗了。假若西尔玛的计划成功——虽然希望渺茫,她不会让莱斯特兰奇家族的人活命,更不会放过那个小婴儿。 斐克达只想知道,西尔玛是怎么看待卡佩拉的意外去世的呢?从她的表情中斐克达观察不出什么,因为西尔玛离黑魔王太近,悲伤就是随时会取走她性命的阿瓦达索命。西尔玛要骗过主人、搭档,甚至还要瞒过自己的丈夫,想必是演技出神入化了。 “主人,您今天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斐克达闭上了眼睛。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雷古勒斯布莱克。 斐克达以为自己会心痛不已,没想到却只是小小地堵了一下。她尽量以陌生人的眼光看了雷古勒斯一眼,发现他神色自若,在这种时候正常得有些不正常了。他的双眸依旧像黑曜石一样,和从前并无不同。雷古勒斯好像更加自信了,这让不自信的斐克达无地自容。 原来他已经走出来了。斐克达扶住额头。要不自信就不自信到底吧,再也回不了头了,要是再黯然神伤下去就太矫情了。 “魔法部的朋友们,我希望你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完成我们的大业。”黑魔王扫视着坐在下首的食死徒们。 卢修斯马尔福和格拉菲亚斯塞尔温等人点了点头。斐克达好像看见塞尔温与西尔玛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他人,有任务的就去把任务完成,没有任务的随时待命。等剩余的任务完成,我不会在近一段时间颁布任何任务。我们有比铲除不重要的障碍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完成此事后,你们都会青史留名。” 贝拉特里克斯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雷古勒斯也是。 斐克达感到自己的心凉透了。 曼卡利南在第二天忽然把参加西尔玛计划的所有人都召集去了猪头酒吧。 “西尔玛现在抽不开身,就把一切转告给我了。”曼卡利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用被烟熏哑的嗓子说道。他曾说过这麻瓜的烟不好抽,现在却一根接一根地抽个没完,仿佛要把自己变成个烟草做的人。 斐克达在烟雾缭绕中看到了曼卡利南憔悴不堪的脸。他下巴上的胡茬比埃文还长,使他看起来苍老沧桑了许多。明明不到二十一岁,肩上却好像压着比四十一岁要背负的还重的负担。 “大家不用抱什么希望。”曼卡利南吐出一个烟圈,那烟圈的颜色还没他眼下的乌青来得深。“这一次伏地魔的计划,还是杀人。” “你叫他伏地魔。”斐克达低声说。 “他害死了我妹妹,我直呼其名一下他不吃亏。我不叫他汤姆里德尔是给他面子。” “曼卡利南。”阿斯特罗珀低沉而优美的声音和曼卡利南的沙哑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低低地叫了一声,让他不要再说了。 “说正事。”曼卡利南清了下嗓子,“前几天邓布利多老头子面试新占卜课老师,让她现场占了个卜。斯内普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那预言给听见了。他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回来告诉伏地魔——黑魔王,后者一听恍然大悟了,就顺便让斯内普坐到前面去了。” “那预言说的什么?”格拉菲亚斯塞尔温问道。 “‘那个拥有黑魔王能量的人将于第七个月结束时出生’。西尔玛没告诉我全部,我能记得的只有这句。”曼卡利南掐灭了快抽完的烟,又点起另外一支。 “今年七月,还是明年七月?”塞尔温问道。 “不知道,反正这个小孩总会出生的。” “我们以后需要暗中保护这个孩子吗?”斐克达问。 “西尔玛说用不着,”曼卡利南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烟灰甩到地上,“能毁灭黑魔王的只有我们,轮不到别人。” ※※※※※※※※※※※※※※※※※※※※ 卡佩拉capella,意为五车二,即为御夫座α。 Chapter 51 阴尸 如果没有那场可笑的“药物事故”,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 已经是深夜了,库尔莎却毫无睡意。她不习惯翻来覆去,怕吵到身边的阿尔尼。库尔莎本就有失眠的毛病,今夜恐怕是睡不着了。库尔莎只能盯着床边的摇篮,摇篮里是她和阿尔尼的儿子。他睡着的样子像极了父亲,一头软软的金发更是麦克米兰家的标志。 厄尼是在三个星期前降临人世的。起初待产的时候库尔莎还有些害怕痛苦——她听说上个月西尔玛格林格拉斯生女儿达芙妮时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不过厄尼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没让母亲受太多苦。 库尔莎把这个软软的小肉团抱在怀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虽然厄尼才那么一丁点儿大,根本看不出来模样,库尔莎却觉得他和阿尔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厄尼和母亲倒是一点也不像,不过这让库尔莎很高兴——至少厄尼身上不会有一点她过去的痕迹。况且,厄尼的脸会给库尔莎一种错觉,仿佛是她参与了阿尔尼完整的人生一般。 忽然,库尔莎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震耳欲聋,在库尔莎心里激起此起彼伏的回声。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破碎的玻璃还是无法修复,过往依旧还是挥之不去。 库尔莎至今也无法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对那个根本不合法的哑炮测试深信不疑呢?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库尔莎会时不时地嘴里发苦,等到上学了以后便渐渐淡去了。八九岁的时候,库尔莎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营养不良的缘故;直到去霍格沃茨上学前在圣芒戈检查时,她才知道,原来有些魔药用过以后,后遗症是有可能持续十余年的。 那个治疗师说库尔莎很幸运,因为有些接受过哑炮测试的孩子的后遗症持续了十年以上,导致他们错过了受教育的机会,从此以后变成真正的哑炮,赔上了一生。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瓶奇苦无比的魔药的后遗症事实上在后来真的在库尔莎身上持续了一生。他们都认为库尔莎该在“沉冤得雪”的时候高兴起来,做个“好孩子”,但他们不知道库尔莎需要一辈子来康复她生命的前十一年。 治疗师在说话的时候,迪芙达克劳奇垂下头捂住了脸,几秒后她的抽泣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库尔莎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她坐在椅子上脚还够不到地,疑惑地歪过头,盯着桌上的一瓶药剂。那瓶药剂的颜色是各种颜色混起来的一种说不清楚的颜色,瓶底有药渣的沉淀,看起来十分恶心。 库尔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把那瓶令人讨厌的药剂扫到地上。 “啪啦”。多么熟悉。 如果这时候坐在库尔莎对面的治疗师能注意到她,就会看见她眼里和她哥哥唯一相似而且是毫无差别的顽劣。不,对于库尔莎来说“顽劣”这个词太轻了,那种情感应该是—— 恶意。孩子不该有的恶意。 只可惜,库尔莎这辈子唯一一次想站起来和世界对抗的瞬间就这样被无视了。治疗师默默地收拾掉了破碎的瓶子和撒了一地的药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治疗师看到了库尔莎眼底的恶意,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这个孩子虽然幸运,但也太可怜了,有这种眼神是正常的。 是正常的吗? 库尔莎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的恶意只指向她自己。 正常孩子的成长经历应该是什么样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库尔莎常常这么问自己。 正常的孩子大概都是像巴蒂和波拉里斯那样的吧。他们在蜜罐中长大,万千宠爱在一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尤其是巴蒂,由于妹妹是哑炮的关系,家人都分外重视他。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哪怕他想要库尔莎的命。 因为,生而为哑炮,就是原罪。 对于一个哑炮来说,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就是对他(她)最大的恩惠。至于教育么……如果打骂和嫌恶也算得上教育的话,那就算是有教育了。 在克劳奇家里倒是从来不动手打孩子,但言语就足以把库尔莎撕成碎片。不过,巴蒂和波拉里斯从来不会满足于言语的辱骂。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往库尔莎身上扔玩具,游戏的乐趣在于她永远不会还手,只会静静地双手抱膝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们。 就连有一次巴蒂往妹妹的头上扔了玻璃,库尔莎也只是静静地坐着,任凭血液静静地流下来。那只玻璃做的天鹅本来会动会飞,可在它发挥让主人高兴的作用之前,就化成骨灰了。 “啪啦”。 巴蒂和波拉里斯手挽着手高兴地跑出去向大人们宣告他们的胜利。贝德格林格拉斯的第一反应是骂儿子不该下手这么狠,而老巴蒂克劳奇的第一反应是—— 呃,他没有作出反应。 老巴蒂只是对妻子轻声说了句话,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库尔莎的血液在额头上凝固了。直到晚饭后,迪芙达才悄悄地过来把女儿带到厨房去清理伤口。 本来这只是一个魔咒的事情,迪芙达却没有用魔法。她抿着唇仔细地擦去库尔莎头上的血迹,一言不发。库尔莎猜,母亲是无话可说。 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等迪芙达清理完伤口,准备开始上药时,她忽然叹了口气。 “库西,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库尔莎没有回答。她看着母亲的眼睛,那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宝石蓝。 就在库尔莎的心头即将涌入一股暖流的时候,卡丽丝克劳奇突然闯进了厨房。 “用不着上药了,浪费时间。” 在库尔莎眼中,母亲在祖母面前变成了见了猫的老鼠。 “啪啦”。迪芙达手边的一个碗掉到了地上。那个碗没有碎,她便弓身把它捡了起来。 “对不起……”迪芙达小声说。 “有魔法放着不用,难怪会生出哑炮。”卡丽丝奚落道。 迪芙达低着头,肩膀隐隐在抽搐。 卡丽丝走了。 其实那个碗是自己掉下去的。库尔莎在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发觉那可能是自己魔法天赋的显现。但库尔莎早就习惯了自我怀疑,便把那个碗认定为是记忆的错位,再不理会。 只可惜,库尔莎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停止悲惨童年的机会就这样被无视了。只是这一次,是库尔莎自己选择了无视。 “库尔莎克劳奇!” 1971年9月1日晚上七点五十八分,库尔莎在霍格沃茨的礼堂里走向了那张四角凳。她讨厌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更讨厌无法阻挡的紧张的感觉。 那条木凳子刚被人坐过,因此温度还不算冷。不过库尔莎猜想它在不被人坐的时候一定是冰冷的。 麦格教授把那顶用了快一千年的破分院帽放到库尔莎头上。那一瞬间,库尔莎似乎感到分院帽哆嗦了一下。 “可惜了,可惜了,格兰芬多或者赫奇帕奇本来会很适合你……”分院帽低声说道。 库尔莎拼命祈祷分院帽把自己分到格兰芬多或者赫奇帕奇去。只要不是拉文克劳就好,她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还是去拉文克劳吧,那里最适合你。拉文克劳!” “不要,不要,不要……”库尔莎使劲摇着头,但她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在为她的抗拒不知所云的掌声中一眼看到了脸色嘲讽的巴蒂和波拉里斯,心中清楚她将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 库尔莎僵硬地站起来,感到自己的四肢都要麻木了。她走向拉文克劳长桌,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坐下。周围的新生都在激动地小声交谈,唯有库尔莎一言不发。 “唷,这不是我们的库尔莎克劳奇小姐嘛!” 库尔莎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搂住了。她转头一看,竟是巴蒂。她下意识地往反方向躲了躲,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有人表现出的亲昵对库尔莎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巴蒂和波拉里斯。 果然,巴蒂并不怀有什么好意。 “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呀!”巴蒂高声说。他的语气和他说的话根本就不匹配。高年级的拉文克劳们都前仰后合地大笑了起来,他们笑容里的含义和笑这个表情也根本不匹配。 库尔莎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教师席上的弗利维教授清了清嗓子,轻轻地用餐叉敲了敲杯子,拉文克劳长桌这才安静下来。 “啪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打破了初来乍到的安静。刚才笑得很开心的高年级学生们都向库尔莎看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一个玻璃杯摔到了地上。 他们又笑了,这次是窃笑。 “巴蒂,你这妹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库尔莎听见有人这么对巴蒂说。 “什么该不会?她就是嘛!”巴蒂笑得很爽朗,说的话却更加不堪入耳。 库尔莎还是一言不发。没有人对她表示出关心。她本不该对新环境抱有希望。 “啪啦”。 库尔莎弯腰把没碎的杯子捡起来。路过的人们侧目,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时,库尔莎注意到对面赫奇帕奇长桌旁也有人弯下腰来捡东西。那人可真幸运,没有一个人笑他。 库尔莎并没有嫉妒的意思,这个想法只是轻描淡写地从她心头滑过了。她转过头继续应付她难搞的变形术作业。 “诶,文迪米娅你以前到底对这本书做了什么?这封皮怎么可能一摔就裂呢?” 那是刚才捡东西的那个赫奇帕奇的声音。男孩的声音清朗明亮,库尔莎的羽毛笔不由得停顿了一下。若是阳光有声音,或许就是这样的吧。这个想法也同样轻描淡写地从库尔莎心头滑过了,毕竟如果抛开成见,巴蒂的声音也挺好听的——不。 “谁知道呢?我当初可是保管得很好的,可能是你对它施了什么魔咒吧。”被称为文迪米娅的女孩回答道。她大概是他的姐姐或者亲戚吧。 “那你帮我把它修好呗。” “你自己动手去。” 库尔莎拼命让自己不要回头去多管闲事,可她还是没控制住,想看看那拥有阳光一般声音的男孩会是什么样子。 于是库尔莎转过头。 后来库尔莎才知道,这种相遇被称作一眼万年。 那男孩长得倒不能说是帅气逼人,一双眼睛却清澈雪亮,真如阳光一般,照进了库尔莎的心里。他虽然嘴上怪罪着他姐姐,脸上却挂着笑容。 那才是真正的笑容呢。 鬼使神差般地,库尔莎站了起来,跨过长凳走向他。 “我来帮你把书修好吧。” 话刚出口,库尔莎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周围有些许人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不过在可以无视的范围内——赫奇帕奇总比其他学院的人要和善那么一点儿。 不过,那个男孩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眼神,他的姐姐也是。他的眼睛还是像阳光一样,照耀着库尔莎。 “那,谢谢你了。”男孩对库尔莎微笑。 库尔莎拿着魔杖的手是抖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一个才开始使用魔法不到一个月的一年级新生能不能成功施修复咒,可为了那双阳光般的眼睛,她愿意一试。 “修——修复一新。” 库尔莎居然成功了。她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啊,谢谢你吖。”男孩拿起被修好的课本,笑得更开心了,“我叫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你可以叫我阿尔尼。你叫什么?” “库——库尔莎克劳奇。”库尔莎不由得结巴起来。 “很高兴认识你,库尔莎。这是我姐姐文迪米娅,未来的女生主席。” “阿尔尼你胡诌什么呢!”文迪米娅麦克米兰笑着骂了弟弟一句,转向库尔莎,“你好,库尔莎。” “你好……” “你的衣服很漂亮。”阿尔尼塔克说。 库尔莎这才想起来她今天穿的外套不是校袍,而是一件看起来亮晶晶的银色外套。从来没有人夸过她漂亮,更别说赞美她的衣服了。 多年之后库尔莎忆起往事,想起了她和阿尔尼初见时的细节,于是她便去问他记不记得。 阿尔尼只说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所以那句夸赞大概是随口一说的吧。不过这样库尔莎也很知足了。 库尔莎把阿尔尼塔克的课本修好的一周后,她在礼堂被一个纸团砸中了。 库尔莎捡起纸团,打开了它。上面只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单词。 “到外面来。a.m.” a.m.便是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了。库尔莎顿时感到一阵激动,立刻收拾好东西大步流星地向礼堂外走去。 阿尔尼塔克走得比库尔莎快。他在一个墙角停下脚步,库尔莎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有什么事吗?”库尔莎问道。 “你想喝黄油啤酒吗?”阿尔尼塔克兴高采烈地反问。 “啊?”库尔莎有些茫然,“霍格沃茨城堡里没有黄油啤酒……” “我是说霍格莫德啦!”阿尔尼笑了起来。 库尔莎暗暗责怪自己的愚蠢。“不过,霍格莫德要三年级以上才能去的吧。” “这不是问题,我自有办法。你周末有空吗?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我,我就不去了吧……”库尔莎低下头。她的内心激烈地斗争着。 “也行,万一被抓到连累到你就不好了。那周末你可得等着我啊!”阿尔尼又笑了笑,便跑回了礼堂。 库尔莎站在原地,又一次怪罪起了自己的怯懦。或许跟阿尔尼塔克一起去会更好,所以为什么她就不能答应呢? ——库尔莎在自责和期待中盼来了周末。 阿尔尼塔克去得很顺利,回来也很顺利。为了隐蔽,他们去了一间狭窄的、基本不会有人来的楼梯间。 阿尔尼塔克小心翼翼地把黄油啤酒放到石台阶上。“本来我想去三把扫帚的,但罗斯默塔夫人认识我姐姐文迪米娅,我只好去了猪头酒吧。猪头酒吧的黄油啤酒没有三把扫帚的黄油啤酒好喝,不过也还凑合,希望你不要太介意……”他拿起自己的一杯,又把另一杯递给库尔莎。 库尔莎接过杯子,羞怯地笑了起来。 “来吧,敬你,库尔莎,若不是没有你帮忙我就要挨教授的骂了。” “你——你本不必这样大费周章地去霍格莫德……”库尔莎低声说道。 库尔莎很清楚,阿尔尼塔克只不过是在说客套话。任何一个高年级学生都会修复咒,他本不需要她一个新生来帮忙。 “你帮了我,我总得回报吖。” 阿尔尼塔克的笑容把库尔莎的心都照暖了。她也慢慢地扬起嘴角,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笑得那么真实。 这是库尔莎第一次喝黄油啤酒。后来,等到她三年级能去霍格莫德的时候,她去了三把扫帚喝了传说中英国最好喝的黄油啤酒,可那也不如她第一次喝的好喝。 “谢谢你,麦克米兰先生。”库尔莎真诚地说道。 “哎吖,别那么叫我,我会有压力的。”阿尔尼塔克挠挠头,“就叫我阿尔尼好了,就叫阿尔尼吧。” “好……阿尔尼。”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阿尔尼仰起头咕嘟咕嘟地把一大瓶黄油啤酒喝完,然后对着库尔莎咧开沾着泡沫的嘴。“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我是认真的。” 库尔莎一时间有些恍惚。她从来没想到有人会真心地想做她的朋友,哪怕看过了她平日里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 但是她还是说,“好啊。” “很高兴认识你。”阿尔尼向库尔莎伸出手。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库尔莎握住他的手。阿尔尼的手很瘦,却很温暖,握住她手的力度也十分有诚意。 “麦克米兰!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 随着一声响亮而尖利的呼唤声,一个戴着级长徽章的赫奇帕奇出现在楼梯下。库尔莎吓了一大跳,手中一松,酒杯便“啪啦”一声落地,顺着楼梯滚到那赫奇帕奇级长脚边。 级长气得脸都绿了。“你,给我过来!你要被关禁闭了你知不知道?!” “哎吖级长,我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嘛……扣了几分?” “五十分!”级长气急败坏地说道。 “啊!”阿尔尼猛地跳了起来,往楼下半滚半爬地奔去,“你不早说嘛!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你还知道为赫奇帕奇担心啊?!这么懂事你早干嘛去了?!”级长揪起阿尔尼的耳朵,不过看起来没用多大力气。 但库尔莎还是担忧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级长注意到了库尔莎。“你,克劳奇小姐,最好也过来一趟。” ——库尔莎和阿尔尼被连着关了三天的禁闭。但是库尔莎还是很高兴,只要能和阿尔尼——她的新朋友待在一起,她就很高兴。 只要和阿尔尼在一起,库尔莎就会忘记她痛苦的童年和别人异样的眼光,做一个她做梦也想成为的“正常女孩”。 Chapter 52 库尔莎 1978年七月底。 “不可能,你不可能嫁给麦克米兰。”卡斯帕克劳奇颤颤巍巍地说道。在库尔莎小的时候,除过奶奶和哥哥以外爷爷便是对她最不好的人;如今爷爷也老了,骂不动库尔莎了,她心里头居然还生出了些怜悯来,声音也不由得柔和了些。库尔莎本想狠狠羞辱她的家人一通,但是为了阿尔尼,她愿意容忍。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回来告知你们,以免你们怪我不把家里人当人的。”库尔莎抱着手臂站在门边,随时准备离开。在这个折磨了她十几年的地方,她还是有些抗拒。 “你要是还当我们存在,就不该说这种话,库尔莎。”贝德格林格拉斯,也就是库尔莎的姑父,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才18岁,阅历太浅,还看不透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一副高风亮节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显得抱着手臂倚着墙的库尔莎不正经了。 库尔莎只从喉咙深处发出冷笑,“那么,您就看得透了,贝德姑父?” “那是自然。我的年龄比你大,人生阅历比你多……” “那您怎么会让西尔玛伯斯德嫁进你们格林格拉斯家族?是谁说西尔玛伯斯德一副心机深重之相、心中怕有大沟壑?是谁在波拉里斯结婚前忧虑万分?既然格林格拉斯家族这么宽容,您又何必置喙克劳奇家族的家事?戈梅莎姑姑已经去世了,现在唯一还和克劳奇有关系的格林格拉斯是波拉里斯,不是你。” “你——你——”贝德一时语塞,瞪着库尔莎,脸色涨得通红。 老巴蒂克劳奇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库尔莎,别这么说话,你姑父说的是对的,我的意见也是一样。那个麦克米兰成日里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他家里人干的也是最危险的勾当。爸爸这是在为你着想,你听听建议总行吧?” 库尔莎冷笑得更响,“危险?我哥哥天天出去杀人放火您怎么不觉得危险?当初卡丽丝克劳奇不同意您娶妈妈的时候说的也是为您着想,您怎么不去听她的呢?”她还是没忍住一句句反驳,咄咄逼人的感觉真是太舒适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了,库尔莎!”老巴蒂又摆出那副严厉却毫无用处的样子,“我和你妈妈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不要拿这副态度来跟我说话!” “转移话题有什么意思,爸爸?”库尔莎讽刺道,“你们一个个都没遵从过父母之命,有什么资格来拿父母之命压我?偏偏都在我身上玩双重标准,有本事去管管你们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啊!呵呵,巴蒂说是退学,可那又和开除有什么分别?波拉里斯才是最优秀的,想毒死别人都不敢自己承担责任!你们都心安理得,都把这些破事抛在脑后,可尼古拉斯萨默斯那只瞎掉的眼睛谁来负责?我亲爱的爸爸,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的职责可不是包庇呀!我才是第一目击证人,却没有任何人来找我,这是为什么?爸爸,你能回答吗?到底是那些人瞎了,还是你瞎了?” 房间内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又很快消失了。 库尔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吐为快真是太好了。不过她还有很多话要说,索性今天就把帐算清楚。 老巴蒂克劳奇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怒瞪着女儿,双手气得发抖。 “你可别不识相!我们养你到这么大,不是为了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的!” “养我?!哈哈哈哈哈哈……”一想到所谓的养育,库尔莎就控制不住想笑,“如果给吃给喝就算养我的话,那我和一条狗还有什么区别?难道我的存在对你们来说就是一条狗吗?!”库尔莎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把血淋淋的伤疤揭开给他们看,可他们只会选择视而不见。“这么多年了,你们到底搞清楚没有?我不是哑炮!我是个有施展魔法的能力的女巫!我连newts都考过了,你们为什么还在相信那个可笑的哑炮测试的结果?!” “没有人说你是哑炮,是你自己妄自菲薄——” “难道你们要我感激你们吗?!”库尔莎的眼泪流了满脸,她几乎是在大吼,“仅仅因为你们不再把我当成一条狗吗?!你们以为这是你们施舍给我的恩惠吗?!你们毁掉了我的童年,毁掉了我的一生,还想要我对你们死心塌地感恩戴德?!我想要的只是一句道歉,你们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肯施舍给我?!” 突然间,房间的门嘭地打开,小巴蒂冲了出来,而迪芙达在他身后死死拉着他。可迪芙达怎拗得过年轻力壮的小巴蒂,后者冲到妹妹面前,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直打得库尔莎身体摇摇晃晃,摔倒在地。 “你有种就不要和我们翻旧账!一天到晚胡扯些以前的事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胡思乱想吗?!”小巴蒂一边辱骂一边对库尔莎拳打脚踢,“我做的事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事,轮不到你多嘴多舌!哑炮配不上我的魔咒!” 库尔莎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拳头和踢踏雨点般落在她身上,她却始终睁着眼睛。没有人来制止小巴蒂,就连刚才死死拽着他的迪芙达也没有。克劳奇家从来不用打骂来教育孩子——这条规则只对除了库尔莎以外的人适用。所有的那些虐待与侮辱在他们口中就是适当的教育或者善意的玩笑。 毕竟打一条狗,狗还会回来呢。 迪芙达捂着脸嚎啕大哭,库尔莎在拳脚相加的间隙中看着母亲,却只想笑。迪芙达等着别人去心疼她,却不会去心疼一下她的女儿。库尔莎早就对这个家不再抱有幻想了,她只是他们表达圣母般的善意的工具罢了。 终于,小巴蒂泄完了愤,转身对父亲说道: “烧掉她的名字。” 库尔莎瘫在地上,听见小巴蒂说的话时只是扬起了嘴角。她是在笑他们愚钝,也是在自嘲自己的不甘。她很难受,但她的心已经不再痛了。 “不用了……”库尔莎喃喃道。 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人记得了。早在十八年前库尔莎被认定为哑炮的时候,她的名字就被奶奶从家谱上烧掉了。 然后库尔莎就过上了寻常而幸福的生活。他们没有办婚礼,只是和麦克米兰家的人吃了一顿饭罢了。唯一遗憾的是阿尔尼的弟弟希兹不在场,文迪米娅也是匆匆吃了饭就走了。但是库尔莎很满足;她逃离了那个困了她十几年的地狱,嫁给了她爱的男人,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呀。在这种没有明天的时候,库尔莎已经很幸运了。 婚后的生活很甜蜜。库尔莎也说不上来到底是怎样,却感到无比幸福。阿尔尼似乎是想要弥补什么,库尔莎能感觉到他在很努力地对她好。库尔莎知道自己从未为阿尔尼做过什么,因此她不敢白白接受他的好,于是也对他掏心掏肺。 他是她最亲爱的阿尔尼呀,她有什么不能为他做的? 然而幸福的日子还没有过多久,噩耗便纷至沓来。文迪米娅在圣诞节当晚被食死徒逼得跳崖自杀,死后还被食死徒带走,尸骨无存。 在得知当晚出现在文迪米娅的小木屋的两个食死徒分别是斐克达罗齐尔和雷古勒斯布莱克时,库尔莎没有感到惊讶,失望反倒是最强烈的情感。但最让库尔莎震惊的是,背叛文迪米娅把她的具体位置告诉食死徒的人是米拉克史密斯。 米拉克是永远不会背叛文迪米娅的。阿尔尼这么说过,他的父母这么说过,就连文迪米娅也这么说。 而米拉克做出了这种事,居然还给阿尔尼寄了一封信,说明了一切的原委。 阿尔尼冷静得不正常。收到信的那天夜里,他在炉火边坐了一夜。库尔莎一直在他身边。 “文迪米娅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了。”阿尔尼微弱而沙哑地说道,“她教我心中要有光明,要做个能照亮别人的人。” “你没有辜负她。”库尔莎说。她坐在椅子扶手上拥住阿尔尼的肩膀,他把头靠进她怀里。能给他温暖,真是太好了。 “以前文迪米娅总骂我,我总是不愿意听。如今我们甚至很少说话……现在她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库尔莎,我姐姐死了。”阿尔尼的声音闷闷的,隐隐有着哭腔。 “想哭就哭出来吧。”库尔莎轻轻地拍着阿尔尼的背。 “我不能哭。文迪米娅让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哭。” 话虽这么说,阿尔尼却已抽泣起来。 “我姐姐死了,库尔莎,我姐姐死了……” 库尔莎不由得鼻子一酸。这样深的亲情,她为什么就没有呢? “不,不。”阿尔尼忽然抬起头来,“我要给文迪米娅报仇。如果现在不行,我就等到以后,我一定要把那些食死徒都碾碎,碾碎!” 阿尔尼脸上犹有泪痕,眼神却已无比坚定。哭泣的男孩已成长为男人。 “好,我们一起。”库尔莎说。 可是天不遂人意。几天后,希兹也被食死徒杀死了。米拉克竟然还去了霍格沃茨把一切告诉了希兹。希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怒之下不顾自身安危回了家。阿尔尼心急如焚地去找了弟弟,没想到真的碰上了食死徒。食死徒还是那两个人,只是这次斐克达罗齐尔动手杀人了。阿尔尼能做的只有断了她的腿。 阿尔尼回家的时候,眼神是空洞的,连一丝感情都没有了。是啊,一周之内失去了姐姐和弟弟,这样的痛苦他怎么能承受得住。 阿尔尼失魂落魄地看着库尔莎,然后慢慢张开嘴,吐出一句话。 “只剩我一个人了。” 那天晚上阿尔尼把库尔莎抱得很紧很紧,就好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同一句梦话: “不要让我失去你。” “你不会失去我的。”库尔莎轻轻地回答,“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新生命的到来为这个因为成日担惊受怕而濒临垮塌的家庭增添了一分生机。1979年下半年,自从库尔莎怀孕以后,阿尔尼便渐渐走出了悲痛与愤恨,开始步入生活的正轨。 阿尔尼的父亲因为常年累月的奔波而身体不适,索性提早退休,也好安享晚年(在这种时候还不如说是躲避骚乱)了。阿尔尼继承了父亲的工作,如此一来他就不会整日沉浸于悲伤中了。实验咒语委员会是个需要满世界跑的组织,阿尔尼却因为担心妻子而选择了留守的工作。 库尔莎很高兴,真的很高兴。阿尔尼虽然越来越忙,对她确实加倍的好,只是他实在太劳累,常常说不上几句话便睡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库尔莎的肚子越来越大,阿尔尼渐渐地也越来越勤快了。起初库尔莎还有些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的感觉,后来她便觉得不太对劲了。也许是库尔莎在孕中太敏感,但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阿尔尼是在刻意讨好她。 为什么呢? 库尔莎不喜欢刻意的讨好,因为这让她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不过库尔莎不会告诉阿尔尼,她怕他难过。库尔莎唯一能做的便是拼尽全力地回报阿尔尼,让他也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温暖。 他们似乎是在较劲,似乎又不是。 库尔莎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她不愿意让自己堵心,也就故意不去想了。她总是觉得阿尔尼是想尽快忙完后去做别的事,他是在应付她。 库尔莎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份感情会在一年之内消失殆尽。一定是她做得不够好,不能让阿尔尼感到高兴。 她努力改变,可阿尔尼却丝毫没有改变;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改变。现在阿尔尼连微笑的弧度都像是早早测量好的了。 或许他只是想好好补偿她吧。库尔莎有时候也这么想。那么她的确做错了,她不该改变。 库尔莎不愿听取别人的开导,也不愿开导自己。她怕真相太伤人,会害了她的孩子。现在库尔莎感觉自己更在乎孩子一些(这让她更多添了几分罪恶感)了,毕竟血肉相连九个月,还有谁比她的孩子跟她更亲呢? 这个孩子对库尔莎这样好。怀孕以来库尔莎没受过什么苦,孕妇要经历的妊娠反应她一个都没有经历过。这孩子从不乱踢库尔莎,只在她叫他的时候用“咚咚”的声音作为回应。 就连这孩子决定降临人间的时刻,都是他父亲下班回家的时间。 可是那一天阿尔尼没有按时回家来。五月的春日还有丝丝凉意,库尔莎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疼得像是在燃烧。她此前从来不知道,自己承受了哥哥多年的拳打脚踢,却经受不住宫缩的阵痛。在库尔莎在治疗师安慰的声音里痛苦挣扎的时候,阿尔尼却不知所踪了。 在最绝望的时候,库尔莎竟然开始想念起阿尔尼那刻意的好来。不管刻意不刻意真心不真心,哪怕阿尔尼现在就回来告诉她最坏的消息,她也心甘情愿。库尔莎只要阿尔尼在她身边。 这个孩子乖巧温顺了九个月,在准备呱呱坠地的时候却把母亲折磨得不成人样,似乎在释放压制了许久的能量。 库尔莎真想拿魔杖来用切割咒把肚子切开,然后把孩子拿出来。她连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都没有了。还好治疗师眼疾手快把库尔莎的魔杖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那么做。 库尔莎疼得连喊叫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一口气如游丝般飘来荡去。止痛药剂不知为何对库尔莎不起作用,她只能忍着钻心剧痛,一遍又一遍地用力生孩子。 库尔莎很清楚地知道这也是哑炮测试的后遗症。恨意瞬间灌满了她的胸腔,让她狠狠地咒骂起来。说来奇怪,咒骂似乎让她感觉不那么痛了。库尔莎拼命地骂,骂到口干舌燥也不停歇。她骂哑炮测试,骂魔法部的不作为,骂得最多的还是她的家人。库尔莎一边疼得流泪一边用最肮脏的词汇臭骂她那些早就没了关系的家人,治疗师没用多久就了解了她以前的一切。 可是还是没有用。这个孩子胎位不正,横在产道口怎么也出不来。用魔咒可以维持胎儿一天的氧气供应,但库尔莎能不能再撑一天就很难说了。 库尔莎感觉自己真的处于濒死的时刻了。回忆如影片般在她眼前播放,她看着看着,愤怒却消失了,只觉得自己的气息正在不可阻止地慢慢变弱。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了。她真的要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吗? 库尔莎还没来得及想出答案,就再也撑不住,任凭黑暗渐渐将她吞噬,连婴儿的啼哭她都没有听见。 “厄尼,妈妈爱你,爸爸也爱你……你要强大,要强大……”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昏昏倒地!” 跑起来果然没有精准度,雷古勒斯一连施了三个昏击咒都打到了墙上。小巴蒂克劳奇倒是一个魔咒都没施,他紧紧盯着那封闭的房门,仿佛着了魔一般。 雷古勒斯对着门把手施了一个爆炸咒,这下他的手没抖,房门应声炸开。 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抱着儿子从窗户逃走了。雷古勒斯立刻去追,克劳奇却停了下来。 库尔莎麦克米兰靠着墙坐着,面带恬静的微笑。她从头到脚都是凌乱的,眼神里头的坚定却莫名其妙地令人心安。在雷古勒斯对她有限的认识里,她似乎永远都不会这样笑。而在雷古勒斯在对被他杀死的人们的有限的认识里,没有人会在将死的时刻露出如此平和而从容的笑容。 库尔莎就这么笑着,眼角却挂着泪珠。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雷古勒斯和克劳奇,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大概有什么令人愉快的东西。 克劳奇对库尔莎举起了魔杖。就在这个时刻,雷古勒斯才想起来他们是亲兄妹。同室操戈,一个冷血无情,另一个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克劳奇举着魔杖的时间意外的久。他杀的人远比雷古勒斯多,本不该如此犹豫,况且克劳奇恨自己的妹妹远远甚于恨麻瓜。 于是雷古勒斯也举起了魔杖。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和儿子已经跑了,能杀一个就杀一个,至少能回去交差。 克劳奇还是没有动手,库尔莎也没有反抗。雷古勒斯握着魔杖,一瞬间竟有些心软。 不,他不能心软。雷古勒斯曾对自己立下了誓言,要尽可能多地杀人,这样就能为斐克达替下会烦扰她的不必要的痛苦。雷古勒斯很清楚自己是无法释怀了,索性便永远不放手了。他不会再去打扰斐克达,所以他要在她身后为她做能做的一切。若是上了天堂,他便可以带她同去;若是下了地狱,他便可以为她担下所有的罪恶。 斐克达是他活着的意义呀,他有什么不能为她做的? 于是雷古勒斯狠下了心,口齿清晰地念出了那道他早已念了多次的咒语: “阿瓦达索命。” 绿光亮起,库尔莎的头慢慢垂下来,脸上却依旧挂着恬淡的笑容。 房间像从前无数个死过人的地方那样复归于寂静。小巴蒂克劳奇死死瞪着妹妹的尸体,说出的话却极为平静。 “谢谢你了。” “不必。” 雷古勒斯忽然想起来,他和斐克达的所有第一次,都是在他人的生死之间。他第一次牵她的手时,尼古拉斯萨默斯被人下了毒;他第一次拥抱她时,恰逢她父亲去世、失去依诂之际;他第一次亲吻她时,她亲手杀死了希兹麦克米兰;而当她彻底抛弃了他的几日之后,卡佩拉诺特便死于非命。 或美好或悲伤的回忆如影片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雷古勒斯眼前播放,还有那梦一般的六个月,他曾拥有过她的那半年。那些都是他拼命珍惜却不敢回想的东西。如果回想太多,他恐怕会重拾希望的。 斐克达不再需要他了,那他怀揣希望还有什么用。雷古勒斯每一次见她,便是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让她瞧见一点点端倪。他假装过了这道坎,假装真的与斐克达渐行渐远,只有这样他才能麻痹自己,好让自己在以后看着她拥抱梦想或者和别人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能够好受一点。 可是思念何曾断绝过?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雷古勒斯才敢令压抑了一整天的情感决堤。有时想她想得疯狂了,他甚至会铺开纸笔给她写信求她回来,不过那些字迹凌乱潦草的信都早在寄出前被扔进壁炉里烧成灰烬了。 雷古勒斯能做的只有为斐克达默默付出,她最好永远也不要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雷古勒斯才明白“永远”这个词的份量。或许从今往后,他就再也参与不了斐克达的人生了。他只愿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就好,就很满足了。 ※※※※※※※※※※※※※※※※※※※※ come on skinny love just last a year pour a little salt we were never here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staring at the sink of blood and crushed veneer i tell my love to wreck it all cut out all the ropes and let me fall my my my my my my my my right in the moment this order's tall i told you to be patient i told you to be fine i told you to be balanced i told you to be kind ——skinny love by birdy Chapter 53 火蜥蜴 “斐克达,他们真的会因为我是个罗齐尔而欺负我吗?” 菲利克斯拉着斐克达的手,表情有些畏缩。他像很多年前的雷古勒斯那样下意识地摩挲着斐克达手指上的茧。菲利克斯已经十一岁,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大多都喜欢摆脱家人的束缚,他却时常粘着斐克达和埃文。 “不会的,他们不会的。”斐克达握紧了表弟的手。四周向他们投来的眼神大多不怎么友善,更多的则是敬而远之。斐克达觉得菲利克斯不再会相信自己了。 属于菲利克斯的猫头鹰是在1980年7月31日早上九点五十二分到达的。彼时斐克达抬头看了一眼钟,菲利克斯看着信皱起了眉头。斐克达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她本打算过一会儿去马尔福庄园看望纳西莎和快两个月大的德拉科;但是在九点五十五分的时候,斐克达被黑魔王传唤去了。 纳威隆巴顿便出生在那日早晨。他的父母弗兰克和爱丽丝隆巴顿都是凤凰社的成员,祖上基本上是格兰芬多,符合预言的标准。 紧张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期间西尔玛三个月大的女儿达芙妮戈梅莎格林格拉斯(daphne gomeisa greengrass)先后哭了四次。傍晚时分,又有新消息传来:莉莉波特也生下了一个儿子,他也符合预言的标准。 黑魔王慢慢抚摸着纳吉尼的头,忽然一个魔咒把长桌打出了裂痕。人人都被他的怒火吓得不敢出声,达芙妮哇地一声开始了她的第五次哭泣,唯有斐克达还在摆弄瓶瓶罐罐。 这件事还要从快两个月前说起。那时候食死徒人员流动,黑魔王把杀人人数日渐变多的雷古勒斯安插进了魔法部,却随了斐克达的意调她回幕后做魔药了。黑魔王声称斐克达要做的是“超越历史的魔药”,实则只是一些补药罢了。事实虽如此,黑魔王却给了斐克达一大特权:无论何时何地,斐克达都可以随时离开自己的地方去做魔药。 到了晚上,再没有婴儿出生了。就在所有人快要离开的时候,不久前被黑魔王安插到圣芒戈的阿斯特罗珀忽然闯了进来。 “纳威隆巴顿没通过哑炮测试!” 小巴蒂克劳奇立刻打断了她,“主人,哑炮测试根本不可靠,且看看库尔莎麦克米兰就知道了……”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眼底的疯狂却渐渐流露出来。 黑魔王却依旧抚摸着纳吉尼一言不发。他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的人显然没有前些年多了。对着斐克达和菲利克斯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菲利克斯害怕地躲到了表姐身后。 “你想先上车吗?”斐克达蹲下身问菲利克斯。 菲利克斯点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好吧。照顾好你自己,有事就给我或者埃文写信,好吗,菲利克斯?不要憋在心里,有人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就告诉教授,记住了吗?” 菲利克斯没有说话,更用力地点点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要把泪意压下去。 “走吧。”斐克达站起来。 “照顾好火蜥蜴。”菲利克斯声音里的鼻音非常重。 “我会的。”斐克达说。 菲利克斯转身走上火车。斐克达从他的背影里似乎看到了梅格蕾丝和阿利奥思的影子,甚至还有一点点埃文的影子。就在她的恍惚之中,菲利克斯的身影消失了。 斐克达低下头。这个家里没有人对得起菲利克斯,以后也弥补不上了。她只盼着菲利克斯以后不要重蹈她和埃文的覆辙,离那些事情越远越好。 可是他真的能置身事外吗?他们还会有以后吗?斐克达真的能平安活到菲利克斯的以后吗? 突然之间,她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产生了怀疑。这份怀疑只一瞬间就消逝而去,因为斐克达一转头看到了西尔玛。 西尔玛坐在长椅上看着《预言家日报》,达芙妮睡在身边的婴儿车里——难得她不哭闹。 《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刊登着“新部长的第一步:表彰全体傲罗”。大幅照片上是笑得春风满面的新任魔法部长米莉森巴格诺德,她身后站着笑容得体的雷古勒斯。 斐克达眨了眨眼睛。 西尔玛抬起头,没有招手也没有对斐克达笑。少女的痕迹已经完全从西尔玛身上消失,身为人母的疲累也消磨掉了她的威严。在外人看来,西尔玛看起来绝无可能有什么大于生活鸡毛蒜皮的想法。 西尔玛总是这样善于隐藏。对斐克达来说,比起蛇蝎美人一般的阿斯特罗珀,她更佩服西尔玛。运筹帷幄比给别人当棋子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斐克达自己又算什么呢?就算她再怎么佩服西尔玛,她也还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她不能摆脱西尔玛,更无法摆脱黑魔王。事实上斐克达连自己都摆脱不了,遑论摆脱他人的束缚。 斐克达甩掉满头乱糟糟的想法,向西尔玛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西尔玛合上报纸,手指抚上每几秒重复一次的雷古勒斯的笑脸。 “布莱克很不简单。”她平静地说。 “找我有什么事吗?”斐克达问。她的心里乱成一团。她明明一点也不想听到雷古勒斯的名字,可在听到的时候她却莫名地激动。 西尔玛这时却很神秘地笑了,她把报纸放到斐克达手上,说道,“你自己看。” “这没什么可看的。”话虽这么说,斐克达却还是打开了报纸,开始阅读那篇新闻的详细报道。 报道通篇都是干巴巴的公文体,一半篇幅都是米莉森巴格诺德的演讲稿,最后是受表彰的傲罗的完整名单。读到这里时,斐克达霎时间懂了。 如果巴格诺德不是黑魔王的人,那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傲罗本来就是食死徒的首要目标,完整名单一旦暴露,食死徒调查起来就方便多了。这种行为分明是给傲罗办公室找死。 “可是这跟……”斐克达咽了口唾沫,还是没能说出雷古勒斯的名字,“有什么关系?”报道通篇都没有雷古勒斯的存在。 “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西尔玛拿过报纸放在一边,“雷古勒斯布莱克作为巴格诺德的秘书,每天和她接触的时间几乎超过十二个小时。只要布莱克工作勤勤恳恳,提意见时摆出诚挚的态度,再加上他那副皮相,巴格诺德不采纳是不可能的。况且布莱克拒绝出现在新闻中,这种谦虚的人下一次巴格诺德只会答应得更爽快。” “噢……”斐克达心不在焉地听着,低头摆弄着手指。 “斐克达,我需要你把他追回来。” 斐克达感到心中有一根弦“嘣”地一声断了。“什么?” “我说,我需要你把他追回来。”西尔玛郑重地重复了一次,“布莱克现在对黑魔王忠心耿耿,所以他不需要来掺和我们的事情。不过有这么一个关系,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以救你于危险境地。” “不可能。”斐克达果断地回答。 “你必须这么做。”西尔玛的手搭上斐克达的肩膀,“别让情感成为阻止你前进的缘由。” “我没有,西尔玛,你是知道的——” “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不是吗?你现在拼命努力研究魔药,不就是因为你不能接受你在折磨自己这个事实吗?” 斐克达感到心跳停了一拍,随后痛苦以心脏为中心四散开来。她把头扭到另一个方向,咬住嘴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西尔玛说的是对的,完全正确。 “所以,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我们,你也得这么做。” 西尔玛的声音极有说服力,斐克达有些动摇了。在确定眼泪都已干涸后,斐克达转过头看着西尔玛的眼睛。 “好。” “太好了。”西尔玛绽开笑容,“对了,还有一件事。你把这瓶药剂拿回去分析一下成分,以后每一次黑魔王让你做补药,都加这个。”她把一瓶药剂塞给斐克达。 “知道了。”斐克达收起药剂。 火车拉响了汽笛。西尔玛站起身,“我走了。” “再见。” 西尔玛的背影真像个因为照顾孩子而疲劳不堪的母亲。可惜了,只是真像。斐克达看着西尔玛推着婴儿车的背影消失在墙里,方才的怀疑又回到她脑中。 西尔玛也是这样对待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吗?对她无条件忠诚的阿斯特罗珀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她教育出来的? 斐克达会不会是下一个? 如果是的话,她真的会变强大吗? 这样的强大,真的好吗? 斐克达在挣扎中煎熬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又有两个婴儿降生:跟人私奔的加特丽亚罗尔突然挺着临产的孕肚一个人回来了,并在回家的第二天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布雷斯。十月初,阿斯特罗珀自然产下西奥多诺特(theodore nott),斐克达去看了他们一次,觉得曼卡利南好像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高兴。 纯血孩子一个接一个地降生,黑魔王自然是十分愉悦的。可斐克达只可怜他们一出生就被注定的命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跟着西尔玛,为实现那个遥远的目标而作出无谓的努力。真是可笑,斐克达加入的时候是为了改写命运,如今却要靠脱离来改写已经被改写的命运。 埃文已经消沉了大半年,现在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魔怔,却依旧一蹶不振。卡佩拉的死带走了他所有生活的动力。埃文开始学着重拾被自己抛弃了大半年的生活,期间他一直随身带着卡佩拉给他的那个奇怪的罐子,还有他准备的戒指。 黑魔王因为埃文的消沉而申斥过他几次,但这没什么可值得担心的。只要赫奇帕奇的金杯在埃文的金库里一日,就能保罗齐尔家族一日安全无虞。 斐克达该担心的是她自己。她既然已经答应西尔玛,那么她一定会去做。只是斐克达实在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雷古勒斯见面——突然的示好可能会让他起疑心。 她每每想到一个理由,第一反应就是推翻它。想得久了,罪恶感便会把斐克达吞噬。她本不该这样算计雷古勒斯,她本应该好好离开他的生活的。 哭过一场后,斐克达又得面对新一轮的算计。这样的循环持续了整整两个月,最后连斐克达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了,只能决定顺其自然。她也并不是不可以靠自己。 ——机会是突然降临的。万圣节那天的《预言家日报》上照常刊登着米莉森巴格诺德的照片,只是照片上她身后站着的人不再是雷古勒斯了。 巴格诺德许是起了疑心,把雷古勒斯换到了其他地方,远离了魔法部的权力中心。 “不中用!不中用!不中用!” 黑魔王像两年前训斥格洛丽亚博恩斯时那样训斥着雷古勒斯。钻心咒一个又一个地打到他身上,他摇摇晃晃的,却还是咬着牙站着。一般来说,被派去参与政治的食死徒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责罚成这样;可最近黑魔王的脾气越发暴戾,区区小事就足以将他激怒。 斐克达心中越发煎熬,一半是因为西尔玛的嘱托,而另一半是因为她真的心疼。罢了,既有真情也不必压制了,等会儿也能演得像一些。 “主人,其实我们还有机会……” 等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斐克达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黑魔王被愤怒烧得血红的眼睛看向斐克达,随后她就中了一个钻心咒。 斐克达早就已经习惯钻心咒了。她紧绷着身体,拼命抵抗着钻心咒带来的痛苦。冷汗不停地往外冒,斐克达等着熟悉的窒息感消失。 在别人的眼中,斐克达依旧神色自若地坐着。在所有人起身离开的时候,斐克达神色自若地扶着雷古勒斯离开了。 斐克达的余光瞥见纳西莎面露喜色,她身边的卢修斯抱着早已熟睡的德拉科。今天正好埃文不在,免去了挨骂的麻烦。 尽管雷古勒斯面无表情,身体却一直在发抖。他刻意地直视前方,似乎不敢看斐克达。 斐克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格里莫广场12号了,但她依旧记得这里的布局。雷古勒斯的房间被斐克达刻意忘记了。斐克达当然忘不掉,所以她只能期盼房间里的布置会有点不一样。 但是,一切都是一样的,甚至还比斐克达上一次来的时候干净一些,仿佛随时等着她来一般。 上个圣诞节时那封被原件退回的信放在书桌上,似乎常常被它的主人拿起来看。 斐克达的眼泪顿时就涌出来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她真的错了,毕竟……毕竟都快一年了呀。 “斐克达,你……你回家吧。谢谢你。”雷古勒斯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帮你做缓和剂……” 雷古勒斯喜欢把坩埚放在床底下,斐克达去拿的时候,它还是放在那里。明明是他自己的习惯,却还是让她泣不成声。一切都没变过,都还是她熟悉的。是她自己变了呀。 一瞬之间,斐克达把所有的算计与谋划都抛到了脑后。 “不,不用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 雷古勒斯说话的时候还像以前那样,像个犯了错的小男孩。 “好啊。”斐克达说。 雷古勒斯坐得很拘谨,直挺挺的像具木乃伊,一动也不敢动。看着斐克达流泪,他伸出手想要替她擦去眼泪,却在快碰到她时放下了。 “对不起,我——我没能让你开心。” 他是那么害怕呀。他拘谨笨拙得像个孩子,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都是因为他怕她伤心、怕她不喜欢呀。 为什么她以前都注意不到?斐克达真想狠狠抽自己一耳光,果然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相识八年,雷古勒斯对斐克达默默付出了八年,她都快忘记他本不需要这样好了。斐克达知道她不该再哭了,可是眼泪却总是那么不听话。 “对不起,雷古勒斯,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斐克达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雷古勒斯忽然低下头叹了口气。他慢慢张开双臂,抱住斐克达。 “好了,不哭了,我在这里呢。”雷古勒斯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斐克达,就像以前一样,一模一样。 “真的对不起……”斐克达抱着他,才真真切切地觉得心里堵着的什么东西消失了。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啊。 “谢谢你愿意回来,谢谢你。”雷古勒斯吻了吻斐克达的头发,说道。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斐克达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过了这么久,果然只有雷古勒斯能让她安心。 “谢谢你,谢谢你回来……”雷古勒斯低声说道,“我以为我真的要失去你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就像是在说梦话似的。起初还是他抱着斐克达,说着说着身体的重量就慢慢压上来了。 “躺下吧,你该睡一觉了。”斐克达说。 “你不要走。”雷古勒斯迷迷糊糊地说。他打了个很大的哈欠,一头倒在床上,还不忘一把把斐克达也拉倒了。 “诶——?”还没等斐克达爬起来,雷古勒斯就手脚并用地把她卡在怀里了。 “你不要走。” “可是我该回家了。”这下斐克达的难过算是完全退去了。她开始担心埃文对这件事的反应——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发生,都足以让埃文把他们俩大卸八块了。 “不要回家。” 雷古勒斯的呼吸热乎乎地喷在斐克达脖子后面。她感觉自己的处境有点危险,当然,是令人愉快的危险。 “明天早上你妈妈看见我会生气的。” “我女朋友不用担心这个。” 斐克达开始怀疑钻心咒是不是对雷古勒斯有什么特殊的功效了。平时连想都不敢想的话,现在他却张口就来。 “埃文会杀了你的。” 是我们俩。斐克达在心里补充道。 “让他杀吧。”雷古勒斯嘻嘻地傻笑起来。 不过还好,他的手倒是很规矩,除了抱着斐克达以外没有乱动。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斐克达,”雷古勒斯的声音忽然变得清醒了,“我想娶你。” “……嗯?”斐克达吓了一跳,“怎么突然提这个……” “我已经这样想很久了,我是认真的。” “可是我……”斐克达想说她没想好。但是她还有什么可值得犹豫的? 于是她说,“我答应了。” 雷古勒斯又傻笑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魔法部?下个月、下个星期?要不明天好了……啊,不对,我还没有准备戒指……” “你想什么呢?”斐克达也笑了,“别太心急啦。我觉得……等到明年,等我二十岁,怎么样?” “好,都听你的,布莱克夫人。”雷古勒斯低头吻了吻斐克达的肩窝。 她瞬间面红耳赤。“别乱叫,谁是你夫人。” “知道了,斐克达布莱克。” “埃文会把你碎尸万段的,我帮不了你了。”斐克达说着,自己也笑起来。嫁给雷古勒斯会是怎么样的呢?她禁不住幻想,脑子里头都是他们幸福的模样。 “谢谢夫人关心。”雷古勒斯得寸进尺地吻了吻斐克达的脖颈。 “诶,先生不用谢。”斐克达索性也心安理得起来。“不许乱动。”她好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我没有乱动,布莱克夫人。” “你刚才一直在乱动。” 雷古勒斯“扑哧”一声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叫道: “布莱克夫人?” “嗯。”斐克达应道。 “布莱克夫人?” “嗯。” “布莱克夫人?” “嗯,我在呢。” 雷古勒斯却没再说话。他睡着了,抱着斐克达的手却依旧抱得很紧,生怕她会逃走似的。 Chapter 54 新生 1981年3月的蜘蛛尾巷和往常一样毫无生气。远处的大烟囱冒着滚滚黑烟,河堤上有衣衫褴褛的孩子跑来跑去,路上长满了随时会被人踩扁的杂草,陈旧的房屋看起来一推就会倒塌。天空在早春的寒凉中灰沉沉的,倒像是黑烟把它熏成了灰色。 路上时不时有一笑起来就露出满嘴龅牙的男孩骑着自行车路过,也有颤颤巍巍的老人穿着几十年未换的衣服走过。更多的人穿着沾满污渍的工作服,满脸疲倦地往家走。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多数人都下班回家了。在回家的人群中,有一位女子十分显眼。 女子穿着早已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斗篷,那上好的衣料也似乎和这种场合不匹配。她看起来二十来岁,脸色并不太好,但若是上起妆来大约是十分优雅的。女子时不时撩一撩飞到额前的头发,端庄的气质令人联想起到民间视察的王室成员。 人们纷纷对她避而远之,不是因为她散发出的气质令人不适,而是因为他们认为不配和她走在一起。 女子在大路(如果说可以被称为大路的话)上走了一段,在一个路口处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又撩了撩头发,才走进一条小巷。 小巷深处,一栋破旧灰暗的小房子的二楼窗户边,有人稍稍拉开了窗帘,盯着那个女子离他越来越近。 女子抬眼望了那扇窗户一眼,窗户里的人立刻拉上了窗帘。屋内透出的灯光随即被遮住。 “咚咚咚”,女子用指关节敲了三下房门。门立刻就开了,发出刺耳的响声。路过的人无不侧目,也有人窃窃私语:斯内普家那个不务正业的小子居然认识那样的女人? 屋内。 “你来做什么?”西弗勒斯斯内普警惕地问。他让她进门不是因为他欢迎她,而是因为他不愿意再次招人非议。 “这种地方实在配不上像斯内普先生这样的绝顶天才,”西尔玛格林格拉斯解下斗篷,如在自己家一般轻车熟路地挂到了老旧的木制衣帽架上,“自从三个月前你接替罗齐尔小姐开始为黑魔王制作魔药,可谓是风光无两——所以,你怎么不接受黑魔王的赏赐?” “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斯内普施了一个漂浮咒,把斗篷拿下来放回西尔玛手上。 西尔玛微微一笑,又把斗篷挂了回去,“斯内普先生该不会就这么让我一直在这里重复挂斗篷的动作吧?” “你到底来做什么?”斯内普提高了音调,西尔玛却笑得越发高兴了。 “没什么。”西尔玛环顾了一下屋内的环境,虽还笑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让我坐一下总可以吧?” “你请便。”斯内普走进可以说是濒临崩塌的客厅,掀开窗帘查看了一下外面是否有人,才转过身面对丝毫不见外早就找了个不那么破的沙发坐下的西尔玛。 “没有喝的么?” “我说了,格林格拉斯夫人请便。”斯内普咬牙切齿地说道。 “罢了罢了,”西尔玛颔首笑了笑,“你也坐,别太客气。” 斯内普冷笑一声,把一张松松垮垮的椅子拉到西尔玛面前一米半左右的地方坐下。“好了,格林格拉斯夫人,你能否别卖关子了?” “这是自然。”西尔玛手指交叉,搭在膝上,“自从你加入食死徒以来,杀过多少人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而已,别太介意。” 斯内普面无表情地直视着西尔玛的眼睛,似乎在沉吟。 “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真是可惜啊。”西尔玛摇了摇头,“那么,黑魔王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变化吗?” 斯内普闭了闭眼睛,“你会不知道?” “我当然不会不知道,”西尔玛把玩起手边的一个蒙尘的小茶杯,“我还知道,你似乎对莉莉伊万斯——噢不,莉莉波特和她的儿子很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斯内普警觉起来。 西尔玛“扑哧”一声笑了,那笑里带着些微的轻蔑,让斯内普皱起了眉头,“斯内普先生莫不是在说笑吧?从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作为级长也是有眼睛有视力的。可惜了,可惜了,心爱的女子嫁作他人妇,那种感觉——”她的眼神一僵,“恕我不太能理解。” “是的,你确实不能理解这个,”注意到西尔玛眼神的变化,斯内普开始了反击,“毕竟西诺苏拉罗尔为别人难产而死的时候,你是很高兴的。” “……我们接着说下去,可好?”西尔玛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露出和方才一样得体的微笑。 “我洗耳恭听。”斯内普作了个“继续”的手势,如果他的手不那么不自信地颤抖,那么那个手势就可能对西尔玛产生威慑了。 “你不想得到她吗?” 斯内普的脸刹那间扭曲了一下。“你不如去问一问你哥哥想不想得到他想得到的人。” 西尔玛出乎意料地防守住了斯内普的新一轮攻击,“哎,话别说得这么不吉利。” “我并不想得到谁。她现在跟我毫无关系。” “不过确实。毕竟黑魔王想要的是她的儿子,那就更加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西尔玛把小茶杯放了回去,嘴角的弧度更大。 斯内普紧张地握住了椅子的扶手,脸上却依旧毫无波澜。“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自然不是了,斯内普先生,”西尔玛探身,“你想不想莉莉波特一家安全无虞?想不想摆脱卑躬屈膝的生活?想不想做自己的主人?” “你想说什么?” “不如加入我,我们可以合作一起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听到这样的话后,斯内普依旧面不改色地盯了西尔玛的双眼一会儿。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有嘴角微微地抽搐着。 突然之间——西尔玛甚至被吓了一跳——斯内普笑了。他的脸许是许久没有露出笑这个表情,显得十分僵硬,可他眼睛里的神情却是极为认真的,认真到连西尔玛都相信了。 “好。”斯内普说。 几天之后,斯内普站在黑魔王的下首,冷眼瞧着几步之外孤零零地站着的西尔玛格林格拉斯。他的眼里充满讽刺,不仅仅是对西尔玛,更是对所有人——甚至包括黑魔王,还有他自己充满了讽刺。 西尔玛直挺挺地站着,从容地接受着所有人或幸灾乐祸或兔死狐悲的眼神。她很平静,只有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 “斯内普先生,我们并无交集,你为何要构陷于我?”这句为自己伸冤的话,被西尔玛说得毫无感情。 斯内普没有回答,只是用更加讽刺的眼神看着她。 没有人敢为西尔玛辩解,就连她的丈夫也不敢。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焦急得眼睛都红了,却不敢为妻子说半句话。 “西尔玛,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黑魔王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语气里只有对随手即扔的垃圾的不屑。 西尔玛迎上了黑魔王看垃圾的眼神,甚至微微笑了出来,“主人,我一直对您无比忠诚——” “钻心剜骨。” 西尔玛倒了下去。 在一片死寂无声中,西尔玛爬了起来。她为了保持面部的平静,死死咬着牙,连脸上的肌肉开始痉挛,她都置之不理。 “主人,您要相信我的忠诚!是斯内普他吃里扒外,他还想靠凤凰社保护莉莉波特——” “钻心剜骨。” 西尔玛又倒了下去。 斯内普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般。 西尔玛已经是半趴在地上,可她还是平静得甚至有点呆滞。她咳嗽了两声,从她的咳嗽声里能听到血腥的气息。 “纳吉尼。”黑魔王手支着头,一副厌倦的模样。大蛇“咝咝”地吐着信子向西尔玛游去,黑魔王闭上双眼,他早已对这样的处决仪式不厌其烦。 “不——”波拉里斯向妻子扑了过去,但他身后的莱斯特兰奇兄弟拉住了他。波拉里斯唯一能做的就是目睹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在苟延残喘间成为纳吉尼的晚餐。而他不能反抗不能阻拦,不然他的全家都会被他拖下地狱。 西尔玛瞬间眼眶充血,拼命挣扎着爬起来,却因为钻心咒的余波而再次倒下。眼睁睁看着纳吉尼虎视眈眈地离她越来越近,西尔玛甚至落下泪来,不过几秒便泪流满面。 “主人,还有其他人参加了这个计划!”西尔玛尖声叫道,“您不想知道吗?您不想知道都有谁和我一样做了令人不齿的叛徒了吗?” 黑魔王懒洋洋地睁开眼,说了一句蛇佬腔。纳吉尼恋恋不舍地望了即将到嘴边的晚餐一眼,便游回主人身边。 西尔玛在短短几秒之间就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吃尽苦楚受尽磨难的可怜女人。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号啕大哭着,不知怎的还把自己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抓得一团乱,更彰显出她的可怜。可是无论西尔玛再怎么哭再怎么闹,她看起来都像在演戏,真是可悲。 她确实可悲。从西尔玛被告发到现在,克拉兹伯斯德作为哥哥却一直冷眼瞧着。他抱着九个月大的女儿米莉森,后者的看姑姑的眼神跟她的父亲一模一样。克拉兹本可以不让女儿见到这惊天动地的场面,却依然把她抱了出来,似乎是对西尔玛的报复。 “说吧,西尔玛,不用再哭了。”黑魔王又闭上眼睛养神。 西尔玛慢慢停止了哭泣。她揩了一把眼睛,却依旧抽抽搭搭的,仿佛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知道西尔玛想做什么的人都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却没承想她自己似乎没有预料到。 西尔玛像她每次思考的时候一样微微颔首——她的眼神刹那间又变得冰冷。 “艾弗里先生。”西尔玛刚刚哭过的嗓音十分沙哑,像是走了数十年的钟表。 往常镇定自若的艾弗里吓得浑身一激灵,可黑魔王只是抬了下眼皮。 “接着说。” “格……格拉菲亚斯塞尔温。” 塞尔温吓得脚一软就滑坐到了地上。他身边的人纷纷离他远了一些,生怕被他牵连到。 “很好,很好。接着说。” “曼卡利南诺特。” 曼卡利南诺特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没有任何惊诧,只是冷冷地勾起了唇角。此刻的他像极了卡佩拉,几乎让站在不远处、紧张得额头冒冷汗却还要佯装镇定的埃文罗齐尔愣了一愣。曼卡利南脸上挂着的表情仿佛是卡佩拉的灵魂听到了西尔玛的话,附体到他身上来一样。 黑魔王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在俯首帖耳的人群中找到了曼卡利南的头颅。曼卡利南自从听到自己的名字开始就抬起了头。他从头到脚都不像卡佩拉,可通身的气质却与她别无二致——那是属于诺特家族最后的骄傲。 “过来,诺特!”贝拉特里克斯面目狰狞。 曼卡利南眼中流露出属于卡佩拉的那种云淡风轻又高高在上的鄙视眼神,慢慢迈开了脚步。 黑魔王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根本就懒得面对这些所谓的叛徒。就在同一时间,曼卡利南歪了歪头,嘴角嘲笑的意味更甚。 “主人!”贝拉特里克斯倒是比黑魔王更加着急。 “主人,我什么也没做。”曼卡利南平静地说。他太过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钻心剜骨!” 曼卡利南被突如其来的钻心咒逼得跪倒在地,背却还是直直挺着。 “告诉我,诺特,”黑魔王轻轻地问,“你妹妹,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蕴含着无限的重量,死死压在了曼卡利南肩上,迫使他低下了头,眼中的傲气消减。 “卡佩拉诺特曾是您最得力的助手,更何况,她就是去死也是要保埃文罗齐尔周全的啊。”曼卡利南回头望了一眼仿佛被石化咒定住的埃文,眼中犹带着怒气,“卡佩拉在那个世界会感到骄傲的。她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主人还念着她。” 西尔玛此时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坐了起来。她的背和曼卡利南一样挺得笔直,却没有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 “主人,为什么呢?我尽心尽力地为您做事,为什么您还是对我不放心?为什么还要让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来监视我?”曼卡利南指向身后几米处的阿斯特罗珀。她抱着她和曼卡利南半岁的儿子西奥多,美丽的脸上满是惊恐。 全场哗然。曼卡利南与阿斯特罗珀闪婚的原因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揭开,除了知情者以外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表露出了讶异。 “可惜呀,主人,您还不知道吧?”曼卡利南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这个女人!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她才是西尔玛伯斯德背后最大的支持者!” “我不是!我没有!”阿斯特罗珀尖利的声音为早已□□味浓重的空气添了一把火。西奥多哇哇大哭了起来,越发衬得泫然欲泣却还要咬牙忍住泪水的阿斯特罗珀楚楚可怜。“曼卡利南,我是你妻子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你有证据吗?” 曼卡利南大笑得流下了泪水,他瘫坐在地上,卡佩拉的痕迹从他身上消失了。 而本应成为此事的主角的西尔玛此时却镇定自若地瞧着眼前的混乱,眼底竟透着满意的神情。 她看向埃文,后者就在下一秒站了出来。埃文身后是雷古勒斯布莱克,而布莱克身后是被他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斐克达。 很好,他们是安全的。 “我有。” 埃文将手伸进衣袋,摸出一沓信来。他把那些信扔到地上,扔到阿斯特罗珀的脚边。 阿斯特罗珀不可置信地踉跄了两步,怀里的孩子差一点摔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 那些信的收信人总是西尔玛格林格拉斯,寄信人总是阿斯特罗珀诺特,有时候双方的身份会互换。 “一周两封信,未免太亲密了些。这些只是少数,我积攒了一年多呢。”埃文的语气冰冷,根本听不出他曾经也是阿斯特罗珀的追求者之一。而他说的那些话,让斐克达的心里一动,悲伤便蔓延开来。 一年多前曼卡利南也在她面前说过同样的话、做过同样的事。只是那时曼卡利南是在怪罪埃文,现在埃文是在置人于死地。 “阿斯特罗珀,你还没有资格叫我主人。带下去吧。”黑魔王此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所有人,包括阿斯特罗珀自己都快忘记了;她为黑魔王卖命数年,左手臂上却还未烙印上骷髅吐蛇的黑魔标记。 “是西尔玛!是西尔玛教唆我的!”阿斯特罗珀忽然大喊道,“她教我不要加入食死徒,以免将来她推翻你时我会跟着遭殃!” 西奥多哭得小脸通红,他的母亲却置若罔闻,不停地说着“不是我”,状若疯魔。 西尔玛听到又一个对她的指控时,只是闭上眼睛笑了起来。 此时,那身黑袍在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眼中就是永无止境的漩涡。趁着莱斯特兰奇兄弟去抓捕那些受了无妄之灾的人们,波拉里斯冲到黑魔王身后,跪下去抓住了他的袍角。 “求求你,尊敬的黑魔王……不要杀西尔玛,不要杀她,她只是一时糊涂啊……您留下她,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哪怕您杀了我也好,不要杀西尔玛!”波拉里斯也没资格叫黑魔王“主人”。 黑魔王回过头,看见了抓着他袍角的他眼里的蝼蚁。黑魔王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把视线在波拉里斯身上多留一会儿,就一把扯过自己的袍子,径自离开。 尾随黑魔王而去的贝拉特里克斯倒是停下脚步,蹲下来抓起波拉里斯的衣领。 “你且放心,你的西尔玛看不到今年四月的太阳。” “求求你……求求你……”波拉里斯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贝拉特里克斯是离黑魔王最近的人,求她大概也是有用的吧…… “背叛黑魔王的人,都得死。” Chapter 55 婚姻 “这一次,算是真的完了吧?” 格林格拉斯府邸阴暗潮湿的地窖里,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小心翼翼地问道。 已经几日未开口的曼卡利南双眼呆滞地凝视前方,似乎还未从几天前的疯魔中缓过来;阿斯特罗珀抱着累得哭不出来的西奥多嘤嘤啜泣,眼泪似乎都流干了;养尊处优惯了的塞尔温抱着膝盖,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地上的脏污;艾弗里则面对着墙壁坐着,闭着眼睛正在冥想。只有西尔玛在被焦虑折磨了几天后依旧站着,直视着那扇大概永远也不会打开的门。 这个地方他们早就熟门熟路。几年来这里不知关了多少人,死在这里的也不计其数,那些被宣告失踪或死亡的人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光是那满墙的血就昭示了食死徒用刑的恐怖。如今,换做曾经站在地窖外面的人被关在这里,不知道算不算一种报应。 不过,他们毕竟也还是黑魔王追随者的身份,“待遇”也还算丰厚了一些:一盏被施过咒忽明忽暗影响睡眠的灯,一点给小精灵的残羹剩饭,还有不定时的探视者,就是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谁也没碰那些食物,只有阿斯特罗珀念着孩子,才吃了一点。 不知为何,已经几天过去,他们却一直没有被处决。换做是以前,黑魔王早就几个阿瓦达索命解决问题了。事实上,未知的煎熬比已知的死亡还要来得痛苦。 “要不……我们说实话吧?”塞尔温又说道。塞尔温越来越响的声音在其他人的耳中犹如一声惊雷,艾弗里甚至回过头看了一眼他惊恐的表情。 “不行。”西尔玛简短而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塞尔温,“再等等,我们就能出去了。” “可是我等不下去了!”塞尔温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受够了!只要我们把他们也供出来——”他没再说下去。 西尔玛的眼睛好像变红了——或许只是几日饥饿与缺乏睡眠带来的幻觉,就在眨眼间,塞尔温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黑魔王。 突然间,西尔玛揪住了塞尔温的衣领,以往端庄大方的形象荡然无存,“你以为这样黑魔王就会放过我们?做梦去吧!我已经说过了,尽力保下任何能保的人,不管他们都是谁!” “明明是你有私心!”塞尔温扯着喉咙吼道,“你要是真的公平公正,当时你怎么不把他们的名字也说出来?!” “我说过了,要尽力保全——” “我们到底算什么?!你这样背信弃义,我也可以不遵守诺言!”塞尔温奋力挣脱了西尔玛,大喊起来,“凭什么你把那些信给了罗齐尔——” 话还未说到一半,西尔玛就用更加粗暴的动作捂住了塞尔温的口鼻,把他摁到墙上。塞尔温的脸憋成了红色,奋力挣扎竟也挣脱不了西尔玛。她有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尽了全力摁着塞尔温,直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我叫你别再说话了,不然我们都得死!想想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想想你母亲为什么会死!别为了一时之气把命也搭进去!”西尔玛低哑的声音不像她自己,倒像是杀人杀到兴头上的贝拉特里克斯。 但是西尔玛并没有真的要闷死塞尔温,而是放开了他。塞尔温喘着粗气,跌坐在地上,再也无暇顾及地上的肮脏。 “行吧……行吧……我不说了,”塞尔温咳嗽几声,抬起充血的眼睛看向西尔玛,“但是,如果我们不能活着出去,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你等着就是了。”西尔玛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他们口中拼命掩盖藏匿的真相,其实就是罗齐尔兄妹。 西尔玛在很早以前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所以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所有参与了这个计划的人一旦被发现,就要互相指认对方,最好是亲密的人之间互咬,因为那样最可信。那些人就爱看兄弟相争夫妻反目的戏码,就算是假的他们也愿意相信。 无论是谁被揪出来,面对的不只是生死存亡,更是最残酷的人性考验。西尔玛先供出了艾弗里,后者几日来一直面壁坐着不说话,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最正常的反应其实应该是塞尔温那毫无用处的不甘心,但是在这种时候思考谁的反应更正常已经没有必要了。 实际上,西尔玛是有私心的。她没有信任多年的助手艾弗里和塞尔温,也没有信任最有力的武器——卡佩拉的哥哥曼卡利南,更没有信任她一手培养起来的阿斯特罗珀,反倒把最关键的证据给了埃文。 谁拥有那些信,谁就拥有了理直气壮地指认西尔玛和阿斯特罗珀的资格。 西尔玛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把宝押在了罗齐尔兄妹身上。最初他们加入食死徒时,便是西尔玛将他们保下才得以如此顺利。至于原因么……大约是他们失去父亲时,埃文眼底的那股狠劲吧。斐克达后来连福灵剂都能做出来,若是兄妹二人年岁再长些,便能形成一股屹立不倒的势力。再说,斐克达背后还有雷古勒斯布莱克,那就代表着整个布莱克家族,再往后延伸,甚至可以囊括二十八纯血家族中的大半。 只可惜(也可以说是幸运),罗齐尔兄妹连一丁点的野心也没有,只想着安生地过日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投入西尔玛麾下,实际上代表着双方的保障。 不过,这一次,西尔玛不会靠着罗齐尔兄妹离开这里。如果她当真这么做,以后还会有危险,甚至还会牵连到他们。西尔玛还有一个强有力的武器,至少可保她一年安全无虞。 一年以后,什么都可以改变,足够西尔玛翻天覆地了。 西尔玛计算好了时间:三,二,一。下一秒,地窖的门便被打开,外面的光照射进来,勾勒出波拉里斯的轮廓。他抱着满眼惊恐的达芙妮。达芙妮很像西尔玛,唯有性格不像。她一接触到新事物,第一反应便是逃避,丝毫没有继承西尔玛的果敢。达芙妮快一岁了,可她还是喜欢赖在父母怀里,一点也不想学走路,也不太说话。 “到妈妈这里来,达芙妮。”西尔玛抱过女儿。达芙妮起初还有些害怕,在意识到这是妈妈后便搂着西尔玛的脖子不放了。达芙妮把头埋进妈妈的颈窝,把自己从这个昏暗可怖血迹斑斑的环境中隔离开来。 西尔玛轻轻拍着达芙妮的背以示安抚,然后对丈夫问道,“还是行不通吗?” 波拉里斯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他低声说道,“是我没用。” “别这么说。”西尔玛安慰道。她的余光瞥见塞尔温眼中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她知道,她该把那个最终的杀手锏抛出来了。 “以后别去黑魔王那里说没用的话了。” “那……怎么办?” “你只需告诉他一件事,”西尔玛微微一笑,这笑是真心的,“我怀孕了。” 一句话,语惊四座。艾弗里回过头便再没有转回去,塞尔温的怒火熄灭了,曼卡利南空洞的眼睛里有了点惊愕,阿斯特罗珀露出胜利的微笑。而即将再一次做父亲的波拉里斯,一时间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妈妈。”达芙妮嘟哝道。 “达芙妮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呀?”西尔玛温柔地问道。只有对着女儿的时候,她才会放下所有的负担,哪怕生死存亡悬于一线之间。 达芙妮的年龄显然不允许她听明白妈妈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看着妈妈的脸,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于是她笑了。 波拉里斯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和妻子憔悴却硬撑着的脸庞,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滴泪。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揩了揩眼睛,把女儿抱回自己手上。 “我会说的。等着我。” 波拉里斯有点僵硬地转身,抱着女儿的背影有点佝偻。 刹那间,西尔玛有点心软了。她头一回没搞懂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心软什么呢? 在自己的家庭面前,她什么时候有过铁石心肠了? 阿斯特罗珀摸出自己的魔杖时,正值半夜时分。她在很久以前——大概是在她第一次为黑魔王杀人之前,就准备了另一支魔杖。象征爱与长寿的苹果木、顺从的独角兽毛发,这支新魔杖的一切都和它的用途相反,好掩人耳目——它的唯一用途便是制造罪恶与鲜血,也为阿斯特罗珀制造了一条后路。 在被关进格林格拉斯府邸的地窖之前,阿斯特罗珀的第二支魔杖被收走了。她把第一支魔杖随身带在身上,并没有打算把它拿出来。既然西尔玛有解决办法,那么阿斯特罗珀只需要扮演好可怜母亲的角色就可以了。 在西尔玛逆风翻盘的这一天,阿斯特罗珀冷眼瞧着,才发现她还需要多做点什么。 西尔玛曾对她说过,在这种时候,一点点异心都是不被允许的,哪怕只是脑海中激起的小小涟漪也不行。 塞尔温所表现出的显然不只是一点点异心。 正好,整件事缺个认罪的人。背叛计划的存在已经定下来,只需一个主谋便可结案了。那日西尔玛被咬得太狠,需要另一个人来转移黑魔王的注意力。阿斯特罗珀从来没有告诉过西尔玛,就算后者再怎么跟她解释最安全的办法,她的想法一直都没有变。 西尔玛,作为整个计划的主脑,必须毫发无损,并且光明正大地回到原本就属于她的位置上。只有那样,他们才能彻底安全。艾弗里看着厉害,实际上还是以西尔玛马首是瞻。而阿斯特罗珀自己出自默默无闻的特拉弗斯家族,又选择了后撤,就绝不能再出头。 西尔玛选择保护罗齐尔兄妹,阿斯特罗珀可以毫无怨言;但这一次,她必须随心而行。 于是阿斯特罗珀在所有人都入睡后,摸出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魔杖。没有人会知道今晚她做了什么,明日塞尔温认罪后,他在西尔玛心里的印象也只会是忠诚不二的。这样想来,倒是便宜了塞尔温。 阿斯特罗珀最擅长的便是记忆魔法。她提取过无数还未被抹除干净的记忆,也修改过无数人的记忆,对于编一个可信的故事并把它塞进别人的大脑这种事,她早就信手拈来了。 第二天,在西尔玛走出地窖的时候,她看见格拉菲亚斯塞尔温面目狰狞地横死在地上,嘴角和脖颈都有暗沉的血迹。他是被纳吉尼咬死的。 没有人来为塞尔温收尸,他似乎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其他人不会碰他,西尔玛他们为了避嫌更不能碰他。已经有数不清的人死在这里,塞尔温的死同样也不能让西尔玛心凉。 说白了,都是工具而已。 她只是没想到,昨天闹腾得最厉害的塞尔温今天竟然去黑魔王面前担下了所有的罪责,直接被处决了。西尔玛的直觉感觉不对劲,但她现在无力多想,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 大厅里,小巴蒂克劳奇正在绘声绘色地给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讲解着一个七年前的故事。 1974年,塞尔温加入食死徒的前夕,他遭到了母亲菲妮丝塞尔温的强烈反对。菲妮丝作为英国目前最德高望重的炼金术师,本就是黑魔王想要的高端人才;没承想她极有傲骨气节,劝不过儿子就直接和他断绝关系,甚至还在《预言家日报》上刊登了通知,顺带着狠狠羞辱了黑魔王一通。黑魔王虽说受惯了谩骂,却依然恼羞成怒,命人将菲妮丝杀死于家中。菲妮丝死状凄惨,家人对外却宣称病逝,无疑又是一个扇在食死徒脸上的巨大耳光。 这个故事放在以前,是让人感叹塞尔温的忠诚的。可是现在再回头看,不得不令人细想:塞尔温组织这么一场计划,是不是因为他醒悟了,要为母亲报仇? 没有人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了。 贝拉特里克斯喜笑颜开地走进来,直接无视了塞尔温的尸体,在看到西尔玛的时候,她却停下了脚步。贝拉特里克斯恨恨地盯着西尔玛,半晌,她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你出来了。” “日安,莱斯特兰奇夫人。”西尔玛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贝拉特里克斯最讨厌这个称呼。 贝拉特里克斯破天荒地没有与西尔玛多费口舌,直接往里面走去。随后,西弗勒斯斯内普面色凝重地快步走进,他无视了西尔玛他们,却在塞尔温的尸体前驻足了几秒。 长桌上有一份最新的《预言家日报》,头版头条和以往一样是食死徒的恶行。只是今天的头条上的名字很是特殊。 “隆巴顿夫妇”。 他们的儿子,纳威,早就被黑魔王从他内心里的名单中剔除了。但是黑魔王还是没有放过他的父母。 也好,西尔玛的计划还不算完全覆灭,还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进行。 于是西尔玛转过头,对身后的阿斯特罗珀说道,“看好波特家的那个孩子,别让他死了。” “好。”阿斯特罗珀应道。 西奥多在父亲的怀里正哭得厉害。曼卡利南抱着儿子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却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欣喜。 “还是孩子好啊,”西尔玛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经历过什么,等长大以后他们都会忘记的。” ※※※※※※※※※※※※※※※※※※※※ 如果斐克达到今天还活着,今天她59岁了。 祝斐克达生日快乐! Chapter 56 黑羊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急匆匆地走进克劳奇家的时候,正是七月流火最炎热的时节。彼时因为黑魔王不再指派任务,小巴蒂已经空闲了很久了。 黑魔王现在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杀死那个波特家的男孩的计划。杀死那个男孩并不难,难的是找到他。波特家必然是有保密人的,所以首当其冲的是要找到保密人。 黑魔王对他的追随者的信任似乎在日益减弱。在寻找波特家保密人的行动中,除了布莱克家族的人以外他没有起用任何一个曾经处于食死徒高层的人,而是换了一批从前连座位都没有的食死徒去执行任务。 小巴蒂因为死去一年多的库尔莎和波拉里斯的关系,也沦为了闲人。小巴蒂现在才意识到黑魔王的疑心有多重:有极小背叛嫌疑、而且已经死去一年的卡佩拉诺特都能因为哥哥的背叛被怀疑到,那么小巴蒂被投奔凤凰社的库尔莎牵连到、且还毫发无损,就已经是万般幸运了。 波拉里斯现在的境遇也算是十分不幸了。西尔玛和她的那帮喽啰明面上是被放出来了,实际上是以养胎的名义被软禁在家中,就连诺特夫妇和艾弗里也被扣住,一步都不能迈出格林格拉斯府邸。 其实,但凡是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出格拉菲亚斯塞尔温有极大可能是被人逼供(至于是被哪一方逼迫,那就是个很玄妙的问题了)的。可这件事只需要一个认罪之人,西尔玛自己牺牲还不如找个本来就毫无用途的替死鬼。如今黑魔王身边的人多了,真正有脑子的人却少了;等到用完了西尔玛一干人,那时就差不多是他们的死期了。 如果波拉里斯不存在的话,小巴蒂大概会幸灾乐祸吧。啊,不,他不可以这样想。 在西尔玛被关起来的那几天里,小巴蒂亲眼目睹了波拉里斯可以卑微到什么地步。只要一有机会,波拉里斯便去向黑魔王求情,哪怕黑魔王只给他一个答案也不放弃。白日里求而不得,晚上他也是夜不能寐;小巴蒂每每见到波拉里斯,都是一副眼窝深陷形容枯槁的模样。就算这样,波拉里斯还要亲自照顾达芙妮,直把自己折腾得像个鬼。 最难熬的时候,大概是西尔玛被放出来三日前的那一夜。波拉里斯头一回请求了小巴蒂的帮忙。小巴蒂到后,看见的是一个满面沧桑的父亲抱着因为想要母亲而啼哭不止的女儿,满眼无助地抹着眼泪,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哭泣的模样被人看见。 波拉里斯很少把自己这样脆弱的样子展现在小巴蒂面前,这让小巴蒂的心中产生了一点点罪恶的高兴。上一次波拉里斯在小巴蒂面前展露脆弱,还是在快十年前的时候,不过那是他是为被西尔玛明言拒绝而难过。想到这里小巴蒂不禁感叹,果然人的年龄越大能承受的悲伤也越强。 若是换在十年前库尔莎死了,小巴蒂或许会难过一会儿吧……不,只是心慌一会儿。他之所以没能对束手无策的库尔莎下手,并不是因为血脉连接的缘故,而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软弱。直到库尔莎死后一年多的今日,小巴蒂还在怪罪自己——他只在波拉里斯面前展现的怯懦,怎么就一不小心在临死前的库尔莎面前展现出来了呢? 不过有件事倒是挺令人难受的。小巴蒂在波拉里斯面前示弱的时候总是比相反的时候多。这让小巴蒂很是慌乱,便越发努力地抓住波拉里斯,却是徒劳。波拉里斯注定是要到西尔玛身边去的。他那样爱她。 小巴蒂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守在波拉里斯身边,试着感受他的悲伤。 所以小巴蒂慢慢抱住波拉里斯的肩膀,后者把头抵在小巴蒂的肩窝,拼命抑制住大哭的冲动。 “哭吧,波拉里斯,哭吧,我在这里呢。”小巴蒂在达芙妮渐渐微弱下去的哭声中轻轻说道。他发现自己竟也可以温柔至此。 波拉里斯终于绷不住,放声大哭。小巴蒂在衣服被泪水浸湿的同时也不禁鼻头发酸。达芙妮却在此时睡着了。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啊……”波拉里斯小声抽噎着,怕吵醒了女儿,却舍不得把她放下,“她不能死,绝不能死……” “西尔玛不会死的,波拉里斯。她会永远陪着你,就像——”小巴蒂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就像我一样,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小巴蒂在说话的时候,心底又有一股酸意冒上来。他咽了口唾沫,也把那股罪恶的酸楚咽下去。 波拉里斯渐渐地停止了哭泣。他平复的速度简直快得不正常,明明眼眶还红着,眼里透出来的却是平静与坚定。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巴蒂。”波拉里斯看着小巴蒂的眼睛,沙哑着嗓子说。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波拉里斯。”小巴蒂下意识地说道。早就镌刻在心里的东西,哪还需要刻意想起。 小巴蒂从波拉里斯的脸上看到了在他们身上飞速流逝的二十四年。从婴儿时期他们就一直在一起,分开的时间从未超过一个星期。时间过得太快,仿佛不久前他们还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打打闹闹,眨眼间波拉里斯已为人夫、为人父了。那些记忆从未远去,反而随着时间的冲刷烙印得越发深刻。 为了这么一个人,小巴蒂有什么不能做的? 毕竟最好的朋友只能有一个呀。 一段记忆: 一双像极了猫头鹰的昏黄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被溶解的场景在眼前凝结,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脸。那张脸只有轮廓是圆的,腮帮和眼窝都深深地凹陷,面色苍白,眼神空洞,显然是很久没有休息好了。女孩眨了眨眼睛,眼睫毛扑闪得像只扑火的飞蛾。 盯得久了,再熟悉的脸也变得陌生起来。 女孩忽地“扑哧”一声绽开笑颜。空洞的眼神被笑意填满,瞬间灵动起来。昏黄色不再昏沉黯淡,倒像是晚春蝴蝶翅膀上绚烂色彩中间的一点点缀。不刻意吸引,却是最显眼的一抹颜色。不,一点点的刻意是对这样的美丽的点缀,使它更加完美。 她认出这女孩来了。卡佩拉诺特,在这里,她将会永恒地活着。 曼卡利南在卡佩拉身后抽烟。她透过弥漫的烟雾看清了他的脸。兄妹两个并不太像,笑起来的模样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曼卡利南现在不太喜欢笑了,他更喜欢抽烟,抽麻瓜的烟。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过麻瓜的烟难抽,却总在抱怨过后再次点起一支,狠狠吸一口,再狠狠吐出像冬季天空一般灰暗的烟雾。或许曼卡利南更加喜欢被烟雾缭绕只能被人隐隐约约地瞧见的感觉。 曼卡利南翘着二郎腿,肘关节支在腿上,下巴托在手里。见卡佩拉笑,他也无意识地跟着笑了一笑。 格拉菲亚斯塞尔温倚在门边,正在看《预言家日报》,上面的一个小角落写着他和他的母亲的名字。报纸遮住了塞尔温的大半张脸,只看得见他皱成一团的眉头。 艾弗里则保持着他亘古不变的经典动作——掀起窗帘的一角,望着窗外,仿佛打算就这样一直看到世界毁灭一般。 她走上前去把窗帘拉开。艾弗里立时停止了无谓的窥探,塞尔温放下了报纸。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玻璃上映着的房间内其他两人的影子。 他们的容貌并不太相似,看起来却是神似,一看便知道是对兄妹。男孩盯着卡佩拉诺特,本该充满阳光的眼睛皆是阴霾。 埃文罗齐尔。 长辫子的女孩坐在埃文旁边,正细细阅读着一本很有厚度的古籍,她看得极为认真,头都快埋进书页里去了。感受到室内突然的光亮,女孩抬起眼来看向她。 那双眼睛啊……那双眼睛。 可以说它们空洞,也可以说它们意味深长。濛濛的烟雾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可还没等探究出什么来,女孩眨一眨眼睛,一切又归于未知。不同于卡佩拉,女孩根本就意识到不到自己眼睛的美;不过,就算意识到了,她也会不以为然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又投进书页的海洋。 斐克达罗齐尔。 小巴蒂在波拉里斯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胜利的笑容。 这一次,自私彻底战胜了友情。从前被小巴蒂深埋心底的对西尔玛的恨意也被连根拔起,化为报复的快意在他心头燃烧。 这一次,他要让波拉里斯失望了。 他太高兴了,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在作出正确的举动前仔细思考一下。小巴蒂心头其实还有许多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疑虑没有被打消。 其实小巴蒂潜意识里是清楚的,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他害怕,如果细细思考,他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之一会不会就此崩塌? 因为,小巴蒂现在的样子像极了许多年前不顾一切地想要他进阿兹卡班的那个女孩。他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个飞蛾扑火般的决定,都像极了她。 库尔莎明明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呀。 时隔数年,埃文和斐克达再次踏入罗齐尔庄园的时候,他们都很平静。 梅格蕾丝的怨魂自然还在,但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向所有人讨要她的儿子了。她缩在菲利克斯当初坐了三天的角落,嘴里碎碎地念叨着什么。 埃文只觉得讽刺。几年前他离家出走是为了寻找杀死鬼魂的方法,如今他空手而归,梅格蕾丝依旧在那里。 也许他该放弃了。 不不不,他都快忘记自己的初衷了。 事实上,埃文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自从卡佩拉死后,他才真正开始审视自己人生过去的二十一年,开始探究自己做过的每一个决定到底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还是意气用事,开始后悔莫及。 所有的后悔最后都会回到卡佩拉身上。这样的悔意多了,埃文便不敢再想了。 埃文环顾四周,家具摆设都和六年前一样,只不过无人问津久了,就都蒙了尘。 挺好,蒙了尘的地方就适合埃文这种人。 这个地方,唯一还洁净如初的大概就是埃文手中的那个玻璃罐了吧。他一直没能明白卡佩拉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个当做礼物送给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到哪里都带着它。 “真好,还像以前一样。”斐克达笑了笑,说道。 其实埃文很佩服妹妹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不过斐克达也没笑多长时间,她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们身后自称是“护送”他们来的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 “你能出去了吗?” “自然可以,罗齐尔小姐。”莱斯特兰奇微微点头,笑得很开心。 埃文没有回头。他听见莱斯特兰奇离去的脚步声,听见门被重重关上,还听见大片的盔甲咒覆盖了整座房子。 那盔甲咒的作用是反的。里面的人只要一碰触到便立刻灰飞烟灭,外面的人进来却安然无恙,但只能走着进来躺着出去了。这是个有进无出的坟墓。 自生自灭,大概是黑魔王给他们的最仁慈的刑罚了吧。毕竟,他们已经够悲惨的了。 ——一切都结束于昨日。在小巴蒂克劳奇嘴角挂着报复的微笑,站在黑魔王身边的时候,埃文就知道一切早已无法挽回了。 克劳奇怎么拿到西尔玛的记忆这件事不重要,重要的是黑魔王相信与否。不过,若是黑魔王不信,埃文和斐克达也就不会被叫来这里了。 “主人,记忆是可以伪造的。”斐克达淡淡地说道。她抬头挺胸,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唯有绞着辫梢的手指暴露了她的紧张。埃文看着妹妹,莫名其妙地又想起卡佩拉来。不,不,斐克达永远不会重蹈覆辙。 “你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话吗?”克劳奇趾高气扬地问道。 “我没跟你说话,克劳奇先生,”斐克达鄙夷道,“小人得志。” 黑魔王和三个月前一样,支着头疲累地闭着眼睛。“带下去。” “不用了,主人,我们自己走。”埃文说道。反正都要死了,死前就给自己留点尊严吧。他都卑躬屈膝了六年了。 埃文拉着斐克达,往地窖走去。 西尔玛就在此时向他们迎面走来了。她像两年前野心勃勃地对他们诉说她的愿景时那样扶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只是神情早已不复当初了。 “西尔玛。”埃文叫道。 西尔玛没有看他们。她的眼神并不空洞,却透着麻木。她步伐僵硬地与埃文擦肩而过,走向那个光照充足、她曾和他们一样百口莫辩的地方。突然,埃文意识到过去那个西尔玛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能活下来,埃文和斐克达的结局不会比她好多少。但是埃文可以死,斐克达却必须活着。 “不用为我着想,埃文,”斐克达好像读到了埃文的想法一般,突然说道,“与其这样活着,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克劳奇出现在他们身后。埃文厌恶地皱了皱鼻子,拉过斐克达就要走。但是斐克达没有动。 “你何必这样死咬着不放。” “我死咬着不放?斐克达罗齐尔,你太低估我了,”克劳奇轻蔑道,“我只是为波拉里斯报仇而已。” “报什么仇?不跟他做朋友的仇?”斐克达也轻蔑地笑了,“你贱不贱呐,巴蒂克劳奇?你以为格林格拉斯会为你的举动感到高兴吗?如果他处在你的位置,你以为他会和你一样‘无私奉献’吗?” 斐克达毫不留情的一连串问题让克劳奇脸上出现了瞬间的扭曲。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恼羞成怒的愤恨。 “总之你们就是该死。背叛波拉里斯的人都该死。” 后来埃文才得知,他们彻底被抛弃了。 西尔玛为了自保,甚至编造出了更多谎言按到他们头上。埃文曾以为西尔玛无论如何都会保住他们,可到头来她还是选择了救自己。那些所谓的信任和依靠终究还是场面话,曾经的西尔玛真的已经死了。 悔不当初。埃文本不该抱那么多的希望,如今便也不会这样绝望了。 斐克达表现出来的则是焦躁不安。她在客厅里快步踱来踱去,忽然掏出魔杖,问道,“我们能不能破除这个盔甲咒?” 埃文苦笑,“如果可以的话,黑魔王就不会把魔杖留给我们了。” 斐克达还抱着希望。希望真是个好东西,能把人麻痹得看不清现实。斐克达有她的盼头——雷古勒斯,虽然后者能不能活着进来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埃文现在想着的,竟然只是早点去见卡佩拉。他很讶异,原来绝望的尽头竟是这样的平静。他抱着玻璃罐在积了六年的灰的沙发上蜷缩成一团,那感觉和小时候一样。要是能以这样的姿态死去,也还不错。埃文想起来好多年前他就是这样躺在沙发上看《魔法史》的,现在那本书到哪儿去了? 埃文忽然觉得惋惜。他和卡佩拉认识这么久,她甚至都没有来过这里一次。埃文见过卡佩拉的父母两三次,可卡佩拉却从未见过阿利奥思。如果阿利奥思和波利希妮娅还在的话,他们一定会很喜欢卡佩拉的。她活力十足的模样定然像极了当年的波利希妮娅。埃文甚至能想象出他带着卡佩拉去见他父母的画面。他会牵住她的手,告诉父母,你们看,这是我喜欢的人……卡佩拉会笑得很开心,脸上浮起少有的羞怯的绯红…… 梦做得太真,埃文几乎要信了。他闭上眼睛想象着卡佩拉幸福的模样,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到头来埃文还是走上了父亲的老路,他回头得太迟,本该属于他的幸福已经被卡佩拉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多年前波利希妮娅去世时,心里可曾有一秒想过阿利奥思? 她一定想过。 那么卡佩拉也一定想过。 “呼神护卫!” 埃文没有回头,他知道斐克达不可能施展守护神咒,他们都不可能了。 “埃文,埃文。” “食死徒是不可能施守护神咒的,斐克达。”埃文抬脸看向妹妹。 斐克达愣在那里,焦虑的眼神开始如沙子般流逝,消失殆尽后出现的是认命的平静,再然后,便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她一直紧绷着的脸忽然松弛下来,泪水似乎是无意识地从她的眼睛里流下来。那双眼睛,属于阿利奥思、梅格蕾丝还有德鲁埃拉的眼睛,那双永远坚韧顽强的眼睛,终于被永恒的乌云笼罩。 斐克达低下头,抹掉脸上的泪水,忽然把留了多年的辫子从身后拿到了身前。 “埃文,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并不太喜欢长头发?” “不喜欢,就剪了吧。” 一缕惊讶在埃文死气沉沉的脑海里激起了波澜,但他选择闭口不问。 斐克达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们是像小时候那样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时过境迁,再也没有人会在床边守他们到深夜了。 静静等待死亡的感觉原来也可以这样安定。埃文以为死亡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可等他真正安静下来后,却发现死亡竟离他如此遥远。其实他也可以到外面去,只要一碰盔甲咒屏障就可以拥抱死亡,可他突然不想了。不是害怕,而是不想。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Chapter 57 筹码 次日。 电闪雷鸣,天空乌云滚滚,雨却迟迟不落下来。 曾经大片大片圣诞玫瑰盛放的地方只剩下年年生长的杂草,那些洁白如雪的花瓣早已化为土壤的一部分,为杂草提供生长的养分。大雨前格外活跃的小虫在盔甲咒的笼罩下悠然自得地飞来飞去,偶有几只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在撞上屏障灰飞烟灭后都放弃了。 斐克达就站在门前的草地上望着天空。这个夏天闷热了太久,一场大雨是冲刷闷热与痛苦记忆的最好工具。其实斐克达完全可以像文迪米娅一样在死前无忧无虑,可她下不了手,也没有这个能力。忘记鲜血与杀戮固然是好,可是她不愿忘记那些人和事。 斐克达低下头,看着手上被自己剪下的辫子。她在十年前剪了一次短发,自那以后就再也没剪过。雷古勒斯喜欢斐克达的辫子,在相对无言的时候总喜欢拿在手上把玩。 所以,为什么割舍呢? 大概是因为斐克达想找寻过去的感觉吧。当然,她是不可能找寻得到的。那些时候太美好了,雷古勒斯笑起来还很傻,埃文还整天琢磨着怎么和妹妹吵架,文迪米娅还在为各种各样的闲事操心,卡佩拉依旧嘻嘻哈哈无忧无虑……更重要的是,父亲还在,远方的母亲也还在,德鲁埃拉姑姑在,梅格蕾丝甚至也还在。所有人都还活得好好的,那真是最好的时光了。 斐克达从前成日提心吊胆,现在快死了她倒是能静下心来好好回望一下自己的人生了。她活了二十年,双亲俱在家庭和睦的时光只有四年,后来还被抹去了;十四岁时父亲去世,快十五岁时加入了食死徒,细细算来还不到六年,还没有她和文迪米娅相识的时间长,却比之前的十五年漫长得多。 要是斐克达的人生还有十五年呢?那样的话她会是什么样呢?再过十五年,到那时她就三十五岁了……三十五岁的斐克达或许会嫁给雷古勒斯,生一个或几个笑起来和他一样傻的孩子,然后再好好钻研她的魔药,最好拿个奖章挂在墙上,这样等她因为孩子做不出魔药的时候就可以指着奖章骂:你怎么就不能遗传一下你妈妈能拿奖的魔药水平呢……然后雷古勒斯会无奈地笑着把孩子抱起来,让她不要生气…… 倾盆大雨浇醒了斐克达的梦。她不能做梦,梦做得太真实就会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要是真能活在梦里便好了,可那样越久,脱离出来的痛苦也越大。斐克达仰起脸,任凭雨点将她打得越来越清醒。雨水让衣衫全都贴在了身上,斐克达感到那条项链也紧紧地贴在她的心口上。 原来都已经六年了呀……斐克达总是害怕自己爱雷古勒斯爱得不够深,怕自己会辜负了他,所以一直把他送她的项链戴在身上。可是如今,她终究还是要辜负他了。 直到这时,斐克达才真正意识到死亡的可怕。无论用哪一种方式留在世间都是对生者的折磨,可彻底的离开又是对她自己的折磨。斐克达害怕自己永远见不到雷古勒斯,更害怕从此以后不能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锥心之痛。 就在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即将模糊斐克达的双眼时,她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在向她靠近。只需一眨眼,斐克达就认出了那个人。 尽管斐克达万般想在死前见雷古勒斯一面,可当他真的来了时,她却期望他快些离开。现在到这里来就是引火烧身呀! 可是斐克达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雷古勒斯冒着瓢泼大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来,在屏障前站定,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斐克达真想跨越这道生死的屏障去拥抱他。 雷古勒斯复杂的眼神看得斐克达的心都凉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有浓浓的爱意,却被悲哀与失望笼罩。 雷古勒斯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却是“你剪头发了”。轻得几乎无声的一句话,隔着雨幕和屏障,斐克达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能听到他话里的失望。 斐克达果然还是太自私了。她也对自己失望了,悔恨击中了她的心——她本应该以雷古勒斯最爱的模样,也是她最爱他的模样死去。 可是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嗯”。 “为什么?” 斐克达的心乱成了一团。她在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搜寻着回答,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论说什么话,都是捅在心上的更深一刀。 “西尔玛说……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找个靠山,是吗?” 那个瞬间,斐克达巴不得立刻就去死。 谁都可以绝情至此,唯独雷古勒斯不可以。对于西尔玛,斐克达连失望的感觉都没有了,可她为什么还要对雷古勒斯说那样的话?最可怕的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西尔玛是对的。 可斐克达走的每一步,不都是充满了算计? “你来,就是要问我这个的吗?”斐克达闭上眼睛,感受雨水从眼皮划过的感觉,那真是如刀割一般。 “我……”雷古勒斯的声音又弱了下去,“我不想让我们之间产生任何误会。我只要你告诉我答案。” 他拿出魔杖,对准屏障底部开始施解咒。饶是雷古勒斯魔咒技巧高超,在解开一部分盔甲咒后,又会有新的咒语从另一边漫延过来。莱斯特兰奇的手法很刁,盔甲咒的基点并不只在地面上,空中也分布了许多。 “没用的,雷古勒斯,没用的。”斐克达苦笑着抹去脸上的雨水。 雷古勒斯听而不闻。他一遍又一遍地施着解咒,又一遍遍地失败。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没用的,雷古勒斯,要是有用的话我早就出去了,没用的。” 一声惊雷,打得斐克达额间突突地跳。雷古勒斯的手无力地垂落,他慢慢蹲下去,低下了头。 “算了,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雷古勒斯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无助得像个孩子。 “雷古勒斯,我也不想有任何误会横在我们中间,你听我说,好不好?” 雨渐渐小了下去。雷古勒斯站起身来捂住脸,肩膀抽搐着。他哭了。 “你是对的,斐克达,你一直都是对的……” “雷古勒斯,你要知道——”斐克达刚想作出解释(尽管一切都是徒劳),就被雷古勒斯打断了。 “我比任何人都没用,对不对?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告诉我……斐克达,我到底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雷古勒斯抬起头,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熄灭了,只剩下乌黑的灰烬。直到这时斐克达才看见雷古勒斯眼底浓重的乌青,和他眼白布满的血丝。 哪怕他无数次在斐克达面前展现微弱,也从未在她面前哭过——不,斐克达认识雷古勒斯这样久了,她知道这世上基本上没有什么能让他憔悴不堪成这样。可是斐克达知晓一切,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让他痛苦至此。 “这是我们相识的第八年十一个月零十一天,斐克达,过了这么久了,我还是不能有资格保护你吗?” 悔恨如一块大石般狠狠压在斐克达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果斐克达曾向他透露过一丁点自己在做的事,现在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她太任性了,任性到把雷古勒斯看作自己的私有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也无需任何沟通交流。斐克达甚至不敢回想,怕自己曾经说过的某句话做的某件事曾伤过雷古勒斯的心,或许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这也是雷古勒斯第一次在斐克达面前如此强硬。悔恨再一次砸到了斐克达身上:她看得见任何人的成长,却还把雷古勒斯当作那个笑起来傻兮兮的男孩。 “那么……”斐克达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在你眼中,是什么呢?” 雷古勒斯的怒火顿时熄灭了,悲伤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双唇翕动着,像是说不出话来了一般。 良久,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雷古勒斯的脸颊滑下来,可他却笑了,那是个很苦很苦的笑。 “你是我的一切啊。” 那个刹那,斐克达忘记了面前能随时置她于死地的盔甲咒屏障,想要抱住雷古勒斯。首先碰触到屏障的是她手上早已被雨水淋透的发辫。只一眨眼间,它便消失了。就算早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斐克达还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 这是唯一一次斐克达不愿清醒的时刻。可是她阻挡不住大脑的本能,不需要思索她就知道了自己如今的处境,知道了雷古勒斯现在在这里有多危险。 “你走吧,雷古勒斯,别再来了,你本就不该来这里。” 每说一个字斐克达的心就更难受几分。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以后,大概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伤心。死了就什么悲伤也没有了,多好。 无非就是……孤独一些嘛。 “你是不是还在为贝拉特里克斯的事介怀?”雷古勒斯的声音完全哑了。 “没有,没有,”斐克达笑得苍白,甚至有点尴尬,“我没有,从来没有。”她真的没有。在她心里,贝拉特里克斯早就不属于布莱克家族了。 雷古勒斯深深地看着斐克达的双眼,一直看到了她心里去。他的泪不再流,斐克达看到他眼中映着的自己,也看懂了他的深意。 “我会救你出去的。” 真好,雷古勒斯还抱着希望。只要人还有希望,就有做无谓之事的动力,就还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斐克达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雷古勒斯永远记住自己的最后一面。于是她笑起来,笑得灿烂,灿烂得前所未有。 ——斐克达的那个笑容让雷古勒斯记了一辈子。她烟雾氤氲的双眼中映着从乌云后探出头来的太阳。她笑得那么开心,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事情让她很高兴一样。一切都是一副快要好起来的景象,雷古勒斯甚至骗过了自己。 如果他能够未卜先知的话,他定然不会作出后来的决定。如果真的可以逆转时间,他会在那时不顾一切地冲进去。 哪怕是共赴黄泉,也比生死相隔好啊。 1981年9月2日早晨。 “杰罗姆,你真没兴趣加入格兰芬多队?” “没兴趣。我没时间。” 杰罗姆麦金农(jerome mckinnon)丝毫没给弗莱娅留情面,转头便下了楼梯。 “你就编吧,你一个四年级生有什么可忙的?我怎么就没这么多事?”弗莱娅不依不饶地跟了下来。弗莱娅马格努森是杰罗姆的同班同学,成为格兰芬多的击球手已有两年了。这位冰岛女孩的英语口音已经在四年的浸染下变得标准,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却没被灰暗的日子消磨掉。 杰罗姆一边快步下楼梯一边打开了手里的魔药书,“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对魁地奇没有兴趣啊,比起去打魁地奇,我还不如泡图书馆。” “可是你是我们四年级里飞得最快的啊。”弗莱娅眼睛里发着志在必得的光,“队长说了,他一定要把你招进院队里去的。” “飞得快又不代表我喜欢魁地奇。”杰罗姆说着,便伸长了手从书包里摸出羽毛笔,在预习的笔记里又加了几个单词。“你要是想找飞得快的,不如去抓几只康沃郡精灵来,它们飞得比光轮还快呢。话说回来,这事你都跟我说了两年了,你不累啊?”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嘛,好苗子总是值得磨一磨的。哎,看路啊,”弗莱娅撇了撇嘴,一把拉住专注于记笔记而差点一脚踏空的杰罗姆,“楼梯还没到呢。” “你要是想听好听的,那我只能说我爱上图书馆了。”杰罗姆不卑不亢道。弗莱娅的一头散得到处都是的金色长发在清晨昏暗的天色里犹如一只大灯泡,照得他眼睛发晕。弗莱娅似乎格外喜欢披着头发,杰罗姆无数次在观众席上看到她的头发被风吹得糊到了脸上,也不见她整理整理。 “爱上平斯夫人了还差不多……”弗莱娅嘀咕道,“算了算了,你实在不愿意的话我也不逼你。”她倚到扶手上,看着即将转来的楼梯。“话说回来,我还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奇怪的男孩,居然不对魁地奇感兴趣……” “我可太谢谢你了。”杰罗姆用高声的道谢打断了弗莱娅的碎碎念,然后收起羽毛笔合上书。楼梯转来了,杰罗姆在它还未与自己正站着的楼梯合上缝就跳了上去,快步往下走。 “弗莱娅,你的变形术笔记借我抄一下!” 弗莱娅被她的赫奇帕奇朋友梅拉克琼斯叫走了。杰罗姆暗暗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受她的狂轰滥炸式格兰芬多队招新广告了。 这个学年的第一节魔药课十分重要。去年结束的时候斯拉格霍恩教授辞职了(他自己说是退休了),今年有一位新的魔药教授。这位神秘的新教授昨晚没在开学晚宴上露脸,今天早上听说也没在礼堂出现。当然,无论新教授怎么样,杰罗姆都需要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譬如不能在第一节课迟到。事实上杰罗姆已经快迟到了,他今天起得晚,直接从格兰芬多塔往地窖赶,早饭还揣在书包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 杰罗姆看了看墙上的大钟,离上课时间还有五分钟,而他还有两层楼要下。不过杰罗姆跑得快,估计能踩着点进魔药教室。弗莱娅一直都不太在乎迟不迟到,反正所有的教授都挺喜欢这个活蹦乱跳的姑娘的——只有在麦格教授的课上弗莱娅才不敢迟到,毕竟不能让扣起自己学院的分数来毫不留情的麦格教授总是自己扣自己。 杰罗姆揉了揉因为熬夜而发红的眼睛,加快脚步。他这般努力,不为别的,却只是为了复仇。 还有两个多月就是杰罗姆的父母和弟妹的三周年忌日了。三年前那个寂静的冬夜,杰罗姆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八岁大的弟弟和九个月大的妹妹。是食死徒残忍地杀死了他们。杰罗姆因为在霍格沃茨而幸免于难,可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劫难——他当时不过十一岁,便在成了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为了避免食死徒斩草除根,杰罗姆没有被接回家。简陋的丧仪是凤凰社举办的,但除了他们,也再没有人敢出席。那些日子最是难熬;杰罗姆无意中从别人对着他的窃窃私语中听到,弟弟的头被砍下来半个,死状恐怖。杰罗姆恨不得将食死徒扒皮抽筋,却无能为力。无数个夜晚里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愤恨得想要把一切都撕烂。 无家可归的杰罗姆吃着凤凰社的百家饭过了自己的十三岁生日。1980年初,西里斯布莱克从波特家搬了出去,便邀请杰罗姆去跟他住好做个伴。 杰罗姆很欣赏这位表面玩世不恭内心里却充满热情的大哥哥,西里斯也很喜欢这个坚韧顽强的小弟弟。唯一遗憾的是杰罗姆对魁地奇没有兴趣,哪怕西里斯极力推荐,杰罗姆也没给他这个面子,连扫帚都没上过。在学校里有弗莱娅的狂轰滥炸,回了家西里斯疯狂打广告,杰罗姆的耳朵都快长茧了,但那段日子几乎是他最高兴的时光。 三年过去,仇恨虽未淡去,却被另一个强烈的想法所代替:他要努力学习,以后去做个傲罗,就能把那些无恶不作的蛀虫统统除尽。 差不多半年前,高兴的日子戛然而止。黑魔王想杀詹姆和莉莉波特的孩子,西里斯作为首当其冲的保密人只能带着杰罗姆东躲西藏,躲避食死徒的追捕。 “对不起啊,杰罗姆,我不该把你也搅进这件事来。” “没关系的。” 杰罗姆不能不满,也没资格不满。就算关系再好,他也知道自己是寄人篱下,不能索求太多。 八月底,西里斯出乎意料地带着杰罗姆回到了原来的房子里。 虫尾巴成了波特夫妇的保密人。若不是西里斯提起,杰罗姆都快忘记彼得佩蒂鲁到底是谁了。西里斯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杰罗姆只觉得虫尾巴只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罢了。虫尾巴卑微,却也有些烦人。 这样的人却最适合做保密人。在西里斯自信的笑容里,杰罗姆看到了这个计划的万无一失。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不起,教授,我迟到了——” “我也是——” 杰罗姆前脚闯进了魔药教室,刚要关上门,弗莱娅后脚就一掌掴开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果然是击球手,臂力就是大;那扇年龄大到甚至可以做邓布利多教授的祖宗的木门被大力甩到墙上又弹回来,很凄惨地前后扇动。 整个教室的目光都向他们投了过来。斯莱特林们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看好戏的。格兰芬多们都投来“对不起,救不了你们了”的悲悯眼神,搞得杰罗姆越发心虚。从前斯拉格霍恩教授在的时候,要是遇上学生迟到的情况,他都会笑眯眯地问一下原因,然后笑眯眯地让学生坐下。虽然斯拉格霍恩热爱攀高枝,但在这种方面他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 弗莱娅一边继续大口喘气拍着胸口以示她跑得很累,一边走向一张椅子。杰罗姆只当自己不存在,跟在弗莱娅后面就要走。新学期第一天,教授们总归会仁慈那么一点的…… “回来!” ……杰罗姆像被石化了一般僵硬地转身。弗莱娅半个屁股坐上了椅子,被吓得直挺挺地弹起来。 黑发黑袍的教授表情透着毫无师德的嘲讽。有那么一刹那杰罗姆有一种见到了西里斯的错觉,随后他就后悔了——西里斯长那么帅还勤洗头,跟这位教授比简直是碾压式的打击。 “两个格兰芬多啊,难怪了。”新的魔药教授嘲讽道。杰罗姆登时就不爽了,弗莱娅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教这位教授什么叫做为人师表。 “念你们是初犯,就给格兰芬多扣二十分吧。”教授皱着鼻子一副鄙夷的模样。格兰芬多的学生们开始窃窃私语。二十分是什么概念?旷课一次!才迟到了那么一两分钟就算旷课,规矩未免立得太高了…… “教授——”弗莱娅咬牙切齿道。她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的辩论欲了。 “你大可以继续说下去,格兰芬多再扣十分。不敬师长看来是你们这群小巨怪千年来的传统了。滚回你们的座位去。” 若不是杰罗姆死死拽住弗莱娅,后者恐怕会在动手的同时把眼珠子突出去。 教授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他的讲话。他用半鄙视半严肃的眼神环视着如待宰羔羊般的学生们,慢悠悠地开口:“我的名字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接替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担任你们的魔药老师和萨拉查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我刚才说过,魔药是一门高贵的学科,其中的学问并不是你们能明白的,你们现在学的东西连入门都算不上。所以,要是你们中间有只会把魔杖挥来挥去的蠢材,或者连魔药书都不愿意打开的文盲,请自觉站起来离开这个教室。”他好像并不太在乎学生到底有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可他说的话却如一声惊雷劈中了杰罗姆的脑袋。 西弗勒斯斯内普…… 西弗勒斯斯内普。 西弗勒斯斯内普! 尽管杰罗姆和凤凰社关系较近,但毕竟不是凤凰社的成员,不能参加会议。他不能知道每次回忆的内容,可西里斯有一次却和杰罗姆说起过,西弗勒斯斯内普,那个讨人厌的“鼻涕精”,是个杀人无数的食死徒。 杀人无数……说不定就是杀死杰罗姆全家的人! 杰罗姆的大脑一下子烧了起来。燃烧的愤怒让他慢慢站了起来,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斯内普。弗莱娅拽了拽杰罗姆的衣袖,被他甩开;斯莱特林们毫不留情地哄笑起来,他充耳不闻。 “很好,这位同学,所以请你告诉我你是文盲呢,还是蠢材?” “我的名字叫杰罗姆麦金农,教授,”杰罗姆把“麦金农”念得格外重,“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马琳麦金农是谁!千刀万剐的食死徒!你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尽管斯内普泰然自若,杰罗姆还是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些许的慌乱。 “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教授,”杰罗姆讥讽地说道,“不用你请我,我自己出去!” 杰罗姆一把拎起自己的书包冲向门口。刚刚停止摇动的木门再次被大力地甩到墙上。 杰罗姆跑出教室,跑得飞快。他一边跑一边死死咬着牙,似乎想把自己的牙咬碎。太好了,太见鬼的好了,仇人就在面前,杀之即能后快。 Chapter 58 请回答1978 “喂,喂!” 早上七点零五分,弗莱娅马格努森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霎时间,弗莱娅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有些陌生。几秒钟后,弗莱娅的记忆回到脑子里,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霍格沃茨学校格兰芬多学院的女生寝室。 推醒弗莱娅的是睡在她对面床的女生。那女生叫什么名字弗莱娅已经忘了,事实上睡醒之后的五分钟内她能记起的东西并不多。 “hva i fjandanum…”弗莱娅用母语嘀咕了一句“什么鬼”,然后揉一揉乱蓬蓬的头发,下床往盥洗室走去。 果然是没睡醒,连路都走不太稳。开学才三天,弗莱娅就有点想家了:在家里她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哪像在这里还得起这么早。 刷牙,洗脸,梳头。弗莱娅想尝试把自己不长不短的头发梳成辫子,试了几次她就放弃了。在放弃的时候弗莱娅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对面床那个女生的名字:加莉娜芬威克(gallina finwick)。 加莉娜的头发很长,这让弗莱娅有点嫉妒。不过加莉娜好像不太喜欢扎头发,只散着头发就出去了。那头浓密厚重的及腰长发在弗莱娅眼里像块披在头上的大毯子,不扎起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弗莱娅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才走出盥洗室。她把今天要用的书一股脑儿地塞进书包,背起来很重,书包鼓鼓囊囊的让她看起来像个历经磨难去远方求学的可怜孩子(诶,她好像确实是)。不过只有弗莱娅自己知道她拿那么多书是因为记不住课程表,而她又十分不幸地把课程表丢了。 楼下的休息室里有一群三四年级的男生拿着扫帚互相打来打去,还有熬夜的七年级的毕业班学生趴在沙发上补觉。 “不知道我到了那个时候会不会像他们一样。”弗莱娅嘀咕道。 “别太悲观嘛,弗莱娅。”加莉娜在弗莱娅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加莉娜,你还没走啊——” “你应该说,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活到那个时候。” 弗莱娅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大早上的说这个干嘛。” “走啦走啦,跟你开玩笑的啦。”加莉娜径直往门口走去,弗莱娅没能看清她的表情。 清晨的走廊上满是睡眼惺忪的学生。开学还没多久,学生们还不能适应早起,就连神灵活现的新晋级长们也都揉着眼睛维持着并不存在的秩序。 弗莱娅实在是太困了,只能边走楼梯边闭目养神。“哎哎哎——”加莉娜叫了一声,拉住差点一脚踩空的弗莱娅,“楼梯还没到呢!” 弗莱娅这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 礼堂里也同样人满为患。弗莱娅迷迷糊糊地找了地方坐下,没精打采地拿了一块三明治吃。真困啊……弗莱娅感到上下眼皮要粘到一起去了,三明治嚼也嚼不动,她还想借加莉娜的课程表瞄一眼呢…… “喂喂喂,你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弗莱娅你醒一醒啊!” 弗莱娅根本就没睡过去,哪里来的醒一醒。她把眼皮间的胶水除去,发现世界有点歪了。坐在弗莱娅对面的加莉娜也歪了,后者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们冰岛人都起得这么晚吗?” 弗莱娅刚想辩解,就听旁边一个一惊一乍的声音响了起来,“快给我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你有病啊?”弗莱娅这才发现自己倚在了她旁边坐着的男生的肩膀上,于是赶紧坐正了。 那男生就露出跟吃了鼻屎味比比多味豆一样的表情,弗莱娅的感觉也差不多。她本来以为梅拉克已经够矫情了,没想到矫情的大有人在——面前这位仁兄便是。 “你才有病吧?”男生理直气壮地说道,“谁会莫名其妙——” “你才莫名其妙。”弗莱娅嘀咕了一句。这下她算是彻底醒了,想起刚才在她心里无缘无故被骂成矫情的梅拉克来,于是转向赫奇帕奇长桌的方向,恰巧看见梅拉克跟一帮才认识三天的七年级男生口若悬河地侃大山。弗莱娅瞬间失去了跟这位快要飘到九霄云外去的琼斯先生交流的兴趣。 那个一惊一乍的男生之后倒没再一惊一乍了,只是每每看到弗莱娅都是一副“噫呃女孩你才多大就要粘男孩身上了”的表情。作为回敬,弗莱娅很愉快地把“有病”挂在了嘴边。其实弗莱娅完全可以用她骂梅拉克的那些更狠的冰岛国骂来回应,只是人家听不懂就着实有点让人不爽了。 第一节课是和拉文克劳一起上的魔咒课。弗莱娅对魔咒很感兴趣,只是有些词源搞不太懂,就只能拜托加莉娜帮忙翻译。三天课上下来,加莉娜十分不情愿地展现出了自己的记忆天赋,还是为着给学院加分的因由。“太招摇是要挨打的,”她说,“斯莱特林的那些预备役食死徒时刻在为他们的父母兄姊盯梢呢。” 弗莱娅一边打着突如其来的哈欠一边抄笔记,想起加莉娜的话来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这时候她后面响起了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哎我跟你说我们拉文克劳的口令可难死我了,我这三天就没答对过,都是学长学姐把我带进去的,我今天大概要卷铺盖出来睡了……那只该死的鹰问的都是些什么嘛!什么是谁杀了我而我又杀了谁,老子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杀人?昨天还问我宇宙的起源是什么,它一定是在仗着我麻瓜的身份侮辱我的智商,结果我说大爆炸它也不让我进!还有没有人道了?对了,还有一个最奇葩的问题是人死了会去哪儿,我的梅林啊,这种问题你去问灰女士尼克巴罗胖修士嘛!外面画像一大堆问一句会死啊?啊说起灰女士来,她神出鬼没的,一出来就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太没意思了……尼克可好玩多了,可惜他不在我们学院!昨天我看见他拎头来着,太劲爆了……话说回来,尼克的全名是什么?我得跟他道个日安……” 弗莱娅听了一耳朵的拉文克劳新生的牢骚,语速太快口齿不清让她一下子有点不好消化,不过听着也挺好玩的。她不由得“扑哧”笑了一声,这时候坐在她身边的加莉娜皱着眉头转过身,对她身后那个滔滔不绝的拉文克劳男生压低声音责怪道,“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多管闲事。”拉文克劳小脸一昂,还骄傲起来了。 “那能不能麻烦您放开我的头发?” “谁抓你头发了?”拉文克劳更加得瑟,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加莉娜地毯一样厚的头发铺在身后,哪里看得见有人抓了她的头发。她把头发全都拨到前面(弗莱娅都酸呆了),这才看见一缕头发十分嚣张地被吸进了桌上的一条裂缝里,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拉文克劳把脸扬得更高,他旁边正坐着那个一惊一乍的小怂货,此时也是一副莫名其妙小人得志的样子。“有病吧。” “你抢我话干嘛?”弗莱娅翻了个白眼,然后意识到现在最紧要的是加莉娜那缕可怜的头发,于是举起手,“教授,弗利维教授,快来救救加莉娜的头发!” 弗利维教授和颜悦色地过来了,“啊,你们级长没跟你们说过魔咒教室的课桌会吞头发吗?”说着,他挥舞魔杖,加莉娜的头发重获自由。 “你们女生就是矫情,剪了不就好了……”小怂货嘀咕道。 弗莱娅今天第十二次骂出“有病”。 接下来是和赫奇帕奇一起上的魔药课。弗莱娅终于得以和梅拉克说上话,把这个早晨发生的一切用母语酣畅淋漓地骂了一遍。 疥疮药水,或者说所有魔药好像都跟弗莱娅不太对付;事实上它跟整个班都不太对付。加莉娜把步骤背得滚瓜烂熟,最后搅啊搅搅出来一坨糊糊。梅拉克把原料剁得满桌都是,小半节课都在捡那些剁得形状各异的肉丁。 斯拉格霍恩教授挺着啤酒肚站在把魔药做得像七彩斑斓的彩虹一样的小怂货身后,眼神一言难尽。他抬头环视了一下整个教室,正好看到钻到桌子底下捡原料的梅拉克,眼神更加一言难尽了。 弗莱娅猜想,斯拉格霍恩教授一定在心里大吐苦水。这一届新生带不动啊。但这又不是弗莱娅的错,所以她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她只是有点心疼斯拉格霍恩教授挺着啤酒肚四处对牛弹琴好像有点惨。 但是斯拉格霍恩教授盯着小怂货彩虹一般的药剂,眼神居然柔和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麦金农先生?” 小怂货这下倒是没有一惊一乍,“杰罗姆,先生。杰罗姆麦金农。” “很好,杰罗姆,”斯拉格霍恩居然笑了,“周六愿意来鼻涕虫俱乐部玩吗?” 麦金农瞪大了眼睛,“当然,当然愿意了。” 斯拉格霍恩重重地拍了两下麦金农的肩膀,后者搅拌魔药的手都快了起来。 “有病吧……”弗莱娅嘟哝道,“喂,梅拉克,教授这是什么意思啊?” “霍拉斯斯拉格霍恩教授热爱收集家里有权有势的学生,我还以为你知道了呢。”梅拉克此时终于点起了火,“麦金农估计是家里有钱之类的吧。弗莱娅,你相信我,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啦。话说‘收集’是什么意——”弗莱娅往坩埚里加了点水,一股黑烟升腾上来。 弗莱娅决定闭嘴。 结果斯拉格霍恩居然还真来拍梅拉克的肩膀了。“啊,梅拉克!科普蒂斯最近怎么样?” “我爸爸很好,他一直挂念您呢!”梅拉克一脸的春风得意,弗莱娅目瞪口呆。她有点意识到鼻涕虫俱乐部是个什么地方了,并且因为斯拉格霍恩不认识自己而有点酸。 “替我跟他问个好!周六你要是有空也过来,怎么样?” “当然可以了!”梅拉克把头点得像个拨浪鼓,金棕色的头发飞来飞去。 “你的朋友也可以来。”斯拉格霍恩看向弗莱娅,“小姐,你是从——” 弗莱娅推翻了几十秒前的决定。 “冰岛,先生,我是个冰岛人,我叫弗莱娅马格努森。”弗莱娅立刻抬头挺胸,“我的家族是第一群定居冰岛的维京人的后裔的一支。” 梅拉克小人得志地看着弗莱娅,一副“你秀什么秀”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表情。加莉娜只顾着自己低着头撬开那坨糊糊,麦金农把看猴的眼神投了过来。 要不是这样,弗莱娅就直接把自己的名字拼出来了。 斯拉格霍恩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加莉娜。 弗莱娅惊了。她的朋友圈什么时候档次这么高了? 加莉娜春风满面地答应了斯拉格霍恩疑似开始走批发路线的邀请。其他同学有的艳羡有的投来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们,梅拉克忽然用手指戳了戳弗莱娅。 “完了,我有点后悔。” 弗莱娅是很乐意在斯拉格霍恩面前把自己的家族史往大了吹的,但假若梅拉克不在,她会慌的——从小到大他们俩就没离开过对方超过两周(噢,skegg merlin,说的好像她很想跟他待在一起似的)。如果梅拉克在的话,他肯定会把弗莱娅吹的牛当成笑话讲上至少一年、并且积极向她的父母写信汇报的。可是要是梅拉克不在…… 梅拉克的下一句话阻止了弗莱娅大脑的疯狂运转。 “诶,你的肉好有弹性,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胖?”他一边戳一边露出挑衅找打的表情。 弗莱娅瞬间炸毛。 “你个智障你才胖你才胖你最胖!滚去做你的魔药!你烧出来的糊糊都快焦了你还戳我!还戳我!你是把自己的脑浆喝光了吗?要不要吃点豪猪刺补补?!@#$/$@、:#?@*……”后面那些都是她从遇见梅拉克起就滚瓜烂熟的冰岛国骂。弗莱娅其实挺高兴的,因为她发现自己在骂人的时候英语水平得到了显著提高。 霍格沃茨在午餐时间才真正活过来。早上还如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到了中午大多都生龙活虎了。当然,也有人从早上到现在都生龙活虎。比如梅拉克琼斯。 “噢我的梅林,你那个咕噜咕噜咕噜……”梅拉克一边大嚼特嚼着鸡腿一边滔滔不绝,弗莱娅翻了个白眼,表示她只听懂了“噢我的梅林”。 “我是说,”梅拉克把鸡腿吞下去,“你那个小男朋友麦金农又在那儿秀他爸妈了。”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弗莱娅皱眉,“什么叫我那个小男朋友?解释一下。” “你早上都靠他肩膀了诶!”这时候梅拉克居然作出一副和麦金农一样一惊一乍的表情。 弗莱娅也毫不犹豫地向梅拉克投去了看猴子的眼神。话说回来,那个看猴子的眼神好像还是从麦金农那里借鉴来的。 “多吃点,你的头盖骨里边该填充点脂肪了。”弗莱娅拎起书包就走回格兰芬多长桌去了。霍格沃茨有一个很好的好处:不想跟梅拉克待在一起的时候找谁都行。 加莉娜终于把头发扎起来了。她悠闲地喝着玉米汤,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正在讲他父母光辉事迹的麦金农,一脸的意味深长。 “啊哈哈哈哈……确实很好笑。”弗莱娅干笑几声,尽管她根本就搞不懂加莉娜这副戏谑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加莉娜没理她,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音量不算失礼,却足够让麦金农和围着他的那群星星眼同学看过来了。 “很好笑吗?”麦金农的义愤填膺扫射着弗莱娅和加莉娜。 “不不不,我不是笑他们,”加莉娜放下汤匙,“我是在怀疑我们两个以前是不是见过面。” “你什么意思?”麦金农不耐烦道。 “我爸爸是本吉芬威克。”加莉娜笑出了声。 于是,在这个普通的日子的不普通的中午,霍格沃茨的大部分学生幸运地见证了杰罗姆麦金农先生的脸是怎么变绿的。 但是弗莱娅没看见。她转过头去看斯莱特林长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拉扯着她转头。 卡佩拉诺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写作业。似乎是感受到了弗莱娅的目光,她抬起头来对她友好地笑了。 弗莱娅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下午的第一节课是和斯莱特林一起上的变形术。 麦金农不再看猴也不再嘀咕了,他闷闷地坐在座位上用羽毛笔沾了墨水填平课桌上被以前的学生划出来的痕迹,时不时转头恨恨地看加莉娜一眼。 弗莱娅被麦金农的动作搞得一点听课的兴趣也没有了。她从笔记本上撕下来一角,潦草地写了一行“麦金农怎么啦”,然后塞给身边的加莉娜。 加莉娜咧开嘴很自豪地笑了一下,却没有在纸条上写字。她面朝黑板、眼神专注,嘴动了起来。 “我爸跟他爸妈都是凤凰社成员,你知道,就是那个阻止食死徒的组织。” “嗯,然后呢?”弗莱娅也像加莉娜一样装作认真听讲,觉得这么交头接耳挺酷的。 “他爸妈可能是在教育方面有点着急,而我嘛……你懂的,在某些方面比较擅长。再然后,因为大家都挺熟的,所以我的名字就成了可怜的麦金农的梦魇。” 弗莱娅心领神会。虽然麦金农挺惨的,但她还是很想笑,如果是当着他的面笑得流口水,大概会收获数年的快乐。 “有什么趣事能和我分享一下吗,马格努森小姐?” 弗莱娅在麦格教授严肃的目光投来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把想象中的快乐表露出来了。这下麦金农开始收获快乐了,那边的斯莱特林们也开始收获快乐了。 弗莱娅在大半个教室里的快乐中感到有点悲伤。她在快速思考如果现在钻到桌子底下或者说声尿急跑出去哪样会少挨点打。 在这种危急时刻总是容易掉链子。比如弗莱娅的嘴在慌张的时候总会有点自己的想法。 “加……加莉娜说麦金农比不过她。” 弗莱娅话一出口就更悲伤了。加莉娜和麦金农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你怕不是真是个猴噢”的表情。斯莱特林们笑得更加欢乐,在他们快要达到流口水程度的笑声中,弗莱娅悲哀地发现了麦格教授的爱好: 给自己学院扣分。 扣得还贼狠。 ※※※※※※※※※※※※※※※※※※※※ 危加莉娜 危 Chapter 59 请回答1981 1981年10月31日夜,无论万圣节再怎么令人激动,对于霍格沃茨的学生来说也是个平凡的夜晚。礼堂里像以前的许多年一样举办着万圣节晚宴,只是坐在礼堂里的学生并没有几个。外面的日子越发不好过,霍格沃茨本来是最安全的地方,后来渐渐地变成各个教室,最后竟只剩下四个公共休息室是“安全”的了。 唯一没有被足不出户的气氛影响的人是弗莱娅马格努森。因为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隔得太远,弗莱娅便免不得天天跑上跑下。由于弗莱娅单枪匹马的容易被那些成天游来荡去的食死徒预备役打,她便拉着杰罗姆一起跑上跑下了。 自从两年前加莉娜芬威克被食死徒杀害,杰罗姆和弗莱娅马格努森的关系就近了很多,他们之前的那点小恩小怨在加莉娜的死亡面前早就不值一提了。两年过去,弗莱娅和最早的时候一样活泼,但谁也不知道她的伤痕有没有愈合。说实话,除了每日几十次无缝连接的魁地奇广告,弗莱娅人还不错。 所以杰罗姆没有把他观察到的东西告诉弗莱娅。他看得出来,梅拉克琼斯对她来说挺重要的,但琼斯近期对她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他们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竟只剩下抄作业了。弗莱娅倒是很喜欢和琼斯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琼斯只是听着,然后“嗯”一声,便再没有下文了。杰罗姆本来可以在他们的谈话里插上一两句话,现在连个正经的聊天都没有了,只剩下“嗯”和点头。 万圣节前一周,杰罗姆在单独出公共休息室的时候被一群斯莱特林打了。他们知道他是玛琳麦金农的儿子,于是打得更加肆无忌惮。在弗莱娅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替杰罗姆解围的时候,他忽然感到有点生气。不是因为他被打,而是因为弗莱娅不该被那样冷淡地对待。 这大概就是友情的感觉吧。 “我们等下不要去赫奇帕奇了。”杰罗姆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他原本没有什么胃口,但对着吃东西很香的弗莱娅便不由得吃撑了。弗莱娅并不讲究很正统的餐桌礼仪,吃起饭来莫名其妙地就会让看的人觉得饿。 杰罗姆都准备好回答“为什么”了,弗莱娅却也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我本来就不想去。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儿?”杰罗姆问。 “等我吃完就带你去。”弗莱娅说罢便再次投入食物的海洋。杰罗姆实在吃得太撑了,只能再喝点南瓜汁,好让自己在弗莱娅吃东西的时候看上去不那么闲。其实他的书包就在身边,里面装满了他该复习预习的课本,但他实在懒得去翻。到底是万圣节嘛,杰罗姆安慰自己。 “我吃完了,我们走吧。”弗莱娅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说道。 他们走出礼堂,一路往上。“其实在这种时候有把扫帚就好了,骑扫帚比爬楼梯快多了。啊,说到扫帚,你的扫帚是什么型号啊?” 杰罗姆知道弗莱娅又要开始打广告了,就一言不发,反正她早就知道了。杰罗姆的扫帚是在一年级时爸爸妈妈给他买的,现在大约已经过时了。 “嗯,光轮1975啊可是最好的扫帚之一了,虽然旧了点也比现在市面上很多扫帚快……杰罗姆,你的扫帚这么好,你飞得又这么快,不打魁地奇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不如加入格兰芬多队,不要浪费了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喜欢平斯夫人行了吧?” 弗莱娅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可以为不打魁地奇牺牲到这个地步?” “只要我不打魁地奇,你让我喜欢谁都行,我可谢谢你。”杰罗姆嘟囔道。 “不用谢不用谢,所以你可以去给平斯夫人写封情书吗?就当是庆祝万圣节了,反正你也不给我糖……” “给你,给你还不行吗?”杰罗姆突然想起来今天他去蜂蜜公爵买了糖,就塞在书包里。 “啊你真给啊?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弗莱娅果真很不客气地从杰罗姆的书包侧袋摸出一颗比比多味豆来,“啊黑色的不行,万一是沥青味就不好了,蓝色的也不行,绿色的更不行了,白色?羊皮纸味大概不会好吃。那就紫色吧,绝对是葡萄味,敢不敢跟我打赌?”她一边挑挑拣拣一边豪气十足地说着。 “赌这个有意思吗?……好吧好吧,赌注是什么?”杰罗姆的大脑飞速寻找着有什么吃起来恶心的紫色东西。 “你去给平斯夫人写情书……啊不,加入格兰芬多队。我嘛……帮你背书包一个月,怎么样?”还没等杰罗姆答应,弗莱娅便说了下去,“你赌它是什么味?” 杰罗姆凝视了那颗糖一会儿,发觉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匮乏。“……紫色羊皮纸?” 弗莱娅像一年级时那样翻了个白眼,把那颗比比多味豆扔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吞下去。杰罗姆严重怀疑她根本就没尝到它的味道。 “这有什么味道吗?啊,我知道了,是紫甘蓝。”弗莱娅有点失望地说道,“可惜了,我还想看看你怎么写情书呢。” “我也觉得可惜了,你作为追球手有这么好的臂力,不背书包简直是浪费。”杰罗姆打趣道。 这时他们已经爬到了八楼,在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门前站定。 “你该不会是想回寝室睡觉吧,弗莱娅。” “蛇怪酒。”弗莱娅说出口令。胖夫人打了个哈欠,门便开了。 “弗莱娅,你到底要去哪儿?” 弗莱娅没再说话。她径直上了楼,杰罗姆只好跟上去。 格兰芬多塔上有个小阁楼,杰罗姆一直知道。那道小门一直掩着,他也并没有上去的兴趣。门内是一道狭窄且陡峭的旋转楼梯,弗莱娅走得毫不费力,显然是来了很多次了。杰罗姆跟在她身后,居然有些气喘吁吁;他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累,好不在她面前丢脸。 阁楼里满是灰尘的味道,杰罗姆咳嗽了一声,弗莱娅却已习以为常。她丝毫没看肮脏的地板便席地而坐,从书包里拿出三根长短不一的白色蜡烛,在身前摆整齐。 “你这是做什么?”杰罗姆在弗莱娅身边坐下,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嘎”的响声。 弗莱娅没有回答。她略有费劲地从裤兜里摸出魔杖,在三根蜡烛上施了三个火焰咒,三团烛火便摇曳起来。冷风从破旧的窗户灌进来,弗莱娅索性打开了窗户。烛火飘摇得更加厉害,却没有熄灭。 “这些蜡烛是我从礼堂顺来的,果然质量不错。”弗莱娅的语气是轻快的,声音却有些沉重。 “怎么啦?这是什么仪式吗?”杰罗姆好奇而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忘记了?”弗莱娅眼里映着摇曳的烛火,“今天是加莉娜的忌日。” “噢……”杰罗姆低低地说道。 他记得,当然记得。 加莉娜芬威克死在她退学后的那个万圣节,就死在她父亲被食死徒折磨得死无全尸之后的几日。杰罗姆对加莉娜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个聪明而内敛却总喜欢在他面前挑衅的小姑娘身上,他一闭上眼睛甚至还能看见她的脸。加莉娜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她十二岁那年的深秋,停留在了他们身后。杰罗姆并不常常忆起关于加莉娜的一切,新的一道仇恨却早已刻在他心上。 “去年万圣节的时候,我在这里点了两支蜡烛纪念加莉娜,然后她就真的回来了。两支蜡烛,一支是她,一支是我。”弗莱娅的声音不似往日般响亮,仿佛是怕惊扰到谁,“今年我自作主张加了一支,算是你的,希望你别太介意。” 弗莱娅的长发一如既往地披着,那金色与烛光的颜色别无二致。杰罗姆忽然想起,当年的加莉娜也喜欢这样披着头发。 “我不会介意的。” “那就太好了。”弗莱娅笑了笑,“加莉娜是我在这个国家的第一个朋友,所以她愿意跟我多说说话。你知道她去年跟我说了什么吗?” 刺骨的寒风刮进来,弗莱娅的头发飞了起来。三团烛火被吹得摇摇晃晃,却没有灭掉。 “什么?” “她说,‘你们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得见。’我一听惊了,就说,‘你老看那些没用的干什么?你有这个空闲不如去看看食死徒在做什么然后去告诉邓布利多啊!’