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快乐》 当时间还是线性的时候 我是A,一名大学生,专业是现代流行舞。个人信息只能给到这儿,在看完我的故事后希望你们不要把我扒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在宿舍看了一部电影,《忌日快乐》。以防你们没看过,我稍微说一下剧情。女主角跟我一样是一名大学生,在她生日那天被一个戴面具的人给杀了,之后她不断循环这一天的遭遇,不管她怎么去改变这一天的经历,到最后她还是会被杀死。这是一部喜剧,结局当然是她找出凶手,杀了对方,走出了这个循环。 我看完,脑子转了一整个晚上。我才刚二十岁,目前的人生除了中学时被好朋友B发现我的性向,以及跟父母出柜,没什么大起大落。如果现在就死掉,那我的遗憾还是挺多的。 想东想西想到天亮,我想及时行乐,不是明天后天,就今天。 在班上有一个我觉得不错的男生,就叫他C吧。我观察了他四个学期,整整两年,舞蹈功底好,话不多但温柔,就连我这个没跟他说过两句话的同学,问他要不要一起参加舞蹈比赛,他也笑着说“好啊”。我当时会鼓起勇气问C,是因为看见他拒绝了两个邀请他参加同一个比赛的女生。想着我也上去问一句,他拒绝我,这样一来一回纯粹当作聊天。 他答应我的那一瞬间我往窗外看,想看看外面有没有彩虹或者流星,结果只有哗啦哗啦下着的大雨。 我刚说的及时行乐,是我决定要跟C表白。我琢磨了一下,也不是非要表白,就是想表达一下我对他的想法和好感,没有奔着开花结果的目标去。 天一亮,我掐着他起床的时间,约他今天专业课结束后留在舞蹈室排练。 舞蹈室很少有空的时候,除非被人预约了,否则上课的时候上课,下课了也会被同学霸占来练功,经常几组人在不同角落练不同的东西。我想在排练结束后,趁人多声音吵杂,偷偷跟C说话。到时候不管我说了什么,他听没听清,会有什么反应,都希望能被周围的声音带过去,不要太尴尬。 我光顾着盘算,晚了出门上必修课。 我们学校有两个校区,中间隔得挺远。必修课在旧校区,我宿舍在新校区。我跑着去坐地铁,进站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一个男人。那男人戴着墨镜和有线耳机,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一直动。我跟他道歉,他猛地抓住我手臂,十分用力,我连骨头都觉得痛。 “今天是几号?”男人问我。 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那种一截黑一截白的盲人杖。我看了看手机,告诉他:“20号。” 他突然高呼一声,我还是没能听清他说的话。他激动了两秒,很快平伏情绪,点着盲人杖走了。 我从后门进演讲厅的时候,被眼尖的教授点名批评了:“你别往前窜,会打扰到同学,就坐在后面。” 我一般都坐前排的,教授这么说了我只能赶紧原地找座位。书摊在桌上我没心思听,全在想下午排练结束后要跟C说的话。我打算写个稿子,能准备多少是多少,到时候要是临场发挥得不好,就当作是参加朗诵比赛,好歹能背一点。 必修课的教授似乎有意为难我,我才刚到,连他说到哪章哪节都不清楚,他就不停叫我起来回答问题。这个教授很刻板,一定要人像中小学生一样站起来回答问题。我觉得我在练基本功,大腿肌肉随着多次站立坐下开始隐隐发紧。而我的稿子还停留在“你介意我耽误你几分钟吗”,没进入过主题。 “你迟到了还上课分心?” 旁边忽然有人跟我说话,吓我一大跳。先前找位置坐下,没看清周围是哪些同学,抬头一看,是B。我瞬时把纸胡乱盖起来。 我忘了说,B跟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当初他在知道我喜欢同性后,没过几天就转学了。那时候不是二十世纪初,通讯途径多的是,转学后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更何况他在转学前就不怎么跟我说话了,我不笨,我能明白。我的好朋友变成了旧时的好朋友。 在大学里遇到B我还挺惊讶的,不过没有主动叙旧,有课题凑一组也只是说认识,中学同学。最多的接触是有时候借支笔,或者互相抄抄笔记吧。 “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B问我。 这有点唐突。我最近没有跟B一个小组,没有需要合作讨论的课业要做,也就没有必要在课外时间见面。我低头看了看,给C表白的准备工作进度为零,于是说:“今天可能一天都没空。” “所有课结束后也没空?” 舞蹈排练很费时间,况且我还要跟C说点儿话,时间不好拿捏。我摇了摇头。 “你就睡觉前一两分钟也没时间?” 我拿不准他的意思,“有事的话要不你现在说?” 结果我被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我哪回答得上来。 “你等会儿下课留下来。”教授有点咬牙切齿。 我从小到大没这么丢脸过,整张脸烫得不敢碰。我坐下来后B向我道歉,锲而不舍地追问我今天的时间安排。我气在心头,管不上他是想为当年疏远我的事情找我谈话,还是别的我此刻不想理会的事情。 “我今天要跟人表白,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懂吗?” 他愣住,嘴巴闭上了,之后再也没说过话。关系断了这么多年,也不怕再断一次。 直到下课,我的稿子只有划得乱七八糟的线,没几个能背诵的句子。B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我往他桌上扔了根棒棒糖,那原本是我打算拿来当早餐吃的。 “对不起,我刚刚态度不好。” 教授在讲台上盯着我,我没能多说两句,东西匆匆一收就跑去挨骂。 我不喜欢这个教授,不是因为他刻板或者严肃,而是因为他会徇私。有些同学比较调皮,上课爱逗逗趣,挨了教授的批评后,课业成绩还故意被降分。我看过他们的论文,写得比我都好,但成绩就是比我差。我跟学校反应了这情况,至今没有回应。 我低着头不说话,教授骂什么我没仔细听,满脑子只想着表白。等我反应过来,教授已经闭上嘴巴好一会儿了,我连忙鞠个躬拔腿就跑。 下午有课,在宿舍那边的校区。我在宿舍吃着室友D给我打的饭,抓紧时间组织语言。室友D刚从澡堂洗完澡回来,放开嗓门哼着歌想要偷看我的纸,被我挡住了。 “这么宝贝儿,写情书呢?” “没有!”不管叁七二十一,我先否认了。 D把脸盆顶在圆滚滚的肚皮上,嘴上向我讨债,嘿!哥哥我给你打的饭尚有恩情在,你就这样儿对待哥哥的? 这人惯性耍嘴皮子,没有真要生气的意思。我坐在椅子上把他往门外推,说你赶紧去上你的课,别忘了带钥匙! 他左手划手机右手一巴掌打我头上,“你别老提醒我带钥匙,弄得我有痴呆症似的。” 我们寝室一共六个人,就这个室友D最爱忘带钥匙,每次回来被关在外面敲门的人肯定是他。现在所有人去上课了,寝室只剩我一个,安安静静的,正好让我梳理表白思路。我字还没写一行,门就被敲响了。 “刚刚不是提醒你带钥匙吗!” 我霍地把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不是D出门时的打扮。我还没看清楚对方是谁,就被掐着脖子捂住嘴巴推到房间里。我登时汗毛竖起,想要去掀他帽子的同时,又急着去解救自己的脖子,喉咙已经被挤压到快喘不过气了。这时他把我翻了个身压到门板上,我的手被他扣到身后动弹不得,完全一副被警察制服逮捕的样子。就算他不掐着我脖子,喉咙的不适感让我眼泪直飙,想问他话却咳个不停。 他是有备而来的,等我气喘顺了,他就往我嘴里塞个大馒头。我要是有鼻炎碰巧发作,或是刚好感冒,不用他怎么折磨我我自己就先咽气了。我正疑惑他要干嘛,裤子上的皮带被他解开。 被杀害和被性侵,在这一刻我觉得没多大区别。 即使徒劳,我也蹬手蹬脚地想要挣脱身后的钳制。馒头太大块,堵得我咬不下来也咽不下去,只能呜呜地叫着。我像劣质的火车玩具,呜到半路就坏了熄火了。这时我才知道情绪紧绷是有时间限度的,身体反抗久了也会疲软。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侵犯,更想不明白这人哪来的耐性,等我身心都扛不住了才慢慢实施犯罪。 他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样,没有借着我的痛苦来提升他的快乐,反而一再等待我适应他的入侵,这导致我没感受到多大的痛苦。我能从他的身体反应感受到他的兴奋,可是他太安静了,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辨认他的声音。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在我身体里留下证据。 我脑子空白一片,跌坐在地上看着门上的痕迹发愣,那不是他的,是我的。我连他什么时候跑掉的都不知道。门缝吹来风,害我一激灵。我反应过来,一边扯着衣服擦掉门上自己的东西,一边哭。 写什么表白稿子,写个遗书还差不多。 人家的及时行乐多及时,我这拖拖拉拉的还挑时辰。那几张写满废话的纸被我扔进了垃圾桶,我改变注意了,就临场发挥吧,不等排练结束了,就在排练前说。要是C不高兴了,不想跟我搭档参加比赛了,我也认了。 余下的时间我只知道在床上摸着屁股哭,课也不去上了。谁有那个心理素质啊。要是表白完结果太惨烈,我就从这宿舍楼跳下去。寝室这一层不行,二楼太矮了,我得爬到天台去跳。要是死不成我就爬到教学楼去跳。这还死不成,那我就回来乖乖当个活人吧。 我拿起手机想写点遗言,却看见C给我发的信息:怎么不来上课,课后排练是不是取消了? 我忘了下午的课是跟他一起上的。我回他:没有,我现在有点事,等会儿排练会来的。 我抹了把脸下床,拿起脸盆放进衣服和洗漱用品,在去见C之前把自己洗干净。 一路上我都能忍住不哭,站在舞蹈室门前我还不停地给自己催眠,哭不得哭不得。可见到C的刹那我就绷不住了,特别是他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把表白场地选在舞蹈室实在太明智了,大家叽叽喳喳在说话,没注意到我在角落哭。 今天要不休息吧?C问。 不用,就这么练吧,我说。练之前我想告诉你件事。 C不说话等着我说。那我就说了:“我挺喜欢你的。” 我手擦得没眼泪跑得快,看不清C的反应。他没说难听的话,也没说要散伙,我厚着脸皮问他还练吗? 他虽然好久才回话,但声音仍算得上温柔,练。 我喜欢跳舞,喜欢把注意力放到肌肉协调和音乐共鸣上。跳着跳着我忘了哭,开始感受到身体上的疼痛,是托举动作失败我摔到地上的疼痛。 对不起,我们再来一遍吧。C说。 我跟他之前商量过,决定融合现代和爵士两种风格编一只舞。有现代就少不了托举的动作,上一周我们还练得好好的,今天他可能被我的表白吓到了,抓我的腰像在抓一块烙铁,连连失手。 我坐在地上背着手偷偷揉后腰,抬头看他。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那句话的?? 这一次我能看清他的表情,他愣了又愣,才转头去包里掏出几张消炎药贴给我。他很白,脸蛋或是耳朵一红就很明显。他说,我送你回宿舍吧。 他的反应让我觉得今天或许不是那么糟糕,我不用去为难宿舍楼或是教学楼,手机里的遗言也可以删掉,垃圾桶里的那几张纸兴许还能派上用场。 我们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正好碰上下课高峰期,人很多,肩膀撞肩膀,C还被撞得站不稳扭到了脚。最后变成我送他回宿舍,把他给我的筋肌消炎药贴还给他。 看着C的手指在跟药贴拉扯,我问他,我还能跟你一起参加那比赛吗?我挺想赢的。 他话不多,把脚缩到椅子上点了点头。 我原本是要到天台看看闸门锁没锁的,现在回到自己寝室,把手机里的遗言删除了,还查了一下怎么抓强奸犯。查到最后心有点灰,宿舍没有监控,我认不出人来,屁股里也什么都没有,哪来的证据抓人? 我正烦得在床上打滚,寝室门响了,叩叩地敲着。我看了眼阳台,天快黑了,室友是时候回来了。我特意走到D的桌子前,看见上面放着一串钥匙。这人还敢说自己不痴呆。 门一打开,一只手伸进来朝我泼了水。我眼睛顿时张不开,接着脖子被勒住。对方动作敏捷地绕到我背后,我看不见他的脸。 悲从中来,我捂住自己的屁股。 可他这次似乎对我的屁股不感兴趣,只顾着加大手上勒住我的力度。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奋力挣扎。他一脚踹我膝盖窝上,我毫无防备地曲膝跪倒在地,他顺势踩着我的后背,借力从反方向拽紧勒住我脖子的东西。我反手抓不住他只能刨地乱爬,或是扯脖子上的东西,我摸不出来那是什么,只知道不是金属类的东西,是软的。 当我脖子被勒得越来越紧,我突然想到,原来被杀害和被性侵是真的有区别的。我有力气哭有力气写遗言,怎么就没力气想想犯人会不会回来杀我灭口呢?我刚刚才想着活下去,那人就来取我的命。 在我断气那一刻,我听见手机闹钟响起。可我没在这个时间点设过闹钟。 不会吧,我想。我不会跟女主角一样陷入了时间循环吧? 循环Day1(上) 闹钟响的第一下,我从床上弹起来。 心脏跳得快又猛,震得我胸腔发麻,差点怀疑它是不是长在体外了。我摸了摸脖子,没摸出什么痕迹来。翻身下床跑去厕所开灯照镜子,不见脖子上有勒痕。 “大哥你这深夜诈尸呢?”D的床铺最靠近厕所。 我路过他床边,看见他耳朵里塞着耳机,回话他也听不见,干脆不回了。他刚说深夜,阳台外面果然一片黑,只挂着个像D吃饭用的大银碗。我爬回床上看手机,半夜十二点多,画面停在视频网站,电影滚完片尾字幕有一阵子了。我翻了翻手机,还真没有发信息约C表白。 我在网上查了一下,在梦里死掉现实中会不会也死掉,答案都是建议去看心理医生。我没病,我知道,我就是被梦和闹钟吓醒了。别人闹钟设在早上叫自己起床,我的闹钟设在半夜提醒自己睡觉,因为我太爱熬夜了。 琢磨来琢磨去,我还是想跟C表白。 我不算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想要达成的东西一般都能做到,例如小时候喜欢跳舞就去学了,脚趾折了腿抽筋了也坚持每天练功,长大后想考舞蹈系,就算身高不太达标也让我考上了。唯独恋爱,是我一直不太敢尝试的事情。原因我想了很多,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中学那会儿被B发现了我的性向,随后他的疏远让我不敢跟别人建立深入的朋友关系。我不太会对人一见钟情,新朋友又结识不来,渐渐地我陷入恶性循环,遇见不错的人不会主动接近,情感也只控制在好感的层面。 谁会对一个人有好感两年止步不前啊? 有,我。 梦里那个强奸犯犯罪不应该,但有一点我要向他学习,及时行乐真的得及时。以免日长梦多,我决定必修课后就跟C摊牌。为了争取有好一点的表现,我从天黑写表白稿写到天亮,结果跟梦里一样晚了出门。 交通卡不知道怎么卡在背包里了,我急得满头汗,掏出来的时候撞上一个男人,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一副有线耳机。我心脏极力收缩了一下,导致漏了一拍,我朝他手上看去,他果然握着一根盲人杖。我再抬头看四周,是地铁进站的地方。 男人紧紧抓住我手臂,问我:“今天是几号?” 我愣愣地抽出裤兜里的手机看。“20号。” 20号,那昨天是几号?我刚想问那男人,可他兴奋得好像看不见人似的,点着盲人杖横冲直撞走远了。 不对,他是真的看不见人。 不管今天几号,我上课肯定迟到了,进演讲厅的时候,整个人差不多是贴着地面走的。刚被我关上的后门突然打开搧到我身上,我像只青蛙一样飞出去再趴到地上。身体疼,脸火辣辣的也疼。我被人扶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料到门后面有人。” 是B,他也迟到了。 教授讲课的声音停了一下。“你们别往前窜,会打扰到同学,就坐在后面。” 你们知道那种鞋子里进了小石子的感觉吗?硌脚但又不是真的疼,不能好好走路,因为会一直在意小石子的存在。盲人也好,教授也好,都是那颗小石子。 明明迟到的人有两个,整个演讲厅的学生也多,但教授眼里好像只有我,净挑我起来回答问题。幸好我提前写好了稿子,趁教授不找我麻烦的时候背。 “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B问我。 好了,B也成了小石子。 稿子我特地用小张的便条纸写的,容易藏。我用书把纸盖起来后跟B说:“晚上吧。” 我算过了,等等下课我回新校区找C表白,然后下午跟他一起上课和排练,结束后我就没事了。 “等会儿下课呢?”B又问。 我摇了摇头。等会儿一下课我就得跑去坐地铁,能赶在C上选修课前说说话,大概十分钟左右。之前我们因为要约时间编舞排舞,彼此分享过课表。这有点亲密,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 B忽然冷着脸问我:“你就一点儿时间也挤不出来给我?” 他在转学前冷淡得很,在大学重遇后态度反而好些,现在又变回去了。时间有点儿长,我快忘了B以前是一个挺开朗外向的人。我放下摸耳垂的手,不烫了,变得有些冰凉。 我喜欢C,除了因为他温柔,还因为他总是隐隐隔着一段距离。有同学说C独来独往,邀他一起到食堂吃饭不去,邀他逛街买衣服不去,只知道练功,整天顶着一张笑脸,不知道是真温柔还是假清高。我觉得挺好的,这样才不容易伤害人。热情奔放的我反而不敢接近,会让我想起B。而C这样有分寸,甚至是有距离感的,会让我觉得安心,万一日后发生什么情况,我也不至于太难受。 教授又喊我起来回答问题。我回答得挺好的,可教授说我上课分心。 “你等会儿下课留下来。” 这可不行啊!他找我谈话两分钟,那我为C准备的词就少背十句,这表白效果得大打折扣啊! “我能明天再找您吗?” 教授摆正他那老花眼镜,转过身去继续教书,一句话不说驳回我的请求。 完蛋了,计划泡汤了。 B指了指我的书,怕脏似的很快缩回手:“你是急着去表白?” 他指的当然不是我的书,是盖在里面的便条纸。 “字,老是写那么大一个。” 我僵住,五官不知道怎么摆,尴尬得像当初被他听见我亲口说自己不喜欢女生一样。 对了,这个我也得说一下。当年班里有个女生长得像静香,但比静香活泼,她很喜欢我,找我说了好几次想跟我在一起。一开始我脸皮薄,也顾着女生的脸面,就说我对她没感觉。