然后她笑了,跟我解释了一堆鬼魂的规矩,我只听懂了她的‘年纪’太小还不能四处乱窜,只好告诉她行吧她爱怎么样怎么样。结果加莉娜笑得都快昏过去了,说,‘弗莱娅,你不懂装懂的样子和以前真是没有一点区别。’说真的,在那个刹那,我是真的以为她还活着。”弗莱娅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得高兴了还扬起了手,拍了拍杰罗姆的肩膀。 杰罗姆只觉得鼻子有点发酸。“那么,加莉娜提到我了吗?” “提到了,当然提到了。她说你挺努力的,就是比不过她努力。” “这个家伙……”杰罗姆想骂人,却发现自己只想哭。 “噢,对了,加莉娜还说,她见到你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了。”弗莱娅的眼睛亮了起来。 杰罗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现在……” “都很好,都很好。”弗莱娅把头发拨到身前,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们让你好好生活,别总想着以前的事了。” “说着简单,可是做到很难啊……”杰罗姆拂去即将流出眼眶的泪水,“我还得给他们报仇呢。” 弗莱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最后加莉娜要走的时候,说谢谢我们。逝去的人总会得到安宁,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 杰罗姆还未问出那个问题,凛冽的冷风就吞噬了他的声音。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杰罗姆转过头,看见一个气喘吁吁的低年级小男生。 “你原来在这儿啊,麦金农!”小男生扶着栏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弗兰普顿小姐找你,说是你的魔药论文出了问题。” 杰罗姆爬起来,拭去心中的悲痛,开始回忆自己的论文有什么细节出了问题。 “你去吧。”弗莱娅在他身后说,“我会替你问好的。” “好吧,那我……那我走了。”杰罗姆吸了吸鼻子,走下楼梯。他忽地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 “谢谢你,弗莱娅。” “哎吖不用!” 弗莱娅高兴而热情地笑了,许是因为她即将与朋友重逢才那么高兴。风又把她的头发吹得糊到了脸上。他们两人都笑,笑中都带着泪。 杰罗姆的身影消失后,弗莱娅把三支蜡烛吹灭了。 加莉娜当然从来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对她说过那些话。一切的一切都是弗莱娅编的。如果死亡真的无法将人与人隔绝开,那死亡就失去了意义。 弗莱娅想做的只是让杰罗姆高兴一点儿。他们相识三年,却在今年九月才熟起来。杰罗姆在今年第一节魔药课上的样子,着实让弗莱娅难过。 人怎么能如此活在仇恨里?杰罗姆自己不知道,弗莱娅却看得出来。仇恨让他太容易排斥一个人了,仅仅两个月,弗莱娅就感受到了杰罗姆对梅拉克的敌意。 杰罗姆本不该这样。弗莱娅一直认为一年级时那个争强好胜、总把“有病”挂在嘴边却犟得可爱的小男孩才是最真实的杰罗姆。 当然,所谓的放下仇恨并不是代表遗忘。只是食死徒不配呀。弗莱娅在这两个月里不断地想说这句话,可是话到了嘴边总是说不出口,最终也只能咽回去。 活着的人终归是最重要的。只有这句话弗莱娅说服不了自己。杰罗姆还有活着的亲人吗?没有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弗莱娅忽然有点想去陪着他,却又怕说出口了会被他所排斥。 她这么一个没有勇气的格兰芬多,大概是很丢脸的。 弗莱娅这样想着,慢慢走下楼梯,推开门走进寝室。 这是个普通的周末,大家都睡得晚,弗莱娅却像早点睡觉。 万一梦到加莉娜,她就不用再撒谎了。 那夜加莉娜并没有到弗莱娅的梦里去。弗莱娅梦到了另一样东西。 ——弗莱娅是被同学的尖声大叫惊醒的。这么一吓,让她把昨晚的梦忘了个精光。 “弗莱娅!弗莱娅!你快看!快看!”同学语无伦次地推着弗莱娅,把一张预言家日报举到她脸前,生怕她看不清楚,几乎贴到了她脸上。 弗莱娅睁开朦胧的睡眼,然后她看到了预言家日报有史以来最大最粗体最显眼的头版头条,上面没有照片没有新闻索引,只有占满了头版的一句话: “神秘人死了” 弗莱娅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没有醒。她猛地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到的东西还是同样的。她张了张嘴,说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加莉娜”。 她想说,加莉娜,你真的可以安息了。 但是弗莱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换好了衣服,一掌拍开寝室的门往外冲。 霍格沃茨城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拥挤过。弗莱娅被堵在走廊中间,却感觉自己像是飘到了天花板上。她周围的人在相拥而泣、在大喜过望,她却只看见杰罗姆麦金农,凤凰社的英雄麦金农夫妇的儿子,在人群另一端奋力地拨开人群向她走来。他在那样远的地方,弗莱娅却知道他哭了。 “他死了!黑魔王死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天际,一度让弗莱娅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有听力。她向杰罗姆挤过去,似乎踩上了别人的脚,又有更多的脚踩过她的脚。弗莱娅披散的长发本就没来得及梳,此刻被挤得更像个鸡窝了。 终于,狼狈而欢喜的弗莱娅挤到了杰罗姆面前。他们在人群里对视,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时间继续开始流动的时候,杰罗姆已经一把抱住了弗莱娅,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那样痛快,似乎是要把几年的仇恨全部哭个干干净净。 弗莱娅回抱住杰罗姆,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说着连她自己都还不敢相信的话: “没有食死徒了,杰罗姆,再也没有食死徒了……” Chapter 60 归途 埃文看到卡佩拉了。烈火焚烧着他生还的希望,也将他的感官渐渐模糊。可他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活生生的卡佩拉,他心上的姑娘。 “我来陪你了,埃文。”卡佩拉说。 “不要!不要!你走!快走!”埃文用自己最后的意志对她大喊道。火舌烧焦了他的喉咙,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埃文拼命睁大着双眼。他的手已经不能动了,他只能竭尽全力让卡佩拉离开这里。若是重逢不是在此时此地该多好,他就可以把自己心中的一切告诉她了。如果可以,他真想问问她,这几年他欠她的,可以用一生来偿还吗? 卡佩拉只是笑着。她笑起来真美,眼睛弯弯的映着铺天盖地的火焰,却像星星一样扑闪着,都快让埃文忘记自己身处何地了。她笑啊笑啊,便把那个埃文视若珍宝的玻璃罐砸碎了。但再视若珍宝的东西,在卡佩拉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才是他最最珍贵的。 “睡吧,埃文,快睡吧,等你醒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卡佩拉慢慢抱住埃文,火焰蔓延到她身上,她却笑得更加开心。 埃文就像着了魔一般,平静下来。 “永远……永远……” 他早已说不出话,卡佩拉却看懂了他翕动的嘴唇。对于现在的埃文来说,永远也可以只是一瞬间,可是哪怕一瞬间他也高兴。 “对,永远,就算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 埃文也笑了。他似乎又明白了所谓永远的含义,和当初她一去不返前向他描述的一模一样。他们会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会有一个满是玫瑰花的婚礼,婚礼上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跳起华尔兹,他要给她戴上镶着鬼飞球的戒指,她头上缀满纯白色的珍珠……他们会生好多好多的孩子,教他们打魁地奇,让他们围着斐克达转烦得她头痛……等孩子们长大了,他们就搬到一个看得见海的地方,每天吹着海风喂鸽子……哪怕他们老得骑不动扫帚了,他也要送她一把最新型号的扫帚,哼着《盲猪》看着她打开包装时惊喜的眼神,然后她会像当年一样在他的肩上拍一掌,告诉他,死老头子,走,我们兜风去…… 啊,如果真的能拥有那样的生活,那埃文就真的等不及了。他闭上眼睛,任凭自己坠入没有尽头的黑暗…… “别管他们了,卡佩拉,你嫁给我吧。” 漫天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夜空,烧得草地上的花海都尽数化为灰烬。 罗齐尔庄园被烧得像只行将涅槃的凤凰,在无边无际的夜里扑打着火红的翅膀。屹立百年的古老建筑一点一点地被火舌吞噬,终于在黑夜的寂静中轰然倒塌。 扑不灭的邪火是从庄园内部点起来的。很多天以后,魔法部的工作人员才检测出施邪火咒的人是埃文罗齐尔,彼时他已经成了一具焦尸。他为了抵抗魔法部,甚至宁愿与傲罗同归于尽。 次日清晨,大雨。 罗齐尔庄园内抬出两男一女三具尸体,都被邪火烧得辨不清面目,无一幸免。人们通过一具男尸身上还未被烧尽的傲罗工作证辨认出了他伊冯珀克斯的身份。一时间人们都扼腕叹息,因为珀克斯才加入傲罗办公室没几年,前几个月他的妻子刚刚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剩下的两具尸体是抱在一起死的。毫无疑问,他们是埃文和斐克达罗齐尔,那对臭名昭著的食死徒兄妹。他们的尸体在群众的殴打中差一点就抬不回魔法部验尸,不过倒是省去了把他们分开的工作。 1981年11月2日,雷古勒斯布莱克在停尸房坐了一夜。 魔法部被突然的胜利吓得措手不及,便也不顾以前的忌讳,把一切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布莱克虽说以前被怀疑过,但好歹头脑灵活做事张弛有度,趁着这个机会再次取得了部长的欢心,却在第二日就掉了链子。 布莱克的恋人是死去的斐克达罗齐尔,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布莱克在风口浪尖上选择这么做,无异于自毁前途。 没人知道布莱克到底在停尸房里做了什么。等到11月3日早晨他出来时,他已经不是他了。下属们向他围过去,告诉他刚刚被抓回来的食死徒西里斯布莱克想见他。 布莱克抬起死去的双眼,似乎想尽力流露出一点点惊讶,可是他失败了。他接过下属递过来的文件,看到照片上亲哥哥在狰狞地咆哮。 “带我去审讯室。” 他的声音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沙哑。 审讯室那盏摇摇晃晃的灯较之1975年时更加昏暗了。满身脏污的西里斯布莱克坐在衣着光鲜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对面。 这真是最可笑的对立面。几天之内,他们的身份就完成了对调。 西里斯看着一夜之间失去挚爱的弟弟,忽地大笑出声,笑得癫狂。 “告诉我,西里斯,保密人到底是不是你?” 西里斯笑得越发疯魔,“这不重要了!雷古勒斯,这都不重要了!他们根本就不想审我,那样你就可以把你做过的所有事情按到我身上了……你满意了吗?我的弟弟,你满意了吗?!” 雷古勒斯看着那双和他无比相似,也同样死去的双眸,缓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不信。” 因为他是知道的。彼得佩蒂鲁像条狗一样在黑魔王脚边哀求放他一命的时候,雷古勒斯在场。 “你不信?你不信?”西里斯的狂笑戛然而止,他探过身来,猛地抓住雷古勒斯的衣领,英俊的脸上只剩狰狞,“那么,还请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出去跟他们说,你是食死徒,库尔莎麦克米兰是你杀的,本吉芬威克也是你杀的,你到魔法部来就是为伏地魔铺路的……你去啊!你去啊!你敢去吗?!” 雷古勒斯闭上了眼睛。 “你还想着明哲保身吧,雷古勒斯。”西里斯讥讽道,“没用的,早就没用了,从你爱上斐克达罗齐尔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要被她害死的。” 雷古勒斯猛地睁大眼睛,心中筑起的高墙在那一刻轰然倒塌。他忘记了对西里斯的怜悯,忘记了从前有一刻他也想过和西里斯和平相处。西里斯的话如一把利剑般一遍又一遍地捅进他的心。 “我不信,”雷古勒斯看着西里斯的眼睛说,“我不信。”泪水再一次决堤,落到西里斯的脸上。他本以为自己的泪水已经流干了。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西里斯挣脱了雷古勒斯的束缚,嫌恶地拂去脸上不属于他的泪水,然后坐回属于他的位置。“你以为罗齐尔死了魔法部就会放过她?我的弟弟,别告诉我你不懂。你和她关系这么近,查到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西里斯双臂撑着斑驳的桌面,“你爱她,就是找死。” 令人痛苦的是,就现在的形势而言,西里斯说的是实话。其实雷古勒斯早就知道,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认清现实。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从开始的时候,一切就是错的。一步错,步步错,可是这样的错误多么甜蜜,哪怕让他现在就死,也心甘情愿。 如果他真的可以。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当年是真的想帮你吧?”西里斯再一次大笑起来,“我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了今天!雷古勒斯,把我送去阿兹卡班吧,你再怎么恨都没用了!没用了!没用了!哈哈哈哈……”他不断地说着“没用了”,像是在奚落雷古勒斯,又像是在斥责他自己。 “你疯了。” “你何尝不也是疯了?” 面前满身脏污状若癫狂的男人也曾是玉树临风过的少年,他们都曾是,只不过是躯壳不同罢了。血脉就像一道魔咒一样捆绑着他们,哪怕在相反的道路上走了万里远,最后也会在同一个地方相会。 只是那种相会,绝不是殊途同归。 西里斯慢慢冷静下来,似乎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现在的处境。他低下头,许久未修剪过的和雷古勒斯一模一样的黑发也垂下来。 等他再次抬眼时,眼神竟变成了恳求。西里斯从未对谁流露出过这样的眼神,雷古勒斯甚至被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很想,很想,很想去见罗齐尔?” 雷古勒斯没有回答。他把脸埋进双手,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指缝间滴下来。斐克达的死让他死了,可是他们之间的回忆却不停地击打着他的心,逼着他活着回忆从前的誓言与甜蜜。因为活着,所以悲恸。 “……你能不能先别去死,再活几年?就当是偿还我,行不行?我从来没求过你,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了……” 现实让雷古勒斯痛苦地迷惘,却让西里斯清醒了。 “求求你帮帮那个孩子,雷古勒斯,我求求你,哈利是我的教子……以后他只有一个人了,你能不能帮帮他?哈利波特已经没有父母了,我这个教父也不能抚养他……”认清了现实的西里斯抱头痛哭。 若是从源头开始追究,便是那个孩子导致了一切。对于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雷古勒斯谈不上恨,但绝不可能怜悯。 “他已经被送到他姨妈家去了。”雷古勒斯站起来,转身便要去开门。 “求求你了,雷古勒斯!求求你!你不用抚养他,只需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就好!求求你!” 雷古勒斯转过身,看见昔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匍匐在地上,那样卑微,像极了当初匍匐在黑魔王脚边的自己。他已经又一次亏欠了西里斯。 于是他听见自己说,“我会尽我所能。” 斐克达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等他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又会让她失望了。 她当初说的那些绝情的话语应验了。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给不了她,哪怕她死了。 埃文和斐克达的葬礼只有两个来宾,一个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另一个是德鲁埃拉布莱克。哪怕家族凋零,哪怕遭受了成百上千人的耻笑,德鲁埃拉还是把他们的尸体领回了家,体体面面地下葬。家已经没有了,不过无论有没有,他们都不再需要了。罗齐尔墓园将是他们永远的家。 两块墓碑竖起来。一块是“埃文罗齐尔(04.14.1960-11.01.1981),最亲爱的侄子、表哥与朋友长眠于此”,另一块是“斐克达罗齐尔(06.25.1961-11.01.1981),最亲爱的侄女、表姐与妻子长眠于此”。斐克达的墓碑最后写着的“妻子”是雷古勒斯亲手刻上的。 “既然她进不去布莱克的墓园,就让她在这里做我的妻子吧。”雷古勒斯说话的时候仰头望着冬日里少有的太阳,一滴泪一直流进耳朵里去。这样好的太阳,在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有过。那年阳光正好,斐克达一袭白裙站在草地上对着雷古勒斯笑。 那一眼,便是一生。 “斐克达会高兴的。”德鲁埃拉说。 他们在阳光下站了许久,满地的积雪映着阳光,晃得人发晕。德鲁埃拉忽然问道: “雷古勒斯,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舅妈,我可能要像西里斯一样让你们失望了。”雷古勒斯低下头望着斐克达墓碑上的“妻子”二字,“我会在魔法部一直待到退休,但我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了。” “我……尊重你的决定。”德鲁埃拉极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斐克达若是知道你对她如此深情,也该安息了。”她说话时,眼泪止不住地顺着已经有了深深皱纹的脸颊滑下。这个坚强了大半生的女人在失去几乎所有亲人后终究还是崩溃了。 似乎过了许久,太阳还是一样的明媚。“对了,雷古勒斯,柳克丽霞和伊格内修斯好像有收养菲利克斯的意思。” “嗯,”雷古勒斯轻轻应道,“他也该有个去处了。” 斐克达很疼她的小表弟。雷古勒斯和菲利克斯算是熟人,可是他们并没有说过几次话。唯一的一次是在去年圣诞节,菲利克斯回家的时候,叫住了雷古勒斯。 “布莱克先生,你爱斐克达吗?” 雷古勒斯一愣,“当然。” “请你一定要对她好,布莱克先生,斐克达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对话就这样结束了。现在想起来,足以让雷古勒斯再落一次泪,可是他忽然感到很累了,很想睡觉。倘若是以往斐克达还在的时候,他会倚到她肩上抱住她,任由她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他的头发,然后慢慢的、慢慢的,什么难过的都忘记了。 她那样好,就算真的会被她害了,他也心甘情愿的呀。 现在她却先他一步去了。 雷古勒斯拿出魔杖,在墓碑前轻轻挥了一下。一株圣诞玫瑰破茧而出,结出洁白硕大的花朵,在积雪里头几乎分辨不出来。他看着那朵孤独盛放的花,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活着。 菲利克斯是罗齐尔家族最后的血脉,也是斐克达的牵挂。雷古勒斯会替她看着菲利克斯长大成人、成家立业,然后……他大概就可以放心地去见斐克达了。 他甚至有些期待。跨越了死亡的界限,那才是真正的永远。 格洛丽亚博恩斯被押进魔法部时,还穿着那身伊莎贝尔弗兰普顿的衣服。她在水泄不通的人群里像一只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拖来拽去,只感到麻木。格洛丽亚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她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被杰罗姆麦金农公然指认时,麦金农那张快乐到近乎疯狂的脸。 格洛丽亚千算万算,竟没算计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十四岁男孩。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以为麦金农在斯内普面前的愤怒是自然的情感流露,最后竟也成了麦金农报复的筹码。 麦金农早就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魔药课助教伊莎贝尔弗兰普顿了。格洛丽亚处心积虑地想要靠近他好斩草除根,没想到却被他反过来摆了一道。这个学年开学以来,麦金农以不愿听斯内普的课为由多次出入格洛丽亚的小办公室请求补课,说不定早就翻到她藏起来的复方汤剂了。 10月31日夜,格洛丽亚决定尽快解决掉这个祸害,便把麦金农叫去了办公室。就在麦金农即将离开、唯一一次将后背朝向格洛丽亚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魔杖—— 可就在这个时候,麦金农回过了头。 “博恩斯小姐,你能告诉我复方汤剂是怎么做的吗?” 他叫的是“博恩斯小姐”。昏暗的灯光下,麦金农笑得分外瘆人。 格洛丽亚来不及思索就作出反应,没想到麦金农的身手比她想象的还要敏捷,一抬手就捂住她的嘴把她摁倒。他们扭打起来,靠墙的材料柜被打破,装着名贵非洲树蛇蛇蜕的罐子骨辘辘地滚下来。格洛丽亚想把麦金农的头推进满地的玻璃碎屑里,他却躲过了,一伸手就够到了装着蛇蜕的罐子,然后推门冲了出去。 但是麦金农没有走。门外人来人往,格洛丽亚动不了手了,她只能拼命调整自己的呼吸,佯装成平常的模样。麦金农恢复得比她还快,他站在门口,一副谦和有礼的表情。 “谢谢弗兰普顿小姐,我用完了就还给您。” 只有格洛丽亚看得见他眼中大仇得报的快意。她突然意识到了麦金农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在开始懊悔前,她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更让格洛丽亚确定的是第二天的消息。黑魔王(当然,现在所有人都叫他伏地魔了),她毕生的信仰,被那个波特家的一岁小儿打得魂飞魄散。 格洛丽亚慌张而恐惧,但她还是必须记住她现在是谁,还是必须和所有人一样,为黑暗的退却而狂欢。 她站在狂欢的人群里面,看到了杰罗姆麦金农。他抱着喜极而泣的朋友,凌厉如刀一般的眼神向她射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如噩梦一般。麦金农向格洛丽亚走过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从口袋里摸出一瓶魔药,恶狠狠地灌进她的嘴里。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尖叫,格洛丽亚很快便知道了那魔药是什么。麦金农疯了一般狂笑起来,“我还得谢谢您,谢谢您让我进□□区,我才能查到复方汤剂解药的配方,弗兰普顿小姐!哈哈哈哈……”他冲过来用魔杖指着格洛丽亚,施出来的魔咒却不堪一击。 格洛丽亚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了,心一横爬起来向楼下狂奔。没有人敢拦她,却有不知所谓的人敢拦麦金农。 格洛丽亚潜伏在霍格沃茨绝不是只为了杀杰罗姆麦金农。现在,既然黑魔王已经死了,那么就由她来完成他的意愿吧! “格洛丽亚博恩斯?” “阿瓦达索命!” 斯普劳特教授没有被死咒击中,但格洛丽亚已经不在乎了。她径直冲向她最后的目标——邓布利多,向他举起了魔杖—— 那个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格洛丽亚的错觉,时间好像慢下来了。哪怕在这个时刻,邓布利多还是像往常一样慈眉善目,脸上甚至还挂着狡黠的微笑。他看着格洛丽亚,半月形眼镜后面充满智慧的双眼此刻透着怜悯。 “为什么呢,博恩斯小姐?” 接着,格洛丽亚就被两个昏击咒一起击中了。 醒来——真正意义上的醒来时,格洛丽亚身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在魔法部的中庭艰难地前行。她知道傲罗办公室在哪儿,更知道抓她的人是故意将她带来这里让她受人唾弃的。 “食死徒!食死徒!” “杀千刀的食死徒!杀了她!” 人群向格洛丽亚涌过来。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简直就如海啸一般即将把她吞噬。 “食死徒!食死徒!” 他们的声音可真是大。格洛丽亚想要捂住耳朵,戴着手铐的双手却抬不起来。 “食死徒!食死徒!” 一把小刀扎进了格洛丽亚的肩胛,血汩汩流出,她却不太感觉得到痛。有人在她身后割掉了她的一大把头发。没有人阻拦,所有人都恨她,恨她的信仰。格洛丽亚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便新添一个伤口。 “食死徒!食死徒!”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格洛丽亚高声道,“你们再恨我也没用!该死的都死了!都死了……” 数以百计的魔咒向格洛丽亚掷过来,她像被顽皮的小孩推倒的积木一样倒了下去。左手小臂上,熄灭的黑魔标记被人用切割咒狠狠割开,切口深得能看见森森的白骨。剐了她吧,也好,格洛丽亚想,她不想要这具博恩斯家给她的躯壳了。 镣铐似乎更加沉重了,压得格洛丽亚根本站不起来。押送她的两个人开始不顾她死活地拽她。格洛丽亚的脸在地板上磨得通红,血几乎要渗出来。她的身后,是一条鲜血划出来的路。愤怒的人们践踏格洛丽亚的鲜血,她却感受到快意。 “踩吧!你们踩吧!那是博恩斯的血!” 有人一脚踩在了格洛丽亚的脸上。她一口血喷出来,随之而去的是两颗裹着血污的牙齿。 “去死吧!那是你自找的!” 确实是她自找的。格洛丽亚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亏欠她,她却把他们全杀了。这是别人告诉她的,因为她已经没有自信去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了。格洛丽亚杀了那么多的人,手上沾满了鲜血,却填补不了心中的空洞。没有人教她杀人是要偿命的,甚至没有人问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本该成为我们的骄傲。” 恍惚间,格洛丽亚又听见父亲死前说的那句话。什么骄傲?她甚至都不知道骄傲是什么感觉。她从生来就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只有站在人群里看着处于中心的人的份。 现在,在格洛丽亚生命快要到达尽头的时候,她终于处在人群中心了。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她只会被人痛恨。没关系,没关系,世界恨透了她,她也同样恨死了这个世界。 格洛丽亚被拖到电梯前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她拼命睁开眼睛,看见阿米莉亚,她的姐姐,站在电梯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阿米莉亚说了什么,格洛丽亚没有听见。 姐姐的脸在格洛丽亚眼中幻化成少年时期的埃德加的脸。埃德加当年要是再迈出一步,格洛丽亚便也不会有今日了。她还记得她杀死亲哥哥前他的表情。他想问“为什么?”,想问“格洛丽亚,你怎么了?”,想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早就太迟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格洛丽亚忽然后悔了。她忽然想要时光倒流,想要回到当年那个小女孩的身体里,把所有想说的话说出来。 格洛丽亚慢慢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见阿米莉亚露出她早就该露出的担忧表情在她身前蹲下来想要听她说话,可她的生命最后一次跟她开了一个玩笑。 格洛丽亚身后的人群涌过来,不知道是谁重重地踩在她的头上。格洛丽亚最后听见的声音是自己头骨碎裂的“咔咔”声。她感到身体越来越轻,离地面越来越远。 此刻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可一切就像最开始时那样,太迟了。 “你们看看我吧,看看我,一眼也好啊。” 番外 爱蛊(I) (以下段落改编自《哈利波特与火焰杯》第30章冥想盆) 伊戈尔卡卡洛夫被两只摄魂怪带进审判室的时候,雷古勒斯低着头,眼皮跳了一跳。 卡卡洛夫从阿兹卡班被带出来的前一天,雷古勒斯和又一次怀胎八月的西尔玛格林格拉斯见了一次面。因为黑魔王死前被软禁又身怀有孕,丈夫也不是食死徒,西尔玛悻悻然逃过一劫。如果雷古勒斯知道反叛计划的内情,那么他只会觉得可笑——西尔玛如今的模样和当初她怀达芙妮时毫无差别,一样的自信、有着指点江山的豪气,甚至连算计都是一模一样。 西尔玛告诉了雷古勒斯一件事。 “现在我们这些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置身事外的不剩几个了。我能保一个是一个,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伏地魔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信任过我们。前几年,他到北方去找了一个食死徒,把食死徒的部分名单给了他。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这两年伏地魔忙着对付哈利波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你只需要把该推的责任推卸给你哥哥就行了。据我所知,大半个威森加摩都是对你很欣赏的。 “那个人叫伊戈尔卡卡洛夫,现在在阿兹卡班。他为了离开那里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最好祈祷他知道的那部分食死徒里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好自为之。” 西尔玛轻飘飘丢下最后一句话,转头便走了。雷古勒斯盯着她的背影,无端生出了恨意。她现在倒是解脱了、自由了,可是如果没有她…… 如果没有西尔玛,斐克达也不会被圈禁在罗齐尔庄园三个月,也不会被活活困死在那里了。如果斐克达还活着,就算是阿兹卡班,雷古勒斯也愿意去。 如果…… 雷古勒斯闭了闭眼睛,把自己带离那些设想的世界。 伊戈尔卡卡洛夫畏畏缩缩地被椅子上的锁链捆住,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仰望着审判席,嘴里念念有词。 巴蒂克劳奇从审判席上站了起来。雷古勒斯以为自己会怜悯他的一无所知,却没想到自己冷笑了出来。小巴蒂克劳奇或许正在家里避难,如果老克劳奇知道自己家里出了这么一匹害群之马,不知会不会羞耻死。想到这里,雷古勒斯却忽然忆起了库尔莎克劳奇,那个被他亲手杀死的可怜女人;他都快忘记库尔莎也是克劳奇家的女儿了。 如果时至今日库尔莎还活着,她也许会像七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把小巴蒂推出去的吧。 “你被从阿兹卡班带出来,要向魔法部作证。你告诉我们说,你有重要情报向我们汇报。” “是的,先生,我愿意为魔法部效劳。”卡卡洛夫瑟瑟发抖着,“我愿意提供帮助——我知道魔法部正在——搜捕黑魔王的余党。我愿意竭尽全力帮助你们……” 听众席上有人啐了一口,是阿拉斯特穆迪。雷古勒斯看着那张伤痕累累的傲罗的脸,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怨恨——是穆迪执行了抓捕罗齐尔兄妹的任务,可这真的有错吗?雷古勒斯再怎么爱斐克达,也不能抹去她曾经为黑魔王杀过人的事实;就算他把一切的罪恶都揽到自己身上,可那些罪恶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属于她的。他们再如何别无选择,做了便就是做了。没得选的罪恶,终究也还是罪恶。 雷古勒斯知道自己有罪,可他不能后悔。一旦后悔,他对斐克达的爱都将被全盘否定。在这一刻,雷古勒斯忽然感受到了对黑魔王的厌恨——如果没有黑魔王,他也就不至于落到只能用鲜血来证明爱意的地步了。 邓布利多就坐在穆迪旁边,正对着雷古勒斯。他的眼神不似从前慈祥了,却依旧充满智慧。雷古勒斯刻意让自己看着审判室中央的卡卡洛夫,可他逃不掉邓布利多那种怜悯的视线。 “卡卡洛夫,你说你知道一些人的名字,”克劳奇说,“请说给我们听听。” “你要知道,那个神秘人行事一向非常诡秘……”卡卡洛夫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想把自己喘死,好拖延时间,“他希望我们——我是说他的党羽——我深深悔恨曾经与他们为伍……” 穆迪很嚣张地做出了一个不耐烦的表情。雷古勒斯却希望卡卡洛夫能再拖得长一些,好给自己留点转圜的余地。如果被指认出来了,那么雷古勒斯也不会辩解——不,他还不能死,他还得看着菲利克斯长大,他必须活下去。 “我们从来不知道所有同伙的名字——只有他知道我们有哪些人——” 不,西尔玛格林格拉斯也很有可能知道。她正在家中养胎,正逍遥法外呢。卡卡洛夫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西尔玛的存在。 克劳奇皱了皱眉,“你不是说你知道一些人的名字吗?” “我——是的,请注意,他们都是很重要的追随者。我亲眼看见他们按他的命令办事。”卡卡洛夫一下子喘不上气,深深呼吸了一下,“我提供这些情报,以证明我彻底与他一刀两断,并且忏悔得不能——” “名字呢?!”老克劳奇发起火来和小巴蒂一模一样。 卡卡洛夫又深深吸了口气,尽最后的力气要把自己呛死,但他又失败了。 “有安东宁多洛霍夫。我——我亲眼看见他折磨过数不清的麻瓜——和不支持黑魔头的人。” 雷古勒斯心中的大石往下落了落。他几乎没听过多洛霍夫这个名字,也没有见过这个人,显然是个连格林格拉斯府邸的长桌都上不了的人。他大约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手下的人之一吧。 “我们已经逮捕了多洛霍夫,就在逮捕你之后不久。”克劳奇说。 “是吗?我——我很高兴!”卡卡洛夫改变了主意,决定把自己瞪死了。 “还有吗?” “啊,有……埃文罗齐尔。” 雷古勒斯的心猛然一痛。他多么羡慕埃文,可以了无牵挂地去见心爱之人…… “罗齐尔已经死了。他不愿束手就擒,自焚了。” 雷古勒斯只觉得克劳奇说的埃文和他认识的埃文不是同一个人。 “这——罗齐尔是罪有应得!”卡卡洛夫拉高了声音,给自己增添了一点底气。 “还有吗?”克劳奇揉了揉眉心,大约在思考还有没有继续审问下去的必要。 “有!威尔克斯,阿扎莉亚威尔克斯,她和罗齐尔一起谋杀了麦金农一家!格洛丽亚博恩斯疯狂到杀了自己全家!还有诺特夫妇,他们最擅长从死人脑子里挖记忆情报!伯斯德,还有伯斯德,他就是个杀人狂魔……” 四周一片窃窃私语,审判席旁边有个秘书模样的职员探身在克劳奇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便在手边的一堆资料里翻找起来,然后从底部抽出一份看起来被积压了很久的文件。 “伯斯德!”克劳奇朝坐在他面前的一位女巫点了点头,她便在羊皮纸上奋笔疾书起来,“克拉兹伯斯德?” 不知道冷情冷性的奥娃会做何反应。雷古勒斯莫名其妙地想着,好让自己不那么紧张。下一个名字就可能是他了。 “就是他!芬威克一家四口就是他屠光的——” “可是威尔克斯是我们已经知道的——她也拒捕自杀了。博恩斯昨天也死了。至于诺特夫妇……”克劳奇露出怀疑的眼光,“你指的是诺特的妹妹卡佩拉诺特吧?她在1980年1月就死了。” “诺特夫妇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卡卡洛夫几乎要跳起来,“阿斯特罗珀诺特在杀了不少人之后全部提取走了他们的记忆——” “诺特夫妇在伏地魔死后立刻便报了案,他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们曾中过严重的迷魂咒。” 果然是阿斯特罗珀,她果然还是有手段的。 “很好,卡卡洛夫,如果就这些,你将会被送回阿兹卡班,等我们决定——” “不要!”卡卡洛夫绝望地叫道,“我还有!斯内普!西弗勒斯斯内普!”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雷古勒斯根本就不愿相信。只听克劳奇轻蔑道,“西弗勒斯斯内普已经被本委员会开释了。阿不思邓布利多为他作了担保。” “不!我向你保证!西弗勒斯斯内普绝对是个食死徒——”卡卡洛夫拼命挣脱着绑住他双手的锁链。 雷古勒斯死死盯着站起来的邓布利多。“西弗勒斯斯内普确实曾经是一个食死徒。可他在伏地魔垮台之前就投向了我们一边,冒着很大的危险为我们做间谍。他现在和你我一样,不再是个食死徒了。” 雷古勒斯越听越想冷笑。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相——他以为那次揭穿是西尔玛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没想到这竟是斯内普的圈套——他搅乱了食死徒内部、激起了内讧,对于凤凰社来说定是大功一件! “还有没有了,卡卡洛夫?如果没有了,你就回阿兹卡班——” “有!还有!”看着飘进来的两只摄魂怪,卡卡洛夫死死抓住他刚才拼命挣脱的锁链,几乎是惨叫起来,“还有一个罗齐尔!斐克达,埃文的妹妹!食死徒所有严刑逼供乃至杀人的毒药都是出自她手!” “她和埃文罗齐尔一起死了——” “我知道她死了!”卡卡洛夫的双眼瞪得通红,“我要说的是她的恋人,雷古勒斯布莱克!他杀了本吉芬威克,还有库尔莎麦克米兰——” 雷古勒斯甚至没有感觉到他成为了目光的焦点。他的潜意识比他先一步作出反应,把脑中编好的谎言滔滔不绝地往外说。 他感到自己站了起来,流露出严肃的眼神。 “我今天出席这次审判就是来作证的。我郑重声明,我与罗齐尔并不是像外界所传的情侣关系,只是普通的远房亲戚关系。她所做之事我一无所知,对卡卡洛夫强按到我头上的罪名也一无所知。希望卡卡洛夫先生不要把我和我被逐出家门的兄长西里斯搞混了,被家族除名的是西里斯,出卖波特夫妇的同样是他;连接我们的只有血缘,并无其他。我这两年在魔法部兢兢业业工作,为的只是一个原因——扫除世间的黑暗,这是有目共睹的。我作为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的最后血脉,绝不会自轻自贱去做别人的奴隶,尤其是伏地魔。” 雷古勒斯甚至感觉不到心痛。他的上司们向他投来赞许的眼光,年轻些的女子都毫不遮掩对他的迷恋,可他只看见了斐克达的背影。但雷古勒斯还是逼着自己配合自己说出的话,流露出的眼神冷漠而严酷,这才像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魔法部官员。雷古勒斯感到自己内心当中有什么东西被彻底冻住了,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贯彻全身的冰凉。 卡卡洛夫被摄魂怪拖出去的时候,雷古勒斯的眼泪才落下来。他的表情漠然,可是他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人们注视着他,却又看不见他,自然也看不见他的悲恸,就连泪水也可以被当成冷汗。他的泪流啊流啊,却无法哭泣。雷古勒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泪眼朦胧间,他发现他找不到斐克达的身影了。 然而雷古勒斯并不慌张。他知道,斐克达随着一些其他的东西一起在他的心上永远地定格了。他再也不害怕永远失去她了;只需再等等,等上六七年,他便会坐上开往来生的列车与她相会。 英吉利海峡岸上的一座巫师小旅馆的阁楼里,坐着一位女子。阁楼破旧而杂乱,尽管是深夜了楼下还是传来嘈杂的声音。但女子听而不闻,她专注地用一块石头捣着一个破碗里的草药。她的身旁,一个开裂的坩埚里煮着“咕嘟咕嘟”响的药剂。 草药散发出清香,女子皱了皱鼻子,放下了碗。月光透过蒙尘的窗户照进来,她拨开遮在脸边稻草般干枯的栗色短发,露出脸上一大片烧伤的皮肤。她身上散发着烟熏的气味,单薄的衣服被烧掉大块,显得更加单薄了。十一月的冷风夹着雪花毫不留情地吹着,女子瑟瑟发抖着拉过一条破旧的毯子披在身上,把手探到坩埚底下的火边取暖。 女子搓了搓手,从碗里抓起一撮草药。她扬起头,深呼吸一口气,把那撮草药轻轻拍在脸上的烧伤部位。草药的汁液洇进伤口,她疼得连呼吸都在颤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疼痛渐渐缓和,女子低下头,看了一眼已经完成的药剂,然后费力地从衣袋里拔出魔杖,将一滴药剂小心翼翼地凝聚在魔杖顶端。 女子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窗外的月亮,似乎在下定决心。半晌,她再次扬起头,没有一丝犹豫地将魔杖对准自己圆睁的双眼。那双眼睛是灰色、蓝色和绿色的混合色,仿佛有重重迷雾笼罩着,却在月光的映照下几乎透明。 左眼一滴,右眼一滴。 烧灼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像是两团烈火在熊熊燃烧着眼球。女子闭紧了双眼,蜷缩起来。她恨死了火烧的感觉,可为了今后的生存,她只能忍着。 颤抖的手从衣服里拿出了一直挂在颈间的吊坠。那精致的吊坠是紫棠色秋水仙形状的,晶莹剔透,可女子现在看不见。她紧紧攥住它,像是攥住了活下去的希望。终于,她控制不住,小声地抽泣起来。 女子不敢流泪,只能高高仰着头,让泪水倒流回眼里。疼痛渐渐退去,她再度睁开眼睛,此时她的瞳色已经变成了常见的褐色。 她垂下头来,从另一边的衣袋里掏出一份魔法部的身份证明。除了她自己和楼下的黑市贩子,没人知道这份证明是仿造的,就连魔法部的工作人员也不会看出来。 女子打开证明,那上面写着它的所有者的名字: “奥芙罗辛阿格莱娅琼斯(euphrosyne aglaia jones)” ※※※※※※※※※※※※※※※※※※※※ 大家七月快乐呀!(说着递上一章刀子 番外 爱蛊(II) 我是简库尔特。 七岁以前我还有家的时候,我家背后有几株黑色的曼陀罗花。那些是我母亲种来研究的,她是个草药学家,也是个会魔法的女巫。 这些关于我母亲的信息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他们以为我在那一场火劫之后受了严重的打击,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我其实都记得,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我记得母亲的脸、母亲饱经沧桑的手和母亲的蓝眼睛,还有她种下曼陀罗花时的身影,还有她捧着我的脸注视着我的眼神。我的眼睛和她一样是蓝的,不过是少见的深蓝。我对于童年仅剩的记忆的一大部分,便是我母亲捧着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与我说话。她说我的眼睛像是被雾霭笼罩的夜幕,是夕阳照不到的与黑夜衔接的地方——那些诗意的词语都是我后来才懂的。 我那时候能听懂的只有一句话。 “简,你若爱谁便要全心全意地爱,你所有的付出终将会被看到。” 我不明白母亲为何总是对我一个小孩子说这种话,但是我一直记得。后来我长大以后才明白,或许那是母亲与父亲的往事里一个很重要的点,不过我不想追究了。 时至今日我依旧觉得我母亲是个有诗意的女子,很可惜我没有继承她的诗意。 我想那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他是个麻瓜,对魔法一窍不通,可他娶了我母亲。我对父亲说过话的记忆几乎没有什么,他不善言辞,总是在沉默总是在无限地宽容;就算他觉得黑色曼陀罗不太吉利,也只是说了几句就不再管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七岁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或许真的是因为屋后那些不吉利的曼陀罗花的缘故。我不懂怎么去想象没有那场灾难会发生什么,因为我已经成了魔鬼。他们说我是,我也这么觉得。 七岁那一年,我家的房子被烧了,我父母也被杀了。我母亲不肯支持伏地魔,伏地魔便要我全家的命。 若当时食死徒把我也杀了就好了。 母亲全家都被杀了,父亲那边的家人觉得我是个怪物,就把我送进了孤儿院。 七岁的我,只比孤儿院接待室里的那个台子高一点点。我踮着脚尖看着站在里面的胖女人,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我叔叔说话,后者像拉着一条狗一样拉着我的手臂,生怕我会跑掉。 我还能跑到哪里去呢?我已经没有家了。 “这孩子有点精神问题……” 我盯着胖女人身后的一个毫无装饰作用的装饰花瓶,想让它砸到叔叔头上。 精神问题?我怎么可能会有精神问题?仅仅是因为我失去了父母吗?我想起刚才看见的排着队走过的那些孤儿,他们拾掇得漂漂亮亮,眼神却是呆滞的。那才是真正的精神问题呢。 我拼命盯着那个花瓶,它也没有掉到叔叔头上。胖女人从台子里走出来,也像拽狗一样拽起了我的手臂。 半小时之后,我就成了这个孤儿院的一份子。胖女人剪去了我从三岁开始一直没剪过的长发,因为“容易长虱子”。我摸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发尾,见到了院长,一个穿着很体面的西装的中年男人。 “简库尔特?” 我冲着他点点头。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只不过是要看看我的脑子是否好使罢了。 他弯下腰来看我,看到了我的眼睛。院长的目光停滞了一下便移开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欢迎。” 我觉得他一点也不欢迎我。 我就这样成了个名正言顺的孤儿。 因为我有“精神问题”,所以那些孤儿都不太喜欢我。我很高兴,现在我可以放肆地把任何东西砸到他们头上了。尽管他们根本就没有证据指控我,但我还是经常会被院长叫进办公室责骂。 院长对我大概算仁慈,平均一周才骂我一次。换了孤儿院长得最高却脑子最不清楚的那个小吉米,几乎是每天都会被叫到办公室去。 孤儿院生活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挨打。这里的老师们手劲都大得很,对未成年人似乎都有着刻骨的恨。饭可以分得不均,床铺可以安排得不公平,下手却都是一样的狠。 他们打着打着,我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童年渐渐离我远去,我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没了。 八岁那年的夏天,我在窗台上碾死了一只翅膀受伤的蝴蝶。 九岁,我用小吉米偷偷藏起来的弹弓把树上麻雀窝里的小麻雀打下来,剪开了它的腹部。 十岁,我把池塘里的一只癞□□扔进了烤箱。 做这些事情让我感到一种奇妙的快意,也为我增添了一份力量。之后在我挨打的时候,我开始反抗了,虽然没什么用。生活的唯一变化便是,人们不再敢接近我,就连又疯又傻的小吉米也不愿意把弹弓借给我了。 十一岁,我减少了做这些事情的次数。我知道我是个女巫,我会去霍格沃茨过上最好的日子。有了盼头,我就没必要有什么力量了。 夏天,邓布利多果然来了。 后来我每每想起与邓布利多第一次相见,都觉得滑稽。不知是因为他把所有看人的功力都用在了格林德沃和伏地魔身上,还是因为我的演技已经精湛到能骗过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总之在多年以后我坐在审判室中央被铁链牢牢绑住的时候,我看到了邓布利多的惊诧。 离开孤儿院之前,我杀了院长的猫。那是一只灰白相间的大母猫,在孤儿院刻意的缤纷多彩里是个不起眼的角落。它总是温顺地卧在院长的怀里,越温顺我就越想杀它。我把制服剪开,搓成绳子,把大灰猫抱到孤儿院背后的小山上,用绳子把它勒死了。我常常去院长办公室,所以大灰猫跟我很熟,不会反抗我。 制服裙子是灰色的,大灰猫也是灰色的。绳子缠在它的脖子上,很是和谐。我把大灰猫的尸体埋在小山上,和那只被我开膛破肚的麻雀一起。一年之后,它会和麻雀一样化成一堆白骨。 我知道我还得回来,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不会跟我追究的。他们不敢。 我被分进了赫奇帕奇。赫奇帕奇的人们看见了我的笑容,都为欢迎我而鼓掌。他们都不知道,我其实是在冷笑。我不善良、不勤劳,更没有朋友,但我也没有勇气、没有聪明的大脑和无尽的野心,我进赫奇帕奇,纯粹是因为我无法被归类。 我带上我善良温柔的面具,在面具下继续做着我喜欢的事情。我切开它们的腹腔,掏出它们的内脏,用它们的鲜血淋透我的双手,再把它们扔了。它们很脏,我却喜欢血的味道。 十二岁的时候,我厌倦了。我应该追寻更上一层的东西来填补自己的内心。 然后我遇到了他。 菲利克斯普威特,或者说,罗齐尔。 那真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劫数。魔药课上他就在我对面,他偷偷看着我,我也偷偷看着他,近乎贪婪地看着他。 他生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家庭,眼神却是那样的纯净。他的一切都和我相反,却又那么吸引人。如果说我的眼睛真是雾霭笼罩的夜幕的话,那他的眼睛就是笼罩我的雾霭。 他太干净了,干净得让我嫉妒。童年不幸又怎样呢?他生在优裕的纯血家庭,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舅舅死了还有表哥表姐,还有一个布莱克家族的堂姑妈。他的养父母更是出身优越,而且对他极好。 我想毁了他。 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血的味道。 后来我被问起父母的去向,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明白我想要什么了。我的父母没能战胜伏地魔和食死徒,那就由我来战胜——尽管他们都死了,我要用他们的武器来毁掉那些早就已经不存在了的东西。 毁掉。毁掉。都毁掉。 我撬开□□区门锁的时候,菲利克斯那张我想毁掉的脸忽然浮现在我面前。我突然不想毁他了。我想毁的是我自己。我已经毁了我自己。 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但我不会去向菲利克斯奢求什么。他干净得像张白纸,我怎么好去揉皱他。 回到孤儿院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抹去自己的踪丝,把小吉米的腿打折了。院长开始频繁地叫我去办公室挨批评。 十三岁,我发现我的瞳色正在发紫。我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那种颜色。那堆神经正在发生变化,我知道。 由于天赋异禀,我和菲利克斯被调去和四年级的学生一起上神奇动物保护学课。我很高兴。 十四岁,我提早完成了神奇动物保护学的owls考试。那个夏天,另一个人出现了。 梅拉克琼斯撞见我杀了一只猫头鹰邮局的猫头鹰,吓得直哆嗦,却谁也没告诉。他大我两岁,我却觉得他小我二十岁还不止。他太蠢了,不是褒义的可以看出可爱的那种蠢,而是真的蠢,令人怜悯的愚蠢。 在他约我去霍格莫德的时候,我发自内心地可怜他。我看着琼斯,琼斯也看着我。他含情脉脉,我却想笑。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眼睛。”琼斯如是说。 他以为我和他想的一样,但其实我想的是怎样毁了他。我很快就知道了。 我开始给琼斯下迷情剂,每日一滴。我能感受到他看我的眼神正在慢慢转变,从感兴趣再到疯狂的迷恋。他估计还以为他是动了真心,一想到这里我就更想笑了。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只是觉得我毫无目标的人生在未来可能需要一个助力罢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原来毁掉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舒爽,比动物好多了。 琼斯的父母终生都在和食死徒划清界限,琼斯却“爱上”了一个会黑魔法的人。这样的讽刺是我最喜欢的戏码。 其实我还是有点难受。我不该这样清醒,不该从一开始就明白我与菲利克斯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然我时至今日也还会期待着,或许那些迷情剂会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然后他会爱上我。 “简,你若爱谁便要全心全意地爱,你所有的付出终将会被看到。” 我的全心全意,他看不到了。从食死徒杀了我父母的那天起,我们还未开始的缘分就结束了。 所以我才会恨,才会掉进黑魔法的深渊,才会一去不复返。 十五岁,我的眼睛彻底变成了深紫色。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我开始调制掩盖瞳色的魔药。 霍格沃茨来了一个新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塞缪尔博恩斯。他算是魔法部派来的,正派得很。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发现了我的秘密。博恩斯无意间看到了我未被遮盖的双眼,却没有说出去,因为黑魔法也是他的爱好。啊,又是一出我最喜欢的讽刺戏码,博恩斯和我一样,全家都被食死徒杀了。 有博恩斯在,去□□区的时候就不用怕那么多了。我们还常常去禁林狩猎,猎到的所有神奇动物都被我杀得死无全尸。博恩斯一直在尝试阻止我这么做,可惜他没成功。他总给我一种孤儿院院长的感觉,希望这是个幻觉。不过,在他说我是他最聪明的学生时,我心里还是高兴的。 博恩斯说我们对于黑魔法的探讨只是学术性的。鬼都不信。 学年结束时,博恩斯应了伏地魔的诅咒,被魔法部召了回去。他说魔法部希望他回去工作,可我知道这不过是他挽尊的借口。魔法部知道他在霍格沃茨用黑魔法了,他是被叫回去接受调查的。 临走之前,他找到我。 “你放了琼斯吧,他是无辜的。” 我睁开开始泛红的双眼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没想到如此擅长黑魔法的一位黑魔法防御术教授竟这样善良。我笑,他没笑。 “琼斯是无辜的。” “他是我的猎物。”我告诉他。 “你要毁了他?”博恩斯睁大了也同样开始泛红的双眼,“他也是个人啊。” “路是他自己选的,我怎么做他无法干涉。” “琼斯根本就没选择什么,是你做的选择。” “那又如何呢?”我又笑,“不能重来了。” 博恩斯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那菲利克斯普威特呢?你也想毁了他吗?” 我不笑了。 我暴怒的时候,内心却是平静的。我揪起博恩斯的衣领,抽出魔杖抵住他的下巴。他比我高出许多,若是出手一下就能把我撂倒,但是他没有。他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像个父亲,像个哥哥,像邓布利多,也像办公室里的院长。 我一阵恶寒。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教授?”私下里他允许我叫他塞缪尔,但这样并不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还是叫他教授。 “你不如去问一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博恩斯平静地笑着,“普威特什么都知道,他早就看出来了。简,就当是为了你的菲利克斯,别再研究黑魔法了,他不希望你这样。” 我冷笑,或者说惨笑了一声,“他不会是我的,我也不会是他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若是动心,那我只能离他远一点。” 博恩斯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他探出手来,想摸一摸我的发顶,被我躲了过去。我不习惯这样亲昵的动作,尤其是他的。 博恩斯叹了一口气,叫一声我的名字。 “简。” 我收掉了魔杖,转身。我的短发拍在脸上,发尾早就不似从前那样凌乱了。 我听见博恩斯深深呼吸了一下,在我身后说道,“我有时候真希望……我能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回答他,迈开脚步离开了。 我有点难受。 因为我也这么希望。 十七岁的冬天,在我的双眼彻底变成血红的时候,博恩斯寄信给我,希望我能做他第二个孩子的教母。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联系,我没有回信,我知道他会后悔的。不久之后,我听说那个可怜的孩子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我稍稍后悔了一下,余下的心情便只剩下惋惜。 第二年夏天,我毕业了。 梅拉克已经等了我两年,我一毕业他便向我求婚,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看着他欣喜若狂的表情,我忽然很想哭。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感到罪恶感。我还没有完全清醒,我还在妄想。 不过,我还能怎样呢? 菲利克斯要到罗马尼亚去了。那里的龙类研究机构看中了他强大的天赋,开出高得令人咋舌的薪资硬生生把他从魔法部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那边抢了过去。在他走之前,他恢复了自己罗齐尔的姓氏,然后把他的表哥表姐从家谱里除名了。这样最好,他再也不用活在他们的阴影下,一辈子抬不起头。 菲利克斯去魔法部办签证那天,我也去了魔法部。我想去送送他,以后恐怕是永远见不了面了。 我装作和他偶遇,他似乎有些失落,却故作热情地来与我打招呼。 “我要到罗马尼亚去了。”他说。 我知道菲利克斯在等我挽留,我更知道我不能。其实我们根本算不上熟,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况且,他永远不可能属于我。 于是我带上温柔友善的面具,告诉他:“我要结婚了。” “是……和琼斯吗?噢……恭喜你啊。” 我看到他眼里的失落了。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但我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属于我。 我若爱谁,便要全心全意地爱。 我的全心全意,便是让他离我越远越好。 菲利克斯走了。 我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个负担。我去了禁林,猎了一只毒蜘蛛回来,用的是博恩斯当年教我的方法。我没有杀死它,而是带着它去了孤儿院。 我杀光了孤儿院里所有的人。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三十个孩子,五个老师,还有院长。十年了,孤儿院里的孩子早就换了一批,就连小吉米也离开了。 院长被毒蜘蛛咬得奄奄一息,我手中摩挲着一把水果刀,慢慢走近他。 “您骂了我这么多年,解气了吗?”我问他。 十年了,院长也老了,他乌紫的双唇翕动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我笑了,把崭新锋利的水果刀狠狠捅进他的腹部。 “我在问您呢,解气了吗?解气了吗?解气了吗?!” 每问一次,院长身上就多一处伤口。滚烫的鲜血溅到我脸上,和从前我杀动物时并无多大区别。他就是个禽兽,对,他就是个禽兽。 孤儿院里再没有活人了。我站直身体,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忽然很想见见菲利克斯。如果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会怎么做呢? “菲利克斯,我……” 就算他不在我身边,我还是说不出来。也好,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留在我心里吧。 然后我上了山,挖开了当年我埋下大灰猫和麻雀的地方的土。它们都成了白骨。我在它们身边坐了一夜,天亮时我把水果刀和它们埋在了一起。 三天后,我在我和梅拉克的新家里束手就擒。我被带到魔法部,对杀死三十六个麻瓜的罪名供认不讳,我如实交代了所有的细节,因为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知道得越多越好。 我只需要留一个秘密就够了——我全心全意的爱。我从未对他付出过什么,唯一算得上付出的大约就是永远的守口如瓶吧。 开庭之前,我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博恩斯。他不过比我大了十五岁,现在却看起来足以当我的父亲了,这两年的经历大约磨平了他的棱角。 “为什么?” 博恩斯面容憔悴,和梅拉克一样的憔悴,甚至比后者还要憔悴。 我勾起嘴角,扬扬脸,“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这辈子都要待在阿兹卡班了,你做那些事之前就不能想想——” “我早就想过了。你那么了解我,怎么可能不清楚我早就深思熟虑过。” “可你正在葬送你的未来,简。”博恩斯探过身来,他忧心忡忡的模样竟然令我有些恍惚——如果我真的有个哥哥,如果我父亲还在世,大约会像现在的博恩斯这样吧。 可是我没有哥哥,我的父亲也早就去世了。“我没有未来了,我也不需要未来。” “你为什么就不……”博恩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简,是我对不起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责怪自己不该和我探讨那些黑魔法,他以为他是今日之祸的始作俑者。殊不知我早就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时间不过是用来缓冲用的。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就好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说如果。 “谢谢你,塞缪尔。” 这也是我头一次没叫他教授。 他目送我被摄魂怪带去了审判室。我没有回头,但我听见他哭了。 ※※※※※※※※※※※※※※※※※※※※ 是的,这又双叒叕是一条副线(捂脸)......接下来两章都是来自另一个视角的“非常时期的新生”和菲利克斯的感情线,还有博恩斯家的某人友情出镜噢~ 番外 爱蛊(III) 阿兹卡班的生活好像并没有那么难受,也许是因为我慢慢发疯了的缘故吧。我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清醒的时候我会看看报纸,也会跟我的狱友聊聊天。 我是在进阿兹卡班一个月后才知道我隔壁的犯人居然是西里斯布莱克的。臭名昭著的布莱克早已没了当年的疯魔,他在阿兹卡班待得久了却越清醒。布莱克现在满身污垢衣衫褴褛,脏乱的头发里满是虱子,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他曾经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 我怎么也不信布莱克曾是个食死徒,也许是第六感在作祟,但我就是不信。阿兹卡班的岁月度日如年,他常常跟我说他当年的事情,我也时不时会向他倾吐我的心事。反正都出不去了,让他知道也没关系。 “你怎么跟罗齐尔这么有缘呢?”布莱克一边挠着身子一边跟我说,“你那个心上人菲利克斯有个表姐你知道吧?那个食死徒?” “知道。”我回答。 “巧了,我弟弟爱她爱得快死了呢。想当年我还帮过他一把,我那小老弟怂得跟什么似的……”布莱克又开始讲那些他最喜欢的陈年旧事,揭他弟弟的老底。不知为何,比起布莱克的感天动地好友情,我更喜欢听他弟弟的故事。讲故事的布莱克看起来像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可我知道他心里是很清醒的。 “他们俩差点就结婚了,结果……嗨呀,那些个言情小说里的各种破事,好死不死的,她母亲的死因,那些个旧账偏偏就被翻出来了,我弟弟难受的呀……他不知道我看见他去买醉了,早知道就该拍个照寄给他,尬死他算了…… “库尔特小姐,我跟你说,要不是有伏地魔这个老混蛋,我还真挺乐意欣赏我弟弟的,他对人家姑娘多好啊!他其实和我一样一点也不想待在那个家里,如果当年他和我一样逃出来,可能现在他都有孩子了……他以为他从来不良心发现来看看我这个替罪羊,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呢。整整九年,算上斐克达死以后,到今年都十五年了,他还没走出来。 “我还记得我和他最后一回见面那天,唉,那是斐克达被烧死以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我说让我认罪可以,但我要见我弟弟,他们就真把他给请来了。当时他真是连魂都没有了,眼神是死的,声音也是死的,身上一股焦炭味,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抱着斐克达的尸体哭了一晚上……唉,多好的一个人,多好的一对,怎么就非要去当食死徒呢? “我怕他真要去寻死了没人管我的小教子——唉,其实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软,怕他寻短见,我就叫他别死,先看着我家小哈利长大了再说,他就答应我了。说实话,我弟弟当时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要是斐克达的鬼魂能留下来,看得到他今天的样子就好了。他是真的喜欢她,刻骨铭心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我弟弟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才不原谅他,得让他在这个鬼地方先待他个两三年才好……” 我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轰动一时的罗齐尔兄妹之死,到了布莱克这里竟是这般模样。 “诶,你之前说你那个未婚夫叫什么来着?琼斯?” “嗯,是琼斯。”我还在回味刚才那个憋屈死人的爱情故事。 “你这是什么体质啊?怎么一直吸引一个家里的人?”布莱克挠完了身上开始挠头,“你看来还不知道琼斯跟罗齐尔家的关系吧?” “有什么关系吗?”我好奇地问道。 “琼斯的母亲就是罗齐尔兄妹的母亲啊!后来她跟老罗齐尔离婚,和琼斯的父亲结婚,才生了琼斯的。” 这些陈年旧事离我太远太远了,我根本没兴趣去了解。 “这么狗血的吗?”我扬起眉毛,“话说回来,布莱克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啊?” “也不看看老子是谁?”布莱克一甩头发,“只要是我西里斯布莱克想知道的,谁敢不告诉我?” 我笑了,他也笑。摄魂怪听到我们的声音,向我们飘过来。我笑不动了,布莱克却还在笑。 魔法部又派傲罗去抓捕漏网的食死徒了。我是从报纸上看到的。他们费时费力,还有一个傲罗搭上了性命,也才抓回来一个食死徒。死了的那个傲罗是杰罗姆麦金农,当年麦金农灭门惨案的幸存者。 克拉兹伯斯德被押进来那天晚上,阿兹卡班简直像过圣诞节一样热闹。我指的只是热闹,不是节日的欢乐。伯斯德昔年的共事者们都把头从栏杆之间探出来看他,说着稀里糊涂我听不懂的话。 我躺在我的破床上,望着天窗外的天空。这片海上的天空少有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我看得到月光,天窗却小到连月亮都盛不下。那一方小小的没有星辰的夜空,便是我双眼本来的颜色。 “喂,库尔特小姐。”布莱克探到我这边来叫我。 “怎么了?” “你看到那个黑色卷发女人了吗?那个食死徒就是我表姐,贝拉特里克斯。” 布莱克又开始讲他的家族故事了。我昏昏沉沉的,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我知道我又要不清醒了,便向布莱克打了个手势,拿枕头捂住了头。 我听见我的尖叫在整个阿兹卡班回响,一直响一直响,响得我头发晕。 …… 我做了一个梦。说实在话,我也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真实。 我梦见我在铁栏杆前睁开眼睛,菲利克斯捧着我的脸一声一声地叫我的名字。我一定是太想他了,才会在梦里看见他。我伸出手去抓他的手,抓住了。我想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笑。 “库尔特小姐……简。” 菲利克斯哭了。他的眼泪滴到我手背上,热热的,不似阿兹卡班冰凉的一切。他的眼睛那么朦胧又那么通透,让我安心。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简。等到了法庭上,你什么都不要说,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答应我。” 他在承诺什么?他在叮嘱什么?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我一直在点头。我想让他高兴,所以我笑。他也笑,眼泪却越流越多。 “简,其实……”菲利克斯欲言又止。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其实,从我们还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就……我就很喜欢你,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一样的喜欢你。” 菲利克斯大约以为我在做梦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可我听见了,全都听见了。 “简,不管你做什么事,不管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喜欢你。”菲利克斯鼓起勇气摸一摸我的头发,“只是……只是,你出去之后我就不能再喜欢你了。你把我说的话忘了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哪怕……几秒钟也好。” 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他拿出魔杖,对着我施了一个最失败的遗忘咒。 我会的记得的。我会把那个吻当作一个梦,铭记一生。 可是我的全心全意,他依旧还是看不到了。 我被两只摄魂怪带出阿兹卡班的时候,才知道那夜我没有在做梦。 一直清醒着的布莱克疯了,他用凶狠的眼神目送我出去,却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为什么发疯,所以我更加珍惜这次出去的机会。 我被带回了那个我熟悉的审判室。我昏昏噩噩地坐在椅子上被铁链绑着,看不清眼前的法官,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博恩斯在这里,我知道;梅拉克也肯定在这里,我也知道。菲利克斯,我的菲利克斯,他不远千里奋不顾身地从能给予他一切的地方赶回来,仅仅是为了我的未来。 从今天开始,我有未来了。是他给了我未来,他给了我一切。我的菲利克斯。我从未为他付出过什么,他却可以义无反顾地冒着入狱的风险来救我。 我大约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吧。 最后,我唯一能听清楚的词是“无罪释放”。我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保护动物拐卖犯,那些人都是毒蜘蛛杀的。菲利克斯作为一个神奇动物专家站了出来为我“平反”。多么好的一出戏啊,那些记者一定会喜欢的。 庭审结束了,绑着我的铁链松开了。我的眼睛终于清明,我看见人们都站起来,博恩斯还坐在听众席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梅拉克向我冲过来,抱住我嚎啕大哭。我的心有点堵。 我看到菲利克斯了。我的菲利克斯,他是我无罪的证人,他是我的救星,他为了我的将来或许会牺牲他自己的将来,现在他要走了。菲利克斯随着人群向外走,渐渐成为不起眼的一个点,然后消失。他知道我在看他,可他没有回头,直到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也没有回头。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与菲利克斯相见了,这次是真的。我只能离他远远的过得幸福,而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喜欢的女孩也喜欢着他,可那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如果他回头看我一眼,我大约会很高兴,可只有遗憾才会刻骨铭心,才会让我一直到死都记着。 ——我被带到之前的审讯室暂时安置。我听见梅拉克在外面和弗莱娅马格努森争吵。从前我不喜欢马格努森的聒噪,可如今我却有些同病相怜。现在我和她一样永失所爱了。不过我比她幸运一些,至少菲利克斯会好好活着。 我听见马格努森扇了梅拉克一耳光,让他清醒一点。她也从来都不喜欢我,那么多认识我的人里面,只有她看破了我的面具。 马格努森开始掩面啜泣,然后她擦掉眼泪,说她要回冰岛去了。梅拉克全程没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他才问,“是因为杰罗姆吗?” 马格努森没有回答梅拉克的问题。她只是说,“我想家了。” 她差一点就成了麦金农太太,差一点就要为了麦金农留在英国一辈子,差一点就要幸福美满儿孙满堂了。如果麦金农活着回来,他们在圣诞节后就要结婚了。我有点可怜她。 这时候,博恩斯推门走了进来,在我面前坐下。 “简。”他像从前一样叫我。 “有事吗?” “你以后……不要再碰黑魔法了。”博恩斯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 我知道。我会隐藏自己,结婚生子,看着他们长大,变成和我截然不同的人。可是我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要怨,就怨伏地魔吧,他不该存在,不该强大。可是连伏地魔都死了,我没人可以怨了,只能怨我自己。可是,如果我的手上没有沾满血迹,我能活到今天吗? 我怕是早就被孤儿院的阴影吞噬了。 再次,世界上没有如果,我不能后悔。 “菲利克斯回罗马尼亚去了,”博恩斯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我,“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接过信。信封上什么都没写,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它,里面只有一张小纸条。 “亲爱的琼斯夫人, 举手之劳,毋须挂齿。 愿您今后生活顺心。 菲利克斯罗齐尔” 我闭上眼睛,菲利克斯雾霭般的双眸又浮现在我眼前。他以为我都不记得了,他以为他用“琼斯夫人”来称呼我会让我高兴……就算,就算这封信被人发现,也不会露出任何端倪。 我的菲利克斯,就连最后一步都还在为我着想。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滑下来,落到信纸上。这是我第一次哭,第一次像个正常人一样哭。可是我不能哭,梅拉克会进来看到我,他会起疑心的。 “你……有什么话想要我帮你传给他的吗?” “没有。没有。”我拼命摇头,却甩不掉泪水。既然他不希望我记得,那我就不会记得。 我的菲利克斯,我的全心全意,都会被封存进我内心的角落里,永远不会被打开了。 我回到家时才想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我把阿兹卡班的痕迹洗得干干净净,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都忘记了。 梅拉克在我身边睡熟了,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忽然就后悔起来。仅仅因为我当年可笑的傲气,他就与我牵扯到了现在。 等等——等等。我在阿兹卡班待了四个月,期间根本就没有机会给他下迷情剂,所以他为什么还会…… 我很快就有了答案。我更后悔了。 “梅拉克,其实……” 我到底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梅拉克睁开了眼睛,原来他一直在装睡。他看着我,忽然探过身来吻我。他吻得很用力,直到喘不过气才停下。 “我都知道。”梅拉克低声说。 “我不配。我是个杀人犯。”我说。 “不要说了,”他抱住我,抱得很紧,“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都忘了。” 真的忘得了吗? 不可能的。梅拉克也许忘得了,可我不能。我得记着,因为这样才能让我记住菲利克斯为我做的一切。 “你要知道,我并不爱——”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打断我,“是我先爱上你的,你不用感到抱歉。我只是觉得我不该那样迟才遇见你。” 如果……该死,又是如果。如果梅拉克早一点遇见我,我会爱上他吗? 我不知道。假如真的有如果,我可能会爱上他的吧。那样的话,我就谁也不欠了。 可惜啊,我们都回不去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久到连伏地魔都死了第二回,连布莱克牵肠挂肚的小哈利都有了三个孩子的时候,我在我孩子的毕业典礼上又见到了菲利克斯。那是新世纪开始后的第十年,我真的快要把过去的事情忘记的时候。 这一年我四十岁,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都在赫奇帕奇。希杜斯(hoedus)和克拉瓦(clava)是龙凤胎,塞金纳斯(seginus)小他们一岁。 梅拉克已经不在了。十四年前,巫师战争最激烈的时候,一天他出去工作再也没回来,尸体至今没有找到。 典礼进行到尾声,希杜斯作为魁地奇队长,去和他的队友们打最后一场比赛了。塞金纳斯在或悲或喜的气氛里丝毫没有被感染到,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看书。塞金纳斯是三个孩子里唯一当过级长的,他也是最懂事的一个。 这时候克拉瓦来拉我去见她的神奇动物保护学教授,“再不见就见不到啦!要不是他我就拿不到o了。” 克拉瓦是个活泼外向的女孩子,最像我也最不像我。她的脸活脱脱就是我年轻时的翻版,我有时候甚至会想,假如没有当年那些事,我可能会和她一样无忧无虑吧。 我就这样和菲利克斯重逢了。四十岁的他除了气质更成熟了之外和我最后一次见他时没有任何区别,我却变了。我有了皱纹,人胖了,头发也白了好几根,唯一能和过去连接起来的便是我依旧血红的眼睛,可他不会看到,因为我用药剂遮了它们二十几年了,连我的孩子们都不知道。 “简!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菲利克斯先反应过来。我们像普通的老同学一样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我却感觉到他抱住我的手在抖。 “你们认识吗?”克拉瓦有些疑惑。 “我们是老同学呀!”我告诉我的女儿。 “这么巧?”克拉瓦惊喜地笑了,“那你们叙旧,我去找塞金纳斯。”大概是怕菲利克斯说她的坏话,克拉瓦转头就走了。 我看着菲利克斯,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琼斯小姐在我的课上一直很用功。”菲利克斯打破了沉默。 “还得谢谢你对她的栽培。还有塞金纳斯,他怎么样?”我像个普通的家长一样客套地说道。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上涌,我只能用笑来掩盖。 “他当然也是个好孩子。不过以后……简,我已经辞职了。”菲利克斯尴尬地笑了笑,“罗马尼亚那边很需要我。” “噢,噢……”我的眼泪终究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我们刚刚重逢便要离别,我甚至想开始幻想我们之间能有些什么…… 菲利克斯看着我,欲言又止。 “简,其实……” “什么?” 他似乎叹了口气。“塞金纳斯的成绩并不是非常理想……” 我知道那并不是菲利克斯想说的。可我们都很清醒,都知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可能的。我不该奢望太多,我已经很幸福了。 “我暑假时会帮帮他。谢谢你了,菲利克斯。” 我仰头,让泪水回流。我转身走向我的孩子们,像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天的菲利克斯那样,没有回头。如果我可以回头,我希望能看见他的眼眶里盈满将落未落的泪水,然后他会握住我的手,眼泪如珍珠般一滴滴落在我手背上,那是我此生最珍贵的珍宝。再然后,我就可以继续做我做了一辈子的梦,永远也不要醒来。 我的菲利克斯,他终究只能留在我的梦里了。 我们都回不去了。 番外 爱蛊(IV) “库尔特小姐!库尔特小姐!” 菲利克斯普威特的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漫天飞舞的雪花吞没了。他没能追上她,反倒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上。路过的人都对他发出嗤笑,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掉沾在身上的雪花。 “食死徒!”有人对他叫道。 菲利克斯没有反驳,捂上了耳朵。 埃文和斐克达已经死了三年了。菲利克斯本以为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可这样的声音依旧纠缠着他。为什么呢?菲利克斯不明白,他表哥表姐的罪孽,为什么要他来承担?他们不都已经死了吗? 1981年11月,伊格内修斯和柳克丽霞普威特夫妇收养了菲利克斯。他们没有孩子,菲利克斯的到来让他们欣喜若狂,没几日就去魔法部把菲利克斯的姓氏改成了普威特。 普威特夫妇视菲利克斯如己出,后者很快就开始叫他们“父亲”与“母亲”。他叫不出爸爸妈妈那样亲密的称呼,因为那两个词代表着他从未谋面的生父和疯狂的生母。阿利奥思舅舅已经去世快十年了,他惨死的画面还是会时不时地在菲利克斯眼前浮现。在菲利克斯心里,他不断地催眠自己把普威特夫妇当成亲生父母,可是他怎么也做不到。哑炮和狼人的血液在他体内流淌,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 带着一点顾虑,菲利克斯开始了他作为普威特家族一员的新生活。但是,在霍格沃茨,一切如旧。 所有人还是叫他“罗齐尔”,斯内普教授在点名的时候皱着眉头问了一句“谁是菲利克斯普威特?”。菲利克斯觉得他是故意的。菲利克斯的魔药成绩不好,斯内普常常拿斐克达来羞辱他。 有时候菲利克斯走在走廊上,会无缘无故地被人用讥讽的语气挖苦。“你以为你换了个姓氏我们就会忘记你的过去吗?” 菲利克斯和他们一样这么认为。不过是换了个姓氏而已,又不能掩盖他的过去;就算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也会永远记着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辩解的多了,菲利克斯也厌倦了。他没得辩驳,他是食死徒的家人,在战争结束后,他本就该成为众矢之的。 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出现了。 简库尔特(jane court)。 她留着一头短发,平时文文静静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对谁都是一样的和气。她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像夜空,也像深海,菲利克斯连看都不敢看。简和菲利克斯并且没有什么交集,她是赫奇帕奇,他则是个斯莱特林,就算是在魔药课上也隔得远远的。他们甚至从来没说过话,简也不过只是从来没有嘲笑过菲利克斯而已,无论换了是谁,她都不会那么做的。 但是菲利克斯觉得够了。他只适合也只喜欢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若是让他去和她说话,他便不敢了。 今天,菲利克斯第一次鼓起勇气和简说话。他翻遍了魔药课本找到一道合适的题目想去问她,虽然她也并不那么擅长魔药,可只有这样搭话才顺理成章。菲利克斯远远地跟在简后面,从城堡里一直犹豫到霍格莫德,又从霍格莫德一路犹豫回城堡里,最后他摔了一跤,就放弃了。 简走向站在大门口的博恩斯教授,和他聊起了天。算了吧,菲利克斯告诉自己,她总是那样忙。 塞缪尔博恩斯教授今年新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听说他以前是个魔法部的大人物,但他平时挺随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菲利克斯不敢喜欢这位教授,后者常常在课堂上提到食死徒,每每到此时菲利克斯便会成为整个教室目光的焦点,他的罪恶感就分外浓。 博恩斯教授身边站着一个人,菲利克斯一看到他便扭开了头。 雷古勒斯布莱克。 对于这个男人,菲利克斯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痛恨。自从菲利克斯被普威特夫妇收养,雷古勒斯就成了普威特家的常客。对于菲利克斯,雷古勒斯总是那么慷慨。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们对他的指责变成习惯,菲利克斯慢慢意识到了雷古勒斯慷慨的理由。 只不过也是因为斐克达而已。他是为了斐克达在照顾菲利克斯。雷古勒斯才是阻止菲利克斯开始新生活的最大障碍。 可是菲利克斯没理由远离雷古勒斯,他是柳克丽霞的侄子,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为了菲利克斯的表姐夫。他爱斐克达是真的,可他杀了那么多人还逍遥法外也是真的。 现在雷古勒斯站在那里,离简库尔特近在咫尺,让菲利克斯从未这样厌恶过他。 “菲利克斯。”他叫道。 菲利克斯无法装作没听见。他离雷古勒斯只有几米远,他周围还有人看着。但是菲利克斯想跑,却又不知道该跑去哪里。 “菲利克斯。”雷古勒斯又叫。他的声音单薄,像个垂死的病人。他为什么不能和斐克达一起死呢?那样岂不圆满? 菲利克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把他挪到雷古勒斯面前。 雷古勒斯望着菲利克斯的眼睛——和斐克达一模一样的象征罗齐尔家族的眼睛,他的眼中流露出令菲利克斯不适的深情。 “我被调去国际魔法合作司了,要出国一段时间。”雷古勒斯很熟捻地为菲利克斯整理着被摔歪的衣领,“齐格蒙特巴奇奖要颁了。” “噢。”菲利克斯不动声色地避开了雷古勒斯的动作。后者的手顿了一下,垂了下去。 “我给你买了一个光轮,放在家里了,就当是圣诞礼物。” 明明菲利克斯都快要和雷古勒斯一样高了,后者还是用看孩子的眼光看着他。菲利克斯恨死了这样的感觉。 “我不喜欢魁地奇。”菲利克斯违心地说。他只是想让雷古勒斯难受。 “你不是说……”雷古勒斯有些尴尬地笑了,“你不是说喜欢……”他的笑容忽然僵住,眼底流露出无尽的惆怅。那惆怅是给斐克达的,不是给菲利克斯的。他再怎么爱她,到菲利克斯这里来表达又有什么用? 雷古勒斯最终还是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如果说了,也许菲利克斯会更恨他。 “还有什么事吗?”菲利克斯不耐烦地问。如果他能把这时候的强势分一点点给刚才,说不定就能和简说上话了。 “没有了……出什么事了,菲利克斯?”雷古勒斯的关切更让菲利克斯难受。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来看我了?”菲利克斯在怒火中逐渐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雷古勒斯的声音开始颤抖,就像多年前斐克达拒绝他的求婚时那样。 “我不是斐克达,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她?”菲利克斯怒道,他不敢提高声音,怕简听见了会误会,“你要是真的爱她,干脆就去死好了!食死徒!” 菲利克斯在大步离开的下一秒就后悔了。悔恨如一桶凉水般当头浇下;他不该这样对雷古勒斯,可他也没有勇气再转过身去了。 番外 爱蛊(V) 1985年2月1日星期五,奥地利维也纳。 雷古勒斯在挤得满满当当的会场里深深吸了口气。代表了欧洲药剂师最高荣誉的齐格蒙特巴奇奖即将在十分钟后颁发。来自欧洲各国被提名的药剂师们在第一排正襟危坐,那些老得快走不动路的评委们坐在台上进行着最后的没必要的讨论。雷古勒斯从他们中间认出了尼可勒梅,还有狼毒药剂的发明者贝尔比。 雷古勒斯本来是不需要来的。沃尔布加在一月底刚刚去世,尸骨未寒,魔法部准许他回家治丧,但他还是来了。待在家里更让雷古勒斯难受。母亲一直到死都在劝说他结婚生子,在他再一次陈述完自己的人生规划后,她便去世了。雷古勒斯很想很想感受到一点点罪恶感,可他感受不到。 三年多了,他还是走不出来。 雷古勒斯坐的地方是在最后几排,这里都是各国的国际魔法联合会成员坐的地方,坐满了来撑场子的对魔药并不那么感兴趣的人。雷古勒斯很不幸地再一次成为了人群的焦点,不过好在坐在他旁边的都是老头子,所以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际的威胁。 “咳咳,咳咳。”坐在评委席中间的老太太用扩音咒把自己清嗓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会场。她只是想清清嗓子,没承想真的咳嗽了起来。老太太撤掉扩音咒开始专心致志地咳嗽,她身边的勒梅先生只得伸出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老太太把脸咳得通红才停下来。她重新施了一个扩音咒,拿起手边那张决定命运的羊皮纸,说道,“获得1985年齐格蒙特巴奇奖的论文是——” 她好像并没有搞悬念的意思,只是想喘一口气而已。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屏住呼吸,老太太就说了下去。 “来自法国的安妮特多米尼克小姐的《‘哑炮测试’的可靠性、危害性及治疗方法》。多米尼克小姐的实验证明了哑炮并非全为天生,她发明的魔药成功避免了一些巫师被认定为哑炮的可能性,为魔药医疗界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雷古勒斯随着震耳欲聋的掌声也鼓起了掌。各国媒体的□□短炮唰啦啦地响个不停,晃得人睁不开眼睛,恍惚间雷古勒斯觉得走上台的那个年轻女子有些眼熟。那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和记忆中最深的那道烙印重合在一起。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那个法国女药剂师认成斐克达。雷古勒斯停下鼓掌,揉了揉眉心,他一定是没休息好,眼睛花了。 雷古勒斯再次睁开眼睛时,那个女子,安妮特多米尼克,正在从容地发表着获奖感言。她从头到脚没有一点与斐克达相像。他忽然感到头有些晕,耳边似乎有只虫子在嗡嗡地叫,心怦怦地跳起来,眼前也是天旋地转,他甚至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几乎要爆裂开。 那明明是和日日夜夜牵念之人重逢的感觉。 不对,不对。雷古勒斯没遇上任何人,他明明刚才还好好地坐在这里,百无聊赖。 他的拳握紧又松开,捂上冰凉的额头。手心的汗黏腻,让他越发喘不过气来。 他这是怎么了? “不好意思,劳驾让一下……”雷古勒斯站起来向门外跌跌撞撞地走去。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别人的关心,只是凭着自己的潜意识回应着。他的腿颤抖得厉害,但他知道他没生病,只是心跳得太强烈。 外面天寒地冻,飘着小雪。雷古勒斯抬起脸,任凭雪花落到他脸上,融化。他狠狠吸气,冰凉的空气灌进鼻腔,被体温温暖后又呼出去。 雷古勒斯感觉他的眼泪流下来了,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都这么长时间了,他都快忘记了。他或许是真的病了吧。 番外 蛇蝎女之死 雨从清晨一直下到深夜。阿斯特罗珀诺特站在窗边,盯着一滴雨水顺着玻璃流下。窗外是属于麻瓜的街景,阿斯特罗珀并不感兴趣。她盯着那滴雨水慢慢向下流,和其他的雨滴汇聚到一起,变成一大滴雨,再往下流着流着,就消失在她视线里。 阿斯特罗珀转头看向墙上的钟,还有十分钟就是新的一天了。圣芒戈的墙总是在黑暗中莫名白得刺眼,今天尤其是。 新的一天是阿斯特罗珀的二十七岁生日。只是,她可能过不了了。 阿斯特罗珀在心里默默倒数着十分钟,迈开脚步走向盥洗室。宽大的病号服每走一步就扎到她身上的痘痕,传来轻微的刺痛。 盥洗室里的镜子有些脏了。阿斯特罗珀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头一回没有闭上眼睛。 那张曾经美丽的脸,现如今布满了龙痘。大的,小的,新冒出的,快消失的。 这场病是阿斯特罗珀这辈子唯一一次计划外发生的事情,但她并不惊惶失措,也不会怪罪谁。她很平静。 她知道她不会康复了。这大约是命运给她的惩罚吧。她会接受惩罚,但她绝不会忏悔。她争了一辈子,不可能归还回去了。 阿斯特罗珀拿出魔杖,小心翼翼地在每一个痘上施隐形咒。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最后镜中的那张脸又回到了它一直拥有的精致状态。 “阿斯特罗珀,这么多年了,你根本没变过。”她轻声说道。她同样没变过的手抚上光洁细腻的脸庞,在上面感受到了泪滴的湿润。 五,四,三,二,一。 阿斯特罗珀打开盥洗室的门,果然在自己病床前看到了一个人。她走上前去,在看到那人的面庞时,她笑了。 “迪肯斯先生,你从法国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正是。”勒斯特迪肯斯面无表情地说。他伸出手,手上握着指着她的魔杖。当年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小胖子除了没那么胖了以外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魔法部就这么看不起我?我还以为他们会派个专业一点的傲罗来呢。” “是我要求要来的。我要报仇。” “那你还得等一下,迪肯斯先生。”阿斯特罗珀脱了鞋上了病床盖好了被子,然后躺下,双手交叠在胸前,闭上眼睛。“话说回来,你要给谁报仇呢?” “伊冯,还有帕特里克。”迪肯斯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他们都不是我杀的。” “都一样,你这食死徒!” “果然是迪肯斯先生会有的想法。”阿斯特罗珀睁开眼睛,“不过到了现在,确实都一样。你们要杀我,我不反抗,那些罪名我也认了,只是别为难我儿子。”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迪肯斯将魔杖抵住阿斯特罗珀的脖颈。 “算了,不用你动手,免得脏了你的魔杖。”阿斯特罗珀面不改色地起身从身旁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瓶暗色液体。 “你手里这是什么?” “龙痘脓液,一喝就死了。”阿斯特罗珀把瓶子举到迪肯斯眼前,“我从杀了帕特里克蒂法尼的诺特小姐那里拿来的,说起来也有十三年了。” 迪肯斯没有说话,只是手不再抖了。 阿斯特罗珀打开瓶盖,恶臭的味道飘进她鼻子里。她闻了一下,却笑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呢。我已经十几年没过过生日了,这就算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了。”她叹了口气,“我拖着这么个劣迹斑斑的姓氏,除了模糊自己的出身别无选择。可惜啊,我争了一辈子,什么也没争到。” 阿斯特罗珀一仰头喝光了瓶中的液体。恶心的味道滑过她的喉咙,流进她的胃里。她再次躺下,双手交叠,闭上眼睛。 “别为难我儿子。” 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忽然感受到了解脱。 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诺特病死在五月上旬一个飘雨的春夜。她一个月前因龙痘在圣芒戈住院,前几天刚刚开始好转。 没有人知道阿斯特罗珀是何时咽气的。早晨治疗师发现她失去生命体征时,溃烂的龙痘早已遍布她全身。她曾经魅惑的双眼圆睁着,死不瞑目。她死前似乎经历了极大的愤怒或是悲伤,才会如此怨毒地大睁着眼睛。她美丽的面庞扭曲成狰狞的形状,像个恶鬼。 曼卡利南诺特一到病房门口就捂住了西奥多的眼睛。八岁的西奥多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只是一双猫头鹰般的眼睛像极了在他出生前就死去的姑姑。 曼卡利南牵着捂住眼睛的西奥多走进静悄悄的病房,走到阿斯特罗珀床边。 “这些年你辛苦了,特拉弗斯小姐。”曼卡利南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为她阖上了圆睁的双眼。 这不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最后的告白,而是一个男人以多年战友的身份对搭档的怜悯。 “要是在那边见到卡佩拉,记得帮我问个好。” 先导篇 西奥多的一天 1993年六月底,伦敦,大雨。 破釜酒吧里,三十二岁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一边看着当天的《预言家日报》一边小口小口地啜着冰凉的黄油啤酒。 西里斯的小哈利还真有出息。那么一个小屁孩能拿特殊贡献奖,不愧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啊。这孩子可怜归可怜,但不是真到危急关头还是不要管他的好,万一他像菲利克斯一样怎么办? 除了五年前报纸上的那则公告,菲利克斯已经很久没联系雷古勒斯了。 雷古勒斯这样想着,合上了报纸。报纸上的日期让他愣了一下。 1993年6月25日,星期五。 他的生活过得浑浑噩噩,这个日子是他能记住的寥寥几个日期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若她还活着,也有三十二岁了。三十二岁的她会是什么模样呢? 雷古勒斯揉了揉额头。果然是被工作麻痹得过了头,连她的生日都要忘记了。每年今日,雷古勒斯应该在罗齐尔家的墓园里,在斐克达的墓前放上一株圣诞玫瑰,再在埃文的墓前放一盘蜂蜜蛋糕。 可是,持续了十一年的习惯不得不被打破了。该死,雷古勒斯在心里咒骂着,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这是雷古勒斯被调到魔法法律执行司的一年多来头一次被外派出来。最近市面上有贩卖假魔药材料的现象,雷古勒斯被派出来秘密调查,免得打草惊蛇。 雷古勒斯本来不需要做跑腿的活,因为康奈利福吉非常喜欢对纯血的官员献殷勤(比如卢修斯马尔福),雷古勒斯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写写文件开开会就够了。然而,司长阿米莉亚博恩斯并不喜欢雷古勒斯。他们算得上是故人,博恩斯小姐大约对他的过去有些了解,所以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不过雷古勒斯已经知足了,就算在各个部门间被踢来踢去,能苟活就算是好事了。 苟活……呵呵,苟活。雷古勒斯本就是该死的人,无论他怎样活着,都是苟活。 都十二年了。雷古勒斯的情感从悲恸欲绝变成了麻木,思念变成了偶尔想起还是会痛彻心扉的伤痕,当年他对着自己立下的誓言终究不过一句誓言而已。雷古勒斯也不知道他的灵魂是活着还是随着斐克达一起走了,他只知道不断地工作,工作,工作,做布莱克家族的荣耀——除了不婚无子。 十二年,比他认识斐克达的时间还要久了。雷古勒斯有时候会怀疑当年的刻骨铭心是否只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亦或是幻觉。他的怀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也清楚地知道,当年怀中那具焦黑的尸体是真真切切的。只是若不怀疑一下,他恐怕会发疯。若是不出意外,雷古勒斯还得守着那九年的回忆再熬几十年。 或许他已经疯了。他不想再熬了。罢了罢了,等到了秋天就熬到头吧,也该结束了。秋天大概是一年里最好的季节了吧,在秋天雷古勒斯遇见了斐克达,那么在秋天去找她应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雷古勒斯手里摩挲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对角巷里的地址。那个地方就是他要调查的地方。 他望着窗外依旧瓢泼的大雨,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站起来。他不是不够勇敢,只是很累了。 破釜酒吧外雾气濛濛,像极了雷古勒斯深爱的那双眼睛的颜色。 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走进雨中。 对角巷里没有什么人,店门也都紧闭着,行人大约都到室内躲雨去了。雷古勒斯一路向前,直到快到翻倒巷时才停下脚步。他没有时间仔细观察老旧建筑的特征,径直走进开放的楼梯间。那种见不得光的店铺是不可能在街上开的。 楼梯间暗得像深夜里,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令人不愉快的味道。雷古勒斯一手点亮了闪烁咒,一手提着自己湿漉漉的斗篷,向二楼走去。 二楼稍稍亮堂一些,纸条上写的门牌号下的门大开着,似乎没有什么忌讳。里面本应是很普通的一间公寓,但摆满了瓶瓶罐罐,顶到天花板的架子摇摇欲坠。 雷古勒斯走进去,破旧的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猪头酒吧。一股廉价女士香水的甜味冲淡了刚才的臭味,但也浓得呛人。 “有人吗?” 公寓最里面才出现一个像样的破玻璃柜台。柜台里有更呛鼻的烟雾飘出来,隐约才能看见柜台里有个女人躺在躺椅上抽烟。雷古勒斯记得那烟的味道,是从前曼卡利南爱抽的麻瓜烟。 “买点什么?”那女人的声音一听便知是被烟熏坏的喉咙才会发出的。 “有货吗?”雷古勒斯按照之前计划装作懂行故弄玄虚地问道。 那女人扑哧一声笑了。“先生您第一次来买东西吧?”躺椅也发出吱嘎的声音,女人站了起来。 那个瞬间,时间停止了。 十二年来,斐克达从来没有入过雷古勒斯的梦,一次也没有。可现在,在这个甚至不到一眨眼时间的刹那,雷古勒斯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一瞬和前一瞬,恍若隔世。 雷古勒斯的心咚咚地狂跳了起来。 或许之前的十二年才是一场梦,现在这梦醒了。雷古勒斯从未奢望过能与她重逢,就算曾经设想过,也不会在此时此地,她也不会变成这番模样。 她也三十二岁了,脸都快变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了,可他知道是她,一定是她。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吗?雷古勒斯不能去罗齐尔庄园,却在这里遇到了斐克达。 “斐克达……”他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你还活着……你到哪里去了……”雷古勒斯从不曾想象过他的人生中还会有这一天,就算有过,他也以为自己会哭。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并没有哭,也没有欣喜,他甚至感觉不到惊诧。他似乎心情复杂,也似乎大脑一片空白。 站在雷古勒斯对面的斐克达又笑了,还笑得很开心,“啊,又是一个把我认成她的。您这么伤心,该不会……”她压低了声音,狡黠地眨了眨眼,“布莱克先生不太宽裕了?” 她接下来说了什么,雷古勒斯没能听清楚。他仿佛从自己的躯壳里钻了出来,站在旁边看着自己。这个场景太不真实了,虚幻到令他发疯。他到底有没有醒来?到底有没有?有没有? 可是面前的斐克达是真的。无论雷古勒斯怎么用力眨眼、猛掐自己的手臂,她还是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礼貌而尴尬的微笑。 “布莱克先生,您想喝点什么吗?”她这样说着,挥了挥魔杖,一杯茶便出现在柜台上。她的眼神那样陌生又那样戏谑,直直穿过了烟雾看到他眼里,像极了她又不像她。 “你不记得我了吗?”雷古勒斯抓住她干瘦的手臂,一点烟灰抖落在他的小臂上。他们之间终于没有了盔甲咒的阻隔,可是她好像……她到底是不是…… “我为您对罗齐尔小姐的爱感动,”她轻咳一声,挣脱了他的手,“只是您认错了,我是奥芙罗辛琼斯,您打听到这里的时候没有顺便打听我的名字吗?” 雷古勒斯的手悬在半空。她把烟摁熄在脏兮兮的烟灰缸里,对着他笑得更尴尬了。烟雾逐渐散去,她的脸更加清晰。 她的笑容未曾变过半分。 “他们都说我和罗齐尔小姐长的像,看来这是真的了,就连您也——”她避开了雷古勒斯的凝视,没有说下去。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和我联系?整整十二年……十二年……”雷古勒斯的声音就像十二年前他在魔法部的停尸房里抱着那具焦黑的尸体痛哭时那样沉闷。他很想大声痛哭一场,可他不愿把看着斐克达——不管她是不是斐克达的脸的时间用来哭泣。直到现在有一个真真切切的斐克达站在雷古勒斯面前,他才意识到十二年的时光都快把他记忆里她的脸模糊了。 “您要是没有其他事,还请离开吧,我还得做生意呢。”她最终不耐烦地说道。 或许她真的不是斐克达,或许他真的看错了。 他认错了,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他认错了。那具烧焦的尸体才是真正的斐克达,那张记忆里的脸才是真正的她,他的斐克达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还是孤身一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了,对不起。”雷古勒斯听见自己在道歉。他再不敢看她的脸,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听见自己的心还在快速地跳动,那是从惊喜到失望的缓冲。 冲出门外,雷古勒斯脚下一软便坐在了脏兮兮的楼梯上。他知道墙壁上满是脏污,可他只想找个地方靠一靠。他捂住脸,抽泣起来。 冰冷的墙壁硌着雷古勒斯的头,他却莫名地想起麦克米兰家的墙壁来,那也是冰冷的。十八岁的斐克达当时也像他这样靠在墙上,额头上满是因断腿的疼痛渗出来的冷汗。她的脸那样苍白,眼神那样坚定,可明明他们满身背负的都是罪恶。最终雷古勒斯鼓起一生的勇气去吻她,再然后,便是一生的遗憾。 其实那个女子真的是斐克达,雷古勒斯深深地知道。坚定的眼神,还有那张他深爱着的苍白的脸,都和十数年前的女孩一模一样,只不过平添了岁月的痕迹罢了。 如今没了黑魔王没了追捕令,他们或许还是不能在一起。命运才是他们最大的阻隔,哪怕雷古勒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让它坍塌。 雷古勒斯很想再回去仔细看看斐克达,可他的勇气已经用尽了。他想问问她这些年里去了哪里、过得好不好,还有那具女尸到底是谁……还有那个十二年前她没能回答、被她认定是矫情的问题。 雷古勒斯甚至没有勇气去想那个问题。她活着就好了,只要她活着,他守一辈子也是有意义的。 目送着雷古勒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斐克达才任由自己倒在躺椅上,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雷古勒斯憔悴得像个鬼,刚才他俯首痛哭的时候,她看见了他头上零星的几根白发。他也有白发了。 十二年了,斐克达没想到雷古勒斯还念着她。她自己早就不念了,可是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差一点露出了破绽。不挂念,并不代表不爱了。 他哭得那样伤心。 可是斐克达绝对不能与雷古勒斯相认,绝对不能。一旦被发现,她又将会陷入万劫不复。 斐克达能活到今日,也不过是守着对埃文的承诺罢了。她到死都会记得1981年十一月一日的深夜,埃文点起了邪火要和傲罗同归于尽,却一把重重把她推了出去。 埃文满身的火焰直刺着斐克达的眼睛。她不想一个人活着,她想和哥哥一起去找他们的父母,可是埃文阻止了她。 浓烟熏得斐克达眼泪直流。埃文已经被烧得说不出话,可他的嘴还是不停动着。斐克达知道他要说什么。 快走吧,我的妹妹,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好好活着,不要回来了。你哥哥要先走一步了,我会在那边保护你的。 泪水模糊了斐克达的眼睛。她不想看着自己长大的地方一点一点地被毁灭,可这也许是埃文的最后一面了。斐克达在矛盾中嚎啕大哭,不断地大喊着埃文的名字,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恍惚间她看见埃文笑了。 再见,再见啦,我去找我的卡佩拉了,还有爸爸妈妈…… 埃文最后倒了下去。斐克达终于下定了决心。 斐克达在黑夜中不停奔跑。她在逃亡的途中学会了抽烟,不仅是为了伪装成麻瓜,也是为了麻痹自己。她才发现原来曼卡利南那样痴迷于烟草是有原因的。只要烟雾缭绕,她就能短暂地忘记痛苦……抽烟毁掉了斐克达的声音,也为她的脸添上了比常人多的岁月的痕迹,可她并不感到可惜——只要越少的人能认出她,她就能活得越久。 不,她还是会感到可惜的。一个人的时候,斐克达常常在镜前端详自己不再年轻的脸,常常会在那张脸上看到从前的痕迹。从前虽然与痛苦交织,但那个时候她有雷古勒斯呀。 不能再想了。斐克达坐起身,从披在躺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又掏出一支烟来,却怎么也点不上火。 “火焰熊熊!火焰熊熊!火焰熊熊!” 最后一次斐克达差点把身后的架子点着。她猛吸一口,却压不住胸中海啸般涌上来的悲伤。她被悲伤淹没,在躺椅上蜷缩成一团。 斐克达已经习惯了小声啜泣,因为脖颈间挂着的吊坠总能给她一点点活下去的动力,只要握着吊坠,她就能熬过每一个奋力逃亡或者安定下来却惶惶不安的夜晚。 可是吊坠的主人终究还是出现了。斐克达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之处,吊坠又成了新的令人不安的东西。他会回来找她,最终他们会相认,然后…… 斐克达舍不得,她实在舍不得。哪怕她知道割舍才是对他们两人都是最安全的,她还是想雷古勒斯,哪怕他才走了不到十分钟,她就想得心痛不已。在漫长的逃亡里,斐克达本已对心痛的感觉麻木,可是这一次却还是痛彻心扉。 虽然心痛难忍,斐克达还是清醒的。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只要有一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就随时会死,哪怕是雷古勒斯也不行。 所以她该走了,离开这里,去任何一个地方都行。 1993年7月,阿兹卡班。 “我是魔法法律执行司的雷古勒斯布莱克。” 守在门口的两只摄魂怪见到工作证,给雷古勒斯让出路来。 “西里斯布莱克在哪里?”雷古勒斯问道。 其中一只摄魂怪便向里飘去,为雷古勒斯引路。牢房里的犯人都探出头来看他,其中不乏十多年前的故人,他们大多都疯了。雷古勒斯看见瘦得皮包骨的小巴蒂克劳奇把自己挂在了栏杆上,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他隔壁的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靠着墙壁在睡觉。 “你来干什么?” 贝拉特里克斯尖锐地问道。她已经面目全非了;她的一头黑发乱糟糟地堆在头顶垂在脸前,眼睛直直地瞪着雷古勒斯,似乎要把他的脸瞪穿。 雷古勒斯并不想面对贝拉特里克斯,便忽略了她的脸,加快脚步。 又走过了几个牢房,摄魂怪停了下来。 西里斯双手枕在头下,躺在地上盯着天窗外的天空。明明感受到了摄魂怪的气息,他却丝毫没有反应。十几年的牢狱生活毁掉了他的英俊,只剩下苍老与痛苦。雷古勒斯隔着铁窗看着西里斯的眼睛,发觉他眼底并没有疯狂的印迹。 “把门打开。”雷古勒斯说。 生锈的门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雷古勒斯走进去,在西里斯的身边蹲下。西里斯闭上了眼睛。 “西里斯,”雷古勒斯叫他,“我来看你了。” “你来干什么?” 唯一没变的是西里斯的声音。这些年来他大约没怎么说过话,刚开口时还带着沙哑。 “我来看看你。” “怎么?”西里斯又睁开那双和雷古勒斯一模一样的眼睛,继续盯着那方小小的天空看,“你找到新的替罪羊了?” “没有。”雷古勒斯低声说道,“我……见到她了。” “少做梦,多看看现实,我以为十二年足够让你学会这个道理了。”西里斯冷冷道,“没别的事就滚,我不想看见你。” 雷古勒斯反倒坐了下来。“那真的是她,她还活着,我被派去对角巷查假药,就碰到她了……”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住心里的悲伤,“她好像不记得我了,不,她说她不是斐克达……”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没有别人可以说了。” “你难道还指望着我帮你做些什么?”西里斯坐起身,把头上的一只虱子摘出来扔掉,“哈利过得还好吗?” “他在霍格沃茨为格兰芬多拿了个特殊贡献奖。”雷古勒斯回答道。 西里斯低下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但雷古勒斯看到他讽刺地笑了一下。“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 “昨天我去找她,她已经搬走了。”雷古勒斯低落道。 “你就当做她死了吧。” 西里斯抬头又望向那片小小的天空。彼时太阳从云层里透出光来,恰好一道光照进了天窗里。西里斯死死盯着那束阳光的源头,眼睛眨也不眨。阳光把他的眼睛映得发灰。 “现在是七月了,对吧?”西里斯突然问。 “是。” “这样好的天气,不打魁地奇可惜了。”西里斯使劲展开双臂,仿佛想要把自己扯成两半。那束阳光实在小得可怜,只能照到他的脸和他身上的一点点地方。在阳光的照射下,西里斯身上脏乎乎的囚衣似乎都变得洁净了。 “你的教子很有天赋,”雷古勒斯告诉他,“一年级的时候就当上格兰芬多队的找球手了。” 西里斯忽然颔首,抓住雷古勒斯的肩膀。雷古勒斯在他眼里发现了从前有过的活力。 “你还我个人情吧,雷古勒斯。”西里斯压低声音说道。 “你说。”雷古勒斯抓住握着他肩膀的手臂。 “明天你把我以前房子的钥匙带来,那就是个门钥匙。钥匙应该在杰罗姆麦金农那里,就是以前和我一起住的男孩——” “杰罗姆麦金农五年前死了。他毕业以后当了傲罗,五年前他参与了抓捕克拉兹伯斯德的行动,牺牲了。” 西里斯一愣,他眼里的活力开始消失。他慢慢垂下头,松开了雷古勒斯的肩膀。阳光再次被云遮住,天又阴了下来。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了。” 那个瞬间,巨大的罪恶感如海啸般拍进雷古勒斯心里。也就在那个瞬间,自首的念头第一次闯进他的脑海。但那个瞬间到底还是转瞬即逝,雷古勒斯还是痛苦地清醒着。 于是雷古勒斯站起来,向铁门外蹒跚地走去。西里斯目送着他。雷古勒斯还不知道他这一次到阿兹卡班来会对未来的轨道产生怎样的撞击。 不该存在的希望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 Chapter 61 漫长的相遇 1993-1994学年开始后不久,一则与出逃的西里斯布莱克无关的小道消息在霍格沃茨的学生中间传开:霍格莫德有个很会做魔药的女巫,只要学生提供材料就能为学生做出令教授满意的魔药作业,最重要的是收费便宜。 西奥多诺特对此小道消息表示嗤之以鼻。做不出魔药总比被斯内普教授扣光学院分好,就算他会对斯莱特林的学生网开一面,惩罚也是难以想象的。再说西奥多虽然魔药成绩不是年级第一,也不至于差到年级第三。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去冒这个险——不过,格兰芬多那帮小巨怪肯定会,那也不关西奥多的事。 德拉科马尔福对此小道消息表示更加的嗤之以鼻。为了让自己的嗤之以鼻显得格外重要,他多次在人多的地方大声提起此事,但鉴于他提起此事的同时也会提起他的父亲和哈利波特,除了克拉布和高尔以外并没有什么人搭理他。 此事在遵纪守法的斯莱特林内部没有激起什么波澜,直到那天——米莉森伯斯德从霍格莫德带回来了一瓶魔药。西奥多懒得去琢磨这位不太聪明的姑娘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运转的,只是十分不解她作了弊还四处宣传的举动。 在上交包括了那瓶作弊产物的魔药的那节课上,伯斯德小姐全程在西奥多旁边为她的作弊行为打广告。西奥多其实很想笑——她引起他注意的方式实在非同寻常。西奥多一边神游一边自负着:他还真该感谢母亲遗传给他的这副好皮囊,虽然有时候烦了点,可有人关注他总是好的。 伯斯德小姐把那瓶作弊的产物交上去了。斯内普教授没什么反应,下了课以后也没叫谁到他办公室去。 第二天,没有动静。 第三天,还是没有动静。 一周后,连新的作业都发了下来,斯内普教授还是没有动静。 斯莱特林的学生们终于开始骚动了。周末,西奥多坐在霍格莫德高街的长椅上发呆,惊奇地瞧见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和潘西帕金森两个人结伴遮遮掩掩地往巷子深处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布雷司扎比尼拿着一袋甘草棒神神秘秘地走到西奥多身边坐下。 “你干嘛?”西奥多从布雷司的袋子里拿了一根甘草棒便嚼起来。 “我们去看看吧。”布雷司眨了眨眼睛。 “你前两天不是还在说马尔福聒噪吗?” “我就是为了消消他的气焰而已,”布雷司盯着格林格拉斯和帕金森的背影,“其实我还是挺好奇的。” “要是被抓了怎么办?”西奥多嚼完一根还想再拿一根,却被布雷司一把拦住。 “你就陪我去一下吧。” “我才不去。我的魔药成绩又不差。” “你太不够朋友了,”布雷司故作可惜地把袋子收起来,“我本来还想请你吃坩埚蛋糕的,上面全是巧克力的那种,最贵的那种。” 于是西奥多心甘情愿地被那个不存在的最贵的坩埚蛋糕收买了。 两个女孩进了猪头酒吧。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只好先去假装点单。 “要点什么?”吧台里坐着的老头阴着脸问道。 “来两杯黄油啤酒。”西奥多转向布雷司,“你付钱。” 布雷司翻着白眼付了两杯黄油啤酒的钱。 “这世道……又是成群的学生……”老头一边倒酒一边嘟哝道。 他们捧着酒杯坐在角落里,盯着昏暗的楼梯口。西奥多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热乎乎的啤酒,漫不经心地盯着窗外一条游来荡去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大黑狗。布雷司倒是聚精会神。 “快看!快看!” 就在西奥多快睡着的时候,布雷司突然对着他的手臂一阵猛拍。只见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低着头匆匆地从楼梯上下来,正要往外走。 “塔娜!”布雷司高声叫他表姐。 西奥多赶紧拽布雷司的袖子,“你叫她干嘛?!”他低声怒道。不过,要是连故作清高不可一世的莱斯特兰奇小姐都对那个女巫产生了好奇,他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莱斯特兰奇停下匆忙的脚步,似乎被布雷司吓了一跳。她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把不可一世的态度摆出来,“你们俩在这里干什么?”她一副下一秒就要找斯内普教授举报的样子。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西奥多挑衅地问道。 莱斯特兰奇扭头就走,破天荒地没有再理他们。 “走吧,走吧。”布雷司拉了西奥多一把。 “你叫她有什么意思……”西奥多嘀咕道。 西奥多真正开始后悔时,不是在万圣节西里斯布莱克闯进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休息室的时候,而是在第二天一大早被斯内普教授叫去办公室的时候。 “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斯内普教授像往常一样阴着脸,西奥多却觉得教授的阴沉里透着一股杀气。 “我没有偷任何东西,教授。”西奥多小声回答。 “我没有时间听你撒谎,诺特先生,把你偷的东西交出来。” 西奥多心虚了。他藏得那么好,甚至连布雷司都不知道有这回事,那么斯内普教授是怎么知道的? “教授,我很想问问……您是怎么……” “既然偷了就滚回寝室拿,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西奥多还没来得及思考教授莫名的愤怒就吓得夺门而出。伯斯德和帕金森过来向他嘘寒问暖,但他没有时间应答。休息室的一面玻璃被打碎,布莱克就是从那里进来的。玻璃现在已经被补上了,不过室内的空气还是和湖水倒灌的时候一样湿漉漉的。 西奥多走进一片狼藉的寝室,在倒塌的床上开始翻找。他隐约觉得布莱克可能是冲他或者是他偷的那样东西来的——被闯入的恰巧是三年级的男生寝室,被破坏得最严重的偏偏就是西奥多的床。若不是那时西奥多还在外面和布雷司一起吃坩埚蛋糕,他可能都活不到今天早上了,虽然突如其来的大洪水差点要了他半条小命(他甚至有点心疼那个没能吃完的最贵的坩埚蛋糕)。 只有西奥多知道自己把东西藏在了床帘的褶皱里。床帘那么大那么宽,足够藏一个小小的东西了。他把床帘扯下来,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金属落地的声音。 那是一条有些年头的紫棠色吊坠,是一朵什么花的形状。西奥多只在父亲收藏的画像上看到过它,却怎么也没想到它会出现在那个做魔药的女巫那里。那个蒙面的女巫绝对不可能拥有这么名贵的东西,她一定是偷来的。 西奥多后来也没能搞懂自己当时怎么会那么热血冲头,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一般,别人都没看到它,只有西奥多看到了。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到了那个吊坠。金属与皮肤接触的那一刹那,西奥多记起来了那幅画像—— 他的父亲曼卡利南有诺特家族每一个人的画像,除此之外还有一对外族兄妹的画像,西奥多是在偷偷溜进父亲书房时发现的。那对兄妹中的哥哥叫埃文罗齐尔,妹妹叫斐克达罗齐尔,那个吊坠就挂在她的脖子上。两幅画像和其他的画像不同,是用麻瓜颜料画的,所以不会动。西奥多想问问挂在墙上的母亲的画像他们是谁,可母亲在画像中正在睡觉;他又想问问卡佩拉姑姑,可画像中的卡佩拉姑姑正提着裙子转着圈,唱着那首老掉牙的美国歌《盲猪》。 西奥多只看了一眼便记住了那个吊坠。那样欢快的颜色在阴沉的色调里太显眼了。 西奥多再次走出寝室门的时候看见米莉森伯斯德在哭。他加快脚步,再次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教授,给您。”西奥多小心翼翼地将吊坠放到桌上。 斯内普教授背对着他站在办公桌后。“你们去找那种人,真让斯莱特林学院蒙羞。” 西奥多没得辩驳,只好说道,“教授,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 “快走,我不想看见你。” 西奥多直到走出办公室才发现自己的腿一直在抖。西奥多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斯内普教授会立刻转身拿起那个吊坠仔细端详,不堪回首的过往会浮上他的脑海。 几日后,一身黑衣的西弗勒斯斯内普在雨雪交加中快步走向黑夜笼罩下的霍格莫德。紫棠色的吊坠连带着十数年前那段屈辱与悲恸糅合的回忆在他的口袋里滚动。 是的,斐克达罗齐尔已经死了,斯内普告诉自己。那个和他并没有多少交集也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一点涟漪的女人早就在十二年前在熊熊大火里烧成了焦骨。 说起来,今天还是她的忌日。 斯内普的理智十分肯定那个猪头酒吧的女巫不会是罗齐尔。可是他的感性一直在提醒他一切的蹊跷:那个女巫对魔药材料与制作的控制力已经强到了可以随意把控成功程度;可以接触罗齐尔尸体的人除了雷古勒斯布莱克之外也就只有那些傲罗了,如果那个女巫能偷到吊坠,她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斯内普心头生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感情——莉莉的遗物现在都到了哪里呢? 踏进猪头酒吧时,斯内普便不再想那些了。他尽力把自己当作一个来抓作弊源头的魔药教授,那样的话他便不会时常想起那段血雨腥风的岁月。在来这里之前,斯内普早已从西奥多诺特那里问到了一切。 西奥多诺特平时吊儿郎当,在斯内普面前畏畏缩缩,在面对这个男孩时,斯内普时不时会为当年那个杀人如麻铁石心肠的蛇蝎美人感到可惜。那孩子大约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用知道真好。 斯内普径直上了二楼。他知道猪头酒吧里的人都在看他,所以他没有回头看那些人。 斯内普机械地走过他无比熟悉又无比痛恨的走廊,然后敲了敲那扇年久失修的门。房子隔音不好,他听见里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一下子提起来。 门开了。 那个女人站在斯内普面前,活生生的。十二年的岁月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摆出招待陌生客人的表情,一时的慌乱却没有逃过斯内普的眼睛。他们对视着,罗齐尔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斯内普知道她是在犹豫。 为了停止罗齐尔的犹豫,斯内普拿出了那个吊坠。 罗齐尔立刻停止了犹豫。她盯着在斯内普手中摇来晃去的那抹鲜亮的紫棠,却没有伸手拿它。她盯了许久,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浑浊的眼中透出绝望。 “你去举报我吧。” “你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同时说。 罗齐尔一把抓走了吊坠,行将赴死般地挂到脖子上。“你去举报我吧。” “你怎么活下来的?”斯内普又问了一次。 罗齐尔低下头苦笑了一下,斯内普看到她头上零星的白发。 “跑了,就这么简单。” “罗齐尔庄园里抬出来两男一女三具尸体,那具女尸是谁?” “我不知道,”罗齐尔摇头,“那都不重要了。” “我就想知道这个,别的我不管。” “那我无可奉告。”罗齐尔转身便要关门。 “罗齐尔小姐。”斯内普叫住她。他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了对她的怜悯。“以后,你不要帮我的学生作弊了。” “拿钱办事,天经地义。”罗齐尔淡淡道。 那应该是愧疚吧,还是怜悯?除了莉莉,斯内普从未对谁有愧,他也从未怜悯过任何一个食死徒。若是斐克达罗齐尔真的像她本该注定的结局那样被活活困死在罗齐尔庄园里,斯内普绝不会怜悯她。可是她今日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忽然就开始怜悯她了。确切来说,是产生了想帮助她的念头。 他们以前没有什么交集,谁也不亏欠谁。比起斯内普自己,罗齐尔甚至没做过什么恶,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居高临下地怜悯她。就是这样。 “不如这样,你帮我做一些魔药范例什么的——” “都一样,”罗齐尔打断了斯内普,“拿钱办事。” “那就成交。”斯内普忽然想起一件要事,“西里斯布莱克最近在霍格莫德游荡,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罗齐尔直截了当道。 斯内普不知该如何告别,便直接转身离开。在老旧的地板即将再次发出咚咚声时,罗齐尔在他身后叫住了他。 “你这是在可怜我吗,斯内普先生?” “我并没有。”斯内普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其实……”罗齐尔的声音转为沙哑,“去举报我比现在这个决定更明智。我是个逃犯,斯内普先生。” “不,你不是。”斯内普回头看向身后女人瘦削苍白的脸,“你是死在1981年十一月一日的斐克达罗齐尔。” 斐克达回到屋里,点起一根烟。她脑子乱得很。 大黑狗从角落里站起来,走到斐克达脚边冲她摇着尾巴。 “我没事。”斐克达弯下腰摸摸大黑狗的脑袋。 她是几天前在街上看到这条大黑狗的,当时它趴在路边奄奄一息,她心生怜悯,便把它带回了住处。它似乎这里当成了窝;它白天会出去,晚上还是会回来歇息。昨天它一夜未归,凌晨归来时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斐克达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善良。 毕竟只是一条狗,她告诉自己,她不用斟酌对一条狗的善意。 大黑狗蹭了蹭斐克达的小腿。它带来的温暖忽然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本不该与故人相见,本不该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可是她就是那么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斯内普。斐克达清楚地知道,人的善意是有价码的,自己的身份迟早有一天会泄露。西弗勒斯斯内普凭什么要帮斐克达?她总是要偿还的。 或许……或许…… 或许斐克达潜意识里还是很想见雷古勒斯的吧。等她被逮捕,她就能见到他了。 都十二年了,斐克达似乎也有些累了,她想休息一下了。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埃文。她终究还是要失信了。 斯内普给雷古勒斯布莱克写了一封信。他十分清楚写这封信的理由是他在报复,虽说没有十分的心安理得,却也是没有犹豫的。除了挑哈利波特的刺的时候,斯内普好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恶意了。 “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 我近期在霍格莫德发现了至今还活着的斐克达罗齐尔,并已与她交谈过。她目前居住在猪头酒吧,身体康健。 你诚挚的, 西弗勒斯斯内普” 布莱克会与罗齐尔相认,然后他会想方设法隐瞒她的存在,然后他会瞒不住,然后他们两人都会被发现,最后他们会在阿兹卡班永远厮守。根本不需要别人插手,布莱克就会自己毁了自己——他对斐克达罗齐尔的爱就是他人生最大的败笔,十二年前是,如今亦是。 Chapter 62 请回答1993 斐克达的圣诞节过得极为寡淡。就像之前过去的那十二个圣诞节一样,她会像往常一样起床打开窗户,让冷风把自己吹醒,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期待、没有希望。 不过这天至少是圣诞节,斐克达会愿意浪费一点时间梳个能看的发型,接着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拆了它。她不太出门,就算出门了也没人会注意到她,她只要自己看着满意了便好了。 但是今年不同了。斐克达站在镜子前挽起头发,这时大黑狗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她转过头问道,“我好看吗?” 大黑狗使劲摇了摇尾巴。罢了,就当是给它看了。斐克达低低笑了笑,拔掉了一根白发。 “我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斐克达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的头。 大黑狗摇尾巴摇得很开心。斐克达又笑了笑,一转头看见了窗外的鹅毛大雪。她忽然一股恶作剧的念头从心中升起。 “就叫你白雪公主好啦。” 一条大黑狗叫白雪公主,简直滑稽。 “你知道白雪公主是谁吗?”斐克达一边抚摸着大黑狗的头一边问,“我以前不知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她也是听别人跟她说的,觉得有趣就告诉了我。白雪公主是个麻瓜童话里的人物,她后妈对她不好,她就跑到林子里去了。后面的故事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没说。” 大黑狗兴致勃勃地摇着尾巴。 “后来我也把这个故事给忘了。再后来,我的朋友死了。” 说起来,还算是斐克达逼死她的。 1993年的圣诞节亦是文迪米娅去世十五周年的忌日。她若能活到今日,一定会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只可惜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米拉克史密斯都有孩子了,他大约早就忘记了。只有斐克达这个杀人凶手还记得。 斐克达曾在高街上瞥见过史密斯的儿子,那个男孩的脸像极了他,行为举止却没有一点他的影子。斐克达只看了一眼便不喜欢那个孩子,如果文迪米娅还在,她也不会喜欢的。文迪米娅才不会那样教小孩。 “唉,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斐克达又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她从它乌黑澄澈的双眼里看到了自己;一瞬之间她觉得此刻似曾相识,又觉得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未免太过滑稽。 她或许是思念得有点疯了,就连一条狗都能让她想起他。 斐克达打了个冷战。于是她站起身去关窗。 在被曾在这里站过无数次的人们看过的高街上,雷古勒斯布莱克站在那里凝视着她,纷飞的大雪落了他满肩。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带着他一贯的无用的固执,像个冬天田野里的稻草人。 那个刹那,斐克达对于时间的观念紊乱了。曾经有很多次雷古勒斯那样站在她的窗外她的门前,都被她拒之门外。这一次,她还会那么做吗? 斐克达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她想活下去。她上一次这般想要活着还是在逃亡之初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这一次她安顿下来了,望着她深爱的男人她竟还是想退却。斐克达明明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却在雷古勒斯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再次反悔。 要相认么?斐克达问自己。 若是相认,便是真的无路可退死路一条了。 秋水仙的吊坠冰凉地贴在胸口,斐克达靠在窗台上长长叹一口气,从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瓜的烟来,点火。 斐克达狠狠吸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她还是看不惯烟雾弥漫,烟雾会让她想起故人与故地。 她心中已然做好了决定。 斐克达关好窗子,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好像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爱雷古勒斯。 她以为在生死与雷古勒斯之间,她会选择后者的。 所以,斐克达告诉自己,她把雷古勒斯拒之门外不是因为苟且偷生,而是因为她想让他好好活着。 嗯,一定是这样。 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斐克达拿着烟的手一抖,几粒烟灰落地。大黑狗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地往卧室里钻去。 她知道外面的人不是雷古勒斯,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这急切的敲门声已经很熟了。 斐克达又吸了一口烟才去开门。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门外,肩上还残留着未化的雪。他木着脸把一箱叮当作响的空魔药瓶递给斐克达。 斐克达把一口烟全朝他脸上吐去。 “你还真够懒的。”她冷冷看斯内普一眼,接过箱子。 “你德高望重的父亲没教过你不要拿烟熏人吗?”斯内普讥讽道。 “我爸爸不抽烟。”斐克达早就不避讳这种拖家带口的讥讽了。她叼起烟,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给钱。” “钱在箱子里。” “那你可以走了。” 斐克达刚要关门,斯内普却径直走了进来。“不要多想,我就是凑个热闹。站外面会招人闲话。” “斯内普教授就是这么检查学院宿舍的是吗?”斐克达把箱子放进橱柜里,“这里没有热闹看,也没有茶喝,请你出去。” “你的爱人来找你了。” 斐克达盯着斯内普依旧木然的脸,无法从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看出任何东西,但她意识到了什么。 “是你把他叫来的对吧?” 斯内普不置可否地瞄向窗外。“他走了。看来雷古勒斯布莱克还没做好准备。” “我不管了,”斐克达只觉得可笑,拎起装满空瓶的箱子便打开门,“你这是在羞辱我,斯内普,你要羞辱人尽管羞辱波特家的小孩去,不要到我这里来。” 斯内普倒是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径直就往外走,不过他没有带走箱子。 “把你的东西拿走。” “我付了你钱的,罗齐尔小姐,拿钱办事还是你说的。” “你的生意我不做了。”斐克达递上箱子。 “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斐克达更觉滑稽。“你要是想散发你的圣母心,就少给莉莉伊万斯的儿子扣分。” 她本以为斯内普会发怒,可后者只是抽了抽嘴角。“罗齐尔小姐还是和当年一样蠢,你竟然会觉得我这么做是在表达善意。” “那你想要做什么?留点时间多给伊万斯的儿子扣分?” 斯内普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他略微凑近,眼中却带着几分不情愿。 “西里斯布莱克在哪里?” 这下斐克达真的笑了,“你觉得我有可能知道吗?” “是的,而且他可能会来找你。” “斯内普,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行不行?”斐克达嗤笑道,“我看你才和当年一样蠢。” “我现在是在帮你,罗齐尔小姐,你最好配合,有消息务必告诉我。” “不可能有消息的。”斐克达再次微笑,然后狠狠甩上了门。 *** 1993年圣诞节,夜晚。 扎卡赖斯史密斯有点后悔回家过圣诞节了。他以为他前两年圣诞节时没有回家,今年父亲就能高兴一点。 可是父亲没有。 也是,扎卡赖斯就没见父亲真正高兴过。 扎卡赖斯五岁的时候牵着米拉克史密斯的手来到了史密斯家,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后者的儿子。 米拉克大概算是个合格的养父,该管的他会管,不该管的他就不管——这是真的,在扎卡赖斯的同龄人们因为父母的多管闲事而抱怨时,他常常无话可说,暗自窃喜。现在扎卡赖斯长大了一点,他似乎有点怀疑父亲的放任到底是出于放心还是出于不在乎。 米拉克不太笑,那不是不苟言笑,而是单纯的阴郁。扎卡赖斯在书房里见过父亲少年时期的照片,当时父亲穿着魁地奇队长的球服,捧着魁地奇杯笑得很开心。那个男孩大约才是父亲真正的模样,但扎卡赖斯还没傻到去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拉克年年夏天都在家门口种波斯菊。适宜温暖环境的波斯菊天气一凉便尽数枯萎,米拉克还是锲而不舍地种,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可以用魔咒制造一个温暖的环境,种下花种,枯萎了又拔掉,第二年再种。 史密斯家的冬天最为漫长沉闷。米拉克会点起所有的炉火,把自己关进书房,从早到晚。每到圣诞节前夕,扎卡赖斯便很少见到父亲。等到过了新年,米拉克才会结束自我封闭,以比往年更衰老的姿态出现在扎卡赖斯面前。 这一切都让扎卡赖斯更加讨厌寂静与衰老。他静静坐在餐桌前看着同样静静坐着的父亲,又看了看门边闪亮得突兀的圣诞树,只觉得心烦意乱,想回霍格沃茨去。 圣诞节不应该这样过。圣诞节应该充满欢乐与温馨,而不是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我吃饱了。”扎卡赖斯拉开椅子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米拉克没有任何反应,他盯着自己的盘子,仿佛能从食物里看出什么东西来。 扎卡赖斯烦躁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散在床上的衣服。他一秒都不想在家里多待,他明天就回霍格沃茨去。 ——听见扎卡赖斯关上了房门,米拉克慢慢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推过去,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是怕惊吵了谁。 终于,又只剩他一人了。 米拉克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点起冰冷的壁炉,然后坐进沙发,用厚厚的毯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又是圣诞节了。一年一年过得真是快,十五年仿佛只在眨眼间。飞速流逝的时间与衰老是对米拉克的仁慈,离死亡越近他便越欣喜。可是米拉克不能死,他无颜去见文迪米娅,他要活着赎罪,哪怕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米拉克没有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文迪米娅什么都没留给他。他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回忆过去,还有那张渐渐被岁月风化模糊的脸庞。 “他又长高了,你看到了吗?”米拉克喃喃道。他把扎卡赖斯当作他和文迪米娅的孩子来养,可是扎卡赖斯不像他,也不像文迪米娅,他快骗不了自己了。 “他要是……要是真的……” 米拉克没能说下去。文迪米娅还如十五年前的圣诞节时那般失望地看着他,他还是无法在她一跃而下之前拦住她,哪怕假想也做不到。 米拉克睁开眼睛,又闭上了眼睛。无论他睁眼与否,文迪米娅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是她在急速坠落记忆清空时麻木漠然的脸。她像折了翼的蝴蝶般坠地,他听见她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仿若重生的翅膀。 米拉克从来未曾忘记,文迪米娅,他的天使,一直到死都看着他,哪怕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十秒里已经彻底遗忘了他。她的脊椎都断了,脖颈扭曲着,脸还朝着他的方向,空洞绝望的眼神狠狠刻在米拉克心底。他忍着浑身剧痛向她一点一点地挪去,却还是没能和她死在一起。 再次醒来后,米拉克还是在黑魔王面前。“我没用了。”那时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每说一个音节,疼痛便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里。他拼命想咬开舌头上的大动脉,却怎么都动不了。 “你只要活着就好了,史密斯先生。你会健健康康地活几十年,健健康康地寿终正寝。” 活着就是对米拉克最大的诅咒。他听见一个沙哑干瘪的声音在大吼“不要”,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从那天起,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摧残。 不知不觉间,米拉克已经泪流满面,就像过去十五年里几乎每一天一样。房间里温暖如春,却暖不进他的心。 “带我走,文迪米娅,带我走吧……” 文迪米娅不会来的,米拉克知道。她大约是彻底失望了,就连他的梦里也不愿来。他一遍遍回想着那个未完成的吻,越回想,心里就越空。 “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 无论米拉克怎么哀求,文迪米娅也不会来带他走的。就算他真的失去了意识,也只会是步入了没有她的梦境,根本不会在睡梦中去到有她的世界。 他还得活着,还得健康长寿,还得被悔恨与思念折磨几十年。 *** 西奥多悄悄地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看了父亲一眼。曼卡利南正坐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不巧的是报纸完全把他的脸遮住,让西奥多根本无法观察他的表情。 西奥多只好把脸缩回书后面,活动了一下因为躺在沙发上而感到不适的脖子。书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父亲。 最后是西奥多的炫耀欲占了上风。于是他腾地坐起来,看向曼卡利南,后者没有任何反应。父亲的毫无反应差点让西奥多退缩,还好他在几秒后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想告诉您一件事,爸爸。”西奥多不禁结巴了起来。 “有事就讲。”曼卡利南再次把目光移回报纸上,看起来并不对儿子要说的话感兴趣。 “我在霍格莫德找到……找到那个吊坠了,就是那个,那幅画里的那个。” 曼卡利南翻报纸的手僵住了。一时间整个客厅里在动的东西只剩下报纸照片上的人。过了一会儿,曼卡利南的手不再僵硬,他翻了页,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画?”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斐克达罗齐尔在画里戴的那个。” 曼卡利南猛地放下了报纸。 “你怎么知道斐克达罗齐尔?”曼卡利南严肃道。 “我……我……”西奥多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在书房看到的。” 长久的静默。 “罢了,罢了,”曼卡利南长叹一口气,“你迟早也该知道。” “她是谁?她哥哥埃文罗齐尔又是谁?”西奥多开始好奇。 “埃文罗齐尔是你姑姑的未婚夫。”曼卡利南从口袋里掏出麻瓜烟,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你姑姑,卡佩拉,去世的时候才十八岁,还没毕业。本来等她毕业他们就该结婚了。后来埃文和斐克达兄妹两个也去世了,那是神秘人还在的时候。”曼卡利南的眼里满是往事,“那个吊坠是斐克达的恋人送给她的,她好像一直戴着。罗齐尔兄妹去世之后,我帮着整理了他们的遗物,就特别留意了一下,结果没找到那个吊坠。斐克达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罗齐尔庄园被大火夷为平地,所以不可能被偷走。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它,如果是真的,西奥多,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曼卡利南缓缓吐出一口烟。 “她还活着……?”西奥多迟疑道。 “是的,我们亲爱的斐克达小姐还活着。”说这话的时候,曼卡利南似乎变得年轻了。“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猪头酒吧。” “果然是老地方。”曼卡利南站起来,拿起壁炉架上一封早上刚送来的信。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时,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然后曼卡利南快步向卧室走去,西奥多听见父亲打开门,重重关上。 西奥多有点懵了。 ※※※※※※※※※※※※※※※※※※※※ 大波斯菊花语:少女的真心、少女的纯情、清净、高洁、自由、爽朗、永远快乐。 Chapter 63 十四年祭 1994年一月二日,卡佩拉诺特去世十四周年忌日。 曼卡利南到霍格莫德来找斐克达罗齐尔时是一月二日的清晨,大雪初停,正是最冷的时候。曼卡利南和来到这里的所有故人一样,走得越近那些回忆便越清晰。他大约是最难过的一个,曼卡利南莫名有种这样的感觉,他在意的不在意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和死了毫无分别。而现在,他要去找斐克达罗齐尔,以确认她是活着还是和死了毫无分别。 曼卡利南心头有个很邪恶的想法,他知道他不该这么想,可是他忍不住。如果……如果卡佩拉和斐克达换个位置,今日的一切会是什么样的?斐克达会像她本应该的那样死在最好的年纪,而卡佩拉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活到现在。如果真是这样,现实或许不会那么残酷。 罢了,罢了。反正斐克达也很快就要再次入地狱了,卡佩拉走得早,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诺特先生!诺特先生!” 曼卡利南转过身,看见西奥多的朋友布雷司扎比尼从高街边的一张长椅上站起来。他身后站着的女孩像极了当年的西诺苏拉罗尔。曼卡利南认识她,她是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当年食死徒中第一个诞生的婴儿。她如今也长得这么大了,比她母亲当年瘦一些,但个子却比她母亲还要高。时间过得太快,仿佛只在曼卡利南和西奥多身上漫长无比。 “诺特先生!”布雷司扎比尼尖声叫着,向曼卡利南跑过来,“新年快乐,诺特先生。” “新年快乐,布雷司。”曼卡利南看见特拉蒙塔娜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向这边走过来。她的神情更像她的父亲拉巴斯坦。“她是谁?”曼卡利南明知故问,他是想知道特拉蒙塔娜和布雷司的关系。 “噢,”布雷司笑了笑,“塔娜是我表姐。” “那你母亲是……”曼卡利南反应过来,“加特丽亚?”原来布雷司这孩子就是加特丽亚罗尔当年不顾一切私奔的产物。世界可真小。 “您认识她?”布雷司挠挠头,“真巧。” “以前同在斯莱特林罢了,泛泛之交而已。” “是这样啊。您来霍格莫德是——” “噢,噢,”曼卡利南下意识地想拿烟来抽,但又发觉这样不太合适,“好久没喝罗斯默塔夫人的黄油啤酒了,来回味一下。”他指向三把扫帚的方向。他此行的目的不适合被他人知晓。 “那我不打搅您了,再见,诺特先生。” “再见,布雷司。” “诺特先生是去找猪头酒吧那个女巫的吧。”阴沉沉又轻飘飘的声音飘进曼卡利南的耳朵。那种语调和声音就好像是拉巴斯坦附身到了西诺苏拉身上,而她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曼卡利南直冒冷汗。 布雷司在拉特拉蒙塔娜的衣袖,但后者只是直直看着曼卡利南,等待着他的答复。 “是什么让你这样想?” “所有人都往那里跑,小孩、高年级的、乱七八糟的人,”特拉蒙塔娜慢悠悠地说道,“连卢平和斯内普教授都去过了,下一次大概就是邓布利多——我想您也想去那里。” “你可闭嘴吧,塔娜。”布雷司一把抓过特拉蒙塔娜的衣袖,然后转向曼卡利南,“诺特先生,我们先失陪了。” “嗯,再见。”曼卡利南赶紧道别。梅林才知道拉巴斯坦是怎么教女儿的。 特拉蒙塔娜回头看了曼卡利南一眼。“您不必去了,诺特先生。她搬走了。” 布雷司使劲拉了拉特拉蒙塔娜。 “什么?”曼卡利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搬走了,诺特先生,昨天还是前天的时候。”特拉蒙塔娜微微笑了一下。 曼卡利南的心猛地坠下去。 拉巴斯坦还是早了一步。斐克达现在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那封信就是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本人寄来的。 信上说,黑魔王还活着,他要回来了。 一周后。 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在深夜被敲响。雷古勒斯睁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起身披上外套,借着苍白的月光看向窗外。 一个斗篷披得严严实实的女人静静地站在门口,从轮廓上看来像是纳西莎。不过月光还不够亮,雷古勒斯看不到她的头发究竟是什么颜色。 雷古勒斯打开卧室的门,小精灵克利切已经候在门外了。“少爷,是否要克利切去开门?” “不用了,我自己去。” 雷古勒斯快步下楼,古旧的楼梯被踩得咚咚响。他经过了一年比一年多的一幅幅画像,有他父亲的也有他母亲的。十余年过去,这座曾经人丁兴旺喧嚣热闹的老宅终究只剩下了雷古勒斯一人。 然后雷古勒斯打开门。 穿着乌黑斗篷的女人站在白亮亮的雪地里头,这样的对比最为扎眼。斗篷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叶,她似乎去过哪个林子。她缓缓抬起头来,深栗色的头发从斗篷里漏出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而没被遮住的那一部分完全被鲜血掩盖,雷古勒斯甚至被吓得后退了半步。 “救救我,雷古勒斯,救救我。” 两行泪水混杂着未干的血液顺着斐克达被割裂的脸颊滑落,滴到黑色的斗篷上,消失了。 雷古勒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斐克达就倒在了他身上。 1994年2月,快到情人节的时候,那个做魔药的女巫回到了猪头酒吧。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霍格沃茨大部分学生注意力的焦点,以至于得知她回来的消息时,不少学生都放弃了提早庆祝情人节的计划。 当然,人们是不可能真正接近她的。在好奇的同时,人们也带着畏惧。去年万圣节那次让斯莱特林湖水倒灌、连累全校睡礼堂的事件吓坏了他们。虽说那次的起因是西里斯布莱克的突然闯入,但也有不少人把它联系到了自己身上——莫非那个女巫会招来祸事? 2月12日星期六,猪头酒吧的生意格外好。老板悲喜交加地跑前跑后,学生们都在一楼聚集着,敢上去找那个女巫的人倒是没几个。还有些人跑到外面去想透过窗户一窥那女巫的踪迹,可都被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打退了。 “他可真能聊……”布雷司扎比尼看了看钟,嘟囔道。 “诺特要是再不下来,我可走了。”德拉科马尔福一昂头,傲慢地说道。他环顾了一下猪头酒吧,嫌恶地抽了抽鼻子,“这地方真是不怎么样,我以前和我爸爸……” “那要不你走吧,我看西奥多一时半会儿不会出现了。”布雷司赶紧打断马尔福。数年下来,布雷司被马尔福少爷搞得一听到“爸爸”这个词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要是不打断他,布雷司的耳朵怕是要流血。 “那可不行,”马尔福刚要站起来却又坐下了,“是你们带我们过来的。” “话可不能乱讲,马尔福,”布雷司猛灌了一大口从三把扫帚带过来的黄油啤酒,“明明是你先要求的。本来待在这里也见不到那个女人,你要是真好奇,有本事你上楼去啊。” 马尔福显然是怂了。“那——那——那你在这里做什么?有本事你也——你也上去啊。” “我又不好奇,我是陪西奥多来的,我上去有什么用。”布雷司忽然觉得奚落马尔福很好玩,因为有一种奚落了他全家的快意。“那女人可吓人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上次就见了她一次,我们休息室就被淹了……” “你你你——这——”马尔福干瞪眼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最后他头一扭,“克拉布,高尔,我们走!” 见他们趾高气扬地出去,布雷司这才舒适了一些。 二楼。 二楼远比一楼安静。有些胆子大一点的跑到了二楼楼梯口,不过他们也就在楼梯口晃一晃就回去了,再没有前进的胆子。 西奥多诺特感到十分庆幸。还好只有他敢正大光明地走进那个女巫的房间,要不然有些话他还真不敢问出口。 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伤痕,乍一看还差点认不出是她。她在大半个月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膀上,眼窝深深陷了下去。 西奥多走进去的时候,她正叼着一根麻瓜烟在切一堆蠕动的东西,烟雾弥漫在整个房间,呛鼻得很。 “噢,又是你啊。”她拿下香烟抖了抖烟灰,手中的刀停了下来,“要点什么?你是回头客,我可以考虑给你打个折。” “不了,我……”西奥多差点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大黑狗,它正趴在地上小憩。“我就是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可看的?”她指了指窗外,“这些小孩该不会都是来看我的吧?” “不是……”西奥多咳嗽两声,“好吧,是的。” “行吧,看来我还是有点知名度的。”她低下头接着切那堆蠕动得有点恶心的东西。 “你在切什么?” “水蛭,魔药原料。”她狠狠吸了一口烟,欲言又止。 一时间,空气间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西奥多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呃……那条项链,对不起。” 她掐熄了只剩一点点的烟,把切好的水蛭扫进一旁的玻璃罐子里。“莫名其妙道歉做什么?难不成那吊坠是你偷的?”她施了个清水咒洗手。 “是……是……是我偷的。”西奥多的手都抖了起来。他总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扔一个恶咒过来。 她却只是轻笑了一下,俯身拍了拍躺椅上的枕头,“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偷人家东西。”她在躺椅上躺下,伸了个懒腰。她的语气里好像没有怪罪的意思 “我……我错了,我再也不……不敢了,我只是……我只是……”西奥多盯着自己的脚,再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就好像我能吃了你似的,”她又点起一根麻瓜烟,“既然已经物归原主,我也就不追究了。你知道教训就好,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不会追究的,别跟你母亲——”她的话戛然而止。 一些回忆忽然被唤醒。西奥多总觉得她点烟的动作他在哪里见过,这下才想起来,他父亲抽麻瓜烟的时候也是这么点烟的。而她方才又提起了西奥多的母亲。 西奥多的想象力立刻开始快速运作。不到三秒,他就想出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悲惨故事;他一下子就开始同情她了。 “所以你是斐克达罗齐尔,对吗?”西奥多一时心急便问了出来。他心里是很后悔的。 “……你说我姐姐?”她吐出一口烟,“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她,不过我到底不是她。” “那你是谁?” “奥芙罗辛琼斯,她的异父妹妹。” “我从未听说过你。” “这就是家世不显的下场。”琼斯调整了一下姿势,看向西奥多,“我认识你,你是诺特家的小西奥多。我这里乱,你随便在哪里坐一坐吧。” 说是随便,琼斯还是用飞来咒搞了条椅子来,直直顶到西奥多的小腿肚,逼着他坐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你长得跟你母亲一模一样,我当然认得出你了。” “你认识我妈妈?” “何止你妈妈,”琼斯掸了掸飞到衣服上的烟灰,“你全家我都认识,特别熟的那种。” “你……”西奥多决定测试一下自己刚编的小故事的真实性,“你爱我爸爸?” 琼斯被烟呛得直咳嗽。她支起身来瞪了西奥多一眼,“你这小孩怎么不仅偷东西还乱说话?你出生那一年我才十一岁,你想想你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啊……对不起。”西奥多只想抽自己一巴掌,他可太傻了。“你可以讲讲我妈妈以前的事情吗?” 琼斯又吸一口烟,慢悠悠地说道,“你妈妈阿斯特罗珀那时候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女,又聪明,就是家境不怎么好,能嫁给你爸爸已经算是高攀了。不过,”她睨了西奥多一眼,“你好像没遗传她的聪明。” “后来呢?”西奥多好奇地问道。 “后来我就到法国去读书了,去布斯巴顿,我们联系就少了。” “那……那卡佩拉姑姑呢?” “那可有得说啦。”琼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卡佩拉差一点就要和我异父哥哥埃文结婚了,结果在结婚前夕,她去世了,当时她不到十八岁,还在霍格沃茨读七年级。是黑魔王害死了她。” “为什么?”西奥多想起画像里活蹦乱跳的姑姑,“她只是一个学生……” 琼斯忽然就不耐烦了,“孩子,你不觉得你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吗?” “我没有,我只是——”想了解了解他父辈的从前。可是琼斯没有让西奥多说完。 “没什么事你就走吧,别妨碍我做生意啊。” 西奥多只好灰溜溜地站起来走出去。这也正常,毕竟他在琼斯心里印象不好。 “真是罕见,罗齐尔小姐居然也会给人折扣。” 西奥多诺特前脚刚走,斯内普便走了进来。他和往常一样拎着一箱子空药瓶。 “你偷听我?” “我什么都没听到,”斯内普“咣”地一声把箱子放到柜台上,“反正你跟诺特说的话不会有一句是真的。”他打开箱子,里面有一瓶是装了药剂的。 “你来干什么?”斐克达看都没看斯内普一眼,只自顾自抽烟。 “这不是很明显吗?”斯内普朝箱子努了努嘴,“我又来做慈善了。” 斐克达翻了个白眼。“那那个是什么?我做魔药可用不着范例,你又不傻。”她指指斯内普手里的药瓶,指尖的烟头落到地上,她赶忙捡起来捏熄。 “这就是我要做的慈善。”斯内普把药瓶递给斐克达,“这个能去掉你脸上的疤,拿着。” 斐克达转头看了斯内普一眼,但没有接。“这疤要是真能去掉,我早就把它去掉了。” 斐克达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毁容了。活着就是她唯一的要求,现在她不想奢求别的,也不敢奢求了。 “东西就放在这里,你爱要不要。”斯内普把药瓶放回箱子里,又把箱子合上。“你这大半个月到哪里去了?怎么一回来就带着疤。” “我采药去了。这是被树枝划的。”斐克达轻描淡写地撒了一个谎。 斯内普的表情忽然就严肃了起来。“没有树枝会造成去不掉的疤。罗齐尔,你说实话,你去了哪里?” 斐克达想再点一根烟,却发现烟盒空了。她干脆站起来,面对着斯内普,说道,“如果我说我去见了雷古勒斯然后他以为我是鬼就给了我一个恶咒呢?你信吗?” “一个字都不信。”斯内普摇头。 “那你就别问了,”斐克达弯下腰从柜台里面找她囤起来的烟,“钱在箱子里的话,你可以走了。” “罗齐尔,你得戒烟了。”斯内普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麻瓜烟不像巫师处理过的那种烟,它对你的肺——” 斐克达把新的一盒烟塞进口袋,直起身来打断他,“你可算了吧,斯内普,你把自己当成谁了?噢,或者说,你把我当成谁了?” “我没有把你当成谁,你就是斐克达罗齐尔,早死了的那个。” “如果你把我当成莉莉波特或者你的别的什么亲近的人,我劝你就此打住,”斐克达冷笑一声,“我也不想自作多情,只是你莫名其妙的关心让我很困扰。” “我没有把你当成谁。”斯内普又重复了一次。“罢了,我该走了,还有作业要批。”他转身欲走,背影像只黑夜里扑腾着飞来飞去的大蝙蝠。 “斯内普教授。”斐克达叫住他。 “还有事?”斯内普转过身。 “如果你只是在同情我,我还是劝你不必了。”斐克达再次点烟,“我跟你不是一路人,帮助我对你没用,你还很有可能后悔。” “噢。” 斯内普仿若没听见一般,径直出去了。 Chapter 64 掠夺者的夜晚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抽麻瓜烟的?” “逃出去不久后。” 1994年4月16日星期六,清晨。霍格莫德的街头还没有什么人,高街上的店主们都在忙活自家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尖叫棚屋后面的草坪上站着一男一女。女子用魔咒拔起草地上的一朵朵野花,在手上做成一个小小的花束。男子双手插兜,默默地看着她。 那女子显然是个女巫,却叼着一支烟雾呛人的麻瓜烟。男子看了她一会儿,也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起来,那也是支麻瓜烟。 “为什么把我叫出来?”斐克达罗齐尔把魔杖放回口袋,拿下嘴里的烟抖了抖烟灰。 “我怕我们在你的小房间里呛死。”曼卡利南诺特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要是埃文还活着,今天……他几岁了?” “三十四了,”斐克达垂下头,转了转手中的花束,“还有,他的生日是前天。” “我不擅长算日子,见笑了。”曼卡利南的脸僵硬了一下。 “真要说起来,我也不擅长。从前觉得度日如年,十几年却也过去了。”斐克达轻叹一口气。 曼卡利南又吐一个烟圈。“谁不是呢!你回去祭奠埃文了吗?” “家都没了,回去也没意义。”斐克达仰头将一个烟圈吐向天空,“不过,就当让自己透透气,我就去了。没想到,”她苦笑道,“离那里越近,我就越憋得慌。” “然后呢?” “我到墓园里去,看到我自己的墓碑了。免不了哭一场。” “那样大约很有趣。”曼卡利南饶有兴致地看着斐克达。 “雷古勒斯当时一定……啊,算了,不跟你说这个,太怪异了,”斐克达把烟头扔到地上,把它碾灭,“我们以前仿佛也不太熟,对吧,曼卡利南?” “是不熟。” “可是现在,你却变成了我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命运它可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总是把我和出乎意料的人绑在一起。”斐克达把花束举到眼前,盯着它出神。 曼卡利南苦笑了一下。“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现在,我恐怕和你一样。当初我让你叫埃文离卡佩拉远一点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想过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会这样在这里交谈。” “现在说这个,感觉有点奇怪。”斐克达又从衣袋里掏烟,曼卡利南却出声阻止了。 “别抽了,对肺不好。” “你自己不也在抽吗?”斐克达反问。 曼卡利南掐熄了烟头,“我是个没有希望的十三岁男孩的爸爸,我的肺不重要。” “你就不怕我把这话告诉西奥多?你儿子可把他的一大部分零花钱付给我了。”斐克达满不在乎地叼起香烟。 曼卡利南眼中忽然透出了很浓很浓的忧伤。“西奥多……他不像他母亲,他太像我了,所以没有希望。” “你没有希望,我何尝就有。” “不,你有的。”曼卡利南定定地看着斐克达的眼睛。 后者的表情僵了一下。 “别提那个。”斐克达手一抖,火焰咒便烧得有些猛了——这让她想起二十一年前十一岁的卡佩拉在霍格沃茨特快上点起来的大火球。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然后说道,“最近你们都怎么了,一个一个的都让我别抽烟。” “还有谁对你说过这话?”曼卡利南很感兴趣地问道。 斐克达冲城堡的方向努努嘴,“咱们的斯内普教授。”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是和你不熟吗?再说了,”曼卡利南抱起手臂,“你不是还得监视斯内普吗?他怎么会关心你?” “这你就要问他自己了。” “你自己小心点,斯内普是邓布利多那边的,指不定是谁监视谁。”曼卡利南也想找烟,但他忍住了。 斐克达吹掉沾到花瓣上的烟灰。“不可能的,我只是一个小逃犯,对邓布利多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那你也要当心,毕竟斯内普从前跟你没什么关系。” “我总觉得斯内普认为我和他是一路人。”斐克达眺望远方的禁林,微微皱眉。 “不是吗?”曼卡利南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在想什么?”斐克达也笑了,“我不可能为雷古勒斯而活,我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想听实话吗?” “你说。”曼卡利南点点头。 “十多年前我爱上他是为了我自己,离开他也是为了我自己;不和他相认是我自己的私心,相认也是出于私心。我好像从未站在他的角度为他思考过。也不知是我高攀了还是他眼光太低了,可是现在我还是得攀着他,请求他的庇护。”斐克达狠狠吸一口烟又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她说过的话。 曼卡利南愣了一愣,随后戏谑地说道,“你还真是诚实。” “倾诉罢了,”斐克达笑笑,“你我总该可以信任的。” “信任……呵,倒也算一种希望,”曼卡利南忽然就严肃了起来,“我能信任你吗?” “当然。”斐克达吸一口烟,扬起眉毛。 “那么你能否……”曼卡利南迟疑了一下,“带我去趟罗齐尔庄园?” 斐克达一愣。 “那片废墟有什么看头。” 曼卡利南的突然靠近吓了斐克达一跳。“你还记得卡佩拉的玻璃罐吗?”他低声问。 斐克达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答案。“她送给埃文的那个礼物?”她对那个莫名其妙的罐子印象很深,因为埃文在最后的日子里一直抱着它。 “对,那个罐子是个魂器。” “魂器是什么?” 曼卡利南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一个人撕裂自己的灵魂,将碎片注入一个容器,他便可获得永生,代价是另一个人的死亡。” “你骗我。”真正让斐克达惊讶的不是魂器这种东西的存在,而是卡佩拉可能还活着的事实。 “我前几日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她的笔记,起初我只当是她看了什么书,后来看到埃文天天拿着它我才开始怀疑。” “怀疑什么?”斐克达急迫地问道。 “卡佩拉死后一整年埃文几乎都是魔怔的,他的精神根本就不正常,后来有次他执行任务没带那个罐子,他立马就恢复正常了。如果卡佩拉留给埃文的是日记或者书信倒也罢了,那些是可以寄托哀思的东西,可一个玻璃罐子算什么——” “但那不是普通的玻璃罐,说不定埃文只是会在看到它的时候想起他们的过往——” “那个罐子坚硬得跟钻石一样,污渍也洗不掉,埃文还会时常出现幻觉,你就不觉得反常吗?” “难道说那根本就不是幻觉——” “是卡佩拉的灵魂碎片出来了。” “这……这……这是不是代表着,”斐克达微微睁大了眼睛,“卡佩拉能活过来?” “我不知道,所以我们才要去找到它试试看。” 曼卡利南突然转头,看向霍格莫德的方向,“谁在哪里?” 脚步踏在树枝上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个女孩的脸越来越清晰。斐克达眯了眯眼,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看到了西诺苏拉罗尔。 但那女孩不是西诺苏拉罗尔,斐克达知道她是谁。她是食死徒中间第一个出生的婴儿,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莱斯特兰奇小姐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偷听被发现后竟没有逃跑,反倒径直向他们走来。 “早上好,诺特先生,罗齐尔小姐。” 斐克达强迫镇定的神情在听到“罗齐尔小姐”时彻底崩塌。她掐掉烟,还没等她问出口,曼卡利南便先说道: “莱斯特兰奇小姐知道一切,你不必问了。” “你知道她在这里?”斐克达微微提高了声音。 “诺特先生他不知道,我是自己来的。”她的表情像极了她冷酷的父亲,斐克达不由得冒起了冷汗。 “你父亲可真是一点都不把你当孩子,”斐克达边说边掏出魔杖对准了莱斯特兰奇的额头,后者被吓了一跳,却还是泰然自若地微笑着,“你不该知道这些。一忘皆空。” 莱斯特兰奇的眼神立刻变得呆滞。斐克达把手里的花束塞给她,把她推向高街的方向。“你是来这里采花的,你从没看到过我们。” “如此雷厉风行,倒不像你了。”曼卡利南微笑着旁观了一切,在莱斯特兰奇离开后他这么说道。 “人都会长大的。”斐克达把魔杖塞回口袋。 “挺好。”曼卡利南熄掉烟,“那今天就到这里,我走了。” “再见。” 曼卡利南幻影移形。斐克达也往回走,经过尖叫棚屋的时候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在看到了什么之后停下了。 她看见大黑狗从尖叫棚屋里窜出来。 斐克达和曼卡利南的后一次相见却是在对角巷。“那个玻璃罐子不在废墟里,而是在埃文的金库里。金库在他死后被菲利克斯继承了,菲利克斯人在罗马尼亚。”斐克达写信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在破釜酒吧的角落里,曼卡利南点起一根麻瓜烟。 “在这里就别抽了,呛得慌。”斐克达抿一口黄油啤酒,“我去问雷古勒斯了,我和埃文的遗物是他整理的。” 曼卡利南把烟掐灭,放回口袋,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斐克达。 “你没有钥匙,进不去埃文的金库。就算有,他们也会怀疑你的。” “你这是在指望我放弃?”曼卡利南轻蔑地笑了一声,似乎在笑斐克达的怯懦,也像在笑他自己。 “我在指望你能明智一点——” “卡佩拉是我妹妹,我想让她活着,”曼卡利南向前探身,眼底有罕见的坚定,“如果埃文今天在这里,他也会希望她活着的。” “但是——” 曼卡利南又一次打断了斐克达。“这次我是认真的,她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你也希望卡佩拉能活着的,对不对?” “但是……”斐克达又说了一次“但是”,“我帮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自己有办法。”曼卡利南起身就要走,斐克达叫住了他。 “那你叫我来是什么意思?” 曼卡利南回过头。“因为埃文不在了,如果他在,我希望他能见证。” 斐克达忽然觉得很滑稽。她上一次渴望得到认可还是在快二十年前加入食死徒的时候,这一次却是莫名其妙。曼卡利南明明也把斐克达当作倾诉的对象,现在听起来他好像更想让埃文活着。尽管斐克达能够理解,但还是免不了一阵的难受。也罢,比起活在当下,人们总是更加愿意缅怀。 “所以你说到底还是同意他们的事情了,对吧?” “当然没有,”曼卡利南苦涩地勾了勾唇角,“我只是不想让她和我一样遗憾。” “遗憾?”斐克达也勾了勾唇角,“虽然阿斯特罗珀死了,可你娶了她,你们还有了孩子。” 曼卡利南嘴角的苦涩消失了。他“扑哧”一声笑开,“你什么都不知道,斐克达。”说罢他便转身离去,脚步坚定得甚至有些悲壮。 斐克达虽不解,但也懒得去深究。她摊开旁边椅子上搁着的预言家日报,遮住了自己的脸。 关于即将到来的国际药剂师协会的伦敦会议的报道吸引了斐克达的眼球。报道中央是一张去年北京会议的大合照,斐克达看着某人的脸陷入了沉思,然后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斐克达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没见曼卡利南回来,心想算了便要回霍格莫德去。她不能走壁炉,因为飞路网会有记录,于是她走出破釜酒吧想找个人少点的地方幻影移形。 没承想,斐克达刚刚走上街,就看见曼卡利南拎着一个袋子从翻倒巷的方向走过来。 “你去翻倒巷做什么了?”斐克达把曼卡利南拉到街角,然后问他。 曼卡利南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眼眶到底还是红了一圈。 “斐克达,你没什么可见证的了。” “它不是魂器?” “它是,”曼卡利南的声音抖了抖,“但卡佩拉自己把它打碎了。”袋子随着他手的轻微抖动而抖动,玻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它不是应该很坚硬吗?” “博克说,是魂器里的灵魂碎片自身毁掉了这个魂器。”曼卡利南看起来再也说不动话了。 刹那之间,从前说不通的一个点突然就和现在的线索联系了起来。斐克达微微睁大眼睛,声音里有恍然大悟的嘶哑,“灵魂碎片在魂器毁掉之后还能存活或者变成其他形态吗?” 曼卡利南眼底升起了疑惑,却还是回答,“碎片是不可能成为鬼魂的。” “我不是指鬼魂。”斐克达把声音压得更低,“十二年前我从家里逃出来,结果魔法部还是抬出了三具尸体:埃文、伊冯珀克斯和另一具女尸,她被认定是我。我一直想不通怎么还会有另一个女人……现在看来,那可能是卡佩拉的尸体。” 曼卡利南的嘴唇翕动起来,仿佛他的整张脸都不太听使唤了。 “这简直就是荒唐。”曼卡利南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斐克达有些不解为何他的反应如此大,却没有问出来。她没敢告诉曼卡利南,其实她觉得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挺荒唐的。 遗憾,终究也只能是遗憾。 一段回忆: ……1985年1月,法国,马赛。 冬日傍晚的沙滩上寒风刺骨,却也有几个不怕冷的孩子在沙滩上踢球玩。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海滩上多出了两个女子,两人的容貌衣裳皆不甚出众,只能看出一人较之另一人更为富态罢了。她们的身影在阴沉沉的天空下亦是阴沉沉的,看不清轮廓。 若是凑得近了,便能听清楚她们的对话。虽然是平和聊家常的语气,气氛却是剑拔弩张。更瘦弱短发的女子讲着一口流利却欠缺语法的法语,显然不是个法国人。 “我不能再为你做更多了,多米尼克小姐。”瘦弱的女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一脚踢掉一个小沙丘,似乎是在学远处踢球的小孩子们的动作。 被称为多米尼克小姐的富态女子脸上微微露出仓惶之色,又很快自己压制住了。 “你得帮我这一次,琼斯。组委会要我上交一个样本来做实验。” “我的论文让你帮我在这个国家定居,我是很感激你的——” “我也一样感激你啊——” “可是做事总要有个度。我告诉过你那么多次,齐格蒙特巴奇奖未来还有很多,你再多努力几年一样能入围,何必急于一时?”琼斯看了多米尼克一眼,“何况我给了你我的论文,你现在又要我为你做魔药,你的良心就没有一点——” 多米尼克又一次打断了她。“如果我有良心,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来找你!何况你不是也是一样吗?你要是有良心,你会把你的论文给我吗?” 琼斯沉默了。她停下脚步,多米尼克又走了几步才停下回头看她。 “我可以把哑炮测试药剂做出来。”琼斯说。 “那不就好了?”多米尼克向琼斯走去。 “但是我要附加一个条件。” “你说。” “如果我的论文和魔药得到了齐格蒙特巴奇奖,我替你去领奖。” 多米尼克登时变了脸色,“你这样是自己送我去死。” “无妨,”琼斯甚至笑了起来,“我把你的头发放进复方汤剂里就解决了。” 多米尼克眼神复杂地看了琼斯一会儿,最后她看向海的尽头,那里是一片云雾,什么都看不清楚。 “好。”多米尼克说道。她伸手拔下几根头发递给琼斯。 琼斯接过多米尼克的头发,微微收敛了笑容。“你本可以多等几年。”她又这样说道,语气里甚至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劝解。 “我等不了了,”多米尼克用蹩脚的英语低声喃喃,“我讨厌等待。” 琼斯的表情僵住了。她似乎理解了多米尼克这样的情感,又好像没有。不过没关系,她们本不用理解对方。 Chapter 65 诺特的夏天 斐克达发觉自己好像不太像自己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见过了曼卡利南,斐克达心中死去的某些情感似乎活了过来。明明是确定了卡佩拉的死亡,她却莫名地觉得解脱。卡佩拉未死的假设被提出也没多久,斐克达刚刚开始想象,到今日还健在的卡佩拉会是什么样子、她会去向何方,便觉得死亡或许才是卡佩拉最好的归宿,所以她才觉得解脱。 卡佩拉去找埃文了,斐克达安慰自己。 她很想把这个问题归结到越来越热的天气上,可是这天气到了六月反而转凉了。 随之而来的是大黑狗日复一日加重的暴躁。白日里它在房间里快步走来走去,夜里就圆睁着乌漆漆的眼睛瞪着窗外的月亮。按理说西奥多诺特来得越来越勤,大黑狗对他本应是很熟了才对;可西奥多来的次数越多,大黑狗反而冲着他叫得越凶猛。 说来滑稽,斐克达本以为西奥多虽然只是长得像阿斯特罗珀,但至少不会畏畏缩缩,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怕狗。当年曼卡利南杀起人来也是丝毫不心软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像谁。每一次来这里看到大黑狗对着他叫个不停,西奥多就会杵在门口直到斐克达把它赶到里面去为止。但更滑稽的是,大黑狗对西奥多警惕性很高,却在斯内普和雷古勒斯出现的时候避而远之,乖乖地待在里头,安静得像只猫。 不过也好,畏畏缩缩的也好。至少他不用知道父辈的腥风血雨,可以好好地做自己。 斐克达已经快把自己——不,是奥芙罗辛琼斯的“设定”在西奥多面前编完全了。在西奥多眼中,她是二十五岁的魔药大师奥芙罗辛琼斯,年纪轻轻就走遍世界,还知道不少黄金家族不与外人道的秘辛,长得不赖脸上却有道疤——不仅如此,她还是个父母都死于二战轰炸的麻瓜孤儿——这样一个戏剧性强得令人不能呼吸、大起大落得恰到好处的故事,足够让西奥多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心生崇拜了。至于那个什么轰炸的具体情况和时间,她才懒得去追究,反正西奥多只会比她更笨。 斐克达这样撒着谎,自己都快信了。若是真的就好了。如果她真是那个不到一岁就病弱而亡的小婴儿,她就什么都不用知道了。她可以拥有母亲的记忆和温暖的家庭,还可以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 可是斐克达不能信。她必须时刻记得自己是谁,就能在随时可能暴露的风险下苟活,在雷古勒斯第无数次提出让她搬到他那里去时拒绝,在斯内普莫名其妙把她当成别人关心她时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打醒。 这样看来,活得太清醒未尝是一件好事,却挺累人的。 但是还好,斐克达还算幸运,她有大黑狗。在没人的时候,斐克达可以向大黑狗吐露那些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事情,心里就能好受一点。 不过,也就好受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 1994年6月23日星期四傍晚,多云。 在这种时候,斐克达应该在憧憬未来八周没有吵闹的学生的舒适生活,或者点起烟去做永远做不完的魔药,或者数一数她那点可怜的钱。再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她竟然有些期待,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可是斐克达并没有机会去做这些事情。西弗勒斯斯内普突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没带任何空药瓶,肯定也没带钱。 “你来干什么?”斐克达从躺椅上坐起来。 斯内普看起来有些疲倦,但还是站得很直。“给我根烟抽。” “你喝醉了吧?”斐克达“扑哧”一声笑出来,“喝醉了就好好想你的莉莉波特去,抽什么烟?” “给我根烟抽。”斯内普面无表情地重复道。 “给钱。”斐克达毫不客气地伸出手。 没想到斯内普倒是真的带了钱。他从口袋里摸出五个铜纳特丢到斐克达手上,“一杯黄油啤酒的钱总够了吧?” “不要用当年的价码来买现在的东西,现在的黄油啤酒都卖到十个铜纳特了。”话虽这么说,斐克达还是接了钱,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放到柜台上。 斯内普哼了一声,点烟的姿势倒是挺熟练。斐克达刚想问他这么熟练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他抽过烟,结果他就被呛得狠狠咳嗽起来。 “你不是在麻瓜堆里长大的吗?怎么连麻瓜烟都不会抽。” “我是个巫师。”斯内普低声说道。这话好像不是说给斐克达听,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然后他掐熄了烟,把它给放回到柜台上。 “你抽过的我可不要。”斐克达翻了个白眼。 “以前我家里……算了,抽烟不适合我。”斯内普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斐克达隐约懂了他的意思,但她没问。戳到了伤口以后就不好相处了。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呢。” “先给我个地方坐坐。” 要坐下,说明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斐克达心中忽然“咯噔”一下,她意识到这将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斯内普什么都没带就来了,还向她讨烟抽,代表他有心事,而且把她当成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有心事的人最容易在倾诉时卸下心防,那么斐克达就可以借此机会来得到一个答案——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好奇,不,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斐克达用她很多次给西奥多拉椅子的方式给斯内普拉了条椅子。斯内普坐下时的样子依旧像个不苟言笑的教授。不行,他还不够脆弱。 “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斯内普拿过柜台上的烟在手上把玩。“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单纯不想批试卷了而已。” 斐克达此时想的却是抽烟会不会对套话的氛围有所帮助。但是看斯内普好像挺抗拒抽烟这个行为,之前也叫她不要抽烟,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还以为你是太想莉莉波特了呢。”斐克达故意刺激斯内普。 万万没想到,斯内普居然笑了。那虽然是个苦笑,但也是斐克达印象里他第一次笑。 “我们算是朋友吧?”斯内普低头掰着那只香烟,头一回流露出不太自信的气场。 “你说是就算是吧。” 斐克达一点跟他交朋友的兴趣都没有,但为了套话她还是这么违心地说道。不过斯内普说这话表明他的防备已经开始卸下了,是件好事。 “呵呵呵呵……”斯内普苦笑了一阵,笑得斐克达直冒鸡皮疙瘩,“我讨厌那城堡里的每一个人。以前是,现在更甚。” “包括她的儿子?”斐克达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会讨厌雷古勒斯布莱克的孩子吗?” 斯内普的反问打得斐克达措手不及,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雷古勒斯不会有孩子。”斐克达慌忙说道。 斯内普又“呵呵”地冷笑起来,显然是没信。没信就对了,他要的不是实话,而是斐克达“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紧张”。她既然会“紧张”,就代表她有“心结”;既然彼此都有心结,那两个人的距离就近了。 斯内普大概是笑累了,他又摆出冷若冰霜的表情,把掰出来的烟丝抖到柜台的玻璃上。 这是套话的好时机。 “所以……你为什么讨厌城堡里的人?”其实斐克达心里是很清楚答案的,不过她要让斯内普主动吐露心事,这样他就会更脆弱了。 斯内普抬起眼来看斐克达。他看得认真,似乎要看穿她的眼睛一直看到她的脑子里去。斐克达不甘示弱地回盯,却只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探究,没有她想要的伤感或失落。 “你,难道就,不讨厌他们吗?”斯内普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斐克达发出一阵合适的苦笑。 “我跟他们没关系,讨厌有什么用。” “怎么可能没关系?诺特家的男孩总是往你这里跑,你本应能躲则躲,为什么还要和他套近乎?”斯内普压迫性地往前探了探身。 “他偷走了我的吊坠。”斐克达也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说。她死死盯着斯内普的双眼,从乌黑的双瞳中看到了自己脸上狰狞的疤痕。可越是这样盯,越是探究不出任何东西。 于是斐克达别开了目光,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你不介意我抽烟吧?” 斯内普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鼻子,“你点都点上了,我能说什么?”他还是盯着斐克达,“你不考虑考虑和诺特家的男孩保持距离吗?” 斐克达朝斯内普脸上吐了一个烟圈,后者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他不是也是你的好学生吗?” 斯内普再次冷笑起来。“好学生……好学生……”他把这个词翻来覆去地咀嚼了许多遍,“我只是尽老师的义务而已。” “只是义务?你就一点都不喜欢西奥多?”斐克达意味深长地微笑。 “以前挺喜欢的,毕竟我佩服他的父母;不过现在……”斯内普又往前探了探身,“这孩子一点都没遗传他父母,我就不再喜欢他了。”说罢,他不再盯着斐克达,又拿起柜台上被他拆开一小半的香烟开始把玩。 斐克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躺倒在躺椅上。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信息了。 “说实话,我觉得西奥多……有点像很多年前的埃文。” “那股傻气确实像。”斯内普埋头把烟丝一根一根挑开,“我就知道,你只不过是怀念以前的时光了。” 斐克达短暂而真实地苦笑一声,“大概吧。” 沉默了半晌,外头的天越来越暗。 “……你再说一次麻瓜烟草的功效?”斯内普此时已经把所有的烟丝分开排成几排放在柜台上。 “提神醒脑。”斐克达抖了抖烟灰。 “但是成瘾是吧?” “嗯。” “我知道了。”斯内普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布袋,把所有的烟丝都划了进去。 “你这是要研究啊?”斐克达也提起了兴趣。 “回去试试看能不能把烟草的成瘾性去掉。”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 斐克达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听见屋里的水壶碎了。她赶忙冲到里面,刚好此时大黑狗从大开的窗户窜了出去。 斯内普在她身后狠狠地咒骂了一声。 斐克达在尖叫棚屋脏兮兮的地板上醒来的时候,悔意如潮水般将她吞没。 斯内普说大黑狗就是西里斯布莱克的时候,斐克达信了。若是放在十三年前,这或许是难以接受的事实;但是现在她接受了,却败给了好奇心。她就不该追出来。 斐克达并不惊讶。得知这一事实时,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自己居然跟一个在逃犯人在同一屋檐下待了大半年,而是她那些心事都被西里斯听到了。 此时,一身褴褛囚衣的西里斯布莱克正背对着斐克达站着,不远处的地板上躺着韦斯莱家最小的那个红毛小子,他抱着他的老鼠瑟瑟发抖,腿似乎断了。 斐克达想爬起来。挣扎之间,她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腕被一个禁锢咒牢牢地固定在破败的墙壁上,嘴也被禁锢咒绑住了。斯内普还躺在她身旁半米处昏迷不醒。 西里斯听见动静,转过身来。他骨瘦如柴,脏乱的头发垂在脸边,满脸邋遢的胡子遮盖住了当年风华绝代的面庞。乍一看,斐克达根本就没认出来。可是西里斯站在斐克达面前的神态,分明与许多许多年前他站在德鲁埃拉姑姑家中把雷古勒斯的信递给她时一模一样。 西里斯向斐克达举起魔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他乌黑的眼睛里是多年牢狱之灾带来的疯狂。斐克达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魔杖,只摸了个空。她的心猛地提起来。 “它在我身上呢。”西里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斐克达的魔杖,拿在手上晃了晃又放回去。他在斐克达面前蹲下,后者不自觉地向后躲,但是她已经无处可躲了。 西里斯解除了斐克达嘴上的禁锢咒,然后叫她,“奥芙罗辛。” 仅一个名字就足以让斐克达高高悬起的心放下了。不论如何,既然西里斯在外人面前用奥芙罗辛来称呼她,就证明他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斐克达一时间心里堵得要命。她有太多想问,但最后她只是问道,“你手里的魔杖哪儿来的?” “雷古勒斯给的。”西里斯低头打量了一下手里的魔杖,“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是他帮了我忙。” “为什么?” “你心里不清楚?”西里斯用魔杖戳了戳斐克达的心口,“他,欠,我,的。” “你也欠我的,”斐克达淡淡地说,“我好吃好喝养了你大半年,你现在应该放我走。” 西里斯露出一个胡子拉碴的微笑,“你可不能走,你现在是个证人。更何况,雷古勒斯他欠我的,我今天就让你替他还了。” “你想要我证明什么?”斐克达微微昂起脸,让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离西里斯更近。 “我不是食死徒。我没有出卖詹姆和莉莉。”西里斯说这话时莫名地认真起来。他那样认真,仿佛要把舌头咬碎一样的决绝。或许他在阿兹卡班的时候就是凭着这样的决绝清醒地活下来的。 “你可真够狠的,西里斯,”斐克达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防止韦斯莱家的小子听见,“我靠什么证明你不是食死徒?靠我曾经的身份吗?” “你不用继续做食死徒,但是你哥哥可以做!”西里斯的语气忽然就变得凶狠起来,“我千方百计抓到了彼得佩蒂鲁,他要是再逃了我就没机会了!”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佩蒂鲁早就死了,人是你杀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还,活,着!”西里斯几乎在低吼。他指向韦斯莱的方向,“我不妨告诉你,阿尼马格斯不止我一个,那只老鼠就是佩蒂鲁的变身——” “西里斯,你清醒一点吧!1981年夏天开始到黑魔王倒台我一直被封在家里,我根本不知道波特夫妇是怎么死的!你凭什么让我作证?我能作什么证?” 一时间,西里斯乌黑的双眼里什么决绝与认真都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疯狂。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沙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雷古勒斯欠我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会去找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 “那还不快放我走?”斐克达略微提高了音调,“如果我出事,他会杀了你的。” “他不会的,”西里斯癫狂地笑了笑,“因为他欠我的。” 斐克达此时却冷静了。看着西里斯饱经风霜的脸,她竟微笑起来,“西里斯,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西里斯收了笑。“你放心吧,不该看的我什么都没看到。”西里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站起身给了昏迷的斯内普两个恶狠狠的昏击咒。斯内普的身体抖了两下,继续悄无声息。 西里斯还是把魔杖对准了斐克达,后者从前者眼里看到了一丝掠过的犹豫。然后西里斯施了一个禁锢咒绑住了斐克达的嘴。 你这个疯子。斐克达想说。 就在此时,哈利波特和赫敏格兰杰闯了进来。 “他就是那条狗……他是个阿尼马格斯……还有那个猪头酒吧的药剂师……他们是朋友……” 朋友?斐克达想笑,但是她的嘴动不了。在这样的时刻,她却开始怀旧了:在她十三四岁的时候,她已经无法这么蠢了。现在的小孩真幸运。 西里斯关上了吱嘎作响的门。虽然西里斯背对着斐克达,但她知道他脸上现在一定挂着微笑。如果他真的没被冤枉,那他看起来绝对是个合格的狰狞的杀人犯。 波特死死盯着西里斯的脸,格兰杰的目光却向斐克达投来。那个小姑娘身上那股聪明的气息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卡佩拉,但她没有卡佩拉的那股疯狂劲。格兰杰害怕得直抖,看着斐克达的眼神却很勇敢,似乎是想说“我怎么就没想到”。 谁都没来得及说话。西里斯向他们举起魔杖,然后高声说,“除你武器!”第五根和第六根魔杖飞到西里斯手上。 “我想你们会来帮助朋友的。”他哑着嗓子说道,“你爸爸也会这样对待我的。你们真勇敢,没有去找老师。我感激……这样事情就容易得多……” 西里斯语气里的那种兴奋是斐克达从未见过的。那兴奋甚至都带了点卑微。那样的卑微只有在有人终于愿意听他说话时才会有。 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斐克达不会提供帮助;如果他不是无辜的,斐克达也不会去帮那群小屁孩。凤凰社的事情本不应该由她一个食死徒来掺和,何况这一切从开始之前就与她无关。 Chapter 66 面具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一句话都没说。西里斯和卢平把那红毛小子的老鼠变成了彼得佩蒂鲁,佩蒂鲁还想让我救救他。真可笑,斯内普当年那么受黑魔王信任,肯定是知道佩蒂鲁才是背叛波特夫妇的人的,可西里斯却把斯内普打晕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做那个无谓的证人,那又有什么用。佩蒂鲁认出我来,叫我‘斐克达’,被那三个小孩听见了。” 斐克达站在窗边,朝窗外吐了一口烟。窗户开着,窗帘却拉得严实。斐克达隔着半透明的窗帘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格里莫广场,半晌,她转过头朝雷古勒斯一笑,把烟灰抖进了壁炉里。 “再然后呢?”雷古勒斯又问她。斐克达脸上的疤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不那么狰狞了。他还记得她满脸是血扑进他怀里与他相认的那夜,她没有呼痛也没有流泪,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就不该活着”。 “然后西里斯把我推进地道,叫我不要出门,尤其不要来找你。”斐克达捏着烟的手凝在半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蠢,他什么都不知道。” 雷古勒斯不知道该说什么,心底涌上一股莫名其妙的悲伤来。他只能笑一笑,然后附和,“是啊,他什么都不知道。” 斐克达又吸一口烟,窗帘被她吐出的烟雾吹得微动。“斯内普当时已经醒了,我看到他睁眼了,但他还是装作昏迷不醒。就算他以前不知道,当时也全部听到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跟福吉说。这就是他们所说的仇恨吗?”斐克达捏扁了烟嘴,“仇恨……仇恨……仇恨……”她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个词,仿佛要把它嚼碎了。 斐克达说着说着便不说了。她的唇角勾了勾又放下去,然后她把烟头丢进壁炉,坐到沙发上的雷古勒斯身边,捧着他的脸很重很重地吻他。她吻得急切莽撞,似乎是想忘掉什么。这烟草味的吻并没有让雷古勒斯感到任何甜蜜或快乐,他只觉得这夏日的夜晚分外的凉。他少年时期的梦寐以求,如今似乎只能让他悲伤。 雷古勒斯唯一能做的就是轻轻抱住斐克达,像哄孩子一样轻柔地拍她瘦弱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斐克达放开了雷古勒斯。两行泪水顺着她不再是烟雾的颜色的眼睛流下来,流过脸上的疤,落到衣服上。她紧紧盯着雷古勒斯的双眼,他在她眼中看到满面悲哀的自己。 “我们逃走吧,”她用低哑的声音说道,“去哪里都好。” “你只是太累了,斐克达。”雷古勒斯告诉她。 斐克达把头抵在雷古勒斯肩上,很久都没有说话。他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濡湿了,但是他不敢动。斐克达没有抽泣,她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雷古勒斯微微低头,看见她紧咬着牙关,在努力勾起一个笑容。 “你说……仇恨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没用的,斐克达,这东西没用的,我们只能向前看。” “嗯,我知道了。” 斐克达抬起头来,她的眼眶还是红肿的。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冲雷古勒斯笑一笑,“你说的对,我只是太累了。” 斐克达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又要从衣袋里拿烟抽。一股没头没脑的勇气从雷古勒斯心头涌出来——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就算他即将步入中年人的队伍,他还是很难在斐克达面前强势——他一把夺过了她手上的烟盒,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对她说道,“不许抽烟了,你嗓子都哑了。” “这东西成瘾。”斐克达轻声说。她的语气有些委屈。 “成瘾了就戒。”雷古勒斯转手把烟盒扔进了壁炉。 壁炉是熄着的,那烟盒必然完好无损,但是斐克达没有去捡。她只是笑,不停地笑。不知为何,雷古勒斯觉得她笑就像哭一样,同样是发泄自己感情的方式。 “抽烟能解压,还能帮助集中注意力……” “有我在,你不需要那个。”勇气就像滚雪球一样在雷古勒斯心里头越滚越大,他握住斐克达有些粗糙的手,告诉她,“有我在就好了。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我一直在的,你知道。” 斐克达慢慢收了笑,“那,我就来说正事。” “你说,我听着。”雷古勒斯将斐克达的手握得更紧。 “今年的魁地奇世界杯,魔法部的官员是可以以官方性质去观赛的,对吧?” “对。” “你也可以去,对吧?” “对。怎么了?” 斐克达没有回答雷古勒斯的问题。“如果一个英国魔法部魔法法律执行司的男性官员,和一个国际药剂师协会的法国女成员一起去观赛,这看起来正常吗?” “这恐怕……”雷古勒斯愣了一愣,“会招人误会。” “招人误会就对了,就是要招人误会,”斐克达略略加快了语速,“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电光火石间,雷古勒斯意识到了什么。国际药剂师协会……法国女人……1985年的齐格蒙特巴奇奖……维也纳…… “对,当天去领奖的安妮特多米尼克其实是我假扮的,她获奖的论文也是我写的。”斐克达笑了起来,“那天你突然离开,是为了什么呢?” “难怪……难怪……原来是你。”雷古勒斯亦笑,他本想说更多,可张了张嘴又没能说出口。 “现在你知道了,为时不晚。多米尼克小姐当初为了拿奖几乎赌上了身家性命,过几周她就要来伦敦开会,我大可以拿这个去要挟要挟她,把她的身份拿过来给我用一阵。” “但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看看他们,那些活着的人。他们一定过得很好吧。” 斐克达把双手从雷古勒斯的双手中抽出来,然后把枯草一般的头发拢到背后去。 “那太危险了。” 斐克达看着雷古勒斯,很久都没有说话。雷古勒斯听着挂钟的秒针“嗒嗒”地走了许多下,斐克达忽然探过身来。 那一刹那,失望彻底熄灭了希望的火光。雷古勒斯知道斐克达要做什么,他只觉得心底凉凉的。他想他知道多年前那个没能问出的问题的答案了。 如果斐克达心里真的有他,她大约是不会用亲吻来作为请求的。 可是他没办法。二十多年了,爱她早就成了习惯。哪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空,他还是无法割舍。 于是雷古勒斯慢慢抚上斐克达的脸,很低很低地说道,“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 他以为斐克达会笑,但是她没有。她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吻向他袭过来。 破天荒头一回,雷古勒斯布莱克传出了绯闻。 七月底,国际药剂师协会到伦敦开会,雷古勒斯作为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官员本是不必去的,但协会邀请了他,他便以布莱克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去旁听了。 这一旁听就听出了事情。不知怎的,雷古勒斯在会议结束后竟与一个法国成员聊得很投缘,当夜他就把她送回了住处。 那个法国女子叫安妮特多米尼克,与雷古勒斯同龄。她在魔药方面天赋颇高,胆子也大,1985年的时候就凭着一篇讨论哑炮的论文一举拿下当年的齐德蒙特巴奇奖,声名远播。半年之后,多米尼克小姐不过二十五岁,就受聘为布斯巴顿学院的魔药教师,没过多久又任性地辞职了。期间德姆斯特朗、瓦加度与伊法魔尼都曾以高薪来挖多米尼克小姐,她却轻飘飘一句“语言不通”便都打发了去。 说来奇怪,多米尼克小姐从前似乎对学习新语言没有任何兴趣,和雷古勒斯说的却是流利的英语。药剂师协会的同事都拿她打趣,说她是为了英俊潇洒的布莱克先生才打起精神学英语的,她倒是不置可否。 纳西莎一连偷偷观察了多米尼克小姐几天才稍稍安心了一点。这女人安分得似乎有些怪异了,明明看得出雷古勒斯对她有意,分别的时候却只是挥一挥手,连一点肢体接触都没有。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让人误会成她在故意和雷古勒斯保持距离,雷古勒斯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照样每天殷勤地送她回家。 纳西莎有点担心。她的小表弟这样傻,从前为斐克达独身了十余年,如今碰到了这位多米尼克小姐,她却又不像是对雷古勒斯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于是纳西莎决定去看看雷古勒斯。正值周末,雷古勒斯没有休息,在房间里整理旧书。 “为什么不用魔法?”纳西莎倚在门边问他。雷古勒斯的房间一直很整洁,哪怕现在床上摆满了旧书,也是井井有条的。 “把书搞坏了就不好了,都是老古董呢。”雷古勒斯这时却用漂浮咒把两本书移到纳西莎面前,“这两本是外公的,给德拉科吧,你上次说他魔咒成绩不好,可能用得上。” 纳西莎见他似乎很忙不适合搭话的样子,只得先接过书。她不能一直干站在这,总得开启正题,但她又怕揭了雷古勒斯的伤疤。 “你这两天……很忙啊。” “倒不是很忙,我借着药剂师协会的名义在部里告了假,有了点空闲。过几天魁地奇世界杯要开始了,我还免不了一堆应酬……卢修斯应该比我还忙。”雷古勒斯冲纳西莎笑了笑,那笑爽朗得竟有点像当年的西里斯。 “他嘛……还是老样子,”纳西莎努力把好奇先压制下去,把话题引到鸡毛蒜皮的事情上去,“你要是有空了来看看德拉科吧,他挺想你的。” “嗯,知道了。等三强争霸赛开始了部长可能还要让我去霍格沃茨,到时候德拉科嫌我这个舅舅烦都说不定呢。” “所以那些传言是真的了?霍格沃茨要办三强争霸赛?”没等雷古勒斯回答,纳西莎就接着问道,“她会去吗?” 雷古勒斯放书的手一顿,悬在空中很久都没动。“你在说谁,西茜?” “你知道的,”纳西莎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反扣在身前,“那个法国女人,安妮特多米尼克。” “她当然要去。这次三强争霸赛排场很大,医疗队是直接从国际药剂师协会里选出来的。”雷古勒斯若无其事地说道。他的若无其事有着矫揉造作的成分。 “多米尼克小姐这几天还好吗?”纳西莎接着问。 “安妮特当然是很好了。” “那么,你喜欢她?” 雷古勒斯的手一抖,手中的书差一点落到地上。他似乎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转过身来面对着纳西莎认认真真地说道,“是的。” “那斐克达呢?”纳西莎说出这个名字时心底微微一痛。雷古勒斯开始新生活固然是好,可她也有些为斐克达惋惜。 长久的沉默。雷古勒斯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样,一动不动。似乎有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眶里落出来,掉到地板上。 “她……”雷古勒斯深深吸一口气,“是不一样的。” 纳西莎没有再问下去,她换了一个问题,“你想娶她吗,那个多米尼克小姐?” 又是长久的沉默。纳西莎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便再没有追问的意思。“我回去了。” “等等。”雷古勒斯忽然出声叫住她,“我能娶她吗?” 纳西莎此时已经走到走廊上,听见雷古勒斯“噔噔”地跑出来的脚步声。她回过头看着她的表弟,然后轻声说道,“沃尔布加姑姑和奥赖恩姑父已经不在了。” 她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她其实是懂的,但她并不是那么想去探究。 西奥多诺特坐在金碧辉煌的体育馆里,感到自己的头有点痛。喧闹声从四面八方向他压过来,他好像有点喘不上气了。 西奥多身边坐着气定神闲的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她架着腿一脸漠然地环视着整个体育馆,手里攥着一柄暴殄天物的全景望远镜。西奥多很想把望远镜借过来看一看,奈何特拉蒙塔娜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大概是在提前练习怎么做级长,他也没敢开口。何况他现在算是寄人篱下,总是提出要求似乎不太好。 因为父亲的极力阻拦,西奥多本是不能来看魁地奇世界杯决赛的。他百般恳求也无济于事,而曼卡利南只是不停地说人多危险。结果没过多久曼卡利南又同意西奥多和布雷司扎比尼一起去了。西奥多怎么也想不通父亲是用什么方式思考的,不过能来看决赛就不错了。 只是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是,西奥多明明是和布雷司约好的,等到了这里却是特拉蒙塔娜来接的他。她和布雷司是表姐弟,住在一个帐篷,这可以理解,但布雷司连个影子都没冒出来,这就有点不厚道了。跟特拉蒙塔娜待在一起简直是对西奥多最高程度的折磨。 “布雷司在哪儿呢?”西奥多没忍住,问道。 特拉蒙塔娜瘦长的脸转过来,耷拉的眼皮下射来烦躁的眼神,“他跟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在一起呢。” 看来是见色忘友了。达芙妮格林格拉斯算是年级里长得最能看的女生,性格也就那样——不过也可能是西奥多因为自己长得好看而眼光太刁,谁知道布雷司怎么想呢。不过见色忘友不厚道这种事情是有目共睹的。 于是西奥多站起身来。 “你干嘛去?”特拉蒙塔娜阴恻恻地问道。 “我去找布雷司。” “我跟你一起去。”特拉蒙塔娜慢悠悠地站起来,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你怎么不走了?” 西奥多皱眉,“我觉得你不用跟过来。”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住的是我们家的帐篷你就得听我的,”特拉蒙塔娜昂了昂她瘦长的脸,显得眼皮更加耷拉下来,“别挡着过道了,我知道布雷司在哪儿。” 西奥多在特拉蒙塔娜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知道还不早说,生怕他跑了似的。 他们径直走进楼梯,一口气上到了最顶层。顶层都是各国魔法部和其他国际组织的包厢,两个学生模样的人来到这里就未免有些显眼。西奥多看着来往的政府高官有点底气不足,特拉蒙塔娜还是气定神闲,脸甚至昂得更高了点。 特拉蒙塔娜似乎对顶层很熟,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英国魔法部的包厢。她打开包厢门的时候西奥多差点想跑,因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们俩转过来了。 西奥多从来没离报纸上的人们这么近过,不过那些官员倒是没怎么在意。他首先看到的是哈利波特和韦斯莱家那帮人,他们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有赫敏格兰杰皱了皱鼻子。其他反应较大的还有赫奇帕奇的厄尼麦克米兰,他只是清了清嗓子,也没说什么。 “嘿!西奥多!” 西奥多听到布雷司的招呼声,先看到的却是德拉科马尔福锃光瓦亮的脑袋。马尔福跟潘西帕金森聊得很欢,他后面坐着两颗更大更锃光瓦亮的脑袋——他的父母。布雷司正好坐在帕金森另一边,此时他已经站起来,生怕西奥多看不见他似的蹦得老高(西奥多甚至有点怕他掉下去),显然是为了在达芙妮格林格拉斯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活力。 “嗨,诺特。” “莱斯特兰奇小姐。” 叫西奥多的是德拉科马尔福,而叫住特拉蒙塔娜的却是卢修斯马尔福。西奥多才懒得想为什么老马尔福会跟特拉蒙塔娜有话题。 “嗨,马尔福,帕金森。” 他们两个微微点了个头就接着聊起来。西奥多的余光瞥见格林格拉斯姐妹的母亲也在盯着特拉蒙塔娜看。 “西奥多!你怎么才来!”布雷司重重地拍了一下西奥多的肩膀。 “我还一直在找你呢。”西奥多翻了个白眼。他差点就开骂了,但是他毕竟还是个称职的朋友,没有扫了布雷司的面子。 “西奥多。”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微笑着打招呼。 “噢,嗨。” 西奥多意识到他就算马上就走也该先坐下再说。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坐在一起,她们的表姐妹米莉森伯斯德坐在旁边,看到西奥多立刻就弹了起来。 “嗨,西奥多!这个位置你坐吧,没关系的!”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西奥多在伯斯德旁边坐下。一边空着总比夹在两个女孩中间强。 听到动静,达芙妮转过头来,“你留在这里没关系的,西奥多,这里本来就有很多空位。” “那谢谢了。”西奥多点头致谢。他还真是幸运,能蹭到最高级别的座位,要是父亲来了说不定还坐不到。 “你是诺特家的孩子。” 身后有人叫西奥多。他转过头去,看见格林格拉斯姐妹的母亲正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西奥多感到有些怪怪的,这句话不是在疑问,而是在肯定;既然知道他是谁,那还问什么? 西奥多有些烦躁。比赛快要开始了,他还想多看看正在热身的维克多克鲁姆。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过头冲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您好,夫人。” 格林格拉斯夫人笑得更加意味深长了。西奥多微微皱了皱眉。 “你很像你母亲。” “是的,所有人都这么说。” 从小到大西奥多不知道被这么说了多少次,自从母亲去世后说的人更多了。其实西奥多应该骄傲的,但被说多了也有点烦。 西奥多等待着格林格拉斯夫人的回应,可她没有再说别的了。西奥多暗暗舒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到赛场上。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的到来!欢迎你们前来观看第422届魁地奇世界杯决赛!” 卢多巴格曼的声音震耳欲聋。正在西奥多犹豫要不要捂耳朵的时候,他另一边的两个空位上来了行止亲密的一男一女。在看到那个男人的脸时,西奥多差点蹦起来。 他今天大约是真的撞大运了。只在报纸上出现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居然只在离他几十厘米远的地方,而且他还算是在近距离观看布莱克先生的绯闻。 西奥多动也不敢动,只敢用余光不停地往那边瞟。布莱克先生的绯闻对象讲着一口法国口音的英语,按斯莱特林的标准(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作为及格线),这个女人长得还算好看。布莱克先生似乎很粘她的样子,一直扣着她的手不放,时不时还要撩一撩她的鬓发。 西奥多还是头一回见到三十岁以上的男人对自己的伴侣如此依赖,何况那个男人还是布莱克先生。西奥多十分后悔没有跟伯斯德换位置,他浸在这四溢的甜蜜里感到自己的存在实在是太多余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回家去。有布莱克先生在场,西奥多也不好意思为维克多克鲁姆喊得太响。万一正巧布莱克先生也认识他父亲,再说一句西奥多长的像母亲,西奥多就差不多可以跳下去了。 憋闷,真憋闷。看来父亲到底还是对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 雷古勒斯:谢谢,有被烟熏到。 Chapter 67 诺特的秋天 1994年8月22日周一,深夜。 时隔多年,斐克达编辫子的手法已经很生疏了。她的头发已经长至腰际,比当初剪掉的时候还要长了。她刚刚过三十三岁,却有了四五十岁才会有的白发,夹杂在深栗色的头发里头,很是扎眼。 斐克达把头发盘到脑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浑浊的镜子里是一张久经沧桑的脸,眼睛里毫无神气,若是和雷古勒斯站在一起,定会看上去比他苍老上许多。不过没关系,她不会有机会和他站在一起的。 只是那道疤痕实在扎眼,一直扎到斐克达心里去。就她现在的生活来看,她不应当太在乎是不是毁容了的,可心里头就像是扎了一根细针一样隐隐作痛。她是真的无法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了,她做梦都想,可是她知道她没资格了。太过清醒有时候是挺痛苦的。 斐克达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她大约是想哭了,可是眼泪怎么都落不下来;这便是欲哭无泪吧。 然后斐克达把手边的银色面具戴到脸上。面具上有短期粘合咒,几个小时之内是摘不下来的。这样倒是看不见那道疤痕了,眼不见为净。 斐克达感到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镜子里头,雷古勒斯顶着蓬乱的头发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这样的场景本应是很温馨的,斐克达只见过蓬头垢面的雷古勒斯一两次,她应该珍惜。 “真的非去不可吗?”雷古勒斯的语气冷静得不符合情境。他抱着斐克达的手收紧了些。 “我别无选择。”斐克达转过身抱住雷古勒斯。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能给她短暂而虚幻的安全感。 雷古勒斯捧起斐克达的脸,就像两个月前她捧起他的脸一样,俯身欲吻。冰凉的嘴唇碰到冰凉的面具,斐克达感到雷古勒斯的手在抖。 “我们……我们逃走吧,斐克达,去哪里都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斐克达的心突然就空了。 于是斐克达也像两个月前的雷古勒斯那样说道,“你只是太累了,雷古勒斯。” 两道泪水立时从雷古勒斯的眼眶里溢了出来。他的眼睛是真的像黑曜石一样,他的脸也与十三年前没有什么分别。他是天之骄子,爱上斐克达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但是我爱你。”雷古勒斯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坚定不移,斐克达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了。雷古勒斯一直是内敛中带着些羞赧的人,几乎从来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当初热恋的时候也没有过几次。 偏偏是现在。 斐克达在面具后笑了一下——但是雷古勒斯看不到,然后轻轻推开他去穿斗篷。她感到左手小臂上的黑魔标记在灼烧。 雷古勒斯一言不发地把系带从斐克达手上抢了过去。他很少这样强势。他的手抖得要命,打的结也歪歪扭扭。 “我走了。”斐克达再不敢看雷古勒斯的脸,她怕再看他一眼她就会动摇,然后把他推下万丈深渊。 “斐克达小姐这是要逃跑吗?” 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突然在帐篷中幻影显形。雷古勒斯下意识地把斐克达挡到身后。 莱斯特兰奇身旁是另一个一袭黑衣戴面具的男人,那必定是曼卡利南了。他们的身后还有四五个戴面具的食死徒,斐克达辨认不出。 他们的旁边,是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她的魔杖抵在西奥多诺特的颈间。莱斯特兰奇拿西奥多来控制曼卡利南,让十五岁的亲女儿参与到这些腌臜的事情中来,真是不择手段,像个正统的食死徒。斐克达不由得想起,埃文加入食死徒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 “我从未想过逃跑。”斐克达从雷古勒斯身后走出来,走向黑衣人的队伍。被施了封喉咒的西奥多辨认出了斐克达的声音,冲她“呜呜”地叫着。 莱斯特兰奇朝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上前狠狠扣住了雷古勒斯的手臂,把他摁跪下去。 雷古勒斯没有反抗。他死死盯着莱斯特兰奇的眼睛,声音冰冷,“你若伤了她,我要你的命。” “是吗?”莱斯特兰奇一阵大笑,忽然转身一把揪过斐克达的衣领,把她揪到身前,“说得好像她有多万不得已一样。这都是她自找的,也是你自找的,布莱克,你不用着急,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我等着。”雷古勒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生生掏出来的。 莱斯特兰奇朝雷古勒斯施了几个禁锢咒,那两个人松开了他。 “塔娜,把他们扣在这里,等结束了再放走。” “好。”特拉蒙塔娜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把西奥多摁在雷古勒斯身边。曼卡利南似乎想冲上前去,却又没有那么做。 斐克达心头生出对那个小姑娘的可怜来。她大约还觉得这是什么荣耀的事情吧。当年埃文和斐克达加入食死徒的时候,有没有人这样可怜他们呢? “我们走。” 斐克达头也不回地走入黑夜。 一个多月前。 夏日的黄昏时分,海面风平浪静。虽说没有壮观的落日景色,至少常年笼罩的雾霭没有那么多了。 老巴蒂和迪芙达克劳奇这时就站在阿兹卡班的门口。彼时的迪芙达已经重病缠身,佝偻着背、脸色煞白地抓着丈夫的手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口气。老巴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猎猎的海风掠过他们的脸颊,迪芙达鬓边的白发扬起来。 她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就全白了。 他们互相依靠着站在海风里头,倒真有种老夫老妻相依为命的凄凉感。若此情此景不在阿兹卡班门口,也算称得上感人了。 “迪芙达……现在走还来得及。” 迪芙达轻轻地摇摇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必须出来。我已经没了女儿,不能再失去我唯一的儿子。” 库尔莎甚至都有可能是小巴蒂杀的。 但老巴蒂没有说出口。他的心也痛,小巴蒂和库尔莎都是他的亲骨肉啊。他们本不至于骨肉相残。 时隔多年,老巴蒂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才明白了自己当年的愚蠢。他曾经以为库尔莎是自己疯魔了才会为了结婚而逃出家门,可后来仔细想想,那天她所有歇斯底里的控诉明明都是对的。如果老巴蒂当初没有那么懦弱,小巴蒂和库尔莎的心结也不至于如此深。 老巴蒂不是个好父亲。他为了所谓的颜面断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他用溺爱毁掉了小巴蒂,又用冷漠毁掉了库尔莎。到头来,儿子锒铛入狱,女儿撒手人寰,妻子也不久于人世,这便是报应。 “我不后悔。我只要小巴蒂好好活着。”迪芙达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老巴蒂。 老巴蒂的思绪忽然就跳到了四十多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当时他十二岁,她十一岁,她抱着一大摞书坐到他身边,说是要等他的孪生姐妹戈梅莎,可戈梅莎却一直没出现。老巴蒂感谢那天戈梅莎的爽约。当时迪芙达的眼睛清澈明亮,那么坚定那么笑意盈盈,一下子看到了老巴蒂心里去。 他爱惨了这双眼睛。尽管时过境迁,迪芙达早已年华老去,清澈的双眼也变得浑浊,老巴蒂还是爱她。他为了这双眼睛做尽了所有不可能做到的事,哪怕所有人都是他们的阻隔。迪芙达出身不显,在那个年代娶了她就跟娶了麻瓜没什么分别。父母气得几乎要掀掉房顶,就连戈梅莎和卡斯特拉——她们在霍格沃茨都和迪芙达关系很好,都持反对意见。 朋友归朋友,她们异口同声地说,但结婚终究是不一样的。老巴蒂就是想知道哪里不一样。 最后他们还是结婚了,就像一个标准童话的结尾。可现实终究不是童话,那份不一样终究还是应在了小巴蒂和库尔莎身上。 圣芒戈错误的检测结果给库尔莎的一生判了死刑,也同样终结了迪芙达的幸福。其实后来想想,错并不在于那个可笑的测试,而是在于老巴蒂太过好奇、过于想要用健康的纯血孩子打父母的脸了。迪芙达背负着生出哑炮的重压逐渐变得神经衰弱,在库尔莎上学后,重压变作对女儿的愧悔,让迪芙达彻底变得神经质了。 他们本该好好补偿库尔莎,可那个时候他们早已被父母潜移默化,把脸面看得比亲情重要了。后来库尔莎死得突然,迪芙达的神经质却好了许多。再然后,小巴蒂被捕了。 突然的变故让老巴蒂提前步入了中老年。他牵念的人不再是儿子,却变成了他那从未谋面的外孙厄尼斯特。老巴蒂和迪芙达从没有见过厄尼,以前是不想见,如今日子过得空落落的,便格外希望有个孩子能叫他们一声外公外婆。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从不让他们见厄尼,厄尼兴许根本就不知道外公外婆的存在。后来阿尔尼塔克再娶了,厄尼的消息就变得更少。 直到1994年7月1日,彼时已经身染重病的迪芙达偷偷跑去了国王十字车站。她大约是见到厄尼了,回了家以后一直在絮絮叨叨。 第二天早晨,迪芙达说她要去把小巴蒂救出来。说是救兴许不太合适,因为小巴蒂本就是戴罪之身。 迪芙达说她快死了,不能这样孤零零地死,她要儿子回家,就算是替他待在阿兹卡班也好。 老巴蒂没有理由拒绝她。他爱她太深,已经不会拒绝了。 阿兹卡班不是人待的地方。阴冷、潮湿、还有时刻监视的摄魂怪,每一样都在逼人发疯。老巴蒂不过在里面待了几分钟就想逃,他不敢想儿子在此待了十三年会变成什么样。 是老巴蒂亲手送小巴蒂进了阿兹卡班。十几年来他从未后悔,却在此刻有些后悔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老巴蒂工作繁忙无暇管教,迪芙达溺爱他,他又能懂些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懂。他还是个孩子啊(作者画外音:我憋不住了容我先呸为敬,he~tui!)。 老巴蒂和迪芙达来到小巴蒂牢房里的时候,后者正面对着墙坐着,一言不发。月亮渐渐升起了,月光顺着小天窗照在小巴蒂的头上,在某些瞬间倒像是满头白发。 “巴蒂。”迪芙达颤抖着声音叫儿子。在她乞求老巴蒂的时候,她的声音也是这样颤抖。 小巴蒂浑身抖了一下。“妈妈?”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老巴蒂闭上了眼睛。他想起了小巴蒂出生的那一天,1957年7月9日,那是一个飘着小雨的黄昏。小巴蒂被治疗师从圣芒戈的产房里抱出来,治疗师说“是个男孩”,然后把一个小小的肉团子交给老巴蒂。老巴蒂抱着他,手直发抖,当时他以为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 小巴蒂不哭不闹,是个好孩子。所有人都这么想。 后来库尔莎出生时哭得整个圣芒戈都能听见,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他们注定为敌。 等老巴蒂再睁开眼时,面前的母子二人已经要喝下复方汤剂了。那一刹那,老巴蒂很想阻止迪芙达。但是迪芙达毫不犹豫地喝下了复方汤剂,满脸都是决绝。 那一刻,老巴蒂产生了一个极不合时宜、只有他年轻的时候偶尔会有的想法:迪芙达是否爱小巴蒂更甚于他呢? 他不可能知道答案了。他亲爱的迪芙达要留在阿兹卡班,可能很快他就要为她办葬礼了。他们相濡以沫了快四十年,临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巴蒂,我亲爱的。” 临走前,迪芙达拉住老巴蒂的衣袖,眼底透着恳求。“你再叫我一声。” “迪芙达。”老巴蒂一开口便老泪纵横了。他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面,也有无数话想对迪芙达说,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人生可真失败。儿子是食死徒,女儿早逝,现在他又把心爱的妻子推进地狱。 “叫我本来的名字。” “迪芙达沙菲克。” “再叫一次。” “迪芙达沙菲克。” 迪芙达忽然凑上前,像少女一样吻了吻老巴蒂的脸颊。1954年初春她向他表达心迹的时候也是这样吻了他。那时他十七岁,她十六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他们的未来竟会是这般模样。 “你们走吧。”迪芙达狠狠推了老巴蒂一把。 迪芙达在三天后去世。 老巴蒂一天都没有说话。他没有叫闪闪,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把夫妻二人的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在迪芙达的梳妆台前坐了一个下午。她的东西都还原原本本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就好像她只是出门散步去了。 黄昏的时候,老巴蒂抬眼看了看金黄色的夕阳,又看了看镜中自己苍老的脸。接着,他把迪芙达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迪芙达已经走了,她的鬼魂亦不会回来。这个他爱了大半辈子、为他生下两个孩子、与他相伴四十余年的女人,已经在这个星球上不复存在了。他大概很快也会去找她。 老巴蒂颤颤悠悠地站起身走出房间。这栋大宅安静得像个坟墓。曾几何时,这里也曾喧闹过的。老巴蒂在这里与戈梅莎和卡斯特拉追跑打闹,在这里迎娶了迪芙达,戈梅莎从这里嫁到了格林格拉斯家,他们在这里看着小巴蒂、库尔莎和波拉里斯一天天长大,他们的母亲卡丽丝也在这里被麻瓜袭击去世。波拉里斯结婚后,戈梅莎和卡斯特拉相继感染龙痘病逝。后来,库尔莎在这里声嘶力竭地控诉,小巴蒂恶狠狠地殴打她,把她打出了家门。再后来,库尔莎死了,小巴蒂被捕,老巴蒂的父亲卡斯帕在忧愤中去世。 这个家彻底变空了。起初波拉里斯还怕舅舅舅妈孤单,常常带着两个女儿来看望他们,但在1988年魔法部进行了大搜捕之后,波拉里斯也不太敢来了。 如今,迪芙达也去世了。 克劳奇家族彻底凋零,老巴蒂再不能挽回了。他迟早有一天会死,小巴蒂大约不会有孩子。克劳奇家族将会从世人的心中抹去,像从前的许多家族一样。 直到此刻,老巴蒂才被悲伤淹没。但他还不能倒下,他还要遵守对迪芙达的诺言,把小巴蒂保护好。 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想问小巴蒂一个问题。 老巴蒂打开儿子的房门。小巴蒂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他刚刚去世的母亲。老巴蒂在小巴蒂床边坐下,小巴蒂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父亲。”他虚弱的叫道。 “你母亲今天去世了。”老巴蒂告诉他。 “我知道的。”小巴蒂眼里泛着泪光。 老巴蒂忽然觉得现在问那个问题似乎有些残忍了,可是这样对库尔莎太不公平。他从来没有对他的小女儿公平过,此时他要把心中的天平偏向她,竟有了几分罪恶感。 库尔莎是他的女儿啊。他本不应该这样。 于是老巴蒂缓缓开口,问道,“库尔莎,是你杀的吗?” 小巴蒂把眼睛睁得浑圆,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他盯着他父亲,一直盯到父亲不再敢看他。 “不是我,”小巴蒂轻声说,“是布莱克。” 老巴蒂心中一块大石落下,落进了无尽的空洞里。 “我知道了。”老巴蒂慢慢站起来。 “父亲,”小巴蒂抬高了声音叫住他,“波拉里斯过得好吗?” “噢,他很好。” 小巴蒂没再说话,又把眼睛闭上了。 闪闪来敲房门。“老爷,伯莎乔金斯小姐来了,她说有文件需要请您过目。” “知道了,让她在客厅里等我。” ※※※※※※※※※※※※※※※※※※※※ 老巴蒂的婚姻是非常奇特的:一般在纯血家族中出现孩子想和不被允许的人结婚时,反应通常是叛逆,老巴蒂却选择了顺从,因为在他心里纯血观念还是很重的。出于“皈依者狂热”,老巴蒂和迪芙达把自己受过的压迫全部加到了两个孩子头上,很不幸,库尔莎成为了压迫的□□。 Chapter 68 孩子们的故事(I) 这大约是雷古勒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他知道这段时光是有限的,他无力改变,只能好好珍惜。 斐克达不再对他若即若离,烟也抽得少了,脸上的风霜似乎也消退了些。每夜怀中有她的感觉幸福得太不真实,雷古勒斯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没过几日,雷古勒斯就开始盘算一件事:等风波过去,她可以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的时候,他就向她求婚。他从前觉得麻瓜的结婚戒指都是作秀,如今却有点眼热了。在雷古勒斯的记忆里,家中所有长辈都不戴戒指,其他人戴不戴他倒是没注意。只是埃文当初差一点就和卡佩拉结婚的时候,曾经偷偷地把他准备的戒指拿给雷古勒斯看。 “你看到了吧,”当时埃文很骄傲地说,“你以后也给我妹妹弄一个。” “那不是麻瓜的习俗吗?”当时雷古勒斯这样问他。 “意头好,哪管它是谁的习俗。”埃文扬起头,眼里满满都是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能娶她是我最大的幸福。她现在生我的气没关系,我等着就是了。” 雷古勒斯后来想,不知道埃文有没有把那句话说给卡佩拉听,卡佩拉听了是不是很高兴。 若是卡佩拉没有死于非命,他们会是一对神仙眷侣的,一定会。 雷古勒斯都等了十二年了,再等等又有什么关系。 ——八月末的一个晚上,斐克达回家后在窗台边点上一根烟。雷古勒斯走过去把她手上的烟夺下来扔到壁炉里。 “说了不许抽了。” 斐克达笑一笑,背靠在窗台上,吐出一个小小的烟圈。“安妮特多米尼克不能走了。” “为什么?” “上次你不是说三强争霸赛的医疗队是药剂师协会里选的吗?”斐克达扭头冲着雷古勒斯继续笑,“魔法部要搞排场搞体面,为勇士们提供assistance humanisée,人性化的帮助,每个学校配一个本国药剂师。” “所以……”雷古勒斯略微探了探身,“你,不,多米尼克小姐被选中了?” “是我毛遂自荐的。他要我潜到霍格沃茨去监视。”斐克达抱起手臂眨了眨眼,“德姆斯特朗那边国籍复杂,会长选了个保加利亚的,看来他们的勇士大概率会是个保加利亚人了;至于我们霍格沃茨——是达姆科斯贝尔比,发明了狼毒药剂的那个老头。” “监视谁?”雷古勒斯伸手握住斐克达的肩膀。 “所有人。就这么简单。”斐克达微微挣脱开,转移了话题,“其实有庞弗雷夫人一个治疗师就够了,我们大概是用来帮勇士们作弊的——噢,还有一个作用,邓布利多会获得三个不用他付工资的老师。” 雷古勒斯定定地看着斐克达的眼睛,想从她的眼神里探究出写什么来,可是她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也要去霍格沃茨。” “别开玩笑。”斐克达嗔怪地看了雷古勒斯一眼,坐到沙发扶手上跷起腿。她这般模样,看起来还如少女一般。 “是真的。”雷古勒斯俯身再一次握住斐克达的双肩,这一次的力度极为坚定。“福吉要我去撑场面,何况我也是有其他理由的——德拉科。” 斐克达抬头望着他,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是在打量他的脸。雷古勒斯忽然很想知道此刻她在想些什么。 “他们都是好孩子。”斐克达没头没脑地小声说了一句。 “什么?”雷古勒斯问她。他其实是想她解释。 “没什么。我去睡了。” 斐克达笑得很灿烂,有点不真实。雷古勒斯总觉得许多年前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他没有拦住她,因为他很清楚她什么都不会说。 斐克达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她不太哭泣,只用笑容来宣泄自己的悲伤。她在少女时期可能还会真情实感地落泪,到了现在她的泪水都不带感情了,唯有笑容才是发自内心的悲苦。 她大约是知道了什么,又被逼着去做什么,才会这样。 从前雷古勒斯太年轻,还不懂如何去揣测。如今他已经能猜出大概,也能对未来有一定的展望了。 他不敢说自己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但他已经准备好为斐克达牺牲一切。其实这么多年,他什么都没能为斐克达做,不是太迟就是他自己太蠢了。 雷古勒斯不禁回想起西里斯的话来。那话正着说反着说也许都是对的,也许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罢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被关了快两个月,安妮特多米尼克已经学会了平静。她顺从地任那个英国女人割下她的一大段头发,手被禁锢咒反绑着很疼,但她也没有动。 “现在就放你走。” 时隔数年,奥芙罗辛琼斯的法语已经非常流利,与本国人听不出区别了。 琼斯把安妮特的头发放进桌上的药瓶晃了两下,新的一瓶复方汤剂就完成了。 “你还是要用我的身份?”安妮特盯着琼斯脸上的伤痕。 “是的,一整年。”琼斯说着解开自己及腰的头发拨到身前,一点都没犹豫就从肩膀以下尽数割下,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是交换。” “我才不要用你的身份。”安妮特头一昂,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道。 “这由不得你做主,”琼斯一边用魔咒把那一大把头发束起来一边说道,“就算你告诉他们你是真的多米尼克他们也不会信,最近这些会议都是我帮你开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就是个疯子。”安妮特咬牙切齿道。在她生气的时候,她的英语总会更流利些。 琼斯没有理会安妮特。“你喝了这个、带着这个,回法国去,”琼斯分别指了指桌上的另一瓶复方汤剂和她的头发,“海边的那个小旅馆你是知道的,那里的老板认识我,不会为难你。你回国之后我怎么过日子你就怎么过,反正我在法国的底细你最清楚。你不用担心会有人来查你,奥芙罗辛琼斯在英国和法国都是正经公民,无任何不良记录——就算有,现在他们也不会来,他们都忙着三强争霸赛呢。” 安妮特瞪着琼斯,“简直荒唐。” “我也这么觉得。”琼斯松了安妮特的绑,略微粗暴地把她扶起来,“好了,亲爱的多米尼克小姐,你自由了。” 安妮特揉着被绑了快两个月的手腕,看了看琼斯为她准备好的行李,心里还想着能有什么别的方法。 “噢,等一下,你还没有自由呢。” 琼斯更加粗暴地一把抓起安妮特的右手臂,后者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魔杖顶住了下巴。 “为了确保彼此的诚信,我们立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吧。” “你——你——这简直就是绑架!”安妮特恼羞成怒地叫道。 “嘘,”琼斯眨眨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后面看了一眼,“来吧,斯内普先生,帮个忙。” 这时安妮特才注意到墙角还站了个人。那人一头油腻的黑发,一身的衣服也是黑的,高高的鹰钩鼻从黑发里伸出来,一看就不想被人喜欢。 他慢悠悠又笃定地走过来,用对英语初学者十分友善的慢语速说道,“琼斯小姐说法语的样子像翻倒巷常年不洗澡的老女巫。” 他说的话和语气都挺讨人嫌的,不过琼斯和他好像关系不错,只是翻了个白眼。“我没时间了。” “我时间多得是。”他一昂头,却还是掏出魔杖施咒。 他转向安妮特,耷拉着眼皮,毫无生气地问道,“你,安妮特多米尼克,是否会信守承诺,立刻以奥芙罗辛琼斯的身份回到法国生活,并坚决不泄露你自己的身份,直到她去法国找你?” 安妮特对这么大一串英语还不怎么能消化,但她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知道挣扎又是没有用的了。“是。” 他耷拉着眼皮又转向同样也开始耷拉眼皮的琼斯,声音更加干巴巴,“你,斐——奥芙罗辛琼斯,是否会信守承诺,在使用安妮特多米尼克的身份期间绝对不做任何出格的事,并在使用完后立刻交还,而安妮特多米尼克有权知道你在使用她的身份期间所有的经历?” “是——”琼斯把尾音的“s”拉得老长,“我会把那部分记忆给她。” “行了。”他一挥手收掉了魔咒,“你走吧,尽快。” 琼斯走上来割掉了安妮特的头发。安妮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收留了琼斯的前一天,她刚刚剪过头发,从那以后就一直没剪过。 算来也有十年了。她没有一天不在懊悔。如果当年她真的潜下心继续研究下去,她的现在可能会是另一副光景。 若是早知道追逐名利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若是。 “总算把她给送走了。” 多米尼克一走,斐克达就迫不及待地点起两根香烟,一股脑放进嘴里吸。“终于能过把瘾了。”能躺在老地方将烟填满肺的感觉真是飘飘欲仙,斐克达都快把眼前的困境给忘了。 斯内普早已习惯了满屋子的烟味,他在柜台前属于他的老地方坐下,“看来布莱克也不让你抽烟。” “我才不在乎我的健康如何、会不会早死。”斐克达吐出一团浓浓的烟。 “你可不能早死了,”斯内普把柜台上斐克达切到一半的雏菊根拿到面前继续切,“你还得好好宣扬一下我的功绩。” 斐克达差点呛着。“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追名逐利了?” 斯内普抬起耷拉着的眼皮,“我只是开玩笑。” “你这玩笑开得未免太真了,”斐克达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少见地翘了起来,“你当年要是这么会开玩笑,莉莉波特也不至于——” “闭嘴。”斯内普的脸色阴了下去。他重重切下最后一刀,把小刀扔在砧板上。“说正事,你要用别人的身份这么久做什么?” 斐克达亦收了笑,坐起身来。“当然是为了潜伏在霍格沃茨,顺便监视他们。” “倒不如说是监视我。”斯内普讥讽道。 “知道就好。还有一件事你得好好听着,”斐克达低下头去掸烟灰,“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我就得早死了。” “你说,我听着。”斯内普微微向前探身。 斐克达压低了声音道,“他会把小巴蒂克劳奇也送进霍格沃茨。克劳奇没死,从阿兹卡班逃出来了,但不是他帮的忙,好像是老克劳奇的决定。” “他怎么混进霍格沃茨?” “和我一样,但具体是用谁的身份还不清楚。从今天开始我们互相不认识,你自己多留神。我要不了几天就会知道,到时候我试着递消息给你。你只需盯紧他别让他伤到谁,其余的动作一概不许干涉。他主要是去监视哈利波特的,但很可能也会监视你,不过他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没有必要,我们不要联系。听明白了吗?” 斯内普重重点头,脸色更加凝重。 斐克达一把狠狠地抓住斯内普的手腕,“现在我们都有彼此的把柄了,斯内普先生,别做像当年一样的傻事。” “我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 斐克达的另一只手把两支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把烟吐到斯内普脸上。“我指的是,什么都不要跟邓布利多那个老头子讲。” 斯内普却突然讥诮地笑了。“为什么?” “我决不能为他所用,更不能让他们那边的人知道我的存在。无论他们原谅我还是仇恨我,我都不会有好下场。”斐克达扔掉了被吸得只剩一点点的两根烟,松开了斯内普的手腕,复又躺下,“半个凤凰社都是经我的手死的,我这辈子只能是个食死徒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斯内普又问。 “你的问题怎么跟西奥多诺特一样多?”斐克达打了个哈欠,“我要是说我想做个好人,你信吗?” 斯内普刚想反问她自己信不信,她就尖声笑起来,“开玩笑的。单纯就是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斯内普也笑,“你以为你在霍格沃茨吗?不想干了邓布利多还会送送你。” 斐克达的眼神却突然认真起来。她盯着天花板,却像是在看天空。“我时间不多了,想抓紧玩点刺激的。” 她说得那么认真,听起来却像是在开玩笑。那话听起来很耳熟,不像是斐克达会说的话。 斯内普一个字都没信。他真正开始了解斐克达是在快一年前,虽然时间不长,他也能看出来——她话说得越轻快,背后就有多沉重。 在斯莱特林学院,这个学年最值得关注的事情除了三强争霸赛之外,就是西奥多诺特的病了。 作为斯莱特林二十年难得一见的帅哥,西奥多诺特的一举一动永远牵动着姑娘们的心。斯莱特林内部一直流传着西奥多母亲的传说——那可真是个仙女一样的美人,一颦一笑都让男生们陶醉,女生们竞相模仿……不是真的都被传成了真的,堵在走廊上看西奥多的人们更多了。 但是最近西奥多的举止不太对劲。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人们看到他时,他就有点恍恍惚惚的,不再对着别人打的招呼点头微笑,对人群视若无睹,撞到人了也不道歉。 布雷司扎比尼说他是没睡醒,可这并不能让人们信服。晚宴的时候,他昏昏沉沉地一头扎进了蛋糕里,还是校长亲自走过去把他扶起来,清理干净了他的脸。 就连三强争霸赛这样令人激动的消息都没能叫醒他。 更诡异的事情出在第二天的魔法史课上。第一节课的第一单元讲的是混乱的中世纪,宾斯教授只不过讲了一个跟黑魔法有关的知识点,西奥多就两眼要喷火般弹了起来,“呜呜哇哇”大叫着一头撞上了壁炉。宾斯教授当场脸就绿了,波特和韦斯莱他们一帮格兰芬多笑得很开心。 这绝不可能是缺乏睡眠所能导致的。满头满脸是血的西奥多(还是很帅)被浩浩荡荡地送进了医疗翼。庞弗雷夫人赶走了十几个人之后做出诊断:西奥多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在霍格沃茨治不了。 于是斯内普教授阴沉着脸给西奥多的家长寄了封信。 居然没有回信。 也没人把西奥多接到圣芒戈去。 这下可不得了了。 西奥多的悲惨身世迅速在霍格沃茨传开了。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男孩居然都被逼出精神病来了。他母亲早亡,父亲也不管他,听说还在魁地奇世界杯决赛上被食死徒攻击了,真是天可怜见。 医疗翼每天的访客成倍增加,西奥多床前的笔记本作业本堆成了小山,倒便宜了布雷司扎比尼,每天守在西奥多床前抄作业抄得喜笑颜开。 五天之后,西奥多出院了。 七天之后,西奥多又住院了。 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真实。西奥多出院以后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不知怎么的就在清醒的时候报名了要去魁地奇院队选拔——队长说要居安思危,就算今年魁地奇比赛不办了也要好好练,说不定还能跟外国友人切磋切磋。 然后西奥多就在飞的时候众望所归地不清醒了。他身子一歪就从几十米高空掉下来,摔断了双腿。 斯内普教授的脸都气歪了。这下轮到邓布利多教授亲自动笔给诺特家的大人写信,请家长无论如何都要来看西奥多一眼。 然后果然没有任何回信。 西奥多在短短一星期内从上百少女的梦中情人变成了全校的怜悯对象。他的腿好了之后,就连麦格教授看他的眼神都带了点怜惜。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斯普劳特教授摇摇头,念叨着,“什么时候草药可以治疗精神疾病呢……” 弗利维教授叹了口气,直接免掉了西奥多的课后作业。 斯内普教授手一抖,一不小心就把其他学生的小测验分数判低了几分。 西奥多虽然没选占卜课,但特里劳妮教授在课上神神叨叨的时候总会提两下“斯莱特林那个诺特家的男孩”,把深信她所有话的潘西帕金森吓得更粘马尔福了。 不过有一个人无动于衷——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她倒是离西奥多最近的那个,每天保姆一样伺候着他,引来一众女生的嫉妒。以前没见她和西奥多关系多好,他精神出问题了她却来了。最奇怪的是西奥多居然也不排斥特拉蒙塔娜。 至于他给他的同学们带来的影响——布雷司酸得牙齿都要碎了,德拉科马尔福显著减少了“我爸爸”的次数,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走路时也没那么昂首挺胸了,米莉森伯斯德倒是依旧跑前跑后地献殷勤。在泛滥的对西奥多的同情中,高年级的学生们发现跟他关系很好的那个猪头酒吧楼上做魔药的女巫搬走了。 真是天要亡西奥多。 他要是真亡了,不知道他父亲会不会回信。 Chapter 69 孩子们的故事(II) 时隔多年再次走进霍格沃茨,斐克达感觉有点奇怪。看到那些熟悉的景色时,她差一点以为自己还是十几年前那个背后拖着辫子的小姑娘,抱着一摞书正要去上课。 但是在表面上,她还是年轻的法国药剂师安妮特多米尼克,第一次来到异国他乡的霍格沃茨,对一切充满着好奇与向往。 “我侄子!对,我侄子现在就在霍格沃茨读五年级!不是四年级,是五年级!” 斐克达前面,达姆科斯贝尔比正在大声地给保加利亚药剂师阿尔戈柳博米罗夫(argo lyubomirov)介绍他的侄子。柳博米罗夫先生一百多岁了,耳朵有点背,英语也不太好,贝尔比先生只能把语速放慢、把声音拉高。 “您再解释一遍拉文克劳学院吧?”柳博米罗夫颤颤巍巍地用带有严重保加利亚语口音的英语问道,“我上一次来英国……还是在格林德沃还在的时候……” “我们拉文克劳啊!只招聪明的学生!我们的代表动物是鹰!” “什么呀?” “鹰!” “噢,鹰啊……” 两人一声比一声高,许是声音实在有点吵了,走在最前面的卢多巴格曼回过头来,和善地说道,“贝尔比先生,柳博米罗夫先生,你们不如等一会儿坐下了再好好聊?” 这句话柳博米罗夫先生倒是听见了,点点头不再说话。贝尔比先生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走在巴格曼先生旁边的雷古勒斯回过头冲斐克达笑一笑,斐克达亦微笑。 踏进礼堂时,斐克达的目光一下子就投到了赫奇帕奇长桌上。当年她常坐的位置现在被一个女孩坐了。她认出来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的父母都是故人。 他们一行人正好和德姆斯特朗的人一起进来,柳博米罗夫先生立刻被热情的学生们拉了过去。德姆斯特朗的校长看到魔法部的人时脸色微变。 “柳博米罗夫几年前是德姆斯特朗的魔药老师。”雷古勒斯在斐克达耳边低声说。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反正他们现在是光明正大的情侣关系,走在一起也不会太惹眼。 雷古勒斯很自然地握住斐克达的手,仿佛他们本就该这样一般。小女生们眼里的星星都要溢出来了,雷古勒斯却握得更紧。 “这是正式场合,这么多人……” 斐克达用指甲轻轻戳了雷古勒斯的手一下,他却直接笑了,“我不管。” 那只手斐克达已经握过很多很多次,那张脸她也看过很多很多次了,她却在此时莫名其妙地黯然神伤起来。斐克达很少看到雷古勒斯意气风发的时刻,如今看到了,却不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西里斯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们身上应验,她可能是真的逃不出去了。 他们在教师席旁边落座。斐克达看见不远处斯内普一如往常地阴着脸,一眼都没看她,倒是盯着雷古勒斯。后者装作没看见,面带微笑环视着整个礼堂。 “晚上好,女士们,先生们,鬼魂们,还有——特别是——贵宾们,我怀着极大的喜悦,欢迎你们来到霍格沃茨。我希望并且相信,你们在这里会感到舒适愉快的。” 邓布利多教授似乎没怎么变。或许是因为年纪大到一定程度,连岁月的尖刀都放过了他。 “争霸赛将于宴会结束时正式开始。”邓布利多说,“我现在邀请大家尽情地吃喝,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德姆斯特朗的校长立刻到邓布利多身边去了。 “伊戈尔卡卡洛夫,”雷古勒斯小声说,“要小心他。” “为什么?”斐克达转过脸去看他。雷古勒斯动作优雅地切着一块牛排脸上居然还挂着笑。他显然是要把这场谈话伪装成情侣之间的笑语了。 “他手上有食死徒的名单,不清楚是否完整。我在法庭上见过他,他供出了很多人,包括……你我。” 斐克达舀汤的手一滞。她脸上还在微笑,心下也无多少波澜。“他没跟我提过卡卡洛夫。” “谁知道卡卡洛夫是否还在效忠。小心为上。”雷古勒斯喝了一口南瓜汁,正对上卡卡洛夫投过来的目光。那是雷古勒斯从未在斐克达面前展现过的凌厉眼神。 卡卡洛夫狐疑地看了斐克达一眼。斐克达现在是安妮特多米尼克,与卡卡洛夫素不相识,所以她报以礼节性的微笑。 越过卡卡洛夫,斐克达看见斯内普正在看着她。虽然斯内普面无表情,但她知道他是在询问。斐克达眨了下眼睛就移开了目光,以防他人生疑。 “怎么了?”雷古勒斯问道。 斐克达立即意识到雷古勒斯可能看出了什么。“眼睛有点酸。”她说。 “别那么晚睡。” “我知道。” 还有人在盯着雷古勒斯。是坐在另一头的疯眼汉穆迪。斐克达的眉头不自觉地一皱——当年来逮捕她和埃文的两个傲罗就是穆迪和伊冯珀克斯。 穆迪向他们走过来了。他的魔眼骨碌碌地转,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雷古勒斯面不改色地冲他打招呼,“穆迪先生!您在霍格沃茨的教师生涯如何?” 穆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死死盯着雷古勒斯的双眼,后者微笑起来。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穆迪先生?” “珀克斯的女儿都十四岁了,”穆迪指向赫奇帕奇长桌,“而你还在这里。” 被穆迪指的那个女孩就是坐在斐克达坐过的位置上的女孩。她梳着两个盘起来的辫子,一脸的书卷气。斐克达都快忘记伊冯珀克斯长什么样了,看着他的女儿才略略想起那张咄咄逼人的脸。 “我一直在这里,穆迪先生。”雷古勒斯微微扬起头。 “你就不亏心吗?”穆迪不怎么仔细地瞟了一眼斐克达。 “我没什么可亏心的,穆迪先生。” 穆迪没再说话,深深地看了雷古勒斯一眼就走回去了。 雷古勒斯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这是什么意思?”斐克达低声问。 “穆迪从来没信任过我,”雷古勒斯盯着穆迪的背影,“西里斯入狱后,他也没放过我。他一直在找证据,想把我拖下水。” 穆迪坐下后还盯着雷古勒斯。 “那……你没有什么证据被他找到吧?” “十四年前就毁完了,我的底细很干净。”雷古勒斯在桌下握住斐克达的手。 不,他的底细不干净。他曾经的恋人是食死徒。 这时候一小群布斯巴顿的学生来和斐克达打招呼。安妮特多米尼克是曾经的学生会主席,又得过齐格蒙特巴奇奖,所以在布斯巴顿很有名。 学生们隔绝了穆迪的视线,斐克达这才放松下来。 礼堂里的气氛逐渐活络起来。 “雷古勒斯舅舅。” 斐克达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德拉科马尔福,她的表外甥。从前在猪头酒吧楼上住的时候,斐克达只在窗口远远地看过这孩子一两眼,还从没离他这么近过。 有点可惜,德拉科长得不像纳西莎,却像极了他父亲卢修斯。他脸上唯一的来自母亲的影子大约是他灰色的眼睛,但斐克达很快就辨认出那双灰色的眼睛并不是来自罗齐尔家族的。 拥有罗齐尔家族的灰蓝绿色眼睛的人已经快死光了。 “多米尼克小姐。”德拉科冲斐克达点了点头,斐克达也冲他点点头,然后微笑。她有多久没见纳西莎了?她都快记不清了。 “在霍格沃茨还好吗?”雷古勒斯问他。 “挺好的。”德拉科转头看了一眼斯莱特林长桌上他的朋友们——也有可能是在看维克多克鲁姆,“妈妈没让您叫我做什么吧?” “没有,没有。”雷古勒斯笑着宽慰他。 “那我走了,雷古勒斯舅舅。”德拉科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去吧去吧。” 德拉科跑回去后没多久,剑拔弩张的用餐时间就结束了。邓布利多再次站起来。“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邓布利多说,朝一张张抑起的脸微笑着,“三强争霸赛就要开始了。我想先解释几句,再把盒子拿进来——我要说明我们这学年的活动程序。不过首先请允许我介绍几位来宾,因为还有人不认识他们。这位是巴蒂·克劳奇先生,魔法部国际合作司司长,”礼堂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这位是卢多·巴格曼先生,魔法部体育运动司司长。” 掌声雷鸣。或许体育明星总是被眷顾。之前世界杯决赛上的维克多克鲁姆也跟着德斯特朗的学生一起来了,刚才也有不少人在跟他搭话。 “这一位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我们的裁判之一。” 雷古勒斯站起来微微欠身示意。不少女生发出了音量不大的尖叫。 “还有来自国际药剂师协会的专业医疗组——达姆科斯贝尔比先生——” 贝尔比先生挥手致意。他在拉文克劳的侄子和一群人站起来为叔叔鼓掌。 “阿尔戈柳博米罗夫先生——” 柳博米罗夫先生颤颤巍巍地挥手。德姆斯特朗的学生们发出了他们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鼓掌的鼓掌、欢呼的欢呼、跺脚的跺脚、吹哨的吹哨、甚至还有人敲起了杯盘,仿佛只有最高的分贝才能配得上他们以前的魔药老师。 “安妮特多米尼克小姐。” 斐克达站起身致意。人们的反应没有前两次那么大,不过也不能说是冷淡——毕竟是布莱克先生的恋人。 斐克达以为人们平庸的反应很快就会结束了。然后她无意间瞥见斯莱特林长桌上德拉科的旁边,西奥多诺特把眼睛睁得浑圆地盯着她。 随后是“砰”地一声,西奥多仰面栽倒在地上,已然昏过去了。 *** “这孩子从开学起精神就有点不正常,前前后后来过医疗翼好几次了,家长也不闻不问……” 斯内普抱着手臂站在西奥多诺特的床前。庞弗雷夫人正在和安妮特多米尼克——不,是斐克达,还有贝尔比先生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诺特的情况。柳博米罗夫先生因为年纪太大,早早地回去休息了。 斐克达听得很认真。她边听边探身翻了翻诺特的眼皮,有一瞬间的愣神,许是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情。 “嗯,我们知道了,谢谢你,庞弗雷夫人。”贝尔比先生朝庞弗雷夫人点了点头。 “那我去忙了。”庞弗雷夫人转身离去。 “多米尼克小姐,贝尔比先生,西奥多他能好吗?” 斯内普这才注意到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也在这里。他不太关注学生们的日常生活,却也是知道莱斯特兰奇跟诺特走得近的。莱斯特兰奇平时跟斯莱特林的许多学生一样傲气十足,此时却是怯生生的。 “不要担心,小姐,你的朋友会没事的。”贝尔比先生和蔼地说道。 “时间不早了,你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斐克达笑得很亲和。她说法式英语的时候简直就是多米尼克本人。 莱斯特兰奇没有要走的意思。此时她背对着斯内普,但他能看出来她在盯着斐克达看 “莱斯特兰奇,回休息室去。”斯内普开口道。 莱斯特兰奇回头看了斯内普一眼,瘪了瘪嘴便起身离开了。 斐克达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她对贝尔比先生低声道,“我怀疑是哑炮测试的后遗症。我遇到过好几个后遗症患者都有或轻或重的精神问题。” 斯内普忽然想起许久以前有一次在猪头酒吧楼上的时候,他和斐克达少有地谈起过他们的专业,她就曾提过她的论文和那个鲜为人知的哑炮测试。 “……其实那并不是什么后遗症,更不是哑炮测试本身所导致的。”彼时她罕见地没有抽烟,躺在她的躺椅上望着窗外的天空,“那些精神问题都是被家人逼出来的。但凡他们能对患者好一些,患者也不至于会有精神创伤。我见过许多被测试过的人,库尔莎克劳奇、隆巴顿家的男孩,甚至还有我自己的姑姑梅格蕾丝,他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们能有一个稍微温暖一点的家庭,可能就会有一个更精彩的人生。” 那时斐克达的眼里似乎有泪水在打转。“我总觉得我也被测试过,要不然……” 她没有再说下去。斯内普后来总觉得她在暗示什么。 不过自那天以后,斯内普意识到自己的兵行险招并没有白费。斐克达本应是个好人,就像他自己一样;她甚至还比他好一点,保留了正常人的同理心——那种东西斯内普早就丢掉了。 都是造化弄人而已。作孽,真是作孽。 ——“我恐怕爱莫能助,多米尼克小姐,这方面并不是我的专攻。”贝尔比先生带着些许歉意说道。 “没关系,您先回去,我再观察一下。” “那多米尼克小姐也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再见,贝尔比先生。” 医疗翼里只剩下斯内普和斐克达两个人。斯内普走得离病床近了一点,斐克达迅速调整了一下表情。 “绝对不是哑炮测试,我可以确定。”斐克达看着斯内普说道。 “那是什么?” “是一种用黑魔法做的魔药导致的,它可以令人神志不清,对周围环境产生恐惧。” “你怎么知道?” “我为黑魔王做了五年这个东西,当然知道。黑魔王拿它来审讯逼供的。”斐克达扬起眉毛。 “有解药吗?”斯内普又问。他开始意识到斐克达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告诉他。 “当然没有,那些死人是不需要解药的。现在的重点是——”斐克达压低了声音,“西奥多已经变成他用来控制曼卡利南的筹码了。” “别说没用的。我能做什么?” “小心莱斯特兰奇家的孩子。那姑娘跟她父亲一样,已经疯了。”斐克达微微叹了口气,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等一下。”斯内普突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 “我可能找到小巴蒂克劳奇了,”斯内普在斐克达耳边说了那个名字。 斐克达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是否确定,却只是说,“小心莱斯特兰奇。” 斯内普点头,没再说话,目送着她离去。在斐克达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的某个瞬间,一个疯狂而愚蠢的想法冲进他的大脑,又随着神经的突然紧绷而退去了。 那是像邓布利多那样的格兰芬多才会有的念头,本不应该属于斯内普。他早已习惯了听命于他人的管理,对于自己突然的主见,他非常不习惯。 斯内普无端地想起从前的莉莉来。对她的追忆本应属于寂静的深夜,此刻虽四下无人,可他也不能沉浸入深深的悔恨中。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如果莉莉此刻还活着,他可能就会把那个疯狂的想法付诸行动了。 *** 斐克达在法国学生的圈子里融入得很快。雷古勒斯上布斯巴顿的马车去接她的时候,她正在给学生们讲解魔药。他们都围着斐克达,满脸写着崇拜。见到雷古勒斯走上来,学生们都向他看过去。 “布莱克先生。” 斐克达是最后回过头来的。那个刹那,雷古勒斯又感受到了1985年2月的那天的感觉;就算外表截然不同,他也能一眼看到她的灵魂里,把她认出来。 这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时刻,雷古勒斯却觉得自己可以把此刻永远记住。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她一身白裙站在罗齐尔庄园门前的草地上回头,也是这样冲他微笑。那是一种下意识对亲近之人的感情流露,就算此刻她换了一张脸,那种感情也是一样的。 雷古勒斯立刻推翻了他之前的想法。或许斐克达和他怀抱着一样的心情,只不过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罢了。 然后斐克达站起身向雷古勒斯走来,他看见她今日恰好也是一身白裙,他看见她身后的学生们都在笑,他看见她向他伸出手,他看见自己握住了那只手。雷古勒斯刻意地令自己恍惚,就仿佛自己置身于婚礼现场一般。 “你想什么呢?”斐克达笑着拨了拨他额边的碎发。 “没什么。”雷古勒斯整理好自己恍惚的思绪,握紧她的手。 他们慢悠悠地往礼堂踱过去。学生们都往礼堂里涌,都迫不及待地想见证勇士的诞生。他们走得很慢,似乎不约而同地想跟对方多待一会儿。 “西奥多那孩子……是不是不太好?他是不是那天被吓着了?”雷古勒斯到此刻才想起来问这个。他总觉得斐克达对这个孩子抱有特殊的情感——毕竟是卡佩拉的侄子,也差一点成为了埃文的侄子。 “他现在都开始利用孩子做筹码了。”斐克达阴沉下脸,“西奥多算一个,被他用来控制西奥多的莱斯特兰奇小姐也算一个。他还不算穷途末路就——” “你忘记了,”雷古勒斯打断她,“你做食死徒的时候还不到十五岁。” 斐克达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叹出来。雷古勒斯知道她想说“那不一样”,他更知道她很清楚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他对她说,“我们不应该为任何人的恶意买单。” 可是斐克达笑了。那是很轻蔑很讥讽的笑。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蠢透了。” 雷古勒斯伤心吗?他当然很伤心。他为的不是她头一次用攻击性这么强的语气对他说话,却为的是她说这话的根本原因。 也不知是她太悲哀还是他的希望太可笑。 走入人群的时候,斐克达已经全然换了一副神情。有不少人向他们打招呼,斐克达都应付自如。 可是在西奥多诺特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稍稍愣了愣神。西奥多似乎已经被治好了,只是脸色苍白,表情也有些木木的。 西奥多向他们各鞠了一个微微僵硬的躬,“多米尼克小姐。布莱克先生。” “你感觉好点了吗?”斐克达问他。 西奥多和他父亲曼卡利南的以前一样,个子不太高。他低着头,雷古勒斯看不清他的神情。 “好多了。”西奥多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变得尖锐,似乎是在指责什么一样——恍惚之间,雷古勒斯还以为见到了少女时期的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我已经认识到了我的错误,多米尼克小姐。” 他没有道别,径直随着人群走进礼堂。 “作孽,真是作孽啊。”斐克达喃喃道,“他又毁掉了一个孩子。” “这个男孩是特拉弗斯的孩子,”雷古勒斯轻声对斐克达说道,“所以这是他的命数。” 斐克达仿佛是想叹气,却叹不动了。她的脸上还挂着应酬的微笑。“我把西奥多当成了很多人,却唯独忘了他是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的亲儿子。” 雷古勒斯此刻却很想知道,斐克达把西奥多当成的那很多人里面,有没有一个是她自己的孩子。 ——“霍格沃茨的勇士,是塞德里克迪戈里!” 所有人都在看迪戈里,雷古勒斯却在看斐克达。她很使劲地鼓掌,某些时刻似乎还想欢呼两声,但她没有。这么多年过去,当她终于开始为自己的学院骄傲的时候,她却不能表现出来。 雷古勒斯不由得想,如果这场三强争霸赛放在他年轻的时候,代表霍格沃茨出战的那个赫奇帕奇勇士会是谁。文迪米娅麦克米兰的脸立刻出现在他眼前。雷古勒斯从未见过有哪个人是一个学院主旨的完美化身,唯有麦克米兰是。 麦克米兰跳崖自杀的画面浮现在雷古勒斯眼前。他不由得嘲笑自己——许是因为这个他才想起麦克米兰的吧。 雷古勒斯最近总是在追忆故人,那些被他杀死的人。那些画面里有时有斐克达,有时没有她。以前他那么义无反顾地杀人是为了斐克达,可现在想想,他那么卖力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毕竟是作恶。 “太好了!好了,现在我们的三位勇士都选出来了。我知道我完全可以信赖你们大家,包括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其他同学,你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地支持你们的勇士。你们通过给勇士加油,也会为这次活动做出很大的贡献——” 邓布利多的突然停顿让雷古勒斯醒过神来。火焰杯中的火焰不合时宜地再次变红,红得像1981年11月1日夜里在罗齐尔庄园烧起来的熊熊邪火。 火焰喷出一张纸条,邓布利多拿住了它。刹那之间,雷古勒斯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哈利波特。” 几乎同时响起的是斐克达的轻声喃喃: “作孽,真是作孽。” Chapter 70 舞会与赠礼 书桌上有一个被遗弃的“波特臭大粪”徽章。斐克达总是不由自主地去看它,那颜色在充满古旧书籍的图书馆里显得太扎眼了。 现在的小孩可真幼稚,斐克达不禁想,要是在二十年前,哈利波特说不定是要被绑起来扔到禁林里一晚上的。 到底是和平年代的小孩子们。斐克达要是也有个孩子,应该也会是佩戴“波特臭大粪”的人中的一员吧。想到这里,斐克达冷笑起来——按照现在的情势,她还是没有孩子孤身一人更好。 坩埚中的药剂冒起烟来。斐克达轻轻搅拌了两下便灭了火,小心翼翼地把药剂倒进手边的瓶子里。药剂的颜色是绿莹莹的,瓶子的颜色也变得绿莹莹的。斐克达透过瓶子看那个徽章,它也变得绿莹莹的了。一只绿莹莹的手拿起绿莹莹的徽章,然后那只手的主人轻笑一下。 “西奥多。”斐克达叫他。她把最后一滴药剂倒进瓶子里,盖紧了它。 西奥多笑起来的模样太像阿斯特罗珀了,像得都有些瘆人了。 “琼斯小姐,波特是要死的,对不对?” 西奥多叫斐克达“琼斯小姐”,她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从前的懵懂与单纯已经从他脸上褪去,斐克达能感觉到他快要变成像他母亲一样的人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斐克达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沙哑的。 “一个可怜的人叫什么重要吗?”西奥多抬眼看斐克达。她从他眼中看到安妮特多米尼克的脸。这个十四岁的孩子,斐克达几乎拿他当儿子一样看待的孩子,现在正冷冷地看着她,甚至在怜悯她。 “依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我觉得你可怜才对。”斐克达把那瓶药剂递给西奥多,“喝了它,脑子会清楚点。” 西奥多没有接。“你们这样有意思吗?”他垂手去抠桌上斑驳的油漆,“把一个十四岁男孩的命拿在手上做筹码,这就是你们的乐趣吗?” “不要这么说,西奥多。我那时候也不到十五岁。” “所以在你看来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了?”西奥多提高了音调。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斐克达扶住西奥多的肩膀,“西奥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好得很。”西奥多挣脱了她,“你想的才不是这个。你想的是如何帮助你的主人弄死波特,我知道的,你们这些食死徒都这么想——你、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艾弗里、穆尔塞伯,甚至还有特拉蒙塔娜,她也想这样。” 斐克达叹了口气。“西奥多,你不懂,以后就知道了。” “怕是等到我和你们一样才会知道吧?那我就一点也不想懂了。”西奥多轻蔑地哼了一声,撇开头。 “西奥多,你看着我。”斐克达很认真地叫他,“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变成食死徒。” 西奥多极不情愿地看着斐克达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你是卡佩拉的侄子,差一点也是我哥哥的侄子。” “差一点也不算是。”西奥多孩子气地扁了扁嘴。 斐克达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说我有个孩子,我希望他和你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西奥多一愣,看着斐克达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惊愕。他旋即又垂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才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西奥多低头喃喃。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里还是只有决绝,不,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我这就去告诉特拉蒙塔娜——” 斐克达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西奥多的手臂把他牢牢摁在高大的书架上,另一只手拔掉药瓶的木塞子,直接把药剂往西奥多嘴里灌。他很瘦弱,也没什么力气反抗。 “你还说你很好?” 灌完了药,斐克达微微喘了口气,倚到旁边的书桌上。幸好这一排书架离□□区最近,闹出什么动静也不会有人听见。 西奥多眼睛里亢奋的神采逐渐消散。他抹一抹嘴,顺着书架滑倒,瘫坐在了地板上。 “那种用来逼供的药剂都是最重的,全都有后遗症,不是说断了药就能好的。”斐克达站直身体,转身用清水咒洗了洗药瓶。 西奥多耷拉着脸,哑哑地咒骂了一句脏话。 “你说什么?”斐克达转回头。 西奥多踉跄着爬起来,理了理衣服。他好像有话想说,却又不想在斐克达面前说出来。 “西奥多,你想看到我死吗?” 斐克达期待的答案是“不想”。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曼卡利南,他一定会说“不想”的。 可是西奥多看着斐克达的眼睛说,“真没意思。无论是你在做的事,还是特拉蒙塔娜在做的事,都毫无意义,真的。”他的眼睛是昏黄色的,像枯萎了的雏菊的颜色。那双眼睛眨了两下,然后西奥多摸了摸校服衬衫袖口的纽扣,转头走了。 某个刹那,斐克达还以为自己看到了十四岁的卡佩拉。当年她也喜欢这样摩挲袖口的纽扣。 斐克达突然觉得很高兴。看着这样的西奥多,她总觉得卡佩拉的生命在他身上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去。当她觉得卡佩拉还活着的时候,她就会有一种埃文还活着的错觉。如果到今日哥哥还在斐克达身边,她一定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可是这世上终究是没有如果的。 1994年11月5日星期六,大雨。 “快点,快点来呀,西奥多!” 布雷司扎比尼和达芙妮格林格拉斯站在蜂蜜公爵糖果店的门口。冲西奥多大喊的是布雷司,达芙妮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脸上挂着微笑——格林格拉斯家族的家教不会允许她大喊大叫。雨水不断地从屋檐流下来,像一道雨做的窗帘,把他们和西奥多隔离开来。 西奥多诺特走得很慢。他还没有完全从那些魔药中恢复过来,身体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动一下都要花上十倍的力气。雨滴打在雨伞上,他也觉得像是打在他身上——这是他需要表现出来的。其实西奥多早就好得差不多了(虽然斐克达罗齐尔这个人很让他困惑,但她高超的魔药技术还是毋庸置疑的),他不过是必须表现出虚弱而已——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慢慢来,不着急。” 听到特拉蒙塔娜的声音,西奥多几乎要发抖。她已经扶了他一路,却一直没有说话。被斯内普教授和斐克达罗齐尔救回来后,西奥多现在对特拉蒙塔娜只有极致的恐惧。他很清楚她在做的事情毫无意义,但这件事情足以要了他的命。西奥多一直知道自己被当成了那个人控制他父亲的工具,却没想到那个人还想把他彻底弄成精神病人。而特拉蒙塔娜——阴魂不散的特拉蒙塔娜,居然敢在霍格沃茨,在邓布利多的眼皮底下给西奥多下药。 他们疯了吧,西奥多想。他们想要什么呢?西奥多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就算经历过了巫师战争,纯血的地位也并没有下降,麻瓜的地位也没见得上升了——不然霍格沃茨早就变成和谐友爱的大家庭了,哪里还会有斯莱特林?只要麻瓜不招惹是非,西奥多就不会对他们有更大的偏见;他们无非就是冲动愚蠢了一点罢了,没有交流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 特拉蒙塔娜抓着西奥多的力道又更重了一些,西奥多不由得从自己的内心世界中出来。她还是不会改变想法,还是会随时要了他的命。 幸好他们到了蜂蜜公爵门口。蜂蜜公爵每个周末都是一样的拥挤,西奥多趁此时摆脱了特拉蒙塔娜,后者好像也没有进来逛的意思。西奥多没忍住回了一下头,看见特拉蒙塔娜瘦长的脸,她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阿斯托利亚快过生日了,你说她会喜欢什么呢?”达芙妮转过头,“西奥多,你觉得经典巧克力怎么样?” 西奥多本以为达芙妮会问离她更近的布雷司,却没想到她会来问他。 “啊,这……” 幸好布雷司十分积极地抢答了。“我觉得经典巧克力没什么意思,说不定阿斯托利亚会喜欢乳脂软糖苍蝇呢?” “苍蝇?那……大可不必……西奥多,你觉得呢?” “嗨,诺特!” 西奥多感觉脑子有点乱。他正在思考像阿斯托利亚那样的小姑娘会喜欢什么糖果,拉文克劳的莉莎图尔平和李素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跟他打招呼。她们俩手挽着手咯咯笑着,像是被施了挠痒咒。 “噢,嗨,图尔平,李……” “你感觉好点了吗?”李素显然有些过分热情了。西奥多对李素的唯一印象就是在魔咒课上做过一次同桌,那次他把羽毛笔写折了,她把自己的羽毛笔借给他,其余再没别的什么了。过了几秒西奥多才意识到他的外貌必定是她们热情的唯一因素——他晕乎乎了太久,都快忘记了。 “好多了,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 李素和图尔平咯咯笑着走开了,西奥多实在不懂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诶他居然记得我哈哈哈哈哈……帕德玛会不会酸死啊哈哈哈哈哈……” 她们走远了,笑声还是一样的有穿透力。这年头连拉文克劳的姑娘都笑得这么豪迈乖张了?说好的腹有诗书气自华呢? 果然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好看了。西奥多自恋地想。难得离了特拉蒙塔娜,连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了。 这时,西奥多才反应过来达芙妮还在等着他的意见。 “西奥多,你觉得呢?”她又问了一次。此时布雷司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为了拯救布雷司的尴尬,西奥多连忙说,“我觉得坩埚蛋糕就很不错。”坩埚蛋糕是蜂蜜公爵最贵的商品之一,西奥多一直舍不得买,上次吃它还是在去年万圣节他和布雷司一起买的,结果还没吃完就被黑湖水给冲得一干二净……啊,想想就可惜了。 拿坩埚蛋糕来坑一下达芙妮应该没什么吧。反正她家有钱。如果她钱没带够,还可以给布雷司一个逞英雄的机会。 没想到达芙妮真的听取了西奥多的意见,立刻往坩埚蛋糕的柜台挤过去。 “我还是觉得乳脂软糖苍蝇不错,冰老鼠也很棒啊……”布雷司一边跟着达芙妮挤一边念叨。 西奥多连忙掐了这个蠢货一把。“你是不是傻?”他嘀咕道,“小姑娘怎么可能喜欢乳脂软糖苍蝇和冰老鼠?” “可是它们确实很好吃啊!”布雷司一脸无辜地为自己辩解。 “……布雷司扎比尼你没救了。”西奥多翻了个白眼,“女孩子最喜欢的就是中看不中吃的东西了,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行吧行吧行吧。”布雷司撇撇嘴。 达芙妮并没有给布雷司任何逞英雄的机会。她不仅带了足够买下一个坩埚蛋糕的钱,还买了一堆南瓜馅饼送给…… 送给西奥多。 “拿着吧,别客气。就当是祝你早日康复的礼物了。” 布雷司的脸都绿了。 西奥多见达芙妮一副他不接就保持这个动作直到永远的样子,只好接下了那袋南瓜馅饼。 “我还是给你吧。”往门口挤的时候,西奥多偷偷把南瓜馅饼塞给布雷司。 布雷司用力呼了两口气以示拒绝。西奥多感觉他的鼻孔里大概能喷出火来。 “喂,男孩——” 蜂蜜公爵里有许多男孩,西奥多作为男孩之一,也把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对,就是你。” 西奥多难得见到长得好看的其他男孩,这个叫他的就是一个。 “帮帮忙吧。”这个男孩一口法国口音的英语,一听就是布斯巴顿的国际友人。国际友人比西奥多高出许多,长得像个古希腊雕塑(西奥多内心泛起一阵酸兮兮的波澜)。 “能怎么帮你,先生?”西奥多巴不得离布雷司和达芙妮远一点好少给他们惹事,干脆非常热情地搭话。 “呃……”国际友人挠挠头,“有没有什么女生特别喜欢的糖果或者甜点推荐给我……” “南瓜馅饼怎么样?”西奥多当机立断举起了手中的袋子递给他。要是能摆脱了这袋累赘就更好了。 “可以呀可以呀,”国际友人喜笑颜开(啊,他笑起来可真好看),“但是这不是你的吗?” “没事没事,这也是朋友送我的。” “啊,万分感谢!”国际友人激动得脸都红了,高高兴兴地接过那袋南瓜饼,“我的朋友们都陪女朋友去了不肯陪我来,还好在这里碰到你了……” “等一下,为什么是我?”西奥多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在霍格沃茨只认识你啊,你不是在欢迎晚宴上昏过去了吗?”国际友人眨着海蓝海蓝的眼睛,“话说,你那天是怎么了?好点了吗?” 好尴尬。西奥多揉了揉鼻子,随口编道,“我可能是被魁地奇世界杯决赛上的攻击事件吓出病来了吧……我早就好了。” 国际友人好像松了一口气。“我可以打听个人吗?你们霍格沃茨的拉文克劳有个东方姑娘……呃……” “拉文克劳的东方姑娘可多了,是哪一个?”西奥多笑道。 “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呃……”国际友人越说越结巴。 “哪一个?”西奥多有点晕了,他认识好几个拉文克劳学习好的东方姑娘,“张秋还是李素?她们都挺聪明的……” “长得……很漂亮的……”国际友人的脸红得像格兰芬多的旗帜,他好像羞涩得快闭过气去了。 “你是说张秋吧?”西奥多为国际友人叹了口气,“她有男朋友了,就是我们霍格沃茨的勇士之一,迪戈里。” “好吧,那没事了。”国际友人突然就不结巴了,脸也不红了。 西奥多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堵在蜂蜜公爵里。“那我走了啊。” “那这些南瓜馅饼——” “你留着吧,就当是我给国际友人的见面礼了。”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西奥多诺特。” “好的,西奥多诺特先生,我记住你了。我是缪斯卡杜兰德(musca durand)。”杜兰德又挠挠头。 “我也记住你了,杜兰德先生,再见。”西奥多有礼貌地回答。 “再见。” 西奥多转头就往外挤。除了摆脱掉南瓜馅饼的开心,他脑中还有一个想法: 布斯巴顿的人真有趣。 “我们去三把扫帚。” 这不是建议,而是个命令。 西奥多干脆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到特拉蒙塔娜身上。总不能让她吃尽了甜头,她也该吃点苦,就算只是身体上的也行。 布雷司和达芙妮早就在窗边的位置坐定,连饮料都点好了。达芙妮动作优雅地喝着一杯紫罗兰水,布雷司涨红着脸,面前放着一杯根本没动过的黄油啤酒,一看就是没什么话题可说。 “噢,西奥多!”达芙妮一看到西奥多就招呼道。 西奥多在布雷司旁边坐下,特拉蒙塔娜似乎不太乐意,但还是坐到达芙妮旁边。 “这杯红醋栗朗姆酒是给你的。”达芙妮满面笑容地把一杯红醋栗朗姆酒推到西奥多面前。 西奥多瞟了一眼布雷司,发觉后者要是再这么憋下去怕是要当场爆炸,就连忙说道,“其实我更喜欢黄油啤酒……喂,布雷司,咱们换一换吧。”他把朗姆酒推给布雷司。 布雷司没说话,达芙妮却又热情地开口,“没事没事,再买一杯就好了。”她连问都没问西奥多,就直接站起来去了吧台。 西奥多觉得自己可能是个祸害。 真巧,刚刚的杜兰德先生就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杜兰德先生向西奥多举了举杯,后者连忙冲他点了下头。 杜兰德先生可真神奇,今天都化解了他两次尴尬了。 特拉蒙塔娜在盯着吧台看。西奥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是布莱克先生和多米尼克小姐——不,斐克达罗齐尔。他们像西奥多每次见到他们时一样在谈笑风生,布莱克先生的手就跟黏在罗齐尔头发上了一样。 噢,见鬼的爱情。西奥多酸溜溜地转开目光,就看到塞德里克迪戈里和张秋在前桌腻歪。他一转头又看见李素和图尔平——好嘛,帕德玛帕蒂尔也加入了她们,冲着他笑个不停。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西奥多更加确定自己是人间祸害了。他还是祸害自己比较多,不仅把自己祸害成了那个人的人质,就连到霍格莫德来都能不停地碰到情侣和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西奥多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要不他找个好日子跳黑湖去吧。 面前座位突然的空缺阻止了西奥多跳黑湖的想法。特拉蒙塔娜已经走到了斐克达罗齐尔身边,她们一起去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西奥多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这两个人有交流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说不定她们正密谋着灭了西奥多的口呢—— 特拉蒙塔娜扇了罗齐尔一耳光。布莱克先生没有跟过去,所以什么都没看见。但是西奥多什么都看见了。他已经猜出了她们谈话的大概,于是他立刻站起来向她们走过去。 “西奥多,你去哪儿——”达芙妮正拿着一杯黄油啤酒回来,但西奥多没有理会她。 他的余光瞥见还有人在盯着特拉蒙塔娜和罗齐尔。是德拉科马尔福。是了,布莱克先生是马尔福的表舅,他理应关心一下表舅的感情生活。 “你干什么?”西奥多把特拉蒙塔娜拉开。 特拉蒙塔娜眯着眼睛看着他,“真有趣。”她转头就走,没有道歉。 斐克达罗齐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然后就换成了安妮特多米尼克该有的眼神。那是一个很重的耳光,她的脸都被打红了。但是她好像也没有很生气,也没有感到意外。 “我说的都是真话。”罗齐尔轻轻说道。 这次西奥多选择相信她。 ※※※※※※※※※※※※※※※※※※※※ 李素(sue li)出自罗琳的“the original fourty”设定,是除张秋之外在霍格沃茨的另一个华裔学生。本文私设她是来自中国的交换生。 番外 一段回忆 1994年11月24日中午十二点,霍格沃茨礼堂。 “我始终觉得这样的比赛不搞成世界性质的就毫无意义……全世界就那么几所魔法学校,多请点人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我也这么觉得啊,只有三所学校也太无聊了,你说是吧,广久?” “……只要能少上点课,我才不在乎有几所学校会参加呢。魔法史让我头疼。对了,索拉夫,你的论文写了吗……” 西奥多一边听几个低年级学生聊天,一边吃他的午饭。下午就是三强争霸赛的第一个项目了,虽然特拉蒙塔娜一直在他身边,他还是感到了一点点高兴。 西奥多以前没觉得霍格沃茨的海外留学生有很多,但自从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的人来了以后,走廊上的那些穿霍格沃茨校袍的外国脸庞忽然就显眼了起来。 “嗨,诺特!” 又是李素和莉莎图尔平,她们咯咯笑着走过了。然后李素突然又折返回来,笑得更加厉害。 “诺特,我能否借一下你的天文学作业?我实在记不住那么多星星……”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啊?”西奥多有点懵,“我的天文学也不怎么……” “没事的没事的!我就是想对答案!”李素的头发随着她说话一蹦一跳的。这时她不笑了,图尔平却在旁边笑得弯了腰。 西奥多差一点有种自己的成绩变好了的错觉。李素常常在课上找成绩好的学生对答案,她以前可没找过西奥多。 “行吧行吧……”西奥多表面平静内心沾沾自喜地把天文学作业本从书包里摸出来递给李素,“明天上课前记得还我。” “好的!”李素一蹦一跳地走了,她的头发在她身后跳动得更加厉害。 “……你可真招人喜欢。”坐在西奥多对面半天没说话的布雷司突然酸溜溜地说道。 西奥多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能让布雷司高兴起来了。还好布雷司并没有让他难堪,继续说了下去。“我总觉得达芙妮喜欢的是你。”他一口气喝完了一碗玉米汤,似乎在借此泄愤。 “算了吧,布雷司,”西奥多扬起眉头,“她要是知道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哪还会喜欢我。” 旁边特拉蒙塔娜舀汤的手一顿。西奥多暗叫不好,他差点忘了特拉蒙塔娜还在……不过在布雷司面前,她应该不会做什么。 布雷司撇撇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要不你换个目标好了。我感觉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有点……呃,功利。”西奥多压低声音,怕布雷司听得太清楚了会跳起来打他,“李素怎么样?我觉得她人不错诶,长得也不赖,你不如考虑考虑她。” “达芙妮才没有功利!”布雷司本来在埋头喝汤,一听这话立马直起身来,把勺子扔进了碗,“李素就算了,我成绩太差,她一个拉文克劳要嫌弃我的。” “嘁,你没救了。你是不是真打算跟达芙妮死缠烂打下去?没用的,我跟你说,她根本就不会……” 布雷司哼了一声打断了西奥多,然后仰头把汤一饮而尽。“我懒得跟你说这个。走吧,第一个项目要开始了。” ——场地上人头攒动,初冬仅剩的青草被无数的脚踩成了泥。呼呼的寒风吹到脸上,许是因为人太多了,竟不怎么冷。韦斯莱双胞胎正走来走去让人下赌注,场内的人基本上都在为各自支持的勇士喊口号。 “下午好啊,诺特先生!” “下午好,杜兰德先生!” 西奥多在蜂蜜公爵认识的法国男孩缪斯卡杜兰德被他的一群朋友拉着跑进了场地,他们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 “快点快点,没好位置坐了!”布雷司方才的忧伤已经被一扫而空,他一把拉过西奥多也跑了起来。西奥多虽然也很想快点进去,但碍于特拉蒙塔娜在,他只能装作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的样子。 场地里头更挤。级长和学生会主席们都没有出来管,所以大家都有点坐不住。达芙妮在第二排冲他们招手,布雷司看到她立马精神了许多。 “特拉蒙塔娜!” 西奥多差点乐得蹦起来。院队追球手厄克特突然叫住了特拉蒙塔娜。 “快走,快走。”西奥多立刻拉着布雷司往达芙妮的方向挤。他终于可以摆脱特拉蒙塔娜一会儿了,哪怕是几分钟也好。 这一次西奥多严词拒绝了达芙妮要他坐在她身边的邀请。格林格拉斯姐妹跟德拉科马尔福坐在一起,西奥多当机立断坐到了马尔福的另一边。西奥多再回头在人群里寻找特拉蒙塔娜的时候,她已经被热情的厄克特拉过去一起坐了。 西奥多猛舒了一口气。 马尔福看起来没睡醒,一改平时的聒噪,眼睛呆视前方,正在发呆。西奥多坐下的动作有点大,马尔福也没什么反应。 西奥多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跟马尔福打个招呼。过去三年他们俩没什么交集,一直都只是熟人,现在西奥多忽然觉得跟马尔福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坏处——他家可比格林格拉斯家还有钱。不对,这样听起来好像西奥多交朋友只看人家有没有钱。他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嗨,马尔福。”西奥多说道。 马尔福真就打了个哈欠。他金光闪闪的头颅转向西奥多,然后把双手分别捧着的两杯红醋栗朗姆酒其中的一杯递给了他。 “嗨,诺特。”马尔福又打了个哈欠。 西奥多开始慌了。他很想问马尔福那杯红醋栗朗姆酒是不是给他的,但这样好像听起来很蠢,所以他只好先接下来再说。真正让西奥多慌张的是马尔福这少见的困倦模样——此时他不是应该上窜下跳地说些关于波特的废话、或者吹一吹他父母的牛皮吗? “怎么不见克拉布和高尔?”西奥多的嘴比他的大脑先动了。他总得打破沉默。斯莱特林长得最帅的男生和最有钱的男生各捧一杯红醋栗朗姆酒挨着坐却一句话都不说这个画面似乎有点诡异。 “嫌烦。”马尔福再次打了个哈欠。 “噢……”西奥多在脑中疯狂寻找能接上的话,“怎么潘西帕金森也不见了。” “她呀?” 马尔福突然就不说话了。一秒,两秒,三秒……西奥多等待的时间逐渐拉长,此时卢多巴格曼已经开始发表开场词,就在西奥多以为马尔福不会再说下去的时候,后者突然接上了刚才的话。 “她说她不想理我。” 西奥多好像知道为什么马尔福今天举止如此反常了。 “为什么呢?” 这次马尔福接得很快,“因为我跟格林格拉斯去了霍格莫德。”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观众席。西奥多随着马尔福的目光看上去,看见潘西帕金森和特蕾西达维斯坐在一起,根本就没注意到他们。 “不对啊,”西奥多疑惑道,“上周是我和布雷司跟达芙妮一起去的霍格莫德。” “我是说,你们走了之后。”马尔福甚至懒得多说一句话。 西奥多想起来了。斐克达罗齐尔跟他说完话之后,他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了城堡,特拉蒙塔娜自然也跟他一起回去了,只留了布雷司和达芙妮两个人。 “我就是跟格林格拉斯说了个下午好而已。”马尔福语气里甚至有点委屈。 西奥多懒得深究他们俩扭扭捏捏的爱情故事,他只觉得很惊奇——马尔福少爷为喜欢的人生起气来居然是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还好,在卢多巴格曼提到龙之后,马尔福逐渐活了过来。他要是再不正常点,西奥多差点就要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否正常了。 “真是难以想象……我完全有理由怀疑邓布利多帮波特越过年龄线了。老疯子帮小疯子……太天经地义了。” 西奥多立刻条件反射开始头痛。这话他已经听马尔福说了好几次。虽然西奥多也戴过几天“波特臭大粪”,算是跟马尔福同一战线的,但也经不住马尔福的天天轰炸。 “真希望雷古勒斯舅舅给他个低一点的分数。”马尔福望向重要人物们所在的观众席,“噢,梅林的胡子啊,我舅舅果然是被爱情迷了眼了——他怎么又在撩多米尼克的头发!” 西奥多还琢磨着该如何插话,马尔福就继续喋喋不休起来。西奥多很想说“你也被爱情迷了眼了”,但为防止马尔福叫他爸爸来打西奥多,他就作罢了。 马尔福夫妇就坐在评委席后面,他们金光闪闪的头发十分抢眼。其实按照德拉科马尔福的本性,他在帕金森那里受了气之后应该立刻找他爸爸诉苦,不过看起来他好像还没有。可能马尔福少爷终于长大了吧。西奥多居然有点欣慰。 “我舅舅作为布莱克家族血脉最后的继承者,其实应该娶一个血统更纯的女人……法国也不是没有纯血家族,但是那个多米尼克显然就不是纯血啊。” 西奥多立刻推翻了方才的想法。马尔福继“我爸爸”之后又发展出一个“我舅舅”,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估计能念一辈子。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长大嘛? 塞德里克迪戈里是第一个出来的,银蓝色的瑞典短鼻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马尔福只停顿了一下,就开始继续喋喋不休。 “迪戈里看上去害怕极了,对吧?不过他一个赫奇帕奇也不可能太勇敢……要是换了我,我肯定比他强多了!我爸爸妈妈前两年总是带我去罗马尼亚看龙——有几次我舅舅也去了,我见过的龙可比他们多多了!喂,西奥多,你在听吗?” 西奥多不仅没听,他还想把耳朵塞起来。不过他听到了最后几个字,听到马尔福叫他西奥多了。 既然他这么叫,那么西奥多也可以叫他德拉科了。“嗯,德拉科,我在听。” “其实瑞典短鼻龙算不得什么,真正凶险的还得是匈牙利树蜂龙,”德拉科猛喝两口红醋栗朗姆酒,“不过,我看国际魔法联合会也没这个胆子冒险……” 西奥多对龙一无所知,所以他没接话。德拉科自顾自说了下去。 “迪戈里是打算永远站在那里吗?还是说他出来之前被施了锁腿咒了?要我说,还是我们弗林特队长更适合当勇士……噢,梅林的胡子。” 迪戈里把一块石头变成了一条狗。西奥多觉得那是他有生以来看到过最完美的变形术了,真的狗都没有那只石头狗像狗。西奥多转头看德拉科,后者已经绿着脸不说话了。远处的看台上,张秋和李素她们上窜下跳地喝彩。 迪戈里虽然烧伤了,但他的金蛋拿得还算顺利。布莱克先生给了九分,是全场最高的。 “舅舅为什么不给迪戈里十分呢?唉……” 对于德拉科态度的突然转变,西奥多知道肯定是为了波特。趁着芙蓉德拉库尔还没出来,西奥多赶紧喝了两口手中的红醋栗朗姆酒,怕一会儿德拉库尔出来他会忘了喝。 布斯巴顿真是个有趣的学校,带出来的学生都长得不错,当勇士的还是最好看的那个。这下轮到布斯巴顿的学生上窜下跳了,他们喊着听不懂的法语口号,西奥多看见杜兰德先生把自己的脸喊得通红。 德拉库尔用的时间比迪戈里还短。她念了一段咒语,就让那条威尔士绿龙陷入了昏睡。唯一的问题出在威尔士绿龙打的呼噜上,它喷出火来点着了德拉库尔的裙子。 场上有不少男生差点冲出去救她,西奥多也是其中之一。西奥多和德拉科互相拉住了对方,不过他觉得彼此最初的目的应该都是阻止对方去救德拉库尔好自己上。 德拉库尔很从容地念了一个清水咒,把裙子上的火扑灭了。她很从容地整理了一下仪容,甚至还很从容地给观众鞠了一个躬。西奥多差点又冲下去。 布斯巴顿的校长马克西姆夫人打了十分,布莱克先生则又打了九分。 等到维克多克鲁姆上场的时候,德拉科又开始喋喋不休了。克鲁姆施了一个非常粗暴的眼疾咒,把那条中国火球龙惹得暴怒,踩掉了几个真蛋。虽然略有失误,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人家的专业是魁地奇,又不是魔咒。 “这才是真正的克鲁姆!”德拉科的嗓子都喊破了。 不过现在西奥多真正关心的是布莱克先生的打分。布莱克先生给克鲁姆也打了九分,他好像打算给所有勇士都打九分了。 果不其然,布莱克先生给波特也打了九分。 行的吧。西奥多也懒得再想什么了。反正到了最后,荣耀也不会属于斯莱特林。西奥多不想去争,也懒得争。 第一个项目结束后,德拉科骂骂咧咧地去找他父母和舅舅,西奥多则与布雷司同行。隔着两个座位坐了三个小时,布雷司看起来很高兴,他们刚要说话,却被突然放到西奥多肩上的手给打断了。 “你不适合红醋栗朗姆酒。” 西奥多手一抖,手中的杯子掉落在草地上。杯子滚了几英寸便不动了,还未喝完的朗姆酒渗入泥土。该死,他怎么忘了呢?他只是摆脱了特拉蒙塔娜三个小时而已,现在三个小时过去,他依旧是她手上的一个筹码。 “我知道了。”西奥多转回头去。他看到布雷司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和特拉蒙塔娜——布雷司大概以为这种控制是归属于恋爱关系以内的,然后他看到特拉蒙塔娜瘦长的脸上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越过特拉蒙塔娜,西奥多看到斐克达罗齐尔还站在评委席后面,正在看着他。相隔太远,西奥多看不出那是什么眼神。 *** 继圣诞假期前的测验——被提早了十几天之后,圣诞舞会成了霍格沃茨学生们的新难题。厄尼斯特麦克米兰悲惨地发现,整个赫奇帕奇找到自己心仪舞伴的好像只有塞德里克一个人。 “我真是搞不懂这个测验存在的意义在哪里……我们又没得放假!不放假干嘛要考试!” 其实厄尼这么抱怨纯粹只是因为他考砸了魔法史,刚才还在魔法史教室里被宾斯教授用他要命的幽怨语气训了一顿。虽然很多人都挨训了,但终究是很丢脸的——尤其是在莎莉安面前。 “诶,诶,别说了。”汉娜艾博捅捅厄尼的胳膊。 厄尼暗叫不好。莎莉安珀克斯和苏珊博恩斯从魔法史教室快步离开,他的话怕是被莎莉安听到了。莎莉安最讨厌不喜欢学习的人了。 “她是不是听见了?”厄尼心存侥幸地问身旁的贾斯廷芬列里和汉娜。 “就你刚才那个音量,我觉得宾斯都听得见。”贾斯廷幸灾乐祸道。 “笑你个大头鬼啊?!”厄尼扬起《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就要扁贾斯廷,后者连忙大叫饶命。 “别笑了,贾斯廷,一会儿他请不到莎莉安搞不好要怪到你头上。”汉娜话虽说得好听,脸上却也是一样的幸灾乐祸。 “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请到舞伴了吗?笑这么开心。”厄尼撇撇嘴。 “对啊,”贾斯廷居然点了点头,“我们俩实在找不到舞伴,干脆一起凑合了。”说罢,这两个没有良心的人笑得更加没良心。 厄尼懒得理他们两个。莎莉安现在肯定是往图书馆去了,于是他也向图书馆的方向跑去。 莎莉安珀克斯是赫奇帕奇四年级学生中的传奇人物。她是年级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厄尼觉得她是整个赫奇帕奇最漂亮的),成绩常年盘踞在年级第一。莎莉安平时不太说话,也没什么朋友,只跟苏珊博恩斯走得稍微近一些。不过她是传奇人物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的英雄父亲——伊冯珀克斯,当年抓捕食死徒的时候英勇牺牲,那个时候莎莉安才几个月大。 厄尼喜欢莎莉安,至少他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只是他跟莎莉安实在不熟——更加准确地说,应该是他跟除了莎莉安之外的所有人都很熟。同学三年半,他们说过的话除了“麦克米兰/珀克斯,xx教授叫你去他(她)办公室”之外大概不超过三句半。这次圣诞舞会就是厄尼接近莎莉安的绝佳机会,他必须得把握住。 可是喜欢莎莉安的人不止厄尼一个。刚才他好像就看见扎卡赖斯史密斯追着莎莉安去了。 这个点图书馆里人很多。厄尼一排一排仔细地找过去。他看到安妮特多米尼克小姐在做魔药,把坩埚烧得直冒烟;然后是斯莱特林的诺特跟一个布斯巴顿男孩在偷吃冰老鼠——要是在厄尼闲着的时候,他铁定会告诉平斯夫人;再然后……啊,找到她了。 扎卡赖斯史密斯应该是刚刚邀请完莎莉安,正往外走。从他的表情来看,他肯定是没成功。扎卡赖斯气鼓鼓地瞪了厄尼一眼,后者无所畏惧地瞪回去。 莎莉安正在做题。厄尼走近她,每走一步都更加战战兢兢。他看见她漂亮的侧脸轮廓在窗外的光照下格外好看。 “呃……珀克斯?”厄尼小声叫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有事?”莎莉安抬起脸来。她看厄尼的眼神跟看低年级的小孩一样,这让他有点失望。 “我……你……我可以请你去圣诞舞会吗?”厄尼吞吞吐吐地问。他仔细观察着莎莉安的反应,可是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不巧了,”莎莉安笑起来,那笑虽好看,里头却没有什么善意,“我已经跟人约好了。” “谁啊?”厄尼在失望之前就下意识问道。 “韦恩霍普金斯。”莎莉安说完就继续低下头做题,好像不再想和厄尼说话了。 厄尼只觉得自己的头差点炸了。韦恩霍普金斯算哪门子人物?成绩暂且不论,就是长相都没厄尼帅。尽管大家都是朋友,这个时候厄尼还是恨得牙痒痒。 “我……呃……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啊,”莎莉安翻了一页接着做,“他第一个来找的我,我就答应了。” 一时间厄尼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他失望是因为莎莉安对他没兴趣,高兴是因为她好像对谁都没兴趣——不然她就不会以这么随便的理由答应韦恩的。 最后高兴和失望混在一起,变成了一股气。厄尼知道这样不对,但他还是想把这股气撒出去。于是他转向一旁也在做题(倒不如说是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的苏珊。 “喂,苏珊!” “哈?”苏珊打了个哈欠,抬起头来。 “你有舞伴吗?” 苏珊瞟了一眼埋头奋笔疾书的莎莉安,“目前还没有。” “那好,你做我舞伴吧。”厄尼赌气地说道。 “认真的?”苏珊睁大了睡意朦胧的双眼。 “当然是认真的。”厄尼昂起头,努力找回一点丢掉的尊严。 “噢,好的吧。”苏珊不知道是不是被莎莉安传染了,她也没什么反应,接着做题了。 厄尼扭头就走。他清楚地知道莎莉安根本就不会为此后悔,但是这样真的很…… 好像也不是那么解气。 *** 西奥多下了算术占卜课之后故意没有走。特拉蒙塔娜这个时候应该在西塔上占卜课,下来应该需要一点时间。西奥多就要用这几分钟来尝试摆脱掉特拉蒙塔娜半天。 他非常有把握自己会成功。凭着这张帅气的脸他可以办成很多事。 西奥多一边慢吞吞地把书收拾起来,一边偷瞄正在问维克托教授问题的李素。太棒了,她也没有走。 “啊,谢谢您,教授!再见,教授!”李素很有礼貌地向维克托教授道再见,随后走回自己的座位开始收拾东西。维克托教授出去了。 “嘿,素。”西奥多向李素走过去。 李素吓了一跳,她的刘海短发也猛地一跳。“噢,西奥多。”她特别聪明地把称呼悄悄改了,“你的天文学作业本我还给你了吧?”她突然问。 “你不是上周就还了吗?” “噢,噢……我最近有点健忘。”李素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说吧,什么事?” “我想请你帮个忙。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圣诞舞会吗?” “啊?这个……”李素有一瞬间的惊喜,随后她的表情转向为难。她正了正头上的发箍,尴尬地笑笑,“你要是早点说就好了……我都跟安东尼说好了,是安东尼戈德斯坦。我们几个约好没舞伴就组对一起去的,莉莎和特里布特也是。” 西奥多的心猛地沉下去。除了李素,他跟其他外院的姑娘都不熟。至于斯莱特林的女孩子们,达芙妮和潘西帕金森是肯定动不得的,特蕾西达维斯已经有舞伴了,米莉森伯斯德……还是算了吧。 难道西奥多真的要跟特拉蒙塔娜一起去舞会吗? “不过,如果你实在想的话,我也可以——” 西奥多的心刚刚被提起来,李素却又没说下去。她盯着西奥多身后。西奥多闭上了眼睛。 “我和西奥多早就说好了要一起去的,对吧,西奥多?” 特拉蒙塔娜把手搭在了西奥多肩膀上。西奥多只觉得好累,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了。 李素的嘴角抽了两下。“我去吃晚饭了。再见,西奥多。我真的很抱歉。” “再见,素。没关系的。”就算西奥多不想说话,他还是得道个别。李素为什么就不能再顽固一点呢?既然是无关紧要的约定,她为什么就不能爽约呢?她为什么非要在此刻如此守信呢? 西奥多真的不想跟特拉蒙塔娜待在一起。 算术占卜教室里只剩下西奥多和特拉蒙塔娜两个人。西奥多努力把怨言憋回去,他不能惹怒特拉蒙塔娜,惹怒她就是间接惹怒那个人,他不能给父亲添乱。 “你怎么能这样呢,西奥多?”特拉蒙塔娜搭在西奥多肩上的手似乎有千斤重,“你要乖一点。”她的语气像极了上午魔法史课上因为学生成绩不理想而发怒的宾斯教授。 Chapter 71 诺特的冬天 圣诞节整整一个白天,霍格沃茨都处于亢奋状态。西奥多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布雷司已经换好了礼服。西奥多爬起来揉了揉眼睛,问道,“你这么早换衣服干什么?” “我不知道!”布雷司亢奋地捶了捶床栏。他成功请到了达芙妮,为此高兴也是应该的。 “你不知道女孩子都需要几个小时打扮的吗……”西奥多又躺回床上。他实在找不到下床的理由。父亲寄来的礼服很简单,一套就解决了,西奥多也不用化妆弄头发,他甚至懒得洗脸。 不过特拉蒙塔娜也不会因为西奥多不洗脸就放过他。这就非常悲伤了。 西奥多觉得自己应该恨特拉蒙塔娜。她大约很享受随心所欲控制别人的感觉,手越伸越长,现在连西奥多跟谁说话、穿什么衣服、甚至吃什么东西她都要管了。如果不是因为西奥多晚上还能在男生寝室里好好享受睡眠,他恐怕早就疯了。凌晨,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坐在床上环视着整个寝室。对面的布雷司睡得那么香,让西奥多嫉妒得牙痒痒。某些瞬间他觉得他应该恨整个世界: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要被折磨到精神衰弱。 等到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西奥多想明白了。他应该恨那个人。如果没有神秘人,父亲就不会被要挟,特拉蒙塔娜就不会近乎狂热地控制西奥多。他甚至有种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如果没有神秘人,他和特拉蒙塔娜可能会成为朋友,他还有可能有很多朋友,比如像缪斯卡杜兰德那样的朋友。 西奥多很想跟缪斯卡交朋友,可每一次特拉蒙塔娜的存在都在阻止他。倒不是说缪斯卡是个极为值得深交的人——当然,他人很好——只是西奥多太想摆脱特拉蒙塔娜了。他做梦都想。 西奥多最痛苦的时刻还是在医疗翼。每周六上午,西奥多要到医疗翼去接受例行检查,斐克达罗齐尔会不动声色地悄悄塞给他一瓶高效恢复药剂,他需要全部喝完。其实喝药剂这件事情本身并不痛苦,感受到身体恢复得更快还会让西奥多高兴。可是当他喝完药剂、走出医疗翼的时候,他还是得装出病人的憔悴不堪,那些刹那让西奥多生不如死。事实上,光是每天的精神折磨就足够让他憔悴了,有没有恢复又有什么区别?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本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食死徒的孩子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西奥多? “我在想,这一切的意义在哪儿?”西奥多不由得问。他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本身的意义。 “什么?”布雷司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听到西奥多的话,他转过头来。 “我是说,圣诞舞会、斗龙这些……整个三强争霸赛的意义是什么呢?”西奥多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他可能永远不能把他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可他实在想发泄。 “你没事吧?”布雷司哈哈大笑起来——真好,他什么都不知道,“邓布利多不都说了嘛,国际交流、促进友谊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再说了,搞点不用上课的活动不是挺好的吗?” “嗯,或许挺好的吧。”西奥多漫不经心地应着,拉着被子蒙住了头。他不想面对世界,连布雷司他也不想面对。 “咚咚咚”,有人敲门。 西奥多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起来。他知道是特拉蒙塔娜来了。每一个折磨人的日子都是从她的敲门声开始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西奥多用低声的咒骂来缓解心中的恐惧。今天特拉蒙塔娜又会做什么?不许他和任何人讲话吗? 布雷司习以为常地挥了下魔杖开门。他下手有点重了,门弹到墙上,发出更响的声音。