静香不知道哪儿学来的说词,告诉我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相信日久生情,可跨性别我生不了情啊。 那天体育课,班上男生都在打篮球,我原本也要打,可静香拿着水和毛巾在一旁盯着我,大家起哄,谁也没意思打了。我实在受不了就拉着静香回教室。看她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我再不忍心灭她希望也要说实话了。 我不喜欢女生。 她好像没明白,还是笑着。 我说,我喜欢男生,所以不会跟你谈恋爱的。 我也没想她会不会把这事情捅出去,只是不想她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她那么可爱清秀的女生,像波子汽水里的璃琉球一样讨人喜欢,学校里追在她身后跑的人不少。 她大概是听明白了,看上去像要哭一样,指着我身后问,那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猛地一震,僵着脖子往身后瞥,是B。从B目瞪口呆的表情来看,我和静香的对话他应该从头听到尾,没有漏掉哪一句。 我赶紧甩手摇头说,我跟他只是好朋友,你别乱说! 我再叁向静香保证没有喜欢B,也没有喜欢任何男生,还要继续跟她当朋友,她才没哭。后来我跟静香成为了好朋友,却弄丢了B。 循环Day1(中上) 我往旁边看,B正对着教学资料下“毒手”。他从以前就这样,有事儿不愿意说时喜欢随手涂涂画画,课本上那些字的洞都被他填满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复习。教授还是盯着我,我不方便和B说话,于是撕下一张便条纸写了几个字,约他晚上在新校区的食堂见。 我调整了一下计划,如果不能赶在C的选修课前表白,那就约C一起吃午饭,然后顺便一起上下午的课和排练。这样排练结束后就能跟B见面了。想着想着我耳朵又红了,虽然我跟C成为了搭档,但没约过吃饭,希望他能答应。 教授没再为难我,我拿出稿子来背,没再挡着B,反正他都知道了。 为了少挨骂,教授一喊下课,我马上收拾好东西跑到讲台。教授慢慢收拾着东西,看人走得差不多了,问我:“你跟学校说我针对学生?” 我愣住。还以为他要批评我上课的问题,结果不是。不知道学校是站在他那边还是我这边。我想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我便只是站着。这门必修课我估计要重修了。 “你以为你这么做是对的?” 我刚想抬头又低了下去。他能这么问就代表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那我也没必要多说什么。 “等着吧,会遭到报应的。” 我还真的想了想,能是什么报应。 他一走,有同学凑上来问我:“你有看公告栏吗?” “没有,怎么了?” “他被学校处分了。” “他那年纪快可以退休了吧?现在被处分,退休金肯定受波动。” “呵,怪不得最近上课说话都像机关枪,突突突扫射。” 我跑到公告栏去看,教授真的被处分了,处分原因正是我跟学校反应的情况。我明明没有做错,可我感觉我闯了大祸。 浑浑噩噩地上了地铁,我想了很多。其实我没有要学校处分教授,只是希望能作个警告,让教授别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然后把同学的论文再审一遍,把成绩纠正过来。学校有学校的考虑,但我不能懂。 我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是能赶上在C选修课前表白的,但我现在没心情了,打算发信息约他吃午饭。打开微信,我看见一个聊天群组很热闹,点进去看,是中学同学在讨论过两天的聚会。 我是知道的,但避免在聚会上碰到B,也不想在大家回忆中学往事时感到尴尬,我跟负责策划的静香说了我不去。 有人在群里问B来不来。B没回,倒是有个头像是胖虎的人说B一定要来,因为他要给B道歉。胖虎是我们班上的恶霸,见谁不顺眼都要欺负一两下,不知道他跟B有什么过节,还转性了要跟B道歉。 我的手机突然嗞嗞抖起来,静香给我打来电话。她还是那么直接,问我什么时候能跟B和好。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那他不来,你总能来了吧?” “他不参加吗?” “是啊,跟你一样私下跟我说的,就刚刚。” 我问静香,胖虎跟B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静香说到一半手机被抢走,冒出来胖虎的声音。 “就是我那时候嘴欠,问他跟你是不是一对儿的。他把我给打了,我也还手了。现在我知道错了想跟他把这结解开。” 地铁忽然晃了一下我没站稳,一头撞到扶手上,疼得嘶嘶抽气。“他为什么打你啊?” “他说他跟你不是朋友,让我别瞎说。可你俩关系不是好着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记不清了,反正跟他打完后没两天他就转学了。” 那就是在我跟静香坦白性向之后。难怪那一次胖虎带着伤上学,B直接没影了,转学的事情还是班主任说的。没想到B恐同恐成这个样子,今天让他知道我要去表白,估计又要发作了。明明出柜最难那一关是家人,可我得到了家人的理解,却栽在了朋友的手里。不知道晚上能不能跟B好好聊聊,他要是实在接受不了,也就算了,本来大学过后大家也要各散东西。 循环Day1(中下) 我的脚带着我回宿舍,躺在床上的我像个百变怪,一滩,没个正形。我思考自己等会儿还有没有力气去食堂找C。 D用肚皮顶着脸盆从澡堂回来。他长得高,站在我床边擦头发水全甩我身上。 “你半夜那会儿在干啥呢?刷刷地写,还写到天儿亮,写情书啊?” 鞋子里的石子越来越多。 我对着天花板说:“你赶紧换好衣服去上课吧,都快迟到了。记得带钥匙。” 他一巴掌打在我小腿上:“你别老提醒我带钥匙,弄得我有痴呆症似的。” 我有点累,得收拾一下心情等会儿去见C,没再搭理D。我翻了个身,发信息问静香怎么会跟胖虎在一起。静香说他俩在一起了。我问什么在一起啊,静香说在一起的那种在一起啊。 我懂了,就我一个孤家寡人。D也算一个,可他出门了,寝室里的孤家寡人只剩我一个。 忽然有人敲门,我腾地弹起。 不会吧?不可能。 我特地走到D的书桌前看,上面果然放着一串钥匙。我边吁气边走到门口,开门就骂,可我连D的名字还没喊全,就被掐住脖子捂住嘴巴。门外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想看清他露出来的眼睛时,被他猛地一推,顺势转身背对着他,我的手也被扣到身后。下一秒我的脸贴在门板上,听见下方门上锁的声响。 一模一样,无论是着装还是行动,跟梦里如出一辙。 “你别堵我嘴!我感冒!”我故意吸了两下鼻子骗他,等会儿能咬就咬。 他顿了一下,真的没拿馒头堵我嘴,不过解我裤子的手没停下来。 “你有话好好说,行吗?我保证不喊人。” 看他不堵我嘴,其实我想大喊的,但事到如今我不管那是梦还是循环,这个人是真的会杀人的,我态度不好一点,可能他还没爽到我就已经死他手里了。我乖一点,起码还有转机。 屁股一凉,我抖了一下:“你,你就不能用嘴巴解决问题吗?” 我只是好心提个意见,没想到他捞起我衣摆罩到我头上,我穿着黑色T裇,这一罩我就跟戴了眼罩似的,只能看到虚影。不知道他用什么东西绑住了我的手,一下子我又瞎又残废,变得更无助了。他倒是解脱了自己的双手,左一只右一只扣着我的腰。不知道他急还是不急,摸了一会儿我的腰才把我翻过来抵在门上。我透过T裇朦朦胧胧地看见他蹲了下去,接着我脚背一疼,他两只膝盖各跪在我脚背上,重得我抽不出脚去踹他。 我说他有备而来,是指他连润滑的东西都备着。 谁强暴人会好心上润滑啊? 有,他。 我正感受着屁股上滑溜溜的触感,他开始吃人了。我刚说了我抽不出脚,现在已经被他跪得快发麻,仍旧动弹不得。 “我说,我说用嘴巴解决,不是这个意思!” 他装聋,吃得啧啧响。 我有罪,竟然腿发软。 普通人,无论什么性向,都会在有需求的时候上网看看小电影,我也看过,但我没幻想过实体的感受,我不知道原来可以这么强烈。这功劳归于耐性非凡的强奸犯,他等着我软化,等着我就犯。我不知道用“温柔”这种词去形容犯人合不合适,但他给我的确切感受就是“温柔”,但不包括他进门时掐我摔我到门上等恶劣行为。 当他不再接触我身体任何一处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往一边倒,他赶紧伸手搂住我。我听见他解自己裤链的声音,我问他:“你好歹告诉我为什么选上我啊?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他没有回答,提起我的一条腿去寻找他的快活。 中间我哭了,不是因为疼痛或者难受,恰好相反,所以我感到羞耻,惊吓恐惧都已经过去了,只剩下羞耻。我一哭,他就停下来,等我哭完了他才动。我断断续续地哭,他断断续续地弄我,结果我心情更复杂了,像坐跳楼机,一直不到顶,在中间的位置晃来晃去,没完没了。于是我不哭了。 因为我跟他面对面,我的基因载体弄脏了他的衣服。他没有生气,把衣服反过来穿上就走了。我摊在地上动了动手腕,不知道什么时候捆绑松开了,是一根略扁的长绳,两头被束在长长的塑胶管里,像鞋带又像裤绳。我没力气穿裤子了,爬着到床上四仰八叉地喘了几口气。看了眼手机,时间溜得比下班赶着回家的人还快。由衷地感叹一句:那人的持久度真了不起。 我一直没把约C吃午饭的信息发出去,可能天注定吧。我想了想,还是排练结束后跟他谈,不然托举被摔下来真的挺疼的。表白完,别废话,回宿舍关好门窗,跟室友约好暗号,对得上号的才放进来。 女主角能过去的坎,我也能! 循环Day1(下) 人一旦雄心壮志起来,做事那是势如破竹。下午专业课练动作,我就被老师表扬了,说我今天的筋拉得比较开,很软,很不错。能不开不软吗?我中午那会儿被人提腿挂肩上都晾到快没知觉了。被夸了我没吭声,老师就说我虚心学习。“虚心”和“心虚”差远了啊,我都没敢再看老师。 平时上课我不会跟C凑在一起,下课后我去找他排练,他看见我竟然后退了两步。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登时脸上烧起来。中午那会儿太累了,累到我忘了换衣服出门,黑色T裇上面有我的口水眼泪,新汗旧汗混在一起,实在是精彩。再看看C的衣服,旧是旧了点儿,但人家干净啊!我赶紧把平时带来上完课替换的衣服换上,香体喷雾喷两圈,体面地跟C进行排练。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好像有点分心,有几个托举动作差点把我往地上摔。我们把时间花在了动嘴巴上面,一个道歉,一个说没关系。 要不我们今天练到这儿?我问。状态不对练起来身心会很吃力,还容易受伤,在比赛前受伤那是非常不利的事情。C有些低落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蹭过去跟他说,没关系的,我们明天再练。 “对不起。” “你已经说够多对不起了,再说下去我会难过的。” 他抬起头来看我,感觉还有好多句“对不起”没说出口。 我告诉他:“我挺喜欢你的,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感觉我稿子都白写了,简简单单的表白更好。 表白完,我没等C反应,依循计划跑回宿舍关好门窗。室友都收到了我的暗号,虽然他们没明白我的举动,但还是一一配合我。我还让他们给我带饭。等他们回来了,人数一多,几个打一个应该没问题。 我坐在床上盯着门缝看,每次有人影晃过我的心都会紧绷到发痛。老实说,我中午不吵不闹被那人折腾,他怎么也该放下杀心了吧?我应该告诉他我没看见他的样子,这样他的杀心可能会再降低一些。但他会不会以为我在骗他?反而转过头来提刀捅向我? 叩叩。 我想得太入迷,差点错过了敲门声。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小声说暗号,门外的人没声响。我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应。狼来了,我赶紧爬回床上抱住自己的手脚,怕把床抖出声响。 门外的人没站多久就走了。 我没有立刻放松警惕,硬是盯了半小时,确定人影没有回来才松一口气。D发信息给我说我想吃的菜卖完了,还拍了几张照片让我在剩下的菜里挑。劫后余生,我一口气点了四个菜。 叩叩。门又响起。 我对着手机流到一半的口水被我吸了回去。 “你好,我是隔壁寝室的。我忘了带钥匙,你可以让我从你们阳台回寝室吗?” 我们宿舍的阳台是两个寝室共用一个,所以两个两个寝室之间是互通的。很多同学忘了带钥匙都会从隔壁寝室阳台走回去。 “有人在吗?”门外的人又喊了一声。 这人敢出声,应该不是中午侵犯我的那个人。但我不敢掉以轻心,悄悄走到门口,开门只开了一条缝。 门外的人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拿着手机,画面上是一个变声软件。 失策了,但幸亏我门开得小又用脚顶住。我刚要阖上门,肚子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低头一看,痛源上插着一把刀。 不是,我刚刚只是随便想一想,这人怎么就真的带刀来捅我了? 那刀被猛地一拔,我感觉到我体内有什么东西顺着往外涌。那是我的血。我捂着伤口猜测,那应该是肝脏的位置。 D啊,别给我买饭了,买凉席吧。 循环Day2(上) 闹铃一响,我睁开眼。 幸好我的闹铃是手机原带铃声,不然以后无意间听到用来当闹铃的歌,我会当场吓死,是真的死。 手机果不其然显示着播放完毕的电影。对面床的D跟我一样爱熬夜,塞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聚精会神的。我下床过去拍拍他,他猛地一弹,把床弄得嘎吱响。 “大哥!我在听恐怖电台呢你这没声没响的!”D徒手把我脑瓜敲得咚咚响。 他最近在学人炒股票,还以为他半夜在听“股经”。我踮着脚扯掉他的耳机:“什么内容啊?” “就恐怖故事儿啊。欸我告儿你,昨天儿有个人打电话上来,说的还挺过瘾的。” 想听恐怖故事,我这儿也有啊。 “你听故事把脑子忘了吧,这电台我昨天介绍给你的,还跟你一起听了。”我说。 D看着胆子大,但每次看完恐怖电影都不敢半夜上厕所,我还是把我的故事省下吧。既然“醒”了我也不浪费时间,坐到书桌前理一理思路。平时看悬疑片积累下来的“知识”总算有发挥的机会了。 首先,这个害我的人如果不是随机下手,那么肯定对我有一定的了解,不然不会知道我的寝室,和我的活动时间。其次,他总是捂着脸也不愿意透露声音,除去怕被我记下来他的样子和声线,也有可能怕被我认出来是相熟的人。那么我得像女主角一样列个表,把相熟的,跟我有过节的人筛一遍。 走到这一步我可以先排除女性,根据对方前后四次犯案给我留下的印象,一是比我高,二是力气比我大。我的身高在舞蹈系来说虽然不太达标,但女生要长得比我高一个头,还是有难度的。我练现代舞也会做托举搭档的动作,力气不算小,但在犯人面前我就是一只还没换毛的鸡仔。 叁,也是最重要一点,女性没有对我实施性侵的“工具”啊!我上网查过,有些工具是做得挺真实的,甚至还有温度,无奇不有,查得我想把手机泡冰水里降降温。可我不得不老实说一句,那东西会长大,我“昨天”越哭,它长得越大。我查来查去都没查到有这种功能的工具。我也想不明白女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综合以上,我要暂时戴上性别歧视的眼镜。 即便有了初步线索,我还是想不通有谁会这么狠心伤害我,也就是犯罪动机。电影里的女主角,一开始对身边的人不怎么友善,但我不是,我跟谁都好好相处,连学校里的流浪狗见了我都摇着尾巴跟过来。我只能把不小心踩着脚,表演竞争,打喷嚏喷到的对象写下来。 一边列着寥寥可数的名单,一边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有人先奸后杀会中间晾着受害者四处蹦跶半天的吗?这是什么恶趣味?他是一路盯着我被侵犯后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腻味了才来杀我?还是说他原本没打算杀我,是我中间做了什么触发了他的杀人动机? 突然,一个想法钻进我脑子里,害我打了个冷颤―― 如果说,性侵我的人,和杀我的人不是同一个,那前后就说得通了。我之前也提过,侵犯我的人有着诡异的温柔,没让我疼过。而杀我的人十分直接了当,就是想置我于死地,没管我的感受。可是我哪来这么多仇家啊?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我按照罪行分别列名单,如果两边嫌疑都有的,再用红笔圈出来。 我把名单夹在笔记里,早早到教学楼观察一下那些目标,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 循环Day2(中上) 因为我没迟到,我选了之前一直坐的前排位置,盯着头号目标人物:教授。 原来不管我有没有迟到,他今天都注定要为难我。我认真听课了,他问什么我答什么,我也没退缩直视他的眼睛,把他堵得那些白头发支棱起来。这些考不倒我之后,他又挑之前上课的内容问我。我对我的学业一点儿也不马虎,一题不落地回答。他瞪着眼睛哼哧哼哧地喝大水壸里的水去了。 “他被踩着尾巴了吗?” 坐我旁边的一个同学说,声音很小,但因为我俩坐得近我听见了,他大概没有要跟我聊天的意思,脸没转向我。 我想了想,我被人害死了总得留点线索。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不了循环真的死透了,要有人替我查明真相给我一个交代。于是我跟同学E说:“我之前向学校举报了他徇私,故意给学生的论文打低分,他被学校罚了。” E没料到我会跟他说话,有些诧异地看着我。我在说很正经的事儿,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脸红了。他不是舞蹈系的,我不认识他,不过这必修课我经常在附近看见他,能认得他的脸。目测了一下,他有些壮,站起来应该比我高不少。 E顶着一张红脸告诉我他的名字和学系,我也简单介绍了我自己。 “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吗?”他问。 我想了一下,掏出手机让他扫码。说自作多情也好,草木皆兵也好,现在我不能放过每一个有嫌疑伤害我的人。幸好E拿到联系方式后没再跟我搭话,不然教授有可能会牵怒于他,我也不善于跟陌生人聊天。 在下课之前教授依然找了个借口让我留下。 E观察着教授的脸色偷偷问我:“你中午在哪个校区吃饭?” 我心下一沉,想了很多。白天在学校里跟踪人其实不容易被人发现,师生多又有外来的人,如果熟悉环境,那更是爱躲哪儿躲哪儿。最后我搬教授出来挡箭。 “我不知道他要跟我谈到什么时候??” E明白地点点头,就是脸上失望的神色没掩藏起来。 我没有证据证明E就是对我实施性侵的人,同样我也没有办法撇除他的嫌疑。虽然侵犯我的人没造成我身体上的创伤,但十分影响我的心理状态。没看见真人我还能硬气地想像自己将对方揍一顿,一旦意识到眼前这人有可能伤害我,我就抖个不停。如果吃一顿饭能让对方打消犯罪念头,那还是划得来的。 “我应该会在这边,要是看见你就一起吃吧。” 说完我没看E,不知道怎么面对,于是盯着教授看,把教授盯得挺着肚子喝完壸里的水。 我提前收拾好东西去挨骂。这次我没低头,仰着脸仔细观察教授。他比我高,就是不知道他力气怎么样。教授连番冷嘲热讽后见对我没起效果,哽着一口气走了。我得跟着他,可是我被拦住了。 “你还挺忙的?” B来了,估计又要问我有没有空。 我直说:“我今天有事儿。你要是想找我谈事儿得等一等。” “哦?我还得排队了?等你先处理完他再来处理我?”B指了指站在演讲厅后门的E。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E还没走,正看着我们。E和B一样是作曲系的,或许认识。 演讲厅大,后门远,但我还是尽量小声地问B:“你知道他人怎么样吗?”我怕不够直接明白,又问:“就是他有可能做犯法的事儿吗?” B的表情很古怪,像在忍受着什么,还后退了两步。“你对他有兴趣你不直接问他?” 我知道了,他在恶心我这同性恋。那就没必要谈下去了,我要去追教授。 “你去哪儿?我话还没说完。”刚刚B还嫌弃我,现在拽着我手不让我走。 我挣脱开来:“那你有话说话啊!” B憋红了一张脸,捏着拳头怕是下一秒就砸到我脸上。“您贵人事忙,连手机也没空看是吧?” 确实,从半夜到早上我一直在梳理事情,整理线索和列名单。我手机翻来翻去也没明白他要我看什么。他抢过去点了几下还给我。我看着微信上等待我通过的好友申请没反应过来。 B想加我为好友。 我跟他之前只有讨论课业用的群组,没有个人微信。他转学的时候我还没有智能手机,爸妈不给买。等我有了,他已经消失很久了。重遇后我不是没想过跟他修补一下关系,但他的态度很难让我有勇气,或者低声下气去讨回我的友情。 “对不起,我早上有事儿一直没看微信。”说话的同时我通过了B的好友申请。 “一大早就忙?忙什么?”他朝后门看,E还站在那儿。“忙着谈恋爱是吧?” 我的心凉过一次,没想到第二次更凉。我命都快没了,这人还在因为加个好友的事儿责问我。我眼睛有些酸,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你管不着。”我说。 我没抬头,听见B离开的步脚声。演讲厅除了我跟他,还有站在后门的E,早没人了,我听得很清楚他走了多远,出了哪道门,怎么把门摔上的。 被B耽误那么一下,教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沿着一般师生离开的路线找过去,大家在等电梯,里面没有教授,那应该已经走了。我等不及电梯,推开防火门跑楼梯。幸好教授脚程不算快,在教学楼对开的平地我看见了他的身影。 教授拿着教材没回办公室,直往大学门口走。我们学校不让外卖员进,只能停在校门口让师生自己去取。现在还不到饭点,教授走到一个外卖员面前停下。外卖员下了车在抽烟,教授取过外卖。电瓶车忽然往一边倒,教授眼明手快地把外卖换到拿教材的手上,另一只手单手握住电瓶车的手把,把车往回拉。他轻而易举得像那车是塑料做的,我只感到全身汗毛竖起。 现在的外卖员不光能送餐,还能顺路买点别的一起送过来。要是外卖里夹着把刀或者一根绳子,还真难看出来。我正愁着没证据,光凭一张嘴能不能报警让警察来保护我,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过头看见是E,刹时头皮发麻。 E喘着气递给我一部手机:“刚刚、刚刚从你兜里掉出来了。” 我一看,还真是我的手机,边角摔碎了,裂成一张蜘蛛网。我腹诽人家,人家却追着我送手机,真是不应该。我刚要张嘴说谢谢,看见远处一个在往这边看的身影,有点像C。只能说像,因为C早上的课不在这边。 “谢谢。” 我跟E说完后再去看,那身影不见了。学校里搞了很多绿化区域,又是树又是草的,太遮挡视线。 “你手机要是想修,我可以介绍师傅给你。”E说。 “不用了,该换了。” “那,那我们饭堂见?” 头疼,我原本在低头看手机,现在不敢抬头看人。能躲一时是一时,我只好点点头。 等E走了,我跟着教授到办公楼,学生不方便进去,于是我到教学楼上个厕所,回来再盯。我刚一拉上裤链,眼前一黑,上半身被压在小便斗上方的墙壁上。 不是吧,又来? 循环Day2(中中) 我已经处变不惊了,甚至分神担心衣服会沾到尿,用手撑在墙壁上避免离小便斗太近。对方显然没替我着想,直接把我双手扭到身后交迭在一起,用皮带捆着。我感受了一下,眼睛上被蒙着的应该是眼罩,眼皮上的布料柔软,后脑勺上有一根细带绷着。 有时候叹气是气本身有自主意识,我没想叹,但一口气自作主张地从肺里跑出来。 “我们能好好谈吗?真的,我保证细心聆听,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算我求你了,你要我在这厕所里给你跪下都行。” 我拿自尊扫完地后,想起这厕所要是有其他人怎么办?我只能确认小便的地方没别人,格间不好说。那人也想到这个问题,赶紧捂住我的嘴巴。不用他捂,我也不敢再说一个字了。那人站在我身后迅速把我推进一个格间。门被锁上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绷紧了屁股。 卷纸筒在咕噜咕噜响,应该是他在往外取纸。可他取纸来干嘛?堵住我的嘴吗? 我用气音跟他说:“别用这个堵我嘴巴,口水沾湿了会直接把我堵死的。我不喊,你别堵我,可以吗?” 他没听,卷纸筒还在响。没一会儿他推着我转来转去腾位置,我眼睛看不见,格间又小,转得有些头晕,脚还总觉得绊到东西。他双手放到我肩上把我往下压,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我的膝盖窝。我真的在厕所里给他跪下了,不过膝盖不疼,地上铺满了卫生纸,软软的。 不瞒你们,我感觉我得了斯德哥尔摩症。我常年练舞,膝盖或多或少有伤,最严重的一次是五年前,空中劈叉落地没落好,把脚扭了膝盖摔碎了,打石膏拄了两叁个月的拐杖。之后练舞都得戴着护膝。然而下一秒我的斯德哥尔摩症就痊愈了。 我听见他解裤头的声响,在我的前上方,他站着,我跪着。小电影演到这里大家都知道接下去的剧情会是什么。 兄弟,我说满足你要求没说满足这种要求啊!怎么跟上次一样曲解我的意思呢? 我唇上抵着的东西还带有一定软度,像在给我涂口红一样抹来抹去。我咬着牙没张嘴,指甲掐进肉里。他一点儿也不急,垂着手摸摸我耳垂,捏捏我脸颊肉,又刮刮我鼻梁,最后捏住我的鼻子。 糟了,人体有漏洞。我要么当场进化发展出另一种呼吸方式,要么憋死。 我没什么时间思考。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憋到最后一刻张嘴喘气,顺了他的意。我把嘴张到最大尽量避免接触,他有本事就长这么大。他任由我的反抗没阖上我的嘴巴,也没往里捅,只在我舌面上蹭。刚刚还带软度的东西现在是一条硬汉了。 我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不是我想哭,是眼泪它自己跑出来,还越跑越多,眼罩都兜不住,聚在下巴尖。 他退了出去,帮我阖上嘴又擦了擦我的脸。我要说“谢谢”吗?我不会说的。 他把我拉起来,推着我转过身,我面对门板,裤子被褪到脚踝。我在短时间内学会无声无息地哭,格间外面来人了,我没有让人围观的癖好。站在我身后的人好像也没有这种癖好,安静得我连他什么时候弄来润滑剂都不知道。屁股上突然一凉,我绷直身体。 我突然有点恨他为什么没让我感受过疼痛,否则我不会这么快放松下来,他甚至没有阻碍就能使出一阳指。然而他刚踩油门就踩刹车,我正要怀疑他是不是绑错对象了,毕竟我面对小便斗没给他正脸,随即屁股上毫无征兆地挨了一巴掌。惩罚性质,特别用力特别响,我懵得脑子空白一片,连痛觉都暂时消失了。 不知道我嘴巴是不是开过光,刚说没感受过疼痛,接着他便蛮横地闯进来,先是手指,然后是那条硬汉。现在我哪儿哪儿都疼,被他死命掐着的腰,被扇过的屁股瓣,还有标靶上的红心。他好像突然疯了,不管不顾地侵犯我,唯一尚存理智的是,除了那巴掌他没弄出别的声响。格间外还有人,我只能死死忍住声音。 等整个厕所安静下来,我才敢喘一口气,哭着求他:“放过我吧,好痛啊??” 这一次我哭不奏效了,他有他的蛮干,我有我的哭。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喊了E的名字。果然,身后的人顿住了。我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从朋友开始尝试行不行?”趁着他没动作我多说两句:“我们才刚认识,现在对你的确没有感觉,但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 能说的好话我都说尽了,骗也骗了,他又慢慢开始动起来,回到之前顾及我感受的状态。 未知和已知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心态,我只剩下惧怕,抖得站不稳,全靠E扶着我。越多的接触越让我想吐,肚子里没东西我就干吐。呕吐声是止不住的,这一刻我没去想格间外有没有人,我的生理情况不允许我去分心顾及别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这种方式??”我被折磨得有些恍惚,什么都话说出口。 他渐渐地又粗暴起来,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我没力气了,任由他折腾。在恶梦结束之前,我听见了他的啜泣声,有几滴眼泪还掉到了我的腰上,但这不会勾起我任何原谅他的想法。 他在离开之前替我收拾好,我没有去追他,实在是没力气,比起去追他,我需要花时间平伏心情。教学楼的厕所都是座厕,但我现在坐下跟受刑一样难受,只能摘下眼罩站着断断续续哭一会儿。 循环Day2(中下) 手机里中学聚会的消息不断跳出来,当中有胖虎要向B道歉的信息。我跟静香发信息说不去。静香给我打电话,说的内容和“昨天”一字不差。 你感冒了吗?静香问。 我跟她基本无话不谈,但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敢告诉她,怕她哭得比我还惨。 有点。我说。 记得吃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聚会你不来那我们之后再约吃饭吧。 她短短的两句话给了我希望。我说好。 你跟他现在同一个学校,有机会的话就谈一谈呗。你爸妈都能催你找男朋友了,我就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接受不了你。 真别说,看B早上那会儿的态度,能接受的可能性真的有点低。我总觉得当年B转学跟我有关系,如果他真的因为接受不了我的性向,而有这么大的动作,那胖虎在群里的发言会不会又令他有应激反应?胖虎发言的时间点,和我之后被杀害的遭遇,很难不令我去想一个我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想来想去,反正我现在在旧校区,去找B了解一下情况,总比我一个人瞎想强。很多年没打过他电话,试了一下,旧号能通,是他。 “你在哪儿?”我问他。 早上才吵完,他沉默了很久才回我:“回宿舍路上。”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你有空吗?” 他反应慢得我要怀疑他是不是信号不好。他说:“宿舍楼下等吧。”然后给我发了个定位。 屁股疼,我走得慢,就算到了宿舍楼下见到B,我还是没找到一个能减轻痛楚的姿势。我问他:“能上去谈吗?” 要是能借他的床让我趴一下,我能好好缓一缓。 B和我之间隔着一米,眼睛瞟来瞟去就是不看我。“就在这谈吧。” 行吧,也没想过能借成功。估计他连我进他寝室都嫌脏。 “你跟胖虎当年打架是怎么回事?” 他忽地抬起头。我说:“他在聚会的群里跟你道歉,我问了他。” B现在翻手机晚了。 “你跟他说我俩不是朋友?”我在我跟B之间比划了一下。“是他听错了还是理解错了?” B没说话,他捏着手机的力度大到血管跑出来了。 “那你转学呢?因为接受不了我喜欢男生?觉得恶心?嫌脏?”说得越狠我越痛快,简直是在剜骨疗毒。 宿舍楼下同学进进出出,B胆战心惊地看着周围的人,怕别人听见我说的话。他有空看别人,倒是没空看我全身冒的冷汗,衣服上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他说。 我看见他抬起头来眼睛是红的,已经气成这个样子,要是他没克制住,可能已经向我挥拳头了,像揍胖虎那样揍我。 “你放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和见面,以后看见你我会绕开走的,不会打扰到你。” 我像在踩着石头过河,河底就是答案,但我硬是踩着石头走,不低头去看。在列嫌疑名单的时候我一直在逃避,所有有可能讨厌我的人我都写了,哪怕再牵强的也被我安上了杀害我的罪名,只有B的名字逃离在外。我想我现在可以在那张纸上加上B的名字了。 我走的时候样子肯定很滑稽,想尽量别扯到屁股的肌肉,脚后跟不着地步伐又小,像在飘。 循环Day2(下) 我到药店买了药,涂好才去上下午的专业课。 老师拿出一段经典的现代舞片段给我们看,看完后教我们分解动作,再让我们跟着跳,去感受音乐和身体的律动。她年纪不大,长得像小燕子,但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药效没那么快,我跟着老师跳一两遍后实在疼得没法忍受,坐到角落让伤口休息。“昨天”老师夸我筋软,“今天”我就偷懒了。 我说过我上课不会跟C凑到一起,平时专心练动作,只偷一点点时间去观察他。现在我时间多的是,就有点肆无忌惮地打量他。C是班里最高的,托举做得最好的。练舞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找他一起练,可他跟谁都画一条叁八线,除非有练习需要,否则不会跟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就在刚刚,一个男同学不小心扫到他手臂,他就悄悄退开一米,保证下一次不会被碰到。 我乐了,C这么敏感,岂不是不用谈恋爱了?还是谈恋爱的时候会变一个人?想着想着思路心猿意马,视线忍不住窥探起C的身体。为了练舞舒服和看清楚自己的肢体动作,很多同学都穿紧身的弹力衣裤,男生也一样,能进舞蹈系的大多是从小就练舞的,害羞不害羞已经不在考量之内。也有个别同学会穿得比较宽松,例如C,穿着条灰色的运动裤,一抬手就露出裤头,裤头是用裤绳绑着的。 我愣了一下,因为时间循环,“昨天”那根绑过我的绳子在时间重设当下就不见了,我把它放在枕头底下,“醒来”之后我找过,枕头底下什么也没有。现在这么一看,比起鞋带更像裤绳。 “这里你们需要再去感受,收不要收得太快,要优柔一点。”老师喊了我的名字,“你来跳一遍。” 我回神。老师想叫我试范一下,她找了一圈看见我坐到角落,才记起我跟她提过我不舒服。没办法,她改为叫F去做试范。F走到老师身边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他不高兴,我知道。原本他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后来变成了我。他没跟我挑明过,我也没当一回事儿。 F跳完后被老师夸了,红着脸退到一边,终于没把注意力放我身上。我跟他跳得差不多,但他身体条件比我好,四肢修长又有力量。 趁大家休息的时候,我上前去问老师必修课教授的住处,如果她不知道我还得问别人。中午在厕所受了重伤之后我就没去盯人了。 “他住本部宿舍。怎么了?” “他讲的课我有不明白的地方,但我没他联系方式,想着去宿舍找他。” “教师宿舍你们学生不能随便进去啊,怎么这么冒失!”老师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把教授的电话给了我,我赶紧记下来。 “再过一星期就要表演了,你这身体没问题吧?”老师问我。 她之前想在系里找一个学生带出去表演。课堂上她点了几个人试跳,没点我。F是那当中跳得最好的,老师脸上的表情也很明显要选F。别人跳完,我动作也记得差不多了,就举手提议老师让我也试一下。老师回去想了几天后选了我。 我说:“没事的,就今天不小心伤了一下。” “那我明天检查你练得怎么样。”老师笑着拍了拍我肩膀。 我又多了一个活到“明天”的希望。 旧校区,也就是本部,教师宿舍只有一栋。我今天怎么也得排除或者确认一个凶手。 下课了,我找C说,今天不排练了,身体有点不舒服。 C拿着毛巾擦汗的动作僵滞半秒,眼睛躲在毛巾后面,抿着唇点头。他的反应引起我的联想,我低下头能一眼瞄到他腰胯上露出来一截的裤绳。放枕头底下那根我仔细看过,不是我乱想,是真的跟C的很像。我转过身去看其他同学的裤绳,全是运动款,裤绳都差不多。 一想到这当中可能有侵犯我的人,我脑子迅速膨胀,有点晕。C伸手扶了我一下,很快又缩回去。 “你离老师远一点。”F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旁边,克制着说话的音量,可能是感冒了,鼻音有点重,威胁的话没有威胁的力量。 