西奥多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要炸裂了。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西奥多咒骂的声音更轻却更快了。他开始恨特拉蒙塔娜了——她甚至连一点隐私空间都不给他留。 “中午好,西奥多。” 西奥多调动起全身的力气才使自己掀开被子坐起来。 特拉蒙塔娜瘦长的脸上挂着微笑,“已经很迟了,西奥多,礼堂里快没有午饭了。” 西奥多极力忍住对着特拉蒙塔娜骂脏话的冲动,说道,“嗯,我知道了。” 特拉蒙塔娜微笑着,看着西奥多下床走向她;就算他走到她面前了,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变。 “我要换衣服。”尽管努力调整心态,西奥多的语气还是冷冷的。 “行啊。”特拉蒙塔娜伸出手来想替西奥多关门,但后者并没有任她这么做。 西奥多把门重重关上,冲上床拉起床帘。他想他已经疯了,特拉蒙塔娜每做一个动作每眨一下眼都让他崩溃。几乎没有犹豫,西奥多抓起床头柜上的魔杖就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念吧,他告诉自己,只要一个简单的切割咒,一切就都结束了。他不必再崩溃,父亲也不用为了他而受神秘人摆布了。 “你怎么了,西奥多?” 布雷司的声音突然阻止了西奥多念咒的想法。西奥多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太累了,累得连死都死不动。布雷司拉开床帘的时候,西奥多已经抱着膝盖哭了。他不敢哭得太大声,怕门外的特拉蒙塔娜听见。 “你怎么哭了?”布雷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出什么事了?” 那一瞬间,西奥多差点说出了实话。他迅速找到了一件在旁人眼里应该值得他伤心的事情,搪塞道,“我想请的人已经跟别人凑对去舞会了。” “谁啊?她瞎了吗?”许是因为请到了达芙妮的缘故,布雷司底气十足地说道,“四年级级草都邀请她了,她还跟别人凑合去?等等,你不是跟特拉蒙塔娜一起去吗?” “因为没请到她我才答应特拉蒙塔娜的,”西奥多一边抽噎一边扯谎,“李素说……李素说她很早就跟安东尼古德斯坦约好了。”他想起那天特拉蒙塔娜搭在他肩上的那只冰凉的手,更加难受了。 “哎呀,天涯何处无芳草嘛!等晚上你再找个比她漂亮的姑娘跳一曲,她就会后悔了。别难受了,不值得。”布雷司拍了拍西奥多。 “真的吗?” 不可能的。西奥多早就知道答案。 “真的!”布雷司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的吧。”西奥多默默抹去泪水。崩溃够了,该面对现实了。 见西奥多不再伤心,布雷司又嬉皮笑脸起来。“看不出来啊,西奥多,你居然会为了爱情流泪。” “长得好看又不代表我花心!”西奥多怼回去。 其实强颜欢笑久了,有的时候也好像是真的开心。 晚上八点整,西奥多被特拉蒙塔娜挽着走进了礼堂。除了勇士们,他应该是被人指指点点得最多的。他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被喧闹搅得一团乱。 布雷司和达芙妮不知道坐在了哪里。西奥多没有去找他们,礼堂里琳琳琅琅的装饰晃得他头发晕。 跟西奥多和特拉蒙塔娜在同一张餐桌落座的是德拉科和潘西帕金森。德拉科穿得像是要去参加葬礼,他一直在喋喋不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帕金森穿着一条很不衬她的充满褶子的浅粉色裙子——西奥多莫名觉得这条裙子穿在画像里的卡佩拉姑姑身上会很好看。在帕金森的衬托下,穿着很简单的墨灰色挖肩长裙的特拉蒙塔娜甚至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西奥多随便点了一个菜单上的鱼排。他根本毫无食欲,在切鱼排的时候还有点想吐。于是他放下刀叉,先喝了高脚杯里的饮料。 见鬼,是火焰威士忌。西奥多皱着眉头喝完了它,忽然觉得喝醉一回也没多大关系。 “西奥多,你身体还没恢复,别喝酒。” 特拉蒙塔娜的话忽然就点醒了西奥多。他不能喝醉,喝醉了他可能会乱说话。然后西奥多把火焰威士忌换成了南瓜汁,总算是比较好吞咽的饮料了。 “西奥多,吃点东西吧,一会儿要跳舞呢。” 那种濒临崩溃的窒息感觉又来了。西奥多拼命咬着牙抵抗拿起魔杖自杀的冲动,慢慢勾起一个微笑,接着拿起刀叉开始切鱼排。 鱼排很好吃,但是西奥多想呕。特拉蒙塔娜还在看着他,他必须好好吃东西。 “喂,西奥多,”德拉科喝了一口他杯子里的酒,“你们这是在一起了吗?”德拉科的杯子里装的是红醋栗朗姆酒——又是红醋栗朗姆酒!西奥多想起那杯没喝完就掉到地上的朗姆酒,手差点开始抖。 西奥多还没来得及回答,特拉蒙塔娜就替他回答了。“是的,马尔福先生,我和西奥多在一起了。” 特拉蒙塔娜投过来含情脉脉的眼神。西奥多只感觉天旋地转,他更想吐了。 坐下西奥多对面的潘西帕金森呛了一口酒,似乎是不敢置信。 不信就不信吧,连西奥多自己都不信。 西奥多继续吃他那块大概永远吃不完的鱼排。这时候,一只手放到了西奥多肩上。不同于特拉蒙塔娜冰冷的手,这只手是有温度的。 是斐克达罗齐尔。谢天谢地。 “诺特先生昨天忘了来检查了。”罗齐尔的法式英语说得真像个真法国人,“跟我来一下医疗翼。” 西奥多昨天是去过医疗翼的,但为了逃离特拉蒙塔娜,他立刻站起来跟着罗齐尔往外走。 一离开特拉蒙塔娜,西奥多的呼吸就顺畅了很多。罗齐尔身上穿的紫棠色礼服和她那条吊坠一模一样,但她今天没有戴那条吊坠。 西奥多一走出礼堂就扶着墙呕吐起来。新鲜空气的突然冲击让他招架不住。罗齐尔轻轻拍打着西奥多的背,在他吐完之后为他擦干净了嘴,又把地上的秽物处理掉。 “我迟早要死在莱斯特兰奇手上。”西奥多靠着墙喘气。他拼命呼吸没有特拉蒙塔娜存在的空气,也许这样能清理掉他身上和她有关的一切。 “我真的很抱歉。”罗齐尔低着头,西奥多看不到她的表情。忽然,她走近西奥多,轻柔地抱住他。西奥多没想到她会这么做,但他没有排斥。罗齐尔的臂弯让他想起了记忆中快要模糊了的母亲。 “斐克达,我觉得我快死了。”西奥多不自觉地叫她斐克达。他已经快四个月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安全感了。她的身上有圣诞玫瑰的味道,很好闻,让西奥多安心。 “不要怕,西奥多。”斐克达拍拍他,“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的,你只需要等着。” 她放开西奥多,然后轻柔地捧起他的脸。“西奥多,你要永远记住你是谁。就算不能反抗,也不要妥协,知道了吗?” 母亲从前也常常这样捧起西奥多的脸。西奥多感觉到他的眼泪掉下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 斐克达为西奥多擦去泪水。“不哭了,舞会要开始了,今天晚上把一切都忘了吧。” 西奥多忽然很想看看斐克达真正的脸了。 西奥多僵硬地看着眼前特拉蒙塔娜的脸,僵硬地在舞池中旋转。所有的人都很高兴,只有他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哪怕已经跳完一曲,特拉蒙塔娜的手还是冰凉冰凉的。她本就比西奥多高一点,还不愿配合他的舞步,本来很会跳舞的他也被带得笨拙起来。 “你感觉如何?” 特拉蒙塔娜居然这样问他。 西奥多想冷笑,可是他连勾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很想像斐克达说的那样暂时忘记一切,可他根本就做不到。他不像斐克达那样强大,他也没有一个像布莱克先生一样的人爱他。 不过西奥多可以做到不妥协。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你想让我感觉如何?”西奥多反问。 “我没什么想法。”特拉蒙塔娜看着西奥多的眼睛微笑。 西奥多听到许许多多的笑声,总觉得那些人都是在笑特拉蒙塔娜的明知故问。他听得最清楚的是李素的笑声,她还是跟以往一样,跟图尔平和古德斯坦他们在一起。他一直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李素总有那么多事情值得她笑?西奥多忽然有点嫉妒李素了。她只是远跨重洋到这个地方来求学,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在所有的事情中,她只是个过路人和看客,只要她想离开,她随时都能走。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李素的笑声很响亮,莫名给了西奥多一股反叛的勇气。 “你觉得很好玩吗?”西奥多问特拉蒙塔娜。 特拉蒙塔娜没有回答。她死死盯着西奥多的眼睛,仿佛要把它们盯穿了。过了半晌,西奥多牵着她转了一个圈,接着她才接着说道: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西奥多的眼睛是昏黄色的,和卡佩拉姑姑一模一样。卡佩拉姑姑因那个人而死,此刻特拉蒙塔娜这样评价西奥多的眼睛,让他觉得是对卡佩拉姑姑天大的侮辱。 西奥多的身体比大脑先行动了。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就重重扇了特拉蒙塔娜一耳光。 这个耳光是为他自己打的,也可能是为斐克达打的。 古怪姐妹还在小舞台上演奏,舞池里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斐克达和布莱克先生好像对西奥多笑了一下,布雷司和达芙妮震惊地看着他。 特拉蒙塔娜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她报复性地凝视着西奥多的双眼,缓缓开口问道,“你打我?” 她的语气里没有悲伤,只有确认性的疑问。西奥多忽然觉得,能反抗这么一下似乎也很值了。 特拉蒙塔娜再次勾起唇角,那是个冷笑,又像是她在自嘲。 西奥多等着特拉蒙塔娜哭着跑出礼堂,可现在似乎是他更想跑出去了。 于是西奥多毫不犹豫地往外跑。 “西奥多——” 是李素在叫他。西奥多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李素拿着一杯将倾未倾的黄油啤酒。她看着他,终究是没有跟上来。 这样最好。一个人最好。 西奥多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奔跑。他感到圣诞节的寒风打在他脸上,也在他耳边呼呼地吹。他感到很冷,但他知道这是自由的感觉。四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这样高兴。 深夜的黑湖边,除过灯火通明的城堡就没什么可看的了。斐克达从没见过夜色里如此完整的霍格沃茨城堡,如今看来,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跟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真好。 雷古勒斯站在斐克达身边,默默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 “我不冷。”斐克达对他说。 斐克达从雷古勒斯黑曜石般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原貌。在这无人之地,确实不必再伪装了。 雷古勒斯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双臂抱住了斐克达。她强撑了那么久,忽然就失去了所有气力。 “我恨这个世界。”斐克达低声说。说来是恨世界,听来其实是恨自己。 “我也是。”雷古勒斯像往常一样把头埋进斐克达的肩窝。 “我想救西奥多。”斐克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雷古勒斯说这个。她这几日总是在这么想。许是因为见到的孩子多了,她的恻隐之心也多了。又或是因为西奥多太像卡佩拉,给了她一种救了西奥多就能救活卡佩拉的错觉。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雷古勒斯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很蠢,但是我还是很想说……” “那就别说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 尽管斐克达不太想笑,她还是笑了出来。“这确实很蠢,雷古勒斯。”她放开他,“你该回家了。” 雷古勒斯望着斐克达的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凑近来吻她。他似乎吻了许久才松开她,然后他说,“圣诞快乐,斐克达。” “圣诞快乐,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转头走向更远的可以幻影移形的地方。他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再次拥抱斐克达。 “你有事情瞒着我,是不是?” 是的,有很多。 斐克达当然不能这么说。她拍拍雷古勒斯的背,轻柔道,“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会告诉你的。”她几乎用上了哄西奥多的语气。 不,她什么也不会说。 雷古勒斯在斐克达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他没有告别,也没有拿走他的外套,就径直走进了无边的黑夜里。 斐克达心头居然生出了恻隐之心来。 她提起裙子往和雷古勒斯相反的方向走,越走城堡的灯火就越亮。她一边走一边喝复方汤剂,很难喝,但大概比火焰威士忌好喝一点。真奇妙,她喝复方汤剂都能喝出醉了的感觉来。 等斐克达走到城堡大门口的时候,她又彻底变成安妮特多米尼克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大门口,似乎在等她。 “陪我在这站一会儿吧。”西弗勒斯斯内普低低地说道。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不过他也没有高兴的时候。 “快到宵禁时间了,斯内普教授。” “看在梅林的份上,别用你那滑稽的法国口音跟我说话。”斯内普嫌弃道。 斐克达现在没有翻白眼的精力,于是就懒得追究了。“一片漆黑很好看吗?”她开始讲标准英语。 斯内普没有说话,只是眺望着远方模糊不清的地平线。 “喂,斯内普,快宵禁了呢。” “我是个教授,罗齐尔,我想站到几点就站到几点。” “您身体真好。”斐克达嘀咕道,“今天可是圣诞节,您考虑考虑饶我一回?平时给您当助教已经够我受的了。” “一会儿就不是圣诞节了。”斯内普讥讽道。 “您嘴这么毒怎么还没把自己毒死呢?” 斯内普又不说话了。斐克达耳边只剩下冬夜的寒风凛冽,听着居然也能获得片刻的宁静。风把她的裙袂吹起来,似乎要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盯着飘扬的裙袂,忽然想永远这样待在这里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斯内普突然说道。 “说吧。”斐克达紧了紧雷古勒斯的外套。 “他现在还如此虚弱,我们是否可以……” 斯内普的声音很轻,但在斐克达耳中却如雷贯耳。在他说完之前,她就打断了他。 “邓布利多是这么想的?” 斯内普冷笑,“我都没告诉他那个人要回来了。” “要真是这样,只有你的哈利波特能活了。”斐克达也冷笑,“雷古勒斯会死,曼卡利南会死,西奥多也会死——西奥多今天晚上那副样子你也看见了,我以为你也会像怜悯波特一样怜悯他。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你是服从了太久,忘记反抗了吗?”斯内普转过头看斐克达。这时候他的眼睛里倒是有怜悯了。 “那么你呢?”斐克达也转过头与斯内普对视,“如果莉莉波特还活着,我想你立刻就会那么做的吧?” 斐克达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斯内普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他平时不是这般感性的人,要怨……就怨今天是圣诞节,又是深夜吧。 “揭我伤疤让你很高兴吗?”他的声音里甚至有哭腔。 “我只是想让你停止你那愚蠢的想法。”斐克达把目光转向月光下结了冰的黑湖。 斯内普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大约早就有了这样的习惯。他好像叹了口气。 “你到底还是没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我怕我告诉你之后,你会疯掉。” 尽管不愿回想,十一个月前那个夜晚的一切还是回到了斐克达的脑海。那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崩溃,但是西奥多在礼堂外的泪水让她冷静下来。 “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斯内普嗤笑。他的嗤笑让斐克达更加难受了。 “你确定要知道?” “告诉我吧。” 斐克达狠狠闭上眼睛,不让恐惧的泪水涌出来。她的嘴张了好久才在那些恐怖的回忆中获得了讲述的能力。然后,她开始用沙哑的声音讲述那个同样是严冬的夜晚,关于她脸上的疤,还有那个把她彻底推入地狱的牢不可破的誓言。 Chapter 72 愤怒 1995年1月1日星期日,多云。 斐克达到天文台上的时候,特拉蒙塔娜已经等在那里了。她瘦长的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只露出一双蛇般的眼睛。一看到斐克达,特拉蒙塔娜就把头昂了起来。 “你迟到了,罗齐尔小姐。” “是你到早了,特拉蒙塔娜。” “别用我的名字称呼我,你这叛徒!”特拉蒙塔娜尖利道。 斐克达对“叛徒”一词充耳不闻。一个小姑娘总对自己耳闻目睹的东西深信不疑,斐克达自己当年也是那样。 “我想你父亲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想让它被称呼的,对吧?说起来——现在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大概很迟了,那么我还是祝你新年快乐吧。” “你到底找我要说什么?”特拉蒙塔娜不耐烦地说道。她转向冬日午后壮丽的河谷,像许多人曾做过的那样眺望着地平线。 “你知道吗?你的背影和你母亲当年很像,尤其是你这头蓬松卷曲的头发,真是像极了你那可怜又愚蠢的母亲。”斐克达走上前去抚摸特拉蒙塔娜的头发,立刻就被后者拍掉了手。这些话术全是从当年的西尔玛那里学来的,斐克达怎么也不会想到今日她也会用在其他人身上。 “你别碰我!”特拉蒙塔娜几乎是在尖叫。 “你生起气来的模样,也很像你母亲。” 特拉蒙塔娜抬手就要扇斐克达,斐克达轻笑一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是只会用扇人巴掌来解决问题了吗,特拉蒙塔娜?难怪了,西奥多跟你待得久了,也学会了扇巴掌。”斐克达毫不留情地耻笑,心里头却有着怜悯。多么可怜的孩子,比她当年还要蠢。 “你——闭——嘴!”特拉蒙塔娜咬牙切齿道。她极力挣脱,斐克达抓着她不放。 “我可不能闭嘴,我要说的话可多了。”斐克达轻蔑地一笑,松手松得轻而易举,更叫特拉蒙塔娜羞辱。 “那你就说啊!”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斐克达双臂搭在栏杆上,让寒风吹走她的怜悯,“我是想告诉你,离西奥多远一点。” “你凭什么命令我?”特拉蒙塔娜把头扬得更高,好像这样就能增长她的气势。 “这是他的命令,不是我的命令。我啊,昨天去见过他了。”斐克达很惊奇自己居然可以用这样平静的语气描述一切。 “我不信。”特拉蒙塔娜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看着斐克达,可这样还是抵不过斐克达平静无波的眼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他不希望你摧毁掉一个可用的人才。”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特拉蒙塔娜仿佛得了戳穿斐克达的重要证据一般。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斐克达鄙夷地看了趾高气昂的特拉蒙塔娜一眼,“以你现在的‘贡献’,你还不配去见他。” “但是西奥多是他控制老诺特的筹码!”特拉蒙塔娜更加趾高气昂,“你这样说话,我完全有理由怀疑——” “你是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吗?上次在三把扫帚你也是这么说的,我还白白受了你一耳光,真滑稽。”斐克达轻蔑道,“你拿诺特家族来评判我的忠诚,是对他的侮辱。” “他们有过卡佩拉诺特——” “卡佩拉诺特都死了十五年了,提她毫无意义,”斐克达不由得心头一痛,“诺特家族没落了,特拉蒙塔娜,他控制诺特家族只不过是为了掌控潜在资源而已。而你在做的,也只不过是控制一个没落家族的无用的继承人罢了——如果称得上是控制的话。拿它来充作丰功伟绩,未免可笑。” “诺特家族——没有没落——”特拉蒙塔娜仿佛要把自己的肺呕出来。 “我不禁要问了,特拉蒙塔娜,你说这话是在为你自己辩驳还是在为诺特家族辩驳?如果是后者的话,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如此对西奥多施压是出于你自己的私心。”斐克达胸有成竹地抱起手臂。 “我没有私心!我一心都是为了那个人!” “别激动,你越激动越证明我说的是真的。”斐克达扬起眉毛,“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只会控制诺特家族一家吧?实不相瞒,他对你的表弟,布雷司扎比尼,也很感兴趣。而且,我的逼供魔药做得比你父亲更胜一筹,扎比尼先生一定会很享受的……” “不……不!”特拉蒙塔娜猛地抓起斐克达的衣领,“我们家一直对他忠诚!布雷司就是个愚蠢的小男孩!他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你蓄意挑唆!” “安静,安静。”斐克达把特拉蒙塔娜的手扒掉,“你现在知道怕了?你快把西奥多逼疯的时候,怎么就没停手呢?” “我没有把他逼疯!”特拉蒙塔娜几乎要哭了,“我没有!” “真是浪费我的时间。”斐克达哼了一声,“我把意思传达到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好自为之吧。我走了。”斐克达头也不会地走下楼梯。 一消失在特拉蒙塔娜的视线,斐克达就收起了自己的鄙夷。这个姑娘可真稚嫩,比当年的他们嫩多了。她越稚嫩,斐克达就越可怜她。 特拉蒙塔娜让斐克达想起了一位故人,格洛丽亚博恩斯。当初的博恩斯也是这样愚蠢、这样情绪化。斐克达并不怜悯她,只是她最后的结局令斐克达心寒。若不出意外,特拉蒙塔娜也会变成博恩斯那样。 真可怜啊,斐克达想,历史永远在重演。她大约阻止不了扑火的飞蛾。 明日就是卡佩拉去世的第十五年了。这么快,又一年过去了。明年的今日,斐克达会在哪里、会做些什么呢? 1995年的元宵节正好撞上了情人节,李素一大早就爬起来下小厨房煮汤圆去了。爸妈千里迢迢邮来的汤圆虽然没有新鲜的好吃,但好歹能吃。李素在霍格沃茨待了快四年,对中餐已经没有什么要求了。事实上,她来英国以前对英国菜抱有很大的偏见,可是吃过一次晚宴之后她就改变了想法——至少霍格沃茨的菜做得还是不错的。只是离家久了难免常常想念家乡的风味,她还有一块腊肉(过年时爷爷奶奶和红包一起寄来的)放在柜子里,找时间可以把它做了吃。 小精灵们好奇地偷看着这新奇的食物和烹饪方法。反正汤圆下锅了闲着也是闲着,李素干脆就开始教小精灵们煮汤圆。 “元宵节快乐……诶,你这是在煮元宵吗?”张秋打着哈欠走进厨房。 “我爸妈昨天给我寄的。你是没看到,昨天我那只智障雪鸮差点用包裹把我给砸死。”李素被张秋传染了,也开始打哈欠。 “我爸妈都忙得要死……你不考虑炸一个吗?”张秋掀开锅盖看了一眼里面的汤圆。 张秋的父母亲都是驻英国的外交官,平时忙得不见人影,自然没有时间做汤圆了。 “我不会炸。”李素又打了个哈欠,“话说,晚上咱们把我那块腊肉切点下来烧了吃吧?” 李素是崂山学院派出来的交换生,在这里读完七年还得回崂山高考,她光想想就头疼了。想到这里,李素就不由得有点小嫉妒张秋——她的学籍就在霍格沃茨,考newts就行了,那可比崂山的高考简单多了呀! “好啊!”张秋的眼睛都亮了许多,“……诶,素素,锅开了。” 李素连忙关火把汤圆捞出来。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又给张秋盛了一碗。 “去哪里吃?就在这吃吗?”张秋已经咬了一口汤圆,“梅林的内裤,黑芝麻馅的。” “我们去礼堂吃吧。” “噫——”张秋露出了八卦的表情,“是要去找你心爱的西奥多吗?” “谁喜欢他了?你才喜欢他呢!”李素把一个汤圆送进嘴里,烫得她呲牙咧嘴,“我无非就是……欣赏一下他英俊的容颜嘛。” “那你还给他写情书。” “你不是也给你家塞德写情书吗?我这叫……这叫入乡随俗!”李素作势要踹张秋,但是敏捷的张秋躲了过去。“张秋秋有本事你别躲!” “我信你个锤子的入乡随俗。”张秋笑得眯起了眼。不得不说,张秋秋同学笑起来是真好看,李素一个女的都被迷得五迷三道的。 这时候她们走到了走廊上。 “有本事你不要笑!”李素嘟囔道,她化悲愤为食欲又吞下去一个汤圆。 “秋!” 塞德里克刚好从赫奇帕奇休息室走出来。李素赶忙能跑多远跑多远,她怕张秋和塞德里克的粉红泡泡把她给淹死。 “早啊,素。”赫奇帕奇的莎莉安珀克斯拍了拍李素的肩膀。 李素回过头去,见到莎莉安脸上挂着笑容,就知道她要找自己对答案了。“早啊,莎莉安。” “魔法史周末作业选择题最后一题你填了b还是c?”莎莉安一如往常地直入主题。 李素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她贪玩,连着几天大晚上画阵法去跟国内的表哥表姐们搓麻将(他们这帮夜猫子居然都不睡觉熬夜搓麻将到凌晨,肯定是因为李素老是输的缘故),回来补作业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那道题目是讲什么的李素老早忘了,她只记得三短一长选最长。 “我选了c。”因为c最长。但李素没好意思说出来理由,她怎么能让莎莉安这样的勤奋学生失望呢? “啊……”但莎莉安还是失望了,“那你还是跟我一样选错了。再见,素。” 李素差点被汤圆噎着。一瞬之间,她有点想立刻冲上拉文克劳塔去改答案,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离拉文克劳塔十万八千里远,就放弃了。 “喂,喂,李!” 李素正要继续往礼堂走,麦克米兰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追了上来。李素跟麦克米兰一点都不熟,她想不出来他会找她说什么。 “有事吗,麦克米兰?” “莎莉安刚刚跟你说了什么?”麦克米兰急切地问。 亏李素还以为自己桃花运爆炸了呢。她气馁地撇了撇嘴,又吃掉一个汤圆才说话。 “你们赫奇帕奇就是这么追女生的吗?” 真令人大开眼界。李素以为拉文克劳男生用题目表白已经够蠢的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傻子之外还有傻子。 “哎呀,不是!我……我那个……”麦克米兰的脸都憋红了。 “她刚刚跟我对答案呢,不信的话你去问她。”李素云淡风轻道。 “我信!我信!”麦克米兰立刻往礼堂的方向狂奔,连谢谢都没说。他平时还挺讲礼貌的呢,果然爱情使人盲目。 等一下,自己对西奥多应该不是爱情吧?单纯只是欣赏美貌而已,嗯,一定是这样。就算是爱情,她不会盲目。 “神经病。”李素嘀咕道,继续边走边吃她快凉掉的汤圆。 李素在长桌旁坐下前就把汤圆吃完了。张秋一个人坐在那里,李素没见着塞德里克。在她旁边,拉文克劳的日本留学生们在对着预言家日报上“魔法所学校在阪神大地震一个月后复课”的标题长吁短叹。 “你男朋友呢?”李素坐到张秋对面,把空碗放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南瓜汁。 “他回休息室拿点东西。”张秋的脸红彤彤的像个苹果。 “情人节礼物吧……”李素意味深长地看着张秋。 “去你的。对了,上次那个风符我还没学会,你再教我一次。” “好吧好吧,看准了。”李素对于能在张秋面前秀画符其实是很高兴的,“你看好了,这个碗一会儿就能飞回厨房去。” 张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摇摇晃晃飞起来的空碗,然后它十分精准地砸中了塞德里克的额头。 “哎呦!” “啊!对不起!” 这就非常尴尬了。李素秉持着三十六计走为上的原则,拿起她的南瓜汁就往莉莎那里跑。还好张秋和塞德里克没追究,手挽着手肩靠着肩去霍格莫德了。 “素!你可算来了!”莉莎图尔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往常一样招呼李素。 “嗨,素。” “嗨,安东尼……”李素有点小心虚。真是不巧,安东尼戈德斯坦也在。圣诞舞会上,李素差点把安东尼的脚背踩穿了,搞得她从那以后一直不太敢面对他。 “帕德玛人呢?”李素问。 “她跟她的法国甜心谈恋爱去了。”莉莎“嘿嘿”地笑起来,“也不知道帕德玛的眼光出了什么毛病,那个法国小子还没有你帅呢,是不是,安东尼?” 安东尼气定神闲地把三明治切成两半,“你要是这么说话,莉莎,我会误会你爱上我了的。” “滚,谁要爱你,我无非就是今天心情好。”莉莎在桌子底下踹了安东尼一脚。 “话又说回来,素,你那封情书送给诺特了吗?”安东尼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素差点把南瓜汁喷出来。“你跟他说的?”李素问莉莎。情书,呸,情人节礼物的事情只有张秋和莉莎知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莉莎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作为一个优秀的算术占卜学生,当然是自己占卜出来的啦。”安东尼骄傲地昂起头。 “算术占卜还能算出来这个?”李素半信半疑。 “……好吧,是舞会那天你跟我说的。” 关于舞会那天的记忆,李素的脑子里只剩下她把安东尼的脚踩了无数次,还有她为了证明自己的海量喝了半瓶火焰威士忌。“我的妈呀。”李素不自觉地飚出一句中文。她捂住了脸,她那天晚上该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了吧? “什么?”安东尼本来想追问,但又没问下去,“算了,我觉得诺特大概率是不会收的,你不如送给我,我还能送你一个香吻回报你——” “莉莎!打死他!”李素被安东尼的油嘴滑舌气得拔出了用她老家门口那棵千年老银杏木做的魔杖。 可是莉莎没有反应,安东尼却已经笑得趴到了桌子上。 “早上好,素。” 李素石化了。西奥多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李素即将使用暴力的时候出现了。可是……等等,西奥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不会…… 李素差点蹦到桌子上。“早上好……”她感到自己脸红了。 “你有礼物要给我?”西奥多居然笑了。 “啊?啊!是的!”李素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她看见远处斯莱特林长桌旁莱斯特兰奇阴郁的脸,总觉得自己太不道德——虽然整个霍格沃茨除了莱斯特兰奇她自己,没人相信她和西奥多是情侣关系。 西奥多露出期待的表情。莉莎的脸扭曲成了一团,安东尼笑得都抽搐了;几米开外还有几个他们的同班同学,他们的下巴不约而同地即将脱臼。 李素觉得她很有必要在暑假回国的时候请她家对门的老袁头给她算一算桃花。老袁头家的龟壳可好看了,拿来敲别人脑壳特别解气,那可是从袁天罡那会儿传下来的……李素恨不得现在就能回家去。 那封所谓的情书其实在去年年底就弄好了。李素借西奥多的作业本就是为了把他的笔迹用咒语抠下来,拼成了一封信。这个创意虽说别致,可具体也说不出怎么个别致法。但是重点在于她本来是想把这封信当作匿名信寄出去给西奥多一个惊喜的啊!现在西奥多都知道了,还有什么意义! 没办法,西奥多就在李素眼前,她只能窘迫地把那封信拿出来,哆嗦着递给他。 西奥多还一点都不给李素留面子,直接就把那封信拆开了。真是活见鬼,李素感到了一种表哥家的小侄子当着她的面把她给的红包拆开,里面还只装了两毛钱的窘迫。 最尴尬的是,李素还“别出心裁”地在信上写了英文版的《采葛》,肉麻得没边了。 天爷爷,让她死了算了。她宁愿做八百遍高考占卜全国卷(黄冈绝密的那种),也不要再写情书了。 趁着西奥多还没打算把它读出来,李素大喝一声:“西奥多!把它还给我。”现在她只想拿老袁头家的龟壳敲他的脑袋。 西奥多居然还笑了。“很好的诗。” 好个屁!李素看见莱斯特兰奇已经站起来,朝这边走来了。饶是西奥多是校草级的人物,李素此时对他也没有一丝好感。这人没有危机意识的吗?全校的人都见识过莱斯特兰奇这几个月是如何跟西奥多相处的,怎么他作为当事人反倒若无其事? 莱斯特兰奇家族以前是干什么的,李素一个外国人都有所耳闻。她可不想客死异乡,她今天还打算在麻将桌上把她输掉的银西可赢回来…… 莱斯特兰奇过来了。趁着西奥多转身的工夫,李素一把把信抢了回来,差点把桌上的南瓜汁打翻。 安东尼这个时候居然还在笑,而且笑得快背过气去了,“你的脸……哈哈哈哈哈哈哈……” “闭嘴!你不要命了!”莉莎一边猛踹安东尼一脚,一边对着李素疯狂挤眉弄眼让她坐下。 李素立刻就坐下了,如果她足够不起眼,莱斯特兰奇可能就不会注意到她。于是李素立刻把脸转向安东尼的方向,后者这个傻子笑得都开始打嗝了。 “你——离——我——远——一——点!”这是西奥多的大叫。 李素回过头的时候,西奥多和莱斯特兰奇已经缠斗到一起去了。莱斯特兰奇揪起西奥多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着一些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话,西奥多则使劲地想要挣脱。 “我觉得我可能闯祸了。”李素喃喃道。 “相信我,素,这绝对不是你的问题。”安东尼此时倒是不再笑了,“小情侣哪有这样打情骂俏的,这分明是有仇嘛。” 没有人敢劝架,也没有人敢说话,连斯莱特林的人们都没有一个敢过来把他们拉开。平时跟西奥多关系挺铁的扎比尼现在却不见了人影。 “诺特。莱斯特兰奇。”斯内普教授不知何时出现了。他黑着脸叫了一声,西奥多和莱斯特兰奇就乖乖分开了。 “你们是否知道这是极其幼稚的行为?!我以为你们已经长到了能用语言交流的年纪,看来是我误会了!下周三起到我办公室关禁闭!”斯内普怒气冲冲地走开,背影像极了一只大蝙蝠。 莱斯特兰奇扭头就走,诺特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没再问李素关于情书的事情,径直往礼堂外狂奔,一路上人们纷纷避开。 “斯内普是不是忘记说什么话了?”莉莎惊魂未定地望着西奥多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他忘了扣分了,”安东尼嘟囔道,“老蝙蝠永远都这么偏心。” 安东尼跟斯内普有点过节。上学期他跟西奥多一起把解毒药剂做砸了,斯内普却只给他扣了分。从那以后,安东尼就和格兰芬多的小狮子们一起背地里叫斯内普“老蝙蝠”了。虽然李素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尊师重道,但安东尼气呼呼的样子还挺好笑,经常让她想起崂山教经史子集的老头子们。 可是李素现在笑不出来。 “他就是故意不扣分的。”迈克尔科纳慢悠悠地踱过来,喝了一口手中的橙汁,“话说回来,素,你到底写了什么情书,能让他们两个打起来啊?” “就是,我还没见过小情侣单纯为了一封情书就能打得这么狠……”伊莎贝尔麦克杜加尔好奇地探过头。 “我……不是……”李素对刚刚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并没有作好好说话的准备。 “伊莎贝尔你没睡醒吧?上次帕德玛在寝室说莱斯特兰奇单相思的时候,你不是还点头吗?”莉莎高声说。 李素觉得应该是自己没睡醒。前半夜打麻将,后半夜补作业,要不是靠铁观音吊着,她早就猝死了。说不定现在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呢? “噢,也对噢……”伊莎贝尔还真就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但是人还是越聚越多,他们都想看看李素到底写了什么神奇的情书。“我真没在里面加迷魂咒……哎呀曼迪你别抢了,我真没写什么。曼迪!” 可曼迪布罗克胡尔斯特已经把信拿走了。李素扶着额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她算是把脸都丢光了。 “这还真没什么嘛……”曼迪失望地嘀咕了一句,把信还给李素。八卦的众人也都大失所望地叹气。 “散了散了都散了!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那是诺特和莱斯特兰奇自己的问题好吗?还小情侣,圣诞节诺特那一巴掌你们都忘了?该干嘛干嘛去,都情人节了还不如趁着这个好日子研究研究你们自己的情书……”安东尼站起来把围观的人群都赶走了。 李素恶狠狠地在信上画了一个火符,可怜的信十分配合地烧成了灰。“真是造孽!”她都有点想哭了,她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尴尬过。要是时间能倒流,她愿意现在就去下单八百套高考占卜黄冈密卷。 “别难受了,素,”安东尼拍了拍李素的肩膀,另一只手把桌上的灰烬拍到地上,“虽然你尴尬的时候真的很好笑,但这绝不是你的问题。是诺特和莱斯特兰奇他们脑子有病,拿你当□□。” 莉莎又踹了安东尼一脚。“你会不会说话?” 李素到底还是没哭出来。她站起身,气急败坏地往外大步走去。 “你干嘛去?”莉莎在李素身后高声问。 “我要把所有汤圆都吃完!气死我了!”而且一个都不给重色轻友的张秋秋同学留!腊肉也不给她吃了! “喂,你要不考虑考虑让我尝一个吧……”莉莎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追过来。 Chapter 73 悲哀 “我认为我们需要谈谈。” “我认为我们没什么可谈的。布雷司,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布雷司迟疑地看着西奥多,和后者背后的特拉蒙塔娜,没有应声。达芙妮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布雷司摁住了她。 “没关系,我去找德拉科。”西奥多满不在乎地继续往空座位更多的地方走。 第二个项目的观众明显没有第一个项目多。因为是在水底,所以没什么看头;不少斯莱特林的学生还特意留在公共休息室里,指望着能看到点什么。更多的人都下了看台到水边去了,留在看台上的人寥寥无几。 西奥多本以为自己坐在看台上能得到一个小时的清静,可他低估了特拉蒙塔娜的执着。 在斐克达跟特拉蒙塔娜谈过之后,后者的确不再逼西奥多逼得那么紧了。西奥多愉快地过了一个多月的正常生活。许是他太沉浸于重获自由的快乐,他都快忘记特拉蒙塔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了。 于是西奥多就在情人节那天非常高调地收了李素的情书,具体原因他也说不清楚,大概是为了在特拉蒙塔娜面前耀武扬威吧。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特拉蒙塔娜居然会因为一封无关紧要的情书而暴怒,而在他们打过一场之后,居然就相安无事了。 但她好像打算把所有的愤怒与不理智都转嫁到李素身上。周三他们去关禁闭之前,特拉蒙塔娜和李素在走廊上打了一架。若不是西奥多拼命拽住特拉蒙塔娜,她可能就要施恶咒了。还好李素自己魔咒不错,也有许多朋友帮衬,没有受什么伤。 禁闭的时候特拉蒙塔娜一直不停地尝试与西奥多谈话,而这似乎让斯内普教授很抵触,直接叫西奥多去了草药温室关禁闭。西奥多巴不得离特拉蒙塔娜远一点,温室的活虽然脏了点累了点,好歹斯普劳特教授特别可怜他,叫来关禁闭的赫奇帕奇学生跟他一起分担了。要是时机再好一点、没有特拉蒙塔娜的破事,西奥多说不定还能跟赫奇帕奇交上朋友。 幸运的是,西奥多时常能在草药温室碰到他的法国朋友缪斯卡杜兰德。缪斯卡对草药一类的东西很感兴趣,常常溜到温室来研究,顺便还能和西奥多聊聊天。丑事传千里,西奥多那点八卦都传到布斯巴顿学生那里去了,还传得挺难听。西奥多虽不能把一切全盘托出,但至少能得到一点来自缪斯卡的同情和安慰。 “说起来你还挺幸运,两个女生为了你争风吃醋……”相熟之后,缪斯卡没有那么容易脸红了,英语也流利了一点。他非常温柔地抚摸着一株曼德拉草,就好像摸着一个小婴儿的脸。 “她们不是在争风吃醋!”西奥多不知道第几遍解释道。特拉蒙塔娜也就算了,但他是真的挺对不住李素的。李素无辜得不能再无辜了,写情书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人给西奥多写过,她最后还自己拿回去了。 缪斯卡看起来根本就没相信,但他还是说,“好吧。遇到困难,面对它就好了嘛!” 这是西奥多唯一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说面对困难,现在就连面对特拉蒙塔娜都是个问题。上课见不到面,下了课直接去关禁闭,休息室里也没有人影,想找她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素倒是延续了她一直以来的聪明。她很自觉地对特拉蒙塔娜能躲则躲,在能碰到西奥多的课上坐得远远的,有时候在走廊上碰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跑开。西奥多不由得开始怀疑李素是不是跟他一样出了精神问题了。他只能祈祷李素的内心能强大点,不然他会愧疚死。 不过,这样的生活还是有一个愚蠢的优点——再没有女生敢跟西奥多说话了。他的周围清静了很多,还很欣慰地看到布雷司跟达芙妮的关系突飞猛进。 西奥多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特拉蒙塔娜能犯点什么事被开除。只要特拉蒙塔娜在他身边一日,他就一日不能好过。 “西奥多!” 走下楼梯的时候,西奥多的手臂终于被特拉蒙塔娜拽住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西奥多甩开她的手。 “我想跟你谈谈。”特拉蒙塔娜此时却冷静下来。 “我不想跟你谈。”西奥多继续往下走。 “你太不冷静了。” 她居然还能摆出人生导师的语气。西奥多恨不得能掐死她,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我觉得不冷静的人是你,”西奥多转身,尽量冷漠地看着特拉蒙塔娜——虽然很想瞪她,但这样好像没什么气势,“罗齐尔小姐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何必执迷不悟?” “我不相信她。”特拉蒙塔娜本来站在比西奥多高几级的台阶上,她说话时却走到了西奥多面前。她明显是想套近乎。 “但我相信她。”西奥多讥讽地微笑。他忽然觉得奚落特拉蒙塔娜很令人愉快。 “她真的可信吗?”特拉蒙塔娜走得更近,似乎想把西奥多挤到墙边上。 西奥多当机立断往下走了几步,特拉蒙塔娜又变得居高临下了。“你还不知道吧……十几年前他第一次崛起的时候,罗齐尔就背叛过他。”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西奥多鄙夷道,“你难道觉得我已经强大到能和罗齐尔联手了吗?” “她从你第一次见她开始都在利用你,利用完了她就会把你丢出去。” 特拉蒙塔娜循循善诱的样子真的很好笑。西奥多很想笑,换做以往他还能忍住,可是现在他忍不住了,笑了出来。 “特拉蒙塔娜,你难道不是吗?” “我不是,”她居然厚颜无耻地说了下去,“我是想帮你。我们可以联手……像朋友一样,不要让罗齐尔得逞。” 西奥多连笑都笑不出来了。他真后悔,他以前觉得特拉蒙塔娜还算是个有脑子的人,现在看来怕是蠢得不可救药。 “朋友?”西奥多高声质问,“你对我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现在你跟我提做朋友?你喝醉了吧?” “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特拉蒙塔娜委屈的表情让西奥多感到一阵恶寒,一秒都不想多看这个人了。他转向看不到她的方向,接着讥讽她,“我还是真没想到,那个人会叫我别喝红醋栗朗姆酒,还会叫我不要跟外国人说话。真有趣,不是吗?我不知道我们以前有过什么过节,你要借看住我的机会来控制我、报复我!” “那并不是我的本意!”特拉蒙塔娜好像快哭了,西奥多也没有转头看她。 “我不在乎你的本意是什么,我只希望你离我远一点,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你的存在让我恶心。”西奥多并不傻,言语之间他已经隐约猜出了特拉蒙塔娜愚蠢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他现在的感觉跟看李素的情书时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那个时候他还有些沾沾自喜,现在他只想吐。西奥多把话说得很绝,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泄愤,把想吐的感觉赶走。 “你会后悔的。”特拉蒙塔娜的声音又变回以往那样冷冷的。 “关你什么事?”西奥多再也忍不住,抽出魔杖转身对准了特拉蒙塔娜。 “施恶咒吧,你尽管施,你迟早会后悔。” “你还要不要脸呐,特拉蒙塔娜?”西奥多立刻把魔杖放回裤袋,“别装作一副你很无辜、都是被逼的样子,我不是一年前的我了,我不会信的。” 西奥多掉头就走,特拉蒙塔娜再次叫住了他。“你以为李素真的喜欢你?” “你就是真心待我的了?”西奥多轻蔑道,“李素是我的朋友。” “朋友?”特拉蒙塔娜嗤笑,“她只是来这个国家学知识的,她不需要朋友。你们不过是做过同桌而已。西奥多,现在你交朋友的标准都这么低了吗?” 西奥多此时已经下了一个半层,他仰头看向依然站在原地的特拉蒙塔娜,“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永远都不想听到你说话。” 此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哈利波特带着两个人上了岸。西奥多看到李素在跟裹着厚毯子的张秋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西奥多对赛况并不关心。他踏着满场的欢呼与喝彩走下看台,向城堡走去。 (以下段落改编自《哈利波特与火焰杯》第28章克劳奇先生疯了) “是的,我儿子最近通过了十二项普通巫师等级考试,成绩很令人满意,谢谢你,是的,确实很为他骄傲。我女儿……我女儿她很好。好了,如果你能把安道尔魔法部长的那份备忘录拿给我,我大概会有时间起草一封回信……” “你在这里陪他!”哈利对克鲁姆说,“我去叫邓布利多,我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可以快一些——” “他疯了。”克鲁姆迟疑地说,低头望着克劳奇。克劳奇仍然对着那棵树喋喋不休,似乎认定那就是珀西。 “你就陪着他吧。”哈利说完,准备起身离开,但他的动作似乎刺激了克劳奇先生,使他猛地改变姿态,一把抱住哈利的膝盖,再一次把他拖倒在地。 “不要……离开……我!”他小声说,眼球又突了出来,“我……逃出来了……必须提醒……必须告诉……我要见邓布利多……都怪我……都怪我……伯莎……死了……都怪我……我的巴蒂……我的迪芙达……都怪我……我的库尔莎死在食死徒手下……都怪我……告诉邓布利多……哈利·波特……黑魔头……强壮起来了……哈利·波特……” “只要你放开我,我就去找邓布利多,克劳奇先生!”哈利说。他恼怒地扭头看着克鲁姆,“你能不能帮帮我?” 克鲁姆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走上前,蹲在克劳奇先生身边。 “你把他稳在这里,”哈利说,一边从克劳奇先生手里挣脱出来,“我领着邓布利多回来。” “你可得快一点儿!”克鲁姆在哈利身边喊道。哈利飞快地跑出森林,奔过漆黑的场地。场地上空无一人。巴格曼、塞德里克和芙蓉都不见了。哈利三步并两步登上石阶,穿过两扇橡木大门,蹿上大理石楼梯,朝三楼跑去。 五分钟后,他飞速奔向空空的走廊中央竖着的一个石头怪兽。 “冰——冰镇柠檬汁!”他气喘吁吁地对它说。 这是通往邓布利多办公室的秘密楼梯的口令——至少两年以前是这样。然而,显然口令已经变了,石头怪兽并没有活动起来跳到一边,而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恶狠狠地瞪着哈利。 “闪开!”哈利冲它大喊,“快点儿!” 可是,霍格沃茨从来没有哪样东西是你冲它叫喊就会闪开的。哈利知道这不管用。他在漆黑的走廊里东张西望。也许邓布利多在教工休息室里?他又开始拼命朝楼梯奔去—— “波特!” ——时间退回到两分钟前。 “他跟你说了什么?” 见斯内普出来,斐克达就从石柱后走了出来。 斯内普四下张望了一下才开口。“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其实他们这样光明正大地谈话也没关系,因为他和安妮特多米尼克除了教学之外本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斐克达沉吟了一下,问道,“西奥多和莱斯特兰奇小姐最近怎么样?我最近都不怎么看到他们了。” “我随便寻了个由头让他们分开关了几周的禁闭,现在诺特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说起来也不算是随便,情人节那天他们俩打架,太给斯莱特林丢脸了。” “这事都传到布斯巴顿去了。”斐克达掩面微笑。 “实在是太丢脸了……”斯内普嘀咕道,“话说回来,你最近三天两头往校外跑,是他又传唤你了吧。” 斐克达的笑容僵住。“我这次……大概真要做出‘超越历史的魔药’了。” 还没等斯内普说话,哈利波特就随着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出现了。他和往常一样仓惶无措,想必他又招了什么事出来。 波特直接跑到格里芬跟前,一点都没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人。“冰——冰镇柠檬汁!”格里芬对他莫名其妙的口令无动于衷。 “波特!”斯内普一下子沉下脸,向波特招了招手,“你在这里做什么,波特?” 波特本来想跑到其他地方,看到斯内普就折了回来。“我要见邓布利多教授!是克劳奇先生……他出现了……他在林子里……他提出要——” 斐克达从未离波特这么近过。她对波特总有一股敬畏之心——毕竟是在婴儿时期就能打败黑魔王的男孩,可是近距离看他的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多的毛小子,甚至还没有西奥多成熟。 “真是一派胡言!”斯内普斥道,“你在说些什么?” “克劳奇先生!”波特大喊,似乎觉得这样就能把邓布利多招来,“部里的官员!他不知是病了还是怎么着——在森林里,他想见邓布利多!快把口令告诉我——” 斐克达这下才被波特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老巴蒂克劳奇?他跑到林子里,要见邓布利多?这话怎么听怎么离谱,从波特的嘴里说出来倒是合理了许多。不需要推理,斐克达就知道了答案:老巴蒂良心发现了。 “校长很忙,波特。”斯内普此刻却笑了。不光是波特,就连斐克达都有点觉得自己被嘲讽了。 “我要去告诉邓布利多!”波特嚷嚷得更响。 “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波特?” 小巴蒂被抓对斐克达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她碍于身份不能当着波特的面劝斯内普别计较了,只好抱起手臂,作出一副盼望着波特早点说完她好继续跟斯内普聊魔药的样子。 “是这样,克劳奇不大对头——他——他脑子不正常了——他说他想提醒——”波特的胸口剧烈起伏,突然转向斐克达,“多米尼克小姐,请您帮帮忙——” 斐克达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幸好邓布利多真的被波特招来了。“出问题了?” 斯内普正要对邓布利多说些什么,波特就几乎是蹦到邓布利多跟前,焦急道,“教授!克劳奇先生在这里——就在森林里,他想跟你说话!” “在前面领路。”邓布利多毫不犹豫地迈开大步。 斐克达的身体比她的大脑行动得还快。“邓布利多教授,克劳奇先生应该状态不太好,我想我应该帮得上忙——”这是一个机会,多一个证人多一份希望。 “非常感谢你,多米尼克小姐,快跟上吧——” 谢天谢地。斐克达立刻回头跟斯内普交换了一个眼神。 “克劳奇先生说了什么,哈利?” “说他想提醒你……说他做了件可怕的事……还提到他的家人……和伯莎·乔金斯……还有——还有伏地魔……好像是说伏地魔变得强壮了……” 斐克达的心猛地一沉。看来老巴蒂必须死了。现在这还是保密的事情,他一旦说出去,对黑魔王来说后果不堪设想。斐克达可能需要杀死他——不,小巴蒂应该比她更上心,但弑父这种事情他做的出来吗?来得及吗? “真的?” “他的行为很不正常,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不停地说话,似乎以为珀西·韦斯莱在那里,然后他突然就变了,说是要见你……我让威克多尔·克鲁姆看住他。” 外面天已经黑了。斐克达暗暗深吸了口气,她大概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既然老巴蒂精神不正常,杀死他应该很方便。等一下一看到他斐克达就动手,起码要先让他不能说话。 “是吗?你知道还有谁看见了克劳奇吗?” “没有了。当时克鲁姆和我在谈话,巴格曼先生刚跟我们讲完第三个项目的内容,我们俩留在后面,后来就看见克劳奇先生从森林里出来了——” 斐克达忽然觉得很可笑。她现在又要靠别人的生命活着了,她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她必须得靠别人的死亡来让自己活下去,真可悲。 “他们在哪儿?”邓布利多问。 “那边。”波特迈进树丛,“维克多?” 无人应答。 “刚才他们在这里的,”波特对邓布利多说,“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 邓布利多点亮了魔杖,斐克达也照做了。她想先找到老巴蒂,至少要看看他是否还有点神智…… 他们先找到的是不省人事的维克多克鲁姆。为了不引起怀疑,斐克达立刻蹲下检查克鲁姆的情况。 “他昏过去了,教授。”斐克达轻声说。 “他没关系吧,多米尼克小姐——需不需要我去叫庞弗雷夫人?” 斐克达尽量摆出冷静的模样。“不用了,没什么大问题。”她拿出魔杖,对准克鲁姆念道,“快快复苏。” 完了,完了……斐克达太慌张,忘记了自己现在还是安妮特多米尼克……她念的是英语读音的咒语。她抬头看了一眼邓布利多和波特,他们好像并没有什么疑惑。波特看起来快要昏过去了,邓布利多则在关心克鲁姆的情况。 克鲁姆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个打挺坐起来。“多米尼克小姐……邓布利多教授!他打了我!”克鲁姆伸手捂住脑袋,喃喃地说,“那个老疯子打了我!我正在张望波特去了哪里,他就从后面对我下手了!” “静静躺一会儿。”邓布利多告诉他。 “邓布利多教授!” 海格来了。“哈利——你怎么——?” “海格,你赶紧去把卡卡洛夫教授叫来,”邓布利多说,“他的学生被人打了。然后,麻烦你再通知一下穆迪教授——” “没有必要,邓布利多,我在这儿呢。” 斐克达一下子松了口气。既然穆迪出现得这么及时,就代表她不用动手了。 “该死的腿,应该快点赶来的……出了什么事?斯内普好像说克劳奇——” 是斯内普告诉他的?动作这么快? “克劳奇?”海格不解地问。 “海格,快去叫卡卡洛夫!”邓布利多严厉地说。 “噢,好的……没问题,教授……”海格说完就转身消失在漆黑的树丛中,牙牙小跑着跟在后面。 “我不知道巴蒂·克劳奇在哪里,”邓布利多对穆迪说,“但我们必须找到他。” “我这就去找。”穆迪粗声粗气地说。 “我说不定能帮上忙。”斐克达的身体再一次先她的大脑一步行动了。她必须确认一下老巴蒂到底有没有死。 天全黑了。斐克达每一脚都踩在树枝和杂草上,让她想起了二十年前她在禁林深处被贝拉特里克斯用钻心咒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那天。斐克达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她身边的穆迪——不,小巴蒂克劳奇表现出了一个傲罗该有的冷静。“多米尼克小姐跟西弗勒斯斯内普关系很好?” 他现在提这个未免太过突兀。但为了防止他起疑,斐克达还是说道,“同为药剂师,还是有一些共同语言的。” “是么?”小巴蒂冷笑。他一贯的冷笑放在穆迪身上倒是不太违和,“上次你和他大半夜还在谈话,这一次又是一起碰到了波特,真是有缘分呢。” 斐克达听出来了。穆迪根本不会说这种话,却是小巴蒂一定会说的。他肯定知道了霍格沃茨还有人盯着他,这样暴露身份的行为肯定是做给她看的——他估计还以为她没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小巴蒂一旦跟斐克达通上气,他们就能互相制衡,他就不再处于被动地位了。斐克达当然还没有蠢到跟小巴蒂相认,她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扮演好安妮特多米尼克的角色。 “或许吧。”斐克达扯起一个微笑。 “雷古勒斯布莱克也是这么认为的,我想。” 这便是□□裸的讽刺了。小巴蒂铁定是认定了斐克达就是监视他的人才会态度如此差,但这也提供给了斐克达一个发怒的理由:在跟雷古勒斯热恋的真正的安妮特多米尼克听到这话也是会生气的。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找到克劳奇先生。”斐克达生硬地说。 “噢,当然,当然。”小巴蒂又恢复了穆迪的语气,但他的疑心必然没有消除。 Chapter 74 彷徨 1995年6月24日傍晚,礼堂。 “素,你觉得谁会赢?”特里布特把一块西兰花放进嘴里,饶有兴趣地看着李素。 “随便,都行。”李素漫不经心地答道。她盯着格兰芬多长桌旁的韦斯莱一大家子,莫名有点想家了。真傻,她再过一周就能回国了,这个时候居然在想家。 “你得给个准话呀,安东尼说你算东西一向挺准的。你不是算术占卜年级第一吗?” 李素这才稍微醒了醒神。“什么年级第一……那是复活节以前的事情。等等——安东尼,你都跟别人说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安东尼翘着二郎腿正在喝黄油啤酒,听见李素的话,他扬起眉毛,“很奇怪吗?” “特里,你这该不会是要去凑那帮狮子的趣吧?”莉莎放下刀叉,擦了擦嘴,“打赌什么的……很不拉文克劳。” “噫,平时也没怎么见你好好学习呢。”特里冲莉莎翻了个白眼,“不跟你们这帮无聊的人对牛弹琴了,我问辻美幸(miyuki tsuji/辻みゆき)去。”他端着盘子走开了。 “喂,美幸她——”才三年级。李素把话咽了回去,因为特里已经溜得没影了。“算了,爱谁谁吧。” 辻美幸是个很可爱的日本小姑娘,和李素在数学方面很有共同话题。光是美幸管李素叫“素素酱”这么可爱的昵称这一点,就足够李素一直把她当小妹妹护着了。 “我什么时候没有好好学习了?”莉莎翻了个白眼,“话说,素,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发呆。” “别问了,问就是没睡好。”安东尼冲李素眨巴眨巴眼睛。 “就是一点小乡愁,不妨事。”李素说着打了个哈欠。她昨晚上没睡好——确切地说,是这几天都没睡好。她莫名其妙地感到烦躁,总觉得空气闷闷的,喘不过气来。李素怎么想也想不通,干脆把这无缘无故的烦躁归结于青春期的必经之路。 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上个月爸妈邮的五香瓜子被李素在做作业的时候嗑完了,她本来还打算在看最后一个项目的时候嗑点呢。唉,谁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女士们,先生们,再过五分钟,我就要请大家去魁地奇球场,观看三强争霸赛最后一个项目的比赛。现在请勇士们跟巴格曼先生到运动场去。” 礼堂躁动起来。李素本来打算去跟张秋和塞德里克打个招呼,可现在来不及了,她就只好隔着人群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李素的烦躁更严重了。她很想快点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却还得再等五分钟。幸好不是她一个人烦躁,这样时间就过得快些。 五分钟后,他们跟着人潮一起涌出城堡。天快黑了,球场的灯光照在人群中似乎显得暗了许多。李素被挤得差一点喘不上气来,再张望时,莉莎和安东尼已经不见了。算了,早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一会儿去找他们也不迟。 随着人们进场,人群逐渐变得稀疏。天很快就全黑了,李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会儿可能就没好位置了——但是从那个大迷宫里似乎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看台上乌压压的都是人,一眼看去根本找不着莉莎他们在哪里。突然,李素的衣袖被拉了一下。 “我找不到罗伯塔了。”是辻美幸。一看到美幸那双可爱的小鹿眼,李素顿时不那么烦躁了。 “那咱俩坐一起也行。”李素微笑。现在看台上基本已经坐满了,李素拉起美幸去找位置。 美幸看起来有话想说,但她静静的不说话。 “你有心事?”李素问她。 “我……素素酱,莱斯特兰奇还为难你吗?” 李素一愣。“我躲着她,她就不来找我麻烦了,你放心好啦。” “诶,我看到罗伯塔了!”美幸兴高采烈道,“素素酱,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坐?” “我还得去找莉莎和安东尼。” “那,一会儿见!” 李素好像看到莉莎在远处冲她招手。但此时卢多巴格曼已经开始讲话,她必须先找个地方坐下。 “女士们,先生们,三强争霸赛的最后一项比赛就要开始了!我来报一下目前的比分!塞德里克·迪戈里和哈利·波特——85分,并列第一,霍格沃茨学校!维克多·克鲁姆——80分,第二名,德姆斯特朗学院!芙蓉·德拉库尔——第三名,布斯巴顿学院!” 评委席后面有个位置空了。安妮特多米尼克小姐在月初的时候进禁林采药,被毒蜘蛛咬了一口,提前回法国养病了。真可惜,多米尼克小姐挺和气的,她当助教的时候李素的魔药成绩好了一点,她一走就变回去了。 “素!” 李素坐下时,看到的是身旁西奥多诺特笑吟吟的脸。她整个人跳了一下,差点叫出声来。好死不死的,在这里遇到这个瘟神,莱斯特兰奇能活撕了她……等等,她今天好像一整天都没看到莱斯特兰奇。李素原本有点喜欢西奥多,那点喜欢都被莱斯特兰奇的恐吓消磨没了,几个月里她为了保命见了他们俩就躲。这两个人的感情问题老是要扯上别人一起解决,真是奇了怪了。 李素没敢和西奥多打招呼,她跟他坐在一起已经很惹眼了。她把后背挺得笔直,这样能带给她一点小小的安全感。真是活见鬼,李素看到远处安东尼抓着一脸茫然的迈克尔科纳笑得死去活来,铁定又是在笑她。莉莎扶着额头,想必是放弃了。 “不要怕,素。” 西奥多笑得很友善,李素却总觉得那笑容贼兮兮的。她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干笑了一阵。 第三个项目随着勇士们进了迷宫而彻底变得没看头。李素立刻站起来去找莉莎,西奥多却在此时说,“素,先别走。” 李素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有事?”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元宵节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只恨天下不乱的样子。 “跟我坐一会儿吧,我想跟你聊聊。”西奥多拍拍身边的空当。 聊你个摆摆锤!李素差点一拳捶到他脸上,奈何他笑得实在好看,就只好再次坐下。 “说吧,聊什么?” “我想问问……你们国家出过像神秘人那样的人吗?” 这是个什么鬼问题?要是满世界都是神秘人,人类岂不是要灭亡?但李素没好意思骂出来,她只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噢……”西奥多若有所思,恍惚间李素好像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妒忌。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能出来做交换生,你一定很优秀。” 他平时上课的时候难道看不出来李素的成绩一直不赖吗?还非得提一嘴。可明面上,李素还是又谦虚又幽默的好孩子,她又干笑了一阵,说道,“我觉得我们校长是因为我太喜欢打架了,所以才把我赶出来。” 这倒是真的,李素以前在崂山算是远近闻名的暴力少女,后来出国了为了面子才收敛了点。上次跟莱斯特兰奇打了个平手,她的退步显而易见,要是放在以前,她画个风符就能把莱斯特兰奇吹进魁地奇球场当游走球…… “你在开玩笑。” “是的,我是在开玩笑。哈哈哈哈……” 西奥多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又换了话题。 “你觉得神秘人会回来吗?” 李素吓得一激灵。这人莫不是脑子进黑湖水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说,”西奥多支起下巴,“拉文克劳的李素占卜一算一个准。” “那是安东尼胡扯的!别信。”李素决定一会儿就去把安东尼摁在地上打。 “可是复活节前的魔药考试你把所有题目都押中了。” “那是因为我做的题多!”李素大声辩解,盼望着所有人都能听见,好不再说她算东西准这种屁话。她真的只是数学好而已。 “那你就说一下你的预测——就当是个意见,怎么样?” “好吧……他大概会的,因为……”李素信口胡诌,“人们总是很闲。” 西奥多居然点了点头,肯定道,“是的,人们总是很闲。” 但是,几个小时后,李素开始相信自己算得很准了。她忽然明白自己这几天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又莫名地想家。 原来她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她自己没想明白。 外面的世界真可怕。 “干掉碍事的。” “阿瓦达索命!” 斐克达在面具后闭上眼睛,没看到那束绿光。这是她目睹的第几场死亡了?她已经数不清了。 塞德里克迪戈里倒在地上,双眼圆睁。真可惜,斐克达总觉得这个男孩很像二十几年前的文迪米娅,没承想他的结局也和文迪米娅没有多少差别。 俱是命运多舛的可怜人呐。斐克达在面具后叹了口气。最可笑的是,她就是他们多舛命运的幕后推手之一,她还有什么资格怜悯? 波特被绑在了里德尔的墓碑上。虫尾巴把巨大的坩埚拖了出来。斐克达太熟悉那口坩埚了,那里面的药剂都是她亲手调制的,她曾在许许多多的夜晚里消失在霍格沃茨,都是为了来这里调制魔药。 她算不算黑魔王归来的元凶呢? 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算不算?她本来就是。就算她根本不想,他日那些新闻和教科书上写着的都会是她的名字和罪恶。虽然斐克达不在乎她死后的名声会是什么样,此刻她却有些难受——只盼来日斯内普功成名就,能提她一句吧。 “快!” “烧好了,主人……” “现在……” 黑魔王奄奄一息的躯体被放进了坩埚。一瞬之间,斐克达甚至期望他能够被淹死。但是黑魔王是不会死的,至少在她死之前,他会活得很好。 “父亲的骨,无意中捐出,可使你的儿子再生!” 药剂变蓝了。斐克达感觉自己似乎被石化了,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初夏的夜风吹进墓地,把她的斗篷吹起来,也吹得她浑身发凉。 “仆人的肉——自愿捐出,可使——你的主人重生。” 虫尾巴拿出了刀,却没有割向自己。他一步一步地向斐克达走来,斐克达没有意外,只有下意识的惊恐。 “虫尾巴,你要做什么?” “仆人的肉,自愿捐出,可使你的主人重生。”虫尾巴麻木地重复。他摘下斐克达的面具,毫不犹豫地下刀。 他故意从斐克达脸上的疤开始下刀,在她脸上画了一个极为完满的圆。 一块肉就这样被生生剜下。 斐克达又感受到了钻心咒的感觉,不,比钻心咒还要痛。她又像二十年前那样,拼命祈祷着死亡。她知道她不能流泪,眼泪洇进伤口里会更痛。 血从伤口里流出来,一滴滴地落在斗篷上、草地上。她死死地盯着在她正对面、被绑在墓碑上的哈利波特,后者也在盯着她。 “仇——仇敌的血……被迫献出……可使你的敌人……复活。” 黑魔王到底还是活过来了。 斐克达到底还是落下了泪。她脸上的血逐渐风干,又有新的血流下来。泪水渗进伤口里,却并没怎么加重痛苦,大约是因为痛苦已经够深了。 黑魔王一复活,斐克达就离既定的命运更近了一步。只是因为这个,她才会落泪。不过要是黑魔王愿意把这滴泪理解成喜极而泣,也是好的。 斐克达正面对着黑魔王,忽然没了最后一丝惧怕。左右都是死,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主人。”斐克达一开口,血就流进了嘴里,浓浓的腥味在嘴里蔓延。 “看看你,斐克达,你多么忠诚。” 黑魔王用魔咒把斐克达提起来重重扔向绑着波特的墓碑。她只觉得自己像一只破布偶一样被遗弃了,骨头大约也快断了。黑魔王是在讽刺她,她当然听的出来;但黑魔王绝不会杀她,她的用处可大了去了。 “伸出手臂。” 斐克达顺从地把左边的袖子拉起,伸出了左臂。她的黑魔标记已经有十四年没露出来过了,此时暴露在空气中,倒显得突兀。 “它回来了,”黑魔王轻声说,“他们都会注意到它的……现在,我们会看到……我们会知道……” 黑魔王把手指摁在黑魔标记上面。斐克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在感觉到它之后,有多少人有胆量回来?又有多少人会愚蠢地不来?” 又该见故人了。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斐克达是以她自己的身份。他们看到她时大约来不及惊愕就要被恐惧折服。 斐克达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流了太多血,或许过一会儿她就真的要变成一个了无生气的破布偶了。黑魔王开始跟波特说一些全世界都知道的陈年往事,斐克达已经听不清了。 她是被幻影显形的声音和脚步声所唤醒的。再睁眼时,一群穿斗篷戴着面具的人已经出现了。 “斐克达!” 那是曼卡利南的低声叫喊。他身旁的某个人拉住了他。那些人一个一个地跪伏在黑魔王脚边,像十余年前那样亲吻他的袍角,又退到一边。 “欢迎你们,食死徒,十三年……从我们上次集会已经有十三年了。但你们还是像昨天一样响应我的召唤……就是说,我们仍然团结在黑魔标记之下!是吗?我闻到了愧疚,空气中有一股愧疚的臭味。” 他们每一个都想往后退,但都没有那么做。有人悄悄转过头来看斐克达。她仰头望着黑暗的天空,发现自己就躺在波特的脚边。 斐克达清醒地发现自己正在失去意识。她可能是要昏过去,也可能只是要睡着了。她感到自己身上流血的地方不止一处,刚才从墓碑上落下来,仿佛磕到了头,现在后脑勺也在流血——魔咒的力道那么大,说不定头骨也碎了呢。 “主人!主人,饶恕我!饶恕我们吧!” 斐克达认出了艾弗里的声音。在意识不太清楚的时候,她的思考反而更加清晰。艾弗里是在为了十余年的逃避哀求呢,还是在为了曾经有过推翻黑魔王的想法而哀求? 黑魔王用一个钻心咒回答了艾弗里。 “起来吧,艾弗里,站起来。你求我饶恕?我不会饶恕。我不会忘记。漫长的十三年……我要你们还清十三年的债,然后才会饶恕你们。虫尾巴已经还了一些债,是不是,虫尾巴?” 虫尾巴已经泣不成声。斐克达想起一年前的满月夜,他也曾这样跪伏在西里斯和卢平面前,请求他们的饶恕。“是,主人……” “还有我们的老朋友斐克达……”黑魔王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大笑,“看看她,看看她,我本该将她碎尸万段的,西尔玛,你说是不是?” 没有人说话。 “可是斐克达帮我获得了肉身,尽管她是个卑鄙的叛徒,可她帮助了我……伏地魔不会亏待帮助过他的人……” 斐克达的视线忽然不再模糊,她脸上和头上的血也止了。她所有的伤口都在快速愈合,她颤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一年前那道伤疤竟也消失了。 “希望你的忠诚不再动摇,斐克达。” “不会了,主人……”斐克达慢慢爬过去亲吻黑魔王的袍角。她这么做的时候只觉得恶心。她终于明白圣诞舞会时西奥多为什么会呕吐了。真可笑,她这样厌恶了,也不能表明她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人——而她刚才居然还有某些瞬间觉得自己十分伟大! 她有什么资格谈伟大? 斐克达踉跄着爬起来,走入人群。她身旁有人扶住了她。那是一只女人的手。食死徒中的女人们早已死得只剩两三人,毫无疑问,面前的女人是西尔玛。 西尔玛的双眼从面具后看着斐克达。西尔玛还是当年的西尔玛,斐克达在魁地奇世界杯上见到她时,她的模样与十几年前没有任何分别。如今西尔玛抓着斐克达的手臂,光是从那坚定的力道里,后者就知道西尔玛丝毫未变。 黑魔王一个一个地叫出食死徒的名字,他们的声音里无一除外地透着惊恐。 “曼卡利南诺特,你呢?” 只有在曼卡利南跪伏下去的时候,斐克达才稍微感到了一点点悲哀。他本不该这样,他们都本不该这样。 “主人,我匍匐在您面前,我是您最忠诚——” “是吗?”黑魔王讥讽地笑了,“真是滑稽,回到我身边的食死徒竟有一半是叛徒。” “主人——” “够了。”黑魔王冷冷道。 黑魔王冗长的长篇大论令斐克达昏昏欲睡。她惊异于自己的无所畏惧,竟会在这样的时刻觉得无聊。黑魔王从未这样多话,许是因为沉寂了十余年无处爆发吧。 若是放在从前,黑魔王早就丢出无数的恶咒了。他早已面目全非,斐克达都快忘了他也算是个老人了。他这样的年纪放在任何一个纯血家族里,都已经算是长寿。 “把他放下来,虫尾巴,把他的魔杖还给他。” “他应该立刻就杀波特的。” 把波特和黑魔王围住时,斐克达听到了西尔玛的声音。刹那间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时西尔玛居然又说了一遍。 “他应该立刻就杀波特的,话说了那么多,根本抵不过一个死咒。” 西尔玛大约是疯了。她从前再如何想推翻黑魔王,也从未在黑魔王和其他食死徒在场的时候说这样不谨慎的话。十三年的漫长岁月竟没有磨平她所有的棱角,那些棱角甚至比年轻时更加锋利。 似乎只有斐克达听见了西尔玛的话。西尔玛好像在等待斐克达的回应,但后者置若罔闻。斐克达怎么可能顶得住岁月的磋磨?她已经学会把所有的想法藏在心底最深处了。西尔玛那么精明,她肯定早就会了,但是她—— 就像被什么咒语打中了一般,斐克达在刹那间恍然大悟。当年来不及疑惑就被掩埋的那些谜团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答——她以为她早就把西尔玛看得透彻,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她可能永远都无法看清。 因为西尔玛对谁都不可能说真话,她到底是谁只有她自己知道。 当年西尔玛组建起推翻黑魔王的小团体是她自己的主意,后来把能救命的关键性证据交给埃文和斐克达也是她自己的主意。西尔玛本就能自救,出手救埃文和斐克达只不过是她的恩惠,又或是她还有更大的打算。谁死谁活,都在她一念之间。 但西尔玛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她刚才对斐克达说了那样的话,想必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西尔玛想干什么呢?斐克达不敢想了。 从头到尾,斐克达始终是一枚棋子,无非是主人不同罢了。 真悲哀。 斐克达恨死了自己的后知后觉,更恨自己的愚钝。她在此刻终于能感同身受西奥多的经历——西奥多才十五岁,就比她更懂了。 斐克达十五岁的时候还在争先恐后地做别人的棋子呢。她一时间都不知道先可怜西奥多开了不该开的窍,还是先可怜自己的愚蠢了。 黑魔王和波特此时已经从地上打到了空中。成千上万的光弧笼罩了他们,把荒芜的墓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斐克达仰头望着那个大光球,风吹在她完好无损的脸上,她想起的是十几年前她和雷古勒斯在盔甲咒内外的生离死别。 那时斐克达逃不掉了,这是注定的;现在哈利波特一定会活下来,这也是注定的。 光球落地了。斐克达依旧盯着它,她甚至有点想为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加油鼓劲。斐克达很嫉妒他:他的目标从他出生开始就坚定不移,他也从来不用自我怀疑;而斐克达迷茫了半辈子,直到快三十四岁的时候才彻底明白自己是谁。 真悲哀。真他妈的悲哀。 波特像他注定的那样活下来了。他直直撞开了食死徒组成的人墙,刚好就从斐克达身边跑了过去。 “闪开!我要杀死他!他是我的!”黑魔王暴怒地追上来。他愤怒的模样跟特拉蒙塔娜很像,真有意思。 斐克达看着波特的背影,悄悄带上了面具。她在面具后露出了微笑,然后轻轻地说道: “去吧,快回家去。一定要赢。” 她是真心这样想,尽管她对凤凰社没有一点好感。波特是个幸运的孩子,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该怎么活——就算他现在不知道,很快他也会知道。他毋须像上一辈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迷茫。 如果这份幸运有一天变得稀松平常,那该多好。 为着这样的想法,斐克达不由得又觉得自己伟大了。 唉,真悲哀。 她到底只是棋子而已,改变不了什么。 终归只是想想。这样美好的愿景她本不应该拥有。 ※※※※※※※※※※※※※※※※※※※※ 辻美幸(miyuki tsuji,由于官方没有特定日文翻译,亦可作辻美雪)出自《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视频游戏,最迟在1993-1994学年进入拉文克劳。本文私设她在1992年入学。 Chapter 75 惊愕 斐克达在里德尔府一直被扣到1995年七月初,对外间的轩然大波有所预感,但还是一无所知。黑魔王没再叫她做什么,只是命虫尾巴收走了她的魔杖,把她锁在里德尔府的一个破败的房间里,每日送水和食物。 哈利波特成功逃脱后的第二天——也是斐克达的三十四岁生日,黑魔王在墓地里召见了雷古勒斯。这是斐克达从虫尾巴嘴里得知的。 第三天,黑魔王召见了西弗勒斯斯内普。黑魔王没让雷古勒斯见斐克达,却让斯内普见了她。 斯内普形容憔悴不堪,想必是挨过钻心咒了。还没等斐克达叫他回去喝点药,他就先开口了: “小巴蒂克劳奇死了。” “死了?”斐克达皱眉,“他露馅了?” “比赛结束后他试图杀了波特,没成功。福吉气得失去了理智,叫来摄魂怪吻了他。” “这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忙。”斐克达冷笑,“波特那孩子怎么样了?” 斯内普本想继续说话,却愣了一下。他打量了一下斐克达,过了几秒才说道,“他活得好好的。我以前从来没见你关心过他。” “就当我是在做慈善吧。”斐克达揉了揉几天来绷得紧紧的头皮,竟落下来几根花白的头发。“西奥多还好吗?” 斯内普又愣了一下,这次他是在迟疑。 “他怎么了?”斐克达的眉头拧得更紧。 “诺特的情况不太对劲。前天比赛结束之后我没看见他,昨天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又跟去年秋天时一样了。” “是不是莱斯特兰奇做什么了?”斐克达焦急地问。 “不清楚。我联系了曼卡利南诺特,让他把他儿子提早接回家了。” “该死的!”斐克达在房间里绕着圈踱步,“那个小姑娘已经疯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住——” “我当时跟邓布利多在一起,斐克达罗齐尔!”这还是斯内普第一次用训学生的语气跟斐克达说话。 “——抱歉,抱歉——”斐克达捂住快要炸开的头,“现在不是怪罪的时候——至少西奥多现在跟他父亲在一起,他还是安全的……” “我认为我有必要提醒你,罗齐尔小姐,”斯内普严肃道,“你应该清楚地知道,西奥多诺特是曼卡利南和阿斯特罗珀诺特的儿子,跟你哥哥没有半分关系——” “我当然知道!”斐克达差一点就情绪失控了。她已经焦虑了两天,此刻却突然冷静了下来。斐克达其实是很明白的,她把西奥多当成了半个侄子半个儿子,她甚至都快骗过自己了。 “罗齐尔,”斯内普的语气缓和下来,“你曾经叫我别把你当成——当成别人,可你自己现在却让自己陷进去了。”他像去年春天让她少抽烟时那样说道,“你对西奥多诺特抱有亲情,这我可以理解,但拯救了他并不代表卡佩拉诺特或者你哥哥就能活过来——” “可我想救他,我得救他。”斐克达再也站不住了,她蹲下来捂住了脸,“他是个好孩子,什么都没做错。” “你没必要为了救一个小男孩而豁出性命,他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你来救……说不定那样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 “西奥多不想要那样的生活,我知道的。”斐克达站起身,倚在墙上闭上了眼睛,想起快两年来跟西奥多的相处。她很清醒,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是太善良,她只是看不得。如果换做是别的孩子——甚至是德拉科,斐克达都不会这样难受。可是太迟了,她已经把西奥多当作自己的孩子了。“再说了,斯内普先生,我迟早都是要死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斯内普还想说点别的——他大约是想安慰斐克达,可他没有说出来。“算了……你好自为之吧。”斯内普伸出手力道不大地拍了拍斐克达的肩膀。说来有趣,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产生肢体接触。 ——送走斯内普后又过了五天,卢修斯马尔福来了。 卢修斯不发一言地带斐克达幻影移形到了马尔福庄园。这里现在的模样和二十二年前斐克达第一次来时的模样没有什么差别,都是打理精致的阔绰府邸。唯一的分别可能是花园里更多的鲜花,想必那是纳西莎的主意。 走进那道大铁门时,卢修斯说道,“不要解释,也不要寻求解释,罗齐尔小姐,你只需要见西茜就好。” “喂,西奥多!” 德拉科骑着他的光轮2001在马尔福庄园花园的上空对着西奥多大喊。 西奥多躺在一张长椅上闭目养神。他把扫帚放在地上,并不是很想骑。尽管是阴天,厚厚的云层似乎要把西奥多压成肉饼,他还是觉得光照太亮。他根本不想睡觉,也不想睁开眼睛。 “喂,西奥多!” 德拉科的声音更近了。西奥多听到德拉科落地,正向他走来,就把双眼闭得更紧了。 “别装了,西奥多诺特。”德拉科推了西奥多一把,后者一动不动,“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你根本就没病。” “噢,所以呢?”西奥多翻身转向长椅里面。他不是病了,他是疯了,他自己清楚得很。 “我以为你爸爸把你带到我家来是想我们两个交朋友的。看在梅林的份上,你能不能坐起来?” “放屁。”西奥多并没有坐起来。他屈起膝盖,腾出了一点位置,“我爸是来找你家里人的。再说了,你想跟我做朋友吗?”他越来越觉得骂脏话能够排解内心的压抑,于是在短短几天内就把自己变成了言语粗鲁的小流氓,果然舒服多了。 “为什么不呢?”德拉科把扫帚放在一边,在西奥多留出的空当坐下,“你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西奥多冷笑。他睁开眼睛,看见德拉科光滑锃亮的脑袋在透过云层的紫外线下闪闪发光。“你什么都不知道,德拉科马尔福。” “那你知道什么?”德拉科居然好奇起来。 “像你这种大少爷不适合知道的事。”西奥多又闭上眼,想起了第三个项目那晚他目睹的恐怖画面,又是一阵的后悔。他算是明白了,就算离开了特拉蒙塔娜,他也迟早会疯掉。 “少跟我扯那些,”德拉科皱起同样闪闪发光的眉毛,“你跟我说了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万一你告诉你爸爸就没意思了。”西奥多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了,如果想德拉科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知道了他经历过什么,会是什么反应? “我不会的,”德拉科撇撇嘴,“我还能说给谁听?” “你的宝贝潘西、克拉布、高尔……噢,说不定还有布雷司,然后布雷司会告诉达芙妮,达芙妮会告诉她妹妹和伯斯德……对了,你还会在跟波特打嘴仗的时候炫耀给他听,最后整个霍格沃茨都会知道我西奥多诺特是个心理阴暗重口味的神经病。”西奥多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数数。 德拉科的脸绿了,想必是因为西奥多提到了波特。“你的想象力是不是过于丰富了?”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不用我告诉你。”西奥多坐起身,把地上自己的扫帚拿起来。 “……那我们就来说点别的。” “你想说什么?” “我的斐克达姨妈……居然是之前猪头酒吧里的那个女巫!” 西奥多不需要听完,就听出来德拉科是在炫耀。德拉科总是炫耀无聊的东西,这次终于炫耀了一个有点意思的。 “我早就知道了。”虽然有意思,但早就知道了也变得没意思了。 “你怎么会知道?噢……是了,你去年总去找她来着。” “她还好吗?”西奥多问。斐克达住进了马尔福庄园,西奥多来时却没有看见她。 “挺好的。”德拉科若有所思。 “那她对你怎么样?” 西奥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 “一个姨妈对外甥什么样,她就是什么样呗,没什么特别的。” 西奥多知道了。尽管他不愿承认,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吃醋了。斐克达再怎么关心西奥多,她现在也是别人的姨妈。幸好斐克达对德拉科并不是特别好,起码没有像对西奥多那样。 于是西奥多轻蔑地哼了一声。 “怎么,你生气了?”德拉科一脸嘲讽地看着西奥多。 “关你屁事?”西奥多拿着扫帚走向对面的另一张长椅,继续他的闭目养神。他已经失眠了好几天,马尔福庄园的长椅怪舒服的,说不定在紫外线的光辉下他能好好睡一觉。 “对了,还有件奇怪的事——” “不要跟我说话,德拉科马尔福。” 西奥多捂住了耳朵。对德拉科态度不好的感觉真是太棒了,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德拉科吃瘪的表情。西奥多之前居然还会为了一杯德拉科递过来的朗姆酒而紧张,现在他倒是不用了。 看来经历那些破事还是有点好处的:西奥多不用再为社交烦心了。他差不多预见到了德拉科的将来,所以他再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德拉科迟早会跟他一样。想想就有意思极了。 曼卡利南递给斐克达一根麻瓜烟。 “好久没抽了吧。” “快一年了。”斐克达接下烟,迫不及待地施了个火焰咒点火。 “那早知道不给你了,早戒早安生。”曼卡利南说着,自己也点上一根烟。 “得了吧,曼卡利南,”斐克达翘起二郎腿,狠狠吸了一口烟,“下次讲这种话之前,你自己先戒烟。”熟悉的呛人味道充满了她肺,让她暂时忘却了眼前的困境。 斐克达的房间外有一个正对着花园的小露台,从这里可以看到骑着扫帚练魁地奇的德拉科和躺在长椅上的西奥多。 “戒不掉了。”曼卡利南没有坐下,他倚在栏杆边低低地笑,不知又是忆起了哪段往事。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斐克达吐出一个烟圈。烟圈的颜色跟天空的颜色一样。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法国。”曼卡利南本想直接把烟灰抖到地上,却惊喜地在斐克达身边的小几上发现了一个烟灰缸。“黑魔王需要巨人的帮助,我么……‘贯会耍滑头’,比较适合谈判。” “你一个人去?”斐克达从椅子上直起身子。 “当然不可能,我是需要被人看着的那种人。啊,真讨厌,”曼卡利南把烟咬在嘴里,用召唤咒折了一只远处花坛里的紫玫瑰拿到手上,“麦克尼尔当年连格林格拉斯家的桌子都上不了,我跟这种人一起去真是太掉价了。” 曼卡利南把这件事说得很轻快。他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然后重重闻了一下那朵娇艳欲滴的紫玫瑰,好像故意想让自己打个喷嚏似的。他这么做的时候很像卡佩拉。 “什么时候能回来?” 曼卡利南置若罔闻。“不得不说,你表姐种花很有一手。这紫玫瑰闻起来很像我家以前种过的,现在没有了。说起来还要怪卡佩拉呢,她把我们家的老房子卖了,败家的姑娘。”他又微微地勾起嘴角,“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可能两个月,可能半年,可能永远回不来。”曼卡利南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我把我们家的败家小子带到这里来给你照顾了。这孩子,别的没遗传,偏偏遗传了他姑姑的败家……不过西奥多虽然现在脑子不太好使了,但还是明事理的;我要是死在法国,他知道该怎么活。” 斐克达笑了。尽管她不应该对这样的事情露出笑容,不过她想曼卡利南一定希望她笑。“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曼卡利南此时却不笑了。“我以为远离西奥多会让他免受灾难,但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看向下面花园里挤着坐在一起的西奥多和德拉科——两个男孩都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对方。“我总觉得,”曼卡利南压低了声音,“黑魔王对卡佩拉有着神经质的迷恋,他总觉得卡佩拉十四岁就能为他杀人放火,她的侄子也能。西奥多连话都不知道好好讲,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他会的,”斐克达想起西奥多在圣诞舞会前在她怀里的哭泣,“是莱斯特兰奇家的女孩逼迫他。” “啊,说到莱斯特兰奇,你那天可能没注意到,那个疯狂的小姑娘也加入食死徒了。”曼卡利南把抽完的烟头摁进烟灰缸,又点上一根烟。 斐克达只是冷笑。对于莱斯特兰奇小姐,她已经无话可说。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问你。”曼卡利南终于坐下了。 “什么事?” “那天西尔玛对你说了什么?”曼卡利南双手支在小几上,问道。 “她认为黑魔王可以采取更加明智的举动。”斐克达回答。 “别说得那么委婉,斐克达,我们都知道的,”曼卡利南探近了些,“她还想着她的老行当呢,她只是不想插手了而已。波特逃掉以后,西尔玛也跟我说了类似的话。” 斐克达不由得再次冷笑。果然,她是对的。 “可惜啊,西尔玛没什么眼光。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就算是上不了台面的麦克尼尔,哪一个不是只想好好活着?她还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曼卡利南又笑了,“要是阿斯特罗珀还在,说不定还会响应,可是她死了。” “是的,”斐克达说,“他们都死了。” 不过她并不怎么觉得可惜。 “咚咚咚”。 这一次雷古勒斯自己下楼去开门。“克利切,回去睡你的觉。” 克利切顺从地回到厨房。雷古勒斯从猫眼里看到门外穿着宽大斗篷的身影,还有拴在门边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就差不多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雷古勒斯毫不迟疑地开门。再耗下去,两个人都要遭殃。 “你来干什么?”雷古勒斯侧身让西里斯进门。 “找点有用的东西。”西里斯给鹰头马身有翼兽施了一个隐形咒才进来。他的斗篷上还带着河滩泥土的味道。 “你还住在老地方吗?”雷古勒斯问他。 “不然我也没地方住了。”西里斯径直走向门廊里的一幅画像,二话不说就把它拆了下来。 “喂!喂!兔崽子!你在干什么?!你还有脸回来!”画像里的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大叫着。 “抱歉了,高祖爷爷,还得请你帮忙。”西里斯几乎是以粗暴的手段拆掉了裱框,三下两下把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画像卷了起来,后者的叫骂声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只听得见他拍画纸的声音。 雷古勒斯没有问西里斯为什么要拿走画像,因为后者有很大概率不会回答。 “好了,我该走了。噢!”西里斯走到一半又转身回来,“那些旧书里面有没有什么跟草药学有关的?” 雷古勒斯刚才差点想问他要不要喝茶——纯粹就是客气一下,正好西里斯又说话了,那他就不用客气了。 “我不清楚。要不你自己上去找?” “那就算了。”西里斯翻了翻眼睛,“邓布利多建议我种点紫玫瑰活跃活跃老房子的气氛……啊,我跟你说这个干什么,你又帮不上忙。”他嘀咕着走向大门。 “所以这里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雷古勒斯抱起手臂。其实他完全愿意态度好一点,只是西里斯的态度不怎么样,他要是态度太好了显得有点卑微。 “我要是留下来喝杯茶,你乐意吗?” 雷古勒斯被这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起他们小的时候也总喜欢这样打嘴仗。 “……外面风声紧,你少出门。”最后,雷古勒斯还是说不出重话来。 “知道知道,”西里斯很不耐烦地说道,“倒是你——雷古勒斯——”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欲言又止了许久也没说出来,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以后打起仗来,别让我看见你。” “我会尽我所能。”雷古勒斯看着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尽他所能去做什么呢?是努力打败西里斯,还是努力不同室操戈? 西里斯又迟疑了几秒。他面对着门,手就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有摁下去。“雷古勒斯。”他又叫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 西里斯转过头来。“咱们两清了。” 明明是减去了一个负担,雷古勒斯却并没有感到轻松。“谢谢你。”他想微笑,却没笑出来。 “这一次是真的要为敌了,弟弟。”西里斯咧开嘴,笑得像个小孩。雷古勒斯不明白为什么西里斯会这么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 “你保重。” “你也……算了,你保重对我来说没好处,不过你想保重就保重吧,随你便。要是跟斐克达结婚了记得说一声,我给你寄礼物。”西里斯好像冲雷古勒斯眨了眨眼睛,然后开门出去了。门外传来鹰头马身有翼兽扑腾翅膀的声音,他走了。 雷古勒斯还站在原地,脚边躺着被粗暴地拆开的画框。他张了张嘴,发觉到底还是迟了。他很想把内心真正所想告诉西里斯,可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到底还是希望西里斯能跟他真正地和解的。 可是雷古勒斯觉得西里斯或许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然也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大喇喇地闯进来又离开。 这种信任很诡异,雷古勒斯却希望它一直存在。 虽然他们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了。 Chapter 76 反抗 “帕德玛!帕德玛!你是级长!不得了哇!我们帕德玛出息啦!” 李素在车厢里放好行李,正巧看见莉莎抓着帕德玛帕蒂尔的肩膀使劲前后摇晃。后者被摇得花容失色,她身边的双胞胎姐姐帕瓦蒂倒是笑得很开心。 李素总觉得莉莎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高兴。在这人人自危的年岁里,并没有什么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东西。虽说霍格沃茨的安全系数很高,可李素总感觉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她头上像苍蝇一样盘旋。自从塞德里克去世,李素就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直觉了。 “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当级长。” 安东尼戈德斯坦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车窗上。 “啊!”李素被安东尼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她转身的时候差点一脚滑倒,幸好安东尼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 “你怎么了?”安东尼一改以前的戏谑语气,关切地问道。他已经换好了崭新的校袍,胸前挂着闪闪发亮的级长徽章。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李素理了理乱掉的头发,“弗利维教授选了帕德玛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么,乐得清闲……”她怀疑弗利维教授知道了她过年那段时间常常大半夜画阵法回国去跟表哥表姐搓麻将,除了这个以外扣分的事情她也没少干,要是选级长只看成绩未免狭隘。 李素倒也不怎么在乎这个:她以前在崂山当过劳动委员,光卫生她都能管得鸡飞狗跳,怎么可能管得了其他的?就算她当上了级长,怕是也得被撤掉。 “嗯,也好。我巡逻去了。”安东尼转头就走。 这么早就开始巡逻?果然,当官使人精力充沛。 趁着还有十分钟才发车,李素跑下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噢,素!”莉莎几乎是蹦了起来。她精力旺盛得都有点诡异了。 李素拥抱了莉莎,也分别拥抱了帕德玛还有和她们站在一起的伊莎贝尔麦克杜加尔和曼迪布罗克胡尔斯特。曼迪面有愧色,想必是还为抢走李素的情书感到抱歉。 “帕德玛,恭喜你!” “噢,快别说了!”帕德玛的脸涨得通红,“应该是你当级长才对……” “这是哪里话!”李素笑着轻轻捶了下帕德玛的肩膀,“只要把魔药课第一留给我就行了,我还得指望你拦着我闯祸呢。” 几个女孩笑成一团。莉莎却在此时把李素拽到了一边。 “你看到柱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男生没?拿着扫帚的那个?”莉莎鬼鬼祟祟地说道。 “他怎么了?” “他叫钱伯斯,六年级的,是我们院队的追球手。”莉莎说着说着就红了脸。 李素觉得自己好蠢。她还以为莉莎刚才是为了神秘人的事情在强颜欢笑,原来莉莎上窜下跳是为了引起那个男孩的主意。不愧是莉莎…… “你想约他出去?”李素问。 “啊啊啊啊!”莉莎抓起李素的肩膀使劲摇,后者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莉莎,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李素被摇得头晕眼花。 “你说啊啊啊啊!” “我觉得……你今年去参加追球手选拔一定会选上的。” 莉莎突然停止了摇动。“你怎么知道?” “啊?啊,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素素,你出来一下。” 霍格沃茨特快开动后五分钟,张秋面色凝重地拉开了隔间门。见色忘友的莉莎去找钱伯斯一起坐了,李素只好跟伊莎贝尔和曼迪坐在一个隔间。她跟她们俩不算太聊得来,五分钟里都只是边听着她们的聊天边点几个头。正好张秋来了,李素如释重负地走出隔间。 张秋的脸色不太好,李素知道她还在为了塞德里克的死伤心,却没想到她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暑假在国内看到过什么关于黑魔王的报道吗?”张秋靠在车窗上,一脸的疲惫。 李素不太看报纸,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爸妈肯定会大呼小叫的。“没有。”她摇头。 张秋冷笑了一声,“英国人果然厉害。” “你相信波特?” “他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张秋水汪汪的眼睛里有李素莫名不喜欢的坚定。 李素本来想问“你怎么知道?”,可她很清楚这样问了只会找不痛快。 “不说这个了,怪悲情的。”张秋挤出一个笑脸,“走吧,我请你吃糖。” 然而她们并没有吃上糖。她们在找卖糖女巫的途中经过了哈利波特所在的隔间,而波特又十分碰巧地被溅了一身的米布米宝汁液。 张秋在李素震惊的眼神中拉开了隔间的门。“噢……你好,哈利,嗯……遇到倒霉事啦?”她的声音怯生生的,清脆得宛如百灵鸟,明明跟以前那个万人迷女孩毫无分别,可是刚才——刚才张秋还在冷笑,还在为了魔法部压下黑魔王的消息而流露出嘲讽的眼神啊! 波特狼狈不堪地擦了擦眼镜片,看上去比张秋还紧张。“噢……你好。” “上午好啊,素!” 同在隔间里的卢娜洛夫古德偏偏在此时跟李素打了个招呼。李素以前还觉得疯姑娘洛夫古德挺有意思,现在她只觉得窘迫。她现在巴不得能遁地逃跑,卢娜却让波特、韦斯莱和隆巴顿都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嗨,卢娜……”李素用蚊子般的声音向卢娜打招呼。 “嘿,李!”金妮韦斯莱倒是挺高兴。 “你好,李……”隆巴顿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打招呼。 李素还以为波特不打算跟她打招呼了,她正想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波特却开口了。 “你好……” 李素敢肯定波特现在跟她一样只想假装自己不存在。 “嗯……好吧……我就是想过来问声好……再见吧。” 张秋关上了隔间门,脸红红的。 李素不可置信地看着张秋,“你怎么——”她以为张秋会失落很久呢。 “别问。交个朋友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 “不要问!”张秋反常地打断了李素,“我们走吧。” “素!” 西奥多诺特在走道另一头叫住了李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躲。“嗨,西奥多……” “你可以跟我一起坐吗?” 要是放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李素早就激动得原地升天了。但现在她知道西奥多周围都是什么人了,保小命要紧,还是别离他太近了。 李素转头去看张秋,却发现后者已经走远了,她乌黑油亮如缎子般的长发在她身后随着她的步伐甩动。李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怕,素,我只有一个人。”西奥多的语气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甚至有点恳求的意思。 “我……我那什么……我……”李素磕磕巴巴地东张西望,盼望着此刻安东尼或者帕德玛能刚好巡视到这里,能把她救走。李素一点都不希望校草喜欢她(不管这是喜欢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这可不是她装模作样,她是真的还没活够呢!她宁愿接受安东尼总是叫嚣的那个长长的香吻—— 西奥多没有给李素任何拒绝的机会。他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拉过她的手腕,把她拖往后面的车厢。若是放在言情小说里,这可能是个很浪漫的情节,可李素只觉得自己像块案板上的肉,等着名为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的刀的宰割。李素都有点想哭了,暑假里她跟表哥表姐说好了等明年过年她要回去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她还想念崂山那个凶巴巴的风纪老师,她甚至有点憧憬高考,爸妈还说以后还要她继承家业…… 她可不能英年早逝啊!李素死死盯着西奥多圆润的后脑勺,开始琢磨从哪个角度施昏迷咒得手几率更高。 “嗯?你拿魔杖指着我干什么?” 就在李素把魔杖摸出来的时候,西奥多拉开了一个空隔间的门。 “啊我……呃……” “我说过了我只有一个人,我也不想跟特拉蒙塔娜待在一起。”西奥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那——那她现在在哪儿?”为了保险,李素问道。 “她啊?”西奥多歪头想了想,“可能死在厄克特手里了。请吧。” 李素再次确认了一下四下无人才走进隔间。她拘谨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你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西奥多直接在对面的座位上躺下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李素她爷爷才会抽的麻瓜烟,在她目瞪口呆的眼神中非常娴熟地用火焰咒点上了。 李素现在觉得用不着莱斯特兰奇,西奥多自己就能把她大卸八块。虽然帅哥抽烟更帅——但是他才十五岁啊!十五岁的男孩抽烟不是明摆着找死吗?! “你你你——”李素今天受了好几个惊吓,已经不太能好好说话了,“你怎么——怎么能抽烟呢?” “噢,对不起,熏着你了。”西奥多打开了小窗。 “诶,不是——你为什么——你不应该——”尽管李素不想,她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缩在角落,尽量离面前这个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的生物远一点。 “别问。”西奥多娴熟地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似乎在炫耀给李素看。又是一个“别问”,张秋和西奥多是不是联合起来要耍她? 李素再也待不下去了。西奥多疯了也好傻了也罢,怎么就非得看起来很清醒地当着她的面抽烟呢?! “你这是要去哪里吗?”西奥多坐起来。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更添几分颓废之气——梅林啊,这个时候还欣赏什么美貌,三十六计走为上! “啊我——我换校服去!”李素动作很大地打开隔间门,希望能让西奥多认识到她想跑的决心。 “你其实应该高兴的,你知道。”西奥多又吸一口烟,眯着眼睛吐出来,熏了李素一脸。 “我高兴!我高兴!我当然很高兴!”李素高声干笑三次以表露她的喜悦之情,“但是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西奥多。” “什么?” “吸烟对皮肤有害!” 李素说完就朝走道上撒丫子狂奔,几乎要把她当年期末考八百米体能的力气用上了。 西奥多诺特就是个神经病,再不跑小命都要没了。 李素甚至开始在心里念起了急急如律令。 “你的隔间着火了?” 等待马车的时候,德拉科用手肘捅了捅西奥多。他们是最后从霍格沃茨特快上下来的一拨人,德拉科和潘西帕金森是为了巡查,西奥多是为了避开人群——挤在人堆里的感觉令他窒息。 “什么?”西奥多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在马尔福庄园住了快两个月,他还是没能习惯德拉科的聒噪。 “你身上有一股烟味。”德拉科顺了顺他油光水滑的大背头,似乎要故意和西奥多区分开。 “噢,是的,”西奥多就着德拉科的话说下去,“我差点把素烧死。” 西奥多身边的李素正在发呆,听了他的话吓得一激灵。她倒是说话算话,说是去换校服果然就真的只是去换了校服,他还以为她要逃到别的车厢去或者直接跳车呢——毕竟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连特拉蒙塔娜都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了。 德拉科哼了一声,看了李素一眼,没再说话。 西奥多在家里偷到了父亲常抽的麻瓜烟。他小时候问过父亲为什么要抽麻瓜烟,那时父亲说抽麻瓜烟可以解压,他就一直记了下来。麻瓜烟很呛人,好像也并没有疏解西奥多的压力,倒是确实能让他平静一点。 曼卡利南很快就发现了儿子抽烟,西奥多也并没有隐瞒。西奥多生平第一次看见父亲发那么大的火,他知道父亲是怕自己回不来而担心他,所以他只是静静地听训斥。曼卡利南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最后叹了口气,把从马尔福庄园的花坛里的紫玫瑰从口袋里拿出来闻了一下。 “离纯血远点,”曼卡利南低声说,“多出去玩玩,偶尔不做作业也没什么关系,找个无关紧要的朋友,别出头。” “为什么?”西奥多问。他那时惊异地发现自己已经比父亲高了。 “这样能保住你的命,噢不,这样说不贴切,应该说这样能保证你以后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曼卡利南说完这些话就走了,他没有告别也没有叮嘱。 很遗憾,西奥多没有戒烟。寄人篱下的生活毫无乐趣,他只有在抽烟的时候能暂时忘记。他将剩下的一盒烟复制了几份,烟味虽然淡了很多,但至少点上的时候有烟雾。 但是父亲其余的话西奥多都听了。他知道父亲为什么那样说,所以他愿意做。西奥多故意不好好跟德拉科说话(后者居然对此没什么过激反应,真是神奇),又故意高调地去找李素。说来惭愧,西奥多以为自己已经不算是个正常人了,跟李素在一起时又有了正常人的罪恶感——他这样做,分明就是在利用她。 马车来了。西奥多发现原来马车也是有生物在拉的,等到马车近了他发现这种生物他认识——他在《神奇动物在哪里》中看到过夜骐的介绍。西奥多感到心脏一下子垮下去,迫使他闭上了眼睛。他无比希望自己看不见它们。 “你看什么呢?”德拉科又用手肘捅了捅西奥多,这次的力道大了些。 “没什么。”西奥多为李素让开一条道,让她先上马车。这个举动令德拉科身边的潘西帕金森十分难堪——因为德拉科并没有让她先上。 马车开始动了。西奥多死死盯着黑湖那边的城堡,好不让自己总是去看拉车的夜骐。没过多久,他发现身边把背挺得僵直的李素也在盯着城堡看。潘西帕金森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大约是以为她背后发生了什么值得一看的事情。 “咳咳。”德拉科清了清嗓子。西奥多等着他开腔说胡话,他却半个字都没说。 马车拐了一个弯,现在城堡在正前方,跟夜骐一个方向。西奥多又去看后面的路、车辙和脚印。 “我问你个事情,李。”德拉科突然说。 西奥多明显感到身旁的李素跳了一下,他低头瞧见她在摸口袋里的魔杖。 “问吧。” “你是纯血吗?”德拉科问道。 潘西帕金森嗤笑了一声。 一般的霍格沃茨学生在面对德拉科马尔福的时候通常有两种表现:惧怕或厌恶。在西奥多的认知里,李素应该属于前者那一类的。 但李素发出了一声和刚才帕金森发出的一模一样的嗤笑,甚至还更响些。 “我们中国巫师只在一个问题上讨论纯血,马尔福先生。” “什么问题?”德拉科皱起眉头。 李素字正腔圆地说了一个中文单词,还特意为了让德拉科听清楚,把每一个音节都拉得老长。 “什么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东西?”德拉科一头雾水地问道。西奥多也开始好奇了。 李素露出一个极其不符合她年龄的慈祥的微笑,然后她抱起手臂,说: “娃娃鱼养殖。” 德拉科的脸绿了,绿得很彻底。 “其实那个词也可以用来代表人鱼……还是得看语境啦。”走进城堡时,李素低声解释道。 “有意思。”西奥多勾起一个赞许的微笑,“我身上还有烟味吗?”看到西奥多笑,许多女生都看了过来——顺带怨恨地看着李素。 “没有了!”李素连闻都没闻一下就果断地说。她看了一眼西奥多身后的德拉科,立刻转头去找她的朋友们。 “西奥多,我强烈怀疑你的交友标准是不是过低了。”德拉科趾高气扬地说道。 “怎么?” “李居然把我比作娃娃鱼!”德拉科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帕金森还在一旁附和。 “她只是阐述事实而已。”西奥多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我以为咱们俩是朋友……?” “是朋友我就得替你说话吗?” “嘁。”德拉科皱了皱鼻子,倒显得没那么委屈了。 他们走进了喧闹的礼堂。教授们像往年一样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西奥多看见在格兰芬多长桌旁的波特他们都在盯着本属于海格的位置看。他好像还看见斯内普教授正在看着他。 “邓布利多终于清醒一点了,”德拉科此时已经忘记了刚才的苦大仇深,“鲁伯海格要是再教我们一年,我怕是得丢条手臂。” 西奥多翻了个白眼。他其实对谁来教保护神奇生物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他选那门课纯粹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他感到不悦只是因为需要适应新老师罢了。 “那个穿得粉粉嫩嫩的……人类是来干嘛的?”布雷司看着教师席眯起了眼睛,“呀,西奥多,你在这啊!我在火车上都找不到你。”他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 “鬼知道。”西奥多耸了耸肩。 “她的名字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是部里的,我爸爸和我舅舅……”德拉科一边玩着手指上的戒指一边提他爸爸和舅舅,西奥多没再听下去,布雷司也没有。 布雷司搭住西奥多的肩膀,小声问道,“我的朋友,你不来找我是因为塔娜吗?这我得澄清一下,虽然我和她是表姐弟,但我——” “不是的,”西奥多打断了布雷司,“是因为……”他正在思考如何把话说得滴水不漏,分院帽的歌声就拯救了他。 “很久以前我还是顶新帽, 那时霍格沃茨还没有建好, 高贵学堂的四位创建者, 以为他们永远不会分道扬镳。 同一个目标将他们联在一起, 彼此的愿望是那么一致: 要建成世上最好的魔法学校, 让他们的学识相传、延续……” 西奥多打了个哈欠,觉得此时他应该点根烟来抽。但他不是傻子,他也知道如何控制,就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朋友, 能比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更好? 除非你算上另一对挚友—— 赫奇帕奇和拉文克劳? 这样的好事怎么会搞糟? 这样的友情怎么会一笔勾销? 唉,我亲眼目睹了这个悲哀的故事, 所以能在这里向大家细述……” 布雷司直接趴到了长桌上。“噢,看在梅林的份上,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故事好吗?”几秒钟后他看到对他怒目而视的达芙妮,他就不再说话了。 “格兰芬多说:‘我们所教的学生, 必须英勇无畏,奋不顾身。’ 赫奇帕奇说:‘我要教许多人, 并且对待他们一视同仁。’……” 德拉科在听到“格兰芬多”的时候翻了个白眼,在听到“赫奇帕奇”时又扬起了眉毛,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倘若西奥多不知道内情,他恐怕会以为德拉科脑子出了问题——后者向来把这两个学院放在一起嫌弃。 “四个学院和它们的创建人, 就这样保持着牢固而真挚的友情。 在那许多愉快的岁月里, 霍格沃茨的教学愉快而和谐。 可是后来慢慢地出现了分裂, 并因我们的缺点和恐惧而愈演愈烈。 四个学院就像四根石柱, 曾将我们的学校牢牢撑住。 现在却互相反目,纠纷不断, 各个都想把大权独揽……” 拉文克劳长桌旁的李素双手撑着脸颊,看上去快睡着了。 “哦,知道危险,读懂征兆, 历史的教训给我们以警告, 我们的霍格沃茨面临着危险, 校外的仇敌正虎视眈眈。 我们的内部必须紧密团结, 不然一切就会从内部瓦解。 我已对你们直言相告, 我已为你们拉响警报…… 现在让我们开始分院。” 李素的哈欠打了一半就戛然而止。西奥多也觉得不怎么困了。不少人开始议论纷纷,西奥多却叹了口气。他是知道一切的,他还有可能成为霍格沃茨瓦解的元凶之一呢。 一想到这个,西奥多就有点想吐。菜肴虽丰盛,他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一杯南瓜汁。 “哇,厨房做鱼排的手艺长进了呢。”布雷司把一块鱼排放进嘴里,一边感叹道。 西奥多手一抖,南瓜汁洒了一身。又是该死的鱼排!他想起去年圣诞舞会的鱼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裂开来。 “西奥多,你怎么了?” “清理一新。没事,没事,就是手滑了。” 西奥多的余光瞥到李素在看着他,很快又转过头跟她的朋友们一起说话了。 漫长的用餐时间终于结束,邓布利多站起来开始他每年开学时的例行讲话。 “好了,既然我们正在消化又一顿无比丰盛的美味,我请求大家安静一会儿,听我像往常一样讲讲新学期的注意事项。一年级新生应该知道,猎场里的禁林是学生不能进去的——这一点,我们的几位高年级同学现在也应该知道了。管理员费尔奇先生请求我,他还告诉我这已经是第四百二十六次了,请求我提醒你们大家,课间不许在走廊上施魔法,还有许多其他规定,都列在那张长长的单子上,贴在费尔奇先生办公室的门上。今年,我们的教师队伍有两个变动。我们很高兴地欢迎格拉普兰教授回来,她将教你们保护神奇动物课。我们同样高兴地介绍乌姆里奇教授,我们的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新老师。学院魁地奇球队的选拔将于——” “咳,咳。” 邓布利多不说话了。他坐了下去。 布雷司一拳打在桌上。“什么时候选拔?为什么不能说完——” 那个粉粉嫩嫩的人类故作优雅地站了起来,她显然不知道校长讲话时就算是地震了也不能打断。 “谢谢你,校长,谢谢你说了这么热情的欢迎辞。” 西奥多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位女士显然对自己的年龄没有清晰的认知,一把年纪了还装作少女。不服老不是问题,可是她说话的语气未免也太一言难尽了——一年级的小姑娘都不会这么说话。 “咳,咳。”她又清了清嗓子。 “她有痰卡在喉咙里吗?”布雷司气呼呼地问道。 “别气了,布雷司,”达芙妮低声说,“你等会儿去问问蒙太不就好了?” “嗯,我必须说,能回到霍格沃茨真是太好了!看到这些愉快的小脸蛋朝上望着我,太好了!” 西奥多认为乌姆里奇对“愉快的小脸蛋”这个词组有误解。至少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正在表露出愉快,也没有人的脸小得足以被称为“小脸蛋”。布雷司气鼓鼓地瞪着乌姆里奇,达芙妮皱着眉,德拉科和帕金森都脸色阴沉。德拉科一定在后悔刚才吹捧过他父亲和舅舅与乌姆里奇的关系,西奥多想。 “我迫切地希望早日认识你们大家,我相信我们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李素被一口南瓜汁呛得直咳嗽。她不断地翻着白眼以展现自己的鄙夷,仿佛下一秒就要昏过去。李素不在西奥多身边的时候,倒没有那么战战兢兢的了。 乌姆里奇接下来的话简直比生死水还要灵验。西奥多的上下眼皮强烈地盼望着能合在一起,他感到自己的头重得要命。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睡了还是只是想抽烟,总之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周围所有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乌姆里奇讲话,只有西奥多昏昏欲睡。那是因为他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了魔法部要做什么,他甚至能猜出乌姆里奇之后会采取什么行动。 西奥多对别人的想法毫不关心,他只是不想做霍格沃茨瓦解的元凶。所以他需要加倍努力——不是努力学习,而是努力生活。 番外 一段童年 “素,我求求你了,这篇论文我是铁定写不完的啊!” “看在梅林的份上,莉莎,你是个拉文克劳!” “那是分院帽的决定,跟我有什么关系?” “……莉莎,你真棒。” “算了算了,莉莎,我帮你好了,快上课了。” “安东尼你可真是个大慈善家……” 西奥多倚在算术占卜教室的课桌边,看着李素把她上窜下跳的朋友们送走。她把书包甩到肩上,直接无视了西奥多为她预留的位置,坐到最后一排去了。 “诺特,这里有人坐吗——” “是的,达维斯,”西奥多摁住旁边的椅子,对特蕾西达维斯说道,“这里有人了。素!” 李素已经把书本拿出来坐好了,听到西奥多叫她,她猛地抬头。“怎么了?” 西奥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素睁大了眼睛瞪了他几秒,极不情愿地收拾东西坐到他身边来。李素很明智,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越僵持就越尴尬。这样正好,只要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的关系很好就行。 “下午好,同学们!” “下午好,维克托教授!” 上课了。西奥多翻开厚厚的算术占卜书,余光瞥见李素在笔记本后面的空白页上写写画画。他们在一起上了两年的课,西奥多知道李素一般都是认真听讲的。他觉得他应该跟她说点什么——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你在写什么呢?”西奥多小声问。 李素没有说话。她在本子上重重写下几笔,最后一笔还把羽毛笔写折了,然后把她写了字的地方撕下来塞给西奥多。 西奥多一看,发现是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人格占卜。她的个性数字是4,代表勤恳工作;心灵数字和社会数字都是7,代表热爱冒险、有悟性。 西奥多使劲眨了眨眼睛以确认脑中的知识是否正确。别说是4和7了,从1到9任何一个数字都不适配那个粉粉嫩嫩的老太婆。 “这简直就是狗屁。”李素咬牙切齿道。没想到她骂起脏话来还挺好玩。 “是的,我也觉得是狗屁。”西奥多回应。他见过的狗屁可多了去了,这个占卜算是刷新了他对狗屁的认知。最正确的知识理论居然有一天会不适用,由此可见乌姆里奇有多诡异。 “诺特先生,李小姐,不如让我看看这是什么狗屁?”维克托教授拉着脸,放下了控制粉笔的魔杖。李素下意识地往下一缩,大约以为自己会被粉笔砸。 西奥多立刻把纸条揉成一团,李素却手一伸把纸团从他手里抠了出来,理平整了以后恭恭敬敬地交给维克托教授。 这学期出现的诡异事件不止乌姆里奇。李素大概只是想让维克托教授知道他们在讨论学习,但维克托教授在很仔细地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后居然没有生气,还拿着它走到了讲台上。 “同学们,我一再重申,超过十三个字母的姓名要套用乘除法而不是加法,然而连李小姐都忘记了这个规则,那么我只能再讲一遍了。来,格兰杰小姐,把课本第二十三页的公式读出来,x除以什么再乘什么……” 维克托教授竟然直接把李素写的东西写到了黑板上。李素震惊得连笔被课桌吞了都没注意到,再去掏的时候已经没了影踪。赫敏格兰杰腾地站起来,一边大声读出课本上的内容一边悄悄给李素竖了个大拇指。西奥多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思考,默默地把自己的另一支羽毛笔推给李素。 这可远远超出了狗屁的范畴。西奥多在讶异之中顺便把这节课的知识点记得很牢。他在想,要是他学得太好,会不会死于owls证书太多?毕竟学习太好也很惹眼。 “谢谢你的羽毛笔。”下课时,李素把羽毛笔递还给西奥多。她又紧张了起来,全没了把纸团抢过去时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想必学习的时候她能感到放松。 “拿着下节课用吧。”西奥多把书丢进书包,拉上拉链,“你不喜欢乌姆里奇?” 李素发出了一声和昨晚在马车上时一样的冷笑。“是乌姆里奇看我不顺眼。再见,维克托教授!”她暂时收起冷笑,跟维克托教授道别。 “再见,维克托教授。”西奥多的声音就小得多了。 忙着批作业的维克托教授挥了挥手,好像还笑了一下。 他们一同背上书包走出教室。“出事了?”西奥多问。 李素发出更响的一声冷笑,让走廊上的一些人都看了过来——这时候她倒是不怕尴尬了。“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我和莉莎经过她的时候没跟她道早安,她就拦住我们教育了一通,还给拉文克劳扣了五分!她还说我是外国人可能不懂英国的礼节,她可以教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老师,没什么大本事还要装模作样,不好好教知识倒是教些没用的行为守则,哇,就好像全世界都欠她的似的!我在崂山的时候就遇到过……” 她忽然不说了。西奥多正听得津津有味,却突然没了下文。“你怎么不说下去了?” “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说的。”李素使劲摇头,又换成了在火车上时的惊恐表情。 “素,你要知道我是不会也不能吃人的。”西奥多尽量温和地说。在别人耳中应该也温和不到哪儿去吧。他心里想的其实是另一回事——乌姆里奇是魔法部派来的人,不可能没本事,李素说错了。 “不不不,我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李素摇头摇得更厉害,还特地拉开了几厘米的距离,“噢,真是狗屁,下一节课是黑魔法防御术。” “是的,真是狗屁。” “……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个词骂?” “你觉得怎么骂好?”西奥多反问。 “算了,”李素尴尬地望向另一边,“我不是很会骂英语脏话。” 西奥多本想说“我可以教你”,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这样影响不好。李素已经很无辜了,他总不能把她给带坏了吧。 西奥多和李素进黑魔法防御术教室的时候先后低声骂了一句“狗屁”。谁知道这位乌姆里奇教授会带来什么新狗屁呢,西奥多觉得这位老太婆在制造狗屁方面很有造诣。 乌姆里奇的到来停止了四十几个人的喧闹。她看起来很愉快,甚至还有点兴高采烈。“同学们,下午好!” 只有几个人回应了这应付五岁小孩的问好方式。西奥多只是做了个口型。李素的嘴闭得紧紧的,仿佛被缝住了。 “啧,啧,这可不行,是不是?我希望你们这样回答:‘下午好,乌姆里奇教授。’请再来一遍。同学们,下午好!” 西奥多看见德拉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波特三人组在交换眼神。 “下午好——乌姆里奇教授——” 李素挑衅的声音格外响亮。她生起气来的样子真是有意思极了,以后西奥多有机会一定多惹惹她。 不出西奥多所料,乌姆里奇很快就开始扯废话,并在黑板上留下了三行完全就是在堆砌书面词藻的课程目标。李素抄写课程目标时简直把西奥多的羽毛笔当成了出气筒,后者生怕她一个用力又写折一支。 又是一通废话,接着他们被迫打开来自魔法部的新课本阅读第一章。李素看都没看,直接趴下开始打盹。安东尼戈德斯坦坐在她后面,努力地用魔杖戳她的背想让她多少做点表面功夫,但她不为所动。 赫敏格兰杰举手了。 乌姆里奇装作没看见。 李素睡着了。 乌姆里奇还是装作没看见。 过了几分钟,人们不再看书,开始看着教室里两个举动出格的女生。乌姆里奇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大约是在权衡先找哪个女生的事会少些麻烦。然后她选中了李素。 “李小姐,李小姐!” 乌姆里奇走近时,西奥多闻到一股甜到恶心人的香水味。 “啊?”李素茫然地抬起头。她看来是真的睡着了,那一愣一愣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你在别的教授的课上也是这么睡觉的吗?”乌姆里奇和蔼可亲地问。 “噢,对不住对不住……”李素揉了揉眼睛,“我跟您讲实话,教授,我不仅睡觉,我还传纸条呢。西奥多,你说是不是啊?” 德拉科发出一声短暂尖利的笑声(西奥多狠狠撇了撇嘴);戈德斯坦捂住了脸,从桌缝里拔出差点被吞掉的魔杖;举着手的格兰杰略微惊奇地看了过来;莉莎图尔平在乌姆里奇看不到的角度呲牙咧嘴地冲李素做着口型;乌姆里奇脸上还挂着微笑。 西奥多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他一点都不想跟乌姆里奇扯上关系,可李素的话莫名给了他一股勇气,让他想看乌姆里奇吃瘪。 但是乌姆里奇没有给西奥多说话的机会。“李小姐,你刚刚让拉文克劳失去了五分。”她往讲台走去,显然是想继续无视格兰杰了。 “这跟拉文克劳没关系,拉文克劳不教学生上课睡觉。” 这次连西奥多都拽了拽李素的衣袖让她别说了。图尔平急得快要昏过去了,戈德斯坦又开始拿魔杖戳李素。 乌姆里奇只是说,“拉文克劳再扣五分。” “狗屁。”李素低声骂道。 格兰芬多的小巨怪们开始跟乌姆里奇吵架,李素却翻开了那本狗屁不通全是理论的课本,开始仔细研读。 不得不说,格兰芬多可能别的方面不行,但还是很会吵架的,三两句话直怼得乌姆里奇脸上的微笑都挂不住了。能少学点东西固然是好,可看乌姆里奇生气更有意思。那些学不到的东西——甚至是那些魔咒可以对抗的恶咒,西奥多以后都会在别的渠道学到的,所以他没什么可以担心。他只怕自己活不到那一天,不,其实到了那时候他会觉得死了更好。 可怜的波特被赶出去找麦格教授了。西奥多发自内心地对他感到同情,毕竟人家说的都是真话。在同情波特的时候,西奥多觉得波特也在同情自己——波特一定见到过曼卡利南。 西奥多越同情别人,就越觉得自己可怜。真可怜,自己都成了这样还要去为别人忧心,那有什么用呢? 吵闹已经平息,□□味还未散去。李素又把手举起来了,西奥多好像听见她又低低地骂了一声“狗屁”。 “乌姆里奇教授,我有个问题。”她平静地说道。她似乎根本就没有被刚才的吵闹所影响。 “你有什么问题?” 李素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把课本合上,“这本书里没有任何咒语。” “李小姐,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吗?”乌姆里奇又把她温和的微笑挂出来,眼神里却隐隐带着刀子。 “我听了。我还没问我的问题呢,乌姆里奇教授。”李素把每一个音节都咬得又慢又过分标准,仿佛在跟一个聋人交谈。 乌姆里奇双手叉着放在肚子上,微微歪着头,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李素继续说下去。 “四年前,也就是1991年,英国魔法部大力扶持了国际魔法联合会提出的交换生教育计划,想必您是知道的吧?”李素慢悠悠地甩出一大堆名词。 “你想说什么,李小姐?” “而我呢,”李素慢悠悠地说下去,“非常幸运,被选中成为中英交换生计划第一届的第一位交换生。” 她似乎准备说一个长长的故事,西奥多竖起了耳朵。李素和乌姆里奇杠起来倒是件好事,这样他和其他人就不用上乌姆里奇的课了——就算只是一节,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您是否忘了,乌姆里奇教授,交换生项目中有明文规定,交换生在交换的学校必须学习和本校学生同样的课程、享受同样的待遇。” “不要说胡话,李小姐,”乌姆里奇看起来做好了给拉文克劳再扣五十分的准备,“你一直享有和霍格沃茨本校学生同等的待遇。况且,这跟教材有什么关系?魔法部提供什么教材,你就得学习什么教材,你必须遵守霍格沃茨的规矩。” “我说的不是霍格沃茨,我在说崂山。”李素笑眯眯的,像极了昨天晚上的乌姆里奇,“交换生计划中仔细规定划分了科目领域,其中特意在魔咒这一类目下为咒语实践留了一个位置。在崂山的英国交换生能学到大量的符咒,而我在霍格沃茨却不能,您不解释解释吗?” 乌姆里奇的脸铁青得倒像只真□□了。她不停转动着眼珠,大约是在找说辞找补。 李素笑得更加天真无邪,雪上加霜地说道,“噢,对了,您是英国的官员,可能不太懂国际上的项目。我把交换生项目的资料都背下来了,乌姆里奇教授,您要是记不清了可以问我。”说完,她还眨了眨眼睛,西奥多还惊奇地觉得她这样挺可爱,还有点想给她鼓掌。 乌姆里奇的表情好像嘴里进了一只炸尾螺。她快速撇动着嘴角,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发火,又像是想把嘴里不存在的炸尾螺嚼了吞掉,五官扭曲成了一团。 “一个星期,李小姐,你果然是这样不敬师长的人,”乌姆里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每天下午五点钟,到我办公室来关禁闭。” “好的!”李素甚至还有点兴奋。 论吵架的艺术,到底还是拉文克劳胜了一筹。格兰芬多们——包括万事通的格兰杰小姐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对,应该是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是差不多的表情。 李素彻底出名了。与目前人人喊打的波特不同,李素接受的都是赞许的注目礼。她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光辉事迹”一传十十传百,只一天的工夫全校都知道了。霍格沃茨从未在讨厌一个人上如此团结一致,李素作为敢跟乌姆里奇正面硬刚的勇者,自然变得很受欢迎。 1995年9月2日是个周六,西奥多起了个大早跑去空无一人的黑湖边过了把烟瘾,回到城堡时正好是早餐时间。 “你又把自己点着了?”德拉科一边吃三明治一边问。 “关你屁事。”西奥多翻了个白眼,开始往面前的空盘里舀沙拉。 德拉科哼了一声,“你那个叫我娃娃鱼的朋友别的不行,能力还是可以的。” “你才知道承认?”西奥多又翻了个白眼,“人家没叫你娃娃鱼,人家是叫你闭嘴,你听不出来?” “……我不管!你知不知道刚才她干了什么?”德拉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知道是哪个人给乌姆里奇寄了封信,乌姆里奇看完就走到李面前,告诉她她不用关禁闭了!”他愤愤地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愤愤地嚼碎咽下去,“李该不会还认识魔法部长的吧?除了福吉,谁还能让乌姆里奇妥协?” “搞不好还真认识。”西奥多嘟囔道。他看向拉文克劳长桌,却没在那里发现李素的身影,一群女生对着他笑个不停。“她人呢?” “鬼知道。喂,西奥多,你该不会还想跟李做朋友吧?她——” “她可能认识福吉噢,德拉科。”西奥多扬起眉毛,“福吉都不认识你。” “他明明认识我的!”德拉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大声澄清道。 ——可能认识魔法部长的李素对西奥多和德拉科的对话一无所知。她和张秋一起去了猫头鹰棚屋。本来李素可以在礼堂收包裹,但她怕她未来两个月的快乐夜生活——腊肉香肠包子饺子鸡蛋面把她给活活砸死。 李素昨天斟酌了一下午的言辞,写了一封信给崂山的校长大人。其实她很有罪恶感——她本不应该以这种事情叨扰忙得发际线退到后脑勺的校长大人,可是在国内的时候大家都说出了国受了委屈要说出来,她自己本来就受不得什么大委屈,信上的话也说得特别礼貌妥当,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你真的这么说了?”张秋兴致勃勃地问。她看上去比前天在火车上时正常多了,李素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要是再注意注意语法,效果可能更好。我一生气就不讲语法,你说气人不气人?一点气势都没了。我下次一定要打好腹稿了再说,语法完美的那种……” “你还想有下次啊?” “我跟她没完!下次我再发力,你信不信——我能把她送出霍格沃茨!”李素朝着九月的凉风挥了挥拳头。不得不说,大吹大擂的感觉真好。 “算了吧,你啊……”张秋搂过李素的肩膀。李素觉得她可能误会张秋了,后者可能真的只是想跟波特做个朋友,这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并不影响李素在看到波特的时候骂一句“狗屁”。张秋希望跟波特做朋友,那么自己是不是应该对波特态度好一点呢?李素这样想的时候,西奥多拉开椅子叫她的画面却占据了她的脑海。 李素立时打了个冷战。她是让乌姆里奇不爽太高兴了才会有跟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同时交朋友的想法吧。她仔细权衡了一下利弊:西奥多现在虽然变成了抽烟骂狗屁的不良少年,但好歹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常年跟安东尼和格兰杰在魔药课上争第一(李素总是押得中题,却永远押不中答案),不怕被带坏;波特人不错,就是在感情方面脑子不太灵光,还有——他总是招事,跟他关系太近的话搞不好有生命危险。 这还用选吗?这根本不用选。 李素把刚打算摆手打招呼的手放了下去,只当自己不存在,径直找到自家的雪鸮,把包裹抱起来。 “嗯,我们家大耳铃真乖!大耳铃从邮局飞过来累不累啊?累啊,累的话姐姐也没东西给大耳铃吃,大耳铃自己去找吃的吧……大耳铃想家了吗?哦想了啊,想了大耳铃也回不去,还是别想了……” 李素一边假装跟她家大耳铃说废话,一边偷听着张秋和波特的对话。没想到她一停嘴,他们也不说话了。李素只好接着对着对主人的话一无所知的大耳铃胡说八道。“大耳铃是不是瘦了啊?啊别谦虚嘛,大耳铃要做一只有自信身材好的美女鹰……” “那个姓乌姆里奇的女人真讨厌,就因为你讲了——讲了——讲了他遇难的实情,她就关你的禁闭。大家都听说了这件事,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你能那样跟她针锋相对,真是很勇敢。” 李素立即警觉起来。张秋秋同学还真是张口就来,把乌姆里奇怼到印堂发绿明明是李素的光荣事迹—— “其实……其实李小姐也很勇敢。她的质疑比我的话更加有用……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李。” 波特总算灵光一点了,这抵消了李素的不悦。事实上,李素对于霍格沃茨教什么、怎么教并不是很在乎,她跟乌姆里奇舌战一个原因是这个女人真的很狗屁,还有一个就是……李素并不是很想承认,但她选择了相信波特,这可能是因为她相信张秋吧。 波特对李素说话时明显自信多了,倒叫李素不自在起来。她没想到波特会突然把话扯到她身上,也不知道如何表达谦虚才会不打破友好的气氛。就在李素打算笑两声摇摇手说一声狗屁的时候,费尔奇的闯入拯救了她。 “啊哈!我得到了一个情报,你打算订购大批的粪弹!” “谁对你说我订购了粪蛋?”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 费尔奇看到李素时,脸上的皱纹抖得更厉害了,想必是因为那情报里没有李素的名字。 “叫不出来,已经走了。”波特跟费尔奇说话时更加有自信了。 “走了?” “走了。”波特平静得不像他自己。要不是因为问话是基于粪蛋,李素差点就要感叹波特终于长大了。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装在口袋里呢?”费尔奇还不肯放弃。 “因为——” “我看见他寄出去的。”张秋说。 费尔奇立刻瞪向张秋。“你看见他——?” “不错,我看见的。” “我也看见了,费尔奇先生。”李素附和。 “谁让你说话的,李?”费尔奇开始瞪李素。要是换做乌姆里奇,李素早就把狗屁骂起来了,但是对别人她实在没什么精力。 费尔奇跟张秋对瞪了许久,他才拖着脚离开。 “谢谢。”波特小声说。 “没什么,你没有订购粪蛋吧?”张秋把包裹系到谷仓猫头鹰的腿上。 李素突然觉得自己太迟钝了。她一直到刚才居然还觉得波特也只是想交个朋友,可他红得不正常的脸,和他突然缺失的自信,都代表着他有别的意思啊! 那怎么行! 不行,李素看到张秋的脸好像也有点红,这可怎么好。他们俩怎么能在一起呢?这……怎么说都不合适啊,这也太狗屁了。 李素偷偷叹了口气。她还得找个机会问问张秋的真实想法。 “啊!大耳铃怎么咬姐姐?!姐姐不 Chapter 77 猪头酒吧的紫玫瑰 “西奥多,我觉得你应该……” “不,我不应该。” 进入十月,天气迅速转凉。走在霍格莫德的高街上时,李素已经围上了厚厚的羊毛围巾,半张脸缩在围巾里,只露出她开始变长的短发,犹能说个不停。 李素现在完全把西奥多当朋友,也就不那么害怕了。特拉蒙塔娜这一个多月来一直神出鬼没,西奥多都快把她给忘了。 自从那天当众被乌姆里奇免除禁闭后,李素就开始光明正大地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自学五年级的《黑暗力量:自卫指南》,惹得一众同学眼热,尤其是西奥多:他以前还算是班里排名前五的呢,现在估计是一落千丈了。 西奥多不知道李素有没有把她自己学的咒语教给她的同院同学——反正她教他了,他就还挺高兴,怼德拉科的时候劲头都足了许多。 某些时候,西奥多还以为那就是真实的自己。 要是真是这样就好了。 西奥多很希望自己能真的听一回李素的絮絮叨叨把烟戒了;其实这并不难,西奥多清楚得很,他只是迈不出那一步而已。每一个夜晚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想的都是两个多月杳无音讯的父亲。要不了多久,西奥多就会和曼卡利南一样了。 西奥多敬重自己的父亲,但他也一点都不希望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曼卡利南不怎么干涉儿子的生活,除了“交友慎重”和“别死在外面”以外没有任何要求。西奥多的童年还算快乐,小的时候母亲还在世,她和父亲的育儿观点完全相悖,父亲却从来不在乎。曼卡利南诺特好像什么都没在乎过,他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他总是笑,却好像永远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母亲阿斯特罗珀去世后,曼卡利南就不太笑了。他似乎不是在伤心,却是在为一些事物焦虑担忧。西奥多常常看见父亲在院子里叼着烟种花,呛人的烟雾如帷幔般蒙住了曼卡利南的双眼,但他总能看清一切。 曼卡利南种的是玫瑰花,而且只有紫玫瑰。那些美丽的紫玫瑰没有被长年累月的烟雾熏坏,反倒长得很好,曼卡利南却总是站在它们面前嘟囔“不像”。 “什么不像?”西奥多问父亲。 “什么都不像。”曼卡利南抱怨道。 不知道应该像什么的紫玫瑰开了两回花就被拔掉了。那是1990年的新年第二天,卡佩拉姑姑的十周年忌日。花坛里光秃秃的没有一点颜色,曼卡利南不知道是第几次站在花坛面前点起两根烟一起抽,抽完了之后对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西奥多很果断地说道,“儿子,我们拔掉它们吧。” 父子俩说做就做,西奥多早就习惯了不问为什么。父亲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从来没有解释的。曼卡利南用咒语,西奥多动手,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可怜的紫玫瑰拔了个干净。曼卡利南还特别负责地把那些花枝绑成一捆,叫西奥多扔到街对面的麻瓜垃圾箱里去了。西奥多穿过街道的时候,街边玩耍的麻瓜孩子都停下来看他。垃圾箱恶臭熏天,西奥多还有点舍不得,但他还是扔了,没有犹豫。 拔掉了紫玫瑰,曼卡利南却开始点紫玫瑰的熏香,这一回他倒是没说什么“不像”,一直到他把儿子送去马尔福庄园寄人篱下的时候,家里的熏香都没灭掉。西奥多对香味没什么意见,只是身上总是有玫瑰花香就总是会被人误会他在谈恋爱。不过还好,离家久了香味也淡了,如今偶尔有的也只是麻瓜烟草的味道——还是会被人误会,但至少解释可以让人信服一点。 ——“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嘛!”李素瞪着眼睛说道,“抽烟真的特别不好,你看你现在长得人见人爱,要不了几年就丑得像个巨怪一样,没有人要的噢!” 西奥多从回忆中抽出身来。“你觉得我很在意我的脸?”他玩味地问道。 “……难道不是吗?” “不是。”西奥多摇了摇头。 李素自九月二日以来第二十三次翻了个白眼,“算了,我管你干什么,抽烟的又不是我。”她手上把玩着一小束花,一边走一边把花瓣扯下来放进口袋里。那是西奥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紫玫瑰。花应该是从帕笛芙夫人茶馆里顺出来的,刚才西奥多经过的时候看到过。 “你为什么要把花瓣都扯下来?” “泡水。”李素把花束举到西奥多眼前。刚才还硕大的紫玫瑰现在已经被扯得只剩一小撮。紫玫瑰旁边还有两朵淡紫色的绣球花,西奥多在马尔福庄园的花坛里也见过。 “是要喝吗?”西奥多下意识吸了下鼻子,那是家的味道。 “不不不,就是放在窗台上的瓶子里,为了……为了……为了好看。”李素吞吞吐吐地说道,好像对自己的话很不自信。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就是为了好看啊,没什么意义。”李素耸了耸肩,“啊,快到了,咱们拐弯吧。” 李素从几天前就在说要去趟猪头酒吧,西奥多没什么意见,反正他也无处可去。西奥多三年级时曾许多次走过这条路,以往只有三两行人的小路上今天却浩浩荡荡的走满了人,他认出来许多年级里的同学。 “素素!” 张秋和她的朋友走过了他们。张秋停下脚步和李素用中文说了两句话,然后前者用古怪的眼光看了西奥多一眼,走开了。 “喂,素!” 到酒吧门口的时候,李素被安东尼戈德斯坦叫住了。他旁边是莉莎图尔平和特里布特,这两个人都露出了和张秋刚才一模一样的眼神。戈德斯坦把李素拽到角落里,两人开始说悄悄话,但他们显然不知道西奥多完全能听见。 “你疯了吧,素?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你怎么真的——”戈德斯坦瞥了西奥多一眼,后者立刻假装盯着一只飞翔的猫头鹰入神。 “多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李素不以为然。 “但是他是个斯莱特林啊!而且他跟德拉科马尔福还是朋友!”戈德斯坦此时的音量恐怕猪头酒吧里的人都听得见。西奥多抱起手臂翻了个白眼,正要解释他并不怎么把德拉科当作朋友,李素就替他解释了。 “他要是真是马尔福的朋友,他就在我骂马尔福的时候替马尔福说话了。” 戈德斯坦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所以他是你的朋友?” 李素看了西奥多一眼,皱了皱鼻子,有点嫌弃的意思。西奥多报复性地也皱了皱鼻子,但是李素转过头去了没有看见。“算是吧。”她扬起眉毛。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算是吧’?”走进猪头酒吧时,西奥多问。他还以为李素总是劝他戒烟是友情的表现,可没想到她在别人面前却是那副样子。 “那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他们在人头攒动中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一个绑着灰绷带的男人和一个一身黑斗篷的人就坐在西奥多后面。尽管位置不显眼,西奥多这张脸还是招来了很多人的目光。李素背对着人群坐着,解下围巾,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与人群对视了一会儿后,西奥多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回答李素的问题。他本想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却发现这张桌子的洁净程度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希望……你说点好话。” “行啊,”李素没有把捂着脸的双手放下来,声音闷闷的,“我下次就说点好话。” “劳驾,能不能给我们来……二十六杯黄油啤酒?” 人们开始掏钱,韦斯莱双胞胎开始往后传酒杯。李素放下了手,但是没有掏钱的意思。西奥多不用数,就知道没有他们俩的份。果然,黄油啤酒传到他们前面就没有了。 “呃,素,你要不要……?”莉莎图尔平转过头来问李素。她很小心地瞟了西奥多一眼,西奥多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李素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直直穿过人群,看向人群中心的哈利波特。西奥多看不见李素的眼睛,却能看见波特在看着自己。 西奥多忽然意识到波特是见过曼卡利南的,他知道西奥多是食死徒的孩子。慌张在西奥多脑中炸开,但表面上他还是云淡风轻。 “不,我不要了——” “他是——”波特的声音打断了李素的拒绝。众人又看向波特,等待他的下文。 波特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张着嘴不说话了。西奥多闭了闭眼睛,等待着波特指控他。他已经准备好夺门而出了。他把手伸进裤袋,那里有被他压扁的烟盒。 “嗯,嗯——呃——大家好。”赫敏格兰杰的开场白让波特移开了目光。格兰杰看了一眼李素,后者还是拧着脖子盯着波特。 张秋回头看了李素一眼,李素却在此时转回头看西奥多。“真有意思。”李素低声说着,勾起一个过于灿烂的微笑。 “我也这么觉得。”西奥多弯了弯嘴角。 “是这样……唔……咳,你们都知道为什么要上这儿来。唔……是这样,哈利想出一个主意——我是说——”格兰杰一改在课堂上的自信,吞吞吐吐地说道。波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想出一个主意——如果有谁愿意学习黑魔法防御术——我是说,学到真本事,而不是那个乌姆里奇教给我们的那堆垃圾——谁也不会管那玩意儿叫黑魔法防御术——” “说得好,说得好!”戈德斯坦高声喝彩。戈德斯坦没有回头看李素,西奥多却总觉得前者连着后者一起夸了。 “——我想,我们不妨,嗯,自己解决问题。” 人们又开始看李素了,毕竟她是唯一一个自学咒语的人。西奥多在桌底下轻轻踹了李素一脚,她这才转过脸。他猜她应该尬笑了一下。 格兰杰侧脸看着波特。“我的意思是学会如何有效地保护自己,不仅是学理论,还要练习真正的魔咒——” “但是我想,你肯定也需要通过黑魔法防御术课的owl考试吧?”迈克尔科纳插嘴道。 “当然是的,”格兰杰立刻说道,“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我想在防御术方面得到正规的训练,因为……因为……”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把话说完,“因为伏地魔回来了。” 所有人都作出了该有的反应,只有李素没有。若是放在之前,她早就该跳起来了。可是李素直勾勾地盯着西奥多的双眼,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他看见了她紧咬的牙关和抿着的唇瓣。其实李素还是很害怕的,她只是在这一个月里学会了不表现出来而已。西奥多忽然感到一阵扫兴——他低估了李素,她还没有完全信任他。 西奥多也看着李素的眼睛。那双眼睛乌亮乌亮的,像两颗玻璃珠。他看着那双玻璃一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太轻了,轻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低语还是只是个口型。 这话说得像是在说服,亦像是在蛊惑。西奥多知道自己的双眼很有魅力,他就这样看着李素,盼望着她快点动摇,又拼命把心头的罪恶感压下去。西奥多自负算是个聪明人,也有副好皮囊,李素跟他做朋友有百利而无一害——就算他只是在利用她。她只是个过客,只是个观众,西奥多告诉自己,她不会被伤害到的,他无需感到抱歉。 “噢。”李素眨了眨眼睛。 西奥多的罪恶感在李素提早动摇时彻底奔涌而出。她鼓了鼓嘴缓解咬牙过久的酸痛,转头接着听别人说话了。 他不应该这样对李素,事实上他不应该这样对任何人——尽管他还什么都没做。但如果西奥多不这么做,而是选择去跟德拉科马尔福待在一起,黑魔王就还有一丝的可能性会注意到他;如果西奥多独来独往,特拉蒙塔娜可能也不会放过他;只有在西奥多跟无关紧要的人在一起、做个没用的人的时候,他才可能活下来。 李素的确无关紧要,她是全霍格沃茨最“无关紧要”的人了。跟她走得近,西奥多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反正他只是在利用她,如果任何人拿她来逼迫他,他也不会很难受——真的是这样吗?至少现在西奥多很难受。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李素的不完全信任还是因为良心不安而难受。 “西奥多,你要小心。” 西奥多猛地回头,却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除了他,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这句话仿佛只是他的内心在说话而已。 他一直很小心,毋须任何人提醒。 “我——我想让每个人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这样我们就知道今天来的都有谁了。我同时还认为,我们应该一致同意不把我们要做的事情张扬出去。所以你们一旦签了名,就表示同意不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乌姆里奇或其他任何人。” 这是唯一能彰显西奥多的“愚蠢”的机会,可这太冒险了。他不可能与乌姆里奇为敌,也不可能真正地和救世主站在一边——特拉蒙塔娜会杀了他的,她绝不可能容忍。还有父亲,西奥多不能连累父亲。 他还没有傻到要把性命自己送出去。 于是,在所有人开始排队签字,就连李素也加入了他们的时候,西奥多默默地站了起来往门口走。 “一忘皆空。”有人低声对着西奥多施咒。 那个遗忘咒生涩得根本没对西奥多起作用。他转过头,看到拿着魔杖施咒的人—— 是李素。 她又眨了眨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然后那双眼睛变成了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看着西奥多,西奥多看着李素。一股怒火在他心头熊熊燃烧,烧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知道李素不完全信任他,却没想到她是这般的不信任。任何一个人施咒都比李素亲自动手来得好受。 “他会说出去的……” 究竟是因为功亏一篑,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西奥多不知道。怒火是无差别的。 “不会起作用的。”西奥多的语气却是平静的。他看着李素,又像是在对所有人说话。 李素迅速地收起了魔杖,对咒语没起作用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她只是走了个过场。 西奥多转身冲出了猪头酒吧。怒火随着氧气的消耗越烧越旺,促使他一路跑到尖叫棚屋前面才停下。西奥多掏出一根烟,把烟盒摁得更扁。点烟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双手气得发抖。 不行,不行。西奥多一边吐出一口烟雾一边想,他苦心经营了一个月都没能让李素信任他,甚至还让她学会了像他一样逢场作戏。再这么下去,再过一个月恐怕还是和现在一样。 西奥多得做出点牺牲。他得拿出点真心来。 曼卡利南诺特被雷古勒斯扶进马尔福庄园的时候,是1995年十一月底的一个乌云密布的深夜。整个庄园沉睡着,它的主人们却都醒着。 “梅林的胡子,你这是被巨人碾过了吗?”斐克达快速配制着魔药,就算视线并不在面前的瓶瓶罐罐上,她也一滴都没有倒出去。 “差不多吧。”曼卡利南哼了一声。他浑身是伤,刚刚又和麦克尼尔一起去向黑魔王复命,这会子精神倒还很好。 “诺特先生,你可以在这里住到康复为止,无需担心。” “不了不了,马尔福夫人,一个晚上就行,我还得去清理我家的地精。”曼卡利南摆摆手,说道。 纳西莎对于诺特家亲自清理地精这件事表露出了一点有礼貌的诧异。卢修斯站在妻子身旁,狐疑地打量着曼卡利南。 “西茜,你去睡吧,我和雷古勒斯会照看诺特先生。”斐克达转头对纳西莎说道。 纳西莎拢了拢睡袍,“早点休息。雷古勒斯,你也早点回去。” “知道了。”雷古勒斯顺从地应了一声,坐到曼卡利南床边。 “你跟巨人们谈判得怎么样?”斐克达把配制好的魔药递给曼卡利南,后者猛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脸上还是气定神闲。 “光是找它们就找了一个多月,还得看着它们没完没了地打打杀杀……打打杀杀也就算了,首领还总是换,我们总是得从头开始……烦死了。”曼卡利南第二口就喝完了药剂,手伸进裤袋里摸着什么。 “这个时候就不要抽烟了。”斐克达直接把曼卡利南裤袋里的烟盒拿了出来,竟发现它已经被血浸透了,现在结成了褐色的块状物,一碰就簌簌地落下来。 “就好像你戒了似的。噢,那是巨人的血,白糟蹋了……” “我戒了。”斐克达平静地说道。 曼卡利南意味深长地扫了雷古勒斯一眼,“我差点就信了。” “看在梅林的份上,曼卡利南诺特,别那么幼稚。”斐克达把烟盒丢在一边,“在马尔福庄园里抽麻瓜烟,你以为你是格兰芬多吗?” “我——一点都不在乎。”曼卡利南直起身子盯着斐克达,后者又从他眼中看到了卡佩拉的影子。 斐克达想说“不,你在乎”,又发觉现在说这个太不合适,只好说,“……你说正事吧。” “好,好,好。”曼卡利南打了个哈欠,“鲁伯海格和布斯巴顿的校长也去找了巨人,但显然他们开出的条件并不太诱人。我跟巨人们说黑魔王可以放它们自由——当然,这可能性不大——它们答应得就很爽快。最烦人的还是麦克尼尔,他总觉得我不配跟他一起去执行任务,我叫他配合一下我他都不肯,本来我们可以早点回来的……”曼卡利南又打了个哈欠,倚回枕头上,“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睡觉了。” 一言不发的雷古勒斯站了起来。斐克达忽然想起西奥多的信还在口袋里,她刚才随手塞进去的,便拿出来递给曼卡利南。“你儿子寄的。” “谢了。”曼卡利南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接信的手却是颤抖的。他一把信拿到手上就以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动作拆开了它,然后将信封胡乱丢在地上。 