他这一挑明我就琢磨出来了,合着我抢了他的演出机会,又成为了他感情上的假想敌。 反正我没把握今天能抓到凶手,时间一循环大家不会对今天的事情有记忆,我拉过一旁的C说:“我喜欢他,我喜欢男的。老师挑我只是作品需求,我还羡慕你手长脚长呢。” 周围一圈听见我说话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转过头跟C说:“对不起,虽然吓到你了但我说的是真的。我要去旧校区一趟,排练之后再约吧。” 说完我就走了,我活不过今天什么都白说。 本部的宿舍很好找。我问保安教授回来了没,幸好这个瘦瘦小小的保安认得教授。 “早回来了啊。你是学生吧?找他什么事?”保安说。 “他上课落下水壸了,我来给他送水壸的。”我低头在背包里找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掏出来。“哦我把它忘在食堂了!我去取了再来。” 这个保安很好骗,我往外走,蹲在一栋能看见宿舍门口的大树后面。这宿舍楼只有一个出口,如果教授要从里面出来我肯定能看见。 我看着时间,如果中午的性侵能改时间和地点,那我被杀害一样可以有变动。蹲了大概一小时,临近晚饭时间,走动的人挺多的,但我没看见教授。 忽然身后的草丛有声响,我刚要回头就感觉脑袋上一阵钝痛,晕眩,头皮上有液体流过,温温的,应该是血。我倒下去的时候看见这绿化带有好多大石头,凶手很有可能是拿石头砸了我。 等我再睁眼,第一时间一定要给学校写封建议信,让他们清光所有绿化带的石头! 循环Day3(上) 我不说,你们可能不会信,我跟B以前关系真的很好。 我们俩小学就认识。他学钢琴我学中国舞。他家住小洋房,他自己有一个琴房,我周末爱到他琴房里练舞,他弹什么我跳什么。有时候我会把老师教的舞蹈曲子告诉他,让他帮我伴奏。 有一次我跟他说,要不以后你写一首曲子,我来跳。 他吃着西瓜把汁水全弄到我身上,嘻嘻哈哈地说,不写。 我没想过他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我,我扔下还有一半没吃完的西瓜就走。果汁又甜又黏,他拽住我的时候我更气了。 不写一首。他说着,掰下一块浅粉色但甜得起沙的西瓜塞到我嘴里。你想要几首我就写几首。 他被我摁在沙发上用西瓜皮揍得求饶。 我们住在同一个区,区内没有好的中学,我爸妈让我去参加邻区学校的考试。 我在课间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考同一间中学? 他把书上46890的洞都涂满了才说,我成绩那么差,怎么考?? 他能摆平乐谱上的蝌蚪,但摆不平课本上的加减乘除。他爸妈不管他学习,钢琴也是他自己提出要学的。他说要补习,他爸妈就给他请了家教,天天补。 太累了,不想学了?? 一旦他趴在课桌上这么说,我就拉着他到操场上给他跳最新学的动作。他坐在塑胶地板上,我踢腿扬起的沙尘落到他眼里,他眨也不眨,还得我给他吹出来。 他看完后总是说,我怎么一看电视上别的人跳舞就想睡觉呢? 我拿他衣服擦汗,问他,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念中学? 他说要,他没出尔反尔。 中学时期他已经高我半个头了。我们那学校可以选住校或者走读,我们俩都选了走读。经常是他爸开车来接我们放学。 我坐在车里告诉他,我想当编舞师,不想念普通大学。 他把剥好皮的烤红薯放到我手里,用我的围巾给我擦鼻涕,那你去给广场上的大妈编舞啊。 我把滚烫的红薯塞他嘴里,高温消毒他的嘴巴。他把红薯吐出来吹凉了又吃进去。 我们都考音乐学院吧。他说。 艺考这条路费钱,幸好我家条件还行,他家条件原本挺好的,但在初叁那年出了变故。他爸原本是银行行长,被栽赃受贿,工作丢了还被罚了,最后走了好些关系才没被关起来。 他不住小洋房了,钢琴也被卖了。我拿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了一部功能最接近钢琴的电子琴,他家原本那种我买不起。 我摸着完全不同质感的琴键问他,你还考音乐学院吗? 考。 这时候他变得话有点少,在学校里也整天呆呆地坐着。 这跟钢琴不一样,肌肉记忆会不会适应不了?其实我是想问他,还能考上音乐学院吗? 钢琴在我脑子里,不会忘的,能考上。 他说这话时笑得特别柔软,我说我以后存到钱了就给他买钢琴。他掐着我脸说现在住的房子哪放得下钢琴。 他爸妈为了生活做起了小生意,经常跑来跑去,比以前更没空管他。他就到我家蹭吃蹭喝,还会跟我爸妈点菜,我爸妈把他惯得没边儿了。 后来,在很突然的情况下他知道了我喜欢男生,不到一周就转学了。我有试过到他家去找他沟通,去了才发现他已经不住那儿了。他彻底消失了。 循环Day3(中) 别人死前跑马灯,我是重生后跑马灯。躺在宿舍床上把我跟B之间的种种过了一遍后,我意识到跟C一起参加的比赛很重要。我的梦想就是要当一名编舞师,那个比赛的评判都是非常有名的舞蹈家,能完整走一遍比赛会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这循环我必须破,还要出奇制胜。反正上不上课我都得死,那我干脆把时间花在查凶手上。就算我能成功活下来,那也只是缺了一天的课,问题不大。 上一次循环我死的时候教授还在宿舍里,教授的嫌疑自然被排除。剩下B,E和F,这一次循环我先盯着B。如果能排除B,证明我跟他的关系还没坏到这个程度。 我们学校男生比较稀缺,在旧校区只有一栋男生宿舍。听一些同学说,这宿舍五层楼,一楼还让女同学给住了。男生怎么会有怨言呢?巴不得多跟女生来往。 上一次循环我虽然来过,但周身疼痛没注意到环境,现在仔细一看,果然有男有女。B正巧跟一个女同学一起走出来,神情呆滞,女同学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反应。 我两叁步走过去,靠在B的另一边,大方地打招呼。B顿时连路都走不了,愣在原地。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我说我来找同学,刚好遇到你。 自从进入循环,我把一辈子能撒的谎都撒了。 女同学说一起去吃早饭吧。 我说他不吃早饭。这一句我没撒谎。我问他,你不是快上课了吗? B这才迈开腿往演讲厅走,走没两步开始小跑,像是要把我甩掉。 我不仅要跟人,还要光明正大地贴着。B坐哪儿我坐哪儿,他在演讲厅里换了几个位置我就换几个,还厚着脸皮跟原本占了座位的同学对调。这把B急得眼睛跟脸都红了,气得发抖,实在忍无可忍才低声问我到底要干嘛。 没干嘛,不能坐在你旁边吗?还是你要叫我滚? 他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在打印好的教学简报上给字填洞,圆珠笔没水了就换一支自动铅笔。 我问他:“你今天是不是找我有事儿?” 啪一声他手上的铅笔芯断了。他没看我,沉默着,把笔捏得死紧。“没有。” “真没有?” 他又不说话了。 撬不开他的嘴我也不急,先让他加了我微信,然后一遍遍起来回答教授针对我发问的问题。教授还是让我下课留下来谈话,要训我。我去找教授之前,一把拿起B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放自己兜里,当作人质。B在我背后叫了几声我没理他。 教授刚张开嘴,我点开自己手机里的录音软件放到教授面前。来,您说,我听着。 上两次他说我会遭到报应那些话他都说不出口了,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哼气,最后打开我拿着手机的手走了。 B走过来一边讨回他手机,一边问我为什么要惹教授。我问他,你中午在食堂吃还是外面吃? 旧校区在市中心,学校外面全是大大小小的食店。 B一步退开两米,我上前拽住他,不能让他跑了。他叫苦连天,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啊? 在他眼里我这是反常,但我知道我不这么做可能会没命。如果这是在以前,我肯定第一时间把这么离奇的事情告诉他,他也肯定会相信我还会主动救我。现在,他不但质疑我,还有可能会杀害我。我一时间没了早上那股斗志。 我说:“你就当我是在叙旧吧,过了今天我以后也不会烦你了。” 我不按常理出牌害他一次次发愣,愣完后又生气,气得两只眼睛像上了妆一样红。我这以退为进堵得他无路可去,只好让我当他一天的尾巴。 上完教授的课他要去琴房练琴,走到琴房大楼门口他站着没进去,嘴里嘀咕你没有琴房卡,也没有授课卡,进不去。 我这才看见大堂有刷卡的闸口。他调头往外走,我拉住他说,我在楼下等你吧,你上去练。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往外走。看他高大的背影就想一脚踢他屁股上,怕他不让我跟了只能踢踢路上的石子。石子蹦到他身上他回头瞪我,等他继续走我又继续踢石子。我一路跟着他来到校外的琴房。 好的十五块钱一小时,差的十块钱一小时。我看了一眼店里的间隔,琴房没多大。我说我就在门口,不进去。 他压根儿没听我说话,给了老板十五块钱,走到最里面。他开了房门没关上,站在边上眼睛像盯仇人一样盯着我,我小跑跟上去。路过其它琴房的时候瞄了几眼,B选的琴房是隔音措施比较足的,琴比较好的,空间也是最大的。 听他弹奏久了,我也稍微能分出琴声的好坏。琴房里的琴自然比不上他家以前那一部,我送给他的电子琴,不知道他搬家的时候扔了还是带着走。站在琴房里很无聊,空间有限我不能大开大合地跳舞,于是脱了鞋子偷偷练起基本功,绷绷脚尖点点地。 练着练着没琴声了,我转头才发现B在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穿起鞋子退到门边,要不我还是出去等你吧? 他扳正脸坐直身子又弹了起来。 循环Day3(下) 午饭是回学校食堂吃的,便宜。今天已经让B出来破费练琴了,吃饭还是能省则省。 食堂人多,我先去占位置,他去打饭。幸好他打回来的都是我喜欢吃的。我俩都不说话,我就边吃边注意环境,看还能不能挖出一两个要害我的嫌疑人。没想到看见了C,坐在我背后离我两叁张桌子远,吃着馒头。 C一愣,我也一愣,当下有种出轨被发现的感觉,明明我这次循环还没跟人表白。 你在看什么?B问我。 我回过头,耳朵就跟挂了两片盘里的水煮肉片一样。我跟B说,我过去找个人。 他顺着我刚刚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说吃完再过去吧。 也是,现在食堂人多,我一走,桌上留着饭,别人不知道坐不坐下好。吃着吃着我身旁忽然站了个人,我抬头看,是C。 “等会儿一起回去?在许老师的课之前我们排一下。” C平时也会主动约我排练,但当下的情形让我有点屁股上长钉子。我刚要答应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早上的课不是在那边吗?怎么会过来?” C说:“老师临时有事取消了,我过来找帮我们做音乐的同学处理一些细节。” 我回头看B,他在埋头吃饭。怎么才能做到既跟C待在一起又能盯着B呢?我用手肘碰了碰B:“你来看我排练吧。” B嘴里嚼着饭正往下咽,C说:“我们舞蹈室人可能有点多。” B用手背擦嘴:“不去。” 计划行不通。我跟C说:“今天可能不太方便,下午的课我也不去上了,我们约明天行吗?” “音乐过两天就要交给主办方作准备了。” 这就不好办了,确认音乐相当于确认整只舞的编排,到时候我们是跟着交上去的音乐跳的。我想了想,我跟C待在一起也安全,顶多排练完我立刻回来盯着B。 “我等会儿再找你。”我跟B说。 B还是在专心致志地吃饭,跟之前一样不听我说话。 速战速决,剩下的饭我也不吃了,端起盘子就打算走。这时一个女生喊住了我,有点眼熟,是她告诉我公告栏上教授受处分的事儿。她把一个包装过的盒子塞到我怀里。 “生日礼物。”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明天生日?” “问了很多人才知道的??”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准备起哄的同学,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真是喉咙发紧得一口口水也咽不下去。前几次循环我不是急着跑去跟C表白,就是忙着跟B闹僵,这女同学没什么好时机能找上我,但这不代表现在就是好时机。我偷偷看C。 “可以走了吗?”C说。 我没见过C这么不耐烦,也没听过他用这么差的语气说话。我连忙跟女生道歉,跟着C走。礼物我收下了,改天回她一份再道个歉,应该就可以了。 一路上我在想怎么跟C搭话,平时跟他除了舞蹈不会聊别的。结果我一路想到了舞蹈室门口也没想出来。 几个舞蹈室有的正在上课,有的就跟C说的一样人很多。 “我们到天台练吧。”C提议。 顶楼到天台没有电梯,只能走一段楼梯。楼梯比较窄,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我跟在C身后注意到他的裤子,是之前那条运动裤。一想到那条裤绳我耳朵就轰隆响。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要去想他今天态度反常,不要去想他的裤子,不要去想他有我的课表,不要去想上一次在厕所被侵犯他同时在旧校区,不要去想他平时忍受得了舞蹈室的人今天却提议到天台练舞?? 我手机突然响起来,刚好叫停我那转到快起飞的脑子。 电话里室友问道:“你刚被表白了?” “啊?你怎么知道的?”那女生没拿着喇叭啊。 “那女生发朋友圈了,还说你跟一个男生在一起,不过都没有指名道姓。” “那是我跳舞比赛的搭档!”我这一吼把C吼回头了,只能跟C坦白。C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 我赶紧问室友:“你认识那女生?把她微信给我,我跟她把事情说清楚。” “我不认识她,是D喜欢她,D刚看到她朋友圈告诉我的。” 我一脚踩空差点趴到楼梯上。 室友接着跟我说:“D是真的很喜欢她,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都想好了,前阵子不是还买了股票嘛,就是想赚钱买婚房。” “不是吧,我怎么没听D说起过?” “D知道她喜欢你啊,之前还跑来跟D问了你的生日和喜好。” 这下我明白了,为什么女生没有指名道姓的朋友圈室友能知道是我。 “那D现在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他连表白都没跟人表白。今天股票又大跌,简直人财两空。” 好了,这下D不杀我也说不过去了。可他怎么比那些相亲第一次见面,就跟对方讨论孩子叫什么名字的人还自信呢? 我忙着要那女生的联系方式,C在天台放下背包后跑去拿垫子。刚刚我们都忘了天台是水泥地,要是摔了蹭了会受伤。 在跟女生联系之前,我拍下天台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单身狗只剩下天台和比赛。” 我把自己的背包和C的放到一起,拍一张照片私藏。正要偷着乐,我看见照片里C的背包旁边有一块白白的东西,照片放大看不清,我去看实物。C的背包破了好几个地方,但都缝补好了,那东西在侧兜里,平时用来放水瓶的地方。C还没回来,我很快地翻看了一下,竟然是一个塑料袋装着的馒头! 我的脑子停转了,站起来撑在围墙边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脸上烧起来的同时觉得屁股疼。 忽然我的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我就站在天台边沿,围墙没多高,背后的冲力让我上半身越过围墙往外扑,在感觉到双脚离地时我才开始害怕。即使听见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也没空去回应。我胡乱地抓住四周能让我抓住的东西,然而除了滑溜又发灰的水泥墙,没了。 我赶紧抬头,趁摔下去之前看一眼凶手的样子。那人还是戴着帽子和口罩,我身体维持不了平衡,视线乱晃只能看到这么多。 我手腕猛地一疼,被一只手死死拽住,B的脸从围墙边上冒出来,半个身子悬空只为了抓住往下掉的我。什么情绪都来不及反应,我看见凶手身影往围墙下一缩,再出现的时候提着B的脚把B扔了下来。 我手指刚刚爬墙爬得指甲外翻血淋淋的,但还是伸手把B拽到怀里抱着大笑,把B吓个半死,然后我们就一起摔死了。 循环Day4(上) 前几次循环我醒来都发抖,要适应死亡太难了,但这一次我是笑醒的。 嘿,B来救我了。 同时我害死了他。 我没想过我的死亡会卷入别人的性命,这循环是越来越难了。太多问题我没理清楚,只能挑眼前的来解决。 我下床把D叫到阳台,D还沉迷在听恐怖电台的氛围里,瑟缩着身子让我有话快说。以他那畅想无阻的脑子,说不定在得知心仪的女生向我表白的当下,就给我们叁个人的关系编了一部可以带进坟墓的史诗。 “我喜欢男生。”我跟D说。没想过有一天出柜能救我一命。 D听明白后高兴地瞪着眼睛问我:“真的?”没两秒又变脸了,抱着胸往后退:“你、你告儿我这个是啥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说你要是喜欢人家女生,就去表白,去追。我跟她不会扯上任何关系。” D愣了一会儿才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我无意间听说的。趁着这大好时机,我跟D多说了两句,让他别在金钱上有冲动行为,作为一个还未投入生产的学生是承担不起后果的,还有他那种畅想未来的做法,会直接把女生吓退。聊了大概半小时,我放他回去听他的恐怖电台。 如果按照一开始的时序,那女生没找我表白,她有没有发朋友圈刺激到D这件事就变得不确定。D作为室友对我的生活算是了如指掌,要杀我容易,但他的动机会随女生而变动。我从一开始就改变了许多轨迹,现在要从每一个变动中找出凶手,太难了。 我冷静下来想了想,我这循环不会困难到每一次杀我的人都不一样吧?那这些凶手怎么做到统一装扮的?是组队来杀我吗?那我还逃得了? 脑子快炸开的时候,我手机震动了一下,是B给我发来微信好友申请。我立刻通过,想问他“昨天”怎么会在天台,不会是因为我发的朋友圈吧?转头又觉得自己自恋。教学楼天台都差不多,光凭一张照片怎么推断我在哪一个天台?想跟他说暂时离我远点,又怕他会生气,毕竟他没有上一次循环的记忆。 输入删除,输入删除。等我下定决心告诉他我在经历时间循环,他先发来了信息。 “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你呢?” 他来回输入了一分钟,最后什么也没说,给我发了一串钢琴曲。小时候我到他家玩儿,晚上太兴奋睡不着他会弹曲子给我听,古典的,现代的,他自创的,什么都弹,大多是轻柔的。我抱着被子躺在地板上听着听着就困了,他会用被子把我卷起来,然后握紧一个被角把我拖回房里。 “没你弹的好听。”我听了两首,没有睡意。“高一你走之后就没有人给我弹了。” 夏天的蚊子多又大,跟空军一样把我当成补给站地吸。我噼噼啪啪灭了几架战机,准备回寝室里,B给我发来叁个字。 “对不起。” 说实话,他消失之后我有想过这辈子就这么断了联系。重遇之后我又想能不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当个普通朋友就好。跟他闹僵了之后觉得要不还是当同学吧,不聚不散。总之我没有想过他会跟我道歉。 我直接给他打电话,问他:“你当初转学是因为我吗?” 楼下有流浪猫在叫,可能被他听见了。他问我:“你在外面?没回宿舍?”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害我也紧张起来。我说:“在宿舍!阳台。” “去躺床上。” “想跟你聊会儿,进去会吵到室友。”他那边有稍微明显的呼吸声,我问他:“在抽烟吗?” 他干脆不掩饰了,嘬烟嘬得簌簌响。 他是中学的时候学会抽烟的,那时候他爸被银行开除,跟他妈到处找生意做。一开始当然难,经常因为钱的问题吵架,怎么吵的他没仔细跟我说过,家里发生变故后他很少跟我提起家里的事情。不过吵归吵,他爸妈一直对他挺好的,他不愁吃穿。每次他爸妈吵架了,他就来我家躲个一天半天,哪儿也不去,就缩在我被窝里。 有一次他拿着一包烟来,打开我房间的窗把烟点着就抽,结果呛得眼泪鼻涕直流。 哪儿来的? 偷我爸的。 给我一根。 他不但没给我,还叼着烟把我推到床上用被子裹严实了,头都不让露出来。之后他抽烟都躲着我,但我能闻到味道,甚至在学校里也能闻到。我怕他被老师查出来,经常在兜里带着糖,大多是便利店和小卖部能买到的棒棒糖。每次闻到烟味我就拆开糖塞他嘴里。 用这个过过味道。 怎么买这个味道? 牛奶味,草莓味,菠萝味,哪种味道糖精香气重我买哪种。我的用心良苦被他嫌弃得要死,经常吃着吃着就吐舌头,逼得我捏着糖棍给他涮嘴巴。 “那时候我爸妈想搞批发,但批发点不在我们市里。”B说。“他们让我选,我可以跟他们分开生活自己留在市里,生活费会少一点,或者跟他们一起搬过去。” “你可以住我家啊!平时又没少在我家白吃白喝。” 蚊子咬出来的包好几个了,痒得要死,我一个一个用指甲掐,掐狠了又疼。B抽了半天烟,我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你那时候不是喜欢你同桌吗?天天黏在一起没时间理我。” 我回想了一下,顿时气得想把烟灰倒他嘴里。“老师那时候要我帮助他学习,还定下了学习目标。你想什么呢你!我没有喜欢他!” 吼完我挂了电话,把阳台的蚊子都灭了之后,蹬回床上准备睡觉。可是越想越气,别说睡觉了,我不把床捶出一个洞都好了。B给我发信息说对不起,我问他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他就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跟我说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搬走之后他爸妈的批发生意有了起色,但感情吵着吵着淡了,不但没有回温,还各自在外面找了伴。他是无意间发现的,为了维系这个家他两边都瞒着。 我送他的电子琴被他爸妈拿去卖了,钱用在生意上的周转。他没了琴没办法练,放学和周末就跑去琴行用那些展示品练。光弹不买,老板撵他,他不走。后来一个来买琴的客人觉得他弹得不错,问他收不收学生,老板才把他留下来剥削。店里有琴房,也授课,只是B年纪小,考级不够高,资历不够深,老板跟他压抽成,他跟老板抬价。他自己赚的加上父母给的,念音乐学院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高考那年他又有了新发现,原来他爸妈知道彼此外遇的情况,只有他傻傻地以为这个家可以得过且过下去。 “我妈刚打电话跟我说,他们决定离婚了,这两天去办手续。” 我从枕头下摸出耳机连上手机,直接给B拨电话。他一接通,我立刻说:“这次我保证不先挂电话。” 他笑了。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明明没换电话??” “不知道怎么说。” 我用被子蒙住头,以免吵到室友,“他们离婚了,你要一个人生活吗?” “嗯。我有接一些工作,他们在我毕业前也会给我打生活费。” 我想了想说:“要不你跟我回家吧。” 他又笑了,笑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小心把腿上的包抓破了,“有、有觉得不错的。” “要追吗?” 我自己也说不清,“就表个白吧,其它随缘。” 那蚊子包流血了,又痒又疼,我嘶嘶抽气被他听见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为了跟他打电话,英勇牺牲了一双腿和一双手。 抹点青草膏。 没有那东西。 B拿我没办法,叫我早点睡,睡着就不痒了。信他才有鬼。 循环Day4(下) 一大早我带着一身“红包”走出宿舍楼,看见B拿着青草膏等在门口。 我偷偷背过手拆了一根棒棒糖的包装纸,走到他跟前张大嘴巴,啊―― 他没明白,被我踢了一脚才跟着我张嘴。我把糖放他嘴里,提起他下巴让他含着。他把糖赶到一边,左脸鼓成一个球。我手臂上好些包都抓破了,他先给我抹了手上的,再抹腿上的。我抬起脚让他好抹些,没想到早上赶课的同学多,我被撞了一下栽到B身上。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闻过烟草混着糖果香精的味道,有点古怪,呛鼻的苦辛味带点甜,像水果味的咖啡。我闻着B身上熟悉的味道打了个冷颤。 发什么愣呢。B把我扶起来站好。 我仰起头看他,真高,起码比我高了一个头。我以前跟他打架就因为身高打不过,现在打起来战况应该会更惨。我往操场走,他拉住我。 “不是要去本部上课吗?” 去本部得到西门坐车,跟去往操场不是同一个方向 我说:“今天有事儿要先处理。”“昨天”排除了B,今天我得去盯着F。 他松开我的手问我:“能不能别去?” 我心下一惊:“你知道我要去干嘛?” 他把嘴里的糖拿出来,看样子想扔掉。“你不是要去表白吗?” B这联想力可以的。我今天的计划突然多了一项,当下决定跟B对着干。我没理他继续往操场走,他一路跟在我身后。“昨天”在天台被推下去,今天我得提高警觉,远离危险的地方,提防B和教授以外的所有人。我回头看了B几次,他比我还神经兮兮地盯着周围的人,好像谁都是我的表白对象。我笑他,他不知道原因,气得用手掐我脖子。 今天一大早我问了好几个同系的同学,知道F早上没课,会到操场练跑。舞蹈系用功的都会这样。我到看台上挑了个靠后的位置,跑道上人不算多,等F经过看台我才找出来哪个是他。B推开我的脸不让我看,我又拆开一根棒棒糖塞他嘴里。他还是把糖赶到一边,像只囤食的仓鼠,只不过两边腮大小不一样,先前给他吃的那根小了一圈。我喊他去上课,他说我不去他也不去。 那你去买早餐,我想吃食堂的那个粉蒸肉。 B还是坐着不动。 我说我喜欢的人不是他,行了吧? 那你盯着他干嘛? 以后告诉你。 那你今天还去找喜欢的人表白吗? B非得掰着我的脸跟他说话,我眼睛斜着盯住F都快抽筋了。 我现在肚子饿,想不清楚。 B踢了我一脚,一声不吭地去买早餐。 F体力不错,跑了几圈速度没下降。跑完绕着跑道慢步走调整呼吸。我们几栋宿舍楼离操场都近,他好像就带了水瓶和毛巾放在跑道附近。等他调整完气息喝完水,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我猛地想起上上次循环发现了他感冒的事儿。 F准备离开操场,我打算跟上,忽然眼前一黑,被一只胶料袋罩住了头。胶料特有的味道和声响很好辨认,接着我的手被折到背后绑了起来。 这不是凶手,凶手没空跟我搞这些。意识到这一点我不叫不挣扎,顺从得心疼自己。没一会儿我“头盖”被掀开,嘴巴被捂住。背后的人把我往前推,我顺势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听着声响应该是他跨过椅背坐到了我的座位上。看台的椅子都很矮,椅背后面就是另一行的过道,跨行没难度。果然,他拉着我坐下,我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这人精虫逆流而上不挑地方,幸好现在操场上只有跑道人比较多,看台基本没人,即使有人看过来,也分不清座位上坐着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眼力好的,看清了顶多惊讶有人这么开放,远远拍两张照片就走,不会发现我手被绑着嘴巴被捂着。这也是他不继续套我塑料袋的原因吧,套着反而引人注目。 呵,真聪明。 今天我穿了条运动裤,柔软的布料让我感受到对方也穿了一条布料差不多的裤子。我的手抵在自己的背和他的腹部之间,能摸到他结实的腹肌,我故意戳了几下,他呼吸顿时变急促。 母鸡孵蛋我孵法棍。 他搂紧我的腰把我往下压,他自己当然是往上蹭。我鼻子嘴巴一起呼吸,呼出的气把他的手打湿了,一点一点往下滑,每当他的手快盖不住我的嘴巴,就瞬间往上移。他忽然松开搂住我腰的手,钻到我背后。我的手虽然被绑住但其实很闲,于是在没吃早餐的情况下被塞了一根不能吃的法棍。 这混蛋胆子到底有多大?? 我开始害怕了,小声跟他求饶。他捂住我嘴巴自然听不清,见我不吵不闹,好心地松开手留一条缝让我说话。 “别进去,我害怕??” 不知道他答没答应,反正暂时没动我屁股主意。我态度实在好,他奖励我似的伺候起我来,一只手钻进我裤头。 “别!会被看到!” 他顿住,泄了好大一口气,然后把手抽了出去,只在外围揉。揉的不是他的东西他就不知道轻重,害我被布料磨得生疼。我忍不住踩了他一脚,他没明白,我又踩了一脚。 “你轻一点!揉泥巴呢!” 他竟然在我背后笑,我气不过就一边踢他脚一边骂他。 太阳越爬越高,自然温度加上人为加温,他身上的味道全赶到我鼻腔里。这人没聪明到去除身上的味道再来袭击我。 我正因抓到对方的把柄而高兴,冷不防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电流流经身体,麻得不自主颤抖。在失去意识的瞬间,我痛骂自己居然乐不思F,把F跟丢了。 循环Day5(上) 对于上一次循环我是怎么死的,目前猜测是电击,但也有可能是电晕之后被拖去分尸了,毕竟在公众场合做那种事儿,我也想把自己撕了扔大海里,太不要脸了。 前几次循环我的行动改变太多,可能是导致我找不出凶手的原因之一,这次我要按照原本的轨迹来,再逐一排查。由于我一个人的破案效率太低,我打算在这次循环里告诉B,让他协助我活过“今天”。不过在告诉他之前,我得让他跪下来叫我爸爸,上一次循环发现的事儿让我太生气了。 我顾不上B没有循环的记忆,叁更半夜给他打电话:“你明天得帮我一个忙。” 两分钟过去了他还在愣,我说:“我去哪你去哪儿,知道吗?” 这电话我挂得特别有气势,没留半分余地给B。 早上大概八点,B在宿舍楼下等我,这觉悟不错,我赏了他一根棒棒糖。在去旧校区之前,我带着他绕路去食堂附近的小超市买面包。凶手总不能猜到我买的哪一个面包,然后在不破坏包装的情况下下毒吧? 走到收银台,我挑了一盒基因载体发射阻截器一起结账,B看愣了。等离开超市他回过神来,拉住我问买那个干嘛。我白了他一眼,难不成吹气球开联欢晚会吗?我把面包和阻截器放背包里,懒得搭理他。 在地铁站遇到那个“每天”问我日期的瞎子,在撞上去之前我告诉对方“今天”是20号。B抓住我问我怎么跟谁都能搭话,我说日行一善他那种人是不会懂的。 B一路跟我生气,到了演讲厅还要跟我分开坐。我问他,我电话里怎么跟你说的? 他红着眼眶瞪我。我现在算是弄明白了,前几次眼睛红成那个样子不是气的,现在才是气急攻心。我跟他中间隔了叁个座位,他挪了挪屁股,变成两个。 我朝他摊开手,糖,还我。 他又挪了一下。 行啊,不愿意跟我坐一块儿是吧?我扫了一眼前排,E果然还是坐在之前的位置。我说,那我让E过来跟我坐。 B一个闪身坐到我身边,捂住我嘴巴。你跟他认识?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他捂住我嘴巴我说不了话,只能拿笔在纸上写:你管不着。 于是B更气了,直到下课都不跟我说一句话。笔记上那些字不仅被他涂黑,还被戳得千苍百孔。我憋笑拿膝盖碰他,他躲得飞快。我追上去,他脚跟身子扭成被掰错位的模型一样。逗得差不多了我收回膝盖端坐好,听了一会儿课,感觉大腿外侧热热的,低头看,是B的腿贴了过来。我翘起二郎腿不让他碰,他直接上手把我腿扳回端坐的状态,好让他继续贴着。 下课的时候教授留下我训话,僵持半天教授吐不出一个字,还不停往我身后看。我回头才发现B就跟在我身后,因为被我作弄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干嘛,你不是要我跟着你吗?连语气也不怎么好。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反手拿在背后摇。过了两秒糖被取走,我被人哼了一声。教授见我没有一点挨骂的自觉,推开我提着水壸走了。 接下来我应该回宿舍挨操。我按照原定计划准备让D给我打饭,C却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们参赛的曲子之前说要改的细节改好了,你中午有空吗?我们趁午饭时间舞蹈室没人排一遍。” “不是约了下午的课结束后练吗?” “那时候人多,曲子可能会听不清楚。” 这确实经常发生,大家在舞蹈室练舞虽然会注意音量,但不同曲子一起播放,效果还是挺受影响的。 我跟C约好时间,回头看见B收到糖不吃,放在牛仔裤裤兜里鼓鼓的,脸虽然也鼓鼓的,但表情有点古怪。我问他怎么了,他扭头就走,还阴阳怪气地说不敢管我。 不管就不管呗,有什么了不起的。 循环Day5(中) 回新校区路上都是人,我只能尽力去观察。疑神疑鬼让我很累,但看到B煞有介事地把我跟人群隔开来,又觉得好笑。舞蹈室都在上课,我们在舞蹈室外面吃着早上买的面包。 我问他,有没有偷偷来舞蹈室看过我跳舞?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耳朵红得不知道是因为不想撒谎而憋的,还是因为偷偷来看过而不好意思。我让他等会儿好好看,不许睡着。他梗着脖子说他什么时候睡着过。面包我只吃了一半,剩下的放回背包里。他问我怎么不吃了,我说等等排练会翻来翻去,吃多了怕会吐。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又不高兴了,赌气说等会儿不进去看了。他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我说随便他。他要回嘴的时候C来了。C的气色有些虚,看见B的时候愣了一下,皱起眉头。 我赶紧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儿需要我朋友陪我一下。他不是舞蹈系的,也不会偷我们的编舞,放心。” C的脸色有些阴沉,浅浅点一下头当作答应了。B的脸色是“近墨者黑”,跟着一块儿变锅底。我握住他手腕,小声跟他说排练结束后有事儿要告诉他,他脸才没那么臭。 舞蹈室的人走光了,我让C用手机把音乐放一遍。曲子有现成的,我们找作曲系的同学帮忙按照编舞的要求改过几次。因为我跟C选了跳现代偏爵士的舞风,所以挑的音乐旋律不重,节拍也若有若无,加上中国传统乐器的演奏,整个作品带着浓厚的禅意。 “怎么感觉中间托举下腰那里的音乐没延长?”老实说我区分不出来跟之前的版本有什么不一样。 “延了,我看着他给我数节拍,可能跳了才感觉得到。” “行,那直接练吧。” 我有叁次循环没跳舞了,对我来说是叁天,一想到能跳舞我就肌肉发痒。简单热身后,C盘腿坐在塑胶地板上准备好开场动作。 这只舞讲正邪,C是正,我是邪。他像个和尚,我像条毒蛇。音乐一开始他在打坐,我从他背后冒出头来,伸手经过他胸前方像是要掐住他,又像是要放过他。然后我跪着的腿一蹬,上半身越过C的肩膀,将手撑在C腿前方的地上,打一个前滚翻。 C目视前方不受我的影响平稳地站起来,我踩着他的腿攀着他的肩膀,他抬起手臂想要将我拂开,我却把那当作台阶蹬了上去,勾住他脖子借力登上他的双肩。他被我“踩”在脚下。 我感觉到他在轻微发抖,之前练习他很稳定的。我在平衡之余有点担心下一个动作。 我曲身将双手放在他肩上,歪着头在他两边耳朵绕过来绕过去,像恶魔在怂动人心。他配合音乐变奏,右手在一瞬间抬起往后折肘抓住我的衣领,试图要将我拽到他身前扔出去,然而我再一次越过他的肩来到他胸前,头朝下抱住他的腰,双腿盘在他肩上扣住脖子,死死缠住他。 C没站稳,被我俯冲的力量带倒了整个人往前趴,他一旦趴下我会后背着地,摔个结实。突然我的背被一双手托住,C不再继续往前倒。等C站稳,我松开盘着C的腿,借着后背被托住的力量倒吊下腰跳到地上。 我还没来得及安慰C,C啪地跪下哇哇要吐。B看也不看C,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有没有伤着哪儿。我说没事,练习这样很正常。B要冲C发火被我拦了下来。 “你是胃不舒服吗?需要喝点水或者吃药吗?”我拍了拍C的背,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继续。”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估计早上中午都没吃东西。 “你是不是低血糖?我有半个面包,你要吃吗?” “不用,继续练。”C很坚持,拿起地上的手机把音乐往前调。 我重新上下颠倒缠在C身上,他还是在发抖,但这次没把我摔下来。