现在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对每一个出入霍格沃茨的包裹或信都要审查,西奥多便以德拉科的名义给纳西莎寄信,收信人是“妈妈”的是德拉科给纳西莎的,是“母亲”的就是西奥多给斐克达的。斐克达一一看过封好,等曼卡利南回来再全部交给他。 “斐克达,我有事跟你说。”雷古勒斯轻轻拉过斐克达的手,把她带出了房间。外面走廊上的灯昏暗地亮着,柔软华贵的地毯上的花纹在灯光下依稀可见。斐克达小半年来已在这样的地毯上踩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她想起快二十年前那个格林格拉斯家的深夜。 “什么事?” 雷古勒斯面色凝重地从外衣内里的口袋里摸出一粒东西放到斐克达的手上。她拿起它在灯下照了一下,灯虽昏暗,却还是晃眼。 “魔鬼网的种子?” “黑魔王希望你培育它。”雷古勒斯低头看着那颗小小的种子,仿佛失去了说任何话的力气。不出几周,这颗种子就会在斐克达手下长成足以杀人的庞然大物,然后被送去能杀人的地方尽它的天职。 “好,我会的。”斐克达把种子握紧在手心。 “那——我走了。” “嗯。” 雷古勒斯微微俯身在斐克达唇角落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转身大步离去,没有像从前那样一步三回头。斐克达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雷古勒斯不再问她是不是瞒着他什么,也不再告诉她他在做的一切了。他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既然雷古勒斯不想让斐克达知道,她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Chapter 78 流浪者 (以下段落改编自《哈利波特与凤凰社》第21章蛇眼) “我们今天在这儿上课!林子里密了点儿!不过,它们喜欢黑暗……” “他可真勇敢,不是吗?”李素看着海格伤痕累累的脸,轻声说道,“要是换了我,肯定得躺一个星期再回来上课。” “你说——” “什么东西喜欢黑暗?他说什么喜欢黑暗——你们听见了吗?” 西奥多刚想说话就被德拉科的尖声发问打断了。他在德拉科看不见但李素看得见的角度翻了个白眼,继续慢悠悠地把话说下去。 “你用‘勇敢’来形容他?我倒觉得他是关心学生。” 西奥多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不,哈利波特他们可能也知道——海格去了哪里的人。西奥多不会用“勇敢”来形容去寻找巨人的父亲,所以他也不习惯这个词放在海格身上。 关心学生是真的,不过海格应该更加关心波特和他的朋友们。西奥多并不像德拉科那么介怀(是的,尽管连德拉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介怀,西奥多还是觉得他很介怀),他选这门课只是为了放松心情呼吸新鲜空气的;老师不关注他,他正好可以放肆地神游。现在跟李素成了朋友,保护神奇生物课就变成了聊天时间。 “我就是挑了个词随便用。”李素用拉文克劳的蓝银条纹围巾捂住了下半张脸,看上去随时都可以去打劫。 如今西奥多是真的把李素当作朋友看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李素的性子一天比一天安静,也不怎么对他的不良少年行为一惊一乍了。西奥多并不感到高兴,因为他逐渐发现他从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什么东西了。 到底是拉文克劳,她应该还抱有戒心吧——至少没十月的时候那么重了。李素愿意把邓布利多军的事情跟西奥多提一两句,就是信任加深的表现。 “准备好了吗?好。我为你们五年级留了一堂林中考察课,想让你们看看这些动物在自然环境中的生活。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动物非常稀有,我想我可能是全英国唯一一个驯服了它们的人——” “你肯定它们被驯服了吗?反正这不会是你第一次把野兽带到课堂上,对吧?”德拉科又一次插嘴。 “当然被驯服了。”海格皱起眉。 西奥多忍不住想奚落奚落德拉科。“德拉科,你不必把老师说过的每句话都重复一遍。” “看在梅林的份上,西奥多,”德拉科把他金光闪闪的脑袋转过来,“你在我家住了两个月,你的东西还在——” “我现在不用住你们家了。”西奥多深知德拉科是无话可说才会把这事搬出来,便更想看他脸绿的样子了。 只要西奥多还有这副皮囊和他名列前茅的成绩,德拉科就永远不会讨厌他。何况西奥多还知道那么多德拉科很想知道的事情,后者崇拜他还来不及呢。适量的奚落还可以加深这种崇拜。西奥多总是在想,像德拉科这样的大少爷变得和他一样之后会是什么模样?他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黑魔王到底还是比魔法部公平那么一点点。在他需要筹码的时候,他不会在乎筹码家里有没有钱、是不是被宠坏了。 “马尔福先生,你要是真的害怕,可以考虑考虑养点娃娃鱼。”李素眨了眨眼睛。 “你你你——” 西奥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拦到李素身前了。他对于自己的反应有些惊讶,李素也有些惊讶。他终于从那双玻璃珠里看到了一点能懂的东西。 德拉科的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只活苍蝇,他似乎还想嚼两下试试筋道。“……有什么意义吗,西奥多?” 真好,德拉科开始叩问意义了,他迈出了作为筹码光荣的第一步,西奥多开玩笑般地想。 “我也觉得娃娃鱼不错。”西奥多戏谑道。 德拉科恨铁不成钢地摇头跟着大队伍走进了禁林,他身边的潘西帕金森充满敌意地看了西奥多和李素一眼。真可惜,布雷司和达芙妮去上古代魔文课了,西奥多还想看看他们的反应呢。西奥多跟李素交上朋友以来,布雷司就不太跟他走得近了;不,是整个斯莱特林都离西奥多而去了。 真有意思。这正是他想要的。 “呃……西奥多,我觉得我们应该走了。”李素眨了眨眼睛。 “噢,噢,走吧。”西奥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拦在李素前面。这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素根本就不需要被谁保护。她可是名声在外的敢跟乌姆里奇正面硬刚的勇者,应付德拉科这样的就是张张嘴的事—— 沉默打断了西奥多。准确来说,是他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上的脚步声打断了西奥多。他不习惯听到脚步声,每每与李素去教室、图书馆、礼堂和厨房的时候,他们总是有很多话可说——攀比学习成绩、各自学院的趣事、今天午餐有哪个菜做得一般,甚至是李素在崂山哪天跟哪个人打架的故事,西奥多也已经听了许多…… 可是他们沉默了。李素大约在等西奥多开口说话,西奥多则在等李素道谢。他的理智告诉他刚才的举动根本不值得道谢,但他没有听。 “呃……”李素吞吞吐吐地问,“你需要我说谢谢吗?” 她挑明了问题,西奥多反而尴尬了。“这得问你自己了。” 李素扬起了眉毛,“算了,不道谢也不会掉块肉,我知道你不会介意的,道谢了反而——” “你要不还是说声谢谢……?” 西奥多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李素探出冰凉的手——西奥多想那应该是冰凉的,似乎要在西奥多额头上碰一下试试体温。他都准备好了被她碰触,她却笑眯眯地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力度不轻不重。“还是被附体了?还是中了夺魂咒啊?” “算了,当我没说吧。”西奥多没能感受到预测的冰凉,有点失望。他在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里看到球形畸变的自己,然后那双眼睛转开了目光。 他们继续往前走,谁也没有再说话。西奥多假装低着头看路,实则是在看着李素的手。李素不算臃肿,她的手却是肉肉的,像个孩子的手。西奥多不知道李素的手是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冰,他只知道那手摸上去一定很软。他十分好奇,刚才她弹他脑门那一下加重了他的好奇。 再一次,西奥多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做出了行动。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握住了那只肉肉的右手。时间很短,西奥多却已经感受到了一切:那只手并不冰凉,反而是温热的,不过确实很软;常年写字在她的手指上留下了茧,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发现脱皮了。 然后这个瞬间结束了。 “你有毛病?” 李素猛地弹出半英尺远,头发蹦跶着,就好像她刚才一脚踏进了火炉里。若是西奥多不在这里,他想,她应该还会拍拍衣服以确认自己身上有没有脏。李素以一种诡异的高频率眨着自己的眼睛,仿佛自己的眼睛里进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脏东西?呵。 西奥多上一次哭还是在去年圣诞节。尽管他已经淡忘了,他还是觉得想哭的感觉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上一次他没做错什么,这一次他大概做错了。 可是他不想认错,也不想道歉。他只是单纯想哭,单纯觉得自己很悲哀。 “我没什么毛病。”西奥多回答。他一面抑制住想哭的感觉,一面开始回味李素手上的茧,还有掌心那软软的触感。她的手那么热,显得西奥多的手那么冷;他们都想让对方适应自己的温度。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李素连说了三个“你知道”,结巴着终究没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她甩了甩刚才被握过的右手,不管西奥多自己径直跟着队伍走了。 西奥多还站在原地。他更想哭了。李素刚才一系列的反应都是厌恶的代表——弹开的动作可能是潜意识,但是后来的反应都是她本来就这么想的证明。 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他们做了三个月的朋友,李素却还是对西奥多抱有戒心与抗拒。她所有的关心和咋咋呼呼大约都是装出来的,或许她也在利用他呢。西奥多可以用最坏的想法揣度任何人,唯独对李素他做不到。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西奥多第一次处心积虑做一件事,不想失望吧。嗯,一定是这样。 西奥多第一次觉得十分钟这样长。他们来到一个林木茂密的昏暗之地,黑暗给人们带来最原始的恐惧。这时有人抓住了西奥多的袖子,他刚想挣脱,却发现是李素。她看着他,玻璃珠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地方依旧晶莹剔透。抓住西奥多袖子的手就是刚才被握过的右手,此刻正微微颤抖,彰显着她的恐惧。她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你不介意吧?”李素问。 “不介意的。”西奥多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在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高兴。这样的高兴真是不合时宜。 “靠拢,靠拢。现在,它们会被肉味引来,但我还是叫它们一声,因为它们喜欢听到是我……” 海格说话的时候,李素也轻轻说道,“下次你最好也问一声。” 西奥多猛地扭过头,差点把自己的脖子拗断。“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啊。”李素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门牙,西奥多却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你是在嘲笑我吗?”如果西奥多理智一点,他是绝对不会问这个问题的。可是现在感性控制了他。 李素唇角还是弯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是什么让你这样想?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西奥多摇摇头,顺带甩掉满脑子的不理智,然后他发现他更加不理智了。好奇的种子疯狂地生长,变成缠绕住大脑的藤蔓,若是不能问出来,西奥多怕是要抽风。他咬着唇,看似在犹豫,实则是在思考怎么问更合适。 “真有意思,什么生物能让海格这样神秘兮兮?” “所以你刚才不介意吗?” 他们同时说。 李素扬起眉毛,西奥多尴尬地笑了。但西奥多没能听清楚李素说了什么,因为他看见了夜骐。 该死的。 快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再度回到西奥多的脑海——那个把他逼疯的晚上。他本不应该看见夜骐,他根本就不想看见—— “你在看什么呢?”察觉到西奥多的眼神变化,李素又靠得近了一些,她的围巾擦过他的手。 她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怪怪的味道,并不令人生厌,但也不是香水的味道。西奥多稍稍恢复了理智,意识到那是厨房的烟火气。李素常常去厨房做点简单的东西吃,沾染上了厨房的味道也是正常。很奇怪,明明不是什么沁人心脾的好闻气味,西奥多却觉得安心。 “你们都看不见么……”西奥多喃喃。 “现在……有谁看见了,举个手。”海格说。 波特和纳威隆巴顿举手了,西奥多也僵硬地举起手。周围的人都惊异地看着西奥多,德拉科似乎想问一句,但他自己憋回去了。 “嗯……我知道你会的,哈利。还有你,纳威?还有——” 海格还没来得及叫出西奥多的名字就被德拉科打断了。西奥多庆幸自己没被叫到。 “对不起,我们到底应该看到什么?” “噢,我知道了……”李素松开了西奥多的衣袖,后者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是夜骐吧?”她看着西奥多,像是在寻求答案,“我在《神奇动物在哪里》里看到过。” 西奥多轻轻地“嗯”了一声,极力压制住大吼大叫的冲动。他想跑,他不想看到那些黑色的庞然大物,在这里的每一秒都在告诉他他曾经离死亡那么近,还有他以后的结局。 夜骐开始撕咬死牛的肉,在别人眼中那些肉都是凭空消失的。有几个女生尖叫起来。西奥多不想看夜骐,所以他一直盯着李素的脸。她咬着牙,睁大着眼睛努力想看到她可能永远也看不到的夜骐——当然,这是徒劳的。 西奥多悄悄把李素拦到身后。他知道夜骐并不危险,他只是不想她离不吉利的东西太近。她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他现在先偿还了也好。 “我听说你母亲……”李素在西奥多身后小声说道,“噢,对不起,我不是想冒犯——” “不是因为我母亲。”西奥多低着头看着脚下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肮脏的雪。西奥多很清楚,如果他把自己看到过的东西全盘托出,可能会给自己惹上麻烦;可是感性再一次战胜了理性,他决定说出来。李素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她知道了也没有关系,西奥多告诉自己。 “那是因为谁?啊,算了,我不该问的。”李素自己打断了自己。 “我目睹了小巴蒂克劳奇的死。” 西奥多回头看李素,后者没有流露出任何惊愕,玻璃珠般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她问: “怎么会……?” 乌姆里奇来了。该死的。李素一向热衷于顶撞乌姆里奇,这一次却直接把她无视了。李素盯着西奥多,不像是在看他的情感,倒像是在观察他的脸。 “我撞见的。那个摄魂怪……” 西奥多本以为他说出来会好受点,可他还没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西奥多想起那个黑暗的凌晨,那个夺走他所有希望的摄魂怪,还有小克劳奇弥留之际癫狂的笑容和嘴里的念念有词……西奥多总觉得小克劳奇在说“叛徒”。他打了个冷战。 “你不用说了。”李素制止了西奥多,转头看了一眼在问潘西帕金森话的乌姆里奇,又转回头来,“我可以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问吧。” “你看到了克劳奇的死亡……这就是你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吗?” 一瞬之间,西奥多想说“不全是”,但他很快意识到若是真的这么说了就会真的惹祸上身,所以他假装很为难地说道,“……是的。” 李素的眼中闪过一丝关切,可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语。就算她把情感流露出来,西奥多还是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反而更加模糊了。不过,要是李素安慰他,他倒是会失望。 尽管如此,西奥多还是想道声谢。小半年来没有任何人关心过他在想什么,李素是第一个。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李素就没有同情他。事实上,西奥多无需向任何人道谢,面前的女孩是他自己选的朋友,对她动心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等等,西奥多想道谢的缘由好像不是这个。 ……再等等,他动心了吗? 西奥多愣了一下。他不应该动心的,他不可能动心的……他只是喜欢挑战而已,挑战看不透的人。 一定是这样。 爱情这种东西对西奥多这种人没有用。 可是看着那双眼睛时,西奥多又忍不住想去握她的手。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这团乱麻最后汇聚成他有生以来说过最蠢的一句话: “你是个好人,素。” 李素“扑哧”一声笑了。她现在要是在喝水,肯定喷了西奥多一脸。 “我知道啊,所有人都这么说。”李素笑得很用力,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大概是觉得这种话真的很好笑吧,西奥多也这么觉得。 西奥多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话,开始觉得自己愚蠢。这可能不是所谓的喜欢挑战,他要是真的喜欢挑战,才不会这么蠢。 西奥多又在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了。他对自己无能为力。 雷古勒斯发觉还有人在预言室的时候,他正在第81排架子旁寻找那个至关重要的预言球。他不知道纳吉尼在哪里,只希望自己已经离它够远了。他找得很粗略,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找到那个预言球。 但是现在他必须停下了。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果此刻雷古勒斯走动起来,他也一定会被听见。 “诺克斯。”雷古勒斯念道。魔杖顶部的光灭了。他屏住呼吸,在黑暗中寻找纳吉尼的踪影。此行的重点不在预言球,而在于纳吉尼;而这条大蛇如此有灵性,雷古勒斯根本毋须担心什么,只需要顾好自己就够了——黑魔王不知道他在这里,就算知道了他也只需编个理由糊弄过去,然后施展大脑封闭术就好了。 脚步声停了,雷古勒斯已经看到了微弱的光线。尽管他已经尽力呼吸得轻一些,他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纳吉尼也看到了来人,它应该发动攻击了,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雷古勒斯只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 看来还是不行。倘若纳吉尼不在那里,还得由雷古勒斯把它引过去。 “谁在那里?” 雷古勒斯辨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亚瑟韦斯莱。他默默咒骂了一句,是别人还好一点,偏偏是个凤凰社的。 雷古勒斯并不打算继续躲藏下去,于是在听到韦斯莱的声音的几秒钟后,他念道,“荧光闪烁。” 魔杖顶端再次亮了起来。那边的光源没再动,雷古勒斯便一步一步走向架子的劲头。灰尘的味道让他的鼻子发痒,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在走动的过程中,雷古勒斯已经做好了被咒语击昏的准备,所以在走出架子的时刻他没有犹豫。 但是亚瑟韦斯莱犹豫了。不,他也没有犹豫,他是特意没有施咒的。他们互相用发着光的魔杖指着对方。雷古勒斯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确认了对面的人就是韦斯莱之后,他惊诧地发现纳吉尼就横在他们中间,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韦斯莱。 “真巧啊,布莱克先生。”韦斯莱平静地说道。他的平静令雷古勒斯意外。 “是的,韦斯莱先生。”雷古勒斯回答。如果不是他们都拿着魔杖指着对方,这大概就是不同部门的同事在上班路上遇到时的寒暄。 “布莱克先生在这里做什么呢?” “寻找关于自己的预言。”雷古勒斯随口撒谎道。 “是吗?”韦斯莱歪了歪头,冷笑了一下。 他们死死盯着彼此的眼睛。雷古勒斯的大脑快速运转着,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不能攻击韦斯莱。斐克达不会希望雷古勒斯动手杀人,而且他目前作为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官员,发起攻击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但是雷古勒斯可以选择不作为。 “昏昏倒地!” 韦斯莱用无声盔甲咒挡住了雷古勒斯的攻击,后者本就把魔咒射偏了。 纳吉尼开始缓慢地向韦斯莱游动。 雷古勒斯在抵挡韦斯莱攻击的同时决定赶快抽身。韦斯莱是明智的——他在面对一个有潜在危险性的人类和一条蛇的时候选择了先和人对抗,但他并不知道此刻更危险的是那条蛇。 “四分五裂!” 雷古勒斯没有施盔甲咒。他抓住这一两秒的空档,毫不犹豫地向正在游动的大蛇施了一道无声切割咒。 与此同时,韦斯莱又发射了一道切割咒。雷古勒斯刚才的举动显然让韦斯莱迟疑了,那个切割咒偏了几分,打中了前者的肩膀。 受了攻击的纳吉尼立刻燃起了斗志,一口咬住了韦斯莱的腿。韦斯莱一下子倒了下去,雷古勒斯开始往门口飞跑。 他已经杀过了很多人,这一次不是他亲自动手,倒是让他有了几分罪恶感。 ——“看在梅林的份上!雷古勒斯!你怎么可以让一个肮脏的混血随意进出布莱克老宅的大门?!” 雷古勒斯从格里莫广场12号会客室的壁炉里出来时才感受到身上的剧痛,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也看不清楚眼前的斐克达。 斐克达扶住了他,“你到哪里去了?噢,梅林的胡子……”她扶了满手的血。 “你怎么会在这里?”雷古勒斯被扶到沙发上时视线才清晰了一点。他抓住斐克达的手腕,自己的手上也沾上了自己的血。 “我——” “雷古勒斯少爷!您怎么——你这肮脏、下贱的混血!你还敢出现——” “克利切!回到你的地方去!”雷古勒斯用最后的力气高声说。尽管斐克达是这里二十几年的常客,老精灵还是对这位随时可能成为老宅女主人的人毫无尊重。 克利切悻悻地走了。斐克达轻轻地把雷古勒斯的手拿开,“我去找白鲜,很快的。”她的声音很低、很温柔,他一点都不想让她走。在他放开她的那个瞬间,他甚至觉得她要永远离开他了。 还好,斐克达没有离开。她没过多久就拿着一瓶白鲜回来,她手上的血已经被洗去了。雷古勒斯闭着眼睛,他身上很痛,可他也很想睡。 “来,雷古勒斯,把衣服脱掉。” “我不要……” 雷古勒斯忽然觉得自己很虚弱。他其实并不虚弱,也没什么可虚弱的。他才是那个杀人放火的恶人,他怎么可能会虚弱?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点斐克达的可怜罢了。 “听话,我得给你上药呀……” 最后还是斐克达帮雷古勒斯脱去了上衣。白鲜淹进伤口时很疼,他却没什么感觉。他睁开眼睛,看到斐克达专心致志的侧脸。有几缕碎头发从她耳后漏出来,垂到脖子上。 他曾经吻过那个地方,雷古勒斯莫名其妙地想。那时他抱着她,她睡着了,他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里。从前她的头发有淡淡的圣诞玫瑰香气,后来没有了,他却保留了这个习惯。斐克达睡着时总是习惯没有安全感地蜷缩着,雷古勒斯就在她后面抱着她,慢慢地她也就不那么抗拒了。可惜后来她就成了法国的多米尼克,不再住在这里了,他不知道现在她是否还是蜷缩着睡觉。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包扎好了伤口,斐克达掰过雷古勒斯的脸,认真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已经永远变成了褐色,他却还在怀念从前她眼里的雾气。 看着和那双眼睛,雷古勒斯说不出谎话来。“我在神秘事务司碰到亚瑟韦斯莱了。” “那么明天早上我们可能就会在《预言家日报》上找到他的讣告?” 斐克达把雷古勒斯扶起来,清理掉沙发上的血迹。他想起去年她曾在这张沙发上吻过他,他还记得她唇间的烟草气息。 “韦斯莱不会死的。”这是雷古勒斯的直觉,“我没攻击他。” 可是他让纳吉尼攻击了韦斯莱,他没有说出来。他希望能让斐克达觉得他还有一点点良心。 他们上了二楼,进了房间。雷古勒斯躺倒在床上时,斐克达熟门熟路地生起壁炉,转身回来为他掖了掖被角。他们曾在这个房间里同床共枕过两个月,之后的时间里就只剩下怀念。 “不要走。”雷古勒斯轻声叫道。 “我不走。”斐克达俯下身吻了吻雷古勒斯的额头,然后微笑。月光透过窗户照到她的脸上,照出她眉眼间说不出的疲惫。 真好,她怜悯他了。 斐克达在床边坐下,让雷古勒斯枕在她的腿上。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新生的胡茬,似乎要把它们抹掉。 “你怎么会来?” “因为……”斐克达沉默了很久才接着说下去,“我想你了。” 雷古勒斯睁开眼睛。他从斐克达的眼睛里就能看出来她是否在骗他,之前他已经看到过无数个谎言了。她望着窗外的月亮,他甚至看不到她的眼神,却觉得她没骗他。就算是假话,也当作真心话好了。 “……谢谢。”雷古勒斯说。 “快睡吧,我一直在这里。” 斐克达轻轻地拍着雷古勒斯的肩,睡意逐渐向他袭来。他又想起一年多前那个夏天的某几个夜里,她曾抓着他的肩膀微微地喘,然后他在她颈间落下略微鲁莽的吻…… 真好,她还在这里,他不用回忆了。 半梦半醒之间,雷古勒斯听见斐克达唱起了一首歌谣。那首歌谣或许本应是悠扬的,她沙哑的声音却唱得断断续续,莫名让人感到忧伤。 “你是否要去往斯卡布罗集市?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请代我问候住在那里的一个人, 因为她曾经是我的毕生挚爱。 告诉她为我做一件麻纱衬衫,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不用裁剪也不用针线缝合, 然后她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 滴!三轮车卡! Chapter 79 黄油啤酒 “走走走,贾斯廷,我们去找韦恩。” “等等,别——” “梅林的胡子,厄尼!你独立一点好不好!” 汉娜艾博和贾斯廷芬列里一个叉着腰一个抱着手臂,站在三把扫帚门口瞪着厄尼麦克米兰。三把扫帚里坐着莎莉安珀克斯和苏珊博恩斯,她们根本就没往这里看。 “你们——你们就陪我一下不行吗?今天是圣诞节哎!”厄尼手足无措地说道。他可不敢独自面对莎莉安;她一个锐利的眼神看过来,他就站不稳了。 “你谈恋爱也要带上我们吗?”贾斯廷嬉皮笑脸地说道,“走,汉娜,找韦恩请客去。” “不是——为什么非得是韦恩霍普金斯?”厄尼气呼呼地问道。自从韦恩霍普金斯请了莎莉安去舞会后,厄尼就没给过他好脸色。从尽量公正客观的角度看,韦恩没有厄尼帅,学习也中规中矩,还不支持查理火炮队——就算莎莉安当初是嫌麻烦随便答应的,她也不可能看上韦恩嘛!退一步讲,就算是扎卡赖斯史密斯这位毫无眼力见的伙计,也是魁地奇院队的主力…… “因为——”汉娜居然还收了笑,很认真地说起了原因,“因为他有趣。” 贾斯廷在一旁使劲地点着头。“是的,韦恩很会讲笑话。等等,这你应该知道啊?” 厄尼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算了算了算了,你们太没良心了。”他翻了个白眼,深吸一口气,踏进了三把扫帚。 一股热浪向厄尼涌来,他立刻把围巾摘下。三把扫帚里十分热闹,学生倒是不多——大部分都回家过圣诞节去了。厄尼走到莎莉安的桌子旁边时,还看到窗外那两个没有良心的假朋友对着他笑个不停。这俩货一定是皮痒了。 厄尼又吸了一口气——差点把自己呛着,才颤颤巍巍地开口,“圣诞快乐,莎莉安……” 莎莉安没有反应。明明是圣诞节这么好的日子,她居然在三把扫帚这么好的地方写论文,还写得很认真。之前邓布利多军集会的时候,莎莉安也从不跟人说话,只是自顾自练咒语,有时候甚至连哈利说话都不听。说来也怪,莎莉安这样品学兼优的一个人,居然没有当上级长。 “唷,”倒是苏珊博恩斯打了个招呼,“什么风把级长大人吹来了?” 苏珊古怪的语气让厄尼皱了皱鼻子。苏珊其实还算是个好姑娘,待人处事都挺和气的,可她一跟莎莉安待在一起就莫名其妙地变得尖锐起来。厄尼至今还记得去年的圣诞舞会,当他第一次发现在他印象里一直阴阳怪气哼哼哈哈一副被欠了钱模样的姑娘居然还会对他和善地笑的时候,他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事实上,厄尼在理智的时候是知道莎莉安对他没什么好感的;但作为莎莉安的朋友,苏珊对厄尼那股没来由的敌意就有点奇怪了。 厄尼直接无视了苏珊的阴阳怪气,继续对着莎莉安说话。“圣诞快乐。” 莎莉安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如刚睡醒般抬起头来,双眼无神地看了厄尼一眼,“噢,你好。” 厄尼不知道第几次感叹莎莉安真的应该到拉文克劳去,拉文克劳的书呆子们都比她开朗。唉,算了,谁让厄尼喜欢她呢。 “我可以跟你们拼桌吗?”厄尼小心翼翼地问。 苏珊似乎要说“不可以”,但莎莉安却揉了揉脑门说道,“你坐吧。” 厄尼顿时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他坐下时甚至有点觉得椅子烫屁股,让他如坐针毡。他本想在说话前再吸口气,可这样大概在别人眼中看起来像是他的肺出了什么毛病,就只好在心里默数了三下。 一,二,三。 “莎莉安,今天是圣诞节,你不休息休息吗?” 厄尼刚说完就后悔了。莎莉安原本因过度劳累而涣散无神的眼睛忽然有了神气——还是鄙视与愤怒的神气,还有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杀气。 “厄尼麦克米兰,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莎莉安冷冷地说道。她严肃时比笑起来时好看,但厄尼实在有点怕。他好像并没有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她啊,他只是问了一句而已。 坐在厄尼旁边的苏珊哼了一声,点头附和,“厄尼,你又不知道莎莉安有什么追求,她可是要为——” “苏珊!”莎莉安以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粗鲁的口气打断了苏珊,后者撇撇嘴,没有再说下去。莎莉安快速地把摊在桌子上的各种羊皮纸和书整理到书包里,站起来直接就走了。 苏珊“腾”地站起来,却没有追出去,反而颔首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厄尼。 “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苏珊咬着嘴唇,“莎莉的父亲是被那个人的仆人杀死的。” 伊冯珀克斯,当年第一次巫师战争时英勇牺牲的傲罗之一,厄尼是知道的。“我知道,”他低声说,“他是个英雄。” “她想复仇,所以才这么努力。”苏珊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如果换做别的场合和时间,厄尼可能会关切地说一句“可这很危险”,不过他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说,“谢谢你告诉我。” 其实厄尼刚才真正想说的话是“我的家人也是为了抵抗那个人而死的”。他从未谋面的姑姑和叔叔、在他婴儿时期就死去的生母……厄尼敢说麦克米兰家做出的牺牲比任何一个家庭都大。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了罪恶感:他应不应该废寝忘食地努力去复仇呢?他已经加入了邓布利多军,可这是不是不够呢?厄尼又想起父亲总是说的话:“人不能活在仇恨里。” 他只觉得脑子乱得很。 “不用谢。”苏珊飞跑了出去。 桌上的黄油啤酒还剩下最后一点点,那些气泡莫名让厄尼联想到苏珊脸上的雀斑。 噢,这可真是个不怎么好的圣诞节。 “看来小厄尼的圣诞节被毁了呢。” 李素举杯喝了一口黄油啤酒,然后托着腮目送着刚刚受了气的厄尼麦克米兰失魂落魄地走出酒吧。她的头发已经长得可以扎起来了,只在鬓角处掉下几缕来。尽管在生着炉火还人头攒动的室内,她也没有摘下她的围巾,越发衬得她的脸红扑扑的。 “你是不是喝醉了?”西奥多问。 “啊!”李素满意地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笑起来,“大冬天喝冰啤酒就是舒服……啊?我没醉,我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昨天我们拉文克劳的留校生搞平安夜活动,我跟他们拼酒拼赢了……”她双手捧着脸,看着西奥多笑得傻里傻气。 西奥多被李素看得心里发毛。她一看就是喝多了,清醒的她不可能看着他傻笑——尽管他对此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别喝了,素,你现在看起来很傻……” “噢,梅林的黑丝透光连裤袜,你知道你长得很好看吗?” 西奥多只想钻到桌底去。他被李素的高声发问搞得手足无措,只好硬着头皮小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别问了——” “不!你不应该知道!”李素更来劲了,她一拍桌子,做出一副给人上课的姿态,“我妈……不是,是我爸……不对,啊反正我家里人跟我说过的,美而不自知的人才最好看!你不能知道!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我不知道总好了吧?” 李素又要喝酒,西奥多赶紧如保姆一般把她的杯子抢下来,把里面剩余的黄油啤酒一股脑倒进自己杯子里,然后“咕咚咕咚”几下把那些酒都喝完了。 “唔……西奥多诺特,我觉得你有毛病。”李素趴倒在桌子上,手指把桌子上的水印子划来划去。 “什么毛病?”西奥多无奈地问道。他刚才忘记了他酒杯里装的是火焰威士忌,跟黄油啤酒一兑、一喝,就好像有一股浑浊不清的气直直往头盖骨冲去,冲得他发晕。 “你干嘛长那么好看!这不是有毛病吗?”李素鼓着嘴,委屈极了,“你这么好看,我会忍不住想泡你的!你知道在你面前装深沉很难吗?偏偏你也这么能装,我都要累死了……你干嘛要长这么好看,真是狗屁……” 后面的话西奥多没有听清,但这些已经足够让他的脸红到耳根了。虽然脑子晕乎乎的,但西奥多感知到了危险的信号:此刻他本不应该脸红。 为了不那么引人瞩目,西奥多只好站起来把李素拖出了三把扫帚。寒冷的空气扑到他脸上,让他清醒了一点。李素则打了个寒战,对着西奥多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好冷。”李素又眨了眨那双玻璃珠一样的眼睛。 “走一走你就不冷了。”西奥多拽过李素。隔着毛衣抓她的手腕,他似乎能感受到她的脉搏。回头看李素,她正嘻嘻地笑着,也不知她在喝醉时能看到什么。 李素一蹦一跳地往前几步与西奥多并排。“感觉好点了吗?”西奥多问她。 没想到李素直接一伸手勾住了西奥多的肩。她比西奥多矮一点,勾肩勾得十分费劲,可她的手就跟沾了胶水一样黏在他的肩膀上。西奥多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从未离李素如此之近,而且放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就是他曾握过的。 李素朝着西奥多说话时,他甚至能感受到暖意喷在他的脖子上。 “我真的觉得你应该戒烟。” “这不关你的事。”西奥多佯装镇定地说道。他感到那股浑浊的气又在往上涌了。高街上的行人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俩,西奥多只好拽着李素拐进了一条巷子。 “你都有我了你还抽什么抽嘛!那玩意我爷爷都不抽了!” 李素边说边往前凑,西奥多只能往后躲,只是她的手还抓在他肩上,他也躲不了多远。 “刚才我看到帕笛芙有你喜欢的绣球花——” “听我说!”李素强硬地打断了西奥多的转移话题,“你找我做朋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说我猜得对不对?正常的你不会考虑跟我做朋友的,你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当然,我也不会看你的——可是你要跟我做朋友,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你知道吗?是你选择了我!” 李素的醉话倒是字字清晰有条有理。西奥多内心的某处忽然难受起来,和那股不停往上冲的酒气一混合,就让他想哭。 “你随时都可以拒绝的,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啊?”李素狠狠摇了摇西奥多的肩膀,“你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这么讨厌!我是在可怜你,我可怜你你不知道吗?不不不,不对,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不是……这是个什么狗屁地方?”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离尖叫棚屋不远的地方。一片白雪皑皑,让西奥多眯起了眼睛。 “呜啊啊啊啊!我不管了!”李素似乎要哭了,“我很想可怜你,但是我不能可怜你啊!你把我当朋友,但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他们都不喜欢我,都不喜欢我!他们说我喜欢一个斯莱特林太狗屁了!我也觉得我太蠢了!我明明一点都不喜欢你,居然还任由他们说了!” 李素一把推开了西奥多,一下子躺倒在雪地上。她冻得通红的双手捂住了脸,小声抽泣起来,“我才不喜欢你……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啊……” 西奥多凑近了才意识到李素是真的哭了。他心里刚才还难受的地方现在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陷入危险了。 听了李素的酒后吐真言,他才明白他不是喜欢挑战,他是动心了。 真是狗屁。 这一切都是西奥多自己选的,他谁也不能怪罪,只能怪罪自己。 看着面前这个喝多了躺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捂着脸哭的姑娘,西奥多不由得想听一回她的话。他从选中她的那一刻起就是在亏欠她,他只能这样弥补。李素本是个局外人,尽管她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可西奥多已经把她扯进他的那些破事中去了。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李素也将成为一个筹码。 “起来吧,地上冷。”西奥多尽量温和地说道。 李素猛地坐起来,额头直接撞上了西奥多的额头。他本来蹲着,结果直接被她撞倒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啊,”李素揉着额头,她的手已经冻得发紫了,“真冷。”她身上全是雪,玻璃珠般的眼珠转了一转,脸上的绯红好像褪去了一些。 他们互相扶持着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西奥多看着那双冻得发紫的手,忽然很想把它们捂热。他的手现在应该比李素的手要暖和。 醉意使西奥多做事不再经过大脑,也不思考后果了。他总觉得李素离他好远,他需要抓住她的手才能把她拉回来。 于是西奥多就这么做了。 那个瞬间,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动心就动心吧,那又能如何呢?他们才做了四个月的朋友,西奥多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四年。真有意思,人是自己选的,朋友是自己装的,话题是自己编的,默契是自己造的,心也是自己动的——西奥多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谎言大网中越陷越深,沦陷的那一瞬间所有谎言竟都成了真话。 西奥多一时间还有些不甘心——是他先动了心,是他输了。这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罢了,输了又怎么样呢? “你想让我喜欢你吗?” 李素定定地看着西奥多,眼神里已经不剩多少醉意,她任凭他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在刹那之间,西奥多好像意识到李素刚才所有喝醉的表现大概都是演的,她只是装不下去了想说真话而已。 西奥多很清醒。一个过客是不可以喜欢一个将来要成为食死徒的人的,他不能害了她。 “你在说什么呢?”于是西奥多笑着问。 长久的沉默。李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西奥多,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冰雕。天色转暗,霍格莫德亮起了圣诞的灯火,此刻城堡里的圣诞晚餐应该快要开始了。而他们还站在这个阴暗无光的地方。 “我想我知道了,我猜对了。”李素轻轻地说,“荧光闪烁。”她不知何时抽出了魔杖,一点小小的光亮在她魔杖的顶端亮起,照亮了他们旁边的一棵树。 那棵树上长着一株槲寄生。 西奥多感到自己的脸更红了,李素却还是静静地看着他。他顿时失去了和她对视的所有勇气,只好抬头去看那株合时宜得令人发指的槲寄生。 “谢谢你。”李素笑了,又把五官挤成了一团以显得自己是真心在笑。西奥多从那个笑容里只看出了嘲笑——她有什么可以谢他的呢? 她应该是在嘲笑他输了吧。 西奥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他们本来应该接吻才不会浪费了这么好的氛围,可是西奥多清楚地知道李素不会想这么做——就算她刚才说“我会忍不住想泡你的”,那也只是一句醉话而已,清醒的她不会这么想的。西奥多想起十月初猪头酒吧里的遗忘咒,想起霍格沃茨特快上她惊恐的眼神,那应该才是她的真实想法。 但是李素也曾为西奥多说过话,因为他被邓布利多军的人误解,还有她讲述她家乡的有趣故事时亮亮的眼睛……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呢?或许她就是故意的,或许她早就猜出来了,他们只不过是在博弈而已,而西奥多早就已经输了:他输给了自己,也输给了李素。 西奥多最初的目的明明是找个无关紧要的人韬光养晦,顺便在紧要关头拉来垫背啊。他明明成功了,却把心搭了进去。 “圣诞快乐,西奥多。我应该可怜你的。”李素张开双臂短暂地拥抱了西奥多一下,“这样吧,呃……从今天起,我开始可怜你,怎么样?” 那个刹那,时间都停止了。西奥多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狂喜过后,他反而更加贪婪。西奥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仅仅是李素的一点“可怜”就足以让他高兴。他什么时候这样卑微了? 李素走了,她的脚步不再踉跄,蓝色的围巾拖在她背后一摇一晃。望着李素的背影,西奥多忽然觉得自己有生以来所有的勇气都和着醉意充满了他的大脑,于是他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理智,飞奔到她身边,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 “我很抱歉,素,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想我应该吻你的……圣诞节的槲寄生不应该被浪费……” 西奥多没有犹豫。他闭上眼之前,看见李素的唇因为惊愕而微微张着。从前有很多人想要吻西奥多,他却从来没吻过谁。他以为亲吻应该是甜蜜浪漫的,现在亲身体验了却觉得有点痛——李素吓得一口咬在西奥多唇上,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西奥多青涩得像个小孩,这样大概有点丢脸,可他没有停下来。 李素被吓得不轻,玻璃珠般的眼睛一直瞪着,却没有反抗——除了刚才咬西奥多那一下。她抚上他捧着她脸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无意识地轻轻刮动。 西奥多放开李素的时候,头更晕了。李素快速地眨着眼,仿佛眼睛里进了沙子。她微微舔了一下下唇,大约是在回味吧…… “刚才我被你亲了,对……吧?” 西奥多没有回答,他的脸烫得可以与火炉媲美。 “我猜对了!”李素哈哈大笑起来——西奥多基本可以确定她没醒酒了,因为这根本没什么好笑的,“你得问问我同不同意才行啊!你怎么每次都不问?呕……”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西奥多怎么也想不到的。他本来还打算道歉,结果李素猛地一弯腰,居然吐了。 一时间西奥多把刚才的甜蜜与惆怅都抛之脑后,只剩下瞠目结舌。 “……我……有这么恶心吗?” “不是,呕……” 李素又是一阵吐。西奥多实在是太震惊了,震惊到鞋子上沾了点李素吐出来的酒都没发觉。 “带我去医疗翼!噢,梅林的性感吊带睡衣!”李素呛了几声,抓着西奥多的肩膀使劲地前后摇晃,“我的胃不行了!我要没了!西奥多!” “我觉得……”我觉得以你现在的力气是不会没的。西奥多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他才刚刚吻了她,还把她给吻吐了,再调侃她恐怕有点厚颜无耻。 “气死我了,我居然错过了圣诞晚宴!” “李小姐,你既然知道后悔,还喝那么多酒做什么?”庞弗雷夫人一边训斥李素一边为她倒好了一杯缓和剂。 “庞弗雷夫人,呃,她醉了,在说胡话呢……”西奥多小声为李素开脱。 “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李素捶了捶病床以示不平。 庞弗雷夫人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要是你再因为饮酒过度到医疗翼来,我就不给你药喝了。” “知道了啦。”李素委屈地鼓了鼓嘴,接过缓和剂一口气喝光了,颇有喝烈酒的豪迈。 “好了,今天晚上在这里睡,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去了。” “好的。”李素这时倒不闹了,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拉起被子躺下。 西奥多轻轻地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刘海。反正李素现在还没有完全醒过来,他还可以再随心所欲一会儿。 “我睡不着。给我唱个小曲吧。”李素又笑得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那……我给你唱一首我姑姑唱过的曲子好不好?”西奥多不知不觉间用上了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 “好啊!”李素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正在滚动的玻璃珠。 西奥多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他正处于变声阶段,歌声其实并不怎么好听,所以他努力地把歌唱得轻柔些。 “叫她把它在那座井里洗涤,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其从未有过泉水也没有雨水降入, 然后她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唱到一半时,李素也开始小声哼起来。她的声音很细,和画中的卡佩拉姑姑有点像。 “叫她把它在那根荆棘上晾干,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其自亚当诞生以来从未开花, 然后她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李素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要睡着了。西奥多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背,她的眼睛短暂地睁了几下就闭上了。西奥多悄悄探身在她依旧绯红的脸颊上留下一个轻吻。 “圣诞快乐,素,晚安。” 等到明天她醒来,他就告诉她是她喝醉了出幻觉了。这样一来,李素还是李素,西奥多还是西奥多,一切都没有改变。 “你说谈个恋爱为什么要这么多奇怪的要求呢?” 西奥多刚要起身离开,李素就翻了个身,小声喃喃道。 “可能是因为恋爱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西奥多顺着李素的话说下去。这话虽然是随口一说,仔细想想倒也对。 李素再没说话。西奥多轻手轻脚地站起身,走向屏风外面。 他今天输了,可他还是很高兴。就算李素永远都不会信任他,她在他吻她时那几乎可以说是迎合他的反应也足以证明她有好感。 真好。或许西奥多应该阳光一些。 他身后传来熟睡的呼吸声。 Chapter 80 善良 “出去出去出去!” 西奥多被一个劈头盖脸的枕头狠狠砸中了脸,只好悻悻地退到屏风外等着。他本来还有点困,被李素这么一砸倒是清醒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回到了他的脑海。 梅林啊,真是狗屁。 趁着清晨的医疗翼还没有人,西奥多捂住了脸。他昨天一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才会连问都不问就吻了李素。他现在只能祈祷她患有严重的酒后失忆症——要是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考虑试试遗忘咒什么的…… “早上好!”李素眉飞色舞地从屏风后出来,“我刚刚在梳头来着……睡了一觉果然好多了,我们吃早饭去吧。哎,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啊?啊,没事没事。”西奥多赶紧别开目光,“那什么……” “梅林的胡子。”李素突然捂住了脸。就在西奥多以为下一秒她就要一耳刮子甩到他脸上的时候,她放下手,满眼惊恐地问道,“我昨天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都不记得了?”西奥多差点就要蹦起来。 “我到底有没有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李素急迫地问,“我要是怎么你了,我给你道歉。” “不不不,你没有。”西奥多连忙摇头。干见不得人事情的明明是他,还好李素不记得了——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她呢。 “不是——不要怕丢脸什么的——你告诉我,要不然我会一直问你的。” “真没有!”西奥多高声说。他说得这么大声是为了把内心的羞耻压下去。 此时他们已经拐到走廊上了。圣诞节后清晨的走廊空无一人,寒风刮进来冬日的鸟鸣。难得没有乌姆里奇,西奥多甚至觉得日子都开始好过起来了。 “……真的没有?”李素小声问道。 该死的,她又在舔嘴唇。 “真的没有。”西奥多的声音不由得也变小了。尴尬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升腾而起,西奥多甚至觉得几层楼之外的邓布利多教授在他的办公室里都能感受到尴尬。 礼堂里只有几个教授在。李素像往常一样热情地问好,“弗利维教授早!维克托教授早!……斯内普教授早。” 西奥多这时才意识到社交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他只好跟在李素后面一一点头。 斯内普教授把常年不洗的头抬起来打量了他们俩一通,仿佛过一会儿就要把他们带回地窖去做成标本。 “噢,早上好,李小姐!你感觉好点了吗?”弗利维教授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谢谢教授关心。”李素眯着眼笑了起来。 “年轻人嘛,总是这么精力旺盛。你说是吧,菲利乌斯?” 李素的笑容立刻僵住了。维克托教授意味深长地看了西奥多一眼,后者生怕她下一秒就拿出一份计算结果,表明他和李素是天生一对。维克托教授当然没有这么做,但西奥多觉得她很想——好吧,在这样想象的时候,西奥多也有点窃喜。 弗利维教授就像被传染了一般,笑容也变得意味深长。“是的,塞蒂玛,到底是年轻人,想当年我上学的时候……” 两位教授开始畅聊他们的学生时代,斯内普教授坐在另一头,把早饭吃出了上刑的气势。李素僵硬地收起笑容,在长桌边坐下。西奥多在她对面坐下,习惯性地先拿了一杯南瓜汁开始喝。 李素一口闷掉了一杯水。该死的,她为什么要舔掉唇边的水渍呢?她每做一次这个动作,西奥多都觉得她在回味昨天那个莽撞的吻。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 “你看着我干嘛?”李素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在看着你吗?”西奥多从回忆里抽出身来,还有些懵。 “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啊。”李素歪了歪头,眼里疑惑更深。她往嘴里送了一块培根——该死的!她的嘴唇! 西奥多努力不让自己回想昨天发生的那些该死的事情。“可能是因为你长得挺好看的吧。”他半开玩笑地说。 “噗——”李素呛了一口,“西奥多,你还是接着抽烟吧。我发现戒烟可能对你的智力有损害。” “我——”我是认真的。但是西奥多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李素突然扔叉子的动作打断了。 “啊,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她捂住脸,“四天了,我还没吃冬至的饺子!……算了,今天我懒得动,明天再下厨吧。”她以惊人的速度说服了自己,又把扔进盘子里的叉子拿起来戳进培根。李素这个样子真的可爱极了,她说话时的眼神,她的嘴唇—— 天杀的!要死的是西奥多吧?! 西奥多尽力用正常的语气问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 “不,你没有。”李素把西奥多噎得连南瓜汁都喝不下去了,“呃,我的意思是,我做饭很难吃,不信等莉莎和安东尼回来了你去问他们,噢,还有秋。”她说到张秋的时候脸色变了变。 “这样吗……”西奥多失落地低下了头,他其实是在为昨天失落。 “对了,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昨天到底有没有干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李素把手肘支在长桌上,探身问道。 “没有……”西奥多突然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他手背上还残留着她指腹的触感,那种轻柔到发痒的感觉…… “其实是我。”第一句话就耗尽了西奥多的所有勇气。准确来说,他的勇气在昨天就已经用掉了一大半。 “你怎么了?”李素立刻换掉担忧的表情,开始看起戏来。如果此时她能嗑一把瓜子,那就是完美的看热闹状态了。 “如果——如果我说我昨天亲了你,你会怎么想?” 西奥多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李素立刻弹开一英尺远,差点一个倒栽葱摔到地上。“你有毛病?”她问出了和十一月时一样的问题。 “我是说如果——” “西奥多诺特,你居然敢占我便宜!”李素气呼呼地把她的盘子和杯子都拉到一英尺远的地方,“你想亲谁不行?你们院那个什么红花还是绿草的小姐,我看她挺喜欢你的,你就不能等她放完假回来去亲她吗?你不可以仗着自己长得还行就横行霸道。” 西奥多在心脏塌陷的同时感到了一丝幸运。李素还是顾着他的颜面,没有把刚才的那些话喊出来。要死,他好像听见维克托教授在笑。 “达芙妮明明就不喜欢我!”不知道为什么,西奥多辩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可能是为了让李素放心吧。 李素哼了一声。 “还有,我刚才说的是如果。”西奥多小声说。人在编谎话的时候真是没底气啊。 李素低头默念了一句什么,西奥多觉得她应该是在骂人。她到底还是抗拒的吗?可是昨天她几乎是在回应,西奥多好像还看到她闭眼睛了……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她? 输家可真是难当。 李素再次开口说话是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你告诉我一句实话。” “我真的没有。”西奥多此时已经学会了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还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让自己的话更可信。 “所以我们还是朋友?” “这点小事不会让我们的友情破灭吧?”西奥多微笑。 该死的,她的嘴唇在抖。 “当然不会。”李素很用力地笑了。 ——西奥多坐在图书馆最好的位置(平日里可不好抢)上,悄悄地观察着李素拿着书的背影。她抱着一摞书站在一扇被冷风刮开的窗户前面,一动不动。窗外风雪漫漫,似乎没有什么足以让她驻足观看的东西。 “素?” “啊?” 李素从呆滞中醒过神来,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坐到西奥多对面。厚重的一摞书被放上桌面时发出一声闷响。她把堆得最高的那本书拿下来,开始埋头苦读。 西奥多悄悄抬起头看李素。她专心看书或者写作业时似乎总是在舔嘴唇,仿佛脑子里总有个恶作剧正在构思。 “噢,看在梅林的份上,英语使人头疼!”李素抱怨了一句,随即拿出了魔杖对准书本施了一个翻译咒,书页上的文字立马变成了西奥多看不懂的一个个符号。 西奥多总觉得李素刚才意识到他在看她了,赶忙低头看书。平日里过目不忘的魔药原理此刻也变得乏味冗长,他竟也有些头疼了。可是他没得翻译了,这就是他的母语。 这不是书的问题,这是西奥多自己的问题。 西奥多的心是属于罪恶感的温床。若是放在几个星期前,他还不会如此难受;好像是从昨天开始,歉意与罪恶感就如魔鬼网般疯长,很快就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这么做是不对的,就连李素都悄悄看出来了。可是他舍得就这样离去吗? 不,不可能。 悲哀的是,就算西奥多已经动了真心,他和李素之间的关系还是没有任何改变——利用的和被利用的、行将赴死的和拉来垫背的。就算西奥多爱李素爱到了骨子里,只要特拉蒙塔娜和那个人存在一天,他们的关系就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还能做什么呢?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同时说。 “你先说吧。”西奥多小声道。 “刚才……”李素挠了挠头发,“是我鲁莽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呼吸都让西奥多后悔。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和她交朋友呢?过去的两年里他曾有过无数个机会,都被他自己无视了。如果他们原本就是朋友,现在李素就应该是安全的,坐在西奥多对面的可能就是另一只待宰的羔羊。 “没关系的,是我的错。”西奥多把声音压得更低,也把心头的后悔努力压下去,好在说话的时候正常一点。 “把不必要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李素眨了眨眼睛。 “不,这是真的,是我骗了你。”西奥多发觉自己一直紧紧捏着书页的一角,都把泛黄脆弱的纸张捏皱了。他说完这句话就放开了那页纸,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们之间终于可以没有秘密了吗? “你能骗我什么呀?你整过容?”李素不以为然地“扑哧”一声笑了,“你该不会真的……” “我一直在利用你。”西奥多咬着牙说道。 李素依旧不以为然。“为了让那些女生放弃你?” 西奥多以为自己会犹豫,但他没有。话语自然而然地从心里说了出来。“……我是食死徒的孩子,将来也要做食死徒的。去年你们都以为我和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交好,实际上……我是那个人用来控制我父亲的筹码,特拉蒙塔娜就是监视我的人。” 李素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眼睛望着空气中的某个点,大约是在回忆四年级时他们所有的交集。 “那么……你想吗?我指的是当食死徒。”李素很轻很慢地问。 西奥多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很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他低着头,几乎要低到书页里去。她会是什么反应呢?给他一耳光然后扬长而去?或是哭? 噢,不,不远万里跋山涉水而来的李小姐是不可能哭的,她能在十几岁的年纪孤身一人在这个国家待四年已经很勇敢了,何况她还敢跟乌姆里奇正面对抗、还敢加入邓布利多军。她那么聪明、那么勇敢、又那么可爱,是西奥多打扰了她的生活。他应该孤身一人的,就算被特拉蒙塔娜注意到又会怎么样呢?反正他迟早都要做食死徒。 但是李素又一次笑了。“所以呢?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没觉得被利用,也没觉得很危险啊。” 那个刹那,西奥多的心理防线又崩塌了一次。一年多来所受的压力终于又让西奥多崩溃了,但这一次他很幸运——他不用再拿魔杖指着自己的脖子了。西奥多捂住脸,任凭泪水从内心里流出来。他想说很多很多话,但最后都变成了啜泣。 “好啦,好啦……你既然愿意说出来,我又有什么理由离开你呢?”李素探过身来拍了拍西奥多的肩膀,“呃……你现在需要肩膀靠一下吗?”她没等他点头就绕到他这边来,拘谨地坐到了他身边。 西奥多在本应高兴的时刻犹豫了,但他更知道此刻再征求李素的意见是蠢到不可救药的行为。于是他把他仅存的最后一点点勇气拿出来,轻轻抱住了面前的女孩。 李素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她其实并没有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她身上没有了厨房的烟火气,只有医疗翼的气味。西奥多说不清那是什么气味,只觉得很好闻。 “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了。”西奥多吸了吸鼻子,靠在李素身上说道。 李素发出了一声她贯有的豪气笑声——这一声笑似乎在掩盖什么,不过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开玩笑地说“是的,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那是因为你见过的女孩太少啦。如果你愿意把性格搞好点,你会遇到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孩,多到你数不清。” “不,”西奥多摇了摇头,“你是独一无二的。” 李素突然放开了西奥多。“你看,你这么会说话,”她窘迫地把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却没有脸红,“你本来应该很受欢迎的,封闭自己不是自我保护的方式。” “我不在乎他们,素,我——” “真神奇,不是吗?” 西奥多差一点就要表明心迹了,可是李素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她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说出来的话也像雪一样冷,尽管她的语气是热情的。 “我们才做了四个月的朋友,关系就这么好了。我在想,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能这样坐在一起说话吗?” 李素以往说过的许多话西奥多都没听懂,但这一次他听懂了——或许是刚才那个拥抱开了他的窍吧。 她这是在含蓄地拒绝。至少现在,她不希望他们的关系再有发展了。不过没关系。 “我可以等——我是说,我们都可以等。” 1996年1月2日夜,阿兹卡班。 “这是第几年了,斐克达?” 曼卡利南对着一个牢房施爆破咒的时候,他高声问。 “十六年了。”斐克达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回答。她手里拿着两个施过无痕伸展咒的袋子:一袋装着一堆缓和剂,另一袋装着十根魔杖。 “十六年都过去了,我们还是不能吸取教训。”曼卡利南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要是吸取教训,我们也就不必来这里了。”斐克达回答。这么快又是一年了,去年的今日斐克达站在霍格沃茨的天文塔上叫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稍安勿躁,现在后者正狂笑着与她父亲一起爆开了她伯父伯母的牢房门。 门洞外的月光下是两具摄魂怪的尸体——那是莱斯特兰奇父女杀的。斐克达盯着它们,觉得它们就算死了也依旧能散发悲伤。 “你这个叛徒!你也配——” “能来救你就不错了,穆尔塞伯,你还有脸挑挑拣拣?” 斐克达默默地把装有缓和剂的袋子扔到地上,冷眼看着那些刚刚重获自由的食死徒在里面翻找。雷古勒斯不在这里,她根本就懒得跟这群人说一句话。 “我的魔杖呢?” 贝拉特里克斯三两口喝完了缓和剂,与雷古勒斯别无二致的乌黑眼睛从蓬乱的头发后投来锐利的眼神。从贝拉特里克斯的眉眼里仍能看出当年的美丽,但这种与纳西莎和雷古勒斯差不了多少的美丽是斐克达所痛恨的。 说起来,贝拉特里克斯和纳西莎一样,还是斐克达的表姐呢。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杀死了斐克达的母亲,还用二十几个钻心咒把斐克达打得卧床两月,后者却得隐忍终生。而此刻——这可能是此生中唯一的时刻,贝拉特里克斯的命门掌握在斐克达手中。 “你是说这里面的东西吗?”斐克达把装有魔杖的袋子拎到眼前,“你得见过了黑魔王才能拿回去。” “伯母,我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特拉蒙塔娜的劝告却让贝拉特里克斯无用的愤怒更加旺盛。“你算个什么东西?肮脏的混血!” 贝拉特里克斯一口啐到斐克达脸上。后者几乎不假思索地掏出魔杖,对准前者高声道: “钻心剜骨——” 斐克达在施咒前的那个瞬间还以为自己会有罪恶感,没想到一点都没有。恶人对着恶人施恶咒,罪恶感在此时就是个累赘。 骚乱被点燃了。“你!”特拉蒙塔娜一手扶住痛苦地大叫的伯母,一手抽出魔杖对准斐克达,却一个恶咒也念不出来。罗道夫斯莱斯特兰奇仿佛灵魂出窍般凝视着前方,根本没有为妻子出气的意思。倒是拉巴斯坦丢过来一个钻心咒,但曼卡利南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看在梅林的份上,我的朋友们!”曼卡利南挡在斐克达前面大声道,“我们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 此刻罗道夫斯的灵魂才彻底归了位,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斐克达小姐还真是神通广大,把雷古勒斯迷得五迷三道不说,还有诺特先生——” “莱斯特兰奇先生是无话可说了才会来编排我的私生活吗?”斐克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可笑,“您妻子当年可是送了我足足二十几个钻心咒呢,我这才刚开始。怎么?您现在倒是知道心疼妻子了?您早干什么去了?” 肆意奚落人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恍惚间斐克达甚至觉得自己在奚落黑魔王。 “斐克达,你理智点!”曼卡利南几乎是在大吼,斐克达却挺高兴的——她发现其实还是有许多人在关心她,她还没有那么悲惨,她还不应该失去所有希望。 ——把十个人送进马尔福庄园内部后,斐克达站在庄园门口等雷古勒斯。又是深夜,又是等待,她已经习惯了。 斐克达看着雷古勒斯在铁门外幻影显形,看着他匆匆忙忙地进来,匆匆忙忙地抱住她给她一个吻。 “福吉要提拔我了。”他看着斐克达说道,“副司长。” “嗯,”斐克达为雷古勒斯拍掉了斗篷上的雪花,“身上还痛吗?” 雷古勒斯移开了目光,“早就不痛了。我该进去了。”他俯身像往常一样又吻了吻斐克达的嘴角,匆匆走进大门,甚至没有跟倚在门边的纳西莎打一声招呼。 “你不进去和他们一起吗,斐克达?”纳西莎轻轻道。作为这里的女主人,纳西莎习惯得比斐克达还要快——哪怕时常会有黑魔王驾临于家中,现在的她也没有任何慌乱了。 “不了,”斐克达摇摇头,“我听了也没用。” 尽管斐克达已经比纳西莎高了一点,后者看前者的眼神还是像是在看那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进来吧,外面冷。” 她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明明有着华丽奢靡的装潢,这里却还显得空荡荡的。德拉科的光轮2001竖在门边的木雕柜子旁边,那是大宅里唯一的鲜活。德拉科此刻正在他的房间里安眠,等他醒来的时候,他不会知道深夜里曾有多少人来过他的家。 斐克达又不合时宜地嫉妒了。德拉科的父母总是把他保护得很好。 “斐克达,让我抱抱你。” “嗯。” 斐克达顺从地把头靠到纳西莎的肩上。她们小的时候常常这样,玩累了纳西莎就把斐克达抱到怀里玩她的头发。那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彼时斐克达也不过五六岁。现在她们都已经是三四十岁的女人,自然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你还记得吗,斐克达?你小的时候我总是拿你的头发做新发型,你总是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纳西莎一下一下地拍着斐克达的肩膀,轻柔地说。 “我当然记得。后来我嫌烦,就把头发剪短了。” 表姐妹两人一起笑了。斐克达好久没有见纳西莎笑了,上一次仿佛还是十多年前,德拉科出生的时候。纳西莎是最像德鲁埃拉姑姑的;现在对斐克达来说德鲁埃拉姑姑也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她甚至不怎么回想得起来姑姑的脸,只记得她的不苟言笑和偶尔的温柔。 “那时候真好。”纳西莎仰头望着昂贵华丽的吊灯说道。 布莱克老宅没有这样华丽的吊灯,却有一小部分斐克达的童年回忆。现在想想,斐克达觉得挺滑稽的——或许她早就见过雷古勒斯,只不过时间太久远记不清了而已。 “是啊,那时候真好。” “你……会怪我吗?”纳西莎忽然不笑了。 她们之间其实有很多很多东西,但斐克达不想追究。“我当然不会,因为你是西茜。” 纳西莎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斐克达隐约知道表姐哭了,但她并不想说破。 “你本应该很幸福的。”纳西莎抬手揩了揩眼睛,斐克达只假装没有看见。 是的,如果斐克达是真的是个纯血,她现在可能连孩子都有了。但出生是没得选的,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 “西茜,我们不说这个。” “斐克达——”纳西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压低了声音,“其实我不应该说这个,我想了很久,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 “你说,我听着。” 她们小的时候,纳西莎就喜欢把秘密说给斐克达听。到现在,斐克达唯一记得的就是她七八岁时听到的“我觉得我有点喜欢卢修斯马尔福”。 纳西莎真的非常幸运。她爱的是个门当户对的人,不必在一段没有感情的政治婚姻里消磨掉几十年的岁月。斐克达也曾妄想过嫁进布莱克家族后的岁月静好,但妄想终归只是妄想而已。 “别的人我不在乎,但你对我来说始终是你。”纳西莎放开了斐克达,回忆过去的笑容变成了苦笑,“这种大胆的话我不应该说,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斐克达,我没有别的事能为你做了。”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西茜,谢谢你。”斐克达伸手拂去纳西莎脸上未干的泪痕。纳西莎握住表妹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和雷古勒斯——” “西茜!” 斐克达差点没听出来这惊慌失措的声音是卢修斯的。定眼看去时,卢修斯却和平日里一样气定神闲。 “我还以为你去了哪里……快去睡吧。”卢修斯似乎松了一口气,从楼梯口走过来。 “他们走了?”纳西莎松开斐克达的手,站起身来。 “我让雷古勒斯和贝拉特里克斯他们从后门走了。”卢修斯过来拉纳西莎的手,全程没有看斐克达一眼。 斐克达忽然觉得她的存在实在是太不合时宜了。 “斐克达,你早点休息。”纳西莎扭过头对斐克达笑了一下。 斐克达甚至还没来得及道一声晚安。 他们真好,结婚十几年了还是这样如胶似漆。斐克达想起雷古勒斯也很粘她,之前在格里莫广场12号住的时候,他也会时不时地来抱她一下,晚上也要抱着她睡才能入眠。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嫉妒——噢,不,她有充足的理由。 因为斐克达和雷古勒斯是永远不可能结婚的。 他们不会白头偕老,他们只会是怨侣。 ※※※※※※※※※※※※※※※※※※※※ 我希望纳西莎是一个对感情看得很重的女人——当然,她的纯血观念还是很重的,只不过在小表妹这里有了例外而已。 Chapter 81 最后的情人节 1996年2月14日,霍格莫德。 西奥多和李素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里的人来人往。这是个充满了粉红色泡泡的好日子,不知是不是有泡泡飘进了李素的脑袋里,她今天十分亢奋。“哇!西奥多你快看!”李素在使劲拍西奥多肩膀的时候也没忘记从他手里偷了两颗比比多味豆。 西奥多在看蜂蜜公爵橱窗前的达芙妮,还有她身后正拼命给街对面的德拉科使眼色的布雷司。真可惜,要是西奥多没有那么多破事,现在布雷司应该在给他使眼色吧。 “你小声点,人家要听见了。”西奥多看向李素指的小巷口,只看见一对情侣不顾大雨滂沱在那里如胶似漆地接吻,不由得尴尬地转开了眼神。“看人家亲嘴……不太好吧?”不得不说,那个男生的吻技不错,比西奥多厉害多了——梅林呐,不能再想下去了。 “莉莎居然追到钱伯斯了诶……好想去给她道个贺啊,”李素嘀咕道,也不知是真高兴还是酸了,“算了算了,我们走吧,别打扰他们的雅兴。”李素扯了扯西奥多的衣袖,顺便从他口袋里又顺走一颗比比多味豆。她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羊毛裙子,在遍地红玫瑰的今天显得格外突出。 自从圣诞假期之后,李素就不再在西奥多面前端着了,这让后者很是高兴——他终于可以做离她最近的人了。不管这是友情还是单纯的怜悯,都足以让西奥多暂时忘记自己是谁。但除了不再放纵自己之外,西奥多没作其他的改变;他仍旧不希望别人离他太近,打扰到他和李素的生活。他这样高兴,甚至都觉得乌姆里奇和她那些无事生非的教育令没那么讨人厌了。 “我们去哪里?”西奥多问。 李素皱眉的表情让他以为她又要吐了,但她只是吐了吐舌头,“这个吃起来像烂南瓜。” “你啊,就不能吃点别的吗?走,我们去帕笛芙。”西奥多在去拉李素的手腕之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不过真正做起来倒是不难。 “我之前吃到过一个特别好吃的,很像我小时候吃过的一种小饼干,现在在市面上都找不到了……”李素在嘀咕的时候已经被西奥多拉着走了好几步路,这时才反应过来,“去帕笛芙干什么?”她差点脚底打滑扑到西奥多身上来,可惜她自己站稳了。 “帕笛芙有花,而且——”西奥多转头微笑(其实他根本就不敢去看李素的眼睛),“三把扫帚里的情侣只会比帕笛芙里的多。” “平时一个个为了没有美好爱情哭天抢地,今天怎么都出双入对的了?喂,西奥多,”李素轻轻撞了专心走路的西奥多一下,“这是霍格沃茨的传统还是什么啊?圣诞节和情人节都是交谊日吗?” 西奥多此时却在关注路人们的反应。过路的学生要么在看他的脸,要么盯着他握着李素手腕的那只手。这让西奥多有些激动,但也有些窘迫。 “啊?没听说过。”西奥多只听清楚了“出双入对”这个词,忽然觉得自己和李素好像也有点符合。 一进帕笛芙夫人茶馆,西奥多就被甜到窒息的气味笼罩了。几乎每一桌旁边都有人牵手、拥抱、接吻,一时间他差点想跑。西奥多不可以跑,他是故意带李素来这里的——这里的气氛太适合搞暧昧了,万一成了,以后的纪念日就会特别浪漫…… 西奥多其实很清楚,为了李素的安全他们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他只是有点不甘心。 李素立刻像避嫌似的把手抽了回去,但是她脸上泛起了红晕。他们找了个空位坐下,桌子上方的小天使格外热情,如喷泉一般把粉红色纸屑往他们身上倒。 直到坐下之后西奥多才发现这个位置有多“视野开阔”:一边是哈利波特和张秋,一边是罗杰戴维斯和他女朋友,不远处还有特拉蒙塔娜和厄克特——天杀的,特拉蒙塔娜居然在这里。西奥多脸上的笑容差一点挂不住了,还好她没有看过来。 “喂,你要点什么?”李素冲西奥多扬起了眉毛。 “我和她一样就好。”西奥多对帕笛芙夫人说道,后者居然意味深长地投来一个“小子,加油”的眼神。奇怪的是,李素对此没什么反应。 两杯卡布奇诺很快就上来了。李素一边拿小勺子搅拌着咖啡,一边对西奥多坏笑,“你是来这里看八卦新闻的吗?” “哎,你可不能这么说,”西奥多使劲压制住内心的紧张,做出侃侃而谈的样子,“这明明是为备受压迫的生活寻找乐趣嘛。” “哈哈哈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幽默细胞。”李素笑得伏在桌上,西奥多觉得她只是在给他面子。 “你没发现的事情可多了。”西奥多喝了一口咖啡,只感觉今天的咖啡比往日的甜多了。 “可以拼桌吗?” 西奥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安东尼戈德斯坦虽然问了一句,但他直接就坐到李素身边去了。十月时戈德斯坦还因为西奥多在李素面前大呼小叫,现在他却装做没看见西奥多。 “怎么回事?曼迪不要你了?”李素熟捻地捶了捶戈德斯坦的肩膀。 “别提了。我好歹也算是拉文克劳最帅的男生之一,她居然觉得我无聊!算了,反正这也是我跟迈克尔和特里打的赌,大不了请他们喝酒……”戈德斯坦拨一拨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从桌角的花瓶里拿出一支玫瑰花放在手里转。 西奥多只觉得自己的胃快炸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李素虽说是在打抱不平,脸上却挂着开心的笑容,“迈克尔不都已经跟韦斯莱家的姑娘在一起了吗?” “管他呢,管他呢。”戈德斯坦撇了撇嘴。他又把手上的玫瑰花转了几圈,递给李素,“喏,给你。” 西奥多现在觉得自己的肝也快炸了。如果他不在这里,西奥多想,戈德斯坦说不定会猖狂地拿李素的杯子喝一口!他还敢当着西奥多的面给李素送花(尽管是帕笛芙夫人的花)?! “哪有这样的,安东尼!”李素咯咯地笑出了声,踹了戈德斯坦一脚,“你可别想从我这里得到感谢。” “嘁,我也没想让你谢我。唷,裙子不错。” 西奥多喝了好大一口咖啡才把心里快爆炸的怒火浇灭了一点点。他“咣”地一声把杯子放回杯盘里,努力用平静的口气对戈德斯坦说道,“戈德斯坦先生,我想这里是我和素的位置。” 戈德斯坦明明什么也没喝,却一副呛着了的样子。男生的第六感只在此刻格外灵敏——不需要挑衅的眼神,西奥多就看出来戈德斯坦有什么意图了。李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就差一把瓜子了。 偏偏在此时,隔桌的戴维斯开始跟他女朋友亲上了嘴,小天使把粉红色纸片一股脑地往他们头上倒。在暧昧到极致的氛围里,□□味越来越浓。 “你们两个再这么对视下去我会误会你们相爱了的。”李素把咖啡喝出了嗑瓜子的味道。她煽风点火地看看西奥多,又看看戈德斯坦,似乎巴不得他们现在就打起来。 “素,你要是想抄魔药论文用不着找外院的,找我就行了。”这话是对李素说的,戈德斯坦却盯着西奥多。 “戈德斯坦先生也不看看自己的魔药论文是什么水平。”西奥多讽刺道。 “是是是,我不像诺特先生那样——”戈德斯坦把尾音拖得老长,“黑巫师么,总有额外训练的。斯内普一定教了你很多吧。” “你——” “素,你自己小心,我先走了。”戈德斯坦没有给西奥多任何说话的机会。他为李素拍掉肩上的小纸片,腾地起身离开。 反驳的话卡在西奥多嘴边,在他看到特拉蒙塔娜的时候彻底忘记了。特拉蒙塔娜的眼神比去年锐利得多,不需要多余的话语,那势在必得的目光就足以让西奥多无法呼吸。 西奥多想从李素的笑容里寻求一点安慰,但后者在他看特拉蒙塔娜的时候追着哭泣的张秋跑了出去。茶馆里的所有人都在看波特的笑话,除了西奥多。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西奥多一边跑一边不停地抹去脸上的雨水,他看见街上的许多人都在看他。他又想起刚才戈德斯坦意味深长的话来——“黑巫师”。这可不是什么好词,西奥多却有些罪恶的高兴。 西奥多听不清李素在和张秋说些什么,不过就算他凑近了也不会听懂。为了不打扰到她们,西奥多先躲到了街对面的屋檐下。大雨滂沱里,她们两个人好像都在哭。雨声盖过了她们说话的声音,西奥多只听到几个熟悉的人名,譬如“哈利”和“塞德里克”,最后甚至有他自己的名字。不知从何时开始,所有人在叫“西奥多诺特”的时候都带上了几分攻击性。 谈话结束了。张秋转头跑得义无反顾,李素站在原地低下了头。就在西奥多想走过去的时候,李素转身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似乎早就知道他在这里等她。 李素的眼睛红红的,乌黑的头发浸透了雨水之后乌亮亮的更像一匹缎子了。她狼狈的时候竟也如此可爱。 “我……” 她沙哑着嗓子开口,却没能说下去。 “我……” 有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如果你不想说,素,那就不用说了。”西奥多想扶住李素的肩膀,但想了想又没这么做。 “……我现在很混乱。” 李素从来没有这样过。圣诞节时她也哭过,但那时她不是因为伤心哭的。现在的她却是又伤心又疲惫。“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我选?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是啊,西奥多。” “如果你需要我离开你,我可以走。” 他或许做不到。割舍很难,可西奥多愿意一试。他要尽力为李素避免任何潜在的困难。 “不,不要。”李素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她抓住西奥多的手腕,后者的心脏都颤了一颤。“西奥多,你一直都和我以为的你不一样,我觉得我们做朋友没什么不好的……都这么久了……” 该死的,她为什么要咬着嘴唇呢? “你需要我的肩膀吗?”这话没有经过西奥多的大脑就说了出来,不过还好,他终于学会征求李素的意见了。 “噢,谢谢。”李素这一次没有拘谨,张开双臂拥住了西奥多。 那一刻,时间都停止了。他感受着她清晰的一呼一吸,慢慢地回抱住她。她身上还残留着那朵讨厌的玫瑰的味道。 西奥多觉得李素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她那么聪明,他不信她一点都感觉不到他的心意。她一定早就知道了,她只是选择不说出来而已。 “说实话,我有时候挺讨厌他们的。我讨厌跟人决裂,讨厌站队,讨厌为任何人牺牲一切。我一直都在随波逐流,只不过逆流了一次,他们就要把我淹死。”李素边说边抽泣。 “素,你不必为了我——” “你是不一样的,西奥多,”李素渐渐平静下来,“噢,如果我也在斯莱特林就好了……可惜我不是娃娃鱼,真是太狗屁了。”她说到最后却笑了,惹得西奥多也笑了出来。如果李素也在斯莱特林,一切都会变得那么名正言顺,说不定西奥多就不会注意到她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了,素,我一直以来都很好奇——”西奥多决定换个话题轻松一下,说不定还能让他多抱李素一会儿,“你给我讲了那么多你家乡的故事,都没讲过你自己呢——你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李素还是放开了西奥多。“我以前的名字叫李见素,后来才改成李素的。”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像是眼底种满了星光,“见素是从成语‘见素抱朴’里摘出来的,见素抱朴的意思就是……就是呈现没染色的丝和抱着原木。等等,这么解释好像怪怪的,让我想想怎么说……呃……我知道了!就是合乎自然法则的社会规律!这下总懂了吧?” “那么,你现在的名字就是‘没有染色的丝’的意思咯?” “倒不能这么理解……素这个字也可以是个形容词,意思是平淡、简单,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我的父母都不是好大喜功的人,他们希望我做个高高兴兴的平凡人就好了。” “嗯,这样确实好,我也想做个高高兴兴的平凡人。” 真好,从人到名字,都是西奥多的梦想。 西奥多从未笑得这样用力。他忽然开始害怕邓布利多军的人会对李素说些他的实际情况好让她远离他,所以他得不断地告诉她他的那些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的真实所想。 “但我们还是得面对现实,”李素的笑容戛然而止,她又像从前一样定定地看着西奥多,“尽管我不想做选择,但这不是我说不想就不想的……你不会怪我吧?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必须放弃你。” 如果李素迟疑一下,西奥多可能会好受一些,但是她没有。他也定定地看着她,吸了吸鼻子,把满心的酸楚也吸进了肺里。 “好,没关系。”他说。 “被爱情灌醉了?” 西奥多被吓得差一点叫出声。他迅速掏出魔杖,指向床边的特拉蒙塔娜,“你在我寝室里做什么?那个人该不会叫你监视我睡觉时会做什么梦吧?” “你醒醒吧,西奥多。”特拉蒙塔娜从床边站起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去年的窘迫。 “要醒的是你。” “我无意跟你争这个。”特拉蒙塔娜冷冷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乌姆里奇在召集斯莱特林的学生成立调查行动组,你必须加入。” “你做梦。”西奥多将魔杖握得更紧。 “看看你自己吧,”特拉蒙塔娜不屑地抱起手臂,“几个月没管你,你怎么越来越像格兰芬多了?跟拉文克劳混也就罢了,居然还喜欢上她了——怎么?你现在爱好混血和麻瓜了?也是难怪,你都快把斐克达罗齐尔当成你亲妈了……” 她轻蔑的语气让西奥多怒火中烧。“昏昏倒地——” 特拉蒙塔娜没有还击,她甚至没有拿出魔杖,只是偏了偏身子躲过了昏击咒。她慢慢地踱到西奥多面前,狠狠抓住他握着魔杖那只手的手腕。 “醒醒,西奥多,别忘了你是谁。” 西奥多奋力挣扎,却发觉特拉蒙塔娜的手劲异常的大。她露出胜利的冷笑,下一秒一个重重的耳光就抡到了西奥多脸上。 特拉蒙塔娜一点情分都不留了。她打得那样狠,抓得也那样狠,西奥多一个趔趄,又被她扶住了。 “我就是喜欢扇人巴掌,那——又——怎——么——样——呢?”特拉蒙塔娜把眼睛瞪得大大的,西奥多在拼尽全力恢复神智的同时忽然觉得她这样一定是在学她的伯母,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这样刻意的疯魔最可笑了。 “的确不会怎么样,”西奥多抹去嘴角流下的血,“你已经疯了。” “疯的人是你!”特拉蒙塔娜抓住西奥多的双臂不停摇动,“你是斯莱特林最优秀的学生,你的身上流着这个时代稀有的纯正巫师血液——马尔福家的傲慢无知,格林格拉斯家的另有所图,布雷司和伯斯德家的都庸庸碌碌,主人的厚望都在你身上!” 很可惜,西奥多先闻到了鲜血的腥味。这种话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只记得父亲来信中的九死一生,只记得斐克达从未真正流露过笑意的眼睛,只记得李素早些时候悲哀的话语,还有1994年圣诞节他指着自己脖颈的魔杖和礼堂外的呕吐。他的血统从未给他带来过什么优势,还是说他明白得太多,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我不在乎,”西奥多机械地摇头,“我不在乎。” 特拉蒙塔娜立刻就不笑了,她甩开西奥多的手臂,眼睛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好啊,好,非常好。”大笑大叫过后,特拉蒙塔娜的声音也沙哑了,“你大可以反抗,随你便吧。”她居然就这么开门离开了。 西奥多没有回头。他死死咬着牙,却还是没忍住,开始思量起特拉蒙塔娜的话来。 “布雷司。” “塔娜,你又——” “你加入了吗?” “……嗯。” 门关上了。 西奥多拖着脚走到床边坐下,不由得看了一眼对面许久未和他说话的布雷司。布雷司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点属于情人节的笑意,就连刚才碰到了特拉蒙塔娜也没有让他脸上的笑意消失,想必和达芙妮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吧。 意识到西奥多的目光,布雷司收起了仅剩的一点笑意。他们早就习惯了相对无言,西奥多却在此刻感到了一点点迟到的难过——他们是四年的室友和朋友,这已经是第五年了。到底是连布雷司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对血统如此介意,还是西奥多自己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了呢? 他遇见李素是很幸运,可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呢? 西奥多看着自己手上的魔杖,忽然就笑出了声。他没有崇高的理想,可若没有那些人,他也不必总是拿着魔杖指着别人了。 真可笑。他们还要折磨西奥多到什么时候? 数日之后。 最新的一期《唱唱反调》让霍格沃茨炸开了锅。送杂志的猫头鹰成群结队地飞来,几乎每一个学生手上都有一本。不出所料,不到中午的时候《唱唱反调》就被乌姆里奇紧赶慢赶地颁布出来的教育令禁掉了。 “真扫兴。”贾斯廷芬列里气呼呼地把杂志塞进书包,同时四处望了望,怕被乌姆里奇注意到。 汉娜艾博则仍对那篇文章意犹未尽,坐在一堆美味佳肴面前破天荒地失去了食欲。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有一两滴泪水从她红红的眼眶里落出来。“噢,梅林呐……他们就这么把塞德里克——” 厄尼麦克米兰轻轻拍了拍汉娜的肩膀,示意她噤声。同样红着眼眶的张秋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了。 “——杀了。”汉娜说完想说的话就低下了头。 “是的,食死徒不就喜欢这样吗?”厄尼苦笑着转过头去看莎莉安珀克斯和苏珊博恩斯。莎莉安埋头狠狠切着一块微焦的培根,苏珊倒是和看过报道的许多人一样眼睛肿肿的。 苏珊看过来了,厄尼连忙别开了目光。 “看,快看,这是怎么回事?”贾斯廷的愤怒忽然烟消云散,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厄尼和汉娜看向所有人都在看的那个方向。 李素和西奥多诺特。 “他怎么还有脸出现?”汉娜狠狠啐了一口,“格林格拉斯姐妹好歹还知道哭两声呢。” 一整个上午,数个食死徒的名字在霍格沃茨的上空盘旋,几乎整个斯莱特林五年级的家长都被指控了,其中就包括了西奥多诺特的父亲。此刻诺特保持着他一贯的臭脸,李素却像是要护着他似的拦在他身前。 “素怎么还跟他待在一起?”厄尼皱起眉头。 李素跟诺特的关系就说来话长了。学年开始时,诺特突然跟李素走得很近;在da刚刚建立起来的时候人们还有点顾虑,但又觉得李素可以为da刺探点情报,加上她教咒语教得不错,大家也就作罢了。 几个月下来,诺特安静得不像他自己,李素也没有打探到一点情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流言就在da内部悄悄沸腾了起来,不过谁都没有傻到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来说。那几个拉文克劳——包括貌似在跟哈利谈恋爱的张秋——把李素护得可好了,谁也不想承担挑起内讧的责任,这事就搁置了。 直到情人节的时候,扎卡赖斯史密斯声称他看到李素跟诺特在小巷里搂搂抱抱。他先是跟赫奇帕奇的da成员说了,莎莉安却在他打算传出去的时候制止了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诺特对素是什么意思,”莎莉安当时说,“现在是他最信任素的时候,咱们怎么能阻止?斯莱特林不可信任,现在总不能把拉文克劳也推出去吧?更何况——这种小事跟其他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们还不如先把咒语练好。” 莎莉安除了在课堂上答题时侃侃而谈,还从来没有对他们说过这么多的话。她跟李素之间一直都有一种好学生的惺惺相惜,她说出这种话厄尼也不会意外。 “算了,算了,这种时候何必猜忌来猜忌去的,再说素她人不错,一直对我们挺上心的,我们就当没听过这回事吧,算了。”厄尼当时帮腔道。扎卡赖斯还想跟别人说,不过谅他也不敢。 ——李素和诺特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径直往礼堂里面走,丝毫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拉文德布朗。布朗小姐在da活动的时候挺崇拜李素的,现在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怎么——你怎么——”布朗踌躇了几秒,还是没有把问题问完全。礼堂里还有不少外人,要是真的撕破脸了谁都不会好过。 布朗身边的辻美幸拽了拽她的衣袖,好像是让她别问了。辻美幸虽然这么做了,自己却关切地盯着李素不放。传闻中百算百中的辻美幸是da建立后一个月被金妮韦斯莱和卢娜洛夫古德拉进来的,她跟李素的关系也不错。 李素充耳不闻,仿佛是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音大罩子把她罩在了里面。诺特从出现开始就一直盯着她,眼神里有着藏不住的情感。 “他们才是真爱吧,瞧瞧他们。”贾斯廷抱起手臂,不屑地撇了撇嘴。 “她教了我盔甲护身啊……我是做了梦还没醒吗?”汉娜喃喃道,“她人不错啊,平时也没见她对黑魔法一类的东西感兴趣——她怎么就——” “我就说嘛!”扎卡赖斯一边嚼着一块面包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脸上还挂着胜利者的表情。 第二个起身拦住李素的是安东尼戈德斯坦,她的朋友。这下李素没有装作看不见,她停下了脚步;诺特则终于摆脱了李素身上的吸力,警惕地盯着戈德斯坦。 “你想怎么样?”这一次李素先开口了。 “你知道我想什么样。” “呵,呵呵,”李素用不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冷笑了三声,“是你们,原本就是你们叫我这么做的。我是为了你们。” “但是现在——” “不都是一样的吗?” 李素的目光在斯莱特林长桌上寻找着什么,转脸压低了声音对戈德斯坦说了句话,随后就拉着诺特坐到了斯莱特林长桌旁边。斯莱特林们同样不敢离他们太近,端盘子的端盘子、拎书包的拎书包,一个个不动声色地坐到远些的地方去了。 “你疯了,素!你疯了!”戈德斯坦高声的叫喊响彻整个礼堂。教师席上一个教授都没有,调查行动组也没有人出来扣分——戈德斯坦也是个级长呢。要不是想到这里,厄尼差点就要忘记自己也是级长了;他已经好久没有行使过级长的权力了。 “哈利在哪儿?总得有人告诉他——” “不用了,贾斯廷,”厄尼指指格兰芬多长桌,“他们就在那里呢。” 哈利和罗恩都看得一脸震惊,赫敏倒是没那么讶异,沉着脸在跟他们小声说话。 更令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在几秒后:西奥多诺特——他刚才还在用腻歪得要死的眼神看李素——突然就摔了手里的勺子走人了,只留李素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好像并没有回到拉文克劳长桌的意思。她背对着呆若木鸡的人群,肩膀一抽一抽的,看来是哭了。 “她——”贾斯廷方才还有些不屑,现在只剩下目瞪口呆了,“我不太明白……” “有什么可哭的?自作自受嘛。”扎卡赖斯昂起了头。 厄尼内心深处也有点觉得李素自作自受,但他还是不怎么能接受眼前的场面。他们好歹是快五年的同学了,厄尼印象中的李素可不是今天这样的。 “她是被下了夺魂咒了还是怎么?”厄尼不由得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莎莉安居然站起来向斯莱特林长桌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坐到李素身边拍了拍她的背开始安慰她。苏珊没有跟过去,坐在原地和许多人一样快把眼珠瞪出眼眶了。 “……今天的世界怎么回事?!” 大家都面目相觑,还是没有人能回答问题。 “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感谢哈利波特的报道了。” 厄尼觉得韦恩霍普金斯的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 虚假的拉文克劳: 安东尼-邪魅狂狷-无中生醋-抠抠搜搜-万年第二-酒量惊人-带阴阳师-押题王背后的男妈妈-戈德斯坦 格兰芬多化的拉文克劳: 李-祖安小公主-朵哥妈妈爱你-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人间玻璃珠-口嫌体正直-端水反面典型-国家一级反复横跳运动员-高级娃娃鱼饲养员-鹰院押题王-崂山校霸-英国民歌十级学者-受不了委屈-素 格兰芬多化的拉文克劳家的说他格兰芬多化都觉得格兰芬多风评被害的斯莱特林(禁止套娃): 西奥多-大明白-苦大仇深-男妈妈怎么了男妈妈怎么了-盛世美颜-坑爹艺术家-日常招事-食死徒团宠-素素最好素素最棒都听素素的-脑子不好使-诺特 Chapter 82 背叛者 1996年四月。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 尽管面前是许久未见依旧威严的邓布利多教授,雷古勒斯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 昨天夜里,曼卡利南的一条腿断了,是雷古勒斯去搭救的他。忍受着下半生可能无法正常行走的痛苦,曼卡利南还是云淡风轻,甚至还有精力痛骂他儿子。 “没有脑子的臭小子!我当初是怎么跟他说的?他怎么就不听呢?圣诞节不回家我都忍了,他怎么就——怎么就——哎呦,雷古勒斯布莱克,你下手温柔一点不行吗?” 曼卡利南的腿伤比当年斐克达受的重了几倍——大面积的皮开肉绽,森森白骨清晰可见。脸上暴起的青筋和掏烟时颤抖的手暴露了曼卡利南,可他还在笑,也不知是在嘲笑雷古勒斯跟斐克达相比极其笨拙的伤口处理水平,还是在笑他自己。 “我尽力了。”雷古勒斯紧紧抿着唇,又滴下三四滴止血药剂,“西奥多在霍格沃茨怎么了?” 曼卡利南施火焰咒点上了烟,狠狠吸了一口,呛人的烟味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这小子但凡在他的豪华小寝室里乖一点,黑魔王也不至于断我的腿!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成绩好了点就可以跟莱斯特兰奇家的小疯子正面对抗了,他以前可没这么蠢啊……”曼卡利南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瞎悟出来的还是他的小朋友跟他说了什么……那个小姑娘那么厉害,谁知道他们整天聊什么呢……” 雷古勒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血总算是止住了。他施了个清水咒把手上的血洗干净,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白鲜。“哪家的小姑娘?该不会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吧?” 白鲜滴到伤口上时,曼卡利南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说起来你可能认识,就是去年那个凭一封信让乌姆里奇闭嘴的那个交换生。” 雷古勒斯立刻想起来了。1991年交换生项目启动的时候他见过那个中国来的小姑娘,去年三强争霸赛时也曾看到过;他从未特地留意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去年九月那一封信着实让雷古勒斯偷偷庆幸了一阵——幸好他早就被调去魔法法律执行司,不然为潜在的外交纠纷忧心的人们中或许有一个就是他了。 “这……”雷古勒斯愣了一下,“西奥多交朋友的标准还真是……” “当然也不能随随便便怪人家,我儿子几斤几两我最清楚。”曼卡利南徐徐吐出一口烟,叹了一声,“这个臭小子像谁不好偏偏像我——要是他能像阿斯特罗珀——算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曼卡利南眼中有着许多前尘往事,雷古勒斯并不想追究。他们每一次见面,曼卡利南似乎都在追忆什么。 “要是能像卡佩拉就好了……”曼卡利南嘟哝了一句,抬眼的时候眼睛却是亮亮的,“你说西奥多要是喜欢那个姑娘怎么办?” “这要我怎么说?”雷古勒斯苦笑了一下。 “他万一真心喜欢呢?万一那个姑娘不喜欢他呢?”曼卡利南向前探身,似乎很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这……他们才多大啊?顺其自然就好了。” 尽管这是个荒谬的想法,雷古勒斯还是觉得曼卡利南在暗示什么。他会暗示什么呢?这么多年来,雷古勒斯已经习惯了斐克达另有所图的讨好,他甚至都可以骗过自己了。曼卡利南是个聪明人,又跟斐克达关系很近,他说不定比雷古勒斯还要懂她的内心—— 雷古勒斯感到了一点幼稚的愤怒。他来搭救曼卡利南其实也是因为斐克达的缘故。他明明早就学会了放弃希望,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也是,我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来。”曼卡利南别开了目光,“对了,今天的事情别告诉斐克达,她担心起人来太让我糟心了。” “为什么?”雷古勒斯施召唤咒的手一顿。 “你不用咬着嘴巴憋气,雷古勒斯布莱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曼卡利南捏熄了烟头,用满是鲜血的手拿起魔杖向绷带施了一个召唤咒,然后递给雷古勒斯,“我喜欢的人早就死了——不对,应该说是从来没活过。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人敢爱上斐克达罗齐尔的。” (以下段落改编自《哈利波特与凤凰社》第二十七章马人与告密生)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一定是幼稚透顶了才会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曼卡利南最后的话,哪怕是现在——乌姆里奇把哈利波特抓了进来。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那孩子瞪了福吉一眼,也瞪了雷古勒斯一眼。雷古勒斯不由得微微偏了偏脸。他真是太幼稚了——西里斯一定不会说他什么好话——而他居然有些失落。 他真是太蠢了。 “他正在返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路上。马尔福那孩子把他堵住了。”乌姆里奇的话语里有着不符合身份的兴奋。金斯莱萨克尔拧起了眉头。 “是吗,是吗?我得记着告诉卢修斯。”福吉赞赏道。他看了雷古勒斯一眼,后者立刻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好了,波特……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吧?” “知——不道。” “对不起,你说什么?” “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对,我不知道。” 波特轻蔑的样子让雷古勒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詹姆波特和西里斯。 福吉疑惑地看了看波特,又瞧了瞧乌姆里奇。“那么你不清楚,为什么乌姆里奇教授带你来这间办公室吗?你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违反了校规吗?” “校规?没有。” “那魔法部的法令呢?” “起码没有违反我知道的法令。” “那么,你是头一次听说,”福吉怒道,“在这所学校里发现了一个非法的学生组织?” “是啊,没错。”波特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雷古勒斯抿了抿唇,把笑的冲动压下去。真是太像了,像到雷古勒斯都开始怀念了。 “部长,我觉得,”乌姆里奇说道,“如果我把检举人带来,也许我们的进展会快一些。” “是的,是的,去吧。”福吉点点头说,乌姆里奇离开屋子后,他不怀好意地扫了邓布利多一眼,“什么都顶不上一个好证人,对吗,邓布利多?” “对极了,康奈利。”邓布利多点点头。 几分钟后,乌姆里奇带上来的却是两个人。一个是个卷发的拉文克劳姑娘,另一个—— 另一个居然是西奥多的那个外国朋友。 雷古勒斯使劲眨了眨眼,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以他对诺特父子的了解,如果波特真的创立了一个反抗黑魔王的小团体,西奥多是完全没有立场反对的——西奥多说不定还会加入他们呢!而那个姑娘应该对乌姆里奇有很大意见,怎么可能会做出对后者如此有利的事情?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慌,亲爱的,别害怕,”乌姆里奇轻轻拍着卷发姑娘的后背,柔和地说,“现在没事了。你做得很正确。部长对你很满意。他会告诉你妈妈,你是个乖女孩。部长,玛丽埃塔的母亲是魔法交通司飞路网管理局的艾克莫夫人——你知道,她在帮我们监视霍格沃茨的炉火。而李素小姐——”乌姆里奇没有再说下去。李素呆滞地看着地板,仿佛没听见自己被叫到了。 波特时不时地回头去看她们。准确来说,应该是看着李素,想必她原本也是那个小团体的一员。艾克莫告发还对她母亲有益,但李素这么做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无论从何种角度想,她都没有任何必要这么做。 “太好了,太好了!”福吉热情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嗯?好了,讲讲吧,快点儿,亲爱的,抬起头,别怕羞,让我们听听你们——老天哪!” 李素和玛丽埃塔艾克莫的脸上都爬满了紫色的脓包,那些脓包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个词“告密生”。李素面无表情地呆视着前方的邓布利多,似乎有泪水从她布满紫色脓包的脸上划过。艾克莫在小声抽泣。 “现在别担心这些斑点了,亲爱的,”乌姆里奇不耐烦地说道,“把袍子从嘴巴上拉下来,告诉部长——” 艾克莫闷声闷气地哀号了一声,拼命地摇着脑袋。 “哼,那好吧,你这个傻丫头,我来告诉他们。”乌姆里奇换上笑脸,说道,“是这样,部长,今天晚上,李小姐和这位艾克莫小姐在晚饭后不久来到我的办公室,对我说她们有些事情要告诉我。她们说如果我进入八楼的一间密室,就会发现一些对我有好处的事情,据说这间密室有时被称作有求必应屋。我进一步盘问她们时,她们承认那里有某种聚会。遗憾的是,当时这些毒咒开始起作用了,她们在我的镜子里忽然看到自己的面孔后,就伤心得没办法再多跟我讲了。” “哦,是这样,”福吉说。他转向两个姑娘,“你们去通知了乌姆里奇教授,亲爱的,这么做可真勇敢。你们的行为十分正确。好了,你们愿意跟我讲讲在聚会中发生了什么事吗?聚会的目的是什么?有谁在场?” 艾克莫瞪着眼睛摇了摇头,李素则如没听见一般依旧盯着邓布利多。李素的眼泪流个不停,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我们有没有破解咒对付这个?”福吉问乌姆里奇,“好让她们自由自在地讲话?” “我还没能找到,不过她不开口也没关系,我可以替她说下去。”乌姆里奇说道,“你也许还记得,部长,我在十月份向你报告过,波特曾经在霍格莫德的猪头酒吧和许多同学聚会——” “这件事情你有证据吗?”麦格教授插了一句。 “我有威利·威德辛的证词,米勒娃,当时他正巧在酒吧里。他身上确实缠了很多纱巾,但是他的听力完全没有受到损害,他听到了波特说过的每一句话,急忙直接赶到学校向我报告——” 雷古勒斯太清楚威德辛的事情了。那时他还没被提拔成副司长,威德辛无罪释放的文件却是他签的名。阿米莉亚博恩斯司长得知此事后怒火中烧,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就只好作罢了。从那以后雷古勒斯就成了博恩斯眼中的隐形人,他在感到一点点的羞愧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福吉和乌姆里奇就威德辛在猪头酒吧的见闻跟邓布利多争辩起来,后者心平气和地一句句反驳,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两个告密生身上。 金斯莱沙克尔在对着两个女孩施遗忘咒,雷古勒斯看到了。沙克尔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被看到了,他立刻停手,并向雷古勒斯投来威胁的眼神。 雷古勒斯只有傻了才会说出去;他无意做任何对魔法部有益的事情。他勾了勾唇角,别开了目光,只当自己没看见。 “证据?你刚才一直没在听吗,邓布利多?你认为艾克莫小姐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呢?” 沙克尔突然停手了,眉头拧得更紧。雷古勒斯的余光瞥见沙克尔深吸了一口气,对李素再次施咒。他始终没有松开的眉头只代表一个问题——遗忘咒对李素没有用。 雷古勒斯心头有另一个想法油然而生。 “噢,她能跟我们说说这六个月里的聚会吗?我记得她好像只告发了今晚的一次聚会。” “艾克莫小姐,”乌姆里奇先对艾克莫问道,“告诉我们这些聚会延续了多长时间,亲爱的。你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我能肯定,这么做不会让那些斑点更严重。在过去的六个月里,这样的聚会定期举行吗?只要点头、摇头就行了,亲爱的,好了,快点,这样不会重新激活咒语的。” 完美生效的遗忘咒使艾克莫摇了摇头。 乌姆里奇略微慌张地看了福吉一眼,然后又看着艾克莫。“我觉得你没听明白这个问题,对吗,亲爱的?我是在问你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是否经常参加这些聚会?你参加了,对不对?” 艾克莫又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啊,亲爱的?”乌姆里奇恼火道。 “乌姆里奇教授——” 此时,一直一言不发的李素突然开口了。她虽然叫的是乌姆里奇,但她的目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方向。 “你知道什么吗,李小姐?” “这六个月来我一直在——” 沙克尔以极快的速度默念了另一个咒语。由于速度太快,雷古勒斯并没有看清楚。 “——在好好学习黑魔法防御术。我已经会背课本了。”李素的眼神变得更加呆滞。她的语速很快,也没有什么语调,仿佛只是在读魔法史课本上的一行字。 雷古勒斯基本确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乌姆里奇恼羞成怒地说道。 “我认为李小姐的意思很清楚,”麦格教授严厉地说,“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没有什么秘密聚会。是这样吗,李小姐?” 李素点头的样子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得几乎失真。 “可是今晚有一次聚会!有一次聚会,是你们告诉我的,就在有求必应屋里!波特是头头,就是他,波特组织了聚会,波特——你们为什么老是摇头啊?” “这个嘛,通常人们摇头的时候,”麦格教授冷冷地说,“他们的意思是‘不’。所以除非李小姐和艾克莫小姐是在用一种人类不了解的肢体语言——” 乌姆里奇一把抓住艾克莫,使劲把她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开始猛烈地摇晃她。李素还是盯着原来的方向,一动不动。 邓布利多显然也看出李素的问题了,他站起来扬起了魔杖,对准她施了一个恢复咒语,她立刻软倒下去;沙克尔冲了上去,乌姆里奇向后一跳,放开了艾克莫,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 “我不允许你粗暴地对待我的学生,多洛雷斯。”邓布利多怒道。 “你应该冷静些,乌姆里奇夫人,”沙克尔说道,“现在你不该给自己惹麻烦。” 雷古勒斯俯身把李素扶起来,靠到墙边坐着。“李小姐,李小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他蹲下来把手放到李素面前摆了摆,后者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呆滞地平视前方,像是晕过去了又不像。 “李小姐——你能看到我吗?李小姐?” 李素突然张嘴狠狠吸了一口气,仰头望向天花板,五官扭曲成了一团。 “李小姐?你怎么了?” 雷古勒斯刚要抽出魔杖再施一个恢复咒,李素就恢复了神智。她一把抓住雷古勒斯的手臂,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里滚落。 “我——我——我……”李素拼尽了全力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没关系,李小姐,你慢慢说。” “我……布莱克先生……西奥多……你……我不是……不知道……”李素几乎每说一个词都要张嘴吸一口气,她的哭泣让她更加喘不上气了。 “福吉先生,我想李小姐需要去一趟医疗翼——”雷古勒斯打断了争吵,可是他没有做到。 “不不不,没有得出真相前谁都不许走。”福吉此刻的注意力全在乌姆里奇手中的名单上。 “无妨,布莱克先生,再给李小姐一刻钟时间她就能好了。”邓布利多仍旧很平静。 “一看到这份名单上有波特的名字,我就明白我们是在和谁打交道了。”乌姆里奇说道。 雷古勒斯可等不得一刻钟。于是他再次转向李素,小声地快速说道,“李小姐,你先冷静下来。如果说不出话就不用说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如果西奥多已经和你提过我,你就应该知道我是值得信任的。你可以放心,敏感的问题我不会问。” 幸好李素冷静得非常快。她还在掉眼泪,但是可以正常呼吸了。她看了一眼福吉和乌姆里奇,轻轻地点了点头。沙克尔戒备地看着雷古勒斯,不过他还没鲁莽到直接打断魔法法律执行司副司长的“审讯”。 “你身上是不是没有夺魂咒?” 不出所料,李素摇了摇头。雷古勒斯是故意这么问的;这样的话在外人看来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西奥多诺特是不是不在——这个邓布利多军里?” 李素点头了。这和雷古勒斯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最近是不是没有异常的举止?” 李素再次摇头,又开始抽泣起来。她伸手想抹去脸上的泪,但在碰到脓包的时候就缩了回去。她紧紧抓住雷古勒斯的衣袖,深呼吸了三五次才说出三个词。 “真……可……惜……” “给你下夺魂咒的人是谁? 李素努力压制住哭泣,抓过雷古勒斯的手,以尽量小的动作在他手心写了两个字母“tl”。 雷古勒斯的理智告诉他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而他的感性又开始不合时宜地活跃起来。这一次,他压制住了自己的幼稚。一切已经没有悬念了,雷古勒斯不由得开始暗暗嘲笑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的愚蠢。她果然和她父母一样,都是有勇无谋的蠢货。若是特拉蒙塔娜的态度能好一点,西奥多说不定会被她说服呢。 “韦斯莱!”福吉喜出望外地大喊道,“韦斯莱,这些你都记下来了吗,他说过的话,他的口供,你记下了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先生!”珀西韦斯莱殷勤地叫道。 “他想建立一支军队对抗魔法部,他想推翻我,这一段记录了吗?” “是的,先生,我记下了,是的!” “雷古勒斯!——” “这个小丫头什么都不说,我问不出来,先生——”雷古勒斯站起来,摆出一个副司长该有的姿态,“她身份特殊,万一再写一封信也是给您徒增烦恼。” “好吧,那么,复写你的记录,韦斯莱,马上把副本送给《预言家日报》。要是派一只速度快的猫头鹰,我们还能赶上今天早上的那一版!” 韦斯莱飞快地跑出了办公室。 “你现在要被押送到魔法部,在那里你将被正式起诉,然后把你送往阿兹卡班等待审判!”福吉兴奋得几乎在发抖。 “啊,”邓布利多轻轻地说,“是啊。不过,我觉得我们也许遇到了一个小小的困难。” “困难?我看不出有什么困难,邓布利多!” “可是,恐怕我看到了。” “哦,真的吗?” “嗯——你好像有种错觉,以为我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束手待毙。恐怕我是根本不会束手待毙的,康奈利。我一点也不想被送进阿兹卡班。当然了,我能逃出去——但是多浪费时间哪,而且坦率地说,我想起自己还有一大堆事呢,我倒是更愿意去做那些事。” 乌姆里奇像被点着了一样,脸色红得像她最讨厌的格兰芬多的旗帜。福吉方才兴奋的颤抖已经变成了愤怒的颤抖,他回头看了雷古勒斯和沙克尔一眼。雷古勒斯慢悠悠地掏出魔杖,他已经习惯被当做傲罗使唤了。事实上,他的身份是顺应福吉的需要而变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雷古勒斯,”邓布利多和颜悦色地叫出雷古勒斯的名字——这让后者有些意外,“你的名字现在还留在奖杯室里呢——我记得你的newts魔咒成绩好像是那届最高的——不过要是你想——哦——用暴力逮捕我,我也只能再教你几个魔咒了。” 雷古勒斯眨了两下眼睛,他又想笑了。他可一点都不想对邓布利多使用暴力;如果可以,他甚至宁愿就地躺下睡一觉。他一点都不介意。 “这么说,”福吉冷笑,“你打算一个人对付雷古勒斯、沙克尔、多洛雷斯和我,是吗,邓布利多?” “天哪,当然不是,”邓布利多笑起来,雷古勒斯总感觉邓布利多是想把他也逗笑,“除非你蠢到逼着我这么做。” “他不是只有一个人!”麦格教授高声道。 “哦,只有他一个人,米勒娃!霍格沃茨需要你!” “废话说够了!”福吉说着抽出自己的魔杖,“雷古勒斯!沙克尔!抓住他!” 雷古勒斯倒下前只看到一道银色的光。一声巨响中,他失去了大部分意识。他感到后脑勺一阵穿透力极强的疼痛,那疼痛还在往全身发散。唉,再如何恍若昨日,他也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年轻人了。 雷古勒斯以为自己已经晕过去了,却在几秒钟后听到了邓布利多的声音。 “你们没事吧?” “没事!” 雷古勒斯分不太清是自己在耳鸣还是那只凤凰在叫。 “真遗憾,我不得不给金斯莱施魔法,不然就显得太可疑了,他的理解能力真出色,大家都看着另一个方向时,他就修改了李小姐身上的夺魂咒和艾克莫小姐的记忆——替我谢谢他,好吗,米勒娃?李小姐需要去医疗翼待几天,给她下夺魂咒的人只有可能是莱斯特兰奇小姐——告诉西弗勒斯,让他寻个由头关她几天禁闭吧,我想寻常的开导已经对她没有用了。好了,他们很快都会醒过来的,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有时间交谈——你们必须装出时间没有变化的样子,就像他们刚刚是被打倒在地上一样,他们不会记得——” “你要去哪里啊,邓布利多?卡克米尔河?” “噢,不,我不会跑得远远地躲起来。用不了多久福吉就会觉得,要是没把我从霍格沃茨赶走就好了,我敢向你保证。” “邓布利多教授……”波特的声音加入了谈话。 “听我说,哈利,你必须尽全力学习大脑封闭术,你明白我的话吗?完全按照斯内普教授的吩咐去做,要练习大脑封闭术,特别是在每天晚上睡觉以前,那样你就可以封闭你自己的头脑,不再做噩梦——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但是你必须向我保证——”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楚。雷古勒斯感到自己的意识在一点一点回到脑中。 “记住——封闭你的大脑——你会明白的。” 雷古勒斯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邓布利多应该已经走了。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福吉醒了,那么雷古勒斯也该醒了。他睁开双眼,作出他贯有的无能的样子。 “我不知道!”沙克尔一跃而起。 “不对,他不可能幻影移形!”乌姆里奇喊道,“在学校里不能这么做——” “楼梯!”雷古勒斯有气无力地叫道。他冲出校长办公室,本想漫无目的地随便跑跑,但他听见沙克尔和乌姆里奇跟了过来,只好往楼梯上跑去。 真好。这么久了,雷古勒斯总算做了一点斐克达愿意看到的事情。 图书馆的角落里,西奥多拿着一块干净的纱布沾了莫特拉鼠汁,小心翼翼地点在李素脸上的脓包上。所有人都在为韦斯莱的烟火欢呼,只有他们相对无言。 李素很平静。她在医疗翼的时候已经哭完了,若不是她还在眨眼睛,西奥多会以为她被石化了。现在的李素和几个小时前的李素判若两人;西奥多去到医疗翼的时候,看见她撕心裂肺的大哭,哭得他的心也一揪一揪的疼。她本来应该在医疗翼好好躺着,但是她跑出来了。 他为什么这么蠢?他为什么要为了根本不重要的一句话离开李素?她说邓布利多军的人让她接近他,那并不一定是真话啊……如果西奥多没有幼稚地赌气,特拉蒙塔娜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得手了。 西奥多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怕他再想下去会悔恨地掉眼泪。他不想在李素面前哭。 “我就说吧!我就说吧!什么叫物以类聚!黑巫师可不就得跟黑巫师待在一起吗?” “李看上他什么了啊……不就是张脸吗?为了一张脸,脑子都不要了?” “波特他们倒是敢说敢做,可惜摊上这么个人……她之前不是还跟乌姆里奇吵架来着吗?她图什么呢?她好像也不需要被乌姆里奇喜欢吧?” “唉,可能是外国人的脑回路我们参透不了吧……” 这样的话语到了图书馆最僻静的角落还是无法停止。西奥多抿了抿唇,低声道,“别听他们的。” 李素咬着已经被她咬出血痕来的嘴唇,沉着脸盯着西奥多的双眼。“他们是对的。”她的嗓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低沉和疲惫。 西奥多的手顿了顿。“这……怎么可能呢?”他笑了一笑以安慰李素。他忽然意识到他们离得很近,他一倾身就可以吻她了。但是现在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暧昧的气氛,只有李素脸上的紫色脓包和空无一物的双眼。 李素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里没有光了。她往后撤了撤,退离出了暧昧的距离,然后别开脸去拿书桌上的书包。 西奥多的身体比他的脑子先做出了反应。“你要走吗?”他像从前的许多次那样抓住了李素的手腕,这一次她挣脱开了。 “对了,美幸让我谢谢你。她说你抓住了她又放她走了。”李素还是盯着自己的书包。 “你没有话跟我说吗?”西奥多感到自己的理智在逐渐离他而去。他再次向前一步抓住李素的手腕,后者再次挣脱了。 “莱斯特兰奇让我离你远点——” “你听了她的鬼话,是吗?” “我认为莱斯特兰奇是对的。”李素再次转脸直视西奥多,她眼里带着让西奥多讨厌的坚定。 “我不明白——” “你确实不明白,西奥多诺特,”李素叫出西奥多的全名,就像一把尖刀细细地割着他的皮肤,“我们两个都在自讨苦吃。你从一开始就该顺从点,而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跟着你到那个车厢。但凡你听一点他们的话,我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看,现在我变成了这样,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你。我讨厌被人牵连——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自己想想,你抛弃了所有人来找我,值吗?西奥多诺特,你告诉我值不值?” 那把尖刀狠狠地捅进了西奥多的心脏,他疼痛难忍,便什么也顾不得了。“你这是要把我推到食死徒那里去吗?”他握住李素的肩膀,她一扭头,已经长到肩膀的乌亮亮的头发就扫过他的手,“你明明知道我不想!” “你清醒一点吧,西奥多,你明明知道没用的,为什么还要扯上我?” “素,你看着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甚至不止,我不想再装下去了,你也把真话告诉我,好不好?”若是放在平时,西奥多是断断讲不出这种话的。可是今天看了那么多事,还有李素这样的态度实在让他心凉。那种窒息的感觉似乎又要回来了,他以为他有了李素就会好一点,但现在只觉得心也痛得要命。 其实西奥多早就知道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可是他遇见的人是李素啊。一看到她玻璃珠般的眼睛,他就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 “朋友?我看是你的自私吧,”李素毫不留情地讥讽道,“你把我当朋友,我就要为你牺牲一切了吗?你敢不敢把我经受过的都经受一遍?你知不知道莱斯特兰奇差点杀了我?”豆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溢出来,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两个钻心咒……她是想杀了我的。我是来这个国家学习的,我又不是来寻死的——我告诉校长大人又有什么用?就英国现在这个样子,我又能争取到什么说法和补偿?” 李素抹去脸上的眼泪,也抹去了未干的莫特拉鼠汁,又有新的泪水涌出来。她的眼睛里多了许多恨意。西奥多做梦都想不到李素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失真了。 “都是因为你。我是真心想帮帮波特他们,可到头来搞砸一切的却是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是因为你。你知道秋是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莉莎和安东尼是怎么看我的吗?你知道波特是怎么看我的吗?我明明不想的——如果没有你,至少我的良心不会不安。”李素那样生气,还是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如果她能够喊出来,或许就不会流那么多泪了吧。 西奥多是在做梦吧,他一定是在做梦。李素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的,她是他见过最好的姑娘了。她能懂得他,她给他说了那么多有意思的故事,她背叛了全世界和他站在一边,她还会和着他的声音歌唱——她甚至还容许他吻她了。 最令人难过的莫过于李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而且西奥多在理智上也认同。他全都知道,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素,我很抱歉……”除了这句话,西奥多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你是我见过最懦弱的懦夫。如果你真的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你就不应该拿我当盾牌——我挡得住他们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你为什么永远在要求我理解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想一想?你觉得值吗?你觉得你凭什么?凭你那张脸吗?你睁开你愚蠢的眼睛看看我!我替你承受了这些,你是不是还很感动啊?” 如果李素不说,西奥多都快忘记他最初的目标是什么了。在喜欢上她之前,他不就是盘算着要拿她当挡箭牌的吗? “你是对的,素。”西奥多慢慢松开了手。他感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落到地上去了。西奥多不应该遇见李素,更不应该在遇见她之后喜欢上她。如果他的心肠硬一些,特拉蒙塔娜就不会那么恶狠狠地报复,父亲也不必终生拄拐了。 执迷不悟的是他,坑害他人的也是他。 “他们说喜欢一个斯莱特林太蠢了……我起初还不信。算了,责怪你也没什么意思,是我自己自讨苦吃。”李素喃喃自语道。她苦笑了一下,泪水不再流了。 李素抓过书包大步离去,没有犹豫、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给西奥多一点挽留的时间。 ※※※※※※※※※※※※※※※※※※※※ 小哈生日快乐!人到中年不秃头!儿女不熊享天伦! Chapter 83 过客 1996年4月14日,大雨。 “一年没回来,杂草又长满了。” 斐克达蹲下,伸手拔去了埃文墓碑旁的杂草。经过十几年时间的侵蚀,墓碑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了。她拔完了哥哥墓碑旁的杂草,又去拔父亲和姑姑墓碑旁的,却唯独没有看一眼自己的墓碑。 “斐克达罗齐尔(06.25.1961-11.01.1981),最亲爱的侄女、表姐与妻子长眠于此” 雷古勒斯盯着他亲手刻上的“妻子”,很久也没有移开目光。 “其实埃文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斐克达站直身体,看向自己的墓碑,“那下面躺着的大概是卡佩拉吧。” 雷古勒斯转头去看斐克达。她的睫毛被雨滴打得不停忽闪,仿佛要落下泪来。他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夏天,他们在这里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有反向盔甲咒阻隔着他们,他没能握住她的手。 雷古勒斯不由得伸出手去握斐克达的手。她的手和往常一样凉,浸了雨水后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 “怎么会是卡佩拉?”他轻声问。雷古勒斯对卡佩拉诺特已经没有印象了,上一次他想起这个姑娘还是去年夏天在马尔福庄园偶遇她侄子的时候。 “卡佩拉牺牲了自己的命去救埃文,埃文牺牲了自己的命去救我。我永远欠他们的。”斐克达扬起脸望向乌沉沉的天空——那是她双眼本来的颜色,“对不起啊,没给你们带花来。” 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春天的鸟鸣,仿佛是埃文和卡佩拉在另一个世界做出的回答。 “唉,真麻烦。”斐克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得叫曼卡利南把卡佩拉的尸骨带走,我才能躺进那里面去呢。” “你不和我一起葬在布莱克家的墓地里吗?” 雷古勒斯觉得自己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才会在埃文的墓前这么说话。如果到今日埃文还在,一定早就把雷古勒斯揍得鼻青脸肿了。他只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大约现在不把这些话说给斐克达听,以后就没机会了。 斐克达低低地苦笑了一下,“我想回家。” 这个曾经可以被斐克达称为家的地方已经被邪火烧成了断壁残垣。她想回的家是那个有阳光、草地、飞天扫帚和火蜥蜴的罗齐尔庄园,而它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我就陪你一起,好吗?” 话音未落,斐克达忽然一把搂过雷古勒斯的脖子,近乎粗鲁地吻他。雷古勒斯比她高出许多,她要微微踮起脚才能吻到他。她这样做,仿佛还是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少女。斐克达已经有很久没有主动吻雷古勒斯了,每一次都是他去吻她、抱她——她从来都是被动,也从不要求什么,能有这一次,他很高兴。 斐克达的唇角在微微颤抖,在大雨里也看不出她哭了没有。“不要离开我,雷古勒斯,永远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她这是在恳求吗?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不会走的。”雷古勒斯抱住斐克达,在她耳边喃喃。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对她的身体已经无比熟悉,他还是不敢抱得太紧。在纳西莎那里住了那么久,她还是很清瘦。 “我不想……我不想……不要走好不好……”斐克达伏在雷古勒斯肩上抽泣。她终究没有把她不想的东西说出来,但她愿意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他就很知足了——他终于又可以离她的灵魂近一点了。 “我不会走,我保证。”雷古勒斯又抱得紧了些。“我们以后可以住在格里莫广场,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把这里重建起来……”他说的都是他对虚无缥缈的将来的打算,这样或许能让斐克达高兴一些,“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两个人相伴到老;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有两个——不,一个孩子就够了。不论男孩还是女孩,都要继承你的眼睛……”那样好的光景,他一闭眼就能看见,有些时候他甚至能梦到。 可是斐克达很快就不再哭了,快得让雷古勒斯难受。她揩了揩眼睛,说出来的话又是冰冷淡漠的。“拿出你的魔杖,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放开斐克达,一转身就看见两个傲罗静静地拿着魔杖指着他们,雨雾模糊了他们的面庞。又到了血雨腥风的时刻,雷古勒斯早就习惯了。他轻车熟路地整理好情感,掏出魔杖,甚至懒得震慑一下对面的人。 “这么久了,你还是下不了手吗,迪肯斯先生?”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斐克达一个盔甲咒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昏击咒。 “看在梅林的份上,迪肯斯先生,你不能指望每一个食死徒都在你面前自杀——我又不是诺特夫人。” 斐克达每说一句话就往前一步,轻而易举地挡住所有的魔咒,甚至没有给雷古勒斯一点机会。那两个傲罗还是没有说话。雷古勒斯从斐克达的话里已经听出来其中一个是勒斯特迪肯斯,她从前在赫奇帕奇的同学。 那一年赫奇帕奇有三个麻瓜男生,现在在世的只剩一个了。帕特里克蒂法尼是卡佩拉杀的,伊冯珀克斯是埃文杀的,现在斐克达可能要杀了勒斯特迪肯斯——这就如宿命一般注定了的一般。他们或许是凤凰社的大英雄,但雷古勒斯知道斐克达一点都不会为他们可惜。 “你们傲罗办公室现在都变成这样了吗?你甚至都比不上被我哥哥活活烧死的伊冯珀克斯,你最好的朋友。”斐克达大声奚落道。她的轻蔑与平静都像是在发泄什么。她本不擅魔咒,可从她魔杖里发射出去的每一个魔咒都让对面的人手忙脚乱。 “我改变想法了,雷古勒斯,你还是别动手更好。”斐克达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仅仅是一瞬间的迟疑就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不可能。” 雷古勒斯最擅长的除了虚与委蛇就是杀人了。或许只有在这方面他能帮上斐克达一把。 大雨依旧倾盆。他们已经能看清楚那两个人的脸了,勒斯特迪肯斯老了许多,而另一个人——雷古勒斯的手一抖,缴械咒都偏了几分。那个酷似斐克达的小男孩如今也快三十岁了,说来好笑,他妻子简库尔特无罪释放的时候雷古勒斯还投了赞成票呢。 “你不配做我妈妈的女儿!你有什么脸用我妹妹的身份?!”梅拉克琼斯终于开了口,说出来的话更好笑了。迪肯斯好像在拉他的手臂,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被他狠狠甩开了。 “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斐克达笑得越发轻蔑,恍惚间竟有些像贝拉特里克斯,“你自己娶了个什么人回家,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就配了吗?”她一连施出三个缴械咒,却全部被梅拉克挡住了。 “你和你全家都不过是纯血渣滓而已——妈妈受的折辱,我永远都不会忘!” “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斐克达愤怒得甚至忘记了自己可以施无声咒。她的手臂已经被汨汨流出的血浸透,她却还是紧紧握着魔杖。“别想着遵纪守法留活口了,梅拉克!你杀了我吧!你敢吗?” “四分五裂!” 雷古勒斯本不屑于这种血腥残忍又浪费时间的杀人法,可现在他不由得感叹有声咒有时候确实比无声咒好用,比如现在,他就用最简单的切割咒放倒了迪肯斯。雷古勒斯用了太多蛮力,没能命中迪肯斯的颈部,但打中了后者的胸口,这个力度足以折掉他的肋骨了。 “不要杀他,雷古勒斯!” 梅拉克显然事先了解过以前的事情,一直朝斐克达的腿施咒——她腿上有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打出来的旧伤。刚才斐克达把注意力放在了迪肯斯身上,一个疏忽就被击中了腿。 雷古勒斯听见斐克达倒下时磕到了一块墓碑上。他很想回头,但他不能。 “这是你要做的事,我会为你做的。” “不!不要!” 可是他继续往前走。如果梅拉克没有傲罗身份的局限,雷古勒斯的胜算还没有那么大。真好,他还受道德和法律的管辖。如果雷古勒斯还有道德标准的话,他可能早就死了。到底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 “是你!”梅拉克大喝一声。 “是的,是我。” 梅拉克到底还是太嫩了。雷古勒斯接住飞过来的魔杖,站在原地看着惊惶失措的梅拉克去抓因为失血而痉挛的迪肯斯的手臂。 想跑?跑不掉的。 就在他们幻影移形前的那一刹那,雷古勒斯向前冲了两步,然后一扬手施了他有生以来力道最大的切割咒。 “四分五裂!” 梅拉克分体了。那颗像极了斐克达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 血流成河。 雷古勒斯闭上眼睛扬起脸,任凭大雨冲刷掉他脸上的疲惫。他已经见过很多很多的同室操戈,斐克达和梅拉克再恨对方再形同陌路,他们毕竟都是一个母亲的孩子。他不想斐克达再承受一次杀死亲友的煎熬,这个恶人就由他来做。 反正他已经做惯恶人了。他杀过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是别人的至亲?罪恶感总是多余的,但这一次还是不合时宜地浮上了他的心头。可能因为这一次死的人是斐克达的半个弟弟吧。 只是可惜了,罗齐尔家族百年的墓园就这么被鲜血玷污了。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斐克达伏在草地上痛哭失声,她黑色的斗篷已经被雨水和鲜血浸透。她从未这样仓皇失措,也从未在雷古勒斯面前这样崩溃过。 “我们回去吧,你受伤了。”雷古勒斯蹲下去搂过斐克达,可是她推开了他。他发现自己比预料中平静,大约是彻底对杀戮麻木了吧。 “你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斐克达抓过雷古勒斯方才拿魔杖的手捏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抵消掉刚才的索命咒,“杀他的人应该是我!” “我们先回去。”雷古勒斯反握住斐克达的双手,几乎是强行地带着她幻影移形。 格里莫广场12号的每一天都寂静得像个坟墓,只有斐克达在的时候才会稍稍添点生气。她躺在床上没一会儿,血就把床单濡湿了。 “你知不知道迪肯斯看见你杀人了?你知不知道这可能会毁了你的前程?”斐克达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的手臂上倒白鲜,她咬着牙,每滴一下都要深呼吸以生出滴下一次的勇气。 “这没什么的,我都习惯了。”雷古勒斯为斐克达的伤腿缠好绷带,“伤口不深,几天就好了。” “这会要了你的命的!杀人的事情本就应该由我来做!” 斐克达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眼睛布满了红血丝,仿佛她哭了许久,把头发都哭湿了。她放下 “你不能杀你弟弟,但他是一定要死的,谁杀不都是一样的吗?”雷古勒斯抚了抚斐克达冰冷而毫无血色的脸,微笑了一下,然后撩开她的衣袖查看了一下她手上的伤,在看到它们已经愈合之后才放心下来。他内心深处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们几乎每一次的近距离接触都建立在一条人命上。 “迪肯斯看见你了,你会被扔到阿兹卡班去的……” “我本就应该待在那里。只不过,”雷古勒斯再次微笑,“我不想让布莱克夫人孤单。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克利切,端点热茶来!” 雷古勒斯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处于旁观者位置的讶异;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如果每一次死一个人都能让斐克达为他担心一次,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没有必要总是为了别人的死亡而怅然。 “你听我说,雷古勒斯,”斐克达拉住他的手,“我对你说过我对杀戮感到疲倦,但这并不代表我指望你去为我做那些事情!” 现在斐克达身上穿的是雷古勒斯的睡衣,更衬得她有些病态的瘦弱。本来一个咒语就能解决的,但他的私心凌驾了所有的想法。他总是这样自私。 “可是我们都没得选啊,斐克达。”雷古勒斯低声道。 “你不明白——你刚才是有选择的!” 斐克达的眼睛不再是烟雾的颜色了,雷古勒斯觉得有点陌生。 “所以……你是在怪我杀了你的弟弟吗?”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 “不,不是的。但是你不应该——你不应该——”泪水从斐克达的眼里滚落。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不哭了,没什么可哭的。”雷古勒斯拂去斐克达脸上的泪,倾身想吻一吻她的唇角——这样就能回味一下她方才急迫的吻了。 可是斐克达又一次推开了雷古勒斯。他再次探过身去,却在即将碰触到她的唇时停下了。 “你不用为我做任何事,我宁愿我自己去做。”一滴泪划过斐克达的唇边,落到雷古勒斯的手背上。 她的气息离他那样近,他却觉得她离他那样远。 “都做了那么多了,我已经习惯了。你说不要我离开你,我会信守诺言。” 斐克达的唇还是那样软,雷古勒斯也吻得很轻柔。好像每一次他主动吻她时,她都没有真正地接受过。哪怕再情深意切,她都永远在躲避,现在也是一样。可在斐克达鲜少的几次主动的时候,雷古勒斯永远会迎合她。 其实这一点都不公平。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你不应该为了我不顾一切。” “……不为了你,我还能为谁呢?”雷古勒斯苦笑。他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明白斐克达在说什么的事实,他只想留在她身边,哪怕做个傻子也没关系。“今晚留在这里,好吗?” 斐克达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雨,没有回答。 但雷古勒斯知道她不会走的。 毕竟她那么可怜他。 “……所以你很喜欢她,是不是?” 隔着炉火,曼卡利南好像更加幸灾乐祸了。只有曼卡利南会在这样的时刻还毫不在乎——他的腿断了一条,儿子也逃不掉加入食死徒的命运了。如果换作斐克达通过壁炉跟西奥多说话,她可能会哭吧,西奥多想。 曼卡利南诺特到底是与众不同的曼卡利南诺特。比起西奥多的选择,曼卡利南似乎更关心他的感情生活。 “我今天听见她说她申请读完五年级就回国了。”西奥多失落道。他一个人在寝室里,所以没有什么顾忌。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没什么可哭的了。 “我再问你一遍,儿子,你是真心喜欢她吗?” “爸爸,我都说过了。”西奥多不想再回答一次了。每说一次喜欢她,都让他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多远。她的家乡在万里之外的地方,那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而他不属于那里。 那个地方没有自讨苦吃得不偿失的懦夫西奥多诺特。没有什么能让她伤心。 “真心和没有真心是不一样的,西奥多,”曼卡利南此刻忽然认真了起来,“真心经不起磋磨。或许明年这个时候你就把她忘了呢?” 西奥多想象不出那时的自己,只能摇头。 “如果你不能确定你是否真心,那就离她远点吧——你已经把事情搞得一团乱了。如果你确定了,那就去告诉她,同时你也要准备好接受可能长达几年远隔万里的考验。如果你克服了移情别恋的诱引,你可能还得接受她移情别恋的事实——在身边的永远比在远方的强。不过,西奥多,你虽然傻得没有药医,在这方面爸爸还是相信你有主见的。” “爸爸,我才没有傻得没有药医。”西奥多捂住脸。此刻他却有点想笑了——他父亲几乎从不在他身上寄托希望。 “好了好了,我还是得鼓励鼓励你,我儿子出息了。”曼卡利南似乎想要拍拍儿子的肩膀,但很快就意识到现在他做不到,“如果是真心的话,时间和距离都不是问题,总比近在咫尺却视而不见的好。” “爸爸,你以前跟妈妈也是这样的吗?”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曼卡利南摇摇头甩掉那些或许不堪回首的过往,“比起爱侣,我和你妈妈更像合作伙伴。倒不是说这类关系不好,只是不适合婚姻罢了。这都是各人的选择,没什么值得惋惜。” 沉默。窗外的水声与壁炉里木柴裂开的声音和在一起,粼粼波光映入房间,把火焰都映得温和了起来。这是专属于斯莱特林的宁静。 “或许我更适合格兰芬多吧。”西奥多哑着嗓子说道。 “你只是碰巧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曼卡利南再次微笑,这一次他没有幸灾乐祸了,“动心不是你的错,错都在我。如果早知道要白费这么多力气,我就不和你说那么多了。” “没什么可后悔的,爸爸。我已经做好决定了,你不用一个人苦熬着,我已经长大了。反正那个人迟早都会注意到我,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曼卡利南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泪光,西奥多忽然也有些想哭了。他今天才注意到父亲脸上的细纹又深了些。曼卡利南其实也很累了吧……他只是从来不说出来罢了。 “好儿子,像我!” 西奥多从曼卡利南的笑容里看出了一点点自嘲。父亲年轻的时候也“蠢得没有药医”吗?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时至今日还时常笑自己呢? “如果能见见李小姐就好了,我真的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家的傻儿子长大这么多。” “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姑娘。”西奥多不由得自豪起来。她真是很好的一个人,他们过往的一切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去——哪怕已经形同陌路,她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颜面。 “真好,最好的人一辈子碰不到几个……”曼卡利南喃喃道,不知又忆起了哪段往事。他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感情,又摆出了平时和儿子称兄道弟的架势,“行了,别跟我浪费时间了,你快看书去。要是考得不好,丢的是四个人的脸——你和你爸爸我就不用说了,你姑姑当年可是拿了十二张证书,还是那一届唯一一个学了炼金术的,现在这门课不开了实在是可惜……还有你妈妈,你去翻翻斯莱特林的纪念册,铺天盖地的都是她……唉,我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我走了我走了。” 曼卡利南的脸消失在炉火里。与此同时,寝室的门被敲开了。 “我听见你和你父亲在说话。”布雷司探进头来。 “噢,我们说完了,你进来吧。”西奥多从厚厚的地毯上爬起来。 修复与布雷司的友谊实非难事。甚至不需要辩白什么,布雷司就毫不犹豫地原谅了西奥多。至于德拉科——除了对娃娃鱼还有些许介怀之外,也没有别的阻碍了。 西奥多躺回自己床上看书。布雷司脱下长袍挂进衣柜里,露出来的衬衫歪歪扭扭地塞在裤子里。他关上衣柜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西奥多,有时候我挺嫉妒你的。” “你嫉妒我干嘛?”西奥多放下书,起身看着布雷司。 “其实我很想像你一样。”布雷司背对着西奥多,后者看不到前者的表情。 “别别别,我晦气死了——” 布雷司打断了西奥多的牢骚,“拉巴斯坦姨父和塔娜不喜欢我,达芙妮的父母也不喜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不招人喜欢。” “怎么会呢,布雷司?”西奥多一个打挺跳下床,走过去捶了捶布雷司的肩膀,“达芙妮很喜欢你啊。” “留住她很难的。”布雷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仍然没有回头,手还放在衣柜门上,“你看我是不是挺可怜?从小没有父亲,也没有姨妈陪着我。” “布雷司,你以前从来不为这些事忧心的。”西奥多抿了抿唇,“是什么让你这样想?我从不觉得谁可怜。” “算了,西奥多,”布雷司终于回头拍了拍西奥多的肩,“我自己努力就好了。努力总会有成果的。我先打个盹,到了天文课的点叫我一声。” 布雷司钻进床铺拉上了床帘。 西奥多才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他宁愿用长在脸上的好基因换到脑子里去。但凡他聪明一点,就不至于失去李素了。 ※※※※※※※※※※※※※※※※※※※※ 大家八月快乐!(说着又双叒叕递上一篇大刀 放心放心,斐克达没下线,还早呢嗷! Chapter 84 同根 “我怜悯他不是因为他受尽了苦楚,而是因他超脱的清醒。他只是个孩子,却比许多大人清醒得多。他正在奋力一争的年纪,却早早看清了一切、学会了妥协。这样冠冕堂皇的怜悯,来自厚颜无耻的我们。 “他本不该这样面目全非,我们都本不该这样面目全非。” “爸爸,这是西奥多诺特。” 西奥多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余光瞥见身边的布雷司一声不吭地走开了。达芙妮格林格拉斯的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一手牵着自己的父亲,下巴高高地昂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父亲是本届newts的主考官之一。 “您好,格林格拉斯先生,祝您日安。” 西奥多也想像布雷司一样直接走开,可是他不能。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某个圣诞节假期,曼卡利南跟西奥多在餐桌或各自的沙发上聊过格林格拉斯家族。尽管孩子总是无辜的,西奥多还是无法以公平公正的眼光看待达芙妮和布雷司的关系;以前他不说破是为了维持颜面,如今看来布雷司自己想通了,那也就没什么。 “你好,西奥多。”格林格拉斯先生伸过手来。达芙妮大约更像母亲——西奥多在世界杯上见过格林格拉斯夫人一面,现在已经没有印象了。格林格拉斯先生的笑容里有一种达芙妮所不具备的、让西奥多莫名厌恶的、属于纯血家族的客气。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西奥多握住那只手。西奥多现在不再逃避自己是个什么地位的人了:他虽然没有什么眼力见,但还是那个人眼中的香饽饽、他未来事业的左膀右臂。遇上这样的潜力股,谁不愿意套个近乎? 由于实在无话可说,他们寒暄了几句就散了。西奥多去找布雷司的时候看见格林格拉斯先生跟路过的弗利维教授打了个招呼,后者回应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好像十分抵触的样子。 西奥多心头浮起一阵不该有的喜悦。看来格林格拉斯家的人缘也不过如此而已:格林格拉斯先生从前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向来和善的弗利维教授都作出如此古怪的反应。 也不知道达芙妮有什么值得她清高的。 “喂,布雷司。”西奥多跑了两步追上布雷司,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不要问,西奥多。我昨晚熬太晚了,头疼。”布雷司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给同学引荐她父亲的达芙妮,“你还有冰老鼠吗?” “拿去。”西奥多从书包里摸出来一只递给布雷司。 一群拉文克劳走过了。在靠近西奥多的时候,他们似乎故意闹出了喧哗声。西奥多看见李素也在其中,但她走在最里面,一句话都没说。 “喂!你们!”布雷司此刻却把头疼一扫而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走廊里不许大声喧哗!拉文克劳扣二十分!” “嘁,还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你这么会扣分,那只老□□怎么不让你当男生主席啊?”安东尼戈德斯坦翻了个白眼,在看到走廊另一边的西奥多时眼神里的攻击性倒没那么强了,反倒多了一丝西奥多讨厌的怜悯。 李素拉着莉莎图尔平走开了,她走得那么决绝,好像是故意让所有人看见她不会回头一样。李素披着头发,遮住了脸上略微淡了些的脓包。还好,她没再受什么苦——现在几乎全校都知道她中了夺魂咒的事情了。迟来的正义并没有什么意义,也并没有阻止她变得沉默寡言。西奥多在课上常常看见李素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神游,有一次头发被吸进了课桌里都没发觉。 “你!”布雷司气急败坏道。 “算了,布雷司,别跟他们计较。”西奥多上前去拉布雷司,后者倒没怎么抗拒。 戈德斯坦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拉上他的朋友们走了。 “我是不是太善良了?”布雷司问。 “我们最好别再跟拉文克劳扯上关系了。”西奥多苦笑,“走,陪我拿魔药论文去。” “我要去图书馆。” “好吧,一会儿见。” 西奥多径直向地窖走去。地窖本就阴冷,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就更阴冷了。 “日安,教授。” 西奥多小心翼翼地走近。斯内普教授和往常一样坐在他的桌子后面黑着脸批改作业,见到西奥多走到桌子面前才懒洋洋地抬起头。 “诺特先生,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拿魔药论文,教授。”