我顺着音乐,慢慢将勾住C脖子的腿劈直,稍微倒吊下腰,用脚打圈,像被风吹动的树一样摆动。我一边摆尾一边抱住C的腰下滑,然后双腿并拢,他单手拨开我的腿,我打个侧翻落到地上站好。 我虎视眈眈地绕着他走一圈,然后一巴掌拍到他背上令他折腰,又一脚扫至他膝弯令他跪下,他成了一张坐椅。我用倒着骑马的姿势坐到他背上,两脚往内收,探到他胯下,用脚背各勾住他两边大腿内侧。下一个动作是我往后躺倒在他背上,伸展双手,勾起他的双腿,他借着我的力量双腿打直悬空,我跟他像一座笔直的桥,只有他的双手作为桥柱支撑在地上。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当我的脚勾住C大腿内侧时,他猛地一个翻身把我甩下他的背。没有预警之下,我先着地的那只脚不可避免地扭了一下。如果这是失误,他理应是支撑不了而往下塌,不会是打侧翻身。B两步跨过来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脚,小心确认我脚踝的情况。我小时候经常因为练舞受伤,B成了半个医生。C又一次干吐,情况比刚刚严重,整个背抽搐不止。B原本想骂人,但看见C这副模样也不好说话。 “你要不要去看医生?今天暂时别练了。”幸好我脚不碍事儿,不然B得冲上去打人了。 C还没吐完,匆匆抓起地上的背包跑了。我想带他去看医生都追不及。 舞蹈室剩下我跟B。我打开窗,带点湿度的夏风吹进来,把B拂得更烦躁。 循环Day5(下) 我说,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跳舞容易受伤。今天没能现场看完整支舞,看视频也一样。 我拉着他坐下,打开手机里之前拍下的排练视频让B看。B捧着我的手机仔仔细细地看。整支舞不长,大概叁分钟。他看完七窍生烟,把手机扔回给我。我正迷茫,听见舞蹈室两扇门有声响,以为有同学进来,但门没开,都关着。 B在一旁凉飕飕地说,你跟他这样蹭蹭蹭,不上火啊? 他这么一问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我回想了一下,虽然对C有好感,但每一次排练都挺纯粹的,没有邪念蹦出来过。我摇了摇头,说这比赛我很想赢,但不容易。 你肯定能赢!B比我还雄心壮志。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循环出不去我怎么去参加比赛?? B忽然拉我起来,斗志昂扬道,我陪你练! 啊?怎么练? 托举的动作我记下来了,他单独跳的部分我站着不动。 书上的知识要B记住不容易,但他对动态影像的记忆力是不错的。我以前跳舞有时候错了还是他给指出来的。看着B学着C在地上盘坐好,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跟他练。 我滚完前滚翻后B站了起来,我又是踩他,又是巴拉他,他有记得抬起手臂让我登上他肩膀。不得不说,他还挺稳的,几年不见他力气变大了,肌肉控制能力也变强了。我在他耳边窜来窜去的时候他缩了一下,我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气,不到一秒就充血了。我笑了一下,他还挺有定力的,没有理我。 下一个动作,B抬起手往后抓住我衣领往前扯,我越过他肩膀,头朝下抱住他的腰。然后我就知道了他压根儿不是定力好,只是不吭声。我脸要是朝下看应该是看到地面,可现在看到的是B的胯,他穿了一条宽松的球裤,里面藏了雷。 我愣在那儿,突然觉得屁股有点儿热。我这姿势没办法去看自己的屁股,裤子薄,那热是一阵一阵吹来的,而我的腿又勾着B的脖子,能猜出来是什么情况。我掐了一把B的腰,精瘦精瘦的。他哼了一声,听得我耳朵痒。 我打开圈住B的腿在他面前劈直,腿往腰后微弯叉开摆动,一路摆一路往下挪。我原本侧头要躲开那雷,谁想那雷越长越大,我再躲就要抱不住B的腰了。B好像知道我的想法,他搂住我的腰,腿上使劲儿把我往上一提。刚要松一口气,先前温热的气息由虚变实,透过布料直接打在皮肤上。我一瞬间绷紧肌肉,同时感受到一个软硬之间的东西在蹭着我的美国大峡谷。B把我圈得结实稳当,我就抽手去拍他的背。他不但不收敛,还伸出舌头舔。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裤子湿了一块,接触到空气有点凉。 “喂!你别――” 我话没吼完就被堵住了嘴。他力气大,一手勒着我腰,一手把我脸摁到小腹上。我捶他他好像更高兴了,摸起了我耳垂和后脖子。这人真是恶劣到我拿他没法子。我伸长脖子一口咬在他的地雷上,他吃痛也不愿意放开我。我就学着他舔,球裤的质地偏丝滑,黑色的,湿了也不算显眼。那只摸着我耳朵的手溜到我嘴边,用拇指碾了一下,然后我看着他的手绕过我眼前探进裤子里。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在见到实物之前我来不及做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们说,和尚把肉放到嘴里不吃,再吐出来,算破戒吗? 我不是和尚,但眼前的肉也只能含着。算上之前那次循环,这是第二次了,除了嘴巴会阖上我没什么长进。忽然一只手钻到我肚皮下,接着天旋地转,我被B抱着腰扳回头朝上脚朝下的姿势站好。 晕不晕?他扶着我不敢松手。 我点了点头,他把我抱到压腿拉杆上坐好,背后是冰凉的玻璃,可我降不了温,底下都是同学。我瞪他,抬脚踩在他裤裆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雷藏回去了。 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很过分。 他要是觉得过分就不会掰开我腿挤进来了,还揉我的基因载体库,没脸没皮地说你不也喜欢。 我拍开他的手,让他去把我早上买的东西拿过来。我早上没买多少东西,他很快明白过来。 我还以为??你说真的? 我朝他底下看一眼,你这样能走出去? 他咧开嘴跑去又跑回。我不敢坐在拉杆上做,会被底下的人看见。他也没敢把我衣服脱光,毕竟舞蹈室谁都能进来,多留点儿衣服好应变。我被堵在拉杆下的墙边上,坐在他怀里。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凑上来想亲我被我躲开了,一下子成了红眼兔。 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 我往下瞅我那被脱了一半的裤子,完美地遮挡住我俩连接的地方。 在你的认知里顺序应该是这样的? 他低眉顺眼地道歉,恰巧一滴汗从他下巴尖滴到我裤子上,晕染出一个小点儿。我刮了刮他下巴,汗好多,他低头把我沾着他汗的手指轻轻含到嘴里。 我想亲??他口齿不清。 你很过分。 他松开我的手指。我在斥责他,他却笑得跟路边摊十几块钱一个的笑佛一样凑上来。只是嘴唇贴嘴唇他已经很高兴了,退开来嘿嘿地傻笑,又贴上来,很单纯,不深入,像小孩拿脸贴鱼缸一样。我捧着他的脸仔细瞧,他回来了,跟小时候会闹会笑一个样儿。很快他亲得密不透风,我只能偷缝隙命令他速战速决。我得为我的话负责,他听了之后真的没顾及我屁股的感受。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了,只知道不停地催他快点。我吓他有人来了他也没失守。 你别忍着啊! 我没忍!他说着就要哭,我持久能有什么办法?我当个快枪手你就高兴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我早弄脏他肚皮了,他用衣服盖住,我咬着牙坚持不被他再撩拨起来。原本计划让他跪下叫我爸爸的,结果现在变成我求他。想到这儿我记起有事儿要告诉他。 “你知道你强暴过我吗?” B一愣,终于大关失守。 “不过你没有记忆,只有我有。”我抖着大腿跪起来让他退出去,一边收拾一边说:“我在经历时间循环,就是我卡在今天的时间里出不去了。前几次循环里,你强暴了我。” B的表情很精彩,震惊,恐慌,羞愧,一点儿也不像刚刚跟我闹过的样子。 “还有我知道了你当初为什么转学。”我弹了一下他半软的宝贝,塞回裤裆里避免着凉。“我那时候喜欢的是你。” “那现在呢?” 这人的脑子除了弹钢琴就没什么用了。我正气得想用兜着他东西的套子打他,舞蹈室的门被打开。这门是实木的,没有装玻璃窗,里外不能透视。门缝间站着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手里握着一把刀。 真是阴魂不散?? 即便没有记忆,还没弄清楚我的处境,B也知道站在门口的人有问题,立刻从地上弹起来把我护在身后。 “还有另一道门。”我悄悄告诉B。 我俩糖豆似的黏在一起,一点一点挪向另一道门。凶手走进舞蹈室带上身后的门,一步一步靠近,看上去不怎么着急。等我们摸到另一道门,才知道凶手为什么这么悠闲。 那门被堵住了。 于是我们仨在舞蹈室里玩儿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凶手很好地守住了唯一一个可以出去的大门。既然这样就别怪我恶心他,我把来不及处理的套子扔到他身上,在他愣住的刹那争取到几秒,B拉我跑到窗边。舞蹈室的窗很大一片,墙很矮,很轻松就能跨上窗台。我们在二楼,跳下去还是有生存机会的。我和B一起往下跳,把楼下的同学吓得四散开来。脚被震得又麻又痛,但B拉着我跑,不敢停留。 果然,没跑两步身后有物体落地的声响。凶手是急了眼了,大庭广众下也要追上来杀我。我们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跑,最好有保安经过,还有工具让我们快速逃离。新校区我熟,我带着B往最近的北门跑。 “有人要杀我们!在后面!” 途经保安室我们没停下来,对着保安喊一顿,继续往校外的马路跑。这边人流量大,车多,我们随便借了一个外卖小哥的电瓶车来用。我取下外卖箱子踩在货物架上,B载着我。 车开在路上,我们以为逃过了一劫,可从倒后镜看去,凶手不但没被保安拦下,还学着我们借用外卖电瓶车追着跑。 我们横冲直撞,遇见红灯也不停,就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公交车驶向我们,司机没来得及刹车,我们没来得及调头,相撞的下一秒我们脱离电瓶车飞到半空。 在划抛物线的过程中,我看见凶手也被撞飞了。 嘿,活该。 循环Day6(上) 我两眼一睁,又躺回了宿舍的床上。 每次回到循环起点我都要愣一会儿,去适应前一秒因肾上腺素迸发的生理反应。凶手被公交车撞了之后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我一定是死透了才会又循环。 手机振动好一会儿我才接听。下一秒B的大喊把我耳膜捅了个对穿,我赶紧捂着手机跳下床去阳台,B还在叫。 “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说什么啊?这大半夜的你吵什么呢?” B吵得我脑子嗡嗡响,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又没想明白哪儿不对劲儿。 “你不是说你都记得吗??” 我愣住了,“你说什么?” “刚刚,不是,昨天,不对,啊??反正你告诉我你陷在时间循环里出不去,你现在是被车给撞到失忆了吗?” 我傻了。这不应该啊?B怎么会记得?不对,按照原本的循环,B不会在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 “我没失忆,但你怎么??” “我也卡在时间里了??” “啊?” “我也在不停循环今天??” 我跟他都安静了好久,就像我第一次意识到时间循环一样,接受不了事实。 “你循环了几次?还记得吗?” B数了个数,跟我一样。 “所以打从第一天你强暴了我就没停过?你还是人吗你!” 我这一吼把D吼来了,钻进阳台问我发生什么事情。我说:“在审犯人。” “男的女的?” “男朋友。” D一脸痛心疾首地回了寝室。 B这会儿知道半夜扰民了,声音小得像奶猫叫:“对不起??” “别给我道歉,你先交待一下作案动机。” B说了很长一段话,中间夹杂很多“我知道错了”和“对不起”。总的来说,他因为他爸妈的事情,性格变得越来越别扭,他重遇我之后想改,但没能改过来。时间循环起点在半夜,他接到爸妈要离婚的电话,很难过,早上我又气冲冲地跟他说我要去给别人表白,他受了双重刺激下就跑来欺负我。之后那几次循环我跟他都闹得很僵,要不就是他以为我跟E有勾搭,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我一笔一笔账跟他算:“在厕所那次你怎么那么凶?” “我以为你在见我之前跟别人,做过了??” “啊?” “你那时候,很软啊,我手指一戳就进去了??” “那都是因为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所以我没反抗!” “我不知道你有记忆啊!怎么推测你是因为被我操熟了才那样,而且也才两次??” 我脸烧得火辣辣的疼:“还嫌少是吧?你知不知羞啊你!”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不跟你闹别扭,有话就直说!” 我还不解气,“你好好追我。” 他委屈了:“你刚不是说我是男朋友吗??” “追不追?” “追!” 说完他自己在那头笑。我帐还没算完。 “你为什么跟胖虎说我跟你不是朋友?” 他嘟嘟哝哝:“你不也跟静香说你没喜欢我吗?” 我血压飙升:“我那时候哪儿知道她会不会把我的事儿说出去,要是她真说出去了我还拉你下水啊?” B不敢说话了。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我问他。 “嗯。” “猪脑袋。” “我不是猪??” “你还不是猪?你那会儿转学搬家彻底消失,我难过得转头就跟我爸妈出柜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跟他们说我喜欢的男生不喜欢我。我哭得有够惨他们才没当下打断我的腿。” 现在说起来我还是会难过,没有人知道我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B既是我的好朋友又是我喜欢的人,我一夜之间没了两段关系。 B沉默好久才问我:“那你现在跟爸妈的关系怎么样?” 我故意回答得慢些,让他急,“他们问我什么时候交男朋友。” B刚还蔫着,现在巴不得顺着电波过来,“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们?” 我泼了他满满一盆冷水:“等出了这循环再说吧。” 楼下的猫又在叫,时间和事件都没变。我也想跟爸妈说,B就是害我不敢谈恋爱的罪魁祸首,让他受罚,可我得先出这循环。 回寝室的时候,看见D捧着手机在那儿哼哼唧唧地说话,跟以往循环不一样,我悄悄走过去听。 “哎哟终于打通您电话了大哥,您估计没戏了。”对面的人可能没听明白D的意思,D直接点出我的名字说:“有男朋友了。” “你在跟谁讲电话呢?”我爬上D的床去拿他手机,来电备注上面写着B的名字。“这怎么回事儿?” D一味地讪笑,誓死守住嘴巴。我说:“行,我自己问。” 还没等我问,B的电话追着来。 “你到底有多少事儿没告诉我?”我窝在被子里手机都快捏碎了。 “没有??就是之前我想追你,才跟你那些室友搞好关系。” “‘那些’?” B顿了顿,选择诚实交代:“全部。” “所以他们都知道你在追我,只有我不知道?” “我是猪脑袋??” 行吧,我被他逗笑了,“所以你才这么清楚我在宿舍的时间,好下手是吧?” “我以后直接问你,不问他们了。” B说了好些好话哄我睡觉,睡着之前,我跟他约好天一亮就去医院做检查。电影里的设定是女主角死了之后进入循环,没有外伤,但内伤足以要了她的命。如果我和B现在的情况跟电影一样,那我们也没什么闲情逸致跟凶手闹着玩儿了。 循环Day6(下) 医院人不多,我和B很快做好各项检查,在中午之前拿到报告。医生直接约我们详谈,果然我们俩外表看似正常,内里有大大小小的伤。看来这循环是逼人把事情解决啊,不然就可以永远循环下去了。 我一时想不到下一步怎么做,呆坐在候诊室,那里人多比较安全。B现在是肆无忌惮没脸没皮了,抓着我的手不放,别人盯着看也不管。 “为什么会有人杀你?”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死这么多次了。”我甩开他他又缠上来。“你是怎么进入循环的?也是死了?” B想了一下,“第一次应该是吃你给的棒棒糖噎着了,喘不过气儿就没意识了。” “吃糖你也能噎着?” B故意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那时候又说要去表白,又跟人跳舞蹭来蹭去,我只有吃糖,咬没咬成碎碎,吞得急就噎住了……” “哦?你还跟踪我去练舞了?你怎么不继续跟下去看看是谁杀了我?” B原本闭上了嘴巴,委屈变心虚,安静没两二秒突然跟我喊话:“你到底要跟谁表白!你都没跟我表过白呢!” “现在是你追我还是我追你?” B埋在我耳边说了一堆,越说越不害臊,把自己脑子里想对我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啊,不然这混蛋又要做出些伤风败俗的事儿来。 正要走,C给我打电话。 “我们参赛的曲子之前说要改的细节改好了,你中午有空吗?我们趁午饭时间舞蹈室没人排一遍。” B在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就贴上来,非得一块儿听。他捂住我嘴巴不让我答应,又一个劲儿瞪我。刚好这时候候诊室叫号广播响起,非常清晰。 我推开B的手跟C说:“我今天不太舒服去看医生了,我们能约明天吗?” “你在哪一家医院?我来接你吧。” B瞪着瞪着眼睛就红了,我戳了戳他额头。 “不用了,我打车很方便,等等回宿舍休息,麻烦你帮我跟老师说一声。” C没有坚持要来接我。 对于出了医院之后的去处我有些苦恼,“我在宿舍被杀了两次,再待着不安全。” “在宿舍也被杀了两次?”B不了解我的时间线,非常吃惊。 我斜了他一眼,“对啊,就在你强暴了我之后,真是身心受创啊。” B难为情得不敢看我,“你来我宿舍吧。除了跟你在一起,我没被追杀过。” 时间接近中午,医院人潮拥挤。我和B在医院门口打车,B牵着我的手用拇指摩挲我手背。 你是不是喜欢他?B闷声闷气地问我。 嗯。我盯着地面,轻轻踢了踢B的脚后跟。前几次循环跟他表白了。 听见啜泣声我才发现B哭了,我晃了晃牵在一起的手,你走了之后我一直不敢认识人,难得有一个我觉得不错的,你跑来搅和。 B哽了一下,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上了车,车开出几公里了还在哭。我拿他衣服给他擦眼泪鼻涕,没安慰他。司机看了好几眼,问他是不是失恋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B不要面子地放开怀哭。 下车往宿舍走,我想松开牵着的手却被B抓得更牢了。 到学校了,我说。 不放。B终于止住眼泪。放了这么多年,现在打死也不放。 你拿胶水黏上得了。 结果这人真的回到宿舍就问室友有没有强力胶。这个室友我认识,是帮我跟C编比赛曲子的同学。 “好巧啊。”我说。 室友正在聊电话,看到我俩牵在一起的手,抽空问我们是不是玩游戏输了在受惩罚。B说这是单身狗不能体会的快乐。他的室友是个聪明人,送上祝福就准备溜走,溜之前还被B下达了打饭的任务。 我推了B一把,“人家还在打电话呢你别为难人家行吗?” “没事,刚好聊完了。”室友瞬时脚底抹油走了。 一时间整个寝室剩下我跟B。B把我赶到床上说要补眠。我睡在里侧有点挤,他还要压上来密密麻麻地亲我。 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你不是说要睡觉吗? 你不要喜欢他。 B的眼睛还红着,连眼皮也因为擦眼泪蹭成浅粉色,像个冬天冻伤了的小娃娃。 好,我说。 他把脸埋在我肩窝里嗅来嗅去,我推开他说,事情没解决之前不许做,再被吓两次以后底下就废了。 B抬起头,也一脸心有余悸,不情愿地答应了。他问我有几个怀疑对象,我一个一个跟他分析。 “这么少,应该很容易排查。” “今天先试试躲过去吧,如果那人早上没跟踪我,那现在应该找不到我。” 说着说着还真有点困了,我挨着B睡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听见宿舍门有声响,钥匙插进锁孔里,门被打开。应该是B的室友打饭回来了。我拉着还在睡的B坐起来,看见门越打越开,然后一个身影从门缝钻出来直直倒在地上。 那的确是室友,不过是被割了喉,流了一地血的室友,眼睛还睁开着。 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跨过室友的尸体走进来,搜索到我在哪儿后仇视着我,吼得惊天动地:“你骗我!” 这一刻,我似乎猜出来他是谁了,可为什么是他呢? 循环Day7(上) B的寝室在五楼,从阳台跳下去和被凶手杀死是一样的。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上一次循环我们是怎么死的,那就告诉你们吧。凶手把我们逼到寝室里的厕所,淋上汽油把我们给烤了。你们想像不到那种痛,仿佛被人活扒了皮然后淋上最辣的辣椒油。 我从宿舍床上弹起来,拖鞋也来不及穿,赤脚跑到阳台给B打电话。 “我大概猜出来杀我的人是谁了。我需要验证一下。” “你想怎么验证?” “设个局,引君入瓮。” “设哪儿啊?你现在安全吗?” 感觉凶手越逼越近,很难说我现在安不安全,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说:“你现在过来,明天我们躲在寝室里等他上门。” 我吩咐B来的路上买点儿吃的,明天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凶手才来,小刀铁锤也要备着,要是把对方扳倒那循环就结束了。 “你别下来接我,你跟室友待在一块儿比较安全。” 我笑了,“不下来接你,你跟宿管阿姨打一架?” 最后我们商量好,我只能在他到宿舍门口才下来接他,不能去学校门口。要是保安不放行,他就找办法翻墙进来。我也怕他路上不安全,让他一直跟我保持通话。 一路上,B要把这几年没跟我说的话都补上,听得我有点昏昏欲睡。他到便利店买叁明治和饭团,我让他顺便买点儿喉糖,不然还没到我这儿就成了哑巴了。 欸我看到有西瓜汁!你不是喜欢吃西瓜吗?我给你买一瓶? 想喝是想喝,但我更想逗逗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我口味没变? 不会吧? 喜欢的人的类型也变了啊。 B愣了一下,想骂我又骂不出口,一会儿憋着气不呼吸,一会儿大口大口喘气。 你昨天答应过我不喜欢他的! 哪来的昨天? 要说真正的“昨天”,那我俩还没能说上半句话呢。 B刚让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他去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买东西,现在听见他上车关车门的声音。车里很安静,也因为他被我气到不说话。 我问他,你那边能看到月亮吗? 忽然听见他脑袋撞玻璃上的声响,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还笑?? 他在车里估计看不到,其实我也看不到,但天上有星星。 你不觉得时间绕进了死胡同,但我跟你还在直线前行,挺浪漫的? 他估计被哄好了,再次张嘴的时候声音变得很柔软,当然还带着点儿委屈,你可以拿别的气我,但“喜欢的人”这个不行。 变没变你不清楚? 他听了嘿嘿笑,一直笑到宿舍楼下。我跟宿管阿姨熟,说B是来赶课业的,阿姨登记好后就放行了。D特别惊讶我把B领进寝室,愣得手里给B通风报信打的电话都忘了挂。 你俩,怎么回事儿啊?D半个身子探出床。 以后再跟你解释。我把B赶上床,随便打发了D。你以后别再跟他通气了。 B正爬上床,屁股对着我也不怕把我怼下梯子,忙着转身跟D说,不行!他要是有什么狂风浪蝶缠身你还是要告诉我! 我怕把室友都吵醒了,命令B直到天亮前都不能再吭声。 循环Day7(下) 局,设好了。为了不误伤室友,我等他们都出门去上课才发朋友圈。 “今天不舒服,在宿舍当一天的睡美人。”附上定位。 阳台没关也没锁,虽然凶手可以从这儿进来,但也是我们逃生的途径。我寝室在二楼,从阳台跳下去逃生几率大。就赌一把吧,这次不成功,下次就知道该怎么留门道了。 如果不去看B放在裤兜里的折迭刀,他一点儿也没有身处生死关头的紧张感,坐在我的桌子前,像在参观我的生活博物馆。他一会儿问我,放在桌子上的全家福能不能让他带回去收藏,一会儿问我,之前用来写表白稿子的便条纸放哪儿了,他要撕成碎屑。 我腿一跨,面对面坐到他身上:“兄弟,说好了我盯门口,你盯阳台,你能尽责一点儿吗?” 他吞下泛滥的口水,点了点头。我要起来,他不让,但没不敢对我动手动脚。在他身上挺直腰端坐着很累人,我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闻到他身上隐隐的烟味儿。 这几年你抽烟抽很凶吗? 他低头亲在我脸上。没有,就想你的时候会抽得比较厉害。 那你之后可以戒烟吗? 好。 我以为我闻到的是他身上的烟味儿,抬头嗅一口空气,发现是有人在抽烟。虽然宿舍禁止抽烟,但同学总会偷偷躲起来抽。原本没打算抽的,闻到烟味儿勾起烟瘾,连锁反应一个接一个地抽。我不是闻不得烟味儿,不过烟味儿越来越重就奇怪了,按理说大家都会找办法散味道,不然宿管阿姨会找上门来教训一顿。 “你们宿舍是不禁烟吗?”B问。 我刚要回答,忽然觉得屁股底下有些硌人。我咬了B肩膀一口:“说了不做的。” “它自己立起来的,我没想别的。”他的羞恼不像是假的。 我想挺起腰看B,却觉得手脚有些乏力,而且我发现我自己也有要立起来的迹象。我撑在他胸口上的手发软,他的情况也差不多,想扶我起来但手发抖。 “怎么回事儿?”他眼睛到处瞥,忽然指着门口说:“那儿是不是在冒烟?” 难怪烟味儿大,门缝飘进来白白的烟雾,可有谁是蹲人门缝前抽烟的? “他来了。” “迷魂的?” 我以为我们做足了准备,结果对方更上一层楼。我跟B不太能使上力气,对方随时会闯进来。 B小声说:“我们装晕,等他靠近了再动手。” 我和B拼尽力气爬回床上,掏出准备好的小刀藏在手掌下。我碰到他的手,跟冰块一样没有了人体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之前看着我说:“没事儿,大不了‘明天’见。” 真想亲亲他。挺好的,我不再是一个人面对死亡。 眼睛刚闭上,宿舍门窸窣作响。我听得很清楚,凶手进门了。那人不知道我在哪儿,大概也不确定宿舍里有多少人,和昏迷程度,有那么一两分钟没发出声响。之后,他朝我床位走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爬上梯子,在我脚上方顿住。我希望他没发现我脸上的冷汗。如果他还相信我朋友圈里的谎话,那我现在吓得脸色苍白和冒冷汗的样子,还挺能骗人的。 如果要一招毙命,凶手至少得爬到我和B上半身的位置下手。果然,他沉作地找地方下脚,朝我们爬过来。我眼睛看不见,只能靠触觉和听觉判断他爬到哪儿,猜测他什么时候下手。当他稍作停顿不再向前爬,我和B同时睁眼亮出手里的刀,往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凶手刺过去。可惜我俩的力量太小了,只堪堪划过他的手臂和肚子,没刺到深处。凶手吃惊地愣了一瞬,紧接着握刀猛扑过来要杀我。 我眼前一花,耳边响起B的闷哼,我再定睛一看,B覆到我身上挡下了凶手的攻击。我看着凶手从B的背上拔出刀,B随即吐一大口血,有些流到我耳朵里,温热的,带着铁腥味儿。凶手将B拨开,又要提刀刺向我。我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将所有力气聚在脚上,怒吼一声将凶手踹下床。 上铺下桌,床离地面有一定高度,凶手摔到地上的声响特别大,我还能感觉到震动。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看B,B的眼睛半开半阖,什么力气也没有了还要朝我笑。我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我撑起身子爬到床尾,将自己沿着梯子摔到地上。蜷缩成一团的凶手还没能从痛劲儿中缓过来,我忍着混身的疼痛爬过去,捡起他手边的刀子,用刀尖挑开他的帽子――脸露了一半。凶手挣扎着要起来,我用刀尖划过他的脸去挑开他的口罩。 脸全露了出来,即使因为被我划破皮肉淌着血,这张脸我依然能认出来,跟我猜的一样,是C。 C的喉咙就在我刀下,以我现在的力气大概能割开他的大动脉,喉咙有软骨我是割不开了。可我下不了手,不是因为我不忍心,他杀了我这么多回,我怎么可能还对他抱有怜悯,我是记起了电影里,女主角在第一次获得生存机会时,那个帮助她逃生的男生死了,如果她选择在这个情况下破除循环,那那个男生的生命也就结束了。 B还在床上啊,血肯定流得床垫都湿透了。我的室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也不确定在杀了C之后还有没有力气去报警。我一旦判断错误,B就会没了,我才刚跟他和好没几天啊?? 痛劲儿缓过来的C抢过我手里的刀,我想也没想就用自己的胸口撞上刀尖,怕死不透,还往前蹭,让刀戳得深一些。肌肉被切割的感觉真不好受,血液从我嘴里涌出来喷了C一身。C吓得顿住了,我却笑了。 去你妈的,我要去见B了。 循环Day8(上) 夜深人静。 D看见我把B带回宿舍诧异得很,从床上爬下来摔了一跤也没在意,跑到我床边问东问西。他要是有上一次循环的记忆,也不至于这么兴奋和好奇。可我现在没空管他,我忙着窝在B的怀里哭。B应付完D,把我堵在墙边上搂紧了。 我没事儿,现在不是好好的吗?B说一句亲一下。 我一遍一遍回想他替我挡刀的情形,这跟之前被电晕过去,和被车撞飞不一样,我感受到他死在了我眼前,我眼泪停不下来。B可能实在没办法了,伸手进我衣服里揉我,哪儿敏感他揉哪儿。我哭着哭着就变调了,他发狠地亲我,亲完后立刻抽身。我看着他全身最精神的地方,他捂着我眼睛说能忍,没事儿。 这事儿能忍,但C的事儿我不能忍。我连夜问了好几个人,弄清楚了C的寝室,天还没亮就把C堵在寝室门口。 我尽量笑得自然:“我有话跟你说,上天台。” 这时候的C还是正常装扮,攻击性和防范性最低,我必须先下手为强。他可能以为到了天台可以杀我,因此没有太多疑虑就跟着我走。我跟他之间隔着一米,不是我有意为之,是他悄悄拉开距离。到这儿我大概能猜出他对我有什么不满,但我没能明白这不满的程度有大到需要将我杀死? 到了天台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个人,B早埋伏在上面,我手里握着的手机一直在跟B通话,只是C不知道。我刻意走在C身后,快到天台门口时随便说了句今天真热啊。C比我先踏进天台,在C毫无防备之下B从门侧闪现,并且迅速扣住C的手反压到背后,再将C推到最近的墙上抵住。 “你要干嘛?”很少看见C恐慌,今天终于看见了。 我一边用皮带将C的手绑在身后,一边告诉他:“跟你商量点儿事儿。” 这情形看上去不像是要商量,我跟B对于被连续杀害也的确感到怒不可遏,但我们俩在确定凶手身份后,没有要杀回去的意思,希望在不伤及人命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 我给C绑好了手,B踢了踢C的膝弯,趁C曲膝,用力将C压到地上跪好。然后我和B一人一边,将C的大腿和小腿折迭起来,用皮带绑紧,这样C就不能弹起或者用脚踢人了。其中一根皮带还是找D借的。虽然C被制服了,但我莫名觉得牙痒。B这些招数到底从哪儿学回来的?还用得这么流畅? B将C拖到围墙边上,拉着我退开两叁米,按压着怒气问C:“你那包里应该装着帽子和口罩吧?还有换装的衣服?杀人凶器?” 我之前一直认不出人来,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变装,凶手前后的衣服不一样,我没能联想起身边的人。 C从刚刚起除了震惊,脸上多了嫌恶和鄙夷,和平时简直是两个人。他朝我和B吐口水,“垃圾。” 我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搞在一起的脏东西都该死。” 一招致命。虽然我父母,朋友,甚至室友接受了我的性向,但这种话我还是听不得。B跟我不一样,手上把C背包里的东西全抖出来,嘴上问:“怎么脏了?” “男的跟男的乱搞关系,不脏?”C盯着我问:“你喜欢我但跟他搞到一起,不脏?” B用脚拨动地上的东西,果然有刚刚猜测的帽子口罩和衣服,只是不见利器。B走过去蹲到C面前,掏出半夜过来路上买的小刀,刀尖往下戳在地上。 “你先搞清楚一点,他一直喜欢的是我,你只是一个中途的意外。‘意外’,你懂吗?就是你有可能意外从天台摔下去摔死的那种‘意外’。”B将刀尖戳到绑着C大小腿的皮带上,“你俩没在一起,你有什么资格身份管他这么多?” 刚刚我们离得远,C吐口水只能吐到地上,现在机不可失一口唾液弹B脸上。我连忙把B拉回来,身上没带纸巾,只能用C的备用衣服来擦。 “死同性恋别弄脏我衣服!” B抢过我手里的衣服塞到C嘴里:“你恐同就能杀人了?” C呜呜叫了两声,说不了话便瞪视着B。 我不敢深入认识有好感的人导致了这样的结果,眼瞎看上了恐同的C。可普通人恐同哪儿会这么严重? “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害怕同性恋,我会退出跟你一起参加的比赛,以后也会跟你保持距离。如果你能保证不杀我们,我现在可以给你解绑。” 我开的条件只对C有利,可C不领情,撇开脸不看我们。B拽出C嘴里的衣服:“你不会只因为害怕同性恋就把我们给杀了吧?” C拒绝交谈。 B说:“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们逼供了。” 放心,我们不会虐待C,只是在网上查了一些人类无法承受的行为,打算在C身上实施,例如挠痒痒。我们把C的鞋子和袜子脱掉,从口罩里拔出那根固定位置用的铁丝,轻轻搔C的脚底板。他跪在地上挣脱不开腿上的皮带,只能扭动身体,没扭两下便侧倒在地上。 我其实很好奇C之前的一些行为,让我误以为他是强暴我的人。我问他:“你为什么身上会带着馒头?” 这问题没有披露他杀人的原因,他没什么顾虑便张嘴回答我:“那是我的午饭。你们同性恋瞧不起穷人?” 我想起C确实不太经常跟同学一起吃饭,两年里唯一一次见他出现在食堂,还是他约我到天台的那一次,同样吃着馒头。 “你早上的课,老师有临时取消吗?” C愣了一下,感觉在思考怎么回答。B拿那根铁丝又搔他脚底板,他像网里被捞起来的鱼,左右翻腾。C很快放弃坚持,大喊着:“没有!” 那就奇怪了。我没有在同学面前提起过我的性向,按理说,C起杀心应该是在我表白之后,在时间循环之前我也确实是在表白之后被杀,最近几次循环却一次又一次被提前,C还旷课跟踪我。不对,他刚刚说的一句话有问题。我看了一眼旁边的B,顿时起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在经历时间循环?”我问C。 循环Day8(下) B和C同时顿住。 “因为已经知道了我会向你表白,我喜欢男生,所以最近几次杀我都不在我表白时间点之后,我甚至都没找你表白,你依然跑来杀我。你有我的课表,也有约我的理由。” 在进入循环之前,我跟C表白的时候他很惊讶,明显不知道我对他抱有好感。可他刚刚一口咬定我喜欢他,而“今天”的我没有向他表白,除非他有之前的记忆,否则说不通。 好感使人蒙蔽双眼啊,如果按照线索给C标可疑值,他早突破上限了。 “你这人有毛病啊?他只是跟你表个白,你追杀人追杀到家门口?还这么多次?你要是不喜欢拒绝不就好了吗?他还能把你给吃了?” B手里还拿着刀,我怕他激动起来错手把C给捅了,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站着。 “他敢搞我,我就杀死他!”C吼得脸都红了。“不对,要在他搞我之前杀死他!” C无意间承认了自己也陷在时间循环里的事实。B的话把C点着了,C好像真的怕我对他怎么样,整个人进入了应激状态,眼看就要抽搐起来。 为了安抚C,我豁出去了:“被搞的是我。” 刚还气势万丈的B偷偷藏到我身后,我比他小只那么多,不知道他藏起来有什么意义。