西奥多指了指斯内普教授手边的一沓羊皮纸。他已经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旁边的“a”。 “做白日梦的人多了去了,我没想到你也是其中之一,诺特先生。按普通学生的标准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分数,但按你的潜力,我就不由得为你的owls魔药证书担心了。” 西奥多颤颤巍巍地接过论文。斯内普教授说一个人有潜力的概率跟他洗头的概率差不了太多,虽然说出来的是责备,但在西奥多耳朵里就跟在全校面前通报表扬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教授。”西奥多努力控制住上扬的嘴角。 “如果owls拿不到满分,就别想进高级魔药班了。” “好……好的,教授。” “你可以出去了。” 西奥多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又转回来。 “还有事?”斯内普教授不耐烦地问道。 “我就是……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问。”斯内普教授说着在一张写得稀稀拉拉的羊皮纸上批了一个硕大鲜红的“d”。 “刻黑魔标记的时候……痛吗?” 时间好像停止了。西奥多额头上沁出了冷汗,他本不应该问这种愚蠢的问题,刚才也不知怎么就问出了口。 斯内普教授慢慢抬起头眯起了眼,慢慢地上下打量着西奥多。西奥多讨厌这种像是在打量一只待宰羔羊的眼神,可面前是和斐克达一起救过他的命的斯内普教授,他也不能说什么。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诺特?” “我就是问问,教授。” 斯内普教授冷笑了一声,眼神忽然就柔和了一点。“我对你是否能经受住这种世界上最折磨人的痛苦持质疑态度。” “我不能,可是我没办法,教授。” 斯内普教授不说话了。他盯着西奥多,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过了不知多久,他把另一篇论文拉到面前开始批改。 “你可以出去了,诺特。” “再见,教授。” 西奥多几乎是落荒而逃。斯内普教授浑身散发着压抑的气息,西奥多再多待一秒都怕是要被压抑成相片。他或许不应该就这么大喇喇地去揭一个食死徒的伤疤。 “斯内普教授给了你什么考前小窍门啊?” 刚刚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西奥多就被倚在门口的一颗锃光瓦亮的头颅吓了一跳。德拉科马尔福叉着手臂,仿佛进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停地眨着眼睛,下巴倒是没有以往抬得高了。 “你进去吧,斯内普教授有空。”西奥多抬脚就走。 “哎哎哎——我是来找你的。”德拉科又把下巴抬到了以前的高度。 “有事?”西奥多实在友好不起来。他跟德拉科正式交上朋友是在去年暑假,那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西奥多已经习惯了拿德拉科寻开心,却不习惯以和善的语气跟他说话。 “你知不知道我挺讨厌你的?” “怎么?”西奥多来了劲头,“你要找你爸爸、你舅舅和你姨妈来打我?……顺便说一下,你姨妈对我可好了。” “去去去!我有那么幼稚吗?”德拉科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你有。你个娃娃鱼。” “你才娃娃鱼!” 拿德拉科寻开心真的太令人快乐了。西奥多一下子就把刚才在办公室里的压抑忘了个干净。 “我看你真是无聊透了,”德拉科往前踱了两步,“我实在搞不懂,怎么所有人都这么喜欢你?” “你从哪儿看出来所有人都喜欢我了?”西奥多笑出了声。 “哎,我问你一句,”德拉科又凑近了点,煞有介事地问道,“你是怎么让那个人觉得你很有用的?” 西奥多笑不出来了。他到现在甚至都没见过那个人,却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而德拉科马尔福这只乳臭未干的娃娃鱼居然还在打探这种事,居然还觉得这值得羡慕! 果然是马尔福家族的家庭教育,极品到没边了。 “你不用担心,德拉科,你还记得我去年夏天我说过的话吗?” “哪句?” “你迟早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到时候,你就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碎玻璃渣。碎木片。倒塌的架子。倒地的男人。 斐克达感到时间忽然慢下来了。在预言室的一片凌乱中,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身边的雷古勒斯说道: “你快走。” “我不走。” 雷古勒斯又摆出了固执的表情,斐克达在脑中的混乱里竟找到了一丝不耐烦。她用那样无情的眼神瞪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心挺狠的。 “你必须走!这里不需要两个人来照顾一个人!”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想找死吗?魔法部已经怀疑你了,现在你还想让黑魔王怀疑你?如果你还要这条命,就去跟着卢修斯马尔福,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斐克达有多久没有对雷古勒斯大吼大叫过了?对着他执迷不悟的脸,大概只有怒喝能解决问题了吧。她叫不醒他。可是看着雷古勒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的光渐渐消失的时候,斐克达还是有些罪恶感。 “那你呢?你怎么办?”雷古勒斯小声问。 “我一直都是个叛徒。别再管我了,走!”斐克达重重地在雷古勒斯胸口推了一把,他踉跄了两步,终是转头离开。 “或许在你眼里谁都比我重要。” 斐克达听到了这句话,但她假装没听见。 或许吧,或许。 曼卡利南中了赫敏格兰杰的一个极漂亮的昏击咒,此刻已经不省人事了。斐克达摸出施了无痕伸展咒的口袋里的缓和剂,拉开他的面具灌进去。 “你疯了。”这是曼卡利南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斐克达没有回答,把空药瓶放回口袋里。 “他们都去哪儿了?” “杀人去了。我没兴趣。” “你要是聪明一点,就该跟着雷古勒斯走。”曼卡利南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冷笑,把面具拉回脸上,坐了起来,“你们真是天生一对,都是一样的蠢货。” “我好歹刚才救了你,你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斐克达在曼卡利南身边坐下。她环视着被毁掉的预言室,一时间竟有些诡异的悠闲;别人都在夺预言球或杀人,只有她和曼卡利南坐在这里“忙里偷闲”。 “呵呵,”曼卡利南又冷笑,“你们两个之间我都不知道先怜悯谁。” “那就不要怜悯了。” “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用成年人的方式恋爱一回?”曼卡利南摘下面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根烟,用火焰咒点了起来。 “给我一根。”斐克达伸出手。 “就这一根了。” “算了。”斐克达缩回手,兀自把魔杖在手里转来转去。她用这支魔杖间接或直接杀过很多人,现在还真算是把人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了。 “你刚才要是跟着雷古勒斯走,我的态度就会好很多了。”曼卡利南揉了揉断掉的那条腿,吐出一口浓烟,在黑暗中只能闻到味道。 “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像我一样,也有点疯了。”斐克达本以为这是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事情,说出来却是简单得很。她想起埃文忌日那天,雷古勒斯刚刚杀了梅拉克却若无其事得不像个正常人(当然,他们这种人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人),对她的劝解不是充耳不闻就是立刻打断,夜里温存过后的呓语却是要她永远不离开他。 他不是听不明白,他是不想听。 这便是最悲哀的。 “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我压根就没打算劝他。”曼卡利南嗤笑,“这样说来就更有意思了,斐克达,难不成是你清醒过来了?可喜可贺啊。” 曼卡利南的贺礼是直接喷到脸上的浓烟,呛得斐克达鼻子发痒。 “他不愿意听我说话,又要我留下,是不是很可笑?” 曼卡利南长叹一声,“你可怜可怜他吧,斐克达,毕竟你不在的时候他过得那么正常。” “你这是在奚落我?” “我在阐述事实嘛。雷古勒斯是真的怕你离他而去,所以把脑子搞出点问题来留住你。要我说,你要坦白也好,继续也好,但至少你要面对他。你越逃,就会越觉得他蠢,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曼卡利南说得对,所以斐克达无话可说,转移了话题。“你对情感问题很了解?” “我儿子不开窍么。”曼卡利南苦笑,“你比他还不开窍。” “我大概是太累了,懒得想。”斐克达抿唇。 “我也有点累了,”曼卡利南说着伸了个懒腰,又去揉了揉断腿,“你说,他们在外面玩命,我们在这里悠闲地聊天,是不是很好笑?” 对雷古勒斯的罪恶感如潮水般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斐克达身上,但她是不会起身的。也是在那一天,看着身首异处的梅拉克,斐克达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痛恨杀戮。他们拥有同一个母亲,也算是姐弟关系,为什么非得同室操戈呢?斐克达看过太多两败俱伤的同室操戈了,她不想像梅拉克一样身首异处,她想要个全尸。 偏偏梅拉克还是雷古勒斯杀的,而后者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正因为这个,斐克达才那么失望,乃至绝望。她爱的男人是个把置别人于死地当作家常便饭的杀人狂,这太令人心寒了。 他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个人渣吧。当然,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无可救药的恶人,当真般配到了极点。 可斐克达还没想自暴自弃。 “是的,很好笑。”斐克达勾起一个微笑。有泪水在她的眼眶打转,却没落下来一滴。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的人了。 时间忽然又变快了起来。等待的时间变短了许多,斐克达麻木地握紧了魔杖站起身,没有听清楚曼卡利南骂的脏话。 其实麻木的感觉挺好的。斐克达已经太熟悉这样的场合,她不需要什么深刻的思考就能做出行动。悔也悔过了,恨也恨过了,此刻她只需做一具空壳。只有疯子才不需要思考的吧……斐克达大概早就疯了,早在她还不会施钻心咒的时候就被逼疯了。如果她还有一丝的清醒,她就应该像卡佩拉一样在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就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她就不用苟活这许多年,受尽岁月的折磨。 那几个孩子真是勇敢……斐克达像他们那么大的时候正在学习怎么把自己的技能发挥到最大化,然后拿去杀人。他们到底是在没有黑魔王和纯血观念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到底是最幸运的。对着他们举起魔杖的时候,斐克达竟感到了一点罪恶的快意。也许是她嫉妒得要发狂了,也想让他们尝尝她当年的痛苦。那个洛夫古德家的姑娘回过头来怜悯地看了斐克达一眼。怜悯,怜悯,又是该死的怜悯。 如果斐克达也有孩子,也该跟他们差不多大了。她的孩子不会有波特那样好的命,大概会和西奥多一样——甚至比他还要悲惨。斐克达更害怕的是,她可能会把她的孩子教成另一个自己。这样一想,斐克达便庆幸起来;还好她没有孩子,不用把一条无辜的生命带到世界上来受罪。不过就算斐克达想要怀孕生子,她被黑魔法和烟草掏空的身体也不会允许她有这个幻想了。斐克达清楚地知道雷古勒斯很想要个他们的孩子,但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根本经不起一场妊娠。她可不想死于难产——这让她想起当年的西诺苏拉莱斯特兰奇,想想就觉得不堪。 要说怎么个不堪法,斐克达倒也说不上来,她只是不想而已,她不想负责任。 “不——” 不知是谁喊的那么凄厉,斐克达看见预言球在自己面前碎成了齑粉。她没有惊讶,而是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为眼前双腿痉挛不止的纳威隆巴顿施了一个无声咒立停。斐克达还没来得及看到隆巴顿和波特的惊诧,一只手就拉过了她的手臂,把她拉向离碎片远一些的地方。是雷古勒斯。 “小心!” 门口站着气定神闲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他半月形眼镜片后面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 斐克达立刻清醒过来。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她还不能去阿兹卡班。 “快走!快走!” 斐克达胡乱抓住雷古勒斯的手,目光在整个房间里寻找曼卡利南。曼卡利南的动作比她要快得多,可是邓布利多已经拦住了他。他捂着自己的断腿蜷缩成一团,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雷古勒斯,别那么懦弱!”西里斯站在不远处大声道。他站在那里,比他弟弟意气风发得多。 是啊,他是英雄啊。 雷古勒斯没有说话。电光火石间,他施了一个无声咒,对准的不是西里斯,而是即将击中西里斯的一道绿光。 贝拉特里克斯惊愕又愤怒地直接向同样是她亲表弟的雷古勒斯丢来一个钻心咒。 那个瞬间,时间又变慢了。斐克达毫不犹豫地拦到雷古勒斯身前,反正她已经习惯贝拉特里克斯的钻心咒了。剧烈的疼痛散播到全身时,时间又恢复了正常。 “贝拉,还不到时候!”雷古勒斯一边挽住斐克达,一边又看了西里斯一眼。但是西里斯没有看弟弟,他看的是他疯狂的表姐;他在大笑,笑得像两年前尖叫棚屋里的那个晚上。 “你——这个——小——懦夫!”贝拉特里克斯无暇顾及雷古勒斯刚才那个古怪到了极点的举动,一心只想把西里斯弄死。 邓布利多正在往房间中央走,把逮住的食死徒一个一个都拎到中间去。突然,一个缴械咒打中了贝拉特里克斯,她的魔杖飞了出去——斐克达几乎可以断定那个缴械咒并不是来自于西里斯,但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保护好我儿子——快跑!” 好像有成千上万的人把斐克达的心脏当成鼓敲。她知道那是曼卡利南的呐喊,她不敢回头看。斐克达死死抓着雷古勒斯,经过贝拉特里克斯的时候,后者只留住了她的一段衣角。 “障碍重重!障碍重重!障碍重重!” 斐克达不停地往身后甩障碍咒,她不能回头——她已经撇下了曼卡利南,她不想看。斗篷之下,拢成一团的辫子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奔跑一下又一下地鞭策着她,提醒着她的现状。斐克达不是擅长奔跑的人,本以为会跑得磕磕绊绊,却异常顺利。或许是因为斐克达牵着雷古勒斯的缘故吧,他做了那么多,她愿意对他负点责。 进了升降梯,斐克达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并没有人追过来。她急促地喘着气,蒙着脸的面具却无法让她的呼吸平和下来。 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感从斐克达握着雷古勒斯的手的手心发散开来。“嘶……”她吃痛地松开手,竟发现手心扎满了预言室地上的碎玻璃。那么长时间过去,地上都滴了好几滴血,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她刚才握得那样紧,雷古勒斯一定也受伤了。 “雷古勒斯,你……” 空无一人的中庭到了。 “快走,福吉要来了。” 雷古勒斯此刻却冷静得不像他自己。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拢过斐克达,大步走向壁炉。斐克达忽然害怕起来,他好像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冷静。真可笑,此刻只有他们两人,她有什么可怕的?他又不会杀她。 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格里莫广场,却是马尔福庄园。偌大的马尔福庄园空荡荡的,分外阴森。花园里的花依旧纳西莎照料得很好,却好像失去了颜色。 “梅林的胡子!你们……卢修斯呢?他为什么没回来?” “没办法了……邓布利多和凤凰社的人也在那里,只有斐克达带我跑出来,其他人估计都被抓了……” 斐克达感到越发喘不过气。她摘掉面具扔到地上,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内脏好好运作。她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吸气,初夏的空气吸进肺里竟也是凉丝丝的。 “斐克达!斐克达,你怎么了?!” 斐克达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的意识还很清楚,贝拉特里克斯的那个钻心咒把她的旧伤打得复发了。还好斐克达受那些伤时才十几岁,若是放到现在,她怕是活不成了。 斐克达感到自己被雷古勒斯抱了起来,两个月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回了格里莫广场。真该死,她总是这样虚弱,她甚至都无法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拒绝一下雷古勒斯近乎疯狂的爱意。 所有能流血的地方似乎都快要流血了。斐克达感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自己的身体里掉出去了,是她被鲜血浸透的灵魂,还是别的什么?她要死了吗? 就算她不想死,她的意识也在渐渐流失。她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拼命祈祷自己不会死。 至少不是现在。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85 未完的救赎 “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要更像你一些。最好是个女孩子,眼睛要像你,瘦瘦小小的,辫子长长的一直拖到腰间,就跟你以前一样。我们可以叫她穆西达(muscida)或者瓦西丝莎(vasistha),总之要离你的星星近一些就是了。等她大一点,你就教她魔药,我带她出去骑扫帚,然后我们要一起去看星星……她想进哪个学院都随她,她会是魔药课上最优秀的学生,她大概还会进魁地奇队,我们给她买最新款的光轮,她最好做个百战百胜的找球手。她要活泼一点,不用那么守规矩,做什么工作都好……然后某一天她大概会带回来一个男孩子,我就把他狠狠打一顿。她可能会结婚,可能会有孩子,一定特别可爱……这样想想,就好像我们明天就会变老似的。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到死,好吗?” “亲爱的莎莉安: “你最近好吗?很抱歉这段时间我不能给你写信,owls实在令人分身乏术,不过现在它已经结束,我可以坐下来好好给你写信了。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想必它们中的许多你在德姆斯特朗都已经知道了。黑魔王卷土重来,战争又开始了。很奇怪,我并不怎么害怕,也许是因为我们早在大半年前就知道这件事,又或是因为我们在da已经学过许多能抵抗敌人的咒语。我总是这样盲目自信,在职业质询的时候填的也是傲罗。事实上,我很清楚我并没有这个能力,但我还是想试试。有时候——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想消灭黑魔王还是只是想逞英雄,想得多了,就更糊涂了。你看,我总是这样愚蠢,我们中间到底还是你最聪明。 “论做傲罗,我还是觉得你最适合。对于一个未来的傲罗来说,德姆斯特朗或许是最适合的地方。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再努力一些,说不定能有机会和你做同事,想着想着,竟也有了充足的动力。我只在决斗俱乐部和da的聚会里看到过你和人决斗,我想在实战中你也一定是很勇敢的,如果我能见证就好了。 “你看,莎莉安,我总是这么自私。我本应多关心关心你的近况,说了这么多说的却都是自己。这样想着,我觉得有些可惜。我们还是同学的时候,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当然啦,我现在也没多聪明——这导致我无法理解你从前的一些决定。在经历了许多事以后,我敢说我理解了,不过是以我狭隘的视角。 “下面的话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我知道以我的孤陋寡闻并不能随意概括你的过去,你若是介意,当笑话看也好。 “亲爱的莎莉安,你需要休息。你总是那样勤奋,你总是不愿与人交流,或许那是你的选择,可愚蠢的我却觉得你有些累。我想这次我应该是对了。苏珊——她是个细腻的女孩子——也是这样想。请你放心,我没有问苏珊别的事情,我感谢她的信任,也感谢你的信任。 “是的,莎莉安,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但我想说的是,你无需活在他的荫庇之下,你无需像他一样成为英雄。如果他能够看见,一定不希望你身上的压力是因为要为他报仇而来的。我爸爸教我放下仇恨,这并不代表遗忘,相反,要好好记着才不会悲剧重演;只有放得下,拿起的时候才能从容自信。 “大道理说着总是无聊,也没有人教我到底怎样才是放下仇恨。这段时间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答案。你看,我还是愚蠢得要命。 “此刻我十分希望手边能有吼叫信纸了。今天的雨声很好听,要是你能听到就好了。中午有一种三明治特别好吃,里面有你喜欢的培根。下午贾斯廷拉着我去跟戈德斯坦和科纳他们打魁地奇去了,我打得不怎么样,汉娜很大声地嘲笑我们,晚饭的时候又给我们塞了两只巧克力蛙,结果其中一只跳走了。晚饭是跟哈利他们一起吃的,他去魔法部跟伏地魔交了一回手之后状态不错,罗恩还说你不能见证乌姆里奇在医疗翼的样子真是可惜。对了,李素的心情好多了——可惜没来得及说上话,她还冲我们点了下头。李素应该也给你寄信了吧?她要回中国去,不在霍格沃茨读六年级和七年级了。唉,没有你们押题,以后的考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哈哈,开玩笑的,我当然会努力自己押题的。 “说来神奇,在魔法世界再度被黑暗笼罩的现在,我反倒更愿意沉下心来感受生活美好的那一部分。我这样愚蠢,唯一擅长的大概就是那点发现美好的能力吧,这是伏地魔所夺不走的。 “我写了这么多,你大约也看烦了。希望你在德姆斯特朗大展宏图,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希望我们爱的人和爱我们的人都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常常想起塞德里克来,那么就希望他不会枉死,希望我能和他一样勇敢。最后,亲爱的莎莉安,容我厚颜无耻地称呼你一声我的朋友,能和你们成为朋友,我很高兴。 “啊,写到这里我也累了,我想我该去睡觉了。那么,再见,莎莉安,愿你总是发现生活的美好。 “你的, “厄尼麦克米兰 “1996年6月xx日” 厄尼第十九次把信叠好放进了口袋,拿起桌上的黄油啤酒灌了一大口。 “算了,我还是不寄了。” “你都到霍格莫德了,然后你说你不寄了?”贾斯廷差点被黄油啤酒呛着。 “她不会看的吧。”厄尼垂下头。他用了几个晚上写这封信,比他之前复习的时候还殚精竭虑,但他还是不怎么满意。 “她会看的。”汉娜认真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 “拜托,”汉娜耸了耸肩,“没有人会拒绝你的,厄尼。” “你们俩不总是拒绝我吗?”厄尼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着的却是当初圣诞舞会时莎莉安不假思索的拒绝。 “你又没爱上我们俩!”贾斯廷大笑。 “这是两码事,两码事。”汉娜用肘关节顶了贾斯廷一下让他别笑了,“我说的是对外人。” “莎莉安又不是外人!” 贾斯廷被这话噎得笑不出来了。“……算了,我们不钻这个牛角尖。说实话,我觉得写情书不难,我之前给格兰芬多的帕瓦蒂帕蒂尔和苏珊写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厄尼一下子抬起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某处有点不舒服,还有点想打贾斯廷。 “你给苏珊写过?!”汉娜一下子精神了,“我怎么都没听她提啊?你什么时候写的?怎么写的?快告诉我!”果然女孩子在八卦的时候分外来劲,汉娜直勾勾地看着贾斯廷,似乎要把他生吞了。 贾斯廷立刻把椅子搬远了一点,“放轻松放轻松,我开玩笑的……就上次那个复活节卡片啊,人人有份的,你也有。” 汉娜翻了个无奈的白眼,“你直接说你给全赫奇帕奇都写了情书不就完了。” “呃……我以为我们在讨论莎莉安?”厄尼小声问道。要是换做之前他早就炸毛了,只是最近他为了这封信脑浆都要写出来了,实在没什么精力。 “好啦,厄尼,你就放心大胆地寄,珀克斯就算发火了也不可能回来揍你。”贾斯廷咕咚咕咚地喝完了黄油啤酒,“走吧走吧,我们陪你去。” “万一她看完了讨厌我怎么办?”厄尼捂住脸。 “她不会讨厌你的,放心吧。”贾斯廷站起来,绕到厄尼这边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厄尼重重呼了一口气,行将就义般决绝地喝完了自己的黄油啤酒。“走吧,破罐子破摔了。” 被她讨厌总比被她忘了好,厄尼走出三把扫帚时这样想道。 ——幸好,苏珊也在猫头鹰邮局寄信。她看到厄尼时微微笑了一下。 “你也来给莎莉安寄信?”厄尼下意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差点就忘记了,自从莎莉安离开之后,苏珊对厄尼的态度就正常了许多,早就不再阴阳怪气了。 “嗯,是的……”厄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加隆放到柜台上,“她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苏珊笑着摇头,“她没写信给我。她不喜欢写信。” “是吗……”尽管听到了中听的话,厄尼却并没有高兴起来。莎莉安会回他的信吗? “噢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苏珊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巧克力蛙递给厄尼。 “这是做什么?” “那天我看见你掉了一个巧克力蛙,后来被我表弟凯文拿走吃掉了。” 二年级的凯文惠特比算是厄尼见过最皮的小男孩,苏珊给的巧克力蛙倒是突然让他在厄尼心里的印象好了一点。 “噢……谢谢。”厄尼小声道谢。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对吧?”苏珊突然问。“我希望我成为能像阿米莉亚姑姑一样的人。至少,我会很有用处。”她的语速很快,仿佛她已经想说这些很久了。 “你姑姑很伟大。” 以前跟莎莉安说话的时候,厄尼总是作了十足的准备。现在跟苏珊说话,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希望吧,希望。”苏珊扯起嘴角,眼里没有什么笑意。厄尼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那堂草药课时,苏珊红着眼睛咬着牙的样子。他都快忘了她还有另一个死去的姑姑了。 当年博恩斯家最小的女儿可是个人人喊打的食死徒。现在想想,那个女人到了那种时候依旧坚定不移,从某种令人痛恨的方面来说应该也算是伟大了。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那一步呢?夺魂咒?忠诚?还是那丝不该有的希望? “希望真是个宝贵的东西,你觉得呢?”厄尼转身看向门外,一时竟有些愣愣的。门外天气正好,高街上人来人往,汉娜和贾斯廷在冲他招手。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苏珊的眼里又有了笑意。她伸手去摸了摸一只胖胖的猫头鹰的脑袋。 明明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厄尼却有了岁月静好之感。这应该就是他的希望;人们常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但厄尼清醒地珍惜着拥有希望的当下。 一颗比比多味豆在西奥多手指间滚动。他望向车窗外站台上数不尽的亲人重逢,很清楚那里面不会有自己的父亲。 曼卡利南十几天前在魔法部被捕了。在这件事发生前,西奥多也曾劝过父亲不要踏入这滩浑水,可劝告是永远不会有用的。 “我没得选。” 他们都没得选。西奥多后来想想也觉得毫无意义,他劝告父亲大概是为了不让自己良心不安吧。这一整年西奥多都没有心安过,以后也没有机会了。他忽然不太想下车了,因为一旦走进外面的世界,他就再不能回头。 “走吧,西奥多。”布雷司说。 外面的走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德拉科阴沉着脸,没有打招呼就走出了隔间,他后面的潘西帕金森脸上倒是写满了忧虑。 “走吧。”西奥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那颗比比多味豆丢进嘴里。 是黄油啤酒味的。 想起圣诞节那天的黄油啤酒,西奥多不由得不合时宜地惆怅起来。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错觉——他当时居然觉得自讨苦吃也没关系。 “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布雷司已经问过这个问题很多次,许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才会如此锲而不舍。 “活着就行了。”西奥多故意把脚步放得慢了些。他忽然觉得外面的世界暗得要命,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雨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又不是不会回来看你们,再说还可以写信啊……” 巧合总是这么令人窒息。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西奥多最好是一面也不要见李素,可是他的脚步还是不争气地停下来了。她愣了一下,眨了几下眼睛,也不再走了。 狭窄的过道上只容得下他们两人。布雷司撇了撇嘴,说了句“我到站台上等你”就下车了。莉莎图尔平在抹眼泪,安东尼戈德斯坦的脸色不太好看,还留在隔间里的布特和科纳则阴阳怪气地盯着西奥多。 “走吧走吧走吧……”戈德斯坦一手拉过图尔平,回头看了他的两个朋友一眼,看也没看西奥多就走下了车。现在再去进行那些斗争已经没有意义了。 很快,车厢里只剩下两个人。西奥多的心可能是最后一次为李素狂跳起来。 李素还保持着拍图尔平背的姿势,看西奥多的眼神就像去年开学时一样不自然。她把衣领拉起来盖住脸上已经淡去的脓包。 “我以为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 “你还会来吗?” 他们同时说。 “不会了,我还要命。”李素忽然把脸露了出来,并把脸前的头发拂到耳后。她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里还是暗淡无光。她本应该在霍格沃茨好好毕业,是西奥多害了她。 “对不起。” 古怪的是,西奥多居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罪恶感。是因为悔恨得多了,所以麻木了吗?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道歉不会改变任何东西,所以不会在这句话里倾注任何多余且无用的情感。 李素苦笑道,“你以后不要自讨苦吃了,没用的。”她好像并没有接受西奥多的道歉。 “我知道的。”西奥多早就知道了。可是每每到了李素面前,他就变得格外愚蠢。从一开始他就是最愚蠢的,他还厚颜无耻地用这份假戏真做的愚蠢去伤害了所有最亲的人。要是早点看开,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或许特拉蒙塔娜说得对。西奥多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或许他应该爱惜羽毛。或许加入食死徒没有什么不好,他会获得强大的能力,无非就是拿完整的灵魂做交换、双手沾满鲜血罢了。 如果西奥多没有遇到眼前的女孩,他现在可能真的会这么想。 她为什么偏偏要拯救他呢?她为什么要给他最明亮的希望,让他跳出地狱一样的条框桎梏去看世界呢?她为什么永远都在选择他,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救呢? 时间长了,西奥多都快忘了,朋友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从来没把李素当朋友看待——一开始不是,后来对她的感情也是远远超过友情的。他是在洪水中拼命抓住浮木的溺水者,最后还是没能抵过汹涌的浪潮,没能上岸。他已经溺死了。 而李素,这个善良得令西奥多良心不安的女孩,已经仁至义尽。她把一切放在心里,在最后的时刻把他打醒,然后离开得无愧坦荡。李素已经做了一切她能做的,是西奥多辜负了她。 “还有,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就不要联系了,我怕我以后记得你。”李素的眼神忽然就决绝了起来。她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所以西奥多一点都不难受……是的,他告诉自己,他一点都不难受。 “是的,素,记得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西奥多忽然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他们的告别本不该在彼此伤害中结束,他应该说点好话、应该挽留、应该表现得伤心欲绝。可是李素不会为之感动的,西奥多最清楚不过。如果她真的会那么轻易动摇,他们之间也不会那么刻骨铭心了。 “那么,永别了,西奥多诺特。” 李素转过身去的时候,西奥多不知第几次听见了自己的内心崩塌的声音。一切的故作坚强在他看到她的背影时变得毫无意义——看哪,多么“称职”的预备役食死徒,他又在叩问意义了——于是西奥多像圣诞节时那样拉住李素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亲吻在清醒的时候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没有用。 “李素,我觉得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之前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但是你选择了我——我从来没有希望,是你给了我希望。我现在知道了,我很清楚我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你只是不说,对吗?我现在没醉——” 可是……可是李素的表情就像去年开学时在这列火车上看到西奥多点烟的时候一样。那是属于陌生人的一惊一乍。 “噢,随便你,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再没有什么可坍塌的了。 这明明不是西奥多想要的答案,他却感到了一种怪异的解脱。他的行为不可原谅,李素要是随随便便就答应了才是见鬼了呢。正因为她不是这样的人,西奥多才会喜欢上她。说穿了,一开始那也不过是征服欲的一种美化而已;李素这样回应,反倒让西奥多意识到他其实没有什么不值得——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真心还不够。 她是对的人,只是时间错误得令人发指。 “那么,我很抱歉。” 西奥多的手慢慢松开。他多想放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把眼前的脸庞完完整整地刻进心里。徒手是抓不住光的,他只是想要一点安慰。 李素从来没有为难过西奥多,可是在这最后的时刻,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 “还有,你真的觉得随随便便亲一个女孩子会让她对你死心塌地吗?” 李素没有说再见,也没有说永别,她甚至没有给西奥多一点回答和悔恨的时间。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她只是不说。 西奥多浑浑噩噩地走下火车。站台上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暗,他却知道自己的天黑了,他再也没有希望了。 于是西奥多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适应了现实,他用变成面具的脸露出微笑,摆出了已经离他很远的那个万人迷西奥多诺特的做派,跟周围的人道了再见,然后走向站台之外那个他理应痛恨的属于麻瓜的世界。 歌里唱的都是假的。那个斯卡布罗集市的姑娘不会做那件天衣无缝的衬衫,不会在没有水的井里洗涤它,更不会费心费力地在荆棘丛上把它晾干。她甚至不会问唱歌的人那些该问的问题,因为她知道那些都是天方夜谭。 现在那个歌者也不会苦苦等待了。真好。 他们本就应该各奔东西。 ※※※※※※※※※※※※※※※※※※※※ muscida和vasistha都是大熊座的星星。 Chapter 86 漫长的告别 家里空荡荡的,像个坟墓。 曼卡利南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捕,所以临走前把整座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了紫玫瑰的香味,家就没有了家的感觉。虽然远远不及马尔福庄园富丽堂皇,那种陌生又疏离的味道却是一样的。 西奥多本应再次搬到马尔福庄园去。斐克达说是为了好好照顾他,但他对他们真正的意图清楚得很——无非就是要把筹码抓得紧一点而已。说来好笑,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都已经是正式的食死徒了,却还是被迫住进了马尔福庄园,也不知她跟她口中的“叛徒”斐克达相处得如何。 暑假已经开始三天,西奥多还是没有离开家,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点无声的反抗。 西奥多站在自己的书柜前已有好几分钟,竟无法从摆了满满一面墙的书里头找出一本合适的来看。他从小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喜欢找书看,如今也积了这么多了——其中不少是从父亲的书房里顺出来的。父母的书都不太能分辨清楚,但卡佩拉姑姑的书就很好认了;她似乎很喜欢宣示所有权,不管是封面、内页还是书脊都要用漂亮的花体写上自己的全名,在某些书上还会毫不客气地写两句诅咒偷书贼的话。 这座书柜也有上百年左右的历史了,它一直在那里,气定神闲地见证了诺特家族几代间的兴起与衰落。它像霍格沃茨魔咒教室的书桌一样很有个性:书桌热衷于吞东西,它则喜欢把柜门开了关关了开,扇出凉飕飕的风——这个咒语还是卡佩拉姑姑施的,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这书柜的质量极为上乘,它十数年来不停的开关并没有将自己扇坏。曼卡利南路过儿子的房间时(如果门开着)总是被扇来扇去的柜门搅得心神不宁,常常冲进来恶狠狠地施一个禁锢咒。西奥多倒是没怎么觉得烦,反倒对柜门扇出来的风挺满意的;父亲对它如此痛恨,大约是因为人到中年看不得动个不停的东西吧。 西奥多的思绪越飘越远,逐渐飘向了从前。在不被那个人的事情困扰的时候,曼卡利南是个很有意思的父亲。他高兴过了头的时候勾肩搭背地管儿子叫“伙计”,生气的时候哪怕西奥多安安静静地瘫在沙发上看书,他也要把这个“脑子不好使的臭小子”用强大到诡异的漂浮咒拎起来扔回房间——如果心情特别差,可能还会颠西奥多两下或者让他在半空中打个滚——说是嫌碍眼。母亲还在的时候,西奥多可能还会配合她稍稍委屈那么一小会儿;母亲去世后,西奥多就不再计较了。有的时候曼卡利南这个做父亲的比西奥多还像个孩子,有的时候说起大道理来又会让西奥多仰望。 没有任何一个纯血家族的父亲敢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孩子,只有曼卡利南敢。后来遇上了德拉科马尔福和他父母,西奥多还偷偷羡慕过一阵子,曼卡利南却说“一天到晚端着居然没累死”,然后拉着儿子去下棋玩高布石骑扫帚。西奥多有时候觉得,他们家之所以没有马尔福家有钱,可能就是因为曼卡利南懒得“端着”。至于“端着”到底是什么意思,西奥多才懒得去想。 这样快乐的时光在两年前结束了。那时候有多快乐,如今就有多失落。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西奥多好像知道“端着”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也逐渐学会了各种扭曲方式的“端着”。说白了,无非就是虚与委蛇、戴着面具生活而已。这大概是所有纯血特别擅长的技能,西奥多却学得太迟了。那天在寝室的壁炉前,西奥多还问过父亲一个问题: “爸爸,为什么人们总是要‘端着’?” 西奥多不是不知道曼卡利南从前是什么人。他从来不问,父亲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曼卡利南年轻的时候明明和卢修斯马尔福是一样的人,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儿子,我想了很多年,我也没想明白。”曼卡利南当时苦笑着说,“我当初那么努力,除过为了你姑姑,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一辈——至少是你,不用像我一样活得这么累。后来你姑姑去世了,我想来想去,发现挺可笑的,就放弃了。你看,虽然过得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我们不用在乎别人,就能轻松一点——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 是啊,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西奥多很想再被父亲叫一次“伙计”,很想再看着他气呼呼地冲进房间对着书柜施禁锢咒,很想骑着扫帚一起去兜风,很想再跟他一起去做那些在外人眼里没什么意义的事情。如果没有这些事,西奥多还想把李素带回家里介绍给曼卡利南,看着父亲喜出望外又欣慰的脸,然后对她说,“你看,我其实过得很快乐,我希望能和你分享这份快乐。” 可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而已。 西奥多最擅长的就是面对现实。他不敢呼吸得太重,怕把家里冰冷的气息吸进身体里,把他很快就要变得不再完整的灵魂凉透了。他盯着安静得反常的书柜,最终随手拿了一本《魔法史(精编版)》——给小孩子看的书看起来不需要动脑子。 “此书乃卡佩拉纳维加托丽娅奥丽加诺特之个人财产,偷书者这辈子都长不高。1978年7月29日。” 1978年……那时卡佩拉姑姑已经十六岁了,博学多才的她居然买了一本儿童读物,真是古怪。 西奥多正要坐下来随便翻出一章来看,却被他看到的东西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书的内部被挖空成了一个凹槽,里面放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挂坠盒,上头有一个字母s。 西奥多差点把书摔到地上。他颤抖着手放掉书,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打不开的挂坠盒。这是卡佩拉姑姑的东西吗?她为什么要把它藏在这种地方?它有什么特殊价值吗?这上面的字母s又是什么意思? 它看起来像是私人物品,大约是传家宝一类的东西。塞尔温?沙菲克?这两家的人都快死光了,他们的东西不见得有什么值得收藏的。 戴上它。 快戴上它。 西奥多的头条件反射地疼了起来。这样的感觉和脑中不和谐的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1994年下半年他不知中过多少个特拉蒙塔娜的夺魂咒,就算是死了他也记得中夺魂咒是什么感觉。 戴上它吧,戴上它。 由于过于熟悉,西奥多已经学会了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的反抗方式。他立刻把挂坠盒丢到桌上,快步退到了门边,那种异样的感觉果然减轻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挂坠盒居然可以释放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或许这就是卡佩拉姑姑收藏它的原因? “咚咚咚”。 西奥多差点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心脏停跳。他连忙把挂坠盒小心翼翼地塞回被挖空的书里,站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去开门。如果此刻有紫玫瑰的味道相伴,他想他会安心许多。西奥多迈开脚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竟已被冷汗濡湿。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来抓他去马尔福庄园的什么阿猫阿狗而已——有头有脸的都进阿兹卡班了,所以西奥多没什么可怕的,连问都没问一声就直接开了门。 “有没有缓和剂?” 一个女人坐在门口光秃秃的种过紫玫瑰的小花坛边上,斗篷之下是斐克达罗齐尔骨瘦如柴而毫无血色的脸——西奥多差一点没认出来。大半年未见,她竟成了这幅模样! “梅林的胡子,快进来!”西奥多顿时把刚才的所见所闻抛到了脑后。他想去搀斐克达,后者却一把推开了他,直接踉跄着冲进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有没有缓和剂?”斐克达坐得笔直,手却紧紧抓着沙发扶手,抓得关节都发白了。 “有!但是那是我的暑假作业,可能没用……” “你只管拿来!” 西奥多立时往房间奔去。从桌上抓起昨天刚做好的缓和剂时,他又瞥见了那本藏着挂坠盒的书——斐克达说不定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喝下一整瓶缓和剂之后,斐克达的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但还是憔悴得像个鬼。西奥多生怕她下一秒真的变成鬼魂飞走了。 “你还要喝点什么吗?书房里可能还有点备用的……” “不用了,”斐克达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你不介意我躺一会儿吧?” “不介意不介意,你怎么舒服怎么来。”西奥多转头点起了炉火。虽然是夏日里,斐克达身上的衣服还是很有厚度,可见她的身体已经虚得很怕冷了。 “谢谢你,西奥多。刚才吓到你了,抱歉啊。”斐克达轻声说道。 西奥多心里忽然一阵酸楚,也不想追问斐克达她的身体状况为什么如此虚弱了——她可能什么都不会说。他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的,我来接你去马尔福庄园。” “寄封信就好了……你不用亲自来,你应该休息。” 斐克达又笑了,“咱们之间就不要隐瞒什么了。如果一封信就能叫你去的话,我也不用亲自来了。你不用顾虑那么多,西奥多。” “我没办法啊,”西奥多撇了撇嘴,“我爸爸都进监狱了。我讨厌被人监视。” “谁说你要被人监视了?你难道不信任我吗?”斐克达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下去,“我说过要帮你,我说话算话。” “可是那个人的眼睛盯在我身上。”西奥多靠到沙发背上,却还是觉得自己坐不稳。 “纳西莎从来不会让她的儿子受伤。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斐克达坐了起来,她脸上有暴起的青筋。她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大约是在忍着身上的病痛。 “我不是你儿子。”西奥多低声说。他想起圣诞舞会那天礼堂外斐克达的臂弯,那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母亲。这样想得多了,西奥多开始失望起来。如果斐克达真的是他的母亲就好了——当然,如果阿斯特罗珀到今天还活着,西奥多也毋须如此渴望母爱。从前所有人都可怜他,他还不以为然,现在他却开始可怜自己了。 “我一直希望你是。”斐克达说着竟落下一滴泪来。她抹去那滴泪水,说道,“好了,在你去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可以去和卡佩拉的画像待一会儿吗?” “当然,当然可以。” 西奥多应该感动吗?如果换做是去年或者前年的时候,他早该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可是现在他没有。西奥多的心口闷闷的,仿佛心脏失去了跳动的所有力气。 “书房在那里。需要我扶着你吗?” “不用了,你去收拾东西吧。” 西奥多为斐克达打开书房的门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她面对卡佩拉姑姑时的表情。 “既然他已经问了我三个问题,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我希望他为我回答同样多的问题, 在他成为我的真爱之前。” 卡佩拉姑姑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唱那首快被她唱烂了的《盲猪》,却唱起了《斯卡布罗集市》。她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段落,唱得西奥多的心都要痛得停止跳动了。他想起去年圣诞节的医疗翼,他坐在李素的床边为她唱起这首歌,她眯着朦胧的睡眼看着他,细细的、像极了卡佩拉姑姑的声音与他的相和。 西奥多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为李素唱歌了。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远在万里之外的她是听不到的。壁炉和飞路粉没有用,扫帚更是不用想,跨国幻影移形是做不到的,寄信……那等于是把李素推进火坑。真可笑,他们做了那么久的朋友,西奥多甚至都没问过李素的家乡到底在哪里。她只说过她的家坐落在一片竹林里,夏天江上会泛起仙境般的雾气……西奥多多想去看看,看看住在那里的那个女孩。如果他能一直活着,他还能再见她一面吗?他能否去那片江边的竹林,做一回她的客人?那时的她会是什么样子?那时的他会变成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狂魔吗? 如果是的话,那还是算了。 他们不如不见。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东西就收拾得很快。西奥多把箱子合上前鬼使神差地把藏着挂坠盒的书放了进去。他把箱子拖到门外,看见斐克达还站在画像前一言不发。 “既然他已经问了我三个问题,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我希望他为我回答同样多的问题, 在他成为我的真爱之前。” 画像中的卡佩拉姑姑提着裙子旋转着,又唱完了这个段落。 “卡佩拉。”斐克达叫道,她苍白的脸上又有泪水划过。西奥多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刚才他为什么要难受了——斐克达对他这么好,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而很可能是因为卡佩拉姑姑,还有埃文罗齐尔。斐克达把欠他们的东西一股脑弥补在了西奥多身上;西奥多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卡佩拉诺特的谁。 卡佩拉姑姑第一次停下了她的舞步。她转过身正对着斐克达,和西奥多一模一样的昏黄色的眼底流露出不符合她年龄的悲凉。她是那样年轻,去世时还不到十八岁,看起来比西奥多大不了多少。 画框内外的两个女人凝视着对方,似乎谁也没想开口说话。西奥多转身正要把箱子往门口搬,却听见斐克达说话了: “那件事……很快吗?”她的声音极轻,仿佛是在害怕吵醒谁。 “很快的,眨眼间的事情。” 西奥多第一次听到卡佩拉姑姑用正常的语气说话。她说话时的声音竟和李素也有三分相似。西奥多无端地猜想,卡佩拉姑姑说不定也喜欢把五官皱到一起用力地笑。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痛吗?我指的是——” “不,一点都不——”卡佩拉姑姑用唱歌的调调说道,“就像一根海鸥的羽毛落进大海,飘啊飘,飘啊飘……”她又旋转起来,又唱起了那个她已经唱了好几遍的段落。 “既然他已经问了我三个问题,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我希望他为我回答同样多的问题, 在他成为我的真爱之前。” 她为什么不继续唱下去呢?是因为能回答她问题的人已经不在了吗?他们明明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为什么卡佩拉姑姑永远都在唱那些悲伤的情歌呢? 西奥多想起很久以前他看过的那幅不会动的画像。那画现在就锁在书房的抽屉里,但是他不会去拿了。画中斐克达坐着,埃文罗齐尔站在妹妹后面,手放在她肩膀上。他看起来很拘谨,仿佛是被迫穿上正式的衣服被摁到了那里似的。西奥多记得他和年龄极不匹配的紧锁的眉头和并不舒展的体态,这样的一个男人是卡佩拉姑姑的爱人吗?他们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配。西奥多忽然觉得有些不甘,他以为像卡佩拉姑姑这样的女人会爱上一个看起来阳光一点的男人。 罢了,追究那些陈年旧事毫无意义。 “我们走吧。”斐克达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她褐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不适配于此时此刻的决绝。西奥多又想起了那幅画像,斐克达在画中的眼睛比现在美得多了。 “走吧。” 西奥多关上书房的门时,卡佩拉姑姑又开始唱起了《盲猪》。这首歌本应让听者感伤,卡佩拉姑姑却唱得无比欢乐又气势十足,仿佛是一首送别的战歌。 西奥多这时才意识到,他有可能在一段时间内——或者是再也不能回家了。等他再回来时,他的灵魂将不再完整。真是讽刺,卡佩拉姑姑是被那个人害死的,在她去世十余年后的今天,西奥多还是得去做那个人的奴隶。 “请宽恕我。”西奥多喃喃道。他其实没什么可原谅的,他只是想让自己不那么难过。西奥多总是令人失望——不管是父亲、斐克达还是李素。现在卡佩拉姑姑也要失望了;如果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能看见,她大约也会失望至极的吧。 卡佩拉姑姑细细的歌声透过紧闭的房门传出来,一路把西奥多送进壁炉。临走前西奥多望了眼窗外,夏日光景正好,若是花坛里能种些紫玫瑰就更好了。 “the phoenix cried fat tears of pearl while the dragon snapped up his best girl and the billywig forgot to twirl when his sweetheart left his cold the unicorn done lost his horn and the hippogriff feels all forlorn co's their lady loves have upped and gone or that's what i've been told yes love, love has set the beasts astir the dangerous and the meek concur it's ruffled feathers, fleece and fur co's love drives all of us wild”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87 宿命 (以下段落改编自《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第二章蜘蛛尾巷) “昏昏倒地!” “没事的,斐克达,只是只狐狸。” 斐克达放下了魔杖,心脏还因为条件反射引起的恐惧跳得飞快。“噢,噢,”她看了一眼倒地的瘦狐狸,勾起一个不自然的安慰的笑容,“我还以为是——勒斯特迪肯斯。”她没有把话说完。她不可能怕迪肯斯这种人,她害怕的是三个月前他幻影移形时一起带走的那具无头的尸体。 那颗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的画面时而在斐克达脑中回放,某些夜里甚至还会梦到。梅拉克琼斯是那么像他们的母亲波莉希妮娅,斐克达有时回忆起来,会有一种自己也变成了一具无头尸体的错觉。三个月来,斐克达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而她身边就躺着杀死梅拉克的男人,她的爱人。雷古勒斯时常去马尔福庄园小住,而斐克达悲哀的发现,每一次他们同床共枕,她都会梦到梅拉克地头颅。 尽管斐克达告诉过自己无数次她根本没有资格感到害怕,她还是怕得要命。她大概是在怕死吧——就算这个世界上已经快要没有任何东西值得她留恋,她还是对死亡本身抱有最原始的恐惧。其实死了没什么不好的,斐克达可以尽情地逃避责任、抛弃伤疤。在诺特家,她也问过画中的卡佩拉,她也理应释然了。 但是斐克达还是在害怕。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西茜,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纳西莎此时已经穿过了隔开河道和大路的护栏,恍若未闻。 “西茜!” “我没得选了,斐克达!” 斐克达跟着纳西莎飞快地穿过大路,在蜘蛛尾巷的入口处拦住了她。 “你还有得选——任何人都比西弗勒斯斯内普可靠!” 纳西莎从未露出过这样急切的表情。但是现在为了德拉科,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斐克达又何尝不是?可是她已经拖累了曼卡利南,她不能再拖累斯内普。欠谁的都没关系,唯独不能欠斯内普的——许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欠了人情容易惹祸上身。 “那你倒是说说,还有谁?” “格林格拉斯家族,”一想起西尔玛,斐克达就不由得要冷笑,“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是newts考官,他有完美的理由进出霍格沃茨城堡——” 纳西莎似乎在极力遏制住高声喊叫的冲动。很多很多年前,斐克达在德鲁埃拉姑姑的脸上也见过这样的表情。“但是只有一次机会,还要等到明年!黑魔王不可能等那么久!” “还有西尔玛格林格拉斯,再不济他们还有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叫达芙妮的,跟德拉科和西奥多同年。”真可笑,斐克达连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都可以怜悯,却无法怜悯西尔玛的孩子们。她们被西尔玛保护得很好,斐克达甚至还有点嫉妒。或许等把她们拉下水之后,斐克达还会怜悯她们一下。她不由得为自己的虚伪感到惊诧。 “不,不可能的,斐克达,”纳西莎此刻却冷静了下来,“黑魔王就算再缺人手也不会用——”她顿了一下,避开了斐克达的目光,“叛徒的孩子。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靠着忏悔可能还有点用处,但是黑魔王不会让他妻子这种人活着。现在食死徒有得是新鲜血液……等德拉科毕业,格林格拉斯家就没用了。斐克达,我们怎么能就这么看着?德拉科还是个孩子,西奥多也是……”纳西莎的眼里盈满了泪水,却没落下来一滴。她似乎还想说“我没想到你还信任她”,但她最终只是深深看了表妹一眼,决绝地继续往前走。 但是斐克达还站在原地。“可是……西茜!”她叫住表姐,“斯内普会告诉黑魔王的——他这个人就喜欢告密,你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她抬头看向斯内普家的窗户,好像看见窗帘微微动了一下。 “他巴不得为黑魔王多立点功呢。”纳西莎突然冷笑,她冷笑时却落泪了,“再说了,只要我们想,我们有百十种方式让他闭嘴。” 斐克达只觉得她和纳西莎口中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假人。她见过斯内普的另一面,那一面的他虽然尖酸刻薄,但也是个有心的人。斐克达成日里怜悯来怜悯去,连着斯内普也一并怜悯了。她已经没救了,斯内普却还有救,所以不能找他。 “格林格拉斯家还有利用价值……” 斐克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被纳西莎拉到斯内普家门口了。她从前从不知道表姐的力气这样大。时至今日,斐克达才发现自己对西尔玛的恨意其实很深:她把所有人拉下毫无意义的祸水,自己却全身而退。西尔玛寄予的厚望简直就是一个诅咒;如果那次叛变真的成功了,西尔玛不会明智到哪里去,甚至不会好过黑魔王。 “纳西莎!真是——令人惊喜——”门缝后是那张熟悉的蜡黄脸庞。 “西弗勒斯,”纳西莎紧张地小声道,“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事情很紧急。” 斯内普打开了门,“当然。”他的目光落到斐克达身上时变得古怪,“你来这里做什么?” 斯内普矫揉造作的不友好让斐克达有点想笑。一年前他们做同事时成天在外人面前演戏,没承想现在他的演技竟退化成了这样。 “我是来——”斐克达想说“来请你帮忙”,但是想了想还是翻了个白眼,尖酸刻薄道,“我无聊。” 既然斯内普教授戏瘾犯了,那斐克达自然是得奉陪的。她只是觉得可悲,在纳西莎面前她也得演戏——其实这没什么,在雷古勒斯面前她都演戏,她早就不在乎亲疏的差别了。 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时,斐克达才感受到疲累。方才一直在走路,她倒是没什么感觉。这副千疮百孔的躯壳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斐克达不由得感叹,她以为之前的创伤很快就能恢复。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 “那么,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斯内普在她们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这里……这里没有别人吧?”纳西莎轻声问。 “当然没有。噢,对了,虫尾巴在这里,不过我们不把害虫计算在内,是不是?” 斯内普用魔杖一指他身后那面书墙,砰的一声,一扇暗门打开了,露出一道窄窄的楼梯,彼得佩蒂鲁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想必你已经很清楚,虫尾巴,我们来客人了。”斯内普懒洋洋道。 斐克达盯着佩蒂鲁弓着腰走下最后几级楼梯,来到房间里。他又是那副在尖叫棚屋时畏畏缩缩的模样,斐克达却牢牢记着黑魔王复活时他割下她脸上一块肉时决绝的眼神。很多人都流露过那种决绝的眼神,那样的决绝其实挺可笑的。 “纳西莎!”他用老鼠一般的声音说,“斐克达!多么迷人——” 斐克达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浓浓的戾气忽然在她脑中熊熊燃烧起来;如果她身上没有那么多桎梏,她很乐意用她无比厌恶的、十几年前她常用的方式折磨一下佩蒂鲁。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虫尾巴会给我们端来饮料,”斯内普说,“然后他就会回到他自己的卧室去。” “我不是你的仆人!” 斐克达又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这让她感觉自己像贝拉特里克斯。有时候像她一下没什么不好。斐克达只是觉得佩蒂鲁不值得她演戏。 “是吗?我以为黑魔王把你安排在这里是为了帮助我的。” “帮助,没错——但不是给你端饮料,也不是——给你打扫房间!” “虫尾巴,没想到你还渴望得到更危险的任务。这很容易办到:我去跟黑魔王说——” “如果我愿意,我自己会跟他说的!” “你当然可以。”斯内普讥笑,“至于眼下嘛,你还是给我们端饮料吧。来一点儿小精灵酿的葡萄酒就行。” “等等,”一直咬着牙不说话的纳西莎突然开口,“弄点别的吧。” 斐克达知道表姐的意思,她转头对纳西莎一笑,“我没事,西茜。” 不过佩蒂鲁早就端来了酒,多说什么也没用。斯内普倒出三杯酒,分别递了一杯给斐克达和纳西莎。“为了黑魔王。”他一饮而尽。 这酒的味道和以往的不太一样。斐克达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就意识到斯内普在她的酒杯里加了点缓和剂。 “为了黑魔王。”斐克达低声说。斯内普恍若未闻,为纳西莎再次斟上一杯酒。 “我不喝了,谢谢。”斐克达把空酒杯放掉。 “我本来就没打算再给你倒。”斯内普没好气地睨了斐克达一眼,后者翻了个白眼。 “西弗勒斯,真对不起,这个样子来打扰你,可是我必须来见你。我想,只有你一个人能帮助我——” 斯内普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然后冲着楼梯暗门丢了一个咒语。一声巨响响起,佩蒂鲁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抱歉,他最近养成了爱偷听的毛病,真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到哪儿了,纳西莎?” 纳西莎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西弗勒斯,我知道我不该来这儿,我被告知,对什么人也不能说的,可是——” 斐克达第三次发出冷笑,这次是演的。斯内普被拉下水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但是她可以试图避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拉下水。 斯内普翻了个白眼,嘴角好像勾了一下——他大约也在心里嘲笑斐克达的戏码吧。纳西莎握住了斐克达的肩膀。 “没事没事,西茜,你继续说。” “西弗勒斯,我——我想,也只有你能够帮助我们了,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卢修斯在监狱里,而且……”纳西莎脸上划过两道泪痕,“黑魔王不许我们说这件事,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那个计划。那是……非常机密的。可是——” 斯内普立刻说道,“既然他不许你说,你就不应该说。黑魔王的话就是法律。”他走到窗边探出去望了望,然后关上了窗,“我碰巧知道那个计划。黑魔王把计划透露给了很少几个人,我是其中之一。不过,如果我不知道这个秘密,纳西莎,你就会犯下严重背叛黑魔王的大罪。” “我就猜到你肯定是知道的!他这么信任你,西弗勒斯……” “你怎么知道,斯内普?”斐克达尽量尖锐地问。 “我倒想问问罗齐尔小姐怎么知道。”斯内普抱起手臂。 “曼卡利南诺特指定我做他儿子的监护人。” 斯内普又用方才古怪的眼神看着斐克达了。他转向纳西莎,“如果你幻想我能说服黑魔王改变主意,恐怕那是没有希望的,一点儿希望也没有。” “西弗勒斯,”更多泪水顺着纳西莎美丽的脸颊滑落,如果卢修斯在这里,他一定会很心疼的——斐克达无端地想。“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他才十六岁,根本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为什么,斯内普?为什么是我的儿子?太危险了!这是为了报复卢修斯的失误,我知道!还有西奥多诺特,他已经没了母亲,现在他父亲也入狱了,他——” “西茜,”斐克达打断了纳西莎,“西奥多已经足够强大,他不需要——” “你怎么了,斐克达?”纳西莎抹去脸上的眼泪,又有更多眼泪落下来,“他们都还是孩子……” “我没怎么,西茜。我当年比他们还小。” 斐克达平静道。这样的话她已经说过多次,她已经麻木了。 “现在——不一样了!”纳西莎没有再跟斐克达争辩,而是转向斯内普,“所以他才选中了德拉科和西奥多,还有贝拉的侄女,是不是?就为了惩罚他们的父母,是不是?” 斯内普有意逃避着纳西莎的目光。“如果德拉科和西奥多成功了,他们就能获得比其他所有人更高的荣誉。” “可是他不会成功的!”纳西莎哭着说,“他怎么可能呢,就连黑魔王自己——我的意思是……既然没有一个人成功过……西弗勒斯……求求你……你一直是德拉科最喜欢的老师……你是卢修斯的老朋友……我求求你……你是黑魔王最得意的亲信,最信任的顾问……你能不能跟他谈谈,说服他——” 斐克达忽然很羡慕纳西莎。斐克达永远无法以一个母亲的身份为一个孩子这样崩溃了。 “黑魔王是不可能被说服的,我不会愚蠢到去做这种尝试。我不能假装说黑魔王没有生卢修斯的气。当时卢修斯应该在那里守着,结果他自己被抓住了,还搭上了那么多人,而且预言球也没能取回来。是的,黑魔王很生气,纳西莎,确实非常生气。” “看来我说的没错,他是为了报复才挑选德拉科的!他根本就不想让他成功,只想让他去送命!”纳西莎哽咽着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斯内普,抓住他长袍的前襟,把脸靠近了他的脸,眼泪滚落到他的胸前,“你能办到的。他们办不到,你能办到,西弗勒斯。你会成功的,你肯定会成功的,他给你的奖赏会超过我们所有的人——” 斐克达在斯内普动手之前拉开了情绪失控的纳西莎。“不要这样求他,西茜,没必要这样。” 纳西莎在表妹怀里大哭。斐克达抬起脸,做了个“不”的口型。斯内普的表情告诉她,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意见。 “我想,他打算最后再派我去办。但他决定先让德拉科、西奥多和特拉蒙塔娜试一试——最好是德拉科,毕竟西奥多——”斯内普瞥了斐克达一眼,“非常叛逆,那个疯丫头不提也罢。你知道,万一德拉科成功了,我就能够在霍格沃茨多待一阵子,把我作为一个密探的有用角色扮演到最后。” 西奥多怎么会是叛逆?斐克达冷笑,他只是看得太清楚了,很难被控制。 “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德拉科是否会送命!” “黑魔王非常生气。他没能听到预言。你和我一样清楚,纳西莎,他不是轻易能够原谅人的。” 纳西莎哭得几乎要瘫倒了。“我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啊……” 斐克达不由得想,如果阿斯特罗珀还在世,她会为她的儿子做些什么呢?她也会这样哭泣吗? 斯内普转身为纳西莎倒了一杯红酒,递了过来。斐克达瞪了他一眼,接下酒杯,柔声对表姐说道,“别哭了,西茜,先把这个喝了好不好?” “也许我有可能……帮助德拉科。” “——闭嘴,西弗勒斯斯内普!” 纳西莎和斯内普都无视了斐克达。纳西莎腾地坐直了身子,把和德鲁埃拉姑姑一模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西弗勒斯——哦,西弗勒斯——你愿意帮助他?你愿意照顾他,保证他安然无恙?” “我可以试一试。” 纳西莎扔掉了杯子,杯子骨碌碌地滑到地上——就像那天梅拉克的头颅。她冲过去吻斯内普的手——斐克达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样大的力气——她一把拉开了表姐。 “我们还有选择,西茜!我们还有很多选择!再不济你还有我!我也可以做那些事!” 斐克达上一次这样失态是什么时候?时间太久远,她都快忘了。她大概需要哭一哭,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了。斐克达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挺蠢的,她明明有更好的方法阻止纳西莎跳进火坑,却只能大吼大叫。 纳西莎再一次捂住脸大哭;她也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 “别傻了,罗齐尔。”斯内普看着斐克达,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你去做跟那三个孩子去做没有区别。” “不,”斐克达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口型,却没意识到她已经说出了声,“不。”她瞪着眼睛,还是流不出泪。她的眼泪大约已经流干了。 “如果你会在那里保护他……西弗勒斯,你能保证吗?你能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吗?”纳西莎再一次平静下来。 “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内普沉下脸。 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斐克达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得更快。 “当然,纳西莎,我可以立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斯内普轻声说,“也许你表妹同意做我们的见证人。” 他们互相握住了对方的右手。斐克达想起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天,当时斯内普是她和安妮特多米尼克誓言的见证人。如今这算什么?回报么? “拿出你的魔杖,罗齐尔小姐。” “我知道。” 斐克达走上前,站在两人身边,像当初的斯内普一样把魔杖头点在他们相握的两只手上。 纳西莎说话了,“西弗勒斯,在我儿子德拉科和诺特家的男孩试图完成黑魔王的意愿时,你愿意照看他们吗?” “我愿意。”斯内普说。 一道细细的、耀眼的火舌从魔杖里喷了出来,就像一根又红又热的金属丝,缠绕在他们相握的两只手上。斐克达盯着它,不由得又开始回忆旧事。 “你愿意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吗?” “我愿意。”斯内普说。 第二道火舌从魔杖里喷了出来。 “还有,如果必要的话……如果德拉科和西奥多眼看就要失败……你愿意把黑魔王吩咐他们完成的事情进行到底吗?” 沉默。斐克达以为沉默会持续一会儿,但很快就结束了。 “我愿意。”斯内普说。 咒语从此刻开始生效。斐克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自己呼吸困难的老毛病又要犯了。真该死,她又什么都不能做了。斐克达本就不能活,现在又要拖累斯内普不能活了。到底还要多少生命逝去才会结束呢? “谢谢你,西弗勒斯。斐克达,我们回家吧。” “不了,纳西莎,你先回去,我还有话要跟斯内普先生说。”斐克达熟练地勾起微笑。 纳西莎看着表妹,看了许久才开口,“你要知道,西奥多的名字在誓言里面。”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 “我知道。”斐克达知道表姐的意思,但她要谈的不是西奥多。 纳西莎一出门,斐克达便把手伸进口袋去掏烟盒。 “别在这里抽,要是烧了我的书我跟你没完。”斯内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斐克达发出第四声冷笑,“给我找瓶缓和剂。” 斯内普用召唤咒弄来了一大瓶缓和剂,倒进斐克达的酒杯,“什么病?严重吗?” 斐克达喝了一大口缓和剂,要张口说话时只觉得自己在说别人的故事。 “……两个月,就两个月大,还不到我一个拳头那么大呢,你能相信吗?”斐克达比划了一下自己握成拳的手,忽然觉得嘴里干巴巴的,就又喝了一口酒杯里的缓和剂,“他说……很有可能是个女孩,我倒是没想那么多——那么小一个东西,我都不敢管它叫活人。我以为人类的生命力挺顽强的,没承想一个钻心咒——就一个钻心咒,它就没有了——我甚至不知道它来过,你说神奇不神奇?” 她是不是醉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她理应痛彻心扉,理应悲恸欲绝,可是她无动于衷。 斯内普的脸色变了。他看着斐克达,张了张嘴又没说话。 “你知道最好笑的是什么吗?”斐克达喝光了杯子里的缓和剂,又自己去倒,“人的感情好像都有那么一个极端点。我恨死了那个人,恨着恨着恨过了极点,居然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哪怕我的身体里有过一个因他而死的生命。” 正因如此,她才觉得自己没有心了。放在以前,斐克达是断断不敢说这种话的。今日她敢说,或许是因为她看得太淡了——但是她还是害怕。这才是最好笑的呢。 斐克达等着斯内普作出回应,可是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好像一会儿就要把她的脸做成标本。“你知道吗,罗齐尔,”沉默了许久,斯内普才开口,“你表姐刚才说得对,你不太对劲。你——”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没把话说完。 斯内普转开了目光,斐克达就盯回去。“所以你看,我没希望了。虽然现在说这种话已经来不及了,但我还是想说——那些事情本应由我来做。” 不知斐克达的话起了什么作用,斯内普忽然打开了话匣子,“罗齐尔,我认为你需要收起你泛滥的善意。就算你拼上性命,那些人也不会感谢你,甚至不会记住你。你掂量掂量,真的值吗?他们真的配吗?” “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记得什么。西奥多是个好孩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德拉科他本性也不坏。他们本应该过得很快乐,是黑魔王毁了一切——我以为你知道——说实在话,倒不如说是从前的我们毁了一切。我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所以我只能求着离那份安宁近一些,一点点也好。”斐克达本应好好斟酌一下言辞,可话到了嘴边竟就这样说出了口,“还有,我嘴上说要救,实际上——你看,我又做过什么呢?” “别对我说那么伟大的话,罗齐尔。不管你是故作姿态还是善心泛滥,你考虑过自己吗?” “斯内普,我本来就是要死的。我以为你作为朋友会懂我。” 有什么好笑的吗?但是斐克达笑了。他们才不是什么朋友,他们只是拥有最多把柄在对方手中而已。 “……我们不是朋友。” 真好,斯内普也是这么认为的。斐克达的罪恶感减轻了一些。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只是很羡慕你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没什么值得羡慕的。”斯内普“咣”的一声放下酒杯,神情就跟两年前他说他是个巫师时一样,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真理,谁不同意就要杀了谁似的。 斐克达放下杯子,坐回沙发上。站了一会儿,她有些站不住了。“你太缺乏自知之明了——我指的是在这方面。”她再次拿出魔杖,“呼神护卫。” 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一丝银白的雾气都没有。 “你看。”斐克达耸了耸肩。她以前挺介意这件事的,现在倒是释然了许多,变成了心里的一块小疙瘩。“我能看看你的守护神吗?我从来没见过谁的守护神。” 令斐克达稍稍惊讶的是,斯内普并没有拒绝。 “呼神护卫。” 那真是一头很漂亮的、很有生命力的银色牝鹿,一点都不像是斯内普这样的人会有的守护神。它在空中跳来跳去,好像一瞬之间这破旧的房子也蓬荜生辉了起来。 斐克达终于落泪了,不过只有一滴。那好像也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太久不眨眼的疲劳。 “莉莉伊万斯是个幸运的女人。”她喃喃道。 斯内普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奋不顾身,斐克达却再也不能了。她从一开始就定好了奋不顾身的目标,只是——她再次讶异于自己的心狠——那目标也从一开始就没有雷古勒斯的位置。 “你要知道,罗齐尔,他至少还活着。”斯内普的声音变得沙哑了。他背过身去给自己倒酒,斐克达猜他一定是要哭了。连斯内普这样的人都认为斐克达可以为雷古勒斯奋不顾身,为什么她自己就不能呢? “你会得偿所愿的,斯内普先生,”斐克达站起身,“我该走了。今天把话说开了,挺好的。” “别犯蠢。”在斐克达转身的时候,斯内普突然说。 “我不会让西奥多和德拉科像我一样变不出守护神。”斐克达旋转门把,打开通往黑夜的门。 “我想你很清楚违背牢不可破的誓言的后果,我是说我这个。” “正因为我很清楚,我才会这么说。谢谢你的缓和剂。” 斐克达头也不回地步入黑夜。夏天的夜晚真令人讨厌,月光下蜿蜒的巷道仿佛没有尽头。她是那么疲倦,就连烟草也不能缓解。如果此刻谁能给她一个索命咒,她大概会很高兴的。 她不知道斯内普在她身后目送她远去。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88 蜘蛛尾巷的狐狸 [信封上的花体字] “愚蠢的窃贼啊,请不要再犯蠢了。此信封上附着强效钻心咒,碰一下就可以将您送进圣芒戈。如果是邓布利多看到了这封信,您就不用打开了,是我手欠多弄了一个,别犹豫,把多余的那个也毁了。 “除曼卡利南吉尔敦诺特(menkalinan gildun nott)及其成年子女外,无人拥有打开此信封的权限。若以上人士处于死亡或被捕状态时,斐克达阿格莱娅罗齐尔或其成年子女可暂时获得打开此信封的权限。” [写着工整的花体字的信纸] “卡佩拉纳维加托丽娅诺特的遗嘱: “我死以后,我的财产全部归于我兄长曼卡利南所有。 “请为我的遗体穿上我床底下箱子里的婚纱,头发上缀上我梳妆盒里的珍珠。在夕阳西下时将我下葬,葬礼上要播放我最喜欢的歌曲《盲猪》。 “我的墓志铭必须是‘卡佩拉纳维加托丽娅奥丽加诺特-罗齐尔(1962-1980),亲爱的女儿、妹妹、妻子、姑姑与挚友长眠于此。过往的人啊,请不要为我哀伤,你只需记住我向往光明。’来祭拜我时请务必带上一束紫玫瑰。 “特此立嘱。 “p.s.另附日记数篇,请仔细阅读。三个里面有两个是真的,假的那个在原地。为求保险,本人将它们打乱,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最真的那个在哪里。 “1980年1月1日 “(签名)” [几张写满潦草笔记的羊皮纸] “1979年9月xx日星期三:用特定咒语将灵魂撕裂,把碎片载入一件物品中,是为魂器。使用此法可长生不老,但此乃违背自然法则的行为,务必谨慎行之。 “1979年10月xx日星期一:目前已知的汤姆里德尔的魂器只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盒,我觉得不止这一个,埃文放到我金库里的那个金杯也有可能是,可惜我现在在霍格沃茨,不能去测试。我要是会说两句蛇语就好了,该死的。今天在图书馆碰到了梅拉克琼斯和他的朋友,他长得真像斐克达,他越像就越悲哀。我其实不应该听斐克达的,琼斯要是跟我们关系近一点,还能避免一场同室操戈呢。 “1979年11月xx日星期六:塞夫已经找到了挂坠盒藏匿的地点,剩余的就交给凤凰社了,如果你们想加入也不是不可以——跟邓布利多老头合作,你们会得到很多想不到的乐趣和好处。还有,为什么邓布利多办公室里的滋滋蜂蜜酒比霍格莫德的好喝?这就是传说中的校长特权吗?最后,格洛丽亚博恩斯的演技烂得令人发指。 “1979年12月xx日星期六:今天我杀了帕特里克蒂法尼。我讨厌杀人,可是我得靠杀人活着,要不然里德尔就会杀了我。 “1979年12月25日星期四:我不可以再喜欢埃文了!傻子才喜欢他呢!我要是再喜欢他,我就永远长不高! “1979年12月26日星期五:他向我求婚,我居然挺高兴?我这是鬼上身了? “1979年12月31日星期三:我此去必定无回,不管我因何而死,你们都要记住害死我的人是汤姆里德尔。 “(模糊的字迹)1980年1月1日星期四:我的生命进入倒计时。我想爸爸妈妈了。我要爸爸妈妈。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曼卡利南诺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埃文就是个蠢货,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他,我没救了。斐克达要好好地跟布莱克在一起,不要再害怕了。我好想回到十一岁。我好想不那么敏感。我好想过十八岁生日。我好想做罗齐尔夫人。我好想不为消灭里德尔而牺牲。我好想不为杀人活着。我好想要一个完整干净的灵魂。是我太贪婪了吗?还是说生而为纯血,就是我的原罪呢? “1980年1月2日星期五:我亲爱的人,遇见你们我很高兴,不枉我来这世上一回。保护好塞夫,它是最后的知情者。希望我不白死,希望汤姆里德尔早日下地狱。再见。” 十六年后的1996年8月,古灵阁,西奥多诺特的金库。 斐克达把几十个金加隆放进袋子里之后,发现金加隆堆里埋着一个金杯。她记得这个金杯,埃文当年拿过它,看样子后来他把它转赠给卡佩拉了——这堆金加隆是卡佩拉留下来的遗产。 金杯里塞着一个卷起来的信封。斐克达放下钱袋,把信封拿出来,展开了它。信封捏起来很有分量,封漆还是完整的。它混在这堆金加隆里,看来曼卡利南当初并没有发现。上面写着一大串文字: “愚蠢的窃贼啊,请不要再犯蠢了。此信封上附着强效钻心咒,碰一下就可以将您送进圣芒戈。如果是邓布利多看到了这封信,您就不用打开了,是我手欠多弄了一个,别犹豫,把多余的那个也毁了。 “除曼卡利南吉尔敦诺特及其成年子女外,无人拥有打开此信封的权限。若以上人士处于死亡或被捕状态时,斐克达阿格莱娅罗齐尔或其成年子女可暂时获得打开此信封的权限。” 韦斯莱魔法笑话商店。 “你闻到了什么,西奥多?” 特拉蒙塔娜的温和让西奥多想吐,不过他现在不会那么轻易就自暴自弃了。 “没什么。”西奥多轻描淡写地撒了个谎,放下了手中的迷情剂试用装。厨房的烟火气、绣球花的香味还有黄油啤酒的味道,每一个都让他想起万里之外的那个女孩。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是吗?”特拉蒙塔娜勾起一个像极了她伯母的笑容,不过没有那么疯癫,“我以为你很喜欢她呢,西奥多。”她把西奥多的名字叫得极为玩味,鬼知道她犯了什么病。 “我以为你知道的?”西奥多耷拉着眼睛看着特拉蒙塔娜,“我对她只是利用而已,眼看没什么用处就丢了。” 西奥多发现,自己自从加入食死徒以来谎撒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黑魔标记仿佛一个面具,把他的真面目死死罩住。 特拉蒙塔娜发出一声嗤笑,把周围看迷情剂的兴冲冲的小女生们吓得不轻。她递给西奥多一瓶迷情剂,“帮我付钱,我出去透透气。” 西奥多突然很想笑,而他确实这么做了。特拉蒙塔娜大约觉得如今他们两个都是食死徒,所以可以随便怎么亲密。若是放在以前,西奥多早就跟她打起来了,不过现在他学会了——没有必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大动干戈。 西奥多穿过人群,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也是,两个食死徒到属于格兰芬多的店里逛,可不得引人瞩目么。 “这个多少钱?” “是你。” 真是无巧不成书。辻美幸,李素的朋友之一,邓布利多军被告密的时候西奥多还故意放她跑了。她站在柜台后面,身上穿着和韦斯莱兄弟一模一样的红色长袍,想必是来打暑假工的。 “辻小姐。”西奥多礼貌地微笑。辻美幸虽然是个邓布利多军的,但好歹是李素的朋友,西奥多乐意摆出好一点的态度。 “你来干什么?”辻美幸没好气地问。 “很显然,辻,”西奥多“咣”的一声把那瓶粉嫩嫩的、总是让他想起乌姆里奇的迷情剂掼到柜台上,“我是来买这瓶迷情剂的。”他忽然意识到太好的态度——例如微笑——和他现在的身份不太适配,于是他沉下脸来。 “五加隆。” “不用装袋了。”西奥多把钱放到辻美幸摊开的手心。 “我本来也没这么打算——”辻美幸嫌恶地看了西奥多一眼,“罗伯塔!拉文德!我在这里呢!”辻美幸扯着嗓子招呼她的朋友,直接无视了面前的西奥多。 辻美幸的眼神让西奥多又想起了李素。据说好朋友总是会有相似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安东尼戈德斯坦和莉莎图尔平也曾用那样的眼神看过西奥多。反观西奥多自己,那短暂的半年里他什么都没有被影响到,李素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特拉蒙塔娜站在店门口等西奥多。她眯着眼睛,眼神里有着诡异的欣赏和嘲弄。斐克达从古灵阁取钱回来了,她把钱袋递给西奥多,脸上写着说不出的疲惫。 “五百加隆,一年应该够用了。不够再取。” “谢谢。”西奥多转向特拉蒙塔娜,敷衍地把迷情剂塞给她,“五个加隆,给钱。” “你还真抠啊,”特拉蒙塔娜又令人作呕地笑了起来,“拿去。” 西奥多接过钱,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到底还是你最抠,买个迷情剂都不愿意自己花钱,就这样你还能迷倒谁?”他感到了一种恶意满满的快意;和去年他奚落德拉科时不同,现在他对特拉蒙塔娜的恶意是发自内心的,哪怕她现在死了他也不会动容。不过恶意并不是恨,西奥多的恨意只给了一个人。 特拉蒙塔娜又发出了一声嗤笑。她大约也觉得不值得在拌嘴上浪费时间。他们往摩金夫人长袍店走去,德拉科和他母亲在那里订衣服。 斐克达的步速没有往常快,西奥多就也慢下脚步陪她走。特拉蒙塔娜嫌她慢,快步走远了,这样正好。 对于失去孩子这样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折磨,西奥多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只是很为斐克达难过,而她每天都在强颜欢笑,仿佛她只是得了个感冒。西奥多觉得如果自己没有了一个孩子——该死,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起李素——他的反应应该会像布莱克先生那样。 西奥多始终记得他再度搬进马尔福庄园的第二天早上,那时布莱克先生也在,他们沉默着各自吃各自的早饭。吃着吃着,布莱克先生忽然就掉了眼泪。西奥多那时就坐在布莱克先生对面,看着他的泪水一滴一滴落进餐盘里。德拉科咬着嘴唇盯着自己的双手,马尔福夫人站起身去安慰表弟。西奥多以为自己是善于言辞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斐克达当时的举动却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她腾地站起身打开大门冲进了花园,随后花园里飘起了熟悉的烟雾。西奥多追出去,身后是布莱克先生闷闷的哭声。他只看见斐克达像很久以前的曼卡利南一样把两根烟捏在一起抽,她甚至还回头向西奥多笑了一下。 西奥多知道斐克达会用笑容发泄悲伤,可他还是很难过。他觉得斐克达病了,是心病。她不是冷血的人,为什么她不会哭了呢? 有那么几次,西奥多也曾像一个哥哥想象未出世的妹妹一样想象过那个来不及成形的小女孩,想得多了,也没忍住偷偷哭过。如果那个小女孩能来到这个世界,西奥多很愿意做她的哥哥。他大约是真的把斐克达当作母亲了,就算后者只是为了她哥哥和卡佩拉姑姑才把他当儿子看待。 西奥多以为自己失去了母亲之后生活还能继续,直到他遇见了斐克达。他到底还是渴望母爱的。有些时候西奥多甚至会罪恶地窃喜——斐克达失去了孩子,就会彻底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了。西奥多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可是他忍不住。 ——西奥多的胡思乱想被斐克达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她看了一眼西奥多胸前挂着的挂坠盒。 不知为何,西奥多每每看到这个挂坠盒就想戴上,今天干脆就戴上了,倒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这个……我从我家书柜里翻到的,看着不错就戴上了。”西奥多为自己随口而出的谎言感到微微惊诧。他这么快就精通了谎言的艺术,现在都不需要思考了。 斐克达再次露出了令人难过的微笑,“我能借它几天吗?它看起来像个老古董了。” 西奥多本想答应,可话说出口时却变成了“不行”。古怪的感觉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脏——他并不想撒谎的。他本以为斐克达会再请求一次,没想到她就这么作罢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斐克达望着长袍店的橱窗感叹道,“你现在都比我高了,西奥多。” 昏暗的橱窗映出西奥多的脸。那个英俊的男孩垮着脸,眉目间尽是对所处环境的厌恶,若不是那双昏黄色的如猫头鹰一般的眼睛,西奥多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没关系的,他自嘲地想,一年,不,半年——说不定三个月后,他又会变成另一副模样了。 “西奥多!我们去脱凡!” 德拉科拉着他母亲气冲冲地从摩金夫人长袍店里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西奥多听不清楚。他看到店内的格兰芬多三人组,顿时明白了一切。他们全然无视了西奥多,却都看着斐克达。是了,他们在魔法部见过斐克达的,奇怪的是波特或者韦斯莱居然没有大呼小叫。 “你收敛点,没必要跟他们计较。”西奥多拽了拽德拉科的袖子。 德拉科哼了一声,“你不知道他们说我——” “醒醒吧,德拉科,”西奥多无奈道,“你本来就是。何况,你要是不挑衅,他们才懒得跟你说话呢。”德拉科太容易被人了解了,西奥多不需要太深的交情就能猜出他会做什么。 “你就不能——算了,”德拉科翻了个白眼,“我不指望你向着我说话。” “这不就对了吗?娃娃鱼。” 要是换作几个星期前,德拉科早就开始新一轮的骂骂咧咧了,但现在他只是冷笑了一下。 “你在尝试忽视我吗,德拉科?” 西奥多这才意识到特拉蒙塔娜就在他们身后。幸运的是,德拉科也不怎么待见她,他摆出他一贯的架势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连句话都懒得说。西奥多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难得他跟德拉科又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特拉蒙塔娜不甘示弱地也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无聊”就自己快步走开了。她唯一的好处就是永远凑在最合适的时候走开,噢,还有,她蠢得像个跳梁小丑还觉得自己特别有智慧。 这个时候最适合谈那个秘密计划,但西奥多无缘无故地不想谈。为了防止德拉科提起它,西奥多就先开口了: “你怎么……没约潘西帕金森出来?” “我以为你知道的?”德拉科的声音忽然没了底气,“我们就是朋友而已,她太笨了——对于我这种人来说。” “什么叫‘对于你这种人来说’?” 西奥多当然知道德拉科说的什么意思,他只是想听听德拉科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别明知故问了,我们是一样的人。”德拉科难得地叹了口气。 “我可得提醒你一句,”西奥多不想把话题搞得太沉重,于是他勾起唇角,“对于你这种人来说,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太聪明了。” 德拉科居然被逗得笑出了声,西奥多觉得他是装的。“我又不是那种不谈恋爱就要死的人,是吧?不像你——对了,之前我都没好意思问你,李真的跟你闹掰了?”他愈发幸灾乐祸。 西奥多后悔把话题引到这个方面来了,他又是在自讨苦吃。在这方面的问题上撒谎时,他才会感到罪恶感。“我都说了几百次了,我和她没关系。”他没好气地说。 “梅林的胡子,傻子都看得出来,你还这么说,你不心虚吗?” “随你怎么想。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明明是你先提的好吗?”德拉科撇了撇嘴,“算了,看在我们俩是一路人的份上,我就同情同情你吧。她要是不那么多管闲事,是吧,你们俩分手也不至于分得那么难看……” “她没有多管闲事!”西奥多下意识反驳道。该死,他差点忘了他跟李素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西奥多只觉得德拉科絮絮叨叨的时候居然像个老太婆,真是太欠揍了。 “行了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要是悲愤得自杀了我还得负责任……噢,梅林啊,我后悔了。” 脱凡成衣店里,德拉科后悔的因由——达芙妮格林格拉斯一边把手臂抬起来量尺寸,一边兴冲冲地打了个招呼,“西奥多!” 她妹妹阿斯托利亚一如既往地静静坐在一边,见到他们时露出了她嘴角的梨涡。她们的母亲转过头—— 又是那个女人。西尔玛格林格拉斯。 西奥多和德拉科加入食死徒那天,西尔玛格林格拉斯闯进了马尔福庄园,手里拿着两只浸透了鲜血的人耳朵。她平静地说,那是伊戈尔卡卡洛夫的两只耳朵,她把卡卡洛夫杀了。第二天,预言家日报上果然登出了卡卡洛夫没有耳朵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 格林格拉斯姐妹在霍格沃茨表现出来的都是家教严格的那一面(当然,达芙妮没有她妹妹那么像个标准化的贤良淑德纯血小姐),没想到她们的父母做的事一件比一件精彩。这是怎样一个神奇的家庭,西奥多都不敢细想。 “我从来不知道她还会杀人。为了她女儿,她看起来真的要拼命了呢。” 斐克达当时的表情很古怪,眉头皱着、嘴角却弯着,也不知是在忧虑还是在嘲弄。西奥多再追问,斐克达也不再回答了。 西奥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假笑出来,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又扯了扯德拉科的袖子,“我们别进去了。” “我正有此意。”德拉科又探头看了看店内以确认母亲和姨妈在跟那个女人和平相处,“我总觉得那女人不太看得起我们。你还记得那天她看我们的眼神吗?” “当然记得。”西奥多巴不得能把西尔玛格林格拉斯那个志在必得的眼神忘了。她那么看着他们,像是在看猎物,又像是在看笑话,就好像她知道他们未来的成败似的。末了她还转向斐克达嗤笑了两声,眼神还是一样的怪异。单凭眼神来看,西奥多甚至觉得那女人比黑魔王还恐怖那么一点点。 呵,黑魔王么……西奥多每每这样想的时候都会庆幸自己能施展完美的大脑封闭术(唉,他和德拉科的大脑封闭术还是布莱克先生教的呢)。他会这样嗤笑,并不是因为他不恐惧,而是因为黑魔王实在是太无趣了,无趣得不像个人类。西奥多着实不认为这个把无论敌人还是仆人都害得家破人亡的男人——不,他都不算是个人了——能有什么人格魅力让一群人对他死心塌地;正因如此,西奥多实在无法对黑魔王有所谓的敬畏之心——他除了强大的力量一无所有。 这样一个领袖,难怪得不到仆人的全部忠诚。就算黑魔王成功了,也不会有西奥多的份,因为他只会把一切留给自己。 真可怜呐,西奥多在心里长叹,也不知到底是在叹谁可怜。黑魔王的确只剩下力量,可他有力量就足够把西奥多折磨得生不如死了。西奥多再怎么鄙夷、唾弃,他还是得屈服。现实真让人生厌。 “嘁,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格林格拉斯家族跟我们家比就是个……”德拉科本来精神抖擞地要说马尔福家的辉煌历史,西奥多都准备好洗耳恭听了,他却没说下去,只是叹了口气。 今时不同往日了,格林格拉斯家目前是唯一一个没有人入狱的,他们的底气自然足得很。 “大概是上一辈的人有纠纷吧。”西奥多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知道我们的任务吗?” “我看他们说不定比我们还清楚呢,”德拉科又回头看了看店内的情况,里面倒还是挺和平的,特拉蒙塔娜破天荒地跟达芙妮聊起来了,“不过那姐妹两个肯定不知道,要不然她们俩起码有一个会和我们一样,西尔玛格林格拉斯也不用亲自动手杀人了。斐克达姨妈不是说过吗?格林格拉斯夫人以前从来没杀过人,要杀都是别人替她杀,要死也是别人替她死。” “你知道得倒详细。”西奥多莫名其妙地感到酸溜溜的。他看了德拉科一眼,后者抱着手臂扭着头观察着里头的风平浪静。 “斐克达姨妈到底是我姨妈。”德拉科转回头挑衅地笑了一下。 西奥多翻了个白眼,“我不跟娃娃鱼计较。我看现在是个走人的好时机,等下量尺寸又要浪费时间。” “行啊,看着一群有潜在矛盾的女人待在一起实在是太让人害怕了。”尽管话说得俏皮,德拉科的脸色却变差了。 他们并肩走向翻倒巷时,西奥多突然意识到这一次他没有任何人的支持,是真正的孤立无援。德拉科以完成任务为荣,西奥多却想着能拖则拖。从此刻起,西奥多才算是真正陷入了猜忌的漩涡。他现在已经取得了德拉科的信任,知悉了他的计划;在斐克达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西奥多只能孤军奋战。 他真的能做到吗?德拉科不算很机敏的人,可西奥多的心理素质也不足以支撑他一直演戏。但凡西奥多内心强大一点,他也不至于永远都在自讨苦吃——就算很值,可那也是本就不该发生、完全可以避免的事。 希望这次能做到吧,西奥多告诉自己,就当是为了父亲的一声“伙计”和斐克达的期望,就当是为了李素尽量保全完整的灵魂。 西奥多听到了多余的几串脚步声,他知道那是总是在好奇的格兰芬多三人组。他故意没有出声告诉德拉科,只装作没有听见。 这是他目前能对黑魔王做出的唯一反抗。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89 西奥多兜圈子 “两只冰老鼠,谢谢。” 西奥多换完了校袍,直接去了餐车给自己买点东西吃。他的余光瞥见排在他前面的安东尼戈德斯坦还没走,正在角落里数零钱。尽管李素已经走了,西奥多看到戈德斯坦时还是有点生气。 “喂,诺特。” 西奥多万万没想到戈德斯坦会叫住他。看后者的表情,他似乎不是来跟西奥多干架的。 “有事?”西奥多冷淡道。 “她写信来了。” 戈德斯坦的话让西奥多的心跳漏了一拍,可他知道李素的信里不会有他。要是有,那就见鬼了。 “噢。” “别急着走,诺特。她提到你了。”戈德斯坦数完了零钱,把手上的一堆零钱塞进了口袋,示意西奥多过去。 “什么?” 一团欢喜的烈火在西奥多胸口熊熊燃烧起来,促使他走向戈德斯坦。 “喏,给你。”戈德斯坦把一直捏在手上的一张纸条递给西奥多。 那是一张撕下来的羊皮纸。西奥多想起去年的第一节算术占卜课,李素气鼓鼓地撕下笔记本后面的一页纸递给他,上面是完全错误的乌姆里奇的人格占卜。那天他们两个都在骂人,算不得一个美好的开始,但西奥多已经满足了。 “……那天在霍格沃茨特快上是我的态度太差了,代我向他道个歉吧。他挺可怜的,安东尼,就算他做了那个人的仆人,也没有必要憎恨他。他跟莱斯特兰奇不一样,他从来就没得选。我曾尝试过拯救他,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区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又不是哈利波特,我的力量怎么可能和一个魔头的力量抗衡呢? “当然了,我也不是在要求你和莉莎去跟他做朋友,我只是觉得你们有权知道我的内心所想。 “不瞒你们说,我在我还不了解他的时候确实喜欢过他,毕竟他长得帅(安东尼,别盲目自信了,他真的比你帅!哈哈哈哈我就喜欢想象你打不着我的样子)。至于后来嘛……我努力维持我作为一个拉文克劳的理智,我也很庆幸我并没有为他死心塌地,因为我实在无法原谅……天杀的,我好像还是有点喜欢他,怎么办?算了不管了,青春期的躁动总会被时间冲淡的。 “可是……唉,你们想笑就笑吧。目前看来,他仍是我遇到过最好的男孩之一(安东尼你睁大眼睛看好了!别急着拍桌子!我说的是“之一”!)。我告诉他我不会记得他,那是骗人的。我要是不记得他就见鬼了。 “没在一起过应该不算初恋吧,莉莎?应该不算吧?肯定不算吧?绝对不算吧?我现在很为这个问题焦虑,再想下去我怕是要把我的头发抓没了,本来就没多少……” 西奥多有点想哭,但他笑了出来。他并不是一厢情愿,李素是喜欢他的,多好啊。 对西奥多来说,那应该算是初恋了。他从未对一个人那样掏心掏肺过,李素是第一个。往厚颜无耻一点的方面说,西奥多甚至觉得他的喜欢在某些时刻达到过爱的程度。父亲以前总说“小屁孩懂什么爱”,西奥多觉得他还是懂一点点的,不过他不知道掏心掏肺还把人推进火坑算不算爱。 “平心而论,诺特,你还有机会。”戈德斯坦又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西奥多了,那是一种近似于朋友之间的基于平等关系之上的怜悯,或者说同情。 “我没有了。”西奥多把纸条叠好还给戈德斯坦,后者却摆了摆手。 “你留着吧,反正也是个复制咒的产物,当个念想也好。”戈德斯坦把他放在窗边的黄油啤酒拿起来喝了一口,“大半封信写的都是你,莉莎都快气死了。素这个人总是口是心非,她不会忘记你的。她不太会为人牺牲——连作业都不肯借给我们抄,但是你看,她能为你牺牲到那个地步,你自己想想。” 西奥多不需要思考,他很高兴,但也只能高兴了。 “我……不可能的。不过,戈德斯坦先生,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难道没有——” “我当初是开玩笑的,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而已,我这样的人不适合素。”戈德斯坦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都相信素的判断。你是个可怜人,愚弄你对我们没什么好处。素是对的,如果你真的和那帮人一条心,你也不会留下来跟我说话了,你说是吧,诺特?” 西奥多刚想说“是的”,但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说什么都不妥当,于是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谢谢你,戈德斯坦。” “不用谢我,我还是看你不顺眼,你懂我意思。”戈德斯坦没好气地说道。他没有再说别的,也没有道别,拿着他的酒杯径直走出了餐车。 真当是难以想象,西奥多已经是食死徒了,竟然还会有人对他展露善意。而这也是因为李素的缘故。 她真是善良得过了头。西奥多虽然高兴,却开始迫切地希望李素在以后的信件里不要再提他。他怕自己一直惦念着她,有朝一日就真的会去打扰她的生活了。 那怎么行? 他已经没有资格了。 西奥多回到包厢,正好碰上从鼻涕虫俱乐部回来的布雷司。“怎么样?斯拉格霍恩有没有拉着你合影?” “别提了别提了,”布雷司揉了揉看起来吃得很饱的肚子,“那鹌鹑还没有我妈妈做的好吃呢,甜点倒是不错。” 西奥多本想给布雷司一个冰老鼠,但他看后者吃得有点饱,就作罢了。布雷司拉开包厢门,那门却关不上了。 “这玩意儿出什么毛病了?” 西奥多伸手想帮布雷司一把,下一秒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刹那之间他还以为自己生了什么间歇性摔倒的怪病,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是被推了一把。西奥多差点倒在德拉科身上,后者倒在此刻展现出了找球手的灵敏,一下子弹到边上去了。 “啊!”西奥多揉着撞到座位靠背的额头,没忍住叫出了声,“布雷司,你推我干嘛?” 他看向布雷司,却发现后者也是刚从地上爬起来。还好西奥多一直捏着刚才戈德斯坦递给他的纸条,不然要是它掉出去了可能会惹出大事来。 “我没推你!”布雷司的声音更高。他狼狈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坐到自己刚才的座位上。 “布雷司,你没事吧?” 西奥多这才发现达芙妮也在这里。想都不用想,达芙妮的殷勤准是因为布雷司被斯拉格霍恩邀请了的缘故。她总是这么现实,事实上这也不失为一种优点,但是西奥多永远做不到像她那样;在必须要在现实与情感之间做出选择的时候,西奥多永远会偏向情感。唉,这可太不斯莱特林了。 德拉科一边伸出手把西奥多拉起来一边问道,“怎么样,布雷司,斯拉格霍恩想干什么?” 达芙妮正在十分多此一举地揉着布雷司脑袋上撞出来的肿块,后者看起来正打算以隐秘一点的方式挣脱掉他。“只是想巴结巴结跟显贵人物沾亲带故的人,不过他没能找到多少。” 德拉科翻了个白眼,“他还邀请了谁?” “格兰芬多的麦克拉根。” “噢,对了,他叔叔是部里的大官。” 西奥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达芙妮的力道不小,她显然不知道不停地揉搓一个肿块对于消除它不起任何作用——也许她只是想表现一下对布雷司的关心。西奥多看着都替布雷司疼,于是他拿出魔杖,对准布雷司的额头念了一个恢复咒。 “噢,梅林的裤子,西奥多,谢谢你——还有一个叫贝尔比的,是拉文克劳的——” 一直没说话的特拉蒙塔娜忽然冷笑了一声,“别提他了,他是个草包!”她看向西奥多,似乎也想替他揉揉额头或者干点别的。 西奥多条件反射地摸了摸额头。谢天谢地,他还算皮实,头上没撞出包,也没有淤青。 “——还有隆巴顿、波特和韦斯莱家的那个姑娘。” 德拉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他还邀请了隆巴顿?” “对,我想是吧,因为隆巴顿也去了。”布雷司耸了耸肩。 “隆巴顿有什么地方让斯拉格霍恩感兴趣呢?”达芙妮插嘴道。西奥多愉快地看到没有人理她。 在这个包厢里,西奥多、德拉科和特拉蒙塔娜算是同伴,布雷司是特拉蒙塔娜的表弟,只有达芙妮一个局外人。她要是想被人好好倾听,就应该去找她妹妹和米莉森伯斯德,毕竟她们才是一家人。 “波特,稀罕的波特,他显然是想亲眼看看‘救世之星’,”德拉科冷笑道,“可是韦斯莱家的那个姑娘!她有什么不寻常的?” “许多男孩喜欢她,”达芙妮终于说上了一句包厢里的人愿意听的话,“就连你也觉得她挺漂亮,是不是,布雷司,而我们都知道你的眼光有多挑剔!”她瞟了一眼布雷司,似乎是想跟他交换一个眼神,但是没有成功。 听到“漂亮”,西奥多又不受控制地想起李素来。他想起她缎子一样的黑发,想起她咧开嘴大笑时整齐洁白的牙,想起去年圣诞节她被寒风吹得起了皮的嘴唇,他甚至还想起她喜欢的绣球花。家乡的风土会让她眼中的光芒回来吗?西奥多还有机会再看一次吗? 梅林呐,看看这个蠢货,西奥多在心里痛骂自己,你得清醒一点,面对现实吧。 “我没觉得她有多漂亮,狮子们喜欢的姑娘我才懒得看呢。” 若是普通情侣,女方听到这话大约会高兴得心花怒放,不过达芙妮不是普通人,她的脸色登时变得不太好看了。 特拉蒙塔娜眉飞色舞地说道,“唉,我真为斯拉格霍恩的品味感到遗憾。大概他有点儿老糊涂了。可惜啊,我父亲一向说他是当时一位很出色的巫师。我父亲和我伯母曾经在他面前挺得宠的。斯拉格霍恩大概没听说我在车上,不然——” “我认为我们都不太可能受到邀请,”西奥多实在是忍受不了特拉蒙塔娜的愚蠢了,“毕竟——你也是知道的,是吧?” 这时反应最大的却是德拉科,“哼,谁在乎他对什么感兴趣?再说了,他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愚蠢的教书匠。”德拉科哼了一声,又夸张地打了个假到西奥多不忍卒观的哈欠,“我的意思是,没准我们明年就不在霍格沃茨了,某个过了气的老胖子喜欢不喜欢我们,对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没准你们明年就不在霍格沃茨了?”布雷司瞪大了眼睛,“你们要去哪儿啊?” “是啊,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德拉科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也许我高升了,要去做——嗯——更重要更精彩的事情。” “德拉科,差不多行了。”西奥多睨了德拉科一眼,示意他闭嘴。 布雷司扬起了眉毛,眼里有些许的艳羡,“你指的是——他?” 德拉科刚要继续说,西奥多连忙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达芙妮不是自己人,她父母又是那种人物,万一她起了好奇心去问她父母就完蛋了。 莫名其妙表现欲泛滥了的特拉蒙塔娜接下了话茬,“罗齐尔家的那个药罐子希望我们完成学业,那个蠢女人……想想吧,黑魔王得势之后,他还会在乎谁通过了几门owls或newts吗?当然不会……他只关心别人怎么为他效劳,怎么向他表示赤胆忠心。”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西奥多咬牙切齿地叫道。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斐克达。 “这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特拉蒙塔娜?”德拉科也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他总算明智了一点,想起来他是跟西奥多抱了团的。 可特拉蒙塔娜只是又翻了个白眼,冷笑了一声,无视了他们两个。 “你认为你能为他做事?”达芙妮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也许他不在乎我是不是有资格。也许他想让我做的那份工作是不需要多少资格的。”特拉蒙塔娜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勾起一个骄傲的微笑。 “……我以为你会跟我说说?”布雷司眼中流露出失望。 “你能干什么,布雷司?”特拉蒙塔娜毫不留情地奚落她表弟,“像你这样的还是坐在家里不出门更好,毕竟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不是?” 布雷司的脸上暴起了青筋,“你——西诺苏拉姨妈要是知道——” “噢,她早就已经死了。” “——我看见霍格沃茨了。”德拉科生硬地打断了特拉蒙塔娜,他指了指漆黑的窗外,“我们最好赶紧换上校袍吧。” 他们都起身套上校袍,只有西奥多还坐着。他凝视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包厢里的人们,任由一连串的疑问占据自己的脑海。西奥多和特拉蒙塔娜一样失去了母亲,怎么后者就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她早就已经死了”这种话呢?难道是因为她母亲生下她就死了吗?难道她从来就不渴望母爱吗? 算了,不想了。特拉蒙塔娜这种人的脑回路很难参透,毕竟不是正常人。西奥多总去想别人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他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 行李架上的箱子突地动了一下,把西奥多吓了一跳。 “布雷司,那是你的箱子吗?” “是啊,怎么了?”布雷司系好校袍上的纽扣。 西奥多刚想说话,达芙妮就抢先说道,“今年霍格沃茨的安全措施强了好几倍,别让费尔奇逮到你。” “我又没在箱子里放什么不能放的东西。”布雷司皱起眉头,似乎没料到达芙妮会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接着他一把把自己的箱子从行李架上扯了下来。 火车开始减速,德拉科把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到身上,眼睛还盯着行李架。 “怎么回事?”西奥多围上了围巾。 “没什么。” 德拉科低下头转了转他手上马尔福家传的戒指。与此同时,火车停了。 特拉蒙塔娜腾地站起来冲出了包厢,横冲直撞地挤开了一群二年级学生,仿佛火车里的空气使她不能呼吸似的。 “你不走吗?”西奥多转过脸问德拉科。 “你们先走,我还要查看一件东西。” 西奥多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德拉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念头。“不用等我了,布雷司,记得在礼堂给我占个座。” “行吧。”布雷司看起来也没打算留下来等。 达芙妮用古怪的眼神分别看了西奥多和德拉科一眼,也跟着出去了。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行了,你要干什么?”西奥多问道。 德拉科拉下了包厢的帘子。 “出来吧,波特,别累着自己了。” 行李架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统统石化!” 说时迟那时快,德拉科对着行李架施了一个石化咒,被石化了的波特砰的一声掉到他们脚边,他披在身上的隐形斗篷被压在身下。 “这斗篷不错。”西奥多嘀咕道。波特毕竟是救世主,什么宝贝都会被这个名头吸引去的。 “我就猜到是这样。”德拉科扬起眉毛,“是你撞到了布雷司的箱子。而且,西奥多和布雷司回来后,我好像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的目光在波特的运动鞋上停留了一下,“我猜,他们进来时,就是你把门挡住了吧?” 德拉科弯下腰仔细端详了波特片刻。 西奥多忽然感觉胸口的挂坠盒异常地抖了一下,随后开始微微发热。这勾起了西奥多的一些不好的回忆:早间出发去车站前斐克达又问他要了一次挂坠盒,他本来都快把它摘下来了,却莫名其妙地大叫了一声“不行”,还为这个差点跟她吵起来。西奥多隐隐觉得这跟以前特拉蒙塔娜搞过的精神控制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它只在斐克达讨要它的时候发作,这就更奇怪了。 “你听到了什么我不在乎,波特。不过既然我抓住了你…… “——喂,德拉科!” 西奥多没来得及拦住德拉科跺波特的脸。波特的鲜血流了满脸,却连动都不能动一下。西奥多的眼睛还盯着波特的脸,手却伸进了自己的包。 “这一脚是为了我的家人和西奥多的父亲。现在,让我瞧瞧……”德拉科把隐形衣抽了出来,罩在波特身上,“我想,他们要等火车返回伦敦时才会发现你,再见,波特……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德拉科,犯不着这样,”西奥多无奈地摇摇头,手里已经拿到了他想拿的东西,“这改变不了什么的。” “我就还是不能看着他过得这么逍遥,是吧,波特?”德拉科又低头看向已经看不见的波特,嘲讽道,“在你教父那个狗窝里住得舒心吗?” 很遗憾,波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走吧,西奥多。” 西奥多临走前把手上的那一小瓶白鲜丢到座位上,希望波特看见了。下次可能就是波特施舍西奥多了,西奥多这么做说不定能保住一条命呢。 “西奥多还是不肯把那个挂坠盒给我,这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拗……唉,是我太不近人情,他大概也想留着卡佩拉的东西。” “嗯。” “对了,斯拉格霍恩回来教魔药了,不知道他还搞不搞鼻涕虫俱乐部。”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鼻涕虫俱乐部吗?” 雷古勒斯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像往常一样抱着斐克达躺在床上,把脸埋进她的发间,如狼人一般躲避着窗外的月光。任何光亮都让他想起两个月前的神秘事务司。雷古勒斯其实应该高兴的,斐克达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一点都不在乎他——她下意识地为他挡下了贝拉特里克斯的钻心咒。 可是,她愿意为他做的事情仅此而已了。 仅此而已。 “……你要睡了吗?” “不,没有。”雷古勒斯这句话其实是在回答斐克达的上一个问题。他一点都不想解释,他很累了,但他睡不着。就让他最后任性一回吧。 沉默。 孩子没了之后他们总是这样沉默,除了痛哭之外他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雷古勒斯反倒不习惯斐克达突然的絮絮叨叨。她常常从噩梦中惊醒,在床边一直坐到天亮,他就默默地看着她到天亮。斐克达掺杂着零星花白的头发又快长到腰间了,瘦弱的背影在雷古勒斯宽大的睡衣里,憔悴得像个鬼。她从来不为她的噩梦哭泣,她只是默默坐着,没有荧光闪烁咒,不开灯,只是坐着,默默不语。 斐克达做噩梦的原因雷古勒斯再清楚不过,他只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总有那么多心结横在他们中间,大概这辈子都解不开了。斐克达拒绝沟通,雷古勒斯就不沟通;他对爱人的要求从他们相认那天起就一日比一日低,但是现在他连最低的要求都提不出了。 雷古勒斯曾经以为如果有个孩子就能留住斐克达,可是在他得知自己有了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在某些瞬间里,他也曾幻想过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后会是什么样,但幻想终究是虚无缥缈的:斐克达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她的身体不容许,她自己也不想。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她对未来的规划里没有雷古勒斯,或者说丈夫这个身份的位置。 时至今日,他才真正习惯了被斐克达抛弃。倒不能说是不爱,她只是不需要雷古勒斯而已。没办法,她就是他的一切,就算他们之间再不公平,他也无法抛弃她。 雷古勒斯不应该这样,可是除了斐克达以外,他再也找不到什么别的活着的意义了。他有时候会想,如果1981年11月1日夜里死的是他,他在斐克达心里的地位会不会高一点?她会愿意为他留下吗?会吗?不会吗? “你其实不用这么难过,雷古勒斯,就当她从未来过吧。我这个人不适合负责任,更不适合被爱。” 斐克达居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甚至还笑了一下。她已经不在乎到这个地步了吗…… 雷古勒斯不敢松开抱着斐克达的手,他害怕自己稍稍一松手,她就要走了。心痛已是常事,习惯了以后也没有那么痛苦。从遇见斐克达的那一刻起,雷古勒斯就在不停地奋力追赶,如今他大约应该停下了。他骗不了自己了,他装不下去了。他现在放不了手,以后一定可以慢慢放——也许是一辈子,不过没关系,斐克达希望他放下,他就放下。他还有什么不能等的呢? “……斐克达,你愿意嫁给我吗?” 雷古勒斯并不是真的还在奢望娶斐克达,他只是想用她喜欢的愚蠢方式与她告别。 “如果我能回到十九岁……” 斐克达没有说下去。她的声音冷得像初秋的月光。 “所以,这是你的拒绝,是吗?” 雷古勒斯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冷得打颤,他明明早就知道的,却还是这样难受。他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他毫不犹豫地对阿米莉亚博恩斯喊出“阿瓦达索命”时,再上一次是和西尔玛格林格拉斯并肩站着对布鲁代尔桥施出强效爆炸咒的时候,那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必定要下地狱的恶魔。他对自己绝望了。 斐克达第一次转过身来抱住雷古勒斯,让他更加绝望了。他不想要希望——哪怕是斐克达给的希望,他讨厌希望。悲哀的是,希望还是毫不留情地回到了雷古勒斯的心里;不过,这一次它幻化成了一种别的东西。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好吗?” 斐克达没有说话。她凑近来吻雷古勒斯,唇齿之间尽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他发觉自己哭了。 他放不下的。他怎么可能放得下?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有斐克达了。 “别想这些了,”她说,“快睡吧。” 斐克达轻轻拍着雷古勒斯,又唱起那首歌哄他睡觉,她沙哑的嗓音里有着微微的哭腔,眼里却没有一滴泪水。她会为了什么哭呢? “叫他为我买一亩地,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在咸水与海沙之间,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叫他用公羊角犁这块地,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然后用一粒胡椒籽将其撒遍,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90 鼻涕虫过多 那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斯莱特林的校袍站在人群里微笑。她微笑时越发显得脸圆圆的,嘴角有两个梨涡。她那双昏黄色的眼睛像秋日的落叶,也像蝴蝶翅膀上最黯淡的一抹颜色。那是生命走向衰落时的代表色,却在她身上焕发着极致的生命力,仿佛她眨一眨眼,落叶就会回到属于它的树上,蝴蝶就会找到属于它的一片花海。 “你不应该看到我,”她的声音细细的,像春日的鸟鸣,“睁开你的眼睛去看真实的世界,我并不属于你的视野。” “你是我姑姑,对不对?”西奥多置若罔闻,“你是卡佩拉诺特,我爸爸的妹妹,对不对?那些紫玫瑰都是为你种的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他们还记得我,真好。” “是什么让我能看到你,姑姑?” “是你出幻觉了,所以你得赶紧回到真实的世界去。”卡佩拉的语气很温柔,西奥多总觉得她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小子,你长得真好看,比你爸好看。不过还好,你的眼睛像我。”不出西奥多所料,卡佩拉笑起来的时候也喜欢把五官皱在一起,仿佛脸庞已经在麻木的表情下伪装了太久,而笑完这次就再也不能笑了。 “你留下来的挂坠盒到底是做什么的——” “好啦,好啦,跟你说了你要回到真实的世界,你就得听话呀!” 西奥多感到自己被重重地推了一把。 1996年九月二日。 “醒醒,醒醒,西奥多!你怎么了?你在跟谁说话?” “他是不是有什么后遗症?” “不知道,这都隔了两年了……” 西奥多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斯莱特林长桌上他吃了一半的午餐和德拉科的灰色眼睛。布雷司正抓着西奥多的肩膀大力摇晃,把他摇得更加清醒。西奥多四处望了望,卡佩拉姑姑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我刚才……怎么了?” “我本来以为你趴到桌上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然后你突然闭着眼睛直起身,开始说胡话……”布雷司说道。 “你是不是看到你姑姑了?什么挂坠盒?”德拉科的惊恐微微平复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西奥多。 “我……我也说不清楚。” 西奥多揉着额头,在手臂的遮挡下趁机在附近寻找着特拉蒙塔娜。很好,她被魁地奇队长厄克特拉去聊天了。西奥多莫名其妙地不想让她知道任何关于挂坠盒的事——不,应该是所有事。 “至于挂坠盒,我是说我挂着的这个。”西奥多把挂坠盒从衬衫下面抽出来。它在午后的日光下和德拉科金灿灿的头颅交映生辉。 德拉科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布雷司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真不是我胡乱揣测,我觉得这玩意跟你在黑魔法防御术课上的怪叫也有点关系,西奥多。” 西奥多回想早上的课,那时斯内普教授正在讲阴尸,哈利波特跟他拌起嘴来。接着,挂坠盒忽然跳了一下,烫得西奥多没忍住叫出了声。神奇的是,那样的高温居然没把他烫伤。斯内普教授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西奥多暗自庆幸自己的owls魔药拿了满分——这是阻止斯内普教授扣分的绝佳利器,更何况他还得顾着斐克达的面子。 德拉科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南瓜汁,“要我看,你还是寄回去问问斐克达姨妈,她不是一直想要吗?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你姑姑去世前是埃文舅舅的未婚妻来着——” “不行!”西奥多果断道,“万一她也看到什么幻觉怎么办?她本来就有点神经衰弱了,你知道的,自从……”他没有说下去,再说下去谁都不好受。这只是西奥多拿来打掩护的幌子,真正的理由太难宣之于口了——因为没有理由。 “要不然你寄给博金-博克让他们查查?你总不能天天戴着它,天天出幻觉吧?”德拉科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这东西是特拉蒙塔娜给你的吗?” “不是,是我从我家书柜里翻出来的。特拉蒙塔娜哪还干得出这种事?你不能指望她永远像个小丑一样蹦来蹦去,好歹给人家一点成长的空间嘛。”西奥多笑了(他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把挂坠盒塞回衬衫里,余光瞥见几个低年级女生正迷恋地看着他的微笑。 好蠢呐,西奥多想,她们居然都看不出来这是个嘲讽的笑容。不过其中一个小姑娘没有流露出迷恋的眼神,是达芙妮的妹妹阿斯托利亚,她正来回打量着德拉科和西奥多,眼神里居然有些善意的同情。纵然格林格拉斯家的姑娘心眼都多,西奥多还从未见过达芙妮这么看人呢。 德拉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看她最近有点疯——不对,是一直都有点疯,谁知道她过几天会不会突然杀个人或者砍掉别人的耳朵……”他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南瓜汁,一转头也看见了阿斯托利亚古怪的同情眼神,“那个小格林格拉斯是怎么回事?” “我赌我的旧彗星扫帚,达芙妮会把她知道的事情炫耀给她妹妹听。”布雷司扬起了眉毛。 西奥多有些意外,布雷司居然已经可以拿达芙妮开玩笑了,看来他是真放弃了。 “那她怎么可能还用那种眼神看我们?”西奥多调笑道,“好像我们很可怜似的——” 他的笑容僵住了。他们确实很可怜,还很可悲。 德拉科放下空掉的杯子,“真有意思。啊,我想念三把扫帚的红醋栗朗姆酒了。”他皱了皱鼻子,似乎要在空气中捕捉到一点并不存在的朗姆酒的气味。 阿斯托利亚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尴尬地抿了抿嘴。这让西奥多对她的好感提升了一些,因为她的嘴角也有两个梨涡。她好像有些恼羞成怒,抓过书包一个人走了。 “走吧走吧,该上魔药课了。不知道斯拉格霍恩的课怎么样。” 西奥多一边观察着魔药教室外的走廊上的人一边发呆。格兰芬多三人组正在跟赫奇帕奇的麦克米兰寒暄;达芙妮抱着她的书,面对着墙壁不知在瞧什么;科纳、布特和图尔平正在热火朝天地聊魁地奇,安东尼戈德斯坦双手叉兜靠在墙上默默听着。西奥多向戈德斯坦微微点了个头,后者则扯起一个勉强的微笑。 “话说德拉科,今年的魁地奇——” 布雷司的话还没说完,教室的门就开了。他们只得先走进教室。 “噢,你好,哈利!你好,布雷司!” 被点到的两人都或多或少地表露出了窘迫。布雷司走到西奥多身后,奈何后者比他矮一点,并不能挡住他。 各种气味和烟雾在教室里弥漫。西奥多准确地在其中辨认出了黄油啤酒味、绣球花香和厨房的味道。想都不用想,有一个坩埚里装的肯定是迷情剂。 “好了,好了,好了,各位同学,请拿出天平、药包,还有,别忘了拿出你们的《高级魔药制作》课本……” “先生?”波特举起了手。 “怎么啦,哈利?” “我没有书,没有天平,什么也没有——罗恩也是——因为,我们没想到还能上提高班——” “啊,对了,麦格教授提到过这事……别担心,孩子,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你们今天可以先用储藏柜里的原料,天平也可以借给你们,这里还有一些旧课本,你们先用着,然后你们可以写信给丽痕书店……” 斯拉格霍恩大步走到墙角的一个储藏柜前,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两本破破烂烂的《高级魔药制作》和两套暗淡褪色的天平,一起递给了波特和韦斯莱。达芙妮看着他们冷笑。 “好了,”斯拉格霍恩说着回到教室前面,“我准备了几种药剂让你们开开眼界,当然啦,只是出于兴趣。等你们完成了提高班的课程,就应该能做出这样的东西了。虽然你们没有亲手做过,但肯定听说过。谁能告诉我这一种是什么?”他指着西奥多面前的那口坩埚。 西奥多本想举手,但看到赫敏格兰杰举手后他就放弃了。他现在可是明面上的食死徒的孩子,大约不能出太多风头。 “是吐真剂,一种无色无味的药剂,喝它的人能被迫说出实话。” “很好,很好!现在,”斯拉格霍恩指着最靠近拉文克劳桌子的那口坩埚,“这种比较出名……最近部里发的几本小册子上也重点介绍过……谁能——?” “是复方汤剂,先生。”格兰杰再次抢答。 “太好了,太好了!还有这里的这种……” “是迷情剂。”西奥多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答案说出了口。格兰杰的手举到一半,蔫蔫地放下了。 “一点儿不错。似乎根本用不着问,”斯拉格霍恩赞许地看着西奥多,“我想你肯定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它是世界上最有效的爱情魔药。” “非常正确!我想,你是通过它特有的珍珠母的光泽认出来的吧?” “还有它特有的呈螺旋形上升的蒸气,”西奥多把脑子里滚瓜烂熟的知识点说出来——这是他唯一能表达思念的方式,“而且,它的气味因人而异,根据各人最喜欢什么。比如,我可以闻到……黄油啤酒、绣球花,还有厨房的烟火气。” 德拉科捂住了幸灾乐祸的脸。戈德斯坦本来在发呆,听到西奥多的话之后突然来了精神,微微勾起了嘴角。 “亲爱的,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斯拉格霍恩问道。 “……西奥多诺特,先生。” 斯拉格霍恩的笑容僵了一下。 “诺特?这个班里唯一的owls魔药满分就是你吧,小伙子?” “是的,先生,我只是运气好。” 布雷司向西奥多投来“你完蛋了”的眼神。幸好,斯拉格霍恩此刻转向了波特。 “嗬,对了!‘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也是麻瓜出身,她是全年级最优秀的!’我敢断定,这位小姐就是你说的那位朋友吧,哈利?” “是的,先生。”波特说。 “很好,很好,给格兰芬多的这位……” “赫敏格兰杰。”格兰杰骄傲地笑起来。 “……格兰杰小姐加上当之无愧的二十分。当然还有斯莱特林的……诺特先生,也加二十分。” “你确定要加入鼻涕虫俱乐部?”布雷司嘟哝道,“那鹌鹑是真的不好吃,菠萝蜜饯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奥多还没说话,德拉科就先开口了,“你不能总关注吃的,布雷司,这是一个绝佳的资源。” “我宁愿关注吃的。”西奥多扶额。鼻涕虫俱乐部里的人资源再多也不会分给他一点,不过这至少是个不做作业的好借口。 “当然啦,迷情剂并不能真的创造爱情。爱情是不可能制造或仿造的。不,这种药剂只会导致强烈的痴迷或迷恋。这大概是这间教室里最危险最厉害的一种药剂了……现在,我们应该开始上课了。” “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们这里面是什么呢。”厄尼·麦克米兰指着斯拉格霍恩讲台上的一口黑色的小坩埚。 “嗬!对了,那种还没说呢。女士们先生们,那玩意儿是一种最为奇特的小魔药,叫福灵剂。我想,你肯定知道福灵剂有什么作用吧,格兰杰小姐?” “它是幸运药水,会给你带来好运!” 德拉科就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突然挺直了腰板,事实上全班都这么做了。他们的想法肯定也是一样的。西奥多不由得想到四月时发生的那一系列闹剧,如果那时他有一瓶福灵剂该多好…… ……“这个嘛,我将作为这节课的奖品。” 西奥多差点跳起来。 现在魔药课上的竞争对手少多了,这个班里也只有格兰杰和戈德斯坦能勉强一战,但是如果西奥多把考owls时的水平拿出来,他们的胜算就没有几分了。 “小小一瓶福灵剂,”斯拉格霍恩把一个塞着木塞的小玻璃瓶举给所有人看,“可以带来十二个小时的好运。从天亮到天黑,你不管做什么都会吉星高照。” 德拉科转过头来看西奥多,做了一个“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口型。 “如果想要就自己去争。”西奥多低声道。 “你觉得我有可能争到吗?”德拉科理直气壮道。 “就算我拿到了,也不是非得分给你。” “……算了。”德拉科瘪了瘪嘴。 “那么,怎么才能赢得我这份奇妙的奖品呢?好,请把《高级魔药制作》翻到第十页。我们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们就用这段时间好好地熬制一份活地狱汤剂。我知道,这比你们以前做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复杂,我也不指望有人熬出十全十美的汤剂。不过,做得最好的那个人将会赢得这小瓶福灵剂。好了,开始吧!” 西奥多立刻点上了火,施火焰咒的时候差点连着案板一起点着。他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自信的,不过格兰杰和戈德斯坦应该都对自己的水平有自信。西奥多努力回想两个多月前考owls魔药时自己的状态——那时候他紧张得手抖,可现在他手抖的幅度大太多了。 那可是一小瓶福灵剂啊!真要命。 西奥多开始回忆父亲说过的事情来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十几岁的时候做过一次福灵剂,那时候你姑姑还没上学呢,我一放暑假就开始做准备,到了圣诞节假期就刚好是半年了。圣诞节我回家的时候,你姑姑苦着脸把坩埚端到我面前,跟我说‘我们失败了’…… “噢,我记得斐克达罗齐尔加入食死徒的时候也做过,那真是个蠢到无可救药的过场仪式,用一个晚上做出半年都不一定做得出的东西,我没能看到那个搞笑的场面,他们大概是在讲笑话吧……” 西奥多越想越慌,他只好决定不想这些了,专心做魔药。 德拉科正在飞速地切缬草根,仿佛刀法越快切得越碎效果就越好似的。切完了缬草根,又轮到瞌睡豆被摧残。西奥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德拉科,瞌睡豆不太好切。” “我知道!”德拉科被跳来跳去的瞌睡豆气得脸色涨红。在斯拉格霍恩走过来的时候,他切得愈发用力,但那颗顽强的瞌睡豆每一次都完美地逃过了他的刀。“先生,我想你一定认识我爷爷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吧?” 德拉科脸上的涨红忽然就消了下去。西奥多还没见过他跟一位新老师——而且是他曾经称之为“愚蠢的教书匠”的人——这么有礼貌地说话,可是斯拉格霍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认识,听说他死了,我很难过,不过这也是意料当中的事,那么大岁数还患了梅毒……” 西奥多差点把刀跟着瞌睡豆一起丢进了坩埚,布雷司呛了一下(他竭力伪装成是被烟雾呛的),达芙妮一刀切破了手指。德拉科的脸瞬间又涨得像个他喜欢吃的苹果,似乎巴不得一头扎进坩埚里一了百了。 “好,时间……到!请停止搅拌!” 活地狱汤剂比想象中难,西奥多到最后还是没能把粉红色的药剂变浅,不过他至少做出了带粉色的药剂。格兰杰一脸的烦躁,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没做出来;戈德斯坦几乎把衣袖挽到了肩膀上,额头上全是汗,面前的坩埚滋滋地冒着黑烟。 稳了。西奥多提早扬起了胜利的微笑。 斯拉格霍恩看完了拉文克劳那边的坩埚(戈德斯坦垂头丧气地把自己坩埚里的那坨东西倒了),慢悠悠地走到这边来。他仁慈地忽略了属于德拉科的那一团绿色果冻状的糊糊和布雷司做出来的浓稠的巧克力酱,瞟了一眼达芙妮的坩埚。 “赏心悦目的雪青色,小姐。” 达芙妮的眼睛立刻开始放光,“谢谢您,教授,我叫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她的目光黏在斯拉格霍恩手中的小瓶子上面追啊追,可后者并没有再看她。达芙妮的父母并没有被捕,她父亲还是搞教育的,跟斯拉格霍恩算是半个同行,后者居然就这么无视了她。西奥多想起几个月前弗利维教授对着格林格拉斯先生流露出的古怪眼神,想必那就是答案。 “嗯,不错,诺特先生……你是卡佩拉诺特的侄子?” “是的,教授。” “……可惜了,可惜了,”斯拉格霍恩摇摇头,“好好的一个小姑娘……” 西奥多的希望都快烧破天灵盖了。不用走过场套近乎了,他想,直接把福灵剂给他吧。可斯拉格霍恩还是走到格兰芬多那边去了,也罢,过场总是要走完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西奥多今年不知道第几次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而且这世界的虚假还是在特意针对他。 “无可争议的优胜者!出色,太出色了,哈利!天哪,你显然继承了你母亲的天赋,莉莉当年在魔药课上就是如此心灵手巧!给,拿去吧——我说话算数,给你一瓶福灵剂,好好利用!” 希望的火苗立刻幻化成了熊熊怒火。西奥多怎么都想不到波特会是优胜者——就算是救世主也得有个度吧? 谁还没个魔药好的母亲了?但凡是斯莱特林哪个不知道阿斯特罗珀诺特的大名?西奥多不仅有魔药好的母亲,他还有魔药好到能让斯拉格霍恩记住全名的姑姑,还有斐克达——她可是正经魔药世家的女儿,十多年前还拿过国际大奖!不管是基因还是后天加持西奥多都有了,波特有什么?梅林托梦吗? 西奥多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但他没想到在学习方面他也没有希望了。就算是格兰杰拿到了福灵剂,他也不会这么不好受。西奥多气得直接把坩埚里的半成品倒了,连施了三个清水咒把坩埚洗得发亮。他其实没有什么机会和场合能用上福灵剂——但那可是半年都熬不出的福灵剂!波特都已经是救世主了还用得着福灵剂吗?他就不觉得资源过剩吗? 西奥多气得差点窒息,这倒让他清醒了一点。唉,他完全没必要这么气。或许他潜意识里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没有希望的事实,今天他也算是证明了这一点。噢,还有一个原因——那锅迷情剂一直放在那里,那些特殊的气味总让西奥多觉得李素还在;在她面前输给波特,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1996年十月。 “你必须去,西奥多。” “我不去。” “行,”特拉蒙塔娜抱起手臂,“我来给你讲讲我和德拉科都做过什么。项链是德拉科买的,诅咒是我下的,而你什么都没做。” 尖叫棚屋前,西奥多拍掉肩膀上半化的雪花,紧了紧围巾,冷冷道,“你别总说‘我和德拉科’,这项链是有用没错,但不是现在用。我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会聪明一点呢。还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那诅咒是项链自带的。”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怎么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呢?”西奥多鄙夷道,“好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就去找布雷司了。他还在三把扫帚等我。”他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他曾在这里吻过李素,现在特拉蒙塔娜在这里简直就是对这个地方的侮辱。 特拉蒙塔娜一把抓住西奥多的手腕。“西奥多诺特,你回来!” 西奥多还以为特拉蒙塔娜又要扇他耳光,可她居然只是拿出了魔杖。 “怎么?你要对我施挠痒咒?” “你可别忘了你亲爱的李素身上那个钻心咒是谁施的。”特拉蒙塔娜咬牙切齿道。 西奥多并没有被特拉蒙塔娜激怒。他也抽出魔杖,“钻心咒谁不会啊?现在我也会。不只是钻心咒,我还会用夺魂咒让你揭光食死徒的老底呢!” “行啊,你很厉害啊,”特拉蒙塔娜把魔杖放了回去,语气变得比西奥多还要尖酸刻薄,“那就请聪明绝顶的你来说说,什么时候用这条项链?” 西奥多厌恶地皱了皱鼻子,退远了一点,“这种东西就是无用功,还不如让斯内普去做呢。” “斯内普?呵,他也配?”特拉蒙塔娜冷笑一声。 “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你不知道吗?不过也是,你这么蠢的人是不会懂的。”西奥多把魔杖放回裤袋。特拉蒙塔娜配不上他的咒语。 “你也不见得明智到哪里去,你这个懦夫!”特拉蒙塔娜把“懦夫”咬得格外重。 西奥多懒得反驳。特拉蒙塔娜的脑子不会允许她明白西奥多为什么是个懦夫。特拉蒙塔娜其实也很可怜——西奥多至少有父亲教他怎么正确地面对这个世界,她什么都没有,但这并不能成为西奥多不鄙视她的理由。 “那你去啊!我不拦你。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人能名正言顺地送一条带诅咒的蛋白石项链给邓布利多。我还就不明白了,你是靠什么加入食死徒的?你父亲都没你这么蠢。”肆意奚落人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比抽烟都让人神清气爽,尤其是在现下特拉蒙塔娜没有借口控制他的时候。 “你——” “我劝你赶紧去吧,天气正在变差呢。”西奥多露出嘲讽的微笑。脖子上的挂坠盒开始微微发热,好像它也受西奥多的影响,变得高兴了起来。 “是的,当时赫伯特把所有的鬼飞球都拦住了,扎卡赖斯却在那里叫个没完,非得说是海蒂一直在干扰他!海蒂就是太温和了,要是换了我,我早就跟扎卡赖斯吵起来了……也不知道他这个队长怎么当的!如果我是队长——就算随便拉个人去当队长,赫奇帕奇队也不至于没落成这样!” 风雪越来越大,把贾斯廷的声音刮得小了些。他在说早上看赫奇帕奇魁地奇队训练的事,听起来怒火不小。厄尼放缓了脚步,把大半张脸缩进围巾里,又把被吹到身后去的斗篷拉到身前。 如果汉娜在这里,她大概会和贾斯廷一唱一和,但是她不在。汉娜的母亲去世了,是被食死徒杀的。厄尼以为她只是回家去参加葬礼,可到今天她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一封信都没有寄来。莎莉安也一封信都没有寄来——想到这里,厄尼的罪恶感更重了——如今他很少想起莎莉安了。 “当年赫奇帕奇队连着多少年拿魁地奇杯啊!”贾斯廷长叹一声,“当初的队长还是扎卡赖斯的父亲呢,真难以相信啊。” “嘿,厄尼。”一直没说话的凯文惠特比突然开口了。 苏珊去草药温室给斯普劳特教授帮忙,厄尼就把她表弟带了出来。比起跟同龄的朋友待在一起,凯文显然更乐意跟六年级的大哥哥们一起出去。三岁并不是很大的年龄差,但在霍格沃茨就是个巨大的鸿沟。 “怎么了?”厄尼有些艰难地转头。 “苏珊跟我说,你父亲、姑姑和叔叔以前都是赫奇帕奇队的,你怎么没进队啊?”凯文脸上没有像苏珊一样的雀斑,但他的眉眼很像她。他胖乎乎的脸被风吹得通红。 “我?我可能更喜欢当级长吧。” 贾斯廷笑出了声,不过他很厚道地没拆穿厄尼没什么魁地奇天赋的事实。 “嗨,厄尼!贾斯廷!” 哈利他们也要回城堡去了。厄尼和贾斯廷向他们挥了挥手,凯文则激动得跳了起来,可惜哈利没注意到他。 雨夹雪总算是小了那么一点点。厄尼看到辻美幸和拉文德布朗走在他们前面,还有个女孩他没认出来。不需要走得太近,就能听见她们的争吵。 “这和你没有关系,美幸!” “可是这东西来路不明,凯蒂,你不能——” “你的预言也不是百分之百会实现的!”凯蒂贝尔尖刻地说道。 厄尼印象里的贝尔脾气不错,辻美幸也不像是很会跟人吵架的人,她们怎么会吵起来? “可是……可是万一上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们别吵啦,有话好好说嘛——” 事实证明,辻美幸的预言比特里劳妮的胡说八道还要邪乎。布朗劝架的话还在嘴边,贝尔就像中了咒一样一下子飘到了空中。那个瞬间,厄尼的第一反应是庆幸苏珊不在,然后他开始后悔去年没跟辻美幸多打交道:如果他能预知一点未来,他可能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甚至包括现在的这件。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来的时候,厄尼只来得及把凯文拉到身后。 Chapter 91 飞越蛋白石 窗外下着属于圣诞节的大雪,天黑得连飘舞的雪花都看不清了。图书馆里和往常一样暖融融的,古老书页的气味似乎已经融入了每一块砖瓦。西奥多扭头看着自己在窗户上的映像出神,耳朵则屏神静气地听着书架另一边波特和格兰杰的谈话。他并不是特地要偷听波特说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偷听别人对他的看法——其实这对西奥多来说并没有什么重要性,他只是想听听罢了。 “探密器能发现霉运咒和隐藏咒,是吧?它们是被用来探测黑魔法和黑魔法用品的,能在几秒钟之内探测到一个威力强大的咒语,比如项链上的那个。但是装错瓶子的东西就检测不出来了——再说,迷情剂不是黑魔法,又不危险——”格兰杰叹气。 “你说得倒轻巧。”波特嘀咕道。 德拉科烦躁地把羽毛笔拍到桌子上,低低地咒骂了一句。“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说完?吵死了。” 西奥多深知德拉科烦躁的缘由,小声劝道,“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别老想着那件事,小心被人听见了。”他回过头,听见平斯夫人在骂人,“你抄完了吗?平斯在赶人,我们得赶快走。” “算了,我带回寝室抄。”德拉科收拾好文具,把没抄完的论文叠起来重重地塞进书包,但这并没有让他消气。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西奥多的余光好像瞥见波特看了他一眼。他特意留神听了一下波特和格兰杰的对话,却发现他们在聊费尔奇和平斯夫人的秘密恋情。连救世主都没什么可忧虑的,西奥多似乎也没必要想得太多。 “我想不通,西奥多——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弄来的东西,特拉蒙塔娜居然可以用几分钟的时间就把它浪费掉!还有你……算了。”德拉科把嘴唇咬得发白,无端地让西奥多想起半年前的他来。那时候的德拉科虽然比现在讨人厌,可还存留着最后一份对现在来说无比珍贵的不成熟。原来才半年多吗?西奥多总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马尔福家族的家庭教育确实不怎么样,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德拉科被保护得很好。 “如果你想要我的道歉,我可以道歉。” “不用了,换了我我也劝不住她,我只是为那个东西可惜。”若是换做以前,德拉科早该发火了,黑魔标记终究也把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博金-博克里还有很多好东西,机会多得很。” 辻美幸和拉文德布朗正往上走,正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相信我,拉文德,韦斯莱喜欢格兰杰,你千万不能自讨没趣呀——”辻美幸讨论八卦的声音戛然而止,“喂,诺特先生!” 西奥多转过身。德拉科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有什么事吗?”西奥多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辻美幸的不友善,可她的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请容我表达我诚挚的歉意,诺特先生。”辻美幸走下几级台阶,和西奥多平行。拉文德布朗看起来想要从楼梯上跳下去。 辻美幸满眼都是真诚,语气也挺严肃的,不像是在讽刺。西奥多疑惑地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辻小姐?” “之前我的运算出了一些错误,导致我对周围人的认知有了偏差,其中就包括诺特先生。” “好……吧?”西奥多不觉得这样的道歉有什么必要,因为他并没有责怪辻美幸。他如今对李素的朋友总是格外宽容。 “噢,还有,诺特先生,有时候一些异常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诺特先生的挂坠盒很漂亮。晚安,诺特先生。” “晚安……?” 辻美幸说了一串没头没尾的话就拉着布朗跑了,只留西奥多还在原地疑惑。 “我以为拉文克劳是有正常人的,没想到一个比一个疯。”德拉科说这话时还有些从前的影子。 “等一下——她怎么知道我有个挂坠盒?她连这个都能占卜到吗?” “谁知道呢?别管她了,我们继续说我们的,”德拉科的表情又变得凝重,“刚才说到哪里了?噢,我不想给博克手里留太多把柄,所以我不能总是叫他帮忙。” 他们到达一楼的时候,西奥多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个柜子修得怎么样了?” “别跟我提那个。”德拉科撇了撇嘴,望向走廊另一边。 “要是实在不行,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八楼吧。” “你能修好吗?”德拉科转回头狐疑地打量着西奥多。 “帮帮忙也好。”或者说把它彻底弄坏。 西奥多的恶意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了。他从来没觉得成日不做别的只骗人是这样累。他“博爱”地怜悯着所有人,却虚伪得只能袖手旁观。 大约是因为到了晚上又临近圣诞节的缘故吧,西奥多有点想家了,那个有光秃秃的花坛和紫玫瑰熏香的、有开合不止的书柜的、有会叫他“哥们”的父亲的家。虽然有斐克达,可马尔福庄园总让他感到疲惫不堪,在那里他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还要时时刻刻察言观色。 也许这个年纪的男孩都盼望着能出去闯一闯,可西奥多只想回家,因为对他来说回家更难。 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 布雷司趴在茶几上枕着一堆写着一堆鬼画符的羊皮纸睡着了,西奥多在他身边的地毯上坐下,德拉科则阴着脸坐到一边的桌子旁继续抄他那永远抄不完的变形术论文。 “喂,布雷司!”西奥多轻轻推了布雷司一把,“醒醒,你的作业还没写完。” 布雷司一下子弹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毛衣压出来的印子。“该死的,我以为翻译完了呢。”他整理了一下被他当作枕头用的羊皮纸,恨恨地把羽毛笔扎进墨水瓶。“你们干嘛去了?” “去图书馆查资料。”西奥多看了一眼德拉科,却意外地发现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在桌子另一头看《诗翁彼豆故事集》。长这么大了还看童话,小格林格拉斯的品味还真清奇,但这也太不符合格林格拉斯家的气质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达芙妮笑吟吟地从寝室走出来,她的高兴让西奥多感到十分不适。幸好特拉蒙塔娜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要是这两个女孩凑到一起,西奥多恐怕会窒息。 “晚上好。”布雷司正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西奥多,我正好找你有事。”达芙妮在茶几旁的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西奥多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太舒服了——达芙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是嘴角勾着而已。 “什么事?”西奥多望着布雷司的羊皮纸上未干的墨迹,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 “明天斯拉格霍恩搞了个圣诞聚会,我想请你去。”