C果然瞬间平静,呆呆地看着我。 “操场那次你也看见了吧,我才是被折腾的那个。而且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放心吧。” 一箩筐的事儿要在短时间内接受挺难的,让C自己琢磨琢磨,我拉着B走到角落坐下。B一张脸憋得跟红薯一样,我捏了一下,真烫,还是烤红薯。 “你之前是不是用裤绳绑我手了?” B低下头抵在我胸前,把脖子露出来,颈骨一截一截的,像缩小的长城。他点头蹭得我胸口发痒。“那次忘了把绳子取走,不知道循环了之后绳子会跑回来,就没再穿了,怕你认出来。” 行吧,我光顾着表白和谈恋爱去了,除了帽子口罩没注意到服装问题,那时候天黑,连帽子口罩是不是同款都没注意到,要是注意到,早就该发现B跟C每次穿的衣服有变动,对于循环来说这不正常。 现在天全亮了,我肚子也饿了,是时候再次实施酷刑。 我跟B只带了捆绑工具和利器,食物没带过来。B留在天台盯着C,我迅速去食堂买两碗香辣的米粉回来。那香气飘得连不吃早饭的B也抢了我两口。我把另一碗米粉推到C面前,打算扶他起来,他一个劲儿地往后躲不让我碰。我一碰到他他就吐,是真实的生理反应,像之前一样,不是装出来的,我只好住手。 “如果我放开你,你还会杀我吗?” C的肚子响了,但仍然不愿意跟我说话。 “如果你无法作出保证,那我们得把你绑着,直到过了晚上十二点,破除循环。”我在C面前故意吃得很香。“没有了循环,你再杀我,你也逃不掉,你会被警察抓住,判死刑。” C沉默好一会儿,忽然哼了一声,“我早该死了。” C是真的倔,从早上到晚上连水也不喝一口,不吃不拉,被绑一天也不喊疼。我跟B盯他盯到快睡着,只能采取轮班制度,我睡的时候B负责盯,B睡的时候我负责盯。我们跟他就这么耗到了晚上。 “快十二点了。”B说。 C垂着头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我没什么要说的,靠在B身上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走向十二点。 “明天给你带糍粑冰粉?”B问我。 旧校区附近有一家,我每次想去吃都会遇上事儿,念了两年书都没去成。 “多点糍粑。” “不行,吃多了你胃又不舒服。” “那你跟我一起吃一碗啊。” 我跟B聊着,天空突然一声闷响,把我们吓得抬头看。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片云,以为要下雨,却是一道闪电打下来。我低头看一眼手机,还差几秒到十二点。再抬头,那道闪电劈叉劈成叁个尾巴,直直朝我们打来。 不对啊,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循环Day9(上) 我回来了。 宿舍的床,在听电台的D,播放完电影的手机,一切回到原点。我把自己的经历和电影挂勾,可是现实告诉我,我挂错勾了。颓废了两秒,我拿起手机加B为微信好友,加上C拉了个叁人小群组。 “怎么办,我们不杀来杀去也出不了循环??” “到底是什么触发了循环啊?” “来理一下在第一次循环之前最后经历的事儿吧。我是被C勒死,然后回到宿舍床上开始循环的。” “我是吃了你给的糖噎着,然后在床上醒来。” C一直没说话。 我说:“你不坦白,你还要在这循环里待多久?我跟B去医院做过检查,每一次循环造成的伤害虽然没有留下表面伤痕,但内部创伤是真实存在的。一次一次迭加上去,我们都在倒计时。” 我苦口婆心打了一大段文字,终于盼到C的回复。 “我摔下楼,再一睁眼就在床上。” “怎么摔的?时间点呢?” C回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愿意坦白,还是打字慢,平时回信息也不是很快。 “下午排练完,出教学楼的时候被撞到扭到脚,杀了你之后走得急,脚疼没踩稳,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总觉得这中间差了点儿什么,我正琢磨着,B把这空缺填上了。他说:“撞你的人是我。” B的帐我等这事儿解决后再跟他算。 我粗略地给大家取了代号,理了一下:“所以A因为C死,C因为B死,B因为A死?成了个闭环?” 为了验证,大家又说出头叁次循环的循环点。第一次:我被C捅死;C还是因为被B撞到扭伤脚,杀了我之后逃跑时摔下楼,估计也是死透了;B在路上看我写给他的便条,便条纸飞了他去抓,被车撞死。 第二次:我在旧校区的教职员宿舍楼前被C用石头砸死;C逃跑的时候被B喂养的流浪狗咬死;B去给我买消炎药被掉下来的招牌砸死。 第叁次:我被C从天台推下去;B为了救我被C扔下天台;C逃走的时候踩到B打翻在楼梯口的水,又摔下楼梯。 “闭环是事实,可是‘昨天’我们什么也没做,怎么还被雷劈了呢?” “可能还有其它触发循环的因素,我们没找对解决办法。” “不会要我们完成什么心愿或者成长历程吧?这怎么可能猜得对?再被劈几次人都没了??” 按照B的想法我仔细捋了一下,虽然进入循环每次被杀吓个半死,但我跟B的关系是修补好了。如果没有时间循环增加我跟B从磨擦到解开误会的机会,我跟他可能大学毕业后到死都不会再有来往。 “C,你在循环里有解决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 不用C说其实也能看出来,他最大的转折点是被我表白后受了刺激要杀我。他不愿意放下对同性恋的偏见,一次又一次追杀我,哪怕被我识穿了,解释了,他态度依旧。 我跟C说:“如果有机会让你不再重复今天,可以过别的生活,你也选择不出这循环,一次次将同性恋杀绝吗?” “我不清楚造成你对同性恋产成偏见的原因是什么,但我可以跟你保证我除了性向,跟普通人一样。如果我跟你认知中的同性恋一个样儿,你早就发现我的性向了,也不会答应跟我一起组队比赛。” “你可以出这循环,去比赛,去上更大的舞台,去过以后的生活。你要拿这些换你留在原地吗?” C没再说话。我也撑不下去了,睡了几个小时后在天亮之前醒来,看见C在群组里发了几段文字。 “小时候被男老师搞过,爸妈说是我不乖所以惹老师生气了。” “他们要我听话,不能把事情往外说,也不带我去医院。” “我已经够听话够有礼貌了,怎么还是遇上了你们。” 宿舍里的空调温度不低,我却觉得很冷。我还在想怎么回复,B快我一步。 “他那不是同性恋,是恋童,要死一千一万遍的。” “他一直没被人发现吗?” C说:“没关注过。” “你杀我们还不如杀他。”B说。 这个话题有点危险,我跑到阳台去开语音会议。 “杀人还是不行的,杀了他要是被警察抓了,把自己赔进去,那是惩罚他还是惩罚自己?”我想了想,“反正现在不知道这循环怎么破除,要不我们去会会他?” C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那老师现在在哪儿。我订了叁张机票先到C的老家,去小学找找看。碰面的时候,C十分局促地跟我说机票钱他要先欠着。我说要是今天又被雷劈,那钱会自动回我兜里的。他总算对我不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了。 首-发:po18.asia (ωoо1⒏ υip) 循环Day9(下) C的老家挺远的,估计是想逃离吧,才考这么远的学校。我们坐的第一班飞机,大概中午左右我们到目的地。C站在小学门口发抖,我拍了拍他肩膀,问他要不要一起进去,我跟B假装是校友。C摇了摇头,独自到保安室登记,回到恶梦开始的地方。 我和B在校门外没等多久C就出来了,先是扶着树吐了十分钟,然后告诉我们那男人现在还在当老师。C没被那男人看见,我们在等学校放学期间商量了一个计划。 恶人都长了一个样儿,那男人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跟在成群放学回家的学生身后出来,目光黏在年幼的孩子身上割都割不开。我们仨尾随着,我趁他不注意往他跟前扔一张纸币。他一脚踩住确保没有别人看见,那可是一张百元大钞。等他捡起来,脸上的贼笑登时僵住,因为我在那张钞票上,用B跑腿买回来的红色颜料写了他的大名。我接连扔了叁四张写着血红大名的钞票,他对天上飘下来的东西产生了条件反射,钱是捡了,但他不安的神色越来越浓。B故意在他耳边喊了一声。我迅速扔出一张纸巾,那纸巾蹭着他的脸落下,阻隔了他的视线,他抖动身上的肥肉一把抓住纸巾。 “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 比起钞票,雪白一片的纸巾上写的红字更抢眼。男人只匆匆看一眼便将纸巾收进裤兜里。他一路上东张西望的样子实在滑稽。原本在发抖的C逐渐镇定下来。 B忽然拉住男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报了一个C小学同学的名字。“老师您知道C死了吗?昨天跳楼死的,太突然了??我正准备找些同学和老师一起买花圈送过去。” 男人混身一震,那只刚把纸巾放兜里的手没敢抽出来。“哎、哎,我回去了解一下。” B松手,男人晃着大肚子尽可能快速离开。 这事儿还没完,我们继续跟着。男人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八层高的矮楼装了防盗闸门跟没装一样,闸门大开着。 在男人走到闸门前我喊住他:“叔叔您好,我想问一下五栋在哪儿啊?” B趁男人跟我说话,用血红的颜料在闸门上涂抹。等男人给我指完路,他回头一看就是大大的两个字:恋童。颜料不停往下滴,像门在冒血。 “欸?这门刚刚没有字啊?”我提了一句。 男人认出那俩字后,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手去抹掉,讪笑着说:“附近,附近小孩儿多,贪玩,爱闹??” 附近小孩儿多那还得了?得赶紧把这男人处理掉。 B写完大字后提着颜料上楼躲好,过一会儿下来告诉我跟C男人住哪一层哪一户。 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来蹲守。到了晚上九点左右,我跟B每十分钟敲一次男人家门,然后躲起来。男人前两次开门还带着点被作弄的脾气,再到后面就不怎么敢开门了。喊他老婆和孩子来开。他孩子不到十岁,不知道有没有遭过男人的毒手。 最后一次,我去敲门是小孩儿来应门,我说我找男人,然后给了小孩儿一根棒棒糖,小孩儿高高兴兴地跑去请男人过来。我转身往楼上跑,换抹了满脸红颜料的C下来。刚好男人一到门口,C带着一股跑动的风立定。旧房子楼梯间的灯不怎么亮,房子里透出来的光也不强烈,把C照得阴影重重。 男人两眼一翻扶着鞋柜倒在地上,两只手死死抓住胸口。 C火速跑上楼,我们一起冲到天台。C用我们从飞机上带下来的水洗干净脸,然后把弄脏了的衣服里外反过来穿。我们什么话也没说,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救护车才来。不是我们叫的,应该是男人的老婆叫的。二十分钟,加上送去医院的路程,如果这男人没有吃药,是熬不过去了。 我也是猜的,男人胖成那个样子心脏不会好到哪儿去,被吓一吓就玩儿完了。 我们没久留,出了小区就打车到机场,赶最后一班飞机回学校。 飞机飞到高空,B悄悄问我:“我们会被抓吗?” “小区没监控,我们只是几个路人,很难抓吧。如果他心里没有鬼,不会这么容易被吓死的。” 我和B坐一起,C坐在过道另一边的座位上。我看见C放在扶手上的手握成拳头,嘴巴和眼睛都紧闭着,我没去打扰他。 我看着手机,临近半夜十二点。如果我们真的要在循环里完成什么任务,我希望这一次我们都完成了。 奔波一整天,我刚想靠在B肩上睡一下,飞机忽然颠簸起来。空乘人员说这是遇到气流,可我心里隐隐不安。 砰一声,C所在位置的逃生门突然自己打开。砰,我和B这边的也无故敞开。我看着放在腿上的手机被高空的气流卷走,下一秒是解开了安全扣的我和B。 不是吧,这次又猜错了? 循环Day10 这一次循环,循到没脾气了。 我依旧在微信拉了个叁人群组,只是谁也没说话。对面床的D一边听电台,一边看电脑上的股票资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能在恐怖的氛围下比较有“灵感”。我爬到D床上,让他分享一只耳机给我,一起听。等了大概半小时,终于到了听众打电话来分享故事的环节。 第一个打进来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很紧张:“主持人你好,我平时有听你的电台节目,但是我打电话上来不是想要分享故事,是想找你们帮忙。” 这开场我听着觉得有点耳熟。D在一旁皱起眉头,表情有点怪。 “是这样的,我希望你们能相信我说的话,救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到这里我感觉主持人要喊工作人员切线了,不过主持人暂时让男人继续说。 “我已经在循环今天好多次了,我没去数,但至少有十天。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我在编故事,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感觉有根钉子猛地打进我脑壳里,全身发麻。 “一开始我没感觉到自己在重复同一天的生活,以为在做梦,直到我前后叁天在同一个地方,同一时间被人从窗户推下楼,我才相信手机连续几天播报同一天的日期是真的同一天。我猜不出来谁要害我,就算我避开了那个地方,那个时间,最后我还是会被人用不同方法杀死,再一睁眼就出现在地铁站里。” 男人说的话肯定为电台带来更多的听众,恐怖故事就是要这种分不清真假的效果才吓人。他陆续说了几天的经历,很真实,也很可怕。 “我知道你,包括听众都觉得我太冷静了,这是因为我不是第一次往电台打电话了,之前很多次的循环我都是这样做的,把我的事情讲了很多遍,希望能有人帮助到我。” 主持人跟我都听愣了,问男人:“叁天才发现,你出门看见人事物都一样不觉得奇怪吗?” 男人说:“我是个盲人。” 我整个人像科幻电影里的宇航员,从破洞的飞船翻滚到真空的太空里,失重了。脑子麻得像被成群的蚂蚁爬过。 D拽下耳机说:“今天的主持人跟昨天的不一样,可这男人讲的故事昨天已经讲过了。” 对啊,我跟D一起听过的啊,还因为觉得挺有趣,之后找了故事情节相似的《忌日循环》来看。自己掉进循环里把日子过糊涂了,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原来最大的猪队友是我自己! 我把男人的事情发到群组里,B问:“他是不是跟电台串通好的?” 我的手抖得比求签还猛,打的字十个里错六个,反复删除再打:“我不知道,但是我前几次循环,在地铁站碰到一个盲人,他问我日期,我告诉他之后他很兴奋地走了。” “这个男人在你的循环里,我们一早去逮人吧。” 我大概记得之前循环晚了出门上课是几点,提前和B跟C在地铁站集合,守在进站的闸口。等到时间差不多,一个拄着盲人杖的男人走出闸口,他戴着墨镜和有线耳机,嘴巴跟我记忆中一样不知道在叨叨什么,不像是在通电话。我走上前轻轻地挽住他的手臂。他立刻紧张地问我今天几号。 我唇舌干涩,忍不住做出吞咽的动作,“你是打电话到电台说你在循环过同一天的那个人吗?” 男人一下子僵成一根木头。我告诉他:“今天是20号。”他戴着墨镜忽然流下眼泪。我握紧他的手臂问他:“你是怎么走出来的?我和我同学发生了跟你一样的事情。” 男人震惊过后跟我们简短地谈了一下,实际上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是误打误撞试出来的,我们算是他的一个实验成品。男人走了之后,我们叁个人都有些心虚地看着对方。 “怎么样?要试试吗?” “这样不太好吧。” “不试的话我们就一直留在循环里。哪天身体承受不了,死了就是死了。” 我们才二十岁,没办法想像明天或者后天就是终点。直到走出地铁站,我们安静得好像谁也不认识谁,我甚至没意识到走在身边的是活人。站在学校门口,其他人的朝气蓬勃与我们无关。 “再打电话到电台讲一模一样的故事,节目组会直接切线吧?”我说。 “那我们在学校开广播?” “学校没有中学那种午间节目,我们没借口开啊。而且学校能接触到的人太少了。” “试试网上?”C提议。 “到微博分享吗?写成小说?” “谁写啊?” “你中学作文分儿不是挺高的。”B对我说。 我犯难了,“这,怎么写啊?” “你就照实写吧,然后多写点儿色色的东西,他们爱看。” 我踹了B一脚:“把你对我做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都写了?是你想看还是他们想看?” C咳了一下:“一天之内可能写不完,还要算上发出去,接触到人群达到目标数量的时间。” B想了想,说:“可以用语音输入,再用手打字辅助,速度会快很多。” “我们自己的微博能接触到的人群很少吧?” “可以去向流量大的博主投稿,这都需要时间。” “第一次尝试可能不会成功,时间回到原点估计文件存档都会跟着消失。这怎么办?” “只能背下来,存在脑子里。”C说。 这跟那个男人的办法一样。无计可施之下只能这样了。 我回到寝室赶紧打开电脑,光弄好语音输入工具就已经出一身汗。B和C留在我身边,除了帮忙拼凑时间线,还帮忙记下内容。 写到我在演讲厅被B为难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我问B:“你那天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B一拍大腿,说:“给你写了曲子,不是说我写曲子你来跳吗?” 我咧嘴一笑:“那等到了‘明天’再给我听吧,当庆祝我们活了下来。” 初稿写到晚上十一点还剩个结尾,我们仨都累得脑子嗡嗡响。一想到下次循环得把这堆文字再说一遍打一遍,胃就揪着疼。 “还以为是《忌日循环》,结果是《午夜凶铃》。” “这人传人传下去,不得了啊??” “可能到了饱和度,就自动解除吧?总不能全世界的人一起经历循环?” “说不定一些出了循环的人会被二次传染?” 越想越害怕,我收回思绪盯着文档,“事情都交代完了,最后要怎么写啊?” 原本摊在我身上的B突然弹起,埋在我耳边说了两句。我在电脑上逐个字敲出来: 准备好了吗? 如果轮到你了,祝你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