达芙妮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姿态优雅,“说不定他见了你就会让你进鼻涕虫俱乐部呢,毕竟你是全年级魔药成绩最好的。” “我天天见斯拉格霍恩,也没见他邀请我。现在全年级魔药最好的是波特,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又算得了什么呢?” 西奥多的确想进鼻涕虫俱乐部,但不是跟达芙妮一起去。 达芙妮面不改色,“就当是圣诞节的消遣吧,听说会有很多酒喝。” “为什么不邀请布雷司呢?我想斯拉格霍恩没有规定非要请俱乐部外的人去。” 布雷司手一滑,一滴墨水洇进晦涩难懂的如尼文字母。“我已经请了人。”他蜷缩成了一团,差点翻倒在地毯上。 “谁?特拉蒙塔娜?”西奥多略微好奇地问(主要是为了缓解尴尬)。达芙妮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不是。”布雷司把半张脸埋进了膝盖里。但是西奥多为了不跟达芙妮说话,只能接着问。 “特蕾西达维斯?” “潘西帕金森。”布雷司小声说。又一滴墨水落到纸上,看来他的卷面分要丢光了。 西奥多特意又看了一眼德拉科,后者没什么反应,应该是没听到。 “挺好,挺好的。”西奥多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他倒不是在为德拉科抱不平,他只是在想自己的后路。去一回鼻涕虫俱乐部的聚会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能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好东西呢,反正达芙妮不可能生吞了西奥多。格林格拉斯家再猛,也不至于在学校里干太出格的事。要是实在不行,西奥多还可以去找斯内普教授,后者肯定会保着他的。 短暂的思考结束,西奥多看向达芙妮。“行吧,你带我去。” 达芙妮的眼睛里有了笑意,“好,就这么定了。”她站起身,另一边的阿斯托利亚同时放下了《诗翁彼豆故事集》。 “阿斯塔!”达芙妮叫她妹妹时,声音忽然变得清脆了许多,“你邀请人了吗?” “还没。”阿斯托利亚细声细气地回答,似乎在等待姐姐的下一步指示。说来有趣,这好像是西奥多第一次听见阿斯托利亚讲话。 在西奥多十四岁的时候,任何斯莱特林都不会这样怯生生的。阿斯托利亚这么内向还是个格林格拉斯,可见她被保护得有多好——不对,是装出来的也说不定,毕竟她姐姐就很能装——还是不对,应该说她周围的人都很能装。 “正好,我想你会愿意和你旁边的马尔福先生一起去。” 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都吓了一跳。前者充满不必要的敌意地打量了后者一通,后者则仿佛刚刚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圆睁着眼睛向她姐姐确认。 德拉科打量了阿斯托利亚许久,视线最后在摊开的《诗翁彼豆故事集》里的一幅插画上停住了。不知什么触动了德拉科,他的语气罕见地温和了起来。 “不了,”德拉科慢慢收起了还未抄完的论文,“我没兴趣。晚安,各位。”他破天荒地道了声晚安,拎起书包走进阴暗的走廊。 阿斯托利亚看着德拉科的背影,眼睛里有着合乎礼节的失望。“没事,我请哈珀去。” “也好。”达芙妮眼里的失望就不怎么合礼节。西奥多可以用最大的恶意揣度它,但是他没有。快到圣诞节了,总该仁慈点,如果这可以被称之为仁慈的话。 再怎么各怀鬼胎,不过都是筹码而已。谁看不起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教育,是的,教育对于我们的下一辈是十分重要的……” 隐隐约约的曼陀铃声和老男巫们的吞云吐雾让西奥多昏昏欲睡,无聊而冗长的谈话让睡意变本加厉地来袭。 斯拉格霍恩和一群“搞教育”的人的谈话没有任何值得听的理由。斯内普教授一如既往地阴着脸,生生把一杯酒喝出了杀气。相比之下,维克托教授就高兴得多;她的高兴似乎并不来源于斯拉格霍恩的长篇大论,而是因为喝不完的雪利酒。吃占卜这碗饭的好像都对雪利酒有着狂热的迷恋——不远处的特里劳妮教授也在喝个不停,一边喝还在一边跟辻美幸(她倒是没喝雪利酒)兴致高涨地探讨占卜。 西奥多看向身边的达芙妮。她身上老气横秋的松绿色裙子几乎要和墙上的帐幔融为一体,那颜色让西奥多想起了情人节时李素穿的毛线裙。李素穿绿色可比达芙妮好看多了,她穿什么都好看。 达芙妮倒是听得很认真,如果能加入谈话,她肯定会更高兴的。西奥多不由得心痒起来,暂时离她远一点应该没什么关系。 “我去找布雷司。” “去吧。”达芙妮出人意料地没有拦着西奥多。不,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像特拉蒙塔娜那样。 西奥多立刻迈开脚步离开了这片催眠的空气,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一群嬉笑的女孩看到西奥多之后笑得越发做作——想到这里,西奥多不由得勾起嘴角——他对李素的第一印象也是她有点做作的笑声。 一瞬之间,西奥多甚至开始期望李素会出现在这里。他一定是太思念她了才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这个时候她应该在为期末考试忙得焦头烂额,怎么可能回霍格沃茨参加一个素不相识的教授举办的圣诞聚会。 那封残缺的信被西奥多放进了书柜。他不敢多看它,怕希望过盛了惹出事来。 “晚上好,诺特。” “可别让人看见,戈德斯坦,你在跟一个——”西奥多差点想说“食死徒”,还好他的脑子反应得够快,“不怎么样的人说话。” “我个人不这么认为。”安东尼戈德斯坦手里拿着两杯红醋栗朗姆酒,很自然地递给西奥多一杯。他指一指刚才在笑个不停的那群女生——她们还在冲着他们笑,仿佛被下了欢欣剂。别的不说,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最帅的两个男生凑在一起说话大约是很养眼的。同样看过来的还有角落里的格兰芬多三人组,他们眼神里的怀疑一如往常。 “好吧。她……最近怎么样?”西奥多喝了一口朗姆酒以逃避戈德斯坦怜悯的目光。 “她最近没寄信来,应该是在忙着期末复习——我以为你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朗姆酒并不能消除心中的苦涩,但西奥多还是又喝了一口。 “噢……”戈德斯坦拖长了音调,不过声音里没有意味深长,“我想我明白了。” 西奥多等着戈德斯坦的下文,可是后者并没有再说什么。“……所以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跟你干一杯,毕竟快到圣诞节了嘛。” “行啊。”西奥多举起酒杯的时候觉得别扭得要命。他居然跟一个da成员喝酒,这让他产生了一种跟波特把酒言欢的诡异错觉。他再一次为李素的缺席感到惋惜,如果她在这里,她应该会很高兴的。 “那么,敬——和平。” “敬和平。” 和平无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祝酒词就是心安理得的谎话。西奥多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把所有想法都咽回肚子里去。真实与谎言怎么能分辨清楚呢?无非取决于人们信与不信罢了。 “会和平的,对吧?”戈德斯坦扬起眉毛,眉眼里有着西奥多没有的意气风发,“对我来说,‘你是谁?’这个问题远没有‘你是什么样的人?’来得重要。”他转头望向窗户上他们的剪影。 “会的,我想。” 如果这就是戈德斯坦想听的,那西奥多就说给他听。西奥多很想感谢戈德斯坦的信任,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在想,“你是谁?”这个问题到底让他失去了多少,又错过了多少? “多么美好的夜晚哪……这种时候最适合讨论深奥的问题了,可惜场合不对。”戈德斯坦许是喝多了,说的话也变得拉文克劳了起来,“如果你是个拉文克劳就好了,诺特,一个拉文克劳可以更容易地把生活过成想要的样子。” 受戈德斯坦的影响,西奥多忽然觉得把话说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是个纯粹的斯莱特林。” “梅林的胡子,别让我听见那个词。你们已经凭借偏见把那个词变成像‘泥巴种’一样的脏话了。当然啦,‘你们’里面不包括你。”戈德斯坦从一只小精灵那里又拿了一杯酒,“不过说起羡慕,还是我更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西奥多苦笑,“你难道想像我一样当个……不怎么样的人吗?” 戈德斯坦对着空气碰了碰杯,“再次,敬和平。我始终认为自信和希望是人类最宝贵的两种品质——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已经拥有了后者。但是你,西奥多诺特,”戈德斯坦灌了一大口酒,有些呛着了,“你两者都有。” “……别跟我开玩笑了,我一无所有。” “你以后就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了。啊,我想美幸在找我,我得失陪一会儿——对了,还有一件事。”戈德斯坦转回身,“说到美幸我才想起来,她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虽然我并不是很懂——‘诺特先生的挂坠盒很漂亮’。” “什么?”西奥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觉得你听清楚了。” “是的,但是——” “恕我失陪,诺特,能跟你聊两句很高兴。”戈德斯坦的背影摇摇晃晃的,看来是彻底喝醉了。 辻美幸两天之内跟西奥多说了两次关于挂坠盒的事,她是在暗示什么吗?西奥多知道挂坠盒致幻,已经把它摘下来很久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是他不知道的? 今天的拉文克劳都太古怪了。西奥多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想起他刚才是要去找布雷司的。布雷司也在喝酒,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潘西帕金森不知道去了哪里。 “怎么了,布雷司?”西奥多关切地问道。 “你说,我是个废物吗?” 西奥多被布雷司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是谁这么说你?特拉蒙塔娜?” 布雷司更加没精打采了,“她还说我从来不知道争求上进,窝囊得不像个斯莱特林。”他把杯中的蜂蜜酒一饮而尽。 “她说的话可信度都……堪忧。她说不定是想激励你呢。”西奥多的安慰连他自己都不信。 “塔娜会激励我吗?”布雷司自嘲地笑了,“她讨厌我这个表弟。我没有什么值得争取的。” “别听特拉蒙塔娜的,她的标准和我们不一样,你很好。”西奥多拍一拍布雷司的肩膀,“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古代魔文学者,考古可是个香饽饽呢。” 布雷司被逗乐了,“你觉得当学者符合我的追球手气质吗?” 西奥多耸肩,“气质这种东西玄得很,说不定明年你就突然有了书卷气呢。” “算了吧……”布雷司收敛了笑容,咬了咬嘴唇,“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 “你们……呃,我指的是你和德拉科,你们需要帮手吗?” 又来了。之前是德拉科,现在又是布雷司。为什么所有人在加入食死徒之前都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即使不能加入也要尽量攀附?他们明明都见证过西奥多的痛苦,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还好,在西奥多想出话来阻止布雷司之前,场内其乐融融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我发现这个男孩躲在楼上走廊里。他说是受到你的邀请来参加晚会的,还说动身时被耽搁了。你给他发请柬了吗?” 西奥多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德拉科未免太口是心非了,他昨天晚上还说没兴趣呢——等等,楼上走廊?他大概又去修消失柜了吧。 “行了,没邀请我,我想闯进来,高兴了吧?”德拉科气急败坏道。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西奥多,后者会意地准备出声解围。 “不,我不高兴!你有麻烦了!校长不是说未经允许晚上不许乱走动吗?嗯?” “噢,马尔福先生,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很久了。” 西奥多的眼珠差点掉出来。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笑吟吟地站了出来,德拉科十分配合地走到她身边。看着阿斯托利亚嘴角过于开朗的梨涡,西奥多还以为她被她姐姐上身了。 阿斯托利亚挽过德拉科的手臂,转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是我请了马尔福先生,我也不知道他会来得这样晚。” 是西奥多喝多了出幻觉了吗?昨晚德拉科不是明确拒绝了阿斯托利亚吗?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串通起来的? “……怎么回事?”布雷司更加一头雾水。 “不要紧,阿格斯,不要紧,”斯拉格霍恩挥了挥手,“圣诞节嘛,来晚了又不是罪过。这次就算了吧,下不为例。德拉科,你可以留下。” 费尔奇走了。德拉科迅速整理出笑脸,感谢斯拉格霍恩的宽大。西奥多立刻挤过人群向德拉科走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 西奥多被打断了。是斯内普教授,西奥多只得闭嘴。 “我有话跟你们两个说,德拉科,西奥多。” “哎呀,西弗勒斯,”斯拉格霍恩打了一个饱嗝,“圣诞节,别太严厉——” “我是他们的院长,严厉不严厉应由我决定。跟我来,你们俩。” 西奥多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阿斯托利亚又恢复了平时怯生生的样子,达芙妮搂住妹妹的肩膀,布雷司的眼里有着令人不适的艳羡,戈德斯坦还在跟空气碰杯。 “……你们不能再出纰漏,要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被开除——” “那事跟我们无关,知道吗?” 德拉科愤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格外响,西奥多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他并没有看见。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话,因为那事拙劣而又愚蠢,你已经受到怀疑了。”斯内普教授丝毫没有被德拉科的愤怒所影响。 “谁怀疑我?”德拉科怒道,“再说最后一遍,不是我干的,知道吗?是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西奥多也可以作证!”他有些粗暴地拉过西奥多,后者靠在一张课桌上差点没站稳。桌椅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斯内普教授把目光转向西奥多。“是的,先生,特拉蒙塔娜跟我透露过这件事。”西奥多隐去了他当时也在场的事实,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恶意的岩浆从内心深处的火山喷发出来,四处蔓延。 沉默。沉默到西奥多心中的岩浆都凝固了。 斯内普教授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最后他轻声说,“雷古勒斯布莱克教过你们大脑封闭术。你们两个有什么念头想瞒着黑魔王?” “我们没想瞒着他,”德拉科跟西奥多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只是不要你插在里面。” 如果斯内普教授插手了,对西奥多来说事情会更好办。斐克达信任他,那么西奥多没理由不信任他。但是西奥多找不到合理的机会跟斯内普教授交底。 “所以你这学期躲着我?你怕我干涉?你要知道,德拉科,如果换了别人,我多次叫他来我办公室而他不来——” “关禁闭!报告邓布利多!”德拉科冷笑一声。 “等等——什么时候的事?” 西奥多自开学以来从未被斯内普教授叫到办公室去,连上课的时候都常常被忽视。他感到愤怒一方面是因为他的不知情,更大的原因是德拉科从来没有跟西奥多提过这件事——就算前者已经没有关系更近的人。况且德拉科藏不住事,不然西奥多也不会参与消失柜的事了。 斯内普教授严厉道,“你很清楚我不想做这些事。西奥多在这方面就做得比你好,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西奥多总觉得斯内普教授话里话外是在提醒他行事小心。许是意味深长的话听多了,听什么话都像是有潜台词。 “那你最好别再叫我去你的办公室。”德拉科又冷笑了一声,“还有,你用不着用挑拨离间的方式来打探我——没用的。”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德拉科。你们两个听我说,”斯内普教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我想帮助你们。我对你们的亲人发过誓要保护你们。我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看来你必须打破了,因为我们不需要你的保护。这是我们的工作,他给我们的,我们正在做。我们有一个计划,会成功的,只是时间比预计的要长些!” “你的计划是什么?” “你管不着!” “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我已经有足够的帮手,谢谢,我不是一个人!”德拉科看了西奥多一眼。 “你今晚无疑是一个人,这是极其愚蠢的,在走廊里游荡,没有岗哨也没有后援。这些是低级错误——” “克拉布和高尔本可以跟着我,可是你关了他们的禁闭!” “小点声!你的朋友克拉布和高尔这次要想通过黑魔法防御术的o.w.l.考试,还得多下点儿功夫——” “通不过有什么关系?黑魔法防御术——只是一个笑话,一场戏,对不对?好像我们中间有谁需要黑魔法防御——” “这是一场对成功非常关键的戏,德拉科!如果我不会演戏,你想我这些年会在哪儿?听我说!你现在很不谨慎,夜里到处乱走,被人当场抓住,还有,如果你依赖克拉布和高尔这样的助手——” “不是只有他们,还有西奥多!再不济还有莱斯特兰奇!” 德拉科再一次把话题丢到了西奥多身上,后者叹了口气,“德拉科,你不用这样——”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可以——” 若是放在平日里,连波特都不敢这样顶撞斯内普教授,但是发起怒来的德拉科显然比波特更加不顾一切。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想抢我的功!” “差不多行了,德拉科!”西奥多终于得以对德拉科说一句完整的话,“何必在发火上浪费时间?”这话听起来没什么用,但他总得说点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斯内普教授也冷静下来,“跟西奥多比,你说话像个小孩子。我很理解你父亲入狱令你心烦意乱,但——” “不要拿我跟西奥多做对比!”德拉科几乎在咆哮。他狠狠地瞪了他昔日最喜欢的教授一眼,撞着一大片课桌冲出了教室。 斯内普教授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西奥多忽然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教授,我想我得告诉您——” “不要说,不要问,这对你没有一点好处。” 斯内普教授的背影在月光下像一只孤独的乌鸦。西奥多其实挺幸运的,德拉科也是,他们有许多人的出于各种目的的保护。可惜德拉科看得不像西奥多那样透彻,不过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黑魔王面前,看得越透的越得不到好下场。 这时候西奥多才注意到站在门外走廊角落的特拉蒙塔娜。她定定地看着他,没为自己找补也没有威胁,也没有发起怒来扇他的巴掌,平静得不像她自己。 “波特刚刚在偷听。”特拉蒙塔娜说。 Chapter 92 不速之客 1996年12月23日清晨,有求必应室。 德拉科第六次气馁地一屁股坐在一个破木箱子上,捂住了脸。“我看是修不好了。” “先歇会儿吧,反正还有三个小时才出发。”西奥多找了张不那么破的椅子坐下,“我怀疑柜子上面有符咒一类的东西,不然它不会有修复的自主意识。” “符咒?什么符咒?”德拉科抬头。他们出来的匆忙,都没来得及梳洗。西奥多习惯了乱糟糟的头发,德拉科不梳他的大背头就显得有些憔悴了。 “谁知道呢?左不过是诅咒、古代魔文什么的——” 德拉科突然直起身,瞪大了眼睛,“古代魔文?” 西奥多把手臂搭到椅背上,从一旁的杂乱中随意抓了一个破王冠在手里转来转去,“别想了,我们谁都没选古代魔文,特拉蒙塔娜也没有。” “你明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别人。” “别人?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西奥多已经听出了德拉科的意思,所以故意没提布雷司。 “她?算了吧,”德拉科眼中闪过一丝逃避,“我是说布雷司。” “我们的事让太多人知道不好。” “你不是会遗忘咒吗?” “谁跟你说我会遗忘咒了?”西奥多自嘲地笑了。 “再说吧,再说吧。就算把他找来了也不一定修的好。”德拉科直起的背又弓了下去。 沉默。西奥多听见自己的耳鸣,似乎还有灰尘在空气中飞舞的声音。破王冠并不好玩,西奥多已经厌烦了,于是把它丢到了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西奥多诺特。” 西奥多及时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叫出声。斐克达站在几英尺开外的地方,灰蓝绿色的眼眸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站在肆虐的火焰里头,笑容安详得仿佛要入睡。 “不!不!”西奥多来不及思考就抽出魔杖冲了过去,“清水如泉!清水如泉!” “西奥多!”德拉科一把拽住西奥多的手臂,在他耳边大喝一声,“那是个博格特!” 西奥多望向德拉科,后者跟斐克达有些相似的灰色眼睛让他鼻头发酸。“是博格特吗……是博格特吗……”他转回头用魔杖对准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斐克达,“滑稽滑稽!” 博格特变成了曼卡利南腐烂的尸体,一条条蛆向西奥多爬过来……“滑稽滑稽!” 李素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谁会相信你呢,西奥多诺特?你是个恶人,你是个魔鬼,你是个食死徒!”她说话时,猩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汨汨地流下来,滴到她绿色的羊毛裙子上,“我讨厌你的自以为是,讨厌你的毫无尊重,讨厌你的无知,讨厌你给我的一切!你以为你很可怜吗?你以为你所谓的‘喜欢’很伟大吗?你以为你鳄鱼的眼泪很令人感动吗?你以为你在拒绝做食死徒的时候很崇高吗?不,你只是懦弱而已!你在我眼里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西奥多又感受到了许久之前那种窒息的感觉,他拼命呼吸也吸不到一口氧气。绿色的裙子变成血红,那双玻璃珠般晶莹剔透的眼睛也流出血来。 “不是这样的……对不起……”西奥多忘记了面前的女孩只是博格特变成的,或许真正的李素也想对他说那些话吧。他站不住了,他无法面对,只得蹲下捂住了脸,泪水一滴一滴地流到手上。 “行了,还是我来吧,”西奥多听见德拉科向前迈了两步,“滑稽滑稽!” “德拉科——”纳西莎马尔福撕心裂肺地尖叫。 “该死的,变什么变?!怎么一个比一个恐怖?!滑稽滑稽!” 叫喊的声音换成了卢修斯马尔福。 “有完没完?!”德拉科骂骂咧咧的声音颤抖着,“滑稽滑稽!滑稽滑稽!滑稽滑稽!”他的叫声和博格特的叫声此起彼伏,倒让西奥多没那么难受了。 最后德拉科用二十几个滑稽咒和一串彻底粉碎他马尔福家大少爷高贵形象的豪迈笑声送走了那只博格特,足以让它这辈子都不想出来吓人了。西奥多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暗骂自己的脆弱。 “一只博格特就够受的,以后可怎么办……”德拉科坐回破箱子上时嘀咕道,“不过,我就知道你喜欢李。” 西奥多撑着额头无力再辩解,就任由德拉科说了。 “你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可以背叛黑魔王,是吗?” “——要不我们出去吧?”西奥多的嘴比他的大脑先做出了反应。他不想再被人怀疑了,尤其是德拉科。 幸好德拉科没有追问。“我不想出去。” “克拉布和高尔还在外面呢。” “我不想见人!”德拉科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头摆弄手指上马尔福家传的戒指。 又是一阵沉默。德拉科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头发看起来更乱了。“我们算是朋友吧,西奥多?” 西奥多勉强笑了笑,“搭档、战友什么的,算是吧。” “你会保守秘密吗?” “消失柜的事我就没说出去。”西奥多耸肩。 德拉科又叹了口气,神情和平常的他大相径庭,“就当……就当是我们扯平了吧,我很想找个人倾诉,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你说吧,我听着,”西奥多仰头靠到椅背上,恍惚间看见破王冠上的宝石折射出来的光,“毕竟作为搭档,彼此之间还是没有秘密更好。”他惊奇于自己的双重标准——他自己就有不少事瞒着德拉科。 “我一不小心把我们的计划告诉别人了,”德拉科转头盯着消失柜,“好吧,也不能说是不小心——” “别人?”西奥多腾地坐直了,开始迅速在记忆中德拉科并不广泛的朋友圈里寻找那个所谓的“别人”。如果是关系较近的人,德拉科肯定会直接说出来;其他学院的他一个都看不上(而且还有可能是da的人),断断没有可能知晓他的秘密。 德拉科看着地面,似乎在等西奥多结束思考。 “到底是谁?” 如果是帕金森和伯斯德一流,那并没有煞有介事的必要。她们家里大多都跟食死徒有点关系,何况还没有什么主意,就算知道了,她们也不会做什么。 德拉科咽了口唾沫,深吸了一口气,吞吞吐吐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一时昏了头才会说出去……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或许就跟你和李一样——不,不一样,但我想我不能称之为寻常的友情,以前和潘西帕金森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不是这样……” “梅林的胡子,德拉科,梅林的胡子。”西奥多摇摇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基本断定这个人是个女生,而且有一定的魅力能让德拉科这种眼高于顶的孔雀陷入迷惘。上一次能让德拉科迷惘的还是帕金森,但那次的迷惘短暂得令人扼腕叹息——四个月前德拉科说“她太笨了”的时候可没有任何惋惜。 噢,上次德拉科还说“我又不是那种不谈恋爱就要死的人”呢。现在看来他何止要死,怕是比西奥多有过而无不及。如果德拉科跟西奥多一样也喜欢上一个拉文克劳,那就更狗血了。比起担忧,西奥多居然更加幸灾乐祸。 “你说吧,反正我揍不动你。” 德拉科把嘴唇咬得发白。 “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 如果此刻西奥多在喝水,他一定会喷德拉科一脸。西奥多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失望——他还以为是什么神仙能让德拉科吞吞吐吐成这样。但是那个女生是格林格拉斯!谁知道她想要什么?她说不定也很能装;她还很听她姐姐的话呢。 “我建议你去找庞弗雷夫人给你查查是不是被下了迷情剂。” “她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她不是。”德拉科终于把嘴唇咬破了。 “你怎么知道?凭直觉?” “她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又不是所有人都和莱斯特兰奇一样,她没有必要……” “我们先别谈迷情剂的问题,德拉科。你们怎么认识的?” “图书馆。我之前在那里找消失柜的资料,阿斯托利亚刚好也在,她安慰了我两句,仅此而已。”德拉科抹掉咬出来的血,又开始把玩手上的戒指。 “她安慰了你两句,你就全盘托出了?”西奥多扶额。他没想到德拉科已经傻到了比他还傻的地步。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德拉科撇了撇嘴,为自己找补,“只是偶尔遇见会聊两句而已。” “那‘不能称之为寻常的友情’又是什么意思?” “别管那个了,反正——等等,”德拉科腾地站了起来,“阿斯托利亚也选了古代魔文。” “看在梅林的份上,德拉科马尔福,你能指望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做什么?”西奥多也站起身来。 “莱斯特兰奇四年级的时候就能控制你了。”德拉科不以为然地耸肩。 西奥多看着德拉科金灿灿的头颅,捶它的冲动油然而生。“你挺喜欢她的?”他忽然想起圣诞聚会前一天的晚上德拉科和阿斯托利亚形同陌路的样子,恐怕那都是演出来的。这让西奥多捶德拉科脑袋的冲动消减了些:他们只可能演给达芙妮看。 出人意料的是,德拉科没有逃避西奥多的目光。“阿斯托利亚是个很好的妹妹。她不高兴的时候有点像我妈妈。” 每一个词都戳中了西奥多的痛点,不过他还没有脆弱到表现出来的地步。“所以你给自己找了一个妹妹?” 那个词似乎也是德拉科的痛点。“不是……我说不明白。” 说不明白的感情才是最致命的。一瞬之间,西奥多脑中已经划过了千万种最坏的设想。“德拉科,还是捋清楚点对你更有好处。” “我知道,我又不傻,”德拉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消失柜虚掩着的柜门,仿佛在摸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我只是在想,结个盟或许并没有坏处。结盟总比对立好。” “我只关注当下,”西奥多说,“随便你,德拉科。” 作为一个筹码,他逃不掉做结盟工具的命运——用大人的话来说,那叫结亲或者联姻。德拉科可以为自己物色对象,但西奥多已经做不到了。这大概就是“你是谁?”这个问题让西奥多失去的其中一样东西;感情会毁掉一个纯血,他已经看过太多例子了。比起用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共度余生来获得权力,西奥多甚至宁愿去杀人放火。他总是没得选,可他不能一辈子都没得选。 “希望吧,”德拉科关上消失柜的门,“我们出去吧,我在这里呼吸不顺。” 消失柜和地上的破王冠留在他们身后。 “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的信任。” 西奥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已经站在马尔福庄园门口的雪地上了。他这句话憋了很久,本来是想说给安东尼戈德斯坦听的,不过现在说给德拉科听也不违和。 “这不能叫信任,”德拉科抖掉斗篷上的雪,“这叫‘互相牵制’。” “我还没见过有人主动要求被‘牵制’的。”西奥多苦笑。 “这就是陌生人和朋友的区别了。”德拉科把自己的箱子放到地上,眼睛盯着铁栏杆里夜幕下光秃秃的花园。 “听起来很蠢。我们就这么站在这里不进去吗?”西奥多问。 “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德拉科突然抽出了魔杖,西奥多还以为他要打架,“你的守护神是什么?” “食死徒召唤不了守护神。” “在动手杀人之前可以,因为这时灵魂还完整。” “你要召唤守护神传递消息就召唤吧,反正我从来没试过,”西奥多扬起眉毛,“没关系,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就当是感谢我帮你打退了博格特,行不行?” “……行吧。” 西奥多知道自己不会成功的,他不相信在经历过那么多摧残之后自己的灵魂还完整,他也没有任何值得高兴的事。德拉科这样好奇,或许也是因为同样的缘故?刚才那句话大约是在自欺欺人吧。可是在西奥多拿起魔杖的时候,去年圣诞节发生的事不自觉地回到他的脑海。那真是个荒谬到极点却刻骨铭心的吻。西奥多可能会忘记李素柔软的嘴唇——这就更荒谬了——但他不会忘记她摩挲他手背时的温暖,她那时也在渴求拥抱吗? “呼神护卫!” 银白色的独角兽美得失真,西奥多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变出来的。 “哇。”德拉科很轻很轻地感叹了一声,眼中映着在空中跳跃的独角兽和快要溢出来的、不属于他的羡慕。西奥多好像知道德拉科不想让斯内普教授把他们俩放到一起对比,还有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突兀的出现的原因了。 几乎同时,庄园的大门打开了。房子里的灯火透出来,勾勒出斐克达瘦弱的身影。“你们站在那儿做什么?”她在笑,“快进来吧,晚餐都准备好了。” 他们穿过花园时,寒风刮得越发凛冽。银白色的独角兽还在风中跳跃,最后竟直直穿过了斐克达的胸口,化作飘散的雾气。西奥多不知道被一只守护神穿过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可以确定这肯定比被鬼魂穿过的感觉要好得多。 “谢谢你,西奥多。” 斐克达的眼中也有和德拉科一样的艳羡。她变不出守护神的,西奥多知道。能变出守护神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西奥多只能感到哀伤——他哪一天不在哀伤? “莱斯特兰奇小姐没有回来吗?” “她不想回来,斐克达姨妈。”德拉科嗤笑,随后丢了箱子,“妈妈!”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布莱克先生才匆匆回来。 “你去哪里了,雷古勒斯?”马尔福夫人关切地问道。 “刚从格里莫广场过来啊。”布莱克先生笑得很不自然,“噢,你们回来了。”他大约不是真的关心他们,只是为了走个过场。 西奥多和德拉科都在偷偷看斐克达。她对布莱克先生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连看都没看一眼,而后者居然也没有反应。放在以往,他们见了面怎么着都得搂搂抱抱一下的。 德拉科在桌子底下踹了西奥多一脚,差点把他手里的叉子踹掉了。“他们又吵架了吗?”德拉科小声说。他说得很用力,挤眉弄眼的,再怎么小声也失去了意义。 “我哪知道?”西奥多毫不留情地踹回去。 斐克达此时突然开口了,“你身上有一股卡克米尔河的味道。”她的声音毫无起伏。 “应该是错觉吧。”布莱克先生的声音更加没有起伏。他就坐在西奥多旁边,后者甚至能从空气中闻到压抑的气息。 “当”的一声,德拉科一不小心把餐刀摔到了盘子上。他面露尴尬地把餐刀拣起来,恶狠狠地切开了盘子里的甜点。 “好好吃饭,德拉科。”马尔福夫人微微皱眉。 “妈妈,今天的甜点很好吃。”德拉科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是的,马尔福夫人,非常好吃。”西奥多没忍住帮了一句腔,但依旧没把快降至冰点的气氛挽救回来。 “喜欢吃就好。”马尔福夫人很勉强地扯起嘴角。她一直保养得宜,可现在她眼角的细纹深了许多。 要是马尔福先生在就好了,西奥多无端地想,马尔福先生跟特拉蒙塔娜都能聊起来,起码不会让餐桌上的气氛冷成现在这样。 “我吃完了。” 斐克达站起身,椅子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僵直地走出餐厅,西奥多目送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真可惜,那只美丽的独角兽并没有让她高兴起来。 布莱克先生已经端着一杯酒喝了至少一分钟,杯中的酒并没有减少的迹象。他呆滞地盯着面前被拉开的椅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舅舅!”德拉科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叫出来,他差点又摔了餐刀,“我们一会儿去下巫师棋吧。” 布莱克先生终于回过神来,放下了酒杯,“好啊……我好久没下棋了。” 直到棋盘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开的时候,布莱克先生的表情才算是活络了一点。西奥多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把一堆棋子倒上棋盘。 “舅舅,你要黑棋还是白棋?” “白棋吧,我以前总是玩黑棋,都是被姓氏拖累的。” 西奥多总觉得布莱克先生这句玩笑话是认真的。 德拉科没笑出来,西奥多只能笑着打圆场,“布莱克先生的笑话真冷。” “我不擅长讲笑话。”布莱克先生明明可以施个魔咒整理棋子,却还是徒手一个一个郑重其事地放好。“以前我上学的时候,看不进去书了就会下两盘巫师棋,”他黑曜石般的眼中有化不开的往事,“她下得不好,总是要玩白棋,觉得先下就占了先机。我一直让着她,她还是赢不了,后来就不怎么玩了。再后来——” “她”是谁不言而喻。但是往事凝固了,布莱克先生的笑语戛然而止。 “再后来怎么了,舅舅?” “下棋吧。”布莱克先生摆好了棋子,把一个卒子推向前。 “说话不能说一半啊。”德拉科瘪着嘴,也动了一个卒子。 “再后来——”布莱克先生大约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下去,“她现在很会下棋了,我就没赢过。时间总是很会改变人。” 西奥多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又觉得布莱克先生的话别有深意,不禁又开始瞎琢磨。 棋盘上开始了初步的厮杀。西奥多为了停止自己的瞎琢磨,就帮忙把被吃掉的棋子的碎片扫掉。布莱克先生的技术高得令他表外甥直冒冷汗,西奥多却在想如果换成他父亲跟布莱克先生下棋会是个怎样绝妙的场面——曼卡利南可能会叼着烟骂骂咧咧,直到把布莱克先生烦得认输为止。想想就滑稽。 德拉科跟他舅舅一比就显得太弱了。西奥多几次想提醒他一下,碍于公平就放弃了。德拉科连失几员大将,西奥多还以为他要求饶了,他却战战兢兢地问了一个最敏感的问题。 “……舅舅,你是不是跟斐克达姨妈吵架了?” 布莱克先生落子的手一顿,但随后就杀掉了德拉科的第二匹马。“没有,”他勉强地笑着,“我想她只是太累了。” “你也累了吗?” 西奥多想去拧一把德拉科的腿让他清醒一点。这对让斐克达和布莱克先生和好没有一点帮助,甚至还算是煽风点火。 “是啊,我想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布莱克先生嘴上说着丧气的话,手下的棋子却嚣张得令人发指,“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离斐克达远一点她就会快乐一点。可是我都习惯了,就像习惯活着一样习惯她在我身边。唉,跟你们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们也听不懂。” “谁说我们听不懂了?”德拉科忽然也嚣张起来,“起码西奥多能听懂。” “你找抽吗?”西奥多如愿以偿地拧了一把德拉科的大腿,可惜手感不怎么样。他无端地想起了李素的手。该死。 “哎唷!舅舅你看,西奥多急了。” “闭嘴下棋,你个娃娃鱼。”西奥多咬牙切齿道。 不过德拉科一说这么找抽的话,气氛就没有那么忧伤了。布莱克先生“扑哧”一声笑了,“年轻真好,”他感叹道,“你们以后千万别像我这样,等习惯了就没法后悔了。” 德拉科撇了撇嘴,西奥多猜想他一定是想到了格林格拉斯家的人们。至于西奥多,他确实已经没法后悔了。 “那你后悔了吗,舅舅?” “德拉科!”西奥多从喉咙眼里抠出德拉科的名字。 “不用忌讳什么,西奥多,我偶尔也喜欢听听真话,不然彻底被自己骗了可就不好了。我当然后悔,”布莱克先生杀掉了德拉科的国王,“每分每秒都在后悔。” 西奥多默默地把手里的一大堆碎片放回棋盘上,让它们恢复原状。德拉科好奇的表情垮塌了,“如果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他总算讲了句人话。 布莱克先生摇了摇头,轻声叹息,说出来的话却是模棱两可的,“也许吧,也许。”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布莱克先生。”西奥多安慰道。 他们都好可怜啊,他想,他们会得到救赎吗? “会吗?”布莱克先生紧紧盯着棋盘,尽管上面的棋局已经结束了。 “一定会的,”德拉科带着不知哪里来的坚定说道,“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舅舅,我和西奥多都可以帮你——斐克达姨妈对我们可好了。”他难得没有幼稚地争辩斐克达到底对谁更好,西奥多倒有点不习惯了。 “我都说了我们没有吵架。”布莱克先生无奈地笑了。 “我可不管,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是吧,西奥多?”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是的,完全正确。”西奥多用力地点头。 “傻孩子。” 布莱克先生的笑容忽然凝固了,许是“孩子”这个词触动了他的神经。 “你们——你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晚安。”布莱克先生突然站起来走了。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西奥多突然捕捉到了家的味道——紫玫瑰!布莱克先生身上怎么会有紫玫瑰的香气? “舅舅,晚——”德拉科还没说完,布莱克先生上楼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每一声都无比沉重。 德拉科气馁地收起了棋盘。 “你还看不出来吗,德拉科?”西奥多小声说。 “看不出来什么?”德拉科往沙发背上一瘫,一脸的挫败。 “他们才不是累了,”西奥多从地上爬起来坐上沙发,“他们是走不出阴影。” “倒不如说是两者都有。” “你有什么想法吗?” “顺其自然吧,”德拉科又在玩手上的戒指,“在这种问题上我们只能添乱。” “难得你有点自知之明。”西奥多打了个哈欠。 “我难道不是一直都有吗?” “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唉——”德拉科长长地叹了口气,拖着声音感叹道,“这日子要怎么过啊——” 西奥多不知道要怎么过。他在想紫玫瑰的事情。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93 德拉科的秘密 1996年12月25日清晨,马尔福庄园。 斐克达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盯着西奥多绕着整个庄园骑扫帚。他有几分当年卡佩拉在球场上的样子,但也到此为止了。西奥多连试了几次树懒抱树滚都没有成功,差点摔下来。 “圣诞快乐,斐克达姨妈!”德拉科拿着扫帚从大门出来。 “嗯,圣诞快乐。”斐克达不确定德拉科是否听见了,不过这并不重要。两个男孩给死气沉沉的马尔福庄园添了一丝生气,也让斐克达快要死去的心脏活了一点点。 他们悬停在半空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斐克达还是盯着他们,直到乌沉沉的云层刺痛她的眼睛,直到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谁也没有说话。几个月来他们明明没有任何矛盾,却像是在赌气。斐克达夜夜都能梦见梅拉克的头颅,有时还会梦见一个黑头发灰眼睛的小女孩——那是她死去的孩子,她知道。梦境的折磨比钻心咒还要痛苦,无梦药剂喝得多了也失去了效力,斐克达开始一夜一夜地失眠,缺乏睡眠使她的情绪变得喜怒无常,直到今天早上她在镜中看到了一具近似骷髅的躯壳。斐克达还不能死,所以她一直好好吃饭喝药保持着身体的运转,但她害怕睡眠,她害怕那些梦。斐克达以为自己早在几个月前就释怀了,可如今看来最放不下的还是她自己。 如果那个孩子没有死,那现在斐克达很快就要跟她见面了。斐克达害怕责任,可是她发现更害怕失去——虽然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噢,不对,斐克达还可以失去身边这个男人,她大约也快要失去他了。想到这里,她忽然无法再狠心下去,她想像自己说过的那样留在他身边,就像抓住一块流沙里的石头。 “圣诞快乐。”于是斐克达说。她慢慢凑过去,在雷古勒斯的脸上落下一个吻。他的侧脸与年轻时没有什么分别,刹那之间他仿佛还是当年布莱克家温文尔雅还有些羞怯的小少爷。 斐克达以为雷古勒斯会抱住她,但他只是衔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握住她的手。“圣诞快乐。”雷古勒斯也抬头望向半空中试图把对方从扫帚上挤下去的两个男孩,“你看他们。” “你当年比他们强多了。”斐克达靠上雷古勒斯的肩膀,看到他下巴上新生的胡茬。 “并没有,”雷古勒斯自嘲地说,“金色飞贼跟我有仇。” 斐克达亦笑,“你当年在赛场上的样子很帅。” “是吗?”雷古勒斯的笑意更深,他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高兴,“我在想,我总是抓不到飞贼的原因应该是你。比赛时我总是忍不住看你的反应,想知道你会不会为我欢呼。” “这话你十几年前就说过了。” “说过吗?我都记不清了。”雷古勒斯转头吻了吻斐克达的头发,“我有礼物给你。” 他松开斐克达的手,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木盒递给她。 木盒里是一只戒指。那戒指十分素净,只镶着一颗不大的钻石,也不怎么耀眼。 “这是卡西欧佩娅姑婆的遗物,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她临终前把它交给我,对我说,‘把它送给罗齐尔小姐,她还活着。’我当时……没信,结果第二年你就回来了。来,”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拿出来,“我给你戴上,这样才算正式。”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戴着一只一模一样的。 斐克达下意识地往后退。“我以为我们不会结婚。” “没关系。”雷古勒斯的眼中还是没有任何笑意,甚至流露出了一点点悲伤。他拉过斐克达的手,极认真地为她戴上戒指,“那么,从现在起,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直到永远。”他把每一个词都说得无比庄重,仿佛说得快了誓言就不会实现一般。 永远这个词太重了,但对斐克达来说却十分简单。她的永远很快就要到了,遵守誓言对她来说简单得很。 斐克达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回应,所以她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前天去了哪里。” 严冬的清晨,一呼一吸都是冰冷的。雷古勒斯定定地看着斐克达,眼里有望不尽的探究。 “别说出去。”他低下头,一副被识破了的模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有什么可保密的?”斐克达的疑惑被激起,“你不是去了卡佩拉家以前的老宅吗?”卡佩拉以前从未提过她家在哪里;斐克达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德鲁埃拉姑姑的房子在卡克米尔河的上游,而卡佩拉家在卡克米尔河的入海口。 “诺特小姐把它卖给了邓布利多。” “别告诉我你去见邓布利多了。”斐克达没控制住,轻蔑地笑了一下。随后她意识到她不应该对着雷古勒斯这样轻蔑地笑。 雷古勒斯对斐克达不小心流露出的轻蔑视而不见,他摇摇头,“不,邓布利多把那座房子卖给了西里斯,后来又转到杰罗姆麦金农的名下。现在——” “你不用说了。”斐克达坐直身体,“你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进了凤凰社的老巢,并且那些人没有把你大卸八块?” “当时那里只有西里斯一个人。” “你们能聊什么?他怎么可能仁慈地放你走?你不怕他告诉凤凰社的其他人?” 雷古勒斯猛地抬起头,“我们能不能换一个话题?” 斐克达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有些咄咄逼人了。她想起半年前神秘事务司里的绿光,还有西里斯意气风发的脸。如果换做他欠他弟弟人情,他真的能偿还吗? 她又想起贝拉特里克斯杀死她孩子的钻心咒。那个钻心咒是冲着雷古勒斯去的,斐克达挡下了它。他的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如果斐克达没有拦在他身前,他们的孩子就会活下来。是她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倘若纳西莎在卢修斯和德拉科之间选择了前者,后者会怎么想?斐克达不敢想象,她越想就越恨自己。她以为她已经对雷古勒斯绝望,那一丝希望却在那样错误的时刻出现了。 “我只是想知道,”斐克达不愿过多地展示自己的虚弱,她只能继续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 “你刚刚发誓说要对我忠诚。” “如果见自己哥哥一面就算是对你不忠的话,我成什么人了?你把我当什么?” 斐克达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刚才某个刹那,她竟有了扇雷古勒斯一耳光的冲动。她像是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那另一半就是纯粹的、像贝拉特里克斯那样连自己表弟的孩子都可以杀死的恶魔。斐克达不想做恶魔。她没有病,她告诉自己,她只是罪恶感太重了。 “我们——我们不要吵架,好吗?” 半年了,谁都没走出来。斐克达感到心口突突的疼。他们明明没有吵架,只是在圆彼此的谎。斐克达忽然很想回到十多年前,那时候她的爱还完整,还是单纯、全心全意、毫无谎言的;那时候他也还是懵懂的男孩,还不知道偏执与疯狂也可以被冠上爱的名义。 他们怎么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呢? “对不起。”雷古勒斯忽然一把拉过斐克达,很鲁莽地吻她。在他抓住她戴着戒指的手时,斐克达却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那个春天的晚上,他也是这样莽撞地抓住她,她想的却是那双手杀过多少人。她哭泣,她叫喊,她央求,他却什么都不愿听。那是爱,他说。或许在他眼里,只要是爱,做什么都没关系。杀了她也没关系,也可以是爱。 那个孩子或许注定活不长,因为她的父母都不快乐。她的父母都疯了。 斐克达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那样想——她明明也是个杀人犯。她可以对任何人抱有双重标准,唯独雷古勒斯不行。斐克达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与珍惜还是恨与唾弃了。他们大概早就恨透了对方,还在一起只是为了报复而已。 “对不起。”雷古勒斯抱着斐克达又说了一次,“把我说的话都忘了吧,我不该那样对你。原谅我,好吗?” 他们明明才海誓山盟过啊。怎么又闹成这样了呢?难道他们只能不欢而散吗? 斐克达感到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一行又一行,仿佛决了堤。她并不想哭的,大概是她的眼睛想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别哭,我在这里。”雷古勒斯轻轻地为斐克达抹去那些盲目的眼泪。他的温柔让她更加恨自己。 斐克达不敢说她哭或许正是因为雷古勒斯在这里。她哭自己,亦哭迟迟不肯到来的死亡。只要她有意识一天,他们关系的扭曲就不会停止,他们只能不欢而散。她想逃,他却抓着她不让她走。 幸好此时西奥多和德拉科回来了。斐克达趁此机会站起身快步离开。今天是圣诞节,她不可以太难受。现在去喝点药还来得及。 “斐克达姨妈!斐——” “别去了,”斐克达听见雷古勒斯的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别去了。” 她怎么听都觉得他是在哀求她。 一段梦境: 卡佩拉不见了。斐克达在霍格沃茨城堡里奔跑,路过的学生都失去了脸。阳光和月光交叉着撒在她身上,画像上的人们都变成了卡佩拉的样子。可是斐克达找不到卡佩拉,她跑向魁地奇球场,跑向黑湖边,她甚至跑上了格兰芬多塔,可是她找不到卡佩拉。 “卡佩拉在哪里?” “谁是卡佩拉?”满头白发的曼卡利南面露疑惑,“你又是谁?” “你是谁?”没有昏黄双眸的西奥多问。 “你是谁?”西里斯站在一只鹰头马身有翼兽旁问。 “你是谁?”斯内普问。一只银白色的牡鹿在空中跳跃。 “你是谁?”纳西莎和她的丈夫与儿子站在一起。多么圆满的家庭,他们不再需要别人加入了。 “你是谁?”厄尼麦克米兰和扎卡赖斯史密斯问。文迪米娅也不见了,米拉克也不见了。 “你是谁?”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问。西尔玛和波拉里斯也不见了,斐克达并不感到痛快。 “你是谁?”埃文和菲利克斯站在德鲁埃拉姑姑身边,他们都没有灰蓝绿色的眼睛。 “我是谁?”斐克达也问自己。她低下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她不存在,甚至连鬼魂都不是。那些不见了的人都不存在,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不存在,世界上没有他们的位置,没有他们的故事。 德鲁埃拉姑姑的眼睛是蓝色的,埃文和菲利克斯的眼睛也是蓝色的,阿利奥思的眼睛还是蓝色的。斐克达看到父亲身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那是他的妻子。波利希妮娅不存在,圣诞玫瑰都枯萎了。 他们的眼睛是那样蓝,蓝得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也像夜空的尽头。斐克达站在海边的山洞前,面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她迈进去,踩到尖利的沙砾。那些沙砾化作尖利的刀刃,在斐克达倒下去的时候贯穿了她的心脏。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the one who lives there she once was the true love of mine 斐克达在黑暗中听见了雷古勒斯的歌声。他在她身边哽咽着,泪水落到她脸上,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不断地唱着这个段落,一边唱一边颤抖着把她胸口的利刃捅得更深。斐克达感受不到疼痛,她伸手想抓住雷古勒斯,却只抓住了一缕银色的回忆。 那是爱,那是爱。正因为他爱她,他才会这么做。他只是太爱她了。那是爱,只是爱。 不知哪里有微弱的光点,让斐克达看见了眼前的景象:雷古勒斯躺在那里痛苦地痉挛,家养小精灵克利切站在他旁边。他颤颤巍巍把手里握着的挂坠盒交给克利切,跌进深不见底的湖。 “快走!” 小精灵应声消失。湖底的阴尸扑上来,试图把雷古勒斯摁进水里。斐克达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你是谁?”他明明命悬一线,却平静无比。 “我恨你。”斐克达也很平静。她知道自己不存在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可她还是恨他,没有缘由。 “我不认识你,”雷古勒斯露出释怀的微笑,“不过,我也恨你。”他闭上黑曜石般的眼睛,沉入水中,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了。他大约早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所以他像拥抱老友一般拥抱死亡。 那才是他该有的样子,斐克达想。这样虽然残忍,但雷古勒斯不会爱上任何人,不会变成像她一样的恶魔。如果早知道会有痛苦的未来,那还不如赶紧死了好。 “过往的路人啊,请不要为我哀伤,你们只需记住我向往光明……” 十五岁的文迪米娅麦克米兰用唱歌的调调念出了卡佩拉遗书上的墓志铭。谁不向往光明呢?那是所有人的梦想。文迪米娅已经去了那个只有光明的地方,斐克达怎么追也追不上。 斐克达低头看向平静无波的湖面,却看见了卡佩拉。卡佩拉瘫坐在墙边,脖颈处喷溅出猩红的血液,溅了斐克达一身。卡佩拉也在痛苦地痉挛,她在哭,在无声地呐喊。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斐克达却听见她在哭着叫埃文带她走。 “别叫了,”斐克达说,“你不存在,埃文不认识你。” 斐克达不知道卡佩拉有没有听见。卡佩拉慢慢地停止了哭泣,昏黄色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气。她的头垂到一边,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她死了,她以最痛苦的方式了结了自己。 “对不起,”卡佩拉的声音变得平静又安详,山洞里响起无数回声,“我不想杀人了,我想死。” “挺好的,对吧?”斐克达盯着黑暗的湖水,轻声问道。她不愿激起任何涟漪。 “好极了!”这是卡佩拉十一岁时尖尖的声音,“别忘了挂坠盒,它能救你的命,带着它去找邓布利多,别忘了……我们等着你,别忘了……” 1996年12月26日。 “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阿瓦达索命!” 西奥多默默地站在窗边,看着花园里的一场荒谬而疯狂的杀戮。一道道的绿光下,成群的地精横尸在雪地上。西奥多都快忘了,斐克达的身体再虚弱、再不擅长魔咒,她也是个食死徒。远远地望过去,西奥多能看到斐克达嘴角有些癫狂的笑意。他莫名地想起博格特变成的假李素嘴角流下来的血。 那是个博格特吧?是个博格特就好了。斐克达不应该是那样,可是她真的有点疯了。昨晚不知发生了什么,斐克达的房间传出了凄厉的哭声。她不说,也没有人敢问,就连知情者布莱克先生也一言不发。 早餐桌上的气氛从未如此冰冷。西奥多几乎是屏着气吃完早餐的,德拉科则连着两次把茶倒在了衣服上。斐克达的手抖得厉害,那只才戴了一天的戒指不见了,布莱克先生倒是还戴着。他们的脸色都差得可怕。 西奥多不知第几次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昨晚一定出事了,他不敢猜。无论猜出了什么,无论面对哪一个人,西奥多都觉得是对另一方的背叛。或许他们无法休息,或许他们最终还是走不出来了。他们是爱对方的,这谁都看得出来,只是命运不断肆意地折磨他们。 那个可怜的孩子不该来——西奥多不敢把这个想法说出口。他也愿意以一个哥哥的身份为她难过,可是那个小姑娘真的还是活在幻想里最好;她可以在幻想中过得比任何人都快乐,而不是在现实中匆匆来到这世间又匆匆离去。 得到希望又失去的感觉西奥多太懂了,何况是已经经历过无数失去的斐克达。 “喂,西奥多,”德拉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你还不下楼吗?” “知道了。” 斐克达说想跟西奥多谈谈。但就现在这个样子,西奥多着实提不起勇气面对她。 “我不明白。” 西奥多走出房门的时候,德拉科小声说。 “我也不明白。”西奥多说。 “道理我都懂,只是——”德拉科面露小心翼翼的疑惑,“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以为雷古勒斯舅舅不会舍得放斐克达姨妈走……”德拉科向来只用这种语气跟长辈说话,现在家里的长辈都不说话了,他只能跟西奥多说。 西奥多想笑又笑不出来,“娃娃鱼”到了嘴边也变得索然无味。“你何必明知故问呢,德拉科?” 德拉科长长地叹了口气,收起了小心翼翼的表情。“他们都让我好好学习,看着他们变成这样,我也学不进去了。” “……我走了。”西奥多忽然听不得这样的话了。心里更深一层的想法在此时浮上脑海,让西奥多更讨厌自己了——事实上,斐克达和布莱克先生分开了也没有很大的坏处。只要有马尔福家这个纽带,他们是否在一起都是一样的,这层关系可有可无。西奥多想要他们在一起,也不过是私心而已,这是所有人的私心。 寒风扑到西奥多脸上。花园被白茫茫的积雪覆盖,像个被埋葬了的华美的棺材。斐克达坐在长椅上抽烟,裹着斗篷的背影让西奥多想起了三年前的摄魂怪。烟灰在冰冷的空气里飘落到地上,斐克达转过脸。她的侧脸有从未有过的阴狠与未散尽的疯狂,西奥多心中泛起微微的恐惧。 “还不过来吗,西奥多?”她的声音更沙哑了。 西奥多只能走过去。斐克达的长发胡乱披着,脸色被寒风吹得发紫。看到西奥多过来,她掐掉了抽了一半的烟。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西奥多问。 斐克达从衣袋里拿出一小瓶药剂,把它放到长椅上,“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西奥多拿起它。 “从现在开始,你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考虑。”斐克达拨一拨乱糟糟的头发,目光转向西奥多,“斯拉格霍恩会去三把扫帚买一瓶蜂蜜酒,并在不久之后——几星期到一两个月——送给邓布利多。你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瓶东西放进酒里,也许不久后我们就会见证喜闻乐见的命案的发生。” “等等,等等,”西奥多一时间无法消化斐克达说的话,“什么叫‘斯拉格霍恩会’?你怎么确定他会?” “一个合格的食死徒从不多问。”斐克达微微摇头,目光笃定。 听到“食死徒”,西奥多心头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他立刻把药瓶砰的一声放回长椅上,“用不着十天,我不会考虑的。” “西奥多,你再抗拒也还是个食死徒,”斐克达皱起眉,凑近的时候突然换了种语气,“拿回去,我们正被人盯着呢。” 西奥多立刻把药瓶拿住。他紧张得连动也不敢动,怕打草惊蛇。谁知斐克达直接转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西奥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布莱克先生。他面无表情,眼里却是望不尽的悲悯。 “看看他,西奥多,看看我。” 斐克达在笑,她褐色的双眸里什么都没有。当年她的眼睛还是灰蓝绿色的时候一定很美,一定比画像上美得多,西奥多莫名其妙地想,她一定真心实意地笑过,那时能让她开心的东西一定有很多。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千万不要像我们一样。你是个好孩子,知道我在说什么。” 如果换做别人说这话,西奥多大概会生气: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讨厌“好孩子”这个词,但是从斐克达口中说出来他就不会讨厌。西奥多知道,斐克达对这个词的定义是不一样的,她自己也想做她心目中的“好孩子”。 斐克达伸出手想拍一拍西奥多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昨天我和他摊牌了,不撒谎的感觉真好。你想听真话吗,西奥多?……是否介意我抽根烟?” “我不介意的,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西奥多希望这句话能安慰斐克达。摊牌?布莱克先生的真话是什么样的呢?他真的狠得下心吗? 斐克达把刚才掐熄的烟再次点上,仰头望着乌沉沉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享受杀戮。”她吐出一口烟,把一小片天空染成灰色,烟雾又被吹不够的寒风吹得四散。 “那不是杀戮,斐克达,你只是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很遗憾,索命咒就是我的发泄口,我控制不住。”斐克达很快就吸完了那半截烟,又直接拿了两支烟放在一起抽——像很久以前的曼卡利南一样,“我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她。黑头发、灰眼睛,她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她叫我‘妈妈’的时候特别可爱,你小时候也那样,可惜我没怎么抱过你,还是抱德拉科更多一些。” 西奥多低下头,咬着牙把泪意憋回去。他有点想妈妈了。八年飞逝而去,阿斯特罗珀还会认得他吗? “你们为什么要说我走不出阴影呢?她明明还活着,她就站在云上看着我,就在那里,你看。”斐克达指了指天空,笑容里有充满母爱的温柔,“她还在怨我送了她的命。我从来不想要孩子,可是我爱她。” “别说了,别说了。”西奥多别过脸使劲地揩眼睛。他才没有那么脆弱,他总不能三天哭一次,他还有重任在身呢。 “没事,西奥多,我很快就要去见她了,明年、后年,谁知道呢?我才不会为了任何人留下来,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找得到我。” 西奥多本想阻拦,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阻拦的话布莱克先生大概已经说了很多,西奥多想,那么就由他来尊重一次斐克达的意愿吧。他忽然想通了斐克达真正的意思——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能让她开心的东西,那个世界里却有一切。 西奥多往回走的时候,布莱克先生依旧默默地站在门口。“西奥多,”他叫住西奥多,他的声音也是哑的,“谢谢你。” 西奥多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布莱克先生的声音里听到了昨夜的歇斯底里和并不美好的真相。西奥多眨着眼睛,努力守住眼泪决堤的最后一道防线。也许直接跑掉非常没有礼貌,但他实在无法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布莱克先生。 ※※※※※※※※※※※※※※※※※※※※ 高能预警:从本章开始,斐克达的所有行为都建立在她的心理健康出现问题的前提上。 Chapter 94 独活 他们拥抱,他们亲吻,他们撕扯,他们扭打。他们对彼此说着以前做梦也不敢说的重话——或者说,实话。 “我宁愿你死了,也不愿看到你这么对我。” “没关系,我迟早会死在你手上。” “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 “我已经快被你折磨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还问为什么?” 沉默。 她终于给了他一耳光,他坐在那里任凭她打,没有再反抗。 他的鬓角也有许多白发,他的脸上也有皱纹,早上她怎么就看不到呢? “我每一天都在不停地说服自己,可是你每一天都在不停地把我打醒。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点起一根烟。她以为自己的嗓子已经坏了,方才歇斯底里的时候却听见了自己原本的声音。 真讽刺,变了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面目全非的到底是谁? “我从来不想要孩子。” “我以为你会愿意为了孩子留下来。” “所以呢?什么都留不住我,我就是想死——你满意了吗?我恨你,这就是你一直寻求的真相。” 他转过头。他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脸。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他把她手上的烟揉成一团,就算烫伤了也没有松手,“那我就跟你一起死。我发过誓,就会遵守。” 他们离得那么近,黑曜石般的眼睛里落下来的泪滴到她脸上。她别过脸。 “随你便。” “没关系”这句话真是太令人憎恶了。可是他又说了一次。 “你恨我也没关系,”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我爱你。” “别演了,我都替你累,”她忽然觉得彻底把话说开也没什么关系了,“忘了告诉你,我讨厌爱,尤其是你的。” 真好笑。他们已经可怜到需要不断自我催眠来维持关系了。可是她说服不了自己,她又清醒过头了。 “那么,这是最后一次……”他俯下身吻她,她没躲开。那吻带着泪水的咸。 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她希望自己多想想年轻时的事,却一点都想不起来。她痛得难受,她想哭,想现在就去死,她一件事也做不到。天亮之后她脱下身上他的睡衣,把手上的戒指一同摘下了。 去他的什么誓言。报应,都是报应。 1997年一月,霍格沃茨城堡八楼,有求必应室。 “可以递给我一支羽毛笔吗,德拉科?” 西奥多来迟了。他站在一堆杂物前看着专心致志地研究消失柜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自己真够多余的。 德拉科把一支羽毛笔递给阿斯托利亚,终于注意到了西奥多。“你迟到了,西奥多。” “日安,诺特先生。”阿斯托利亚回过头冲西奥多微笑了一下,她嘴角的梨涡减轻了他的一点点担心,但只是一点点。 西奥多想回一句“日安”,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说点别的。“我被特拉蒙塔娜拦住了。”他嗫嚅道。 “她又跟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德拉科又转回去跟阿斯托利亚凑在一起。不祥的预感一下子冲上西奥多的头顶——再这么下去,德拉科怕是要重蹈他的覆辙。 西奥多没有说真话。“……既然是乱七八糟,那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新意的。” 特拉蒙塔娜就达芙妮的问题说了许久,在现在这种场合说出来肯定不合适,但最让西奥多惶恐的还是她态度突然的转变。“之前的事,对不起。”当时特拉蒙塔娜脸上没有多少诚恳,倒是严肃得很。就算她不再发疯,西奥多还是觉得下一秒她就会一耳光扇过来,这让他几乎落荒而逃。 德拉科嗤笑一声,然后满怀希望地看向阿斯托利亚,后者正在把柜子上刻着的符号抄写到一张羊皮纸上。阿斯托利亚个子不高,头发挽成一个规规矩矩的髻,手上脖子上都没有女孩子们普遍喜欢的首饰,连个发卡也没有,乌姆里奇肯定特别喜欢她,西奥多无端地想。他想起李素头上各种蓝色的发箍,她偶尔也会戴戴耳饰什么的,不过比起花里胡哨的饰品,她还是更愿意花钱花时间去吃东西—— 打住。西奥多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改一改打量哪个女孩子都会想起李素的毛病。他绕过那堆杂物走到德拉科旁边,后者正盯着那张抄满了古代魔文的纸。 “怎么样?”德拉科问。 阿斯托利亚的目光在羊皮纸上又扫了一遍才抬起头,“这是个符咒,”她拘束地抿嘴微笑,“我想我得去图书馆查点资料才能解开它。” 李素就从来不会笑得那么拘束。那种笑是属于纯血家族“端着”的规矩,就算阿斯托利亚有和卡佩拉姑姑相似的梨涡,也不会让西奥多心软半分。好感只是好感而已,她目前还没有表现出任何让西奥多信任的价值;德拉科信任她,那也只是他的事。 “速速禁锢!” 不对劲。德拉科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却没有出手阻拦;阿斯托利亚顺从地令羊皮纸脱手,甚至没有试图挣脱西奥多的禁锢咒。 “为什么,诺特先生?”阿斯托利亚镇定得不像西奥多印象里的她。 “为你即将浪费掉的时间。我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更知道我们没有时间给你浪费。”西奥多巴不得阿斯托利亚把时间都浪费光,但他当然不可能那么说。 “我不会浪费时间。我已经看懂这些咒文了,”阿斯托利亚瞥一眼落在地上的羊皮纸,“我只需要再找一点资料就可以破解。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现在就翻译给你听,信不信在于你。” 西奥多闭了闭眼,看向似乎被阿斯托利亚的平静传染了的德拉科,“如果非得这样,你还不如直接找达芙妮。” “我也不是不可以立刻把这张羊皮纸交给我姐姐,”阿斯托利亚微微昂起头,这样更像达芙妮了,“她的确懂得比我多,知道的事情也比我多。如果她修好了消失柜,你们不一定能活。我是在帮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 “够了,阿斯托利亚。”一直没说话的德拉科突然放下了抱起的手臂,说道,“我们是盟友,没必要再为了这种事争论。咒立停,”他解开了禁锢咒,“你走吧,我有话跟西奥多说。” “该讲清楚的话还是得讲清楚,不然诺特先生不会知道我在冒什么样的风险。”阿斯托利亚再次抿嘴微笑,施了一个无声咒把地上的羊皮纸捡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来西奥多似乎真的低估了她。如果黑魔王知道阿斯托利亚十四岁就会无声咒,格林格拉斯家现在就是另一副局面了;又会有一个人变成筹码,无休无止地叩问着一切的意义。 “你要跟我说什么?”西奥多收好魔杖。 德拉科凝视着阿斯托利亚的背影,一直等到她出去了才说话。“你不用对阿斯托利亚说重话,”他打开消失柜,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如果不是空荡荡的就见鬼了,“那些话我早就跟她说过了。” “你说过了?”西奥多不由得发笑,“我以为你喜欢她呢。” “喜欢?这年头谁还谈喜欢?”德拉科关上柜门靠上去,仿佛里面有什么绝世珍宝需要保护,“我舅舅都不谈这种事了。我只是在找后路。” “那么多人保着我们,哪里用得着后路。” “我才不要靠斯内普!他只会抢功!”德拉科不屑地哼了一声,“就算要靠别人,我也得自己找一个靠得住的。” “然后你就找了一个十四岁刚学古代魔文一年的小姑娘帮你解符咒?”西奥多恨铁不成钢道,“难道是因为她不会抢你的功吗?” “看在梅林的份上,西奥多,你看问题的方式能不能变一变?”德拉科翻个白眼,“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就是个人质。她可是格林格拉斯家最珍贵的小宝贝,如果格林格拉斯家不听话了,我就给她两个无伤大雅的小魔咒,他们哪还敢有异议?” 西奥多抱起手臂,“看不出来,德拉科,你居然这么有手段。我好像记得谁说过‘她是个很好的妹妹’来着?” “这又不冲突。” “我就是怕你变得……”西奥多撇嘴,终究还是没说出“和我一样”,“感情用事,你知道。” 破王冠还在那里,德拉科把它拿起来把玩。“我又不是没有感情用事,”他戏谑地看了西奥多一眼,“严格来说,我现在就在感情用事。” “对谁?” “对你。” 西奥多想去生吞炸尾螺,那可比听德拉科说这种话好受多了。他当然知道德拉科干了不少给他送把柄的事,但他绝不会把这些举动认知为对他感情用事;事实上,这些事在西奥多心目中达到的唯一效果就是让他觉得德拉科的脑子一天比一天不好使了。 也许西奥多应该道个谢,可他不想这么没骨气。他只想对着德拉科眼下的乌青来一个无伤大雅的快乐小咒语。 “……你有毛病吗,娃娃鱼?” “我还以为你要感谢我呢,”德拉科立刻变回了以前正常的样子(感谢梅林),没好气地说道,“你要知道,你已经在我家住了有一年——” “行行行,谢谢您了,马尔福大少爷,”西奥多搪塞道,“你还可以把我陪你做作业打魁地奇下棋的时间也算进去,还有各种各样长的短的论文——我听说现在拉文克劳抄作业都要收钱了,你不如继承一下这个优良习俗。” “我们能不能不要算那么清楚?”德拉科先下手捶了西奥多的肩膀一拳,“拉文克劳嘛,懂的都懂,那帮书呆子通常没有什么道德,但是你不一样,是吧?” “本来就是你先挑起来的。”西奥多翻了个白眼,“还有,我们俩目前都没有什么道德,我以为你至少有一点点的自知之明。” 德拉科扬手把破王冠扔到了看不到的地方。他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个点,忽然笑了一下。西奥多头一次没看出这笑里的意思,他甚至都搞不懂德拉科为什么会笑。 1997年三月。 通缉令贴满了整个霍格莫德。那些被风吹破的纸张上只有一张女人的脸,属于斐克达罗齐尔的枯瘦憔悴的脸。食死徒家庭、涉嫌数宗杀人案、在逃十余年,这些标签一股脑地被摁在她身上。这一切都和西弗勒斯斯内普印象里的她相悖,可她的确做了那些事,这就非常悲哀了。 一具男人的尸体仰面躺在猪头酒吧二楼房间的地板上,圆睁的眼睛里残留着死时的惊愕。月光从大开的窗户照进来,把飘散的烟雾照得发白。斯内普一晃神,还以为那是属于守护神的雾气。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这里,房间的布局早已和一两年前的不一样了。 “你疯了吗,罗齐尔?” 他不该问的,斐克达都做了那么多,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疯了。 “你那鹿……不错。找我做什么?”斐克达转过身,手上握着两根烟。恍惚是快三年前,斯内普曾打算好好研究一下麻瓜的烟草,后来终究还是搁置了。 “奎尔克母女是不是你杀的?” 如果是布莱克动的手,那还好理解一点。斯内普等着斐克达否认,后者却点了点头,她甚至还笑了。 “不止她们。我刚刚去杀了布兰斯通一家,本杰明布兰斯通,还有他妻子和女儿,可惜了,那个小姑娘本来要是留在霍格沃茨就该上三年级了……还记得布兰斯通吗?他以前是赫奇帕奇的追球手,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你对魁地奇没兴趣……”斐克达絮絮叨叨的像个聊家常的老妇,斯内普只觉得毛骨悚然,“还有这一位,不知道他叫什么。” 斯内普下意识去摸自己的魔杖,“我以为你不想杀人。” “不想和享受是两回事。”斐克达背对着月光,眼中的情感模糊不清。 “你说你想离那份安宁近一点,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斯内普质问道。 “是!是!”斐克达猛吸一口烟,“就当我疯了吧!所有人都说我变了,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对吗?不对……”她狠狠摇了摇头,似乎是想甩掉什么念头,“搞错了,不是你。” “好,就当你疯了去杀麻瓜发泄吧,我不管了。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斯内普拿出那个已经空掉的毒药瓶扔给斐克达。她没有接,药瓶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墙角。 “我就知道西奥多会把它给你。”斐克达弯下腰把药瓶捡起来。 “这是黑魔王的指令还是你自己的主意?斐克达罗齐尔,你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你还想救那些你想救的人吗?我以为你至少会选择不作为。”斯内普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可以理解斐克达的举动:都是失去,也许失去孩子更令人痛苦吧。他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你知道布兰斯通死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斐克达突然转移了话题,把烟头摁在窗台上。 “我需要你的解释。” “他问我,”斐克达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他问我还记不记得文迪米娅麦克米兰,我没回答。我怎么可能忘记文迪米娅?可是她的脸在我心里变得越来越模糊了。明年就是她去世的第二十年了,时间的流逝真是快得令人害怕。” 斯内普沉默了。他无话可说,他好像对任何人都无话可说。在某些刹那,他很想把自己的事情分享一点给斐克达听;就算他再怎么不承认他们是朋友,面前这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魔怔的女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听过他的真话的人。但是理智阻止了斯内普。挺可笑的,他自己有所隐瞒,却想听斐克达的真话。 “是谁的主意真的重要吗,西弗勒斯斯内普?我以为你明白的,”斐克达关上窗户,“最重要的是下毒这个行为本身——无论成功与否。现在看来是失败了,邓布利多没有死。” “我把毒药换了。我只是没想到喝那瓶酒的会是韦斯莱家的男孩,白白连累他在医疗翼躺了几天。” 斐克达拉上了窗帘。她捏着窗帘的一角,似乎想把它捏碎。过了许久,她才转过头郑重道,“谢谢你,斯内普先生,我想通了。” “……不用谢。”斯内普刚想让斐克达赶紧走,就又想起一回事,“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西奥多和德拉科最近和格林格拉斯姐妹走得很近。如果你还想向西尔玛格林格拉斯寻仇的话,我劝你慎重。” 斐克达又笑了,做了一个很僵硬的无所谓的手势,“哪里来的什么……仇。只要她不再搞什么行动,她死不死对我来说都一样——虽然我恨她。”她摸了摸鼻子,手抖得厉害,“能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算了,”斐克达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噢,梅林呐,我想我饿了。”她扬起头,不知在看天花板上的什么。 既然斐克达前言不搭后语,那么斯内普也没有必要把话说得太有条理。“别再杀不相关的人了,行吗?”他本想说“无辜”,却发现自己很难说出这个词。 “我得回去了,”斐克达又摸了摸鼻子,“谢谢你跟我说话,祝你睡得好。” 还没等斯内普再说话,她就幻影移形了。 斯内普低头去看那个没有名字的男人的尸体,发觉自己的同情心好像快被消磨完了。他想起以前的斐克达,那时候她还会为西奥多诺特的危险处境哭泣。真的太可笑,他们都觉得彼此是那个还有救的人。更可笑的是,尽管斯内普多了一个可以听他说真话的朋友——不,他们不是知己,他们根本无力了解和共情对方——他的情绪还是无法得以纾解,甚至累积得更多了。 真话和假话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人听。 一段回忆: 在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很小很小的时候,她是会想妈妈的,她甚至还会哭。 父亲从来不许塔娜哭,他也不许塔娜用更为亲密的“爸爸”称呼他,他还不许塔娜提起母亲。那个罗尔家的女人,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说,是他一生的污点。如果不是因为莱斯特兰奇家族需要后代,拉巴斯坦是不可能娶她的。她不仅懦弱无能,还总是犯贱——心属他人对他来说就是出轨。长大学会叛逆之后塔娜想,父亲也不爱母亲呢,他们扯平了。 塔娜是从成堆的“不许”中成长起来的。n和o是她最熟悉又最讨厌的两个字母,小时候听到这个词她还会有难过和不甘一类的感情,后来就渐渐麻木了。塔娜对生活没有什么追求,能吃能睡、听父亲的话就够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更高的生存需求,她也不需要。 塔娜记得哭的感觉很难受。父亲在大吼大叫对母亲的恨意,把一面镜子狠狠地丢给女儿。“你和她长得那么像,看镜子不就好了?不中用!” 那时塔娜六岁,对着自己的脸怎么看也看不出母亲的样子。家里没有母亲的画像和照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像母亲。哭完那次之后塔娜再也没哭过,母亲丢了,回不来了,她认命了。 “特拉蒙塔娜,你就跟你那没有父亲的表弟一样不中用。”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家的血流在你身上就是浪费。” “特拉蒙塔娜,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特拉蒙塔娜,你这个赔钱货!” “特拉蒙塔娜,你怎么不去死?” “特拉蒙塔娜,没有人爱你。” 这些伴随着耳光的话塔娜听得都麻木了。父亲从来不叫她的小名,她也习惯了。如果习惯了也没有那么难受,只要塔娜不把自己跟外面的人比,她就觉得自己过得也还好。她只是没有属于父亲的那一点点聊胜于无的爱而已。没有爱也没关系,食死徒不需要爱。 恨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一种爱吧。拉巴斯坦不喜欢婚姻也不喜欢孩子,所以他没有续娶。如果相爱至深,丧偶后也有人会选择孤独地过完一生的,比如拉巴斯坦常常挂在嘴上骂的“布莱克家的小败类”的其中之一,在恋人死后就一个人活得像具行尸走肉。恨和爱一样刻骨铭心,但没有人教塔娜什么时候该恨、什么时候该爱。 学会了又有什么用?食死徒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这辈子大概就这么过了吧,塔娜想。她并不觉得可惜,她也没有自己要寻求的意义,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塔娜希望自己死在1991年的夏天。就这样吧,她无话可说。 没有人值得她倾诉自己的过去。 ※※※※※※※※※※※※※※※※※※※※ 你一评,我一评,彤鹤日更不留行! 你收藏,我收藏,彤鹤爆肝升天堂! Chapter 95 老魔杖的主人 1996年12月23日。 西里斯在厨房里把酒杯递给弟弟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场宴会。一晃都快三十年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只有黄油啤酒依旧是那个味道。 那时候他是十岁还是十一岁?西里斯记不清了,总之不是适合喝黄油啤酒的年纪。那时他和雷古勒斯还是一对正常的兄弟,他还没遇到詹姆和莱姆斯。 西里斯关于上学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但他记得那天他递给弟弟一杯黄油啤酒,说道,“那个罗齐尔家的女孩真讨厌。” 如果不是因为斐克达罗齐尔的咄咄逼人,西里斯可能还会愿意跟她哥哥交个朋友呢,毕竟他们那么“臭味相投”。 当时的雷古勒斯咬着嘴唇,接下了那杯黄油啤酒,又把它放回了餐桌上。他那时的畏畏缩缩来源于他们父母严厉的教育,在若干年后化作眼中化不开的悲哀。到最后雷古勒斯也没有对斐克达做出评价,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又成了恋人,西里斯常常半开玩笑地在心里感慨:果然是命中注定。 不,那并不是命中注定,那只是家长的安排。如果西里斯没有比雷古勒斯大一岁、没有进格兰芬多,现在为情所伤的可能就是西里斯了。不不不(西里斯瞬间打了个冷战),他才不会爱上斐克达,这种女人只有雷古勒斯会爱。 西里斯对斐克达的第一印象之所以那么差,就是因为她身上有种凶神恶煞的母亲的感觉。西里斯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弟弟在严厉的环境下生活了十几年后还会爱上一个那么像他们的母亲的女人。可能他就喜欢被严厉地对待吧,想得多了西里斯也懒得再猜了。 不管是命中注定还是家长的安排,西里斯都没有遇到过。如果真要举个例子,詹姆和莉莉应该算是——虽然他们的缘分实在是注定得有点七拐八绕了。作为旁观者,西里斯看得总归清楚点。詹姆对莉莉的喜欢比雷古勒斯对斐克达的喜欢正常多了;但是雷古勒斯唯一赢了的一点就是没过几年他们就开始眉来眼去,哪像詹姆追了五六年才让莉莉正眼看他一回。 在寝室深夜无聊的时候,他们总是放肆地拿斯莱特林的人寻开心,其中雷古勒斯就经常在西里斯的欢声笑语里出现。西里斯本来打算拿这个笑詹姆一辈子的,可惜这个笑话在1981年的初冬无处可说了。 西里斯悲痛地发现自己的内心永远比外表展现出来的优柔寡断得多。或许是因为血脉连接,亦或是出于那一点点怜悯,站在对立面后,西里斯偶尔也会想起雷古勒斯。詹姆和莉莉的婚礼那天他们拍下那张大笑的照片,某个刹那西里斯就想起了他那永远为情所伤的弟弟——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斐克达结婚了,西里斯也很愿意去给他们当个伴郎。那时候,西里斯还是像帮雷古勒斯跑出去找斐克达时那样抱有一点看笑话的心态。雷古勒斯爱上了一个自讨苦吃的混血,那可不就是对布莱克家族天大的讽刺吗?光是想想,西里斯就笑得想打滚。 只可惜他们不可能结婚,就像西里斯不可能再笑话詹姆一辈子一样。活着时就笃定的不可能比死亡带来的不可能还要残酷。西里斯可怜雷古勒斯,也可怜自己——看得再清楚也爱莫能助,不管是对谁。 后来西里斯才发现,原来弟弟的叛逆期比他的来得更早。雷古勒斯居然也会和母亲大吵一架,居然也有时候会想逃离布莱克家族,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爱斐克达罗齐尔。原来不正常的爱也可以这样强大,西里斯忽然就不想看笑话了,他真心希望弟弟能过得好一些。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雷古勒斯在加入食死徒后才懂得回头,本来西里斯还可以为弟弟再多做一些事的。 到底是亲兄弟,亲兄弟到底是不同的。西里斯感慨,也嘲笑自己心软。他突然想感谢斐克达了,倘若她没有成为雷古勒斯的软肋,雷古勒斯可能早已变成了像他们的父母一样冷血的人。姓布莱克的人曾经都有心,可大部分都把心封起来丢掉了。 那天他们在魔法部的审讯室里坐在彼此对面,雷古勒斯如行尸走肉一般问西里斯话,西里斯忽然觉得弟弟还是和斐克达共赴黄泉更好,他活着比死了要累得多,伤心总比没有心强。可是没办法,西里斯有太多东西要守护,除了雷古勒斯没有人能做到。在苦苦哀求的时候,西里斯也心软地想着要给雷古勒斯留一个活下去的念想。 他好可怜啊,他们都好可怜。 很久很久以前,人们说他们是天之骄子,是布莱克家族的希望。哪有什么希望?希望死在那间审讯室,死在他们相对而坐的眼泪里了。 但是斐克达罗齐尔是个狠心的女人。不,她只对雷古勒斯一人狠心。那大半年里,西里斯看着斐克达与故人一个一个地重逢,却把雷古勒斯拒之门外。 她也是个可怜人,只会笑不会哭,这多悲哀啊。不得不说,斐克达笑起来的时候确实比不笑时好看,若是放在以前雷古勒斯肯定高兴坏了,如今她再笑只能惹人心痛。她也看清了真相吗?她也在笑自己吗? 西里斯想起十几年前雷古勒斯腼腆的笑容,也想起卡克米尔河边的房子里墙上那些洗不掉的诺特兄妹互骂的涂鸦。现在他们谁都不笑了,反倒是从前不苟言笑的斐克达笑得频繁。卡佩拉诺特,邓布利多口中要少提的小英雄,不知在另一个世界还笑不笑。 斐克达跟鼻涕精有了来往,西里斯没有惊讶;她染上了严重的麻瓜烟瘾,西里斯却惊讶了。很多年前他和詹姆去麻瓜世界晃荡时就抽过,味道一模一样。 幸好没有人会注意一条狗是不是在哭。西里斯觉得讽刺,笑完了又是无尽的惋惜。他们都看破得太晚了,怎么都这么晚呢?西里斯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他已经没有青春可以拿来轻狂了,他已经讲不出笑话了。 如果没有血统观念的局限,西里斯可能会多很多朋友,其中可能就会包括斐克达——她就是被纯血观念毁掉的。 如果真是那样,他还有什么可悲伤的? 如果真是那样,伏地魔还有什么活路?他甚至不会存在。 如果真是那样,詹姆和莉莉现在一定很幸福。 如果真是那样…… 如果。如果。 西里斯觉得自己一定是想得太多才会不自觉地在弟弟面前流眼泪。他看着那张和他无比相似的脸闭上眼睛,把承载着无数往事的泪水憋回去。 “你哭了。”雷古勒斯一口气喝完杯里的黄油啤酒,指了指西里斯脸上的泪痕。 “你来找我做什么?”西里斯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做出没好气的样子,“塞夫,帮我拿一整瓶黄油啤酒来。”就算他再可怜雷古勒斯,他也不愿在弟弟面前失了气势。 小精灵塞夫也曾属于卡佩拉诺特。西里斯看着它,想起的却是曾经与他一同住在这里的杰罗姆麦金农,如果杰罗姆还活着,他也快三十岁了。一晃八年过去,弗莱娅马格努森从冰岛寄来的圣诞贺卡上没有关于他的任何只字片语。 雷古勒斯拉开椅子时,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摇晃着新倒上的酒,眼里也有泪意,嘴角却勉强地勾着。“西里斯,告诉我……有个孩子是种什么感觉?” “你有孩子了?”西里斯的眼皮跳了一跳,拉开椅子坐下。 “我的孩子死了……半年前,就是在魔法部的那天。”雷古勒斯再也勉强不下去,放下了嘴角,“很难相信吧?我在斐克达和你之间选了你,斐克达在孩子和我之间选了我……我以为她根本不爱我,西里斯,我以为……”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西里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半年的时间足以消磨掉一部分记忆,他只记得雷古勒斯为他拦下索命咒时决绝的眼神。然后是贝拉特里克斯的钻心咒,斐克达毫不犹豫地挡下,雷古勒斯眼里的决绝变成惊惶,还有一丝违和的恐惧。 “所以……”西里斯转身想拿个杯子,却又不太想喝酒,“现在我欠你和斐克达的孩子的命,是吗?” “我不是来讨要补偿的,西里斯!”雷古勒斯重重地捶了一下空荡荡的餐桌,“你只需听着就行了,我憋在心里难受得要命。” “我觉得我不应该听。你现在是个食死徒,而我现在是‘救世主’的教父。”说这些话的时候西里斯又心软了,但他绝不会放下身段。 雷古勒斯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我以为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可以很快走出来的,可是我错了。半年了,每一次她看我,西里斯,每一次,她的眼神里全是悔恨……她说我不应该爱她。” 西里斯本想嘲弄弟弟两句,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那种伤疤大约是终生无法愈合的,他们俩都有。只是—— “我认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的好弟弟——” “我知道!我知道!”雷古勒斯把头埋进手臂,“最多也就是几个钻心咒而已,那都是我该受的,我死不了,不用担心。”他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不知道有没有流眼泪。 “我没有担心你。” 西里斯盯着餐桌的花瓶,那里头插着两朵枯萎的紫玫瑰,魔咒救不活它们。大冬天种花未免太不合时宜,总会有人记得诺特小姐的。 “没有人担心我,也没有人真正在意我在想什么,她就从来没在意过。” 笑声化作呜咽。雷古勒斯趴在桌上,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等他七老八十了——如果他能活到那时候,他为情所伤的时候可能还是这样。 “你喝醉了?” 西里斯想推一把雷古勒斯的肩膀,又发觉这不太合适。他对面坐着的可是个食死徒,他不可以推一个食死徒的肩膀——就算那是他弟弟。 “我才没有那么容易醉。”雷古勒斯抬起头,却捂住了脸。他头上已经有了零星的白发。 他又笑了,果然恋人会越活越像——不知道现在再称他们为恋人是否合适。斐克达罗齐尔是个矫情又拧巴的女人,只会把一切放在心里。西里斯在那大半年里听过无数次她的心声,若是说出来恐怕雷古勒斯会更难受。她比雷古勒斯还可怜,所以她的真话比醋意更伤人。 雷古勒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了,西弗勒斯斯内普有没有跟你说过关于斐克达的事?”他的演技实在拙劣,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刻意的漫不经心。 “我不跟鼻涕精说话。” 西里斯忽然有点想笑。谁不是可笑之人呢?西里斯自己就是最可笑的那个。他讨厌斯内普,最可笑的就是这份讨厌。 “不愧是你啊,西里斯。”雷古勒斯冷笑两声,西里斯却觉得他也是在笑自己。“总有人愿意听斐克达的真心话,她甚至也讲给你听过。可是她永远在骗我,这多不公平。” “或许你应该试试放下她。”西里斯说完有点后悔自己的语气太温和。 “我也很想放下……算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我就是个失败者。不说这个了,我们聊点正经事,”雷古勒斯坐直身体,“你家的小救世主不在这里吧?” “在不在这里跟你没关系,有事就说。” “也行。我今天是来投敌的。” 如果此刻西里斯也在喝酒,他肯定喷了雷古勒斯一脸。不知为何,他宁愿听雷古勒斯倾诉情伤也不愿听到这话,虽然这是件好事。敌对太久了,西里斯不可能再习惯他们之间再有其他的关系。 “我不相信你。” 这是骗人的。雷古勒斯在想什么西里斯最清楚不过,但他不能拿凤凰社冒险。 “我不是要加入凤凰社,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事——也为你做点事。你知我知,这就够了。”雷古勒斯看着西里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用不着你为我做事。”西里斯抱起手臂,靠上椅背。 “我确实无法为你做什么。”雷古勒斯突如其来的冷静像极了他们不苟言笑的父亲。 西里斯皱眉。“所以你为什么说那种话?” “我已经尽力把话说得很中听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你就别想了。还有,”西里斯冷笑,“想刺探情报就去找你的同伴斯内普去,他知道的事情可不少。” “我不想跟你吵架。”雷古勒斯把目光转向花瓶里枯萎的紫玫瑰,“你种的?” “我也不想跟你吵。冒失地跑到这里来吐苦水,又莫名其妙地要‘投敌’的人是你。我的确欠你一条命,但我不可能拿所有人的命来抵。” “你要知道,西里斯,”雷古勒斯握紧了空荡荡的酒杯,“如果我另有所图,我不会在这里坐这么久的。这些年你也不是没看在眼里,你明明都知道。” 西里斯忽然就无法再冷酷下去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把肺腑之言说给我听,我……”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我是感激你的,雷古勒斯,我们俩难得有坐下来好好谈的时候。只是——你应该以更成熟的方式来投——不,寻求光明。” 雷古勒斯笑了,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着。“你从来——从来没有这么跟我说过话。” “人近中年,总得学点说话的艺术。”西里斯叹气。他到底还是太心软了。如果此刻莱姆斯在这里,他可能还会硬气点。和弟弟单独相处时,西里斯总是很容易忘记现状。 “那花……挺漂亮的,你种得不错,真令人……感动。” 雷古勒斯流泪的托词实在是太拙劣了,但西里斯没有拆穿他。他们默默地相对而坐,一个在落泪,一个仰着头叹气。 西里斯有生以来第一次庆幸自己的孤独。那些“叛逆”的话是别人在时说不出口的。真有意思,西里斯永远在叛逆;年轻时对抗压抑的纯血家庭,等上了年纪又请一个本应推崇纯血观念的食死徒喝酒。如果詹姆能看见,一定会笑他,笑得很大声。詹姆不会怨他,西里斯知道,他们从不埋怨对方。 “我该回去了,”雷古勒斯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不用留我吃晚饭。谢谢你听我说话。” “不用谢,我本来就没打算留你吃晚饭。”西里斯把脚翘到桌子上,作出主人的气势。他又觉得自己刚才太温柔了,他本应好好嘲笑一下弟弟懦弱的样子才是。 “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西里斯本来不想说的,话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溜了出去。 他目送着雷古勒斯的背影消失在雪地上。转身进屋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有必要去趟陋居。 ※※※※※※※※※※※※※※※※※※※※ 卡文卡了好几天最后码出来的狗子番外……别拦我!我还能嗑! 番外 西里斯:孤星 “走吗?” 傍晚的天文塔,风吹得正舒适,把初夏的闷热一扫而光。壮丽的河谷一如既往地在远方,西奥多却觉得今天它格外美丽。在黑压压的乌云下,一切都有着即将毁灭的美感。如果此刻谁在这里施个爆炸咒就好了,西奥多无端地想,死时还能看这般美丽的风景,一定是一种享受。 “你说,”德拉科没有好好梳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邓布利多和波特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呢?我们最好赶紧行动。” 特拉蒙塔娜用膝盖把还在挣扎的辻美幸摁在地上,后者上天文塔来是为了告诉邓布利多一件“重要的事”,可惜没有赶上。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站在特拉蒙塔娜旁边,头上罕见地戴了一个她说她母亲喜欢的菊苣花形状的发卡。她低着头,手捏成拳,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放辻小姐走吧,特拉蒙塔娜,她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西奥多说。这应该是他最后的仁慈了。 “你这个——骗子!”辻美幸咬牙切齿道。西奥多看见德拉科皱起了眉。 “如果我是骗子,你会算到的。你的占卜一直很准。”西奥多没敢直视辻美幸的眼睛。他知道辻美幸算出来的他就是真实的他,但是现在再多说只会惹上麻烦。 辻美幸挣扎着站起来,拍掉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没关系,我会让李素知道。”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跑向旋转楼梯。 “她知道的,”西奥多以为自己会难过,话说出口的时候却释然了,“她什么都知道。” 李素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只是从来不说罢了。正因如此,西奥多才会无比珍视。 “是吗?那我必须说——”辻美幸站住了,回头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西奥多,“素素不怎么会看人。” “她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西奥多的声音被风吞噬,辻美幸没有听见。她的身影消失后,西奥多又想起圣诞聚会时安东尼戈德斯坦说的那两个问题,还有所谓的自信和希望。他哪里有什么自信和希望?他明明是世界上最自卑最绝望的人。 “走吗?”特拉蒙塔娜又问了一次,“我们得抓紧时间。” 西奥多也打算走了,德拉科却还是搭着栏杆没有动。“阿斯托利亚,你回去吧,待在公共休息室别出来。”又是温和的语气。以往德拉科温和地说话时都是在算计,这次似乎没有,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阿斯托利亚回休息室。 “那你呢——你们呢?”阿斯托利亚抬起头。西奥多很久没有看到过她嘴角的梨涡了,就连修好消失柜的时候她也没有笑。不知道德拉科有没有愧悔。他毕竟不是那种“不谈恋爱就要死的人”,大概不会对阿斯托利亚抱有什么罪恶感。 德拉科捂住脸,“我当然是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他的声音捂在手中,无比的沉闷。 阿斯托利亚忽然几步冲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德拉科。西奥多自觉地退后了一点点。不知道她是否真心,也不知道她姐姐看到这一幕是否会发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德拉科。你多保重。”后面的话西奥多没有听清,他只看见德拉科浑身抖了一下。他应该是有愧悔的,他一定有,他也完蛋了。 阿斯托利亚也走了,天文塔上只剩下三个人。德拉科终于转过身来,眼睛里有快要溢出来的西奥多莫名并不讨厌的怯懦。 “胜利终将属于黑魔王。”特拉蒙塔娜说。 “是的。”德拉科眼里的怯懦消失了。 好吧,又到了暂时麻痹自己的时刻了,西奥多对自己说。他可以见到斐克达,不久之后也会见到父亲,这没什么不好——就算他根本不配。 无边的寒冷。 “西奥多,你要永远记住你是谁。就算不能反抗,也不要妥协,知道了吗?” 斐克达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起自己那么久之前说的话。她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不断回荡,让她几乎看不清前路。她妥协了,西奥多也妥协了,拒绝妥协的人都死了。说那种话毫无意义。 斐克达想不到有一天霍格沃茨城堡的上空也会漂浮着黑魔标记,而那是她自己发射出去的。她紧紧握着自己的魔杖,手抖得厉害。 “走吧。” 西弗勒斯斯内普永远的黑衣随着他的脚步飘飞,似乎要飞进永不结束的黑夜里。也是很久之前的同一天,斐克达站在城堡大门口把那个牢不可破的誓言告诉斯内普,那时她的裙摆也被风吹得很远。一年半过去了,她还剩多少时间呢? 斐克达又仰头望了一眼黑魔标记,绿色的骷髅仿佛也要吞噬她——那是她梦里的场景。空荡荡的走廊最适合热恋的情人,可惜她不再年轻了。 她调转目光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雷古勒斯。那只刺眼的戒指还留在他手上,他还在纪念着那些毫无意义的誓言。他们有多久没说话了?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斐克达记不清了。马尔福庄园终日的沉默里,时间流逝得格外快。最后那夜他们说了很多重话,但有一句斐克达是真心的。 她希望他们两个都死在十六年前。斐克达在罗齐尔庄园被活活烧死,雷古勒斯淹死在岩洞的湖里,那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苟活这十数年只是虚度时光,最后只能落得被对方折磨死的下场。 现在他们分开了,雷古勒斯就正常得令人难过。他的魔咒就像去年一切开始的那天割去梅拉克头颅时一样锋利又精准,可是他仁慈地没有杀死任何人。他为什么要心软?现在他明明可以做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因为他本来就是;他对所有人都那么心狠。 斐克达忽然很想再给雷古勒斯一耳光。要狠就狠到底吧,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如此仁慈?斐克达才应该是手下留情的那个,可是她没有。她不喜欢杀戮,可是她享受毁掉一切的感觉。凤凰社的人每一个都没有背负罪恶,他们每一个都过得比斐克达畅快,她嫉妒,她恨。 原来是那个姑娘。斐克达认出她了,她的眉眼里有纳西莎的影子,她是二十多年前安多米达私奔的产物,她是雷古勒斯的外甥女。尼法朵拉唐克斯脸上有着和西里斯一样的意气风发,斐克达忽然就下不了手了。又是一场同室操戈。如果斐克达杀了尼法朵拉,再以爱的名义肆意折磨雷古勒斯,如果她不停地告诉他那都是出于爱,他会作何反应?那可是爱啊,他最喜欢这东西了,不然怎么会天天把它挂在嘴边? 斐克达遗憾地发现爱意在此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恶意。她是个滥杀无辜的恶人,是个嗜血的魔鬼,她认了。时间慢下来,斐克达对准尼法朵拉举起了魔杖。 “阿瓦达索命。” 当然,斐克达是不可能成功的。她就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人。 雷古勒斯的反应总是那样快。可恨的夜风吹起斐克达额间的碎发,模糊了她的双眼。可她看见了——仅仅一瞥就已足够。黑曜石般的眼睛映着灯火和月光,那里头有惊愕、有恨意,唯独没有爱。 挺好。斐克达扬起嘴角,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成就感。 “快走!” 西尔玛把斐克达拉回了现实。他们快步走向天文塔,西奥多他们和邓布利多应该已经在上面了。 “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我们可以把你们藏在绝对安全的地方,比你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安全。而且,我今晚就可以派凤凰社的成员去把你母亲和舅舅也藏起来。你父亲目前在阿兹卡班还不会有危险……到时候我们也会保护他的……站到正确的道路上来吧,德拉科,西奥多,特拉蒙塔娜……你们都不是杀人的人……” “不必担心我,教授,我已经来了。” 雷古勒斯的话好像给了西奥多莫名的勇气,后者把魔杖又捏紧了一些。他额头上尽是冷汗,脸颊上挂着未干的泪痕。 “对不起,邓布利多教授,请宽恕我——阿瓦达——” “除你武器!” 西奥多的魔杖飞到斐克达手上时,她意识到是时候带上虚假的面具了。不止西奥多,德拉科和特拉蒙塔娜的魔杖也需要—— “除你武器!除你武器!” 三个孩子都松了一口气,这让斐克达看到了一点希望。德拉科拽住西奥多的衣袖,特拉蒙塔娜捂着嘴发笑。 “晚上好,雷古勒斯,斐克达……”邓布利多苍白的脸上居然有些欢迎的意思,“还有西尔玛,好久不见了。” 他们身后的卡罗兄妹发出一阵冷笑。“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以为这些小玩笑能救你的命?”阿莱克托卡罗讥笑道。 “闭嘴!”西尔玛怒斥。当年反叛组织头头的锋芒又回到了她脸上,可谁知道她是真心还是演戏呢? “玩笑?不,不,这是礼貌。”邓布利多平静地看过每一个人的脸庞。他的眼神里有来自长辈的慈爱,但是没有怜悯。这样最好,可惜他必须死。 “动手吧。”西尔玛往后退了退,低声对斐克达说道。 雷古勒斯没有放下魔杖。他背对着斐克达,她看不见他的脸,不过她猜想他看向邓布利多时不会有太多厌恨。 斯内普突然开口,“罗齐尔,把魔杖还给德拉科,必须由他动手,这是主人的命令。” 西奥多挣脱了德拉科的手,“不,斐克达,先还给我,我也可以——” “你不要说话!”斐克达几乎在大吼,“我是德拉科的姨妈,也是西奥多的暂时监护人,我一样可以。还有你,雷古勒斯,你别想跟我抢!”这怒意可真做作,她嘲笑自己。 雷古勒斯充耳不闻。邓布利多竟然赞许地看着他——邓布利多为什么会这么看他? “罗齐尔!” 斐克达从斯内普的咬牙切齿里听出了一丝关切,但她没有听。演得久了,她都快真的相信自己是来抢功的了。杀人并不难,可是当面前待宰的羔羊是邓布利多时,情况就复杂多了。 “斯内普,你也一样,想都别想!” “要我说,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反正也不多了!”阿米库斯卡罗高声大笑,“你看看他——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邓老头?” “闭——嘴!这里轮不到你们说话!”西尔玛给了卡罗一个咒语,他脸上立刻多了一道血流不止的伤痕。 “唉,体力不支,反应迟钝啊,阿米库斯。”邓布利多越说越平和,“总之,年老不中用啦……总有一天,你也会落到这步田地……如果你幸运的话……” “动手,布莱克!”斯内普转向雷古勒斯,可惜后者似乎也还未准备好。德拉科和特拉蒙塔娜死死拽着想冲过来抢魔杖的西奥多,他昏黄的双眸充着血,他是在妥协还是在反抗? 倒数十下,数到十就动手,斐克达告诉自己,她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多一个不算多。 十,九,八,七—— “你还记得卡佩拉诺特吗,斐克达?”邓布利多温和地问。恍惚是二十四年前,她因为和三个麻瓜男生起了纠纷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那时邓布利多也是这样温和地问他们事情的经过。 “我当然记得,教授。”斐克达没控制住,还是叫了一声“教授”。她敬重邓布利多没有怜悯的眼神,也敬重他的轻描淡写,那都是她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斐克达这样回答,只觉得自己好像也回答了三个月前本杰明布兰斯通的问题。 她当然记得,她记得所有人,一刻也不敢忘。她记得越清楚,就越不配活着。 邓布利多释然地笑了。斐克达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的余光瞥见漂浮在城堡上空的黑魔标记,在某个瞬间甚至想把魔杖对准自己。念吧,念吧,只需开口念一个咒语,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动手啊!”西尔玛催促道。不知何时,三个孩子被她拦到身后去了。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斐克达都快忘了斯内普和西尔玛之间的过节很深了,可是他们现在正和平相处,不和平的反倒是斐克达自己。 几个月来,回忆往事对斐克达来说是件极难的事情,现在却容易得让人想哭。她想起1973年的万圣节,整个拉文克劳都被埃文和卡佩拉下了唠叨汤,那时她还有搅布丁的奇怪习惯,雷古勒斯故作正经地和她聊天,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捂着嘴不让自己说肉麻话,西尔玛向他丢了一把叉子,文迪米娅在掐米拉克,邓布利多笑眯眯地问谁是罪魁祸首。 那个时候斐克达还不知道食死徒到底是做什么的,日子过得多无忧无虑……二十四年后的今天,她却一无所有了。命运真喜欢捉弄人,都是报应。 “西弗勒斯……” 斐克达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斯内普已经狠狠推开了雷古勒斯,后者望着她的双眼,她看不出他的意图。 “西弗勒斯……求你……”邓布利多在哀求。他的目光越过斯内普,越过他们身后的人,直直望向天空中的黑魔标记。他会想什么呢?他会回忆自己的一生吗?他会为自己的死感到不值吗? 可是斯内普不会救他的。斯内普的脸上写满了恨意,他的恨不会比斐克达少,但他比斐克达幸运——他爱的人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然后斯内普对着邓布利多举起了魔杖。 那一刻,时间真的停止了。 “阿瓦达索命!” 她都做了些什么? 斐克达再度醒过神来的时候,雷古勒斯正抓着她的肩膀惊恐地一遍遍喊她的名字。他的力度比以往都轻,他也会害怕弄疼她吗? 刚才差点被斐克达推下天文塔的斯内普踉跄着爬起来,想从她手中抢回自己的魔杖。斐克达的双手下意识地一掰,斯内普的魔杖就断了,脆得像很多很多年前她那根断掉的腿骨。 “罗齐尔,没用的。快走吧。”斯内普迅速冷静下来,接过西奥多递过去的魔杖。 斐克达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在慢慢流失,她又要呼吸困难了。“带他们走,快走!”斐克达拼尽全力喊道。她说不出话,对着想来扶她的西奥多只能用力挥手让他快走。 被逼疯的人应该哭叫才像是疯了,斐克达却只会笑,笑到泪流满面。她不再做噩梦,魔药却也没用了。她想杀人,杀完人又会被罪恶感吞噬撕咬成碎片。 她为什么永远都是最懦弱的累赘?她为什么永远这样没用?她为什么永远无法拥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她为什么还要活着?她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们殿后!”雷古勒斯转头对格雷伯克和吉本等人高声道,随后把斐克达拉下了天文塔的旋转楼梯。凤凰社的人包围着他们,斐克达好像看到了西里斯。杀了她吧,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杀了她。都一年了,她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如果生命在此刻结束,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可是西里斯没有动手,他是在还欠雷古勒斯的人情吗?真可笑。初夏的夜风冰冷刺骨,斐克达多想停下来,他们为什么不杀她?她可是个杀人狂魔,杀了她对谁都有好处。 西尔玛越过他们飞快地跑向禁林。她从未那么不顾一切狼狈地奔跑过,斐克达突然感到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快意。紧接着是艾弗里、卡罗兄妹、德拉科、西奥多和特拉蒙塔娜……其他人已经被抓住了。 可是斐克达再也跑不动了。把她扔进阿兹卡班吧,杀了她吧,她早就不在乎了。 “斐克达,斐克达!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求求你……求求你……你杀了我吧……” 他的眼睛像年轻时一样好看,含着泪的时候就像满天的星辰。可是天上没有星星了,只有黑魔标记。可是他们之间没有美好了,只会互相折磨。 “斐克达,你站起来!你得活着……我们回家去,好吗?我带你回去,不要怕……” 是海格的小屋着火了,还是罗齐尔庄园着火了?熊熊大火烧红了天空,那是扑不灭的邪火,她的家早就没有了。埃文绝望的眼神就在斐克达面前,他怀抱着卡佩拉留给他的玻璃罐,把魔杖丢在地上,扬起从容赴死的笑容。 “你快走,斐克达,快逃吧。我要去找卡佩拉和爸爸妈妈,我想我等不下去了。” 圣诞玫瑰尽数枯萎。斐克达终于嚎啕大哭,“埃文,我也等不下去了……带我一起走吧,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没关系,就像雷古勒斯说的那样,没关系的。他们不杀她是为了让她继续受苟活的折磨,那她可以自己了断,她已经犹豫了十六年了。斐克达现在应该像个正常的食死徒一样逃走,可是她没有力气再保持理智了。她累了,她想睡觉,她想回家,可是她已经没有家了。 把魔杖对准自己的时候,斐克达忽然感受到了卡佩拉当初的感觉。她梦到过这样的场景,卡佩拉是自己寻死的,她知道。 “就像一根海鸥的羽毛落进大海,飘啊飘,飘啊飘……” 一点都不疼,很快的。 看见自己的血时,斐克达只感到痛快。 泥泞的草地那么软,倒下去也不会很痛。就算痛也没关系,她什么痛都经受过了,这么一点不算什么。 “斐克达!不,不要……”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真是该死啊,该死。斯内普一出现,斐克达就恢复了理智。又死不成了,她只能再次为活命狂奔。 ——辻美幸不愿面对邓布利多校长的尸体,她只能抬头盯着黑魔标记消失的地方。云还是厚得像要压下来,空气还是闷得令人无法呼吸。 厄尼麦克米兰抱着苏珊博恩斯默默流眼泪,让美幸也有点想哭。美幸在人群中找到了朋友们的身影,但她不想去打扰他们。她转过身,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美幸走进了城堡,一边上楼梯一边默默地数着今年她把预知到的未来泄露了几次。除了想帮上忙,美幸也只不过想寻找一点点廉价的存在感而已。美幸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算不算反噬;如果算的话,她能弥补上吗? 唉。 这下美幸真的有点想哭了。她那么想帮忙,到头来似乎什么也没做成。蝴蝶效应并不存在,再多微小的改变也并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美幸唯一做成了的事情就是为拉文德布朗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情伤,仅此而已。 无论借口是好是坏,只要带着借口去和人交朋友就是功利性的。美幸以前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现在却被罪恶感淹没。她并不悔恨,她只是觉得自己太自私了。 素素信里写的“无力感”是什么意思,现在美幸明白了。美幸就应该在去年时和素素一起走,留下来逞能除了见证悲剧的发生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有句话必须要对你说,安东尼。”莉莎颤颤巍巍地把魔杖塞回裤袋,闭上了眼睛。 “你说。” 安东尼盯着邓布利多的尸体,只希望自己在做梦。他以前从没发现邓布利多原来这样苍老、这样佝偻,也没想过似乎永远不会生气的校长有一天会死去。 安东尼无聊的时候也曾想象过最后决战的画面。那总该是壮烈而宏大的,不应该这样阴暗又憋屈。这根本不算什么英勇牺牲,也不算什么死得其所。邓布利多不该就这么死了。《魔法史》都不会这么写。 果然还是现实更魔幻。 “你是我见过最蠢的人,真的。” “我……可怜他。”安东尼愣了愣,还是作出一如既往的回答。 若是换做以往,莉莎肯定会说“你跟诺特是真爱吧”或者“如果你加入食死徒我都不会惊讶”,但是现在她抬手揩了揩眼睛。 “我现在没法希望你是对的了。” “事实上,我也快失去希望了。” 就算不再跟诺特竞争,安东尼也不想输得太惨。自信与希望他只有后者,如今也快没了。 安东尼从未如此讨厌过伏地魔和食死徒。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得把所有人都弄死呢?这哪能叫反麻瓜?明明是反生命。 诺特真可怜,如果李素看到不知道会心疼成什么样呢。安东尼忽然又觉得自己要赢了,至少他不会被迫反生命。 ※※※※※※※※※※※※※※※※※※※※ 雷尔:哥你别说话,弟弟给你开个大! Chapter 96 逃亡者 那块石头的形状让曼卡利南诺特想起了很多年前卡佩拉经常把玩的袖扣。不愧是拥有浪漫情怀的布莱克先生施的爆破咒,连碎石都这么富有艺术性,曼卡利南戏谑地想。 曼卡利南躺在阿兹卡班牢房的一片狼藉里无动于衷,甚至还有点想睡觉。上一次越狱还是他来救人,这次也轮到他被救了。不过,比起重获自由,曼卡利南宁愿永远待在阿兹卡班——跟摄魂怪相处可比跟人类相处容易多了。那些摄魂怪虽然热衷于尝试吸走他的灵魂,可它们至少不会把灵魂捣烂了再吸。到底还是人的恶意更狠毒。 曼卡利南还算幸运,尽管他的灵魂烂了,可还没烂透。跟一群烂透了的灵魂在一起相处一年没对曼卡利南产生影响,反倒让他产生了优越感。这大概就是知足常乐的好处吧,不过这很不斯莱特林。曼卡利南并不在乎这个,他知道自己浑身上下唯一适合斯莱特林的特质就是像水一样毫无怨言地变成容器的样子。 这也没什么不好。曼卡利南不是逆来顺受的人(虽然他一直在逆来顺受),他有时也希望能洗一洗那些不怎么好使的大脑。悲哀的是,近几年不怎么好使的大脑还挺多。这怎么洗得完哪!算了,还是自己躺着舒服。 雷古勒斯布莱克站在那里,浑身散发出来的丧气差点把曼卡利南淹了。若不是他还会呼吸,曼卡利南恐怕会把他认成一具阴尸。 直到雷古勒斯出现,曼卡利南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想念阿兹卡班之外的人们。希望西奥多——等他长到三十几岁绝对比雷古勒斯帅多了——没再为他的异国情人惹出是非来,斐克达没病没灾——等等。 曼卡利南识相地没有问出来,怕雷古勒斯这个吃醋狂把他活撕了。反正他迟早会见到斐克达的,到时候他们再算帐也不迟。 “你还不走吗,曼卡利南?” 曼卡利南站起来时鬼使神差地把那块石头握在了手心。“别急嘛,小老弟,我不是很想那么快地回到所谓‘正常’的人类世界。” 雷古勒斯显然被“小老弟”这个称呼膈应得不轻,但他的垂头丧气已经到达了一种极限,不能再叠加其他的情绪了。“别浪费时间。” 曼卡利南眼尖地在雷古勒斯左手无名指上发现了一枚戒指,这让他回到“正常”人类世界的兴趣浓厚了一些。“你们结婚了?” “别浪费时间!”雷古勒斯以一种做作的不以为然把左手插进口袋。 曼卡利南又听见了熟悉的笑声。那帮烂透了的灵魂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喜欢狂笑,这好像不是什么乐观精神的体现,他们只是单纯疯了而已,疯子是没有负担和责任的。曼卡利南还没疯,但他现在觉得笑一下也不打紧。 于是他笑了。曼卡利南不想笑得太凄凉,可他扬起嘴角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笑容会是悲天悯人又哀伤的。这种笑容比狂笑还令人讨厌。 曼卡利南离开前回头看了一眼,震惊地发现关押格雷伯克他们的牢房依旧完好无损,里头的狂叫声依旧此起彼伏。那帮人前几天被关进来,是在霍格沃茨被凤凰社抓住的。 “你怎么不救他们?” “快走!”雷古勒斯一把抓住曼卡利南的手臂幻影移形。 ——曼卡利南万万没有想到,回到正常的人类世界第一件需要适应的事情会是跪伏。他以为自己给黑魔王当奴隶当惯了,跪伏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可是并没有。曼卡利南伏下身去亲吻黑魔王的袍角时感觉自己断掉的腿痛得让他想哭,在意识到自己很久没哭之后就更想哭了。他上一次哭还是在把卡佩拉的尸体带回家的那天,阿斯特罗珀特拉弗斯昂首挺胸地站在一边,脸上写满了冷漠。 挺直腰杆可比屈服带劲多了,但属于曼卡利南的现实永远那么骨感。西奥多已经快长成真正的男人了,他屈服的样子比曼卡利南熟练得多。曼卡利南想起许多年前他和卡佩拉加入食死徒的那个晚春,那时候他也是十六岁,正是十分心高气傲的年纪。 西奥多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高气傲,真可惜。马尔福家的蛋壳头虽然欠打,可那份眼高于顶的气势是曼卡利南希望儿子能拥有的。毋须资格、毋须底气,哪怕轻狂一点也是好的,可是西奥多从来没有过。这小子怎么可能脑子不好使?他是看得太清楚了,曼卡利南才会希望他能糊涂一点。 糊涂有时也是一种智慧,譬如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他现在正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还没忘记搂住他亲爱的心比天高的妻子。曼卡利南不信他一点都不知道西尔玛的事,他只是从来不说罢了。格林格拉斯家的都挺糊涂,糊涂的方式还五花八门,真是一个神奇的家庭。 黑魔王终于结束了他冗长乏味的讲话,离开了他或忠诚或离心的信徒们。曼卡利南终于得以抬头,他看到了所有人,却没有看到斐克达。这个时候他才感到了一丝慌张。 “斐克达人呢?”曼卡利南问身旁的西奥多,后者正盯着马尔福家一家团圆的喜极而泣。他本想对儿子再说些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是个话多的父亲。 “她……”西奥多收回目光,咬了咬嘴唇,“她在楼上,爸爸。” 曼卡利南放下餐盘时看见床头柜上有一大瓶强效无梦药剂。盘子与床头柜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在静谧的房间里响得像是盘子碎了一般。那是一块蜂蜜蛋糕,埃文罗齐尔从前在很多地方以很多种姿势——站着,坐着,趴着,躺着吃过它,只要是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喜欢蜂蜜蛋糕。这都是埃文离世的第十六年了,曼卡利南还该死地记着,也不知是出于爱屋及乌还是早已过期的厌恶。 现在,曼卡利南想,可能是因为斐克达。可怜的斐克达,她几乎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到了这一把年纪又受了那样的打击。如果换做是曼卡利南,他可能在两年前就去寻死了。在想象中,一切总是悲壮又宏伟;可是现实里他们都是苟且偷生的人,寻死也是一种超凡的勇气。 人在睡着的时候总会比清醒时显得年轻些,但斐克达的睡颜比她醒着时老得多。她早就撑不下去了,脖子上缠着的绷带下只会是企图自我了断的伤疤。斐克达蜷缩成一团居然也睡得很舒服,一呼一吸都传递着不想醒来的讯息,像个母亲子宫里的胎儿。甜食,尤其是她哥哥从前最喜欢的甜食或许能让斐克达感觉好一些。劝导的言语若是真的有用,她也不会如此贪恋睡眠。 一股不该有的怜爱涌进曼卡利南的脑子里,他忽然很想替斐克达顺一顺她乱糟糟的头发。曼卡利南没对卡佩拉这么做过,当然也没有对阿斯特罗珀这么做过,他不明白这是出于友情还是亲情。曼卡利南动了动手指,八九岁时的西奥多的睡颜忽然就出现在他眼前。 莫名其妙。 不过,曼卡利南不可能真的碰斐克达的头发。雷古勒斯布莱克就站在床头以几乎是虎视眈眈的眼神盯着曼卡利南,脸色比窗外的天空还阴沉。看来布莱克先生也疯得差不多了——曼卡利南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他去蹲了一年的牢房,所有人竟都成了这个样子。 “你已经把东西送到了,可以走了吗?” 如果眼神有温度,那雷古勒斯现在已经把曼卡利南烧穿了。后者转过头看前者,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以走了吗?”雷古勒斯的眼睛里只剩下偏执的愤怒。曼卡利南都不敢想象一年来这对恋人做了什么才把彼此折腾成这样。黑魔王不是早就不再监管食死徒的个人问题了吗? 曼卡利南的疑问都快溢出来了,但他开口时说的却是别的无关紧要的话。“谢谢你照顾我儿子,布莱克先生。” “不用谢。你可以走了吗?”雷古勒斯机械地重复道。 曼卡利南一横心,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赶我走?”倒不是他非要赖在这里,他只是不满雷古勒斯的态度。这就有点恬不知耻了——雷古勒斯救了曼卡利南两次,后者本不应该不满。但现在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他等着雷古勒斯的回答,可后者竟开始冷笑,“是了,你不能走,你也比我重要。” “你怎么回事,雷古勒斯布莱克?”曼卡利南站起来。面前的人可真是高,可能他的大脑都长到身高上去了吧。 “我好得很。”雷古勒斯咬牙切齿道。 “我看未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你明明很清楚。” “别打哑谜了,我没兴致也没时间。”曼卡利南只觉得一吸气就能闻到莫名其妙的酸味,他也不怎么想跟一个他打从心里同情的人计较,“我希望你在斐克达的心里最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吗?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是你在妄自菲薄。我不想也没资格过问你们分开的缘由,我只是在替你们和孩子难过。都一年了,你们本应往前走。” 雷古勒斯抓住床栏,关节都泛了白,那个戒指在此刻格外显眼。“我们只是……暂时分开,她会好起来的。” “希望吧。” 曼卡利南无话可说了。他一点都不想跟雷古勒斯待在一起,他现在只想带儿子回家去。 “……曼卡利南。” “还有事吗?” 雷古勒斯松开手又握成拳,垂着头像是在默哀。“是我的问题……我也许是个恶魔,我不知道……” “别怀疑,你就是。”曼卡利南有些讶异,可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安慰除西奥多和斐克达之外的人了。 “你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可是雷古勒斯像是忽然找到了一个倾听者一般,接着说了下去,“我强迫了她,我想留住她。” 曼卡利南立刻把手伸向魔杖,拼命压制住将它□□给面前之人一个钻心咒的冲动。西奥多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居然认为斐克达是病得最严重的那个;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疯得严不严重没有任何关系。或许杀人杀多了真的会变成疯子,抑或是布莱克家族有做了食死徒就发疯的基因;总之雷古勒斯已经变成另一个人了,曼卡利南居然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太幼稚。 算算日子,那时曼卡利南原本有无数机会阻止他们。可那时他想着的是他们两个好好在一起,哪会想到甜蜜背后是这副残酷模样? 时至今日,曼卡利南才发现当初大脑错乱进了格兰芬多的西里斯布莱克才是这个家族最正常的人。 “如果你去死一死,我想斐克达会立刻康复,”曼卡利南的大脑被自私侵占,此刻他可顾不得什么话会伤人,“你明知道她不是自愿,还让她怀孕?你是想怎样,延续你的家族血脉吗?!你伤害了她,她恨你是应该的!” 不能大吼大叫简直太憋闷了。曼卡利南有很多年没杀人了,趁现在回味一下手感也不是不可以。不知是因为身为人父能尽量感同身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是因为曾经身为人夫见证过身怀六甲的折磨,但说实话,曼卡利南并没有什么底气;西奥多的出生不是任何人的自愿,只是生存需要而已。幸好爱是无差别的,不然曼卡利南早就愧疚而死了。 “你……比我懂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想通,”雷古勒斯把这懦弱到了极点的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如果她跟别人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可我不想放她走。” 曼卡利南无需思考就揣摩出了雷古勒斯的意思。“你现在最好闭上嘴做该做的事,别像个懦夫一样四处推卸责任——虽然你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斐克达也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得无可救药!既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恶魔,那就别把这当作你伤害别人的理由。听着,布莱克,”他实在无法用名字称呼雷古勒斯了,“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不能指望别人来帮你,没有人会像你一样爱她——无论现在这种感情是否已经从爱变成别的东西。还有,不管你向着哪头,请你做个有担当的成年人,你要是学不会大可以参考一下你哥哥。你现在甚至还没有你十九岁时成熟!” 如果斐克达醒着,曼卡利南断断不可能这么文绉绉地说话。强制的冷静总能逼出点大道理。曼卡利南只是没想到自己听了雷古勒斯亲口承认后居然还对他抱有希望,没说出“离她远点”之类的话。 希望啊希望,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希望。曼卡利南比任何人都希望斐克达过得好,不管是为了卡佩拉还是埃文,甚至是为了西奥多。他还是太仁慈,想把希望分一点点给雷古勒斯,尽管后者并不值得原谅——更疯的那一个才更悲哀。 数日后。 “你来这里搞什么鬼?” 曼卡利南把手中的预言家日报撂到小几上,取下叼在嘴里的烟。报纸上还在报道越狱的事情,文章里头放的曼卡利南的照片是最丑的那张,这让他感到十分不爽。一年没回家,他本可以在书房的摇椅上再躺一会儿,可西弗勒斯斯内普从壁炉里钻了出来。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画像中卡佩拉的歌声和舞步戛然而止。魔法部被控制的唯一好处就是食死徒通行方便了许多,可有时候这好处好得过头了。 “真扫兴,”曼卡利南嘀咕道,“斯内普,现在你好歹也是快当校长的人了,讲点礼貌行吗?” 斯内普不说话也不清理身上的炉灰,径直走向卡佩拉的画像,把一件东西举到她面前。从曼卡利南的角度他看不见那是什么,他只看见卡佩拉的脸色骤然变了,随后眯着眼睛笑起来。她猫头鹰般的昏黄眼眸滴溜溜地转,可惜颜料画不出她从前的半分神韵。 “喂,老哥,”卡佩拉对曼卡利南说,“把那熏香熄了吧,怪呛鼻子的。” “你个画像能闻到个什么?”曼卡利南这样说着,还是一挥魔杖熄掉了一如既往的紫玫瑰熏香。 卡佩拉很少开口说话,曼卡利南差点打算哭一下,但他向来不给妹妹留面子——就算他们现在已经相差二十岁了。 “干得不错哇,西——你叫什么来着,斯内普?我就知道照顾过我侄子的人不会差,”卡佩拉提着裙子转了个圈,“你这么优秀,早知道拖着你一起去死了,活着给那个老年痴呆没鼻子的秃子杀人做什么?” 斯内普把那件东西收了起来,曼卡利南猜他翻了个白眼。“诺特小姐,我的名字是西弗勒斯斯内普。” 卡佩拉歪了歪头,咯咯笑开了,不知她在笑什么。斯内普转向曼卡利南的时候,卡佩拉又唱起了歌。 “叫他用皮镰刀将其收割,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然后用一根孔雀羽毛将其束起,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叫他在那堵墙上将其脱粒,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决不能让任何一粒掉在地上,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你儿子在哪里?”斯内普抱起手臂。 “还在马尔福庄园,跟斐克达在一起呢,”曼卡利南吸了一口快吸完的烟,“我要把他送到法国去,总得先让他补补法语。找我干什么?” “黑魔王同意了?”斯内普扬起眉毛。 “巨人、那边的罗齐尔家族和莱斯特兰奇家族、布斯巴顿的各种资源,全是香饽饽,不抢来多可惜。所以你为什么找到我这里来?你刚刚给卡佩拉看了什么东西?” 轻描淡写的背后是几夜的深思熟虑。那天集会时,曼卡利南看着凯瑞蒂布巴吉死在自己面前,那是他作此打算的开始。他已经看到太多人死去或疯掉,他不能再让儿子冒险了。对马尔福夫妇来说把孩子留在身边是最安全的,但曼卡利南做不了西奥多的依靠。 西奥多仍抱有希望,而希望是可以被毁掉的。这傻孩子的内心并不强大,一想到他未来可能也会被心中的恶鬼逼疯,曼卡利南就怕得心惊肉跳。 斯内普不说话,只是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曼卡利南。后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腾地站起来,“你想喝点什么吗?” “你有什么我就喝什么。” “我还以为你和邓布利多一样喜欢滋滋蜂蜜酒呢,不过我这里也没这玩意。”曼卡利南拖着他的老断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上好的红醋栗朗姆酒。那是搜捕队从抓到的“嫌犯”那里搜刮来的,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不义之财,他倒是没什么罪恶感,反正他厚颜无耻惯了。 斯内普在曼卡利南身后冷笑了一声。“你认识这东西吗?” “什么东西——” 曼卡利南转过身,差点把酒杯掉到地上。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 从斯内普手里抖落的东西赫然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曼卡利南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斐克达给他看过卡佩拉的遗书(说来惭愧,他偷偷哭了一夜)。十几年的疑云终于能被拨开,曼卡利南倒不觉得苦尽甘来,他只感到一种莫名的骄傲。他就知道卡佩拉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被杀死的,她是去找黑魔王的魂器了。 “这是真的那个?”曼卡利南故作镇定地把酒杯塞给斯内普。 “千真万确。”斯内普接过酒,把挂坠盒递给曼卡利南。 “那你拿来给我做什么?”曼卡利南没有接,只是把烟头摁熄了。 “这东西本来就是放在你家里的,去年你儿子发现了它就一直带在身上,可惜他知道这是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罗齐尔一直想要它,但是她在那个地方不安全。”斯内普仰头喝了一口朗姆酒,手上还保持着交递的动作。 曼卡利南死死盯着斯内普乌黑的双眼,大脑开始飞速运转。现在斯内普的举动无疑是自曝身份,这得以证明曼卡利南、斯内普和斐克达——说不定可以加上雷古勒斯——肯定是站在同一边的。不管每个人的目的是什么,这个魂器对所有人来说只有一个用处,斐克达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曼卡利南立刻扬起了嘴角。“但它现在在你手上。你怎么拿到的——我儿子乐意给你?” “物归原主,”斯内普把挂坠盒丢到书桌上,差点滑出去,“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怎么欠你人情了?” “罗齐尔毁了我的魔杖,这人情就由你来还。” “您可真讲逻辑,斯内普校长,我跟斐克达一点关系都没有。”曼卡利南“扑哧”一声笑了,把桌上的挂坠盒收进口袋。 “我看她挺喜欢你儿子的。” “你不是也挺喜欢我儿子吗?” 斯内普撇了撇嘴,转移了话题,“挑个合适的日子,把它带到西里斯布莱克——你们家老宅去,这人情就算还了。” “用不着你说这个,我知道的。”曼卡利南把酒杯再次倒满,冲着空气举了举杯,“敬邓布利多强大到足以让我们敬服的个人魅力。” 斯内普似乎想把酒杯捏碎,半晌无话,嘴角抽搐着像是要笑又像是要哭。他低着头思考了许久才再次开口:“治治你的腿,过几天还得去杀人。” “你让我想起十六年前的西尔玛格林格拉斯,”曼卡利南戏谑道,“命运是个圈,又有一个反叛组织出现了。” 斯内普居然笑了。他果真是一点都不擅长发笑,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但他的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话听着怪晦气的,”斯内普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把酒杯扣在桌上,像是结束了战士临行前的仪式,“不过确实晦气得要命。总之,做好赴死的准备。”他转身踏进壁炉。 “你也准备好去死了吗?”曼卡利南高声叫住斯内普,“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你是否和西尔玛是一路人。”他忽然没了安全感,于是立刻伸手点上了熏香。 飞路粉从斯内普的指缝漏出来,一点一点落进炉灰里。“不瞒你说,”斯内普咬牙切齿的,不知此刻他在恨谁,“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 直到斯内普走了,曼卡利南的道谢才说出口。他把自己杯里的酒也一饮而尽,也重重扣在桌上,竟真的生出了一种上战场的悲戚。 画像里的卡佩拉又唱起了《盲猪》。她的声音那样尖细又凄凉,一点都不符合这首情歌百转千回的曲调,反而像是送战士远行的战歌,在紫玫瑰的香气中令人想哭。 “卡佩拉,你千万不能白死了。”曼卡利南喃喃道。 the phoenix cried fat tears of pearl while the dragon snapped up his best girl and the billywig forgot to twirl, when his sweetheart left his cold the unicorn done lost his horn and the hippogriff feels all forlorn co's their lady loves have upped and gone or that's what i've been told... yes love, love has set the beasts astir the dangerous and the meek concur it's ruffled feathers, fleece and fur co's love drive all of us wild Chapter 97 阿斯托利亚 “钻心剜骨!” 没有人去扶西弗勒斯斯内普。斐克达死死抓住曼卡利南的手臂,不是叫他别出声,而是在抑制她自己出声解围的冲动。她没用的善良又在作祟了,此刻她本应冷静一点,因为黑魔王不可能真的把斯内普弄死,他还有很大用处。斐克达看向身边的曼卡利南,后者比她冷静得多,她只好松开了他。 “抱歉。”斐克达小声说。雷古勒斯在对面和纳西莎坐在一起,正看着斐克达没有戴任何戒指的手,他的眼里有他自以为的深情和执着。她移开了目光。 曼卡利南揉了揉手臂没有说话,只是安慰性地勾了勾嘴角。 他们错过了哈利波特离开女贞路的时间。黑魔王从一开始就没相信亚克斯利报上来的日期,一早准备好了突袭,没想到这次突袭也被泄露出去了。 亚克斯利,算是现在的奥娃伯斯德的表哥,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纳吉尼盘踞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奥娃伯斯德已经有十几年未曾露面,从前她有丈夫克拉兹伯斯德依仗,丈夫死在狱中后又可以靠着小姑子西尔玛,现在西尔玛逃出了国,还有表哥替她做事,她只需在家里和女儿相依为命就是了。真是幸运得令人想来几个钻心咒。 说起西尔玛出逃——斐克达不由得冷笑——她是一个人逃走的,连她视若珍宝的两个女儿都没带走,更遑论她的丈夫。西尔玛的借口是替她哥哥去探望奥娃的家人,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相信,反正她是把一家子人留在英国作人质了。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坐在长桌的最末端,一如既往地畏缩着。他能有个位置坐已经是黑魔王极大的恩惠,毕竟他并不是食死徒。 西奥多低着头在桌下摆弄着手指。他学东西很快,只是话越来越少。他的头发都垂到眼睛里去了,等空闲下来了得给他修一修。就算不是什么好年月,也得体面些离开。 斐克达自己的头发很少再编起来了,大半年来她的头发掉得厉害,最近睡得多了倒长回来些许。斐克达已经有十几天没再抽烟,她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对无梦药剂越来越依赖。剂量不够就不断提纯,这东西没什么副作用,成瘾就成瘾吧。 只要能活着就好了。活着。 斐克达想起曼卡利南放在她床头的蜂蜜蛋糕,那是埃文从前最喜欢吃的。那样的甜腻入了口,才算是活着的味道。她还活着,就算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希望,也还不能放弃自己。 “滚回你的座位去。” 斯内普狼狈地站起身,脸上除了不知真假的畏惧之外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们没有产生任何眼神交流。若是换做格洛丽亚博恩斯,此刻她恐怕已经哭成泪人了。斐克达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位故人。 “雷古勒斯,把亚克斯利先生带下去。” 雷古勒斯机械地站起身,把奄奄一息的亚克斯利抓起来拖向地牢。亚克斯利不会知道多少东西,但他无论如何都算是西尔玛的亲信,且用处不大,因此他不会得到信任和优待。 “斐克达,你也下去。” “是,主人。” 斐克达推开椅子时,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她的用处可大了去了,比如现在——审讯什么都不知道的亚克斯利。说是审讯,倒不如说是折磨。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的头快低到桌子上去了,纵使这样也遮不住他苍白的脸色。西尔玛逃走了,这就是给他的下马威,他应该还没蠢到看不出来的地步。 所有人目送着斐克达走下地牢。她没有回头,走在前面的雷古勒斯同样没有。在四下无人的地方,雷古勒斯的动作还是流露出公事公办的意思。不愧是十几年的魔法部官员,死板与固执已经刻进了他的骨髓里。 斐克达讶异于自己的恶意。也许是地牢的阴冷潮湿让她清醒过来,在某个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恨雷古勒斯。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斐克达可怜自己,对他却是单纯的恨。他怎么会不可怜呢?她却可怜不起来。 “钻心剜骨!” 雷古勒斯念咒的声音咬牙切齿,带着莫名的恨意。他和亚克斯利没有什么交集,他这样做不像是在审讯,倒像是在泄愤。雷古勒斯的右手拿着魔杖指着亚克斯利,左手垂在身边,那枚戒指在昏暗中散发着暗淡又刺眼的光。 亚克斯利发出有气无力的嚎叫。斐克达想提醒雷古勒斯别下手太狠杀了亚克斯利,张了张嘴又没说话。她现在随身带着逼供魔药,随时都能给人带来入骨的痛苦。 半瓶魔药下去,亚克斯利已然昏厥。斐克达感受不到自己的一点同情和怜悯,站起来时意识到自己的背由于太过僵直而酸得厉害。 雷古勒斯站在原地没有动。斐克达假装他不存在,径直走向楼梯。 “过几天你别去韦斯莱家。” 斐克达站住了,她不想回头。她听见雷古勒斯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在她身边停下了。 “我不想看见你杀人。” 斐克达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过去她曾无数次沉溺于这双眼睛中的温柔里,但现在她很清醒。 等等。 她下意识地把雷古勒斯刚才的两句话咀嚼了几遍,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平白无故去杀韦斯莱做什么?除非—— “你怎么知道——” 斐克达以为雷古勒斯要捂住她的嘴,可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深邃的眼睛里有足以吞没她的温柔,但更多的是一种陌生的审视。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 这个疑虑不得其解,不过另一个疑虑已经在斐克达心里有了答案。亚克斯利确实没有走漏风声,走漏风声的就是雷古勒斯自己。斐克达忽然想起圣诞节时他们在花园长椅上的说的话,或许就是那时候——或许更早?雷古勒斯去找西里斯不可能单纯为了聊天谈心…… “嘘。”雷古勒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忽地绽开一个不合时宜的势在必得的笑容。他十七岁后就很少这样笑了。这一笑之间仿佛还是那么年轻,就算二十年的岁月从他们之间奔流而去,他的精神也从未被时间的流逝侵蚀。 斐克达没有说话。如果雷古勒斯倾身来吻她,她已经做好了推开他逃跑的准备,可是他没有。不知道摩挲一张从未被命运眷顾过的脸庞有什么值得为此消磨时间的。或许斐克达曾经拥有过美丽,可她已经三十六岁,早就走完了一生的道路,在生命的尽头苟延残喘了。 “我想我明白了,那个人要毁了你……对不起,是我太懦弱……”雷古勒斯低声说。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那道早已消失的疤痕,斐克达好像懂了他的意思。不止那道疤,还有重塑黑魔王肉身的那块脸上的肉,她这辈子都解脱不了了。 雷古勒斯的道歉在某个瞬间让斐克达想哭。她已经瞒了他整整三年,也许因为她的隐瞒他才会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一想,斐克达就越发怨恨自己。那时候她很爱他,自以为这样就不会让他难过。如今看来,他似乎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斐克达望向那双她曾经深爱、可能现在还不能释怀的眼眸,刹那间她差点就要说真话了。不,她绝不能说出去,她绝不能让雷古勒斯停手。这个男人斐克达最了解不过,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他既然决定为了她低声下气地去求凤凰社那就去吧,这样最好了。真话和沟通没有任何重要性。 “你一定要好好的,斐克达……”雷古勒斯拨开斐克达散乱的头发,望向她脖子上已经淡去的疤痕,眼眶忽然就红了,“你恨我也没关系,我会守着你,永远守着你。”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倒像是在对自己立誓。他总是这么喜欢发誓。 斐克达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上的伤,突然发现自己还戴着那条秋水仙项链。这些年她一直戴着,摘下来的次数屈指可数,仔细算算也有二十多年了。这项链固然重要,可失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斐克达记得四年前西奥多把它偷走时,她好像也没有多惊惶失措。她可真狠心,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斐克达别开眼神,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谢谢”。除了发不完的誓以外,他们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斐克达转头走上楼梯。 “斐克达,求求你——” 雷古勒斯第一次带着一个成年人应有的尊严在央求,但斐克达不会回头。就算她是被黑魔王的魔咒逼疯的,那些心结仍在。她无法原谅他,更无法原谅自己。她还得活着,她本不该想太多。 卡佩拉总能看见自己不想看的东西。她在书柜里沉睡了十几年,好不容易被西奥多带出来看了看外面的世界,发现还是书柜最舒服。看着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世界,卡佩拉第无数次感叹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如果真的有地狱,那它就是按着人间的样子建造的。 卡佩拉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真正去往另一个世界。她真的很想知道埃文被烧成一块烤肉之后会不会改变(不得不说,虽然从人性和情感上卡佩拉不能忍受,烤肉的味道还是很香的,比霍格沃茨厨房做的香多了),她很想见见父母,还有很多很多故人在等她。 埃文哪,埃文。 在肉体死去后,卡佩拉并不怎么能适应空闲。除了睡觉,她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是追忆故人。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埃文,他也常常到她梦里来。他们生死相隔了十数年,却在幻象中过完了一生。 他们手牵着手走过开满玫瑰的田野,阳光与风轻拂他们永远年轻的脸庞。卡佩拉总是穿着那条樱桃红的裙子,那是她在西尔玛伯斯德的婚礼上穿的,当时她还在为埃文不和她跳舞而伤心。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跳过一支正式的舞,总有一方在翘首企盼。 卡佩拉的梦里还常常出现尖叫棚屋,他们在那片空地上倒是跳过很多次。埃文笨拙地把卡佩拉牵在手里转圈,后来在格林格拉斯家的舞池里又娴熟地牵着特拉弗斯转圈。卡佩拉总是干些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她都习惯了。那时候他们没有音乐,卡佩拉就唱歌作伴奏。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 he once was the true love of mine 那是个少见的冬日里的艳阳天,埃文少见地没在一曲终了时把卡佩拉摔在地上,阳光刚好照进他褐色的眼睛里,那颜色像极了他最喜欢吃的蜂蜜蛋糕。人们说罗齐尔兄妹长得一点都不像实在是太遗憾了,卡佩拉却觉得灰蓝绿色烟雾濛濛的眼睛不适合埃文;他不适合忧郁的眼神,他生来就属于阳光和春天——后来他死在熊熊燃烧的邪火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卡佩拉讥讽地想。 “我能告诉你一件事吗?”埃文说。 “什么?” “这首歌你唱得一点都不好听。” “噢。” 卡佩拉没好意思说明明是埃文没听懂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歌。于是卡佩拉不再唱歌,也不再奢望总是去牵那双汗津津的手了。她跑过白茫茫的雪地,跑进熙熙攘攘的村落,寒风把她的眼睛吹得直想流眼泪。埃文不是卡佩拉的埃文,她的梦做错了。 后来在最后的圣诞节,他们坐在房顶上看夜幕下结了冰的卡克米尔河,埃文生怕卡佩拉跑走一般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问她,“你能再唱一次那首歌吗?” “噢,我都忘了。” 看着埃文遗憾的表情,卡佩拉高兴得直想跳舞。 “真的忘了?” “真的忘了。” 忘了,全忘了吧。卡佩拉在玻璃罐中歌唱,在画像中歌唱,在挂坠盒中歌唱,在遇见埃文的每一个梦里歌唱。不管他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他总会听见的。埃文那么蠢,卡佩拉不奢望他能听懂。 埃文来卡佩拉梦里时,他的脸永远是阴沉又悲伤的。他们在玫瑰花瓣的雨里跳舞,卡佩拉的裙摆转成一朵硕大的玫瑰花,那是她毕生求而不得的圆满。 “原谅我,卡佩拉。” “是我错了,卡佩拉。” “我等你回来,卡佩拉。” 埃文说过那么多话、许过那么多诺言,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我爱你”。他撒了那么多谎,为什么这句谎话就说不出来呢?卡佩拉都死了,骗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玫瑰花都枯萎了。卡佩拉追着落山的太阳奔跑,直到落进深不见底的湖。她从阴尸的撕咬中挣扎着爬上岸,发现埃文并没有追来。她在鲜血四溅中苦苦哀求他带她回家,他也没有来拯救她。不过这倒没什么关系,这是卡佩拉自己的选择。死人总比活人值得铭记。 如果卡佩拉再老一点,她可能就会原谅埃文了。没办法,卡佩拉才十八岁,她以为人生还很长,还放不下骄傲、还觉得自己值得耿耿于怀。 ——“你们不信?那大可以召唤一下试试。来吧,波特先生。” 卡佩拉觉得自己应该醒来一会儿了。斐克达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走了太久,卡佩拉有必要帮帮她。至于曼卡利南……他肯定是知道的,不知为何没有说出来。这个蠢货,该说的永远看破不说破,不该说的又喜欢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于是卡佩拉睁开眼睛。 “十二月底我杀了帕特里克蒂法尼,然后对他的尸体施了黑魔法以修改他的死亡时间。圣诞假期开始的前一天,我把这座房子卖给了邓布利多。一月二日早上塞夫带着我去了岩洞,我把挂坠盒换出来复制了两份,其中一个复制品被我做成了魂器——就是现在这个。我回家写好遗书,去古灵阁放好,接着就去蒂法尼家了。滋的一下,血就流个不停,快得很。可惜太脏了,没办法,蒂法尼绝望的时候总不可能关注敌人的卫生问题。” 卡佩拉干巴巴地叙述着自己计划好的死亡,仿佛只是在讲解一道枯燥乏味的魔法史论文题。她盘腿坐在茶几上,就像很多很多年前曼卡利南和她都还是孩子时那样。这个地方早就和当年的诺特老宅不一样了,每一个角落却都承载着他们的童年回忆。哪怕沉浸在缭绕的烟雾里看不清眼前定格在十八岁的女孩,曼卡利南还是能回忆起他们从前在这里度过的每一个欢乐的瞬间。 漫长的、压抑的沉默。曼卡利南从未如此害怕过哭泣,他拼命让烟草的味道充盈自己的肺,紫玫瑰的香气还是让他想哭。曼卡利南明明早就知道卡佩拉是怎么死的,可在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心口还是堵得慌。他不想在妹妹面前哭,她会笑他的,笑得很大声。 “给……给我一支。”斐克达伸来颤抖的手。她又有些喘不上气了,曼卡利南连忙再掏了一支烟塞进她手里。仔细想想还挺可笑,他们以为这挂坠盒是真的,没想到却是卡佩拉,倒不算是无用功。 斐克达点上烟,会客室里的烟雾更浓了,但没有一个人表示介意。西里斯布莱克不是很能说吗?那三个孩子不是有很多事要问吗?他们怎么就不说话呢?他们那样沉默,就像在哀悼。 屋外紫玫瑰开了满院,那是邓布利多留给这座房子现在的主人的嘱咐。卡佩拉没有被遗忘,他们全都记得她。这本应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曼卡利南却有些矫情的不情愿:卡佩拉是他的妹妹,不是谁的恋人、妻子、母亲,也不是凤凰社的英雄,她只是诺特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只是画像里永远年轻的精灵般的少女。 雷古勒斯突然站了起来,只有斐克达目送着他以一种做作的熟捻快步走进厨房。曼卡利南听见柜子开关的声音,随后啪啦一声,一个玻璃酒杯碎在地上。 “你要知道,诺特小姐,”西里斯的声音里有从未有过的空洞,“你原本无需去死。” 卡佩拉平和地笑了,“我当然知道,可绝望是一种强大的力量。一想到我的未来仍旧会被杀戮充斥,我就觉得还是死了更舒心。毕竟死亡只是一场更伟大的冒险,邓布利多跟你们说过吧?” “小姐!塞夫对不起小姐!”一直站在一旁抹眼泪的小精灵塞夫此刻终于嚎啕大哭,“塞夫毁不掉那个东西!塞夫对不起小姐!” “没事,现在这都不重要了,塞夫是个好精灵。” 卡佩拉很少这样温柔地说话。这样的温和在十七年前有过一次,那是1979年的圣诞节,卡佩拉看着站在门外手足无措的埃文,脸上洋溢着怜悯的笑容,里头还有一丝奇怪的、足以配上一只闪闪发亮的光环的母性。还不到十八岁的少女不应该有那种母性,曼卡利南当时以为卡佩拉是在幻想她和埃文未来的孩子,如今才明白过来。她是看破了。 “对不起啊,给你们惹麻烦了。当初要不是我手欠,真的挂坠盒也不会被弗莱娅当成小麦金农的遗物带回冰岛去。弗莱娅是个好姑娘,小麦金农也是个好小子,他住的是我从前的房间吧?唉……”卡佩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身边的挂坠盒拿在手里把玩。 “你不要责怪自己,诺特小姐,你已经做了很多了。”赫敏格兰杰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卡佩拉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想帮帮忙。你们比当初的我们幸运多了,至少你们从小就分得清对错。” “现在——现在也不算晚。”罗恩韦斯莱小声说着,扫了曼卡利南和斐克达一眼,眼中仍有微小的厌恶与恐惧。他们两个的魔杖都握在西里斯的手里,那是他们能好好坐在这里的保障。 “在我回去睡觉之前,”卡佩拉忽地抬起头,“我能看看任何人的守护神吗?我从没变出来过。” “呼神护卫!” 一直没说话的救世主哈利波特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银白的牡鹿在屋子里跳跃、奔跑,银色的雾气在卡佩拉昏黄的眼眸中映成了金色,曼卡利南发誓那是他一生中见过最惊心动魄的美丽。他没有那样美的眼睛,不过他并不羡慕,因为如此的美丽只有在卡佩拉身上才算完满。 牡鹿绕着会客室跑了几圈,最后奔向开满紫玫瑰的院落和远方奔流不息的卡克米尔河。 “哇。” 卡佩拉望着牡鹿消失的方向,眼角缓缓流下了一滴泪。 “你的所作所为是勇敢而伟大的,诺特小姐。”波特坚定地说道。 卡佩拉摇摇头,“别那么说,那都只是我自私的选择罢了。谢谢你,小波特,我想我的人生圆满了。谢谢你们记得我。” “那具尸体——” 斐克达打断了本应令人哭泣的气氛。她木然地熄掉烟,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她已经哭完了。 “是的,那就是我。能葬在埃文旁边,我很高兴。”卡佩拉眯起眼睛发笑,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斐克达露出古怪的不耐烦的表情。她站起来,从沙发背上扯下自己的斗篷,居高临下地从西里斯手里抢过自己的魔杖。波特估计是以为她要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立刻把手伸进放着魔杖的裤兜。韦斯莱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格兰杰倒是还算冷静。 “斐克达。”卡佩拉叫她。 斐克达背对着他们不说话,在只有曼卡利南看得见的角度把魔杖对准自己有旧伤的那条腿,施了一个无声恶咒。 咔地一声,那段腿骨再一次碎裂。斐克达疼得瘫坐在地上,却还是没有回头。“放心,”她淡淡道,“我们本来就是来杀你们的,不负点伤没有说服力。”她几乎是爬向大门的,曼卡利南不敢看她的模样。他们两个都腿脚不好,真是一种奇怪的缘分。 “再见,斐克达。”卡佩拉挥手告别,斐克达在幻影移形时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那应该是个决绝又狼狈的背影。 只剩曼卡利南一个人在会客室了。他已经无话可说,跟面前的四个人面目相觑只剩下尴尬。“行了,西里斯布莱克,”曼卡利南熄掉烟,“你要是不介意就把我的魔杖还给我,我给你们送完了好处,也该滚蛋了。” “喂!你怎么能把我称作好处呢!”卡佩拉蹦下茶几,插着腰嚷嚷道。她气焰嚣张,一如他们的小时候。 曼卡利南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如此鲜活的卡佩拉了。他站起身,泪水还未流出眼眶,卡佩拉突然的拥抱就让他愣住了。她只是一块灵魂碎片,那拥抱却那样真实。 “好好保护你的头发,秃了看起来老得快。”卡佩拉给了曼卡利南的背一掌。 “你可闭嘴吧。” “别哭了,我还有幅画像呢。” “我没有哭!” 卡佩拉咯咯地笑了两声,随后便消失了。屋子里就像是突然空了一般。他们也没有告别,他们从小就不习惯告别。格兰杰默默地把茶几上的挂坠盒收了起来。 曼卡利南转身时还未习惯没有卡佩拉歌声的送别。雷古勒斯还在厨房里不打算走,那就随他吧。这座房子曾经也算是食死徒的老巢之一,如今竟成了凤凰社的总部,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命运捉弄。曼卡利南到了这一把年纪居然开始干正事了,这也是一件不能习惯的大事。 他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公平正义?为了问心无愧?为了保全家人?曼卡利南想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狱里。 从阿兹卡班捡回来的石头在曼卡利南的衣袋里滚动。西里斯把曼卡利南的魔杖递给他,脸上挂着许多年前他们拿对方寻开心时的笑容。 “我时常怀念万圣节的唠叨汤。”西里斯说。 “我也时常怀念万圣节的南瓜炸弹。”曼卡利南回答。 ※※※※※※※※※※※※※※※※※※※※ 雷尔韩剧三连:撒浪嘿!卡机吗!让我做! Chapter 98 少女(I) “我说,德拉科,特拉蒙塔娜还好吗?” 这并不是西奥多真正想说的。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只是想珍惜一下跟朋友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至于特拉蒙塔娜,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星期了——她自告奋勇代替差点也成了筹码的布雷司和其他人一起出去抓波特,最后当然是没抓到。也不知特拉蒙塔娜怎么惹了黑魔王生气,竟生生受了二十几个钻心咒,西奥多还未来得及怜悯她,她就被抬走了。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光顾着求饶都没看女儿一眼,倒是他哥哥这个做伯父的稍稍上了点心。 负责施咒的布莱克先生面无表情地将魔杖在衣服上抹了两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污。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站起来扬手给了布莱克先生一耳光,然后后者看着前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报应不爽,贝拉。” 若不是马尔福夫人把她姐姐拉开,一场布莱克家族的内斗大戏就要上演了。西奥多从未见过布莱克先生如此冷血的一面(还好斐克达出去执行任务了),若不是曼卡利南在旁边,他恐怕要窝囊地发抖。曼卡利南有些艰难地搂住儿子的肩膀,脸上挂着看热闹的表情,似乎巴望着他们能打起来。 “别觉得奇怪,儿子,”曼卡利南嘟哝道,“二十多年前斐克达也受过贝拉特里克斯的二十几个钻心咒,雷古勒斯这算是报仇呢,他难得硬气一回。” 西奥多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回到马尔福庄园的房顶上。西奥多躺着,德拉科坐着,扫帚放在身边——就像两年前一样,只不过他们不再在长椅上了。 大人们一回来,小男孩们又变回了只会无休无止地叩问意义的筹码。盛夏的风拍在脸上,云层厚得像是要压下来,诡异的悠闲气氛弥漫着。 “唷——”德拉科欠打地拉长了音调,“我还没见过你主动关心她呢。你犯什么病了?” “娃娃鱼的病。”西奥多随口说道。反正他并不关心特拉蒙塔娜到底病成了什么样。 德拉科没对“娃娃鱼”这个词一惊一乍,眯起眼睛眺望远方,半晌他才问道,“你真要去找个法国妻子啊?” “你冷静点,德拉库尔都嫁人了。” “我没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德拉科毫无仪态可言地伸了个懒腰。 “或许吧,我没什么选择余地。如果真有的选,我就找个罗齐尔家的女孩得了,无论如何也算是斐克达的亲戚。” 西奥多已经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未来。以前他觉得宁愿杀人放火也不要政治联姻,现在他又没得选了。令人伤心的是,这一次剥夺他选择的是他的父亲。西奥多理解也尊重曼卡利南的决定,他只是觉得对不住李素。她已经离开了整整一年,他们的回忆都要淡漠了。就如今的境况,就算李素写信来西奥多也看不到,他跟安东尼戈德斯坦建立起的古怪信任关系早就断了。 “我真想跟你一起去。”德拉科嘀咕道。 “你逗我呢?” “逗你的,”德拉科不合时宜地发笑,“我一个人在外面活不过三天。”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德拉科,你有什么打算吗?”西奥多把垫在脑袋下面的手拿出来,伸向似乎触手可及的天空。除了一丝闷热的风之外,他什么都没抓到。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呗,还能有什么花样,没意思——难不成你有?” 西奥多坐起来揉一揉躺乱的头发,“我当然没有。这年头有野心是要命的。”他的头发是斐克达亲手剪的,是个干净整洁得过了头的发型。曼卡利南偷偷跟儿子嘀咕说头发还是长点好看,西奥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你可是个斯莱特林啊,西奥多——” “你也是啊,娃娃鱼——” 这下他们两个都笑了。西奥多突然想起一个词——“苦中作乐”。说实话,他目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苦,只不过看着身边人的灵魂不断被侵蚀而无能为力罢了。西奥多没有亲自动手做过任何事,他依旧能变出守护神;他到底还算是个幸运的人。 “梅林的胡子,特拉蒙塔娜怎么出来了?”德拉科往下一探头,“真是医学奇迹,她居然精神不错。” 西奥多顺着德拉科看的方向看下去,果然看见特拉蒙塔娜站在大门前仰头看着他们。隔得太远了,西奥多看不出她的精神状态到底如何,只看见她没梳好的头发蓬得犹如一只狮子。 “她干嘛这么看着我们?”西奥多问。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指望德拉科知道答案。 “真瘆得慌,她该不会手痒了想杀人吧?”德拉科顺手摸出了魔杖。 特拉蒙塔娜仰着头看了房顶上的两个人许久,默默地从外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东西。 “我眼神不好——那是个什么?” “好像是个鼻烟壶。喂,西奥多,”德拉科推了西奥多一把,差点把他推下去,“你下去跟她聊两句得了,我可受不了她的盯视。” 西奥多伸手握住自己的扫帚。“你不去?” “我不想跟她说话,我怕她发起火来扇我耳光。”德拉科哼了一声。 “你可真是个厚道人,德拉科。”西奥多翻了个白眼。亏他还以为德拉科有了自知之明也会有点良心呢。 西奥多跨上扫帚飞回地面。他倒是想知道特拉蒙塔娜在经受了那样的酷刑后会对他说些什么,反正要是打起架来她大概率赢不了。 特拉蒙塔娜的精神并不好。她瘦了许多,个子又高,看起来像棵快枯死的芦笋。她手里拿的东西不是鼻烟壶,西奥多认得,是韦斯莱魔法笑话商店的迷情剂,他帮着付了钱的那瓶。 “怎么?”西奥多把扫帚换了个手,“你没用它?” 特拉蒙塔娜垮着脸把迷情剂向西奥多递过来,后者开始害怕盛夏的微风把她吹倒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说不清楚。西奥多不知道是该怜悯还是该幸灾乐祸面前这个曾经面目狰狞的女孩;她已经快一年没惹事了,可她从前做过的事也不能一笔勾销。罢了罢了,过多的恻隐之心毫无用处,西奥多自认不算是个好人,用不着对这个他曾经无比痛恨的人太善良。 “给你,我用不着它了。” 西奥多从特拉蒙塔娜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似笑非笑的脸,忽然就想起了布雷司。特拉蒙塔娜无数次嫌弃过她的表弟和姨妈,在那种时候自告奋勇只会让人觉得她是要抢功而不是出于亲情。西奥多望着特拉蒙塔娜憔悴却仍有锋芒的脸庞,却莫名觉得她是为了保护布雷司才抢在前头,而且她大约早就知道自己会挨二十多个钻心咒了——因为她从未为自己叫过屈。 “我也用不着它,我不需要这种东西来获得他人的感情,”西奥多暗骂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比我需要。”他望向房顶,德拉科正看戏似的看着他,满脸的幸灾乐祸直冲天际,像极了花园里那只昂首阔步的白孔雀。 特拉蒙塔娜盯着花园里空空如也的长椅,半晌说道,“噢,也是。”她说着把迷情剂收了回去。 她居然没有扇西奥多一巴掌然后抓着他大吼大叫前后摇晃,这着实让后者大吃一惊。纵使特拉蒙塔娜这一年来已经学会了动口不动手,她也没有这么温和过。西奥多还记得几个月前特拉蒙塔娜对他讲达芙妮的事时愤恨的模样,仿佛她们从出生起就有仇似的。 “要是没事我就失陪了,我很忙。” 风更大了。特拉蒙塔娜的脸被风吹起的头发挡住,她捂紧了外袍,却没有回房间的意思。西奥多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人类了,斐克达当年的伤痛到现在都没好透,特拉蒙塔娜居然可以出来逛。 “喂,西奥多!”特拉蒙塔娜叫住他。 “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西奥多直接回绝道。 “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特拉蒙塔娜小跑几步追上来——不得了不得了,她居然还能跑,这种体能不去驯龙可惜了。 “什么事?”西奥多展露出适当的不耐烦。 特拉蒙塔娜笑了,西奥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做个没用的人……是什么感觉?” 风偏偏在此时停了。西奥多狠狠地眨了两下眼睛,装作被风沙迷了眼,实则是在确认面前的人脑子没有出毛病。他懒得指责特拉蒙塔娜为何如此笃定他就是个没用的人,反正她不一定听得懂。 “你问我什么感觉?”西奥多也笑了,他不会再在特拉蒙塔娜面前展现脆弱,“我啊,我开心到飞天。” 恶意的岩浆变成了大仇得报的海浪。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报复,西奥多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口中的“开心到飞天”到底是什么感觉。 特拉蒙塔娜开怀大笑。她干巴巴的笑声一听就没有什么诚意,西奥多也没有在她的眼角发现眼泪。西奥多倒是很想真心实意地大笑,毕竟特拉蒙塔娜这些年发了这么久的疯也没抵过他这个没用鬼,要是条件允许的话他可以笑得满地打滚。 西奥多还未欣赏完特拉蒙塔娜诙谐又可悲的笑声,她就不再笑了。“祝你在法国生活顺利。”特拉蒙塔娜毫无诚意地祝福道。看着地面撇了撇嘴,向大门走去。 “……什么乱七八糟的。”西奥多嘟哝道。 “亲爱的弗莱娅, “你好! “昨天夜里这里下了一场雪,真冷啊……伦敦的天气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戴了我送给你的围巾吗?希望它能带给你温暖。 “我们还是没有抓到克拉兹伯斯德,不过我相信我们很快就会的。或许我应该多说说关于工作的事,可是我现在忽然做不到了。我很想你,弗莱娅,每分每秒。最近我常常梦见我们的婚礼,你穿着婚纱对我微笑,简直美得令我窒息。我想念你的眼睛,你的头发,你的脸颊,你的嘴唇……梅林的胡子,思念真令人发疯。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现在一定会吻你直到我喘不过气。在你身边时我总是不敢说太甜蜜的话,可现在我只想把我的真心话吐露给你听。 “我们的新家布置得怎样了?你说会给我一个惊喜,我都迫不及待了。最近你是否在忙工作?为什么不给我写信呢?我无时无刻不在等待你的猫头鹰,如果你再不给我写信,我会误会你不想我的。你不会不想我吧?你不可以不想我!我那么想你,你也要想我才是。总之,你收到这封信以后一定要给我回信,哪怕一句话也好。 “好了,我再写下去怕是要想你想到流泪了。那么就这样吧,我的麦金农夫人,晚安,我今夜一定又会梦到你。 “吻你千万次。 “爱你的, “杰罗姆麦金农 “1987年11月xx日” 私自翻看别人的信件大约是件很不道德的事,可是米拉克史密斯没有忍住。原来麦金农都死了十年了,时间过得真是快。 米拉克在千篇一律的生活中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仔细算算日子,明年就是文迪米娅去世的第二十年了。二十年,二十年……扎卡赖斯都十七岁了,他们若是也有个孩子,大约也有十八九岁了吧。 米拉克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麦金农的情书,试图从字里行间寻找自己和文迪米娅也曾有过的情意绵长。米拉克从未对文迪米娅说过那样甜蜜的话语,他们甚至没有亲吻过对方——唯有那一次,差一点点的那一次。近在咫尺可真远啊,米拉克再想去追,已然触碰不到了。 火山湖的美景让米拉克暂时忘却了往事。这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住在这里养老最适合不过了。不过,终究也只是想想。米拉克舍不得离开故土,就算那里又一次黑暗肆虐,那也是有文迪米娅的地方。阿尔尼不肯告诉他文迪米娅葬在哪里,他只能守在家里,就当是为她守墓。她什么都没留给他,他唯一能怀念的只是他们之间所有美好的过去。 弗莱娅马格努森的家就在火山湖旁边,是座很简洁的白色房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温暖的避风港。门口摆着几盆花,米拉克走近了才发现是大波斯菊。能在冰岛这样的气候下种出大波斯菊,马格努森还真是个细心又幸运的人。米拉克种了那么多年都没有成功,也不知是不是文迪米娅在冥冥之中惩罚他。 他是个罪人,就连花朵亦不会眷顾他。 开门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头乱糟糟的金发瀑布般垂在脑后,让米拉克心里发痛。许多年前他在麦克米兰家看到过文迪米娅童年时期的照片,照片里她也不过五六岁,抱着一岁的希兹开怀大笑,三岁的阿尔尼站在姐姐旁边淘气地抓她的头发。 后来的照片里常常出现米拉克的身影,他只留下了五年级时赫奇帕奇队夺得学院杯时的那张。那真是最好的时光,那时他们都还年轻——本杰明捧着奖杯蹦来蹦去,露西安娜搂着他的脖子揉他的头发,埃德加和辛西娅追着一只精力旺盛的巧克力蛙到处跑,文迪米娅和米拉克幼稚地拿着扫帚决斗,尼古拉斯握着金色飞贼懒洋洋地靠在一边打盹。如今这支赫奇帕奇历史上最棒的球队只剩下三个人在世,早就天各一方了。 “hallo?”小姑娘稚嫩的声音把米拉克拉回了现实。 “请问是弗莱娅马格努森的家吗?”米拉克尽量和气地问道。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转头朝屋里叫了一声“妈妈”。 “hver er etta,helga?” “enskur maur.” 赫尔加,赫尔加……一个格兰芬多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一个赫奇帕奇名字,马格努森大约是在纪念她的童年伙伴琼斯吧。 米拉克只和马格努森见过一次,一时间他们谁都没认出对方。“你是……”马格努森疑惑地皱了皱眉。 “我是米拉克史密斯。” “噢,噢,史密斯先生,你是凤凰社的成员吧?” “是的,我代表凤凰社来请你帮一个小忙。” “请进,请进。” 马格努森的平静生活已经持续了太久,也许是因为这个她才连米拉克的身份都没有怀疑。 客厅里挂满了各种草药标本和小孩画的画,布置得十分温馨。还有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男孩坐在地毯上玩玩具,他眨眼睛时和他的姐姐一模一样。 “faru me brour inn i svefnherbergi.”马格努森转头对叫小姑娘说道。小姑娘把弟弟拉起来,“噔噔噔”地跑上了楼。 “坐吧,史密斯先生。”马格努森挥动魔杖召唤来了茶水。 米拉克拘谨地坐下了。“门口的花很美。”他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毕竟他要讲的事挺沉重的。 马格努森把装满的茶杯放到米拉克面前,笑道,“我不懂怎么种花,那些都是我丈夫种的,他是个魔法植物学家。” 米拉克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西里斯布莱克让他把那封信带上,如果马格努森不答应还可以让她触动一下。可是她都结了婚有了孩子,或许早就放下了,看了那信也是徒增伤感。米拉克感到心口堵得慌——为什么别人在痛失挚爱后就能被时间和距离治愈,他就不能呢? 噢,是了,马格努森和麦金农从未亏欠过对方。他们天人永隔的时候仍旧相爱,文迪米娅离世时已经把米拉克忘了。 “……史密斯先生,你到底是为什么事来的呢?我想我也帮不上凤凰社什么忙。” “不不不,你能帮上大忙,”米拉克整理了一下情绪,“你是否有一个上头有s字母的挂坠盒?” 马格努森放下了嘴角,眼底泛起尘封多年的往事。她抿了抿唇,像是在强忍泪水。 “是的,我有。它有什么用处吗?” “那里面附着那个人的一块灵魂碎片。” 米拉克把自己知道的关于魂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从日记本说到挂坠盒,又从邓布利多说到卡佩拉诺特。马格努森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慢慢坐直了,她听得认真,连眨眼都像是仔细斟酌过后的决定。 末了,马格努森小声而坚定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有一句假话。” 马格努森立刻起身上楼。这本是一个召唤咒的事,她或许是想珍惜一下和麦金农的遗物最后相处的时间吧。米拉克紧绷的动作微微松弛了些,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这么多年了,他总算能为凤凰社做点事情了,如果文迪米娅在天有灵能看见,希望她对他的怨恨能减轻一点,一点点也好。 马格努森下楼来时,手上握着真正的斯莱特林挂坠盒,她走得不快,每一步都无比决绝。对别人来说那是伏地魔王的魂器,可对她来说那是爱人——现在应该是曾经的爱人了——留给她的遗物。马格努森再次坐下,手指在挂坠盒上摩挲了几遍,把它递给米拉克。 “我是个懦弱的格兰芬多,希望这次我能为凤凰社做点什么。杰罗姆和加莉娜都是因为伏地魔死的,我和你们一样恨他。” 米拉克从马格努森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曾在很多格兰芬多的眼睛里看到过的东西。那样的情感是格兰芬多特有的,糅合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撞和义无反顾的勇气,世俗的磋磨磨不掉他们的棱角。但凡米拉克有那么一点点像他们一样的勇气,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他也至少可以和文迪米娅死在一起。 “你一直是个勇敢的人。”米拉克接过挂坠盒,把它放进衣袋里。 马格努森笑着摇了摇头,忽地落下一滴泪来。 米拉克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把那封信给马格努森。她本就应该看到它,或许她就曾为没看到过它感到遗憾呢?米拉克自己已经有过太多太多的遗憾,他不想再看到别人的遗憾。 在米拉克做出决定之前,他已经把信拿了出来。 马格努森出人意料地平静。她仔细阅读着这封很短的信,跃然纸上的情意缱绻似乎并没有触动到她。仿佛过了一生那样久,茶都凉了,米拉克甚至想站起身道别。马格努森轻轻地把信叠好,无比珍惜地抚摸了几下,然后……把它放进了壁炉。 “我不再需要它了,但还是谢谢你把它带来,史密斯先生,”马格努森一字一句地说,“我爱我的丈夫,也爱我的孩子们,这也是他的愿望。生活还是要继续。” “是的,生活还在继续。”米拉克不自觉地重复道。他说这话都觉得亏心。 文迪米娅也会这么希望吗? 米拉克走出马格努森家时,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他望着开得正盛的波斯菊,望着美丽的火山湖,有一瞬间甚至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赎罪般地苟活了这许多年,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幸福了。放手也是一种勇气,可惜米拉克不是个格兰芬多,他放不下。文迪米娅的影子如影随形地跟随着米拉克,每一次他试图开始新生活,愧悔就会把他击溃。伏地魔没有诅咒米拉克,又像是诅咒了他——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能尽快去死,可他又无颜去见文迪米娅。 他的天使,他的太阳,他的全世界。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米拉克甚至连暂时遗忘都做不到。在抓住门钥匙之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火山湖的美景。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好地方,就连风都温柔得像是要抚去他脸上的细纹。这许多年来,这好像还是这个世界头一回对米拉克温柔。有那么一刹那,米拉克想死在这里。 天旋地转。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残忍的,在片刻的美好过后就是更深刻的痛苦。米拉克的第一反应和十九年前一模一样,可结果也和十九年前一模一样。他以为他四十岁了撞一下就会死,可数个禁锢咒阻拦了他。 迎接米拉克的是指着他的半打魔杖。 “我们是搜捕队的!米拉克史密斯,你最好老实点!” ※※※※※※※※※※※※※※※※※※※※ 让我们恭喜人间小清醒社会我朵哥正式杀青!!! Chapter 99 少女(II) 1997年万圣节。 德拉科马尔福拿着荣耀之手匆匆穿过石墙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如今是霍格沃茨唯一一个还算温馨的地方。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坐在炉火旁翻着图书馆里最早版本的《诗翁彼豆故事集》,她的表姐米莉森伯斯德在她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布雷司一如往常地趴在一堆古代魔文资料上睡觉,至于克拉布和高尔——德拉科自动忽视了他们。 “阿斯托利亚,你跟我来一下。” 阿斯托利亚转过头,“什么事?”她站起来,德拉科看到她头上菊苣花形状的发卡。妈妈寄来的信还在口袋里,德拉科从未像现在这样想把它扔了。 “你姐姐呢?”德拉科问。 “她去睡觉了。”阿斯托利亚笑了,“都这么晚了,你找我做什么?” 她嘴角的梨涡让德拉科心头的愧疚更重了。其实就算达芙妮还在休息室里,他也没打算把她一起带走。他们走出石墙,外面的灯火早已熄了。“握住我的手,阿斯托利亚。” 阿斯托利亚照做了。荣耀之手照亮前方的路,他们快步向上走。 “出什么事了?” “还你人情。” “我都说过我们是双赢了,哪里还有什么欠不欠的。” 阿斯托利亚的手指又瘦又长,炉火也没能把它们烘暖。德拉科的心头乱得要命,不知从哪里说起才不会让她太难过。 “……你父亲出国去找你母亲了。”德拉科低声说。 一楼走廊静得像个坟,月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期待着他们化作孤坟中的恶鬼。德拉科前后望了望,确认卡罗兄妹不在后才拉着阿斯托利亚走上楼梯。 “嗯,然后呢?”阿斯托利亚出人意料的平静。除了微笑以外,她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喜怒哀乐似乎都与她无关。 “主人去找格里戈维奇了,临走前他让人去抓你父母,还让人把你和你姐姐抓回去——”德拉科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做人质。” 德拉科没敢回头看阿斯托利亚。他有生以来还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要是真追究起来甚至可以算是忤逆黑魔王了。德拉科心头有两个小人掐了一天的架,最后代表愧疚的那一个大获全胜。德拉科见到过亚克斯利在地牢里的惨状,他不可能让无辜的阿斯托利亚也进去受苦——她已经被他扯进消失柜的事情了。卡罗兄妹可能会搜遍整个城堡,但是他们搜不到有求必应室,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地。 阿斯托利亚突然站住了,但没有放开德拉科的手。后者终于转过头,看见前者脸上只有她不该有的平静。 “我是叛徒的女儿,你不能救我,德拉科。”阿斯托利亚轻声说。她直视着德拉科的目光丝毫没有躲闪,倒叫他想躲闪了。 德拉科内心深处有不满泛起。他希望阿斯托利亚可以表现得柔弱一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内疚。她平静得反常,只能说明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德拉科更后悔了,虽然把阿斯托利亚毫无怜悯地拖下水的人就是他自己。 “别浪费时间了,快跟我走。” 阿斯托利亚咬了咬嘴唇,“那达芙妮怎么办?” 楼下传来脚步声和细微的说话声。“来不及了,快走!”德拉科微微用力拉了一下阿斯托利亚,她倒是没有反抗。她是个明事理的人,从不胡闹。 德拉科觉得自己真是个慈善家。他对西奥多都没这么好过,阿斯托利亚仿佛也不算他的朋友,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出于愧疚和莫名其妙的善良。德拉科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德拉科从未给家人添过什么乱子(作者画外音:德殿你给我清醒一点!),现在倒好,他还要跟他们反着来了。 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叛逆吧?德拉科吓了自己一大跳,跟父母对着干这种事明明只有西奥多这种智障才干得出来。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斯内普教授叫我去到底要做什么!” “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别问了。” 德拉科心中的大鼓响个不停,再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贴着栏杆站定,他的手还捂在阿斯托利亚嘴上。 卡罗兄妹一左一右带着达芙妮走过了。紧张化作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德拉科捂阿斯托利亚的嘴做什么?她又不会乱说话——他捂自己的嘴还差不多,他乱说话的次数无论如何都比她多多了。 就在德拉科为自己的自知之明感动得快要泪目的时候,阿斯托利亚把他的手拿了下来。她抿着的嘴唇突然显眼起来,德拉科看着她时并没有想起一年多前的潘西,却想起了西奥多——呸,准确来说是西奥多说过的话。 “走吧。”阿斯托利亚轻轻地说。她拉起德拉科的手走在了前面。在小心翼翼的步伐中,德拉科忽然觉得阿斯托利亚的个子真的不高,他一伸手就能揽住她的肩膀。他都快忘了他们并不是同龄人了,阿斯托利亚也不过十五岁而已。德拉科十五岁的时候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什么都知道的西奥多(嘁,还是很蠢)都没有过阿斯托利亚的平静。这么一想,阿斯托利亚好像比她姐姐还成熟呢。德拉科再次为自己比西奥多明智多了的选择感叹。 西奥多真的挺傻的,德拉科一点破他的秘密,他就毫不怀疑地不把德拉科当外人了。在没有任何联系的情况下,西奥多居然还喜欢着那个远在他乡的女孩,德拉科没好意思问他他到底是喜欢那个人还是那段回忆。他们真是古怪的一对:西奥多敢牵手拥抱接吻却不敢表白,李素面对这么明显的攻势还气定神闲地把他们的关系定义为友谊。她好歹是个拉文克劳,连这都看不出来简直就是分院帽的耻辱。德拉科本来想恶意揣测一下,但一想到西奥多怨念深重的双眼就放弃了。 德拉科在紧张的同时第无数次感叹自己真是太善良了。他帮西奥多打退博格特、隐瞒秘密、还放任他成天把“娃娃鱼”挂在嘴边,要是西奥多还在霍格沃茨,再给德拉科抄几十篇论文都还不上这么大的人情。德拉科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信上多叫西奥多几声“大情圣”。 楼层走得越高,德拉科就越觉得月光刺眼。月光分明是不会刺眼的,明明是人和事更刺眼。阿斯托利亚一直盯着姐姐的背影,德拉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就算他能说话他也不会提的。 没有人喜欢达芙妮,她总是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矜姿态,对她母亲的模仿总是拙劣得令人想笑。西奥多觉得达芙妮可怜——他总是像个没什么脑子却多事的赫奇帕奇一样博爱地怜悯所有他看到的人,但是德拉科不那么觉得。在这件事上,德拉科比西奥多看得清楚:达芙妮不是被逼无奈,她的愿望就是成为像她母亲那样的人。所以德拉科才会选择阿斯托利亚,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利用、盟约还是友谊,她都比她姐姐聪明得多——比如现在,达芙妮被带进了校长办公室,阿斯托利亚毫无反应。 达芙妮回头看了一眼,德拉科总觉得她看到他们了。阿斯托利亚面无表情,眼里甚至没有展露出一点点对姐姐的担心。暴露她的是她手心的微汗,那一点久违的温暖让德拉科发觉出他们之间本不该存在的暧昧。 暧昧个头啊!德拉科撇了撇嘴,阿斯托利亚还抱过他呢,牵手算什么?他们以前也不是没在一起用过荣耀之手。其他学院的男孩和女孩大半夜牵着手在走廊上走可能是出于单纯的情感目的,斯莱特林的人可绝对不可能。斯莱特林么,德拉科自暴自弃地想,那些傻子们难得说对一次,他们确实动机不纯。要是那些只会用嘴维持正义的傻瓜把那些破事都经历一遍,他们的选择并不会明智到哪里去。 呵,正义。谁知道什么是正义?好好活着明明比正义重要得多,怎么总有人要为了那虚幻的东西送死呢?就连邓布利多都是这么死的,流落在外不知道有没有咽气的波特也是这样大义凛然。真有趣,不过德拉科不是热衷于啃书的拉文克劳,他没兴趣深入探究这玄乎的哲学问题。 “谢谢你。” 在有求必应室里终于可以点灯了。德拉科找到一盏半碎的灯,光亮昏暗地照在阿斯托利亚平静得甚至有点冷酷的脸上,一时间竟有些杂乱无章又灰扑扑的温馨气氛。 “不用谢。” 德拉科等着阿斯托利亚开口提她姐姐,可她竟除了一句冷冰冰的道谢之外什么都没说。阿斯托利亚眼神里的空洞本应由责怪与怨怼填满。 “你是在怨我没有把达芙妮一起带走吗?” 德拉科问完就后悔了。阿斯托利亚现在大约很生气,他还要撞到枪口上去招惹她。 阿斯托利亚抿着嘴笑起来,眼底倒有几分真实的笑意,“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小时候从不吵架,在家里她笑得比我多。妈妈教我们认字,爸爸带我们骑扫帚,达菲一直让着我。你不知道,德拉科,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说了一堆没头没脑的话,德拉科总觉得她是想让他更愧疚一点。或许格林格拉斯家是个幸福的家庭,可那也只是叛徒的幸福。 德拉科不说话,阿斯托利亚不管不顾地接着说下去,“达菲知道消失柜的事,但她一句话都没说。妈妈头一次发了那么大的火,达菲还护着我。你们都以为她很不堪,”她的眼睛映着灯光,映出打算把话说开的真诚,“其实她只是不喜欢你们而已。你们总是利用人——你、诺特,还有莱斯特兰奇,对吧?诺特永远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实际上他的手段才最高呢,邓布利多军被他玩得团团转,还有那么多人护着他、护着你。” “西奥多不是那样的人。”除了这句话,德拉科说不出别的。阿斯托利亚那样平静,德拉科本该认为她在挑拨离间,却看到了她的难过和无处倾诉的心声。或许他应该感谢阿斯托利亚的信任,就像西奥多感谢他的信任那样。若是父母、舅舅和姨妈知道德拉科取得了一个格林格拉斯的信任,他们会作出什么反应? 德拉科可能会挨打吧。毕竟他正在救叛徒的女儿的命。其实德拉科真的不必还这个人情,他也不是善良得过了头(当然,他还是会为自己的善良泪目),他现在想明白了——阿斯托利亚的身上有许多人的影子,他想拯救那些人,也想拯救他自己的价值。斐克达姨妈就是这样救了德拉科。他或许做得很拙劣,但他就是想做。 阿斯托利亚是个很好的妹妹,这是德拉科自己的蠢话。 妹妹,妹妹……妹妹。 德拉科想起那个不到一个拳头大小、没有脸没有四肢也没有名字的他的小表妹,那个斐克达姨妈夜夜梦见的黑头发灰眼睛的小女孩。奇怪的是,德拉科从来没有把她和阿斯托利亚联系起来过,他的伤心倒是贯穿始终。西奥多比德拉科还要伤心,他们俩似乎在这方面还在攀比。 “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斯托利亚第一次咧开嘴笑了,她别过脸去看有求必应室里的杂物。那样的笑容大大削弱了她沉静的气质,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纯血家族最受宠的小女儿了。叩问意义是每一个筹码都会做的事,看来阿斯托利亚是个称职的筹码。德拉科忽然就难过起来。 阿斯托利亚的确是个很好的妹妹,达芙妮一定是这样想的。德拉科只能做个好朋友、好盟友,他做不了好哥哥,男友的角色也扮演得不怎么样,将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阿斯托利亚,”德拉科越想越难过,索性转移了话题,“等着一切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阿斯托利亚没有转头,半晌都没说话,像是在思考。德拉科等待着“治疗师”、“魔法部”、“留校任教”一类的回答,可面前的人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孩子,她注定不会说出那样普通的答案。 “德拉科,战争……是不会结束的。”阿斯托利亚的声音里有了些许哭腔,这是她第一次打破自己的平静。她大约是预见到了自己和家人未来的命运,才会感到足以让她卸下伪装的悲伤。 德拉科讶异于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柔软。他突然很想抱一抱阿斯托利亚,就像以往他见到他父母常做的那样。 德拉科还记得三年前的夏天,那时候生活还算得上舒心,卢修斯和纳西莎莫名其妙地翻出当初为德拉科择校的旧账,莫名其妙地打起冷战来。德拉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母亲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一头,父亲坐在另一头在《预言家日报》后偷偷观察她的反应,最后他放下报纸坐过去抱住了妻子,叫了一声“西茜”。纳西莎像个小姑娘一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笑了出来,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你说的对。”德拉科低声说。他保持着冷静,脑子里想的不是战争与和平,而是他不应该拥抱阿斯托利亚。他们只是同盟而已。 德拉科转着手上马尔福家族家传的戒指,有朝一日它也会戴到一个女孩手上,那个女孩极有可能是阿斯托利亚。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德拉科已经够幸运了,至少他比可能要娶个陌生人的西奥多幸运。他们比来比去,到底还是德拉科赢了,但他并不感到喜悦。他在惋惜什么呢?他不知道。 阿斯托利亚把手埋进手臂里抽泣起来。她抹去了泪水抬起脸,新的泪水又落下来。她又抿嘴笑了,又哭又笑的模样为她平添了几分不属于她的傻气。德拉科知道阿斯托利亚为什么哭,但他什么都不想说。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愧疚,这样想道歉。仔细想想,他现在的境况和两年前的西奥多有什么区别? “我妈妈……我妈妈……”阿斯托利亚抽噎着,竭力想保持平静,“我妈妈不要我们了,德拉科,她是一个人走的……留下我们三个人……现在我只有自己了……”她终是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你还有我,阿斯托利亚。” 德拉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拍了拍阿斯托利亚的肩膀。这个动作并不是出于友情或亲情,德拉科自己也想不清楚。叛徒果然是叛徒,黑湖底的人鱼或许都比西尔玛格林格拉斯有人性。 阿斯托利亚哭得更厉害了。她捂着嘴,把抽泣声压到最低。她的头发本就扎得松松散散,一哭就更乱了。那个菊苣花发卡挂在发丝上摇摇欲坠,最终掉在了地上,发出很轻的声响。 菊苣本身只是调料罢了,也不知格林格拉斯夫人为何喜欢这种不入主流的花朵。那些乳白色的云母花瓣勾着银边,乍一看倒像葬礼上点缀的白花。真丧气,德拉科想,不过和现在的境况倒是挺符合的。死人只会多不会少。 德拉科把发卡拾起来,轻轻地为阿斯托利亚戴上。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因此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他为此感到了一些罪恶感。 阿斯托利亚的头发光滑柔软,不知怎地就让人想起《魔法史》里那些正面的女性形象来。这样的头发大约生来就要佩戴花环与冠冕的,如今却只戴着孤零零的不入流的菊苣花。德拉科莫名其妙地为阿斯托利亚感到委屈。 不仅如此,德拉科还莫名其妙地期待着阿斯托利亚能拥抱他。也许他作为年龄更大的那一个应该主动点,可他现在甚至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这一刻之前,德拉科不知道原来自己也会如此渴望一个拥抱。 他又不是没抱过谁!他只是没抱过阿斯托利亚而已,仅此而已。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德拉科想,他就有很多选择。西奥多走的时候他们就拥抱了,互相把彼此的背捶得咚咚响。 再说,以后还有得是机会呢。 阿斯托利亚在走出有求必应室时已经不哭了。他们再度牵起手时,德拉科意识到他在刚才或许应该做点十七岁男孩应该做的事才算没浪费了时间的。德拉科还想说很多话,尤其想问问阿斯托利亚跟那个哈珀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怎么成为阿斯托利亚心中可以一起去舞会的第一人选的呢?那个人选明明应该是德拉科。 想到这里,德拉科不免有些悲伤。他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这让他感到更悲伤了。不知为何,德拉科忽然觉得他很对不起阿斯托利亚,这份愧疚是独立于本就存在的愧疚之外的。 真令人泪目啊,德拉科真的快哭了。他可真是太善良了,以前他怎么就没发掘出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潜力呢? ※※※※※※※※※※※※※※※※※※※※ 没有良心的彤咕咕回来迫害德殿啦~~~~~~~~~~ Chapter 100 殉道者 “……当然了,他们并没有对史密斯置之不理,是史密斯自己不想走,硬要留在审判室的。你也知道,他自从——自从——文迪米娅去世的那天起就疯了。” 斐克达忽然渴得要命。她很想像那天的卡佩拉一样干巴巴地说话,可她缺了那份自信。这是斐克达第二次进校长办公室,她还没有上一次胸有成竹。疯了,疯了……斐克达发现自己最近很喜欢用这个词,许是因为她身边的正常人着实不多了吧。 已经很晚了,老校长们都在画像里睡着,邓布利多也不例外。斐克达凝视着邓布利多的睡颜,总觉得他在装睡偷听。有什么好听的呢?他肯定早就知道了。 斐克达最后才把目光在西弗勒斯斯内普身上重新定格。他的头发比往日更油,满脸的阴气也比往日更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属于这个办公室的气息。他真该回到魔药教室去,阴气森森地坐在这里只会让人认为这个位置来得不正。 他们面前都放着一杯黄油啤酒,斐克达的已经见底,斯内普的一滴未动。他盯着斐克达,仿佛要把她的脸盯出个洞来。 “我说完了,你能别盯着我了吗?我瘆得慌。” 斯内普开口时,斐克达差点以为他要忧愤而死了。“你以为我在盯着你?不,我在盯着我断掉的魔杖。” 斐克达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但她还不敢笑出声,“别那么记仇,我都赔给你了。” “要不是时候不对,你就该亲自去砍树拔羽毛做一根魔杖来赔我。” “你这冷笑话太烂了,”斐克达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也就莉莉波特会给你面子笑一笑。”她现在好像就在笑,罢了,没必要那么吹毛求疵。 “我记得你哥哥当年似乎也很会讲冷笑话。”斯内普早就对斐克达的戳心策略免疫了,他只会毫不迟疑地反击。 “得了,得了,我们讲点正事吧,在这种时间和场合讲笑话未免太没人性。”斐克达笑完了又有点想哭——她还以为自己也对斯内普的反击免疫了呢,后者在深夜校长办公室的寂静中发出了一声足以被称为巨响的冷笑。 “我刚才没有讲笑话。” 斐克达翻了个白眼,“我们能不能不要谈这个问题了?” “好好好,你说你的。”斯内普抱起手臂,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他的演技到底是不错的,只不过在斐克达面前烂到透顶而已。也是,他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对彼此知根知底的两个同伙(才不是什么朋友),还要盘算着一起把他们的头头搞死;到了这份上还在彼此面前装模作样,未免太蠢了。 “斯内普校长,你要是真想知道细节就该去找卡佩拉的画像,再不济——”斐克达瞟一眼属于菲尼亚斯奈杰勒斯的空荡荡的画框,“问问那一位也行,怎么非得趁着我来抓人盘问我?” 斯内普又冷笑了一声,斐克达生怕他把老校长们都叫起来。不过现在他可以随意支配这个办公室了,打不打搅别人的睡眠是他的事。 “你说你想做个有用的人——” “我没这么说过。” “——那就是你心里想的。” “你什么毛病?” 斐克达刚想问问斯内普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如此暴躁,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进来。”斯内普放下手臂支到书桌上,把疲惫不堪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要是什么时候霍格沃茨再排演《诗翁彼豆故事集》就好了,斯内普绝对适合演《男巫的毛心脏》里的男巫,呸,毛心脏。 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进门时的表情是顺从的。可是当卡罗兄妹再次出去寻找她妹妹时,她的脸上出现了慌张。随后,达芙妮狐疑的目光在斐克达身上定格,一秒,两秒—— 几乎同时,达芙妮转身试图开门,斐克达一脚绊倒了她,斯内普用他的新魔杖轻飘飘一指,她就被禁锢咒锁在了地上。那魔杖明明用得不错,也不知道斯内普记什么仇。他总是这么记仇,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似的。 “你们搞什么?!”达芙妮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她的头发被弄得乱七八糟,有点像当初沉浸在自己独角戏中的她母亲。 斐克达不为所动。她坐在原地,拿起酒杯无缘无故地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仰头把剩下的黄油啤酒都喝完了。斐克达扭头看向达芙妮,后者正恶狠狠地盯着斯内普。挺好的,达芙妮不看着她,她正好可以发发善心怜悯一下。斐克达能怜悯什么呢?她本应欢欣鼓舞的,毕竟她曾经无数次盼望过西尔玛也能像她这样难受。 于是斐克达站起来走向达芙妮。她本想像贝拉特里克斯那样恶毒一点,抬脚踩一踩达芙妮的一些可以拿来踩的身体部位什么的;可她的双脚像是灌了铅,灌上了怜悯的铅。斐克达弯下腰,达芙妮狠狠地抓住她斗篷的一角。 达芙妮没有她妹妹漂亮,她更像西尔玛。西尔玛长了一张戏剧性的看不出情感的普通脸,达芙妮却只会肤浅地把算计写在脸上。波拉里斯虽然蠢,人倒是长得还行,阿斯托利亚像他一些,脸上的纯真多少跟愚蠢沾点边;至于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斐克达才不在乎。 “喂,小姑娘,”斐克达开口时忽然有点想睡觉了,“你为什么不问问你妈妈呢?” 今天的晚餐有蜂蜜蛋糕,所以她吃得很开心。吃完晚餐,斐克达在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抽了两支烟,雷古勒斯双手插兜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她,她一转头他就假装看天空。他还是没摘下戒指,仿佛它已经长在手指上拿不下来了似的。总是纪念有什么用呢? 不过,这又是平静无波的一天。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斐克达根本不想出来抓人。她想灌下一大瓶无梦药剂,躺在床上回忆回忆她不堪却幸福的过去,然后好好睡觉。斐克达暗暗数了数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个好觉,又想着要是没错过的话自己快下降到极限的体重会不会有点回升。她不想大夏天也穿着斗篷,可是她没有好觉可睡。 这么喜欢晚上,干脆叫只蝙蝠或者八眼蜘蛛又或者狼人还是别的什么咬一口去做吸血鬼得了,顺便还能永生一下呢。 斐克达被自己从未有过的牢骚逗乐了。许是现在不怕死了,她才会有这样放肆的抱怨。 面对着斐克达毫无来由的笑容,达芙妮大约是想轻蔑地哼一声,但是没成功。她也不知是呛着了还是噎着了,竟咳嗽起来,眼泪也扑簌簌地往下掉。这样更像她母亲了。 也许达芙妮在博同情,也许她是认真的,总而言之斐克达笑不出来了。西尔玛心狠,波拉里斯也不见得慈爱到哪里去,夫妻俩就这么丢下了两个女儿逃往国外,他们凭什么认定斯内普会保着她们?他没把她们扔出去就已经很仁慈了。当年西尔玛那些破事还是斯内普揭发的呢。 “我妹妹怎么办?”达芙妮以惊人的速度冷静下来,把一缕压进嘴里的头发吐出来,“怎么不抓我妹妹?” 看来达芙妮跟她的父母差不多呢。斐克达这样想着,叛逆的念头又涌上她心头。 “用不着她了,格林格拉斯小姐,”斐克达一把把达芙妮从地板上拖起来,“我们走吧。” 达芙妮没有反抗——格林格拉斯家的从来不会做无谓的挣扎。校长办公室的壁炉可真好看啊,斐克达迈开脚步的时候这样想。 “别让她死了。” 一瞬之间,斐克达还以为那条椅子上坐着的是邓布利多,在听到斯内普的声音时还有些意外。 斐克达暗骂自己蠢钝,竟听不出斯内普话里的意思。他们说话一向拐弯抹角,“她”指的是谁有很多种可能。按逻辑说,在这种场合完全没必要打哑谜,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你有毛病?” “你再不走,卡罗兄妹就带着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回来了。”斯内普皱起他的鹰钩鼻,一副魔药课上看怎么学都学不会的蠢材学生的模样。 斐克达翻了个白眼,越发感到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她发现她总得靠依赖一样东西活着,以前靠香烟,现在大约靠的是睡觉。 啊,睡眠,甜蜜的折磨。 “走吧。”斐克达打了个哈欠,把达芙妮拽进壁炉。在离开的前一刻,达芙妮大声地抽泣起来。 被丢在马尔福庄园地牢的第五天,达芙妮决定写封遗书。 这见了鬼一般的地方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不堪,生活一应所需都还齐全,只是她实在没有必要再熬下去了。都到了这一步,活着跟死了区别不大。反正达芙妮现在已经成了人质,她要是死了,远在国外的父母反倒更轻松些。至于阿斯托利亚,她有德拉科马尔福护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可怜的阿斯塔,达芙妮想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多傻的姑娘。除了早已被吹嘘烂了的家世,马尔福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呢?或许阿斯塔有自己的考量,可她看马尔福的眼神着实让达芙妮心惊肉跳。若是演戏,那未免真得过头了。 不过没关系,从小到大姐妹两个都认为对方更聪明。阿斯塔可比达芙妮聪明多了,就算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活得下去。 达芙妮是活不下去了。她不想知道父母是不是真的抛弃了她,她只是很想很想他们。准确来说,是多年前的他们。黑魔王没回来前,格林格拉斯家是个相亲相爱的幸福家庭;按照布莱克家族的标准,他们拥有一切,甚至有一模一样的慈父严母。 父亲平日里笑的次数比母亲多许多。波拉里斯向来没什么原则,两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无论经历了什么达芙妮都坚信这一点。她还记得小时候爸爸送她们的全套巧克力蛙卡片,阿斯塔的那份还好好地放在盒子里存着,达芙妮的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若是温柔一些,西尔玛会是个很好的母亲。在上学之前,她就开始教女儿们魔法了。纯血家族的女孩子们没有勤奋的必要,西尔玛对这不成文的规则不屑一顾。格林格拉斯家族没有什么人,达芙妮和妹妹也不需要竞争,不过母亲愿意教,她们也愿意学。 西尔玛不太讲娘家的事情。每年圣诞节,她会带着两个女儿和一点礼物回去见见她们的奥娃舅妈和表姐妹米莉森。奥娃并不喜欢西尔玛,见了面也无话可说;米莉森不太出门,畏畏缩缩的也不敢和表姐妹们说话。等到上了学,她们才熟络起来。 比起家里的事情,达芙妮知道得更清楚的还是母亲从前的事迹。那些事都是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的,听着听着她就离那些人越来越远了。西尔玛从前是什么样的呢?达芙妮常常想,她应该是个雷厉风行的有野心的女人,现在的斯莱特林已经没有这样的女孩子了。 再怎么说,日子总还得过下去。 达芙妮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她都是个快死的人了,居然还会有这种念头。那是她以前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常有的想法。她想要个朋友,却不屑与周围的人交流。 他们都太——蠢——了! 最可笑的是,达芙妮还跟其中最蠢的布雷司交过朋友。现在回想起来,他人虽然蠢,可至少没安什么坏心思。达芙妮不喜欢他们。他们一个个都说她总是拿腔拿调虚与委蛇,可最开始虚与委蛇的明明是他们自己。可能蠢的人记忆力都不怎么好吧。 出人意料,地牢里有羊皮纸、羽毛笔和墨水。在被关在这里的前两天,达芙妮没有动它们。到了第三天,她开始在恐慌中百无聊赖地写写画画。被抓出来时达芙妮有一篇黑魔法防御术的论文没有写好,提笔胡乱写了两句就不想写了。达芙妮的画画技术不怎么样,画满了几张纸的小人,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画的是什么。 达芙妮手一抖,墨水瓶就砸到了脚上。她弯下腰揉一揉被砸得很痛的脚,伸手去够墨水瓶。随后,她看到了另一双脚。 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把墨水瓶捡起来递给达芙妮。一盘三明治漂浮在她身后的半空中。原来到了送饭的时间了……达芙妮在长时间的密闭中早已失去了时间观念。 “你好。”尽管这是第五次送饭,特拉蒙塔娜还是只会说一句干巴巴的“你好”。她没有回霍格沃茨上学,现在每天的任务似乎只是给达芙妮送饭。特拉蒙塔娜要是情愿就古怪了,达芙妮盯着她口袋里的魔杖,生怕她突然憋不住想杀人。达芙妮的确活不下去了,但她不想被特拉蒙塔娜杀掉。 达芙妮接过墨水瓶放回面前的破桌子上。“你好。”被砸到的脚背仍在隐隐作痛。 特拉蒙塔娜放下餐盘,居高临下地看着达芙妮。“你今天不画画了?” “我写遗书。” 达芙妮盯着盘子里样子还算能吃的三明治,感到自己的胃口正在流失。她不像特拉蒙塔娜一样总是喜欢给自己树敌,因此她不会满口谎话。再说达芙妮都快死了,胡说八道也失去了必要性。 “你倒挺有觉悟。”特拉蒙塔娜随意拉了条破椅子坐下,一副打算促膝长谈的样子。就算她们并不是敌人,达芙妮也没有跟特拉蒙塔娜深交的打算。 “你不走吗?”达芙妮问道。从前特拉蒙塔娜还把她当作假想敌呢,不过蠢人的记忆力都不好,她不想记着就甩到脑后去了。 “上面,”特拉蒙塔娜往上指了指,“正在打架呢。我没法掺和。”她的嘴唇上全是血印子,看来都是自己咬出来的。这是一张不屑于食物摄入的嘴,只会咄咄逼人。特拉蒙塔娜对别人狠,对自己也挺狠的。 “发生什么了?我在这里怎么听不到?”达芙妮的食欲忽然就回来了。听特拉蒙塔娜的语气,八九不离十是食死徒内部又起内讧了。达芙妮十分可以袖手旁观一下,甚至还想煽风点火。当年的西尔玛伯斯德一定也有过这样的心情。 “你这么兴奋,一会儿就该后悔了。”特拉蒙塔娜的手臂支到桌子上,“他们现在应该在花园里,你当然听不到。你就不想问问是谁吗?” “我正想问呢。” 特拉蒙塔娜大笑了一声,“你舅妈来找我们的麻烦,她想来杀了你。” “奥娃舅妈?”达芙妮登时失去了看戏的心态,奥娃舅妈想杀她?开什么玩笑。就算奥娃舅妈再不喜欢格林格拉斯家,也不至于恨到杀人的地步。恩怨再多,她们也是亲人。特拉蒙塔娜一向喜欢勾心斗角,说的真话寥寥无几,就算这次她说了真话达芙妮也不会相信她。 “今天早上的《预言家日报》报道了,亚克斯利死在塞尔维亚。”特拉蒙塔娜踢了踢地面,沾了一脚脏污。达芙妮在昏暗的光线下辨认了许久才认出那是凝结在地上的血块,霎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鬼地方死了多少人了?食死徒折磨人的手法果然多种多样,可能在这个地方不需要注意血溅出来不卫生吧。一时间达芙妮也不想奥娃舅妈的恩恩怨怨了,她只想在死的时候谁能给她个阿瓦达索命,能留个全尸。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特拉蒙塔娜又把鞋上的脏污蹭回地上,毫无边界感地把达芙妮画的小人拿到手上看。罢了,达芙妮想,说不定特拉蒙塔娜看不得丑画,会膈应得掉头就走呢。达芙妮只想一个人待着。 “我在听。亚克斯利死在塞尔维亚,跟我有什么关系?” 很遗憾,特拉蒙塔娜平静地放掉了手上的羊皮纸。“他是你父母杀的。” “别胡扯了,”达芙妮尖笑了一声,“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世界大着呢,我父母可以在任何地方。” 特拉蒙塔娜炫耀地勾起嘴角,又把画满了小人的羊皮纸拿起来,“这就是你太笨了。在主人眼里,就算亚克斯利是被塞尔维亚的八眼巨蛛咬死的,那也得算在你父母头上。叛徒么……”她嘲讽地咂咂嘴,“奥娃伯斯德向来跟你们不合,现在她表哥因为你们死了,她不撕破脸才怪。她够不着你父母,却够得着你。我倒是很好奇啊,达芙妮格林格拉斯,要是你被伯斯德夫人杀了,你父母会回来吗?” 达芙妮以为自己会大发雷霆,但特拉蒙塔娜的一番话并没有激怒她。“除掉我这个后顾之忧,那样更好。”达芙妮听见自己说。 其实达芙妮应该感到委屈、应该哭一哭,从前的很多时刻都值得她哭,而她只是在被抓进来时哭了一回,那是五六年来的第一次。哭是对时间和精力的极大浪费,西尔玛曾说过。做个狠心的人会对自己的人生起到极好的作用。 “女人呐……”特拉蒙塔娜仰头感叹道,“女人的战争。” 女人的战争是什么样的呢?达芙妮等着特拉蒙塔娜说完,好提醒后者她自己也是个女人,可是她不再说了。 不过这确实是一场女人的战争。达芙妮的克拉兹舅舅十年前死了,父亲波拉里斯不太表达自己的一件,最新一代只有达芙妮、阿斯托利亚和米莉森三个女孩子。若是用普通纯血家族的标准来衡量如今的格林格拉斯家族和伯斯德家族,他们早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吧,反正纯血在黑魔王崛起的那一刻就已然完了。谁还没有完蛋的时候呢?就连麻瓜都有过,将来也会再来一次的。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无非是一个又一个轮回。对麻瓜的杀戮并不会停止纯血的循环,只会加速它。世界上的麻瓜多得就像马尔福家花园里的草,光凭杀戮哪里除得尽?也没必要除尽——这倒不是因为仁慈;若是不喜,离远些就是了。世上蠢货千千万,无非在麻瓜中扎堆出现而已。没有谁比谁高贵,只有谁比谁聪明。 从前西尔玛试过改变人心,可惜她没遇上好人。她从未放弃过,达芙妮以为母亲不放弃的是全家人,实际上只是她自己罢了。这没什么,人生在世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活着?斯莱特林精神不就是这样的吗?那些自诩为真正的斯莱特林的人根本就没明白。 母亲没放弃,达芙妮也不应该放弃。 达芙妮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平静了。她以为死才是唯一的出路,但事实上她早就想好了,只是自己不愿意意识到。灵魂是否完整并不重要,人的尊严气节也并不重要,只要活着就够了。人活着就会有变数、就会有出路。 “喂,特拉蒙塔娜。”于是达芙妮开口。 特拉蒙塔娜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叹中不能自拔,“做什么?” “特拉蒙塔娜,”达芙妮又叫了一声,“我想加入食死徒。” 特拉蒙塔娜瞪大了眼睛,然后眨了两下。 “这些画……挺好看的。”她呆滞地说道。 ※※※※※※※※※※※※※※※※※※※※ 大家双节快乐!没有良心的彤咕咕回来更新了,给大家表演一个双节棍吧(谐音梗扣钱)……最近彤咕咕搞隐秘的角落搞上头了,嗑朱丽叶的姐妹们去隔壁了解一下吗?(邪笑 大结局 先导篇:半生你我 “没关系,达芙妮,反正你用不着守护神,召唤不出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曼卡利南站在马尔福庄园的地牢门口,想抽烟想得抓耳挠腮。如今马尔福庄园已经变成了食死徒的宾馆,再肆无忌惮地抽麻瓜烟就是惹麻烦,他只能忍着。 曼卡利南想找的是斐克达,但只有达芙妮一个人回来了。后者前几天刚刚自己凑到黑魔王面前去做了食死徒,今天这个好日子,也就是圣诞节,斐克达带着达芙妮一起出去杀麻瓜去了。听小莱斯特兰奇话里话外的意思,达芙妮一定是亲自动手了。 达芙妮格林格拉斯是个自觉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小姑娘。作为一个人质,她摆出了该有的姿态:就算当了食死徒,她还照样住在地牢里。小莱斯特兰奇挨了二十几个钻心咒也学乖了,每天给达芙妮送饭送得不亦乐乎。西奥多说过这两个女孩以前不怎么对付,现在看样子她们的关系有了极大的改变。 把两个女孩放在一起,她们就能聊一辈子。曼卡利南越听越来劲,差点忘了自己要来干什么了。从前他还以为西尔玛的孩子们都跟她一个样,没想到达芙妮居然会为了召唤不出守护神而难过。 如今的小孩啊……曼卡利南倚老卖老地想,他十七岁的时候对守护神没有任何兴趣,现在也没有。守护神那东西一不能打败黑魔王,二不能复活卡佩拉,那就没有在曼卡利南的世界里存在的必要了。 只不过,缺少一样别人都有的东西到底还是有些令人难过。 曼卡利南整理了一下思绪,趁着地牢里短暂的沉默,提起声音叫道,“格林格拉斯小姐。” 达芙妮出现在了地牢门口,但没从楼梯上来。“诺特先生。” “罗齐尔小姐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达芙妮扬起眉毛。“她说还有后续工作要做。” “是吗……”曼卡利南略略沉吟,“门钥匙在哪里?” 小莱斯特兰奇出现了。她阴着脸上来把地牢的铁门打开,从衣袋里拿出一块被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曼卡利南。 “多谢。” 曼卡利南怀疑莱斯特兰奇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话。她的目光越过曼卡利南,在他身后定格。曼卡利南转过身去,看见同样阴着脸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后者扯着一个金发女孩的手臂,显然是要抓进地牢去的。 “洛夫古德小姐。”曼卡利南认出她来了。 卢娜洛夫古德歪着头,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曼卡利南。也只有洛夫古德家的会在这种时候沉着,毕竟他们的大脑构造可能比较特殊,一切情绪都与其他人相反。 “曼卡利南。”雷古勒斯叫他。 “……圣诞快乐。” 曼卡利南除了这句话无话可说。正好,莱斯特兰奇拉着半推半就的达芙妮声势嚣张地走出了地牢,把他挤到一边。其实曼卡利南找斐克达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西奥多从法国寄了信来,曼卡利南想给她看一看。 雷古勒斯把洛夫古德推进地牢,动作比以往温和一些。“曼卡利南。”他关上地牢的门,又叫了一声。 “做什么?” 雷古勒斯吸了口气,欲言又止。曼卡利南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懒得说出来。 “圣诞快乐。”雷古勒斯说。他低声说了一句话,曼卡利南听见了,但他假装没听见。 “噢。”曼卡利南扬起眉毛,打开了手帕。门钥匙是一块树皮,他握住它,天旋地转。 曼卡利南才懒得告别。他睁开眼,看到大雪后晴朗的星空,还有那个碍眼极了的像块鼻涕的黑魔标记。曼卡利南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往远处望了望,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山上。 天地皆被白雪覆盖,要是在白天恐怕会刺瞎人的眼睛,在晚上就是无边美景了。雪的颜色被黑夜浸染,就像漫山遍野点满了暗淡的烛火。 真有意思。曼卡利南这样想着,走向山坡上的一座小木屋。他的断腿一到天气冷的时候就疼,果然是上了年纪了。斐克达坐在门边的地上靠着墙打盹,怀里抱着一团东西。 曼卡利南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个死孩子,心下不由得一颤。那孩子看着还不到一岁,大约是在睡梦中被杀了的,表情很安详。斐克达抱孩子的姿势很专业,要不是她还在呼吸,曼卡利南还以为她死了。有了孩子以后,曼卡利南就看不得这种场面了,不过这与杀人并不冲突。 曼卡利南的鼻子忽然发起酸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斐克达死去。于是他推一推她的肩膀,轻声叫道,“喂,斐克达。” 斐克达睁开眼,很安详地笑了。“圣诞快乐,曼卡利南。”她的声音沙哑,就像是刚刚哭过一场,但她的眼睛并不是红肿的。 “你……”曼卡利南没忍心说下去。斐克达抱着一个被她杀死的婴儿,能为了什么呢?只有一个因由,曼卡利南光是想想就想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要说,”斐克达吸了吸鼻子,望向天上的万千星辰,“今天是圣诞节,就让我疯一会儿吧。” “……好。”曼卡利南在斐克达旁边坐下。 房子里面有死人,死人的死孩子还被杀人犯抱在怀里,而杀人犯和她的同伴坐在房子外面看星星,或许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残忍了。但此刻曼卡利南不想去想这些。到底是圣诞节这样的好日子,自私一点没关系。 斐克达一下一下地拍着怀里婴儿的尸体,唱摇篮曲的声音柔和得仿佛她真的是个母亲。 “当他做完他的工作时,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哦,告诉他过来取他的衬衫, 然后他将成为我的毕生挚爱。” 曼卡利南静静地等斐克达唱完。她的歌声弱下去、弱下去,最终化为虚无。一曲终了,周围的寂静让人想睡觉。 斐克达把死去的婴儿轻柔地放到地上,还不忘掖一掖襁褓。 “你知道吗?文迪米娅就死在这里。”斐克达低声说。她从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吐出充满了焦油的烟雾。 曼卡利南也点上一根烟。一瞬之间,一个疯狂的想法涌上他心头:如果他把烟灰碾到地上,这座木屋会燃烧殆尽吗?一了百了的感觉一定很好。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就是这么做的。尽管她的尸体被阿斯特罗珀折磨得惨不忍睹,可她的灵魂自由了。 飞啊飞啊,飞到云上去。 “曼卡利南,”斐克达吐出一个烟圈,“你一定很会给人料理后事吧。” “当然。”曼卡利南听见自己说。 他当然很会办后事,不管是悄无声息的还是大鸣大放的他都有经验了。曼卡利南活着的作用似乎就是给人办后事;父母的葬礼、妹妹的葬礼(如果那可以被称为葬礼的话)、还有妻子的葬礼都是他操持的。现在西奥多也远在异乡,曼卡利南是真的举目无亲了。 孤寡老人么,曼卡利南自嘲地想。 斐克达干笑了两声,“那就好。我很快就要死了,我有这个预感。” 若是在一两年前,曼卡利南可能会跳起来说“不可能”,但现在一切早就不一样了。想死的话他听过很多,如果真的发生了他也不会介意到哪里去的。像他们这样的人,无论在哪边都是被人抛弃的棋子,还不如死了舒心呢。 于是曼卡利南说,“噢,是吗。” “我以为你会拦我。”斐克达偏过头。 “我要是拦了你,我就不是我。” “也好,随便你。” 他们融入了夜的死寂,连呼吸声都快听不见了。曼卡利南忽然觉得,假如他不说话,斐克达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他只是想为自己找个理由说话。 “西奥多寄信来了。” “是吗?”斐克达摊开手,“拿来。” 曼卡利南就把信拿给她。其实信上没写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西奥多太怂不敢写别的,只一句圣诞快乐就没有了。其实看与不看没有本质区别,带个话就解决了,但曼卡利南就是不想省事。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几乎家破人亡,只剩下一个可以被称为朋友的斐克达罗齐尔,就算再不熟悉,到底还是有些特殊的。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西奥多的连结。曼卡利南私心以为斐克达这个世界上最适合做西奥多母亲的人。不过,他们的关系是一种杂糅了友情和亲情的天天相处不厌烦分离了也不会想念的感情,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情。 爱情啊,俗。 曼卡利南作为旁观者见识过身边所有人的爱情,得善终的半只手指都数得出来。今天一对阴阳两隔,明天又一对被棒打鸳鸯,人类唯独在打击爱情和观看爱情被打击上乐此不疲,痛哭流涕又津津乐道,真矛盾。曼卡利南自己停留在原地,却劝别人去追那些虚无缥缈的欢喜。 算了吧,还是算了吧。 寥寥几个单词,斐克达却看了很久。她默默地把信放回信封。 “如果你想要,你就留着吧。” “不了。”斐克达把信丢进曼卡利南怀里,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她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拍掉了不小心沾上的灰尘。 “如果我快死了,你会救我吗,曼卡利南?” “我不会的,”曼卡利南听见自己说,“我不会的。”他重复了一遍,不是在告诉斐克达,而是在告诉自己。 斐克达慢慢地绽开一个很真心的笑容。“谢谢你。” 曼卡利南感到眼泪从自己的眼睛里涌出来。左眼一滴,右眼一滴,然后就没有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变得欲哭无泪了呢?好像是十八年前把妹妹血肉模糊的尸体毫无怨言地带回家的时候,也好像是几个月前打开妹妹的遗书的时候,他想,他原本有无数个机会可以留住卡佩拉的生命。现在,曼卡利南也无法挽留斐克达。他从不做无谓的牺牲,所以他不会说他要救她。 偏偏在曼卡利南把这当作人生的信条时,他已经是一只扑火的飞蛾了。 或许人在一生中总该为些什么拼一把。 “黑魔王跟我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誓言。” “我知道,你不要说了。” 如果黑魔王死了,斐克达就得杀光身边所有最亲的人——包括曼卡利南,不然她也是死路一条。曼卡利南知道斐克达在想什么,她想死在黑魔王前面来保护他们,就像当年埃文为了保护斐克达死在她前面一样。这对兄妹都无比擅长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些事情都是西弗勒斯斯内普告诉曼卡利南的。神奇的是,当时他们中间更难过的那个人是斯内普。那是曼卡利南第一次看到斯内普为了波特以外的事情难过,虽然只有一滴眼泪,那也是破天荒的爆炸□□件。斐克达总说自己没有用,曼卡利南觉得她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斐克达可以让她身边的所有人为她难过,唯独她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这好像并不是什么很有用的技能,毕竟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同理心。 曼卡利南后来想,还好雷古勒斯不知道这一切,也没有人会告诉他。雷古勒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不是因为罪恶感疯掉的,他是因为长久被压抑得不到发泄的爱疯掉的,尽管现在他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了。 布莱克家族的家庭教育啊……啧啧啧,要是在巫师世界称倒数第二,那就没有家族敢称倒数第一。这样的家族多跑出去几个人也好,那栋阴暗的房子里是不会养出正常人的。 雷古勒斯刚才说的那句话是“活这么久真没意思”。一听就不是正常人会说的话。不过,谁又是正常人呢?他们没有一个知道正常人的标准是什么,只能把他们梦想中的一切事情称为正常。 “我死以后,”斐克达发出了她从未有过的平和而安详的声音,“还得劳烦你把我的尸骨带回家去。墓碑不要做新的,用旧的那个就好。等战争结束了,每年我生日那天请你带朵秋水仙来,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再给埃文带点蜂蜜蛋糕,要最甜的那种,他最喜欢。葬礼就别办了,下葬的时候把西奥多叫来就行,要是实在不能回来就算了。等西奥多成家立业了,叫他带着妻儿来看看我,我想他见不到我的最后一面了……还有那只老蝙蝠,他应该还有良心,不会不来。要是他不肯,我就天天附到他身上给格兰芬多加分。如果你一不小心看见我死了,不要难过,你就当是我到那边替你揍埃文去了。如果我遇上了那些老朋友,我会替你问声好的。还有,别让我太早在那边碰上你,不然……不然……不然我会很大声地嘲笑你。还有……” 斐克达明明在交代后事,曼卡利南却觉得像是听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这个故事是讲给很多人听的,他们全都被忘记了。很快,讲故事的人自己也会被忘记。为了这个故事,曼卡利南想,他会拼尽全力的。 “那么,”曼卡利南问,“还有什么呢?” “还有……” 眼泪也从斐克达的眼睛里涌出来,很多很多滴,曼卡利南数不清楚。她终于哭了,原来她没有疯得太彻底。 “曼卡利南,我想我很爱他。” 曼卡利南却有些想笑,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观看爱情被打击果然是一件令人上瘾的事情,他冷酷地想。 “嗯,我知道。” “不管怎么说,”斐克达抹去脸上的泪,“这几年,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着她的好朋友在发誓,说“我们一辈子都是好朋友”。 哪有什么一辈子啊? 但是最后曼卡利南什么心里话都没有往外说。他没有说他觉得斐克达的爱很搞笑,他没有说他才不愿意再办什么后事,他更没有说他自己才是疯得最彻底的那个人。 因为曼卡利南的故事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人听了。 ※※※※※※※※※※※※※※※※※※※※ 夭寿啦!!!夭寿啦!!!人间刀客彤咕咕诈尸啦!!! 大结局(I):我们的地狱 特拉蒙塔娜看到自己浑身的血的时候,两行眼泪分别从眼眶里掉出来。先是左边,再是右边,很讲顺序,很和谐。 真吓人。 特拉蒙塔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只知道她最近越来越爱哭了。她的情绪总是很差——事实上就没有好过的时候,但最近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对此特拉蒙塔娜感到十分恐惧。她从出生起就在熬日子,怎么会突然不习惯呢?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特拉蒙塔娜回头看了一眼她刚刚杀死的一家子麻瓜。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像黑湖底腐烂的水草,等待着化作新生成长的养料。特拉蒙塔娜不太习惯用这样血腥的杀人方法,不过她心情不好,做了什么都是可以理解的。别人是否理解不重要,自己心里的坎过去就行了。 反正都是麻瓜,不管死法好坏都是一死。特拉蒙塔娜又不是神奇动物养殖者,不需要保证杀戮对象毫无痛苦的死亡。贝拉伯母都不在乎,她还在乎什么? “报应不爽,贝拉。” 雷古勒斯布莱克说的话突然涌上特拉蒙塔娜的心头,她顿时打了个哆嗦。如果用在特拉蒙塔娜身上的钻心咒是对贝拉伯母的报复,那什么才是对她自己的报复呢?浑身沾满鲜血、站在无边的黑夜里自己吓自己吗? 特拉蒙塔娜无声无息地笑了。她一无所有,所以什么都伤不了她。父亲说明年要把特拉蒙塔娜嫁给法国莱斯特兰奇家族的某个远房堂哥,这是一桩亲上加亲的好交易,毕竟英国莱斯特兰奇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血脉与谁融合都是亏了。特拉蒙塔娜不排斥嫁人,但她排斥婚姻。等她拥有了家庭,她的报应就该去找她了。 她是因为害怕失去才哭的,特拉蒙塔娜想,尽管她现在依旧一无所有。 “开门!” 特拉蒙塔娜站在马尔福庄园门口大喊。透过雕花的栏杆,她看到几个搜捕队成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看样子大概率是活不成了。 “开门!” 还是没有人应答特拉蒙塔娜,她有些心急了,一甩头把斗篷的兜帽从头上甩了下来。特拉蒙塔娜最近很少大吼大叫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难听。 “看在梅林的份上!达芙妮——” 大门开了,出来的正是达芙妮格林格拉斯。她穿着一件睡袍样的鱼肚白裙子,和特拉蒙塔娜身上乌黑的斗篷正相反,像马尔福庄园不存在的黎明。 宽宽大大的裙子被风一吹就在空中飘舞。达芙妮拖着疲惫的步子走过来,魔杖一挥门就开了。 “怎么回事?” “里头出事了,搜捕队抓到了好宝贝。”达芙妮转头睨了地上不省人事的人们一眼,唇角嘲讽地勾起来,“他们还想抢。” “抢?呵呵呵……”特拉蒙塔娜冷笑,“他们配吗?” 达芙妮没再接话,上下打量了特拉蒙塔娜一通。“你又给人‘放血’去了?” 特拉蒙塔娜这时才闻到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她很久之前就习惯了血的味道,因此从不觉得难闻。还好特拉蒙塔娜周围没有吸血鬼一类的生物,不然她就该被分尸了。 “我心情不好。”特拉蒙塔娜说着推开了大门。 该来的都来了。赫敏格兰杰奄奄一息地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像费尔奇用了几十年的破抹布。格兰杰被抓到了,那只能说明…… 那只能说明特拉蒙塔娜快要熬到头了。 “唷,”特拉蒙塔娜一下子忘了自己心情不好这件事,“我们有贵客呀?” 她的目光没有在客厅里找到父亲或伯父的身影。德拉科应该在楼上——在这么多人的场合他从来不被需要。马尔福夫妇并肩站在一起,表情凝重。斐克达罗齐尔坐在沙发上叼着三根烟吞云吐雾,布莱克坐在她对面,看上去快睡着了。贝拉伯母在审问格兰杰,在看到特拉蒙塔娜进来时抬起了头。 “塔娜,回房间去。”贝拉伯母没有对特拉蒙塔娜的浑身血腥味感到任何意外。 “走吧,这里没有我们的事。”达芙妮扯一扯特拉蒙塔娜的斗篷,在扯到满手半干的鲜血后就松手了。 特拉蒙塔娜已经学会了不争不抢,所以她没有任何异议。 人都在楼下,楼梯就显得越发空荡荡。特拉蒙塔娜边走边扯下了自己的斗篷,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 “地牢里有个人,连德拉科都没认出来是波特,我就没敢去认……要是认错了怪到我头上就不好了。”达芙妮提起自己并未曳地的裙摆,“脸都被打糊了,波特对自己真狠。哦对了,韦斯莱也在那儿。” 特拉蒙塔娜又冷笑,“来得还挺齐全。” 达芙妮也冷笑了,她走在前面回头看了特拉蒙塔娜一眼,冷笑变成友善的笑,“我本来还想去立个功呢,结果被骂回来了,我就想着等你回来再说。现在你回来了,我又不想了。” 特拉蒙塔娜一愣,“为什么不想?” 特拉蒙塔娜很佩服达芙妮,所以她才愿意交这个朋友。有几个人能从马尔福庄园的地牢逆风翻盘到楼上去呢?达芙妮是特拉蒙塔娜印象里的第一个。还有更深一层原因,特拉蒙塔娜现在不怎么想了—— 从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她们两个都不怎么招人喜欢,彼此也看对方不顺眼。唯一的不同点是,达芙妮谁都不愿意理,特拉蒙塔娜每个人都想理一理。她们都算是弄巧成拙,抱团取暖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因为,”达芙妮扬起眉毛,“我们两个小姑娘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特拉蒙塔娜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见德拉科站在走廊尽头盯着她们。 “你看什么呢?”达芙妮高声问。她跟谁都算和气,唯有对德拉科从来没有好脸色(当然,是在他父母不在场的时候)。她没解释过原因,但特拉蒙塔娜知道是因为阿斯托利亚。 德拉科没有反应——不对,他打了个哈欠。 “神经病。”达芙妮没好气地嘟哝道,一挥魔杖打开了房门。 特拉蒙塔娜换了身衣服,梳了梳打结的头发。她在镜中看到一张没精打采的脸庞,写满了疲态。她没有疑问这是不是自己,因为她已经习惯不问问题了。 从盥洗室出来,特拉蒙塔娜看到达芙妮坐在窗边作画,手里的调色盘花花绿绿,仿佛混尽了世界上的所有颜色。特拉蒙塔娜以为达芙妮只会用羽毛笔蘸墨水画难看的小人,没想到她作起油画来倒算是专业。 “你画什么呢?” 达芙妮不说话,只对着画布微笑。特拉蒙塔娜走到她身后,看见画布上身着婚纱的妇人。婚纱层层叠叠,华贵得像块硕大的奶油蛋糕。那个妇人站在满地荆棘里拿着捧花,挤出来的微笑比哭还难看。 达芙妮画下最后一笔,探身把旁边小几上的魔杖拿起来,对准画布念了个咒语,画布上的女人就动起来。达芙妮放下调色盘,把魔杖塞回口袋里,特拉蒙塔娜这才注意到她身上一点颜料都没沾上。 “这是我母亲。不用担心,她本人不会回来的,我就是画着玩玩,”达芙妮的声音突然低落下去,“她永远别回来就好,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了。” “什么?” “没什么,”达芙妮站起来拍掉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是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们下去看看吧。” “小杂种,谁让你多事?” “我不是多事,我这是为黑魔王效力,贝拉特里克斯。把魔杖放下,波特!放下!” 斐克达罗齐尔把魔杖抵在格兰杰的脖子上,正同时和两拨人对峙。波特和韦斯莱狼狈地站在地牢门口,表情倒是挺坚定的。 “不去帮把手吗?”特拉蒙塔娜小声问。 “你看上面。”达芙妮指了指吊灯。 有只家养小精灵在拧吊灯。特拉蒙塔娜立刻掏出了魔杖,却被达芙妮摁住了。 “你且看着,那个叛徒要把格兰杰推出去了。” 话音刚落,华美的吊灯轰然落下。果不其然,罗齐尔在最后一刻奋力一推,格兰杰就被推到韦斯莱那里去了。他们手拉着手——连带着那只小精灵—— “阿瓦达索命!” 幻影移形了。 杀戮咒是特拉蒙塔娜施的,她命中了,但不知道中咒的是谁。她看向身边的达芙妮,后者却早已上前两步,手里不知哪里来的小银匕首奋力一掷,无比精准地穿过吊灯的一片狼藉,命中了罗齐尔的大腿。 “叛徒,”特拉蒙塔娜听见达芙妮神经质的喃喃,“明明你才是叛徒。”她们隔得很远,达芙妮却像是被血溅到了一样往后一躲。 “斐克达!斐克达!” 罗齐尔被砸得头破血流,身上又旧伤累累,这么一下肯定要了她半条命。 “放心,她死不了。”达芙妮像是读到了特拉蒙塔娜的内心所想。 特拉蒙塔娜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不够聪明。她不明白达芙妮为什么要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在某个瞬间好像突然又明白了。 特拉蒙塔娜忽然又觉得有点对不住贝拉伯母,想去帮她一把的时候又改变了主意,拉着达芙妮飞奔上楼。诡异的感觉笼罩着特拉蒙塔娜,也不知是自己不太对劲还是这个世界不太对劲。她感到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两年前的西奥多了。他又愚蠢又鲁莽,可在某些时候,那也可以被称之为勇气。 也不知道他还看不看李小姐的旧信。 “快走,”特拉蒙塔娜听见自己说,“他们会杀了你的。” “不会的。”达芙妮平静而笃定。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达芙妮笑了。 于是特拉蒙塔娜立刻看清了一切。 ※※※※※※※※※※※※※※※※※※※※ 咳咳咳咳今天是人间刀客彤咕咕的生日嘿嘿嘿可以得到读者老爷的生日祝福咩? 大结局(II):孩子们的故事(III) 西格纳斯和德鲁埃拉布莱克去世后,他们在苏塞克斯郡的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遗嘱上写的继承人是他们的小女儿纳西莎,但她好像很少想起她拥有这座房子这件事,偶尔派家养小精灵来打扫打扫,近几年也不再管了。 现在,安多米达唐克斯坐在蒙尘的沙发上盯着空气中飘飞的灰尘,一言不发。她的表弟,西里斯布莱克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他们都可以施个清理咒清除一下呛人的灰尘,但他们都没有这么做。 “多米达,”西里斯开口说话了,“一定要见他吗?” “别问了,西里斯,我说不出别的答案。”安多米达的声音比她姐姐和妹妹都低沉一些。她不像她妹妹那样注重保养,因此看上去苍老一些。 “这有什么意思……冒这么大的风险……”西里斯嘟哝道。 壁炉上的钟敲响了上午十点,然而壁炉没有任何动静。安多米达没有移动目光,只是抬起了眉毛。 “他不会来的,多米达,无论是出于哪方面的考虑。你自己也知道,你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任何关于泰德的事。” “当然,我知道。”安多米达的嘴角勾起一丝不知蕴含了什么感情的微笑,“我就是想看看他的现状。看不到就算了,这几年我在报纸上没少看。” 西里斯拨了拨古朴的窗帘,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捂住了鼻子。“不看也好,他现在疯了,我也不想看他。” “疯了……吗?”安多米达苦笑。她的脸上不适合轻蔑之类的感情,她总是比她的姐妹更悲悯。 安多米达对于雷古勒斯的记忆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了,她离家很早,对小表弟最后的印象就是她生尼法朵拉时跟着母亲一起偷偷来看望时的腼腆沉默的小男孩。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多米达总觉得雷古勒斯还是个小男孩。 这样也好。不见面的话,美好一些的记忆就永远不会被打破了。如果哪天雷古勒斯死了——安多米达感叹自己的恶毒想法——她至少可以追忆一下。 “好吧。”安多米达站起身,拢了拢自己的斗篷。到了这把年纪,她也开始像当年的母亲一样畏寒了。“那么,我走了。” “等一下——多米达,”西里斯突然叫住表姐,“你没有话想对他说吗?” 安多米达笑了,那并不是释然的笑,也不是嘲讽的笑。“没有,”她说,“我跟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真没意思,安多米达想。这么多年了还在纠缠,真没意思。她或许应该放下一些早就该放下的东西了。 安多米达想起许多年前她离家私奔时母亲的眼泪,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德鲁埃拉布莱克哭泣。就算在哭,德鲁埃拉的表情也是坚定而严肃的。 “你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的,多米达。” 时至今日,安多米达依旧不以为然。可是在此刻她突然醒悟过来,命运到底还是给了她离经叛道的价码——她终究失去了那个为之放弃一切的男人。 这算什么?报应吗? 当然不算。无论生活多么难熬,安多米达从不质疑自己的决定,这也是她乐观的来源。从她迈出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那天起,她再也没改变过自己的想法。那是个会熬死人的地方,后来的日子里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证明安多米达是对的。 所以安多米达不会后悔。永不后悔是布莱克家族给她的唯一一样美好的东西。 1998年四月十四日是个天气不错的星期二,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后面渗出来,不怎么均匀地洒在罗齐尔庄园的废墟上。 斐克达在哥哥的墓前放了一朵紫玫瑰。纳西莎马尔福站在她的身后,乌黑的帽檐上停了一只昏黄的蝴蝶。斐克达一回头,它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西茜,”斐克达伸出手摸了摸被十几年岁月侵蚀的墓碑,“等我死了,请你帮我把我的魔药研究资料收好。” 纳西莎微微颔首,她的双眼是肿的。她早就流尽了眼泪,变回了沉静的自己。 “还有救,”纳西莎哑着嗓子说,“都是外伤,没关系的,斐克达。” 斐克达吃力地摇了摇头,“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西茜,你不要说给别人听。” 小时候纳西莎也常常对斐克达说这句话。那时候斐克达很小、很蠢,小孩子是最会保守秘密的,纳西莎就常常对她倾诉自己的心事。斐克达听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十七岁的卢修斯马尔福的一切,他送纳西莎玫瑰花,他亲吻纳西莎的脸颊,他哪天跟别的女生多说了话惹纳西莎不高兴,斐克达全都知道,但现在全都记不清了。现在她们都已步入中年,纳西莎不太说心事了,只剩下独自怀念。 纳西莎已经抗拒过了,所以她不会再说什么。她一直是个好表姐,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她可以很宽容的。斐克达回想过去,纳西莎好像经历过许多万不得已的时刻。许许多多的万不得已堆积起来,把纳西莎变成了当年德鲁埃拉的样子。 于是纳西莎说,“好。”她的声音颤抖而坚定。 斐克达转过身抱住了表姐。意料之中的离别有时比意料之外的离别更令人痛苦,但她们两个都没有哭。 “其实我都知道的。”纳西莎在斐克达耳边说。 斐克达没有问纳西莎她到底知道什么,一切早已心照不宣。她很高兴能看到纳西莎的勇敢,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德鲁埃拉姑姑那样,再强硬的观念都抵不过亲情。 她到底还是很幸运的,斐克达想。她不是孤身一人,亲情、友情、爱情,她好像都有了。斐克达不再需要再为别人做什么了,她只需完成自己的救赎就好。斐克达闭上眼睛,一张张故人的脸庞浮现在她眼前,她比他们每一个人都幸运。 “谢谢你,西茜。”斐克达说。 纳西莎沉默了。斐克达等着她说安慰的话语,她最后却只是拍了拍表妹的背,说: “你要想,德拉科和西奥多都是好孩子。” “是的,”斐克达突然有些哽咽,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纳西莎的话,“他们都是好孩子。” 他们都是好孩子。年轻的一代都比上一代有希望,斐克达很高兴。以后的路她不能看着他们走了,她又有点遗憾。不过斐克达知道他们会过得很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那天晚上,斐克达梦到埃文了。埃文不常到斐克达梦里来,她倒是没为这个哭。在梦境里,罗齐尔庄园门前的阳光和草地还在,埃文骑着扫帚在空中打转,最后一个猛冲落了地,有些狼狈地爬起来。 “你在这做什么呢?”埃文满脸写着疑惑。他还是个少年,斐克达却很快就要老了。 “埃文,我快死了。”斐克达平静道。 埃文愣住了。他挠了挠剪得短短的金棕色头发,欲言又止了很多次。 “你承诺的话……不作数了吗?” “不作数了,埃文,对不起。我有值得去死的事情要做。” 斐克达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却只感到满心舒畅。她终于像哥哥一样找到了值得赴死的愿望,这十几年她不算白活。 “你回去……”埃文的眼睛里有眼泪溢出来,他伸手抹去了它们,“你给我回去。” 斐克达笑着摇摇头,“回不去了。我想你了,你就不想你妹妹吗?” “不想,一点都不想。”埃文呜咽着,手里的扫帚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无助地抹着眼泪。 斐克达就走过去,想要拍一拍哥哥的肩膀。明明是不大的一片草地,她却走了像一生那么久。 她看到山峦起伏、海浪拍岸,看到繁华的城市与安逸的村庄,看到格里莫广场12号的画像和马尔福庄园的白孔雀,看到天文塔的风和赫奇帕奇休息室的炉火,那些都是她曾走过的地方。她走完了漫长的路回到家,她想好好休息了。 “我很累了。”斐克达终于把手放到埃文肩上时,她如是说。 埃文没再哭,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都要西沉了。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斐克达苦苦熬着想要终结的生命。 “我说,”埃文低声问,“你看到过卡佩拉吗?她好像走丢了,我总是听见她唱歌。” “我见过她。”斐克达的声音也很轻,仿佛在害怕吵醒谁。 “她说什么没有?” 斐克达在脑海里努力搜寻一个温和的答案,最后还是决定说实话。“没有。” “没有吗……”埃文盯着逐渐下落的太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等她很久了,她还在怪我。不过没关系,本来就是我活该么。” “你不去找找她吗?” “我找不到她,她一定是躲到哪里去了。喂,斐克达,帮我个忙吧,”埃文把一只戒指拿出来炫耀给斐克达看,“你看,我把戒指准备好了,只等她来嫁给我。你下次见到她跟她说说,就说……就说我没骗她,我是认真的。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没必要骗人。” “嗯,好。” “一定帮我把话带到啊。” “我知道。” 斐克达不想让埃文失望,尽管这只是个梦。她想起属于自己的那只戒指,它已经在抽屉里躺了一年多。她快死了,或许没必要再怨怼下去。斐克达连自己都放过了,也应该放过雷古勒斯。 这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春天的傍晚。下了一下午的雨,天尽头都漫布着厚厚的乌云,没有任何看头。 可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却坐在马尔福庄园的露台上看风景。他拘谨地望着地平线,竭力不转头去看身边的女人。他们隔着一张小几,雷古勒斯却觉得她的模样更加清晰了。 烟雾糅合着雨滴的气味,笼罩了雷古勒斯。那是释然的味道,因为斐克达在笑。他们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她一直在微笑。雷古勒斯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看到斐克达还在盯着远方微笑,突然也笑了,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斐克达没有躲掉坠落的吊灯,银色的匕首扎进她大腿,血流如注。他们的孩子死去的那天,她也流了这么多血。跟那天不同的是,这一次斐克达醒着,而且很清醒。雷古勒斯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在那一刻再次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他是太习惯了,他自嘲地想。 “别怪罪格林格拉斯小姐。” 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努力不手抖地把匕首□□的时候,斐克达咬着牙对他说,“格林格拉斯比我聪明。她知道怎么左右逢源,她知道要好好活下去。” 然后斐克达笑了。那时的笑容和现在的笑容一模一样,舒展而畅快。她从前不会这样笑,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高兴过。是什么让她这样高兴呢?雷古勒斯清楚原因,但他不愿意去想。尽管他希望斐克达高兴,可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笑容。 “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斐克达终于开口说话了。她摁掉烟头,发出一声很长很长的叹息。 雷古勒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望着斐克达远在咫尺的侧脸,那么恬淡、那么平和、那么沉静,沉静到快要在夜色中淡去了。她的头发编成长长的辫子,辫梢拿在手心里把玩。他已经很久很久,不,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斐克达。 斐克达是个悲观的人,可她从来没放弃过希望。现在她放弃了,她释然了。 她真的要走了。 天色全暗了。在雷古勒斯彻底被模糊的视野里,斐克达在魔杖顶端点起了一团光。她不是他漫漫长夜里的光,她是与他共度黑夜的伴侣。斐克达想走出无边无际的黑夜,雷古勒斯愿意放她走。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呢?他只是不愿接受现实罢了。 后来他接受了,那是斐克达给他的现实。面对现实也是一种勇敢,雷古勒斯对自己说。斐克达希望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要勇敢,这样才能活过冷寂孤独的剩下的人生。 几年,几十年,其实都是一样的。 “对不起。”斐克达说。她褐色的眼睛里映着银白色的光,那不是雷古勒斯深爱的眼睛。 他等着她说下去。时间真是漫长,就连珍惜也是浪费。雷古勒斯低下头,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只有他还记得那些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了,也罢,他自己的爱他自己纪念吧。 “为什么道歉?” “我在想,”斐克达吐出一口烟,“我真是个很恶心的女人。” “别这么说自己。” “真的呀,”斐克达发出两声短暂而沙哑的笑,“我有时候回忆过去,发现我对你做的事都挺恶心的。” 雷古勒斯看着斐克达饱经沧桑的脸,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他有很多话想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那封从未寄出的情书,那时候他说要带她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食言了。 “为这个道歉做什么,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两个都笑了。雷古勒斯笑着笑着,发现心痛得都察觉不到心跳了。他经常这样,他早就习惯了。 “你难得说这么直接的话。” “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沉默。斐克达捏熄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还未消散的烟雾。 “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啊,雷古勒斯。我最好赶紧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驶向霍格沃茨城堡的小船上,你坐在我旁边问我想去哪个学院,然后我会说,‘我要去赫奇帕奇,我妈妈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你觉得怎么样?” “然后,”雷古勒斯顺着斐克达的话说下去,“你会让我很失望,我就不会在魔药课上帮你的忙,我们就做不了朋友了。我会加入食死徒,你会跟着文迪米娅麦克米兰一起加入凤凰社,在某次交战中你杀了我,看着我的尸体和战友击掌庆祝……你是想说这个吧?” 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雷古勒斯甚至感到痛快。斐克达的笑容渐渐凝固,一小滴眼泪从她褐色的眼眸里掉出来,她别过头擦掉了泪痕。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斐克达的指甲敲在小几上哒哒作响,“所以,你后悔吗?” 雷古勒斯应该说后悔。他跟很多人都说过后悔,他应该对此深信不疑。可是当他张口说话时,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那么残忍。 “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雷古勒斯自嘲地勾起唇角。他不再想挽留,但他想再说给斐克达听一次,就算她再也没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斐克达突然站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外衣。夜风吹起她掺着白色的头发,她那么瘦了。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她一点都不开心。谁都救不了她,除了她自己。 “我们以后各过各的吧,以前的事情都忘了。” “好。” 雷古勒斯应得很快,他怕再迟疑下去会后悔。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挽留甚至哀求,但他知道斐克达不希望他那样。他留不住的,他从来没留住过什么。她对着别人交代完了一切,一句都没有提到他,她是希望他忘了。 忘了吧,忘了也好。 有冰凉的液体滴落在陈旧的婚戒上,雷古勒斯发觉自己哭了。他再抬头时,斐克达已经不见了,就像她真的在夜色里淡去了一样。 她走了。雷古勒斯突然也释然了。他望着无边的黑夜,任凭泪水决堤,流得满脸都是。 二十多年了,他想,原来都二十多年了。他还是没能娶她。 “我,雷古勒斯阿克图卢斯布莱克,接受你,斐克达阿格莱娅罗齐尔,成为我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无论富贵还是贫贱,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in 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you and i were resting close in peace was it just a dreaming of my heart now i'm crying don't know why where do all the tears come from could no one ever dry up the spring if you find me crying in the dark please call my name from the heart sing with me a tiny autumn song weep me melodies of the days gone by dress my body all in flowers white so no mortal eye can see where have all my memories gone should i roam again up yonder hill i can never rest my soul until you call my name you call my name from the heart in 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 someone kissed me whispering words of love is it just a longing of my heart such a moment of such peace where do all the tears come from with no memories why should i cry i can never rest my soul until you call my name you call my name you call my name call my soul from the heart ※※※※※※※※※※※※※※※※※※※※ 卡妹!大猪蹄子听到你唱歌了! 大结局(终):秋叶 西弗勒斯斯内普走过深夜空无一人的走廊,下到白天本该热闹非凡的一楼,最后在大门前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 那个身影转过来,“你来了,斯内普教授。” “你来霍格沃茨做什么,罗齐尔?”斯内普慢慢踱步上前,与斐克达并肩。四年前他们也曾这样,四年后的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黑魔王还在,他们还是棋子。 “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想来看看你还喘不喘气。”斐克达摘下兜帽,露出披散着的长发。这是一个月色很好的夜晚,月光照在她头上,像是满头白发。 “你看我还喘气吗?”看到了就可以走了。斯内普想了想,终究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一晃多年过去,或许他应该仁慈点。 “那我就放心了。”斐克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手伸进衣袋,“噢,忘了带烟。” 斯内普又想起了当初那个没有任何重要性的承诺。快四年了,那根破碎的烟还躺在他的库房里,真遗憾。不抽烟总比抽没有那么多坏处的烟好,斯内普安慰自己,况且斐克达的寿命不会长了。 “我说,罗齐尔,你来霍格沃茨真的就是为了看我一眼吗?” “噢,噢,这倒不是,”斐克达把飘到面前的头发拂回脑后去,“我还想来通知你一下,我快死了。” “葬礼是什么时候?我去给你献花。” 斐克达笑了。斯内普猜她想骂他两句,但她没有。她脸上有她不该有的安详与平和,像个躺在病床上濒死的对人生心满意足的老人。斐克达的人生没有任何一部分值得她心满意足的,不过谁又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 到底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斯内普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话来。那是他把一切的真相告诉曼卡利南诺特的时候,后者沉吟良久之后跟他说的。这是斐克达自己的选择,他们谁都不会去阻拦她。像他们这样看似无私奉献的人才是最会权衡利弊的。 “就这几天了吧……谁知道呢。我听说大象在死之前会给自己掘墓,我大概也可以那么做,”斐克达抬手指向远方黑暗的天空,“看到那朵云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斯内普皱眉。他其实听懂了,但他不想听懂。他在这方面一直很迟钝。 “你仔细看,那座最矮的山峰上面有朵云,看到了吗?” 斯内普眯起眼睛,只看到永无止境的黑夜和乌云,不过他还是说,“看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要到那里去。”斐克达瞪着浑浊的眼睛,她信誓旦旦的样子比西奥多还幼稚。 “你想骑扫帚了?” “不不不不不,我不骑扫帚,我也不要幻影移形,我就是要到那里去,一个人。” “罗齐尔,我看你……”就是太缺乏睡眠了。斯内普又咽下了后半句话。他从未好好面对过身边人的死亡,这可能是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死一个总比死几个好,那时候斐克达就是这么说的。如果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那么她选择用更有价值的方式赴死。 “你一定会去的。要不了多久,我也会去的。” “你也去?算了吧,斯内普,”斐克达打了个哈欠,“你还是好好地在地上待着更好。波特都没想着要死呢,你想什么?你还得给他收拾烂摊子。” 斯内普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把邓布利多告诉他的事情和斐克达说。她已经够操心的了,没必要让她更难熬。如果是几年前,斯内普可能会那么做,但现在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适当的隐瞒是对斐克达罗齐尔最大的仁慈。 沉默。春天的晚风吹来,带走了禁林里不愿入睡的鸟。斯内普看着风景,想起了很多他不愿意想的往事。那些事情虽然不美好,但总归是要隔一段时间从脑海里拿出来想一想的,不然他会忘了他是谁。 为了斐克达回想一会儿过去或许就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斯内普想。他试图从早年的记忆里寻找一点斐克达的影子来缓解自己的愧疚,却什么也找不到。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缺憾也是一种圆满,何况他们从来就不谈什么圆不圆满。 “我在想,”斐克达再次开口时,她的声音像洒在她头上的月光一样亮,“如果莉莉伊万斯能看见这一切,她会原谅你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呢……凭我们是同伙。” “这算什么凭证?”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斐克达还在盯着那朵不知在哪里的云。“你这人虽然挺讨厌的,但我必须得承认我跟你做朋友的时候感觉不错。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我们不是朋友,罗齐尔。” “不要破坏我试图创造的亲切友好的气氛,斯内普。” “行吧,你随意。” 斯内普在内心深处并没有这么想。他漫长的人生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朋友了,他从没希望过这个人会是罗齐尔,但她既然来了,他也不会做出什么反对。朋友应该真心相待,他们却在不停地隐瞒对方,真是悲哀极了。 “你以前和我一样不是个好人,以后可得善良点,别对学生凶神恶煞的,他们又不欠你钱。” “你连这也要管?”斯内普叉起手臂。 “谁要管你?我这是为巫师世界未来的小花朵们着想,你看看西奥多都被你摧残成什么样了。” “做人要讲理,罗齐尔。西奥多诺特完全是被他自己和他那毫无智慧可言的父亲搞成那样的,跟我没有一点关系。”斯内普不屑道。 “得了吧,你那点‘智慧’比曼卡利南好不了多少。”斐克达翻了个难得的白眼。 “你至少承认了我比诺特有脑子!” “这有什么值得攀比的吗?” 又是沉默,这一次比上一次短。风不吹了,斐克达的头发就不飞了。她看上去好像年轻了一些。 “我说,斯内普,过去的事情该放下就放下吧。总想那些没好处的。” 斯内普本想答应,但他拉不下脸来。于是他反问,“那么,你放下了吗?” 斐克达轻轻地摇了摇头。她褐色的眼睛映着月光,一点都不美丽。 “那你为什么希望我这么做?” “你总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你要知道。” “希望吧。” 希望真是个玄乎的东西。于是斯内普决定试一试。这好像也不需要什么艰难的尝试,一直想一直想,说不定到了某天就释然了,他只需等待。到了那个时候,他就不用也到云上去了。斯内普从未对自己的猜想有过自信,但这次他忽然有了。 莉莉一定也是这样想的,他知道。不管是为了谁,就算是为了自己,他也想试一试。他也讨厌自己眼底浓浓的悲哀。 沉默再次笼罩了他们。斯内普在沉默中发现他一点都不喜欢霍格沃茨的夜景,夜晚总是象征着无论喜欢或讨厌的分别。他总是在跟人分别,到了这一把年纪还是无法避免。 不过,说到底还是各人有各人的福气。这已经是命运能给斯内普的最好结果了,他应该知足。 “你会记得我的吧,西弗勒斯?我是指我的一切,比如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之类的……啊,算了,我还是叫你斯内普吧,毕竟,”斐克达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我们不是朋友。” 这一次,斯内普选择顺着真实的想法说话。他们都习惯了浑身是刺,不过现在卸下伪装也没什么关系。他们再悲惨,到底也不算是孤独的战士。 “我会的。” 斐克达一定也拔去了所有的刺。“谢谢你,”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真像一场梦啊……我很快就要醒了。等我醒来,我就到云上去了。云上什么都有。” 西弗勒斯斯内普和斐克达罗齐尔的最后一场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很多很多年以后,就算斯内普忘了遵守他们的诺言,没有记住斐克达做的所有事,他也记住了她最后的话。 斐克达到云上去了。那里或许也有很多很多他们想见的人。 毕竟——云上什么都有。 yжвы гoлy6nyжвы cn3an cn3akpылan 灰蓝色的鸽子灰蓝色的羽翼 yжвы гдe6ылnoдaлekaлnnчtoвnдaлn 你们去向哪儿飞向何方看到了什么 hyamы 6ылnhapactahnцehaпpoщaльhnцe 我们依依不舍不忍离别 tam гдeдyшehьkac teлom 6eлыm pactoвaлocr 在灵魂告别了苍白躯壳的地方 pactoвaлocrдapa3лyчaлocrгopьkoплakoлocr 生离死别哀悲恸哭 kakte6eteлo, вoвekв3emлetлetь вoвekв3emлetлetь 你的身体永远在地下腐烂 Аkakmheдyшeдaлekonдtn, trжeлohectn 我拖着沉重的心如何走远 Гpexntrжknrпepetrжknrвmykyвeчhyю 深重的罪化作永恒的痛苦 Chapter 104 伪善者 “求求您了,求求您了,行行好吧……” 斐克达推开一个乞讨的巫师,继续往前走。对角巷被阴云笼罩着,散发着只有不属于这里的人才察觉得出的腐烂气息。斐克达已经不属于这里很久了,所以她感受得到。有人认出了她,但她一概对那些招呼视而不见。 “梅格蕾丝?” 听到这个称呼,斐克达不由得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白发巫师,胡子多得几乎看不清脸。 “啊,又是一个梅格蕾丝,可惜啦……” 白发巫师嘴里念叨着什么,一瘸一拐地走远了。时间太久远,斐克达已经忘记了那个她本应称之为姑姑的疯女人的脸,但她可以肯定自己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梅格蕾丝罗齐尔——憔悴、苍白、奄奄一息。 不过,斐克达不会变成梅格蕾丝的。她的执念已经到云上去了。 “请进,陌生人,不过你要当心 贪得无厌会是什么下场 一味索取,不劳而获 必将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因此如果你想从我们的地下金库取走 一份从来不属于你的财富 窃贼啊,你已经受到警告 当心招来的不是宝藏,而是恶报” 如果斐克达有空的话,她很愿意在这块石碑面前多待一会儿。她现在对任何形似墓碑的东西都充满了兴趣。恶报吗……斐克达微微勾起嘴角。她才不怕什么恶报,她活着就是对她最大的恶报了。 金碧辉煌的大厅也透着破败的气息。斐克达把兜帽放下来,手伸进衣袋里握住了魔杖。 “日安,罗齐尔小姐,有什么能为您做的吗?” 斐克达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准备好要说的话。她唯一做好的准备就是夺魂咒。 “我要进金库。”不是自己的金库,所以斐克达没说“我的”。这一次她选择瞒着所有人,毕竟这种事人多了反而麻烦。她握紧了魔杖,开始在心里默念咒语。 魂魄出窍—— “罗齐尔小姐。” 这是人类的声音。斐克达转向声音的来源,那人看样子是古灵阁的工作人员——她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她好像认识这个人。 “罗齐尔小姐,身份证明。” “你是……弗林特?” “是的,罗齐尔小姐,我是穆利菲恩弗林特,”弗林特的手掌仍然摊开,“现在我需要你的魔杖。” 斐克达在关于过去的记忆里搜寻着穆利菲恩弗林特的影子,很快就在记忆里热火朝天的魁地奇球场上找到了他。他当初是斯莱特林队的追球手,斐克达经常看到他和埃文勾肩搭背着一起去训练——噢,当然还有曼卡利南。弗林特似乎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时光的磋磨,所以斐克达几乎认不出他。 因为埃文的缘故,斐克达选择信任弗林特。这是个愚蠢的理由,不过她会有很多补救的方法。斐克达把魔杖抽出来交给弗林特,后者只扫了一眼就交还回来。 “请跟我来,罗齐尔小姐。” 石廊里点着熊熊的火把,斐克达已经不再害怕了。火焰在弗林特身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一直到他停下脚步也没有停止。他站在一辆小推车前,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斐克达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但还没等她把具体的某件事想起来,那些回忆就像风一样席卷而去了。 “请吧,罗齐尔小姐。”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你是曼卡利南的——我是说,埃文罗齐尔的妹妹,我当然知道。” 弗林特补救的话有点可笑,斐克达没有笑出声。她依旧把魔杖握在手里,以防万一。不过,仔细想想,弗林特无论出于什么立场都没有理由来碍她的事,他的帮助倒是有点可疑了。 小推车开动了。“弗林特先生!”斐克达高声叫道,“谢谢你的帮助。” 弗林特发出两声正好响过风声的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曼卡利南没怎么提过你。”斐克达试探性地说。白得了人家的帮忙自然是好,她还想知道原因。 “是吗?”弗林特干笑的声音和曼卡利南的很像,一瞬间斐克达还以为是后者假扮成了前者,“……应该的。” “应该的?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罗齐尔小姐。啊,我把那瀑布停了好了,你不需要它。”弗林特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拿出魔杖一挥,不远处轨道上的瀑布就停止了。 诺特家族的金库和其他大家族的金库一样在地底深处,火龙还在那里看守着它们。弗林特跳下小推车,轻车熟路地从衣袋里拿出丁当片开始摇动。 “这条龙被训练得很好,跟我来吧,不用担心。”弗林特回头看了斐克达一眼,后者跟得紧了一些。 脚步声在地底被放大了数倍,斐克达听着,想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想,德拉科和西奥多一定来过这里很多次,也看过那条龙很多次。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罗齐尔家的金库就在不远处,斐克达已经进不去了,它只属于远在罗马尼亚的菲利克斯。他们十几年没见,斐克达已经不怪他了。如果换做她自己,她恐怕也会把自己和埃文剔除出家谱的。 “诺特家族喜欢用钥匙,他们家的金库是这里唯一一个用钥匙的。”弗林特从一串钥匙里抽出一只花纹繁复上了年头的开锁。 “我知道。” “你知道?” “我来过这里,弗林特先生忘记了吗?你应该见过我。” 门锁开了。斐克达上一次来的时候还因为一不小心见到了诺特家族的全数资产而尴尬,这一次就自然多了。诺特家族不算豪气,想凑名利场热闹的都没什么成就,近两代干的又是没有工资拿的□□工作,不怎么优裕是必然的。当然了,如果比较对象是马尔福家族的话,没有几家会是优裕的。 “噢,是吗?我可能忘记了。” 怀疑的种子突然再一次在斐克达心里发了芽。等她把魔杖拿出来对准弗林特的时候,金库的门已经在他们身后关上了。弗林特转过头来,露出狂喜的笑容。 那是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的脸。 “你好啊,小斐克达。除你武器!” 如果要死在此刻,斐克达是不甘心的。 “还是落到我手上了吗,小杂种?金杯在哪儿?钻心剜骨!” 时间慢下来,斐克达眼前的景象有点失真了。尖利刺耳的声音在她耳边鸣叫,那是十几年前无比熟悉的感觉。贝拉特里克斯狰狞的脸从来没作出过不扭曲的表情,现在也是一样。斐克达伏在地上,神智却越来越清晰。 “十几年前的钻心咒没吃够,是不是?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己也找得到!钻心剜骨!” 斐克达没法怜悯贝拉特里克斯,后者杀了她母亲,她还没善良到那个地步。斐克达不指望有人来救她,所以她没叫喊,但她也没放弃。 “你图什么,贝拉特里克斯?黑魔王能给你什么?” 言语当然不能阻止一个疯子,斐克达只是想拖点时间。她的魔杖就别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腰带里,她只要爬起来一伸手就能够到了。 “你一个叛徒有什么资格问我这种问题?” “你不敢回答吗?” 贝拉特里克斯俯下身,一把掐住了斐克达的脖子,“别忘了你现在的处境,小杂种。你要是再激怒我,我不介意把你的尸体碎得再细一点。” 就是现在。斐克达伸出手去,发现自己的身体远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有力,不过没关系—— 贝拉特里克斯察觉到了斐克达的动作,立刻把后者的魔杖抽出来扔进了金库深处。斐克达一下子瘫软下来。 “你们姓罗齐尔的怎么都这么喜欢作无用功呢,嗯?不过也是,一家子杂种能干什么好事?泥巴种、哑炮、狼人……还真是应有尽有啊!” 斐克达用尽全身的力气啐在贝拉特里克斯脸上,“你妈妈也是罗齐尔!” 贝拉特里克斯狂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斐克达抓起来扔进一堆金加隆里。“你想说什么,斐克达?你想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吗?你配吗?” 斐克达感到腿上的伤口裂开了,鲜血很快浸透了衣服。很奇怪,腿伤带来的伤痛居然比钻心咒带来的还疼。 “小格林格拉斯是个聪明人,可惜也是叛徒生的小叛徒……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他们……” 贝拉特里克斯的手抠进了伤口,斐克达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得失去意识。她的希望好像也随着血一起流走了,可是她不能死在这里,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斐克达的手先她的脑子一步作出了反击。她眨了眨眼,她的手就在贝拉特里克斯的脖子上了。同归于尽吧,起码比一个人死了好。 “好啊,好啊……”贝拉特里克斯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然后用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切割咒划开了斐克达的脖子。 血,全世界都是血。这也许就是人濒死时刻不甘心的爆发力。看着贝拉特里克斯变得青紫的脸,斐克达想笑却已经笑不出声了。 “你……施不出……死咒了吧……” 又一道切割咒割进斐克达的脖子,这一道没有上一道深。血喷溅出来,溅了贝拉特里克斯一脸,也在斐克达自己的脸上流动。卡佩拉就是这么死的,那时她挣扎了多久呢? 斐克达甚至没有时间回忆自己的一生和哭泣。她感到死神正在抽走她的生命,幸好也在抽走贝拉特里克斯的。后者渐渐瘫软下去,斐克达无法感知到那强劲到疯狂的脉搏还跳不跳。 在黑暗笼罩斐克达之前,她看见金库的门开了。一道象征死亡的绿光闪过,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唤醒斐克达的是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硬生生从肺里掏出来的。呼吸声逐渐淡去,流逝的生命究竟是回来了还是彻底消失了呢? 斐克达慢慢抬起手抓住面前人的衣角。 “我是不是死了?”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雷古勒斯布莱克呆滞的脸庞,第二眼看到的是躺在墙角的他表姐的尸体。 死的是贝拉特里克斯。两年前她给西里斯的死咒最终被雷古勒斯施回她自己身上,好一场同室操戈—— 斐克达不想相信这个,是她自己掐死了贝拉特里克斯。她都快忘了,她应该先感到谢意和愧疚的。 “你的魔杖。”雷古勒斯的声音不像他自己了。他的眼睛里除了呆滞还有不属于他的阴狠和惶恐。 斐克达接过自己的魔杖,一句“谢谢你”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在此时谢雷古勒斯实在是太讽刺了——一边是表姐,一边是恋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雷古勒斯再没说话,默默地用恢复咒和清洁咒把沾血的衣服和金库恢复成本来的样子。血腥味逐渐消失,只有贝拉特里克斯的尸体和青灰色的脸还是原样。 斐克达知道她没时间再拖延了,于是挣扎着爬起来去拿金杯。雷古勒斯没有扶她,他甚至没有看她。斐克达把金杯放进施了空间伸展咒的口袋,转过身时看见雷古勒斯在整理自己的头发,脸上的呆滞和其他情感全没了,那么整洁得体,正常得令人想哭。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斐克达应该为雷古勒斯的转变高兴,可她高兴不起来。他转过头凝视着她,似乎在催促她赶紧整理好自己狼狈的外表。除此之外,他的眼神里只有空洞。 斐克达从未像此刻这样想要看到雷古勒斯眼里的爱意。她知道这很厚颜无耻,但她还感到孤立无援。她努力不把他当作在意的人,可当他真的和她各过各的时候,她原来也是会伤心的。 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斐克达拉过斗篷遮住了纱布。纱布缠得很严实,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要被掐死了。斐克达慢慢走过去,走得离雷古勒斯近了的时候,后者微微地后退了一步。 “我们走吧。”雷古勒斯平静地说。 斐克达突然不想管那么多了。她伸出手抱住了雷古勒斯,后者僵直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此刻她好像忘记了刚才惊心动魄的杀戮,她忽然好想笑。他们的铁石心肠明明都是一样的,她有什么资格怪他呢? 这不是厚颜无耻,斐克达努力地说服着自己,这是最后的告别。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雷古勒斯推开了她。 “对不起,”他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杀人。” 斐克达高悬的心坠回了胸腔里,然后碎掉了。她不知道她应该说什么,她没资格指责他。 “人是我杀的,所有人都是。你不用自责。” 斐克达努力不去看贝拉特里克斯的尸体,想要去开金库的门。等她死了,就可以揽下所有的罪责,那样最好。在门被打开前的一瞬间,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拉住了斐克达的手臂。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雷古勒斯吻得极轻,生怕弄疼了她。哪怕斐克达想要一点点热烈都被他拒绝了。他们或许应该再拥抱一次,可谁都没有再进一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摩挲着他握着她手臂的手,发现戒指不见了。 事情忽然就变得可笑起来。斐克达忽然懂了圣诞节那天晚上曼卡利南似笑非笑的表情的意义。他那时顾着她的面子没笑出来,现在她也不能放肆地笑自己。 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雷古勒斯终于放开了斐克达。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深邃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他表姐的尸体,她看不出他眼神里的含义。 人是她掐死的,斐克达告诉自己,必须是她掐死的。贝拉特里克斯杀了她妈妈,这是一报还一报,应该的。斐克达杀过那么多人,多这一个不算多,何况这人还是贝拉特里克斯。雷古勒斯跟贝拉特里克斯的感情还没有跟安多米达的深,他们都没什么可难受的。 对,没错,他们没什么可难受的,最多也只是杀了人之后更深一点点的罪恶感罢了。 真正的穆利菲恩弗林特站在小推车上等他们。谁都没说话,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斐克达也不想再问别的东西了。她不由自主地挽住雷古勒斯的手臂,后者死死抓住了她的手,不像是怕她走,倒像是怕她乱来。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斐克达不知道风声有没有吞噬掉她的声音。雷古勒斯咬着牙像在忍受什么,仿佛过了一辈子之后他才伸手来为斐克达整理了一下斗篷。地底的潮气那么冷,他吻的温热却还留在她唇上。 如果诺特家族的金库里没有躺着贝拉特里克斯的尸体,一切可能还会有转机。斐克达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转机,不过她也不用想了。 “我想……” 雷古勒斯说了一句话,斐克达假装没听见。 不得不说,装聋作哑会让人好受很多。 贝拉特里克斯再也没有回来。 达芙妮内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但她还在佯装冷静。这么多事情发生过后,她又开始怀疑自己了。达芙妮不想死,可她也想做点掷地有声的事情——不管是为了虚荣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哦,不对,不可能有别的原因了,她就是这么一个虚荣又可笑的人。 相比之下,作为贝拉特里克斯的侄女的特拉蒙塔娜竟然冷静得多。她们都知道对方在想这件事,不过谁也不会提。 达芙妮对于绘画的彻底厌烦和最后的时刻同时来到了。她把饱蘸着颜料的画笔丢在一边,盯着面前未完成的画作逐渐把内心清空。画中是格林格拉斯家族仅存的一家四口,站在父母后面的两姐妹已经完成了,没有画五官的母亲正襟危坐,离父亲不近。父亲还没有上色,只有勾勒出来的虚无缥缈的形状。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完成了反而更无聊。 窗外没有阳光,窗帘上映着的是乌云的影子。达芙妮在长久的提心吊胆中竟然感受到了一点惬意。她不算亏了,她想,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马尔福庄园白吃白住小半年的。 这样一想,也不知现在真正有苦难言的到底是哪一方了。真有意思。 达芙妮闭上眼的瞬间,房门被人踹开了。她猛地跳起来,还未来得及按照食死徒的习惯抽出魔杖施恶咒就被缴了械摁倒在地。她不会反抗,因为她知道反抗从来就没有用。 调色盘翻倒在地上,洒了达芙妮一身。那幅油画还风平浪静地架在画架上,画中人还不会动,达芙妮却觉得他们都在嘲笑她。 她被人像提一块费尔奇用了几十年的破抹布一样提了起来拖下楼,头好像撞到了哪里,疼得发昏。达芙妮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特拉蒙塔娜模糊的身影,后者向她伸出手,却没能抓住她。 “来看看!看看!这是谁!” 达芙妮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垃圾桶。她很喜欢这条松松垮垮的素淡的裙子,可现在它上面沾满了五彩斑斓的颜料。达芙妮也喜欢热烈奔放的颜色,可她不喜欢它们沾上除了画笔之外的任何地方。她没把头发扎起来,她知道它会是乱糟糟的,此刻她和一个阿兹卡班的逃犯没有任何区别。 花园里站满了人,达芙妮看到很多双脚和黑魔王的黑袍。她爬起来把凌乱的头发拨到脑后,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经失真了。 满头满脸是血的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趴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禁锢咒绑住,动弹不得。达芙妮大半年没有见过父亲,他的头发都白了大半——满打满算,他还不到四十一岁。波拉里斯身边是艾弗里的尸体,后者的头和四肢都以不正常的角度耷拉着,达芙妮不敢想象那层衣服下面会是怎样的血腥。 “达菲……达菲……” 达芙妮从未像此刻这样盼望自己能感情用事。她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父亲怎么可能回来呢?她一定是精神出问题了……一定是有哪里不对…… “看看,看看,我们的老朋友波拉里斯回来了……” 黑色绕着波拉里斯转。人群发出了尖利的哄笑。达芙妮拼命眨着眼睛,她看得清人群里的每一个人,却看不清父亲血肉模糊的脸。 “告诉我,波拉里斯,你回来做什么?” 有人踹了达芙妮一脚,她彻底清醒了。达芙妮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来,一步一步向父亲和黑魔王走过去。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强劲的勇气,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达芙妮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但是在这个时刻,她无比期待着死亡。 全世界都认为达芙妮应该恨抛弃她的父母,她自己也是。可是现在父亲回来了,而且很快就要死了,她好像就把恨给忘了。血脉的连结让她无法对他们产生恨意。 “达菲……爸爸对不起你们……” 波拉里斯口中涌出更多的血,血腥味和那天特拉蒙塔娜斗篷上的一模一样。达芙妮发现自己下巴上也流过了液体,拿手一擦才发现她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她一直在压制自己所有的情感,哪怕到了应该释放的时刻也忘了发泄。 “达芙妮!你这个蠢货——” 特拉蒙塔娜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起了达芙妮,把她往回带。达芙妮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仿佛蹬一下地面就可以飞到云上去。 “享用决战前的美餐吧,纳吉尼……”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达芙妮体内爆炸了。她的理智杀死了她的感性,就算她的父亲快要死了,她也流不出一滴泪。有人在指着她笑,有人在推搡她,她还听见特拉蒙塔娜大声呵斥的声音。 “不要看,达芙妮,不要看。”特拉蒙塔娜伸手捂住了达芙妮的眼睛。这么久以来,后者第一次发现原来前者也是个完整的人。 波拉里斯发出了生命行将结束时最后的嘶吼,像是魔杖被生生折断,像是滚烫的魔药倒在脆弱的皮肤,像是羔羊变作尖刀,像是从万米高空的扫帚上坠落。他们才刚刚相聚,就要生离死别。 爸爸,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宁愿你们永远不回来。我宁愿恨你们一辈子。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达芙妮以为自己也被纳吉尼吃掉了的时候,她把特拉蒙塔娜的手拿了下来。 父亲不见了,艾弗里也不见了,地上只剩下浸透血污的衣物。达芙妮敢直视它们,却不再敢直视纳吉尼了。 所有人都在笑,达芙妮和特拉蒙塔娜就像一座孤岛。特拉蒙塔娜抓着达芙妮的肩膀带她往回走,她们在本应美好的春天里冻得瑟瑟发抖。 人群后站着斐克达罗齐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刚杀过人,她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怜悯。她默默地看着两个女孩,然后摘下了斗篷的兜帽。 罗齐尔的头发也是花白的。 达芙妮的牙都在打颤,她却心一横推开了特拉蒙塔娜。 “我哪里也不去,”达芙妮听见自己说,“我也要去霍格沃茨。”她把左臂的衣袖卷起来,看着特拉蒙塔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自己的心声吐出来,“我一定要去霍格沃茨。”黑魔标记烙印在她手臂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她的所有骨血。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特拉蒙塔娜的眼睛里掉出来。她抹去它们,她自己大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掉眼泪,但达芙妮知道。 达芙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所有的恨从一开始就没改变过,现在她只需一遍一遍地加深。从前她希望能摆脱,现在她只希望他们能死不瞑目。真可笑,那些人甚至还没有一群叛徒和小叛徒有心;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巴望着他们能有心。 格林格拉斯家的女孩也是会反抗的。达芙妮应该好好活下去,但现在这条命是否留得住已经不重要了。她想不起那些美好的回忆,但她知道她恨。 ※※※※※※※※※※※※※※※※※※※※ 来了来了!大的要来了! 重修订正通知 “我得回去。” 波拉里斯说这话的时候,西尔玛正坐在窗边喝黄油啤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却似乎能看透窗帘,观赏街上的人来人往。 这里是西班牙的某个小镇,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星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慌乱,因为西尔玛总会做好最合适的计划。在某些时刻,波拉里斯甚至会产生他们正在度蜜月的诡异错觉。他们结婚时没度过蜜月,那可不是个好时候,西尔玛也没什么兴趣。 噢,不过西尔玛对一切浪漫的东西都没兴趣,就算是在少女时期也是一样。他们不太去霍格莫德约会,也不会在深夜爬上天文塔吹风,西尔玛嫌那些活动无聊。他们甚至连手都不怎么牵,比起牵手,西尔玛好像更喜欢拿书。在她心里学习比爱情重要,波拉里斯当然可以理解,他会永远理解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波拉里斯怀疑西尔玛是否只是在逢场作戏,可是她笑起来那么动人,他眨一眨眼就把所有的怨怼忘记了。 西尔玛不知在为了什么压抑自己,但波拉里斯知道她也渴望爱。他记得他们在一起的那个晚上,他们在空教室里来不及说甜言蜜语就近乎疯狂地亲吻,西尔玛几乎要吞噬掉他的一切。那样的侵略性不是一个纯血女孩子应该拥有的,西尔玛到底不是普通人。然后他们一个走上高塔,一个走下湖底,谁都没目送谁远去。 西尔玛总是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正因如此波拉里斯才会爱上她。 所谓“失控”的爱情在毕业后戛然而止。一切逐渐变得按部就班,西尔玛眼底微弱的光一点一点地化作令人窒息的黑暗。 “我们结婚吧,波拉里斯。” 西尔玛从来不叫波拉里斯的昵称,他很早就不抱希望了。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每天晚上循规蹈矩的“晚安”一样平淡无味。波拉里斯很高兴,可他不能展露出来。他是最蠢的拉文克劳,他必须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婚礼那天就像是一场梦。波拉里斯竭力把黑暗的后半部分忘记了,他只记得他为西尔玛戴上戒指时的手抖。他们跳了一支又一支舞,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开心。 “我爱你。”西尔玛说。这句话比她的求婚还要平淡,可波拉里斯很高兴,他高兴得都忘了掩饰。他是真的有点卑微,他自己也知道,不过没关系,他爱西尔玛就够了。只要波拉里斯爱得够深,他就不用记得那些不美好的事情。 这样总比西尔玛倾心他人好。波拉里斯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爱的另有其人,经过长年累月的观察后却发现她对所有人都没兴趣,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她总是很忙,波拉里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打扰她。 波拉里斯很快就发现西尔玛真正爱的是什么了。她坐在黑魔王身边扬起高傲的头颅,她眉飞色舞、兴致高涨、欣喜若狂,她挺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给人发号施令,她摇晃着酒杯若有所思。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里,西尔玛就像是喝嗨了福灵剂一样亢奋。她圆睁着眼睛,像追捕猎物的饿狼,每每她得到什么,她就会把她们吞噬得连骨头都不剩。 西尔玛爱的不是人,是权力。做黑魔王的左膀右臂无法让她满足,她甚至还想自己做下一个黑魔王。西尔玛在魔法上不算什么高手,人和手段才是她最大的力量。她开出诱人的条件、点破显而易见的事实,然后那些人就一个一个地到她身边去为她所用。 这些事情都是波拉里斯后来才知道的。在他理应为此感到羞耻的时候,他却在为没能帮上忙而懊恼。不过西尔玛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她在地牢里狼狈而镇定地对波拉里斯说她又怀孕了的那一刻,他就深深地明白了这一点。 后来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只是一场身临其境的梦。黑魔王灰飞烟灭的第二天,西尔玛几个月来第一次走到天空下面,她挺着肚子站在花园里看向南飞去的鸟,突然发出了两声尖利的大笑。 那时达芙妮拽了拽父亲的衣角。“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笑?”她才一岁多,说起话来糊里糊涂的,条理却像她母亲一样清楚。 “妈妈是太高兴了。”波拉里斯对女儿说。 第二年西尔玛生阿斯托利亚的时候几乎丢了半条命。她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向波拉里斯伸出手,他就把那只手握住。 “这都是……这都是……” 西尔玛有力气说话,她却没说下去。波拉里斯知道她想说“这都是报应”,他更知道她永远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完。西尔玛伯斯德从不向命运妥协,尽管她的命运都来自她自己的选择。 没关系,没什么要紧的,波拉里斯想。爱可以平复一切,也可以掩盖一切。 那时波拉里斯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今日。 女儿们一天天长大了,爱从爱情逐渐转化为亲情。达芙妮更张扬,阿斯托利亚更内敛,两个人都是懂事的好孩子。直到从她们眼里看到西尔玛从前的影子时,波拉里斯才发现自己好像缺席了什么。 可惜的是,在这之后不久西尔玛就走了,因此他没法追究自己的失落。 孩子们在学校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波拉里斯也离开了英国。他真是这样想的——既然已经和女儿骨肉分离,那就不要再跟妻子分开了。 波拉里斯做梦都想帮西尔玛一点忙,可后者从来不给他机会。他记得那个塞尔维亚的一月的晚上,她一个人出门去、一个人回来,一言未发。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看到她嘴角挂着的血迹。她没用清洁咒,直接把它舔掉了。 波拉里斯什么都没问,这是他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知道太多是会死人的。很多天以后他从报纸上得知亚克斯利惨死在塞尔维亚,他也一句话也没有说。 西尔玛的残暴不是给家人的,所以他无需担心。 西尔玛每天晚上都把牢牢束起的头发放下来,四十岁的脸上似乎天天都会多几条皱纹。他们沉默,然后度过不知第几个同床异梦的夜晚。他们如今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无话不谈都留在了学生时代。他们不像别的情侣那样总是卿卿我我,而是聊学习和身边的人。在过多卑微的浸染下,波拉里斯成功地忘记了自己曾是那一届唯二的炼金术学生之一,尽管这个身份曾让他深以为傲。后来波拉里斯甚至忘了自己是个拉文克劳;他无论做蠢事还是恶事,都只是为了不让西尔玛忘记他而已。 至于身边的人,波拉里斯都不怎么想了。他年年去祭奠小巴蒂,见证着后者墓碑前的杂草越长越高,也没想着去拔掉它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埃文罗齐尔在波拉里斯心里的形象从可恨慢慢转变成了可笑,但他从没想过原谅,埃文的骨骸在地狱里燃烧的时候估计还在咬牙切齿吧。 在漫长的沉默里,波拉里斯想起了一些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他十五岁之前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她叫文迪米娅麦克米兰,后来他们决裂了。彻底闹掰的那天他们吵得天翻地覆,最后也是这样沉默。最后他们一个走上高塔,一个走下地底,一样的分道扬镳。波拉里斯知道他有一瞬间的难过,还知道他在爱上西尔玛之前也曾在某一个瞬间对文迪米娅有过心动。那是他唯一的叛逆,也是此生唯一填补不上的遗憾与罪恶。他会把这个秘密守到死。 波拉里斯有很多话题可聊,然而他已经失去了冲动的能力。他生命中最后的冲动给了他最后的决定。达芙妮被抓去了马尔福庄园,阿斯托利亚杳无音信,波拉里斯不能留在国外坐以待毙。 “我得回去。” “别开玩笑了。” 西尔玛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黄油啤酒,脖子扭成僵直的姿势,波拉里斯看不到她的眼神。西尔玛的声音里没有多年夫妻的亲情,当然也不可能有二十几年的爱情;她不是她,她还是她。 “我没开玩笑。” “你这是去送死!” “达菲和阿斯塔需要我!你就一点都没想过你的两个女儿吗?” “我们自身都难保,波拉里斯。” 西尔玛突然平静下来,把空掉的杯子放到桌上。她是那样无动于衷。 “自身难保,西尔玛?你现在跟我说自身难保?你本来应该把她们一起带出来!”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她们在英国更安全。” “你现在还觉得她们安全吗?” “你回去她们就能安全了吗?你能干什么?他不会放过任何人的。” “你怎么这么冷血,西尔玛?她们是我们的孩子!” “我冷血?!”西尔玛箭步上前抓住波拉里斯的肩膀咄咄逼人地质问,“波拉里斯,你说我冷血?你怎么就不能权衡利弊呢?她们两个现在都被马尔福家的护着,你回去做什么?添乱吗?!” “马尔福会这么善良吗?” “你为什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别这么蠢!他们只是在拿达芙妮做人质而已!”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达菲随时都可能被他们弄死!就算是个圈套我也得回去!” “那样我们的损失只会更大!” “达菲是你的亲女儿!阿斯塔也是!” “这是两码事!” “你竟然觉得这是两码事?!” 波拉里斯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吵得这么激烈。他看着西尔玛因为大吼大叫而变得狰狞的脸,忽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原来她真正发怒时是这个样子,波拉里斯竟然没见过。除了现在这一个和诺特告诉他的那一个,西尔玛到底有多少个模样是他从没见过的呢? “你以为我不在乎她们吗?”西尔玛松开波拉里斯,整理了一下扭曲的表情,“我含辛茹苦生下了她们,你凭一句话就觉得我不在乎她们?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波拉里斯有一刹那的心软,可惜太迟了。如果他不知道那些他不该知道的事情,此刻他就该原谅西尔玛了。其实西尔玛是对的,爱的恨的哪有手中的权力来得可靠呢? 真可惜,西尔玛的权力早就没有了。 波拉里斯从前不这么想是因为爱,现在他这么想也是因为爱。小半辈子都过来了,一厢情愿早已成了他的习惯。他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厢情愿和父爱竟然会起冲突。 “难道不是吗?”波拉里斯低声说。 “波拉里斯格林格拉斯!” 西尔玛腾地站起来,波拉里斯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一点点撕心裂肺。 泼妇。这个词在他心头显现。 很奇怪,他明明还深爱着她。 “如果不是你以前要推翻黑魔王,我们一家人现在应该还在一起。” 波拉里斯再也蒙骗不了自己了。他为自己编织的美丽梦境早就碎了。如果他再蠢一点,他或许会愿意继续做那个完美的傀儡。可惜他到底是个拉文克劳,他到底还是太聪明了。是他的错。 西尔玛说,别这么蠢。她连这句话都是反的。 她没说一句重话,但对波拉里斯来说已经足够了。那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有很多很多事藏在了心底。 “他难道不该死吗?” 西尔玛沙哑到绝望的声音又让波拉里斯想起了往事。二十多年前他把埃文罗齐尔扔进禁林的时候后者已经喊累了,他咒骂的声音听起来就是这么沙哑。 “当然,他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他当然该死。”波拉里斯披上外套。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他该死,但不该由你来杀。西尔玛,你是孩子们的妈妈,也是我的妻子,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关心关心你的家人吗?” 西尔玛的头发忽然又变得乱糟糟的。她眼底精明的光没了,吞噬灵魂的摄魂怪化作冰冷的灰烬。 “凭什么。” 她的眼睛一下子都没眨,似乎故意想让波拉里斯看见那些失落的光。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矫揉造作。他们本应是最亲的人,波拉里斯还在期盼着能看到西尔玛的真面目。 可是她没有真面目,面具长在她的脸上。 “凭什么?” 波拉里斯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压抑自己的片刻心动,如今的他会幸福吗?文迪米娅也会为权柄狂热吗?她好像从来没有为这个担忧过。她是级长、女生主席、魔法部官员,她拥有一切,唯独没有生命。 这是波拉里斯有生以来最黑暗的想法,甚至比那些欺负库尔莎的点子还要黑暗。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他们两个人都挺可怜的。 “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太迟了,波拉里斯对自己说。幻影移形之前的那一瞬间,他想过回去把西尔玛也带走。 知道太多是会死人的。他们本应死在一起。 一段回忆: ……烟雾把波拉里斯熏得直咳嗽。他挥舞魔杖把烟雾清理掉了一点,新的烟雾又侵占了空掉的空间。 “想不到吧?”曼卡利南诺特悠哉游哉地吸了一口烟,露出无比满足的表情,“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没打算放过我们。她自己做不到了,还想让我们做到。” “那你想做吗?” “怎么,你还想加入啊?嘁,”诺特哈哈大笑,丝毫没有顾忌话题的严重性,“十几年前她才狠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偏心得很。你以为我和特拉弗斯小姐的婚姻是那个人促成的?里面也有她一份。我妹妹死了她一点都没心疼,她早就想把这个太有主意的刺儿头解决掉了……卡佩拉违逆过她吗?有这样的事情吗?噢,你不可能知道。” “那你当初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 诺特讽刺地勾起了嘴角,“我们都年轻过。当年我真的以为她能恢复我们往日的荣耀,现在看看,不都是一场空吗?你问我这个问题还不如先问问你自己,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这么听她的话?” 波拉里斯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像当年那个“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玩双重标准的埃文罗齐尔。那些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却要替别人恨波拉里斯。最后呢?最后做更狠毒的恶事的人却是他自己。 原来命运真的会轮回。原来爱真的可以一无是处到这个地步。 波拉里斯从空荡荡的长桌尽头站起来,面前是空荡荡的格林格拉斯府邸大厅。二十年前,这个地方是黑魔王的位置,而波拉里斯只能站在一旁——尽管这里是他的家。如今他终于可以坐在他本该坐的地方,可这座房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就算西尔玛赢了,这里依旧不会有波拉里斯的位置。 一切真的只是一场空。他早该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