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辙》 分卷(1) 重蹈覆辙 作者: 南北渡舟 文案 长了嘴能说乱撩的霸总攻x没有长嘴滴水不进的轮椅受 陆召在跟我分手五年后,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问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陆召说:一、来找我前男友合作。二、通过合作将前男友绑在身边。三、通过将前男友绑在身边来同他破镜重圆。 我只想问:陆召,你是不是有病? 曾经我追的陆召,死缠烂打。 陆召,你都不心疼我吗? 陆召,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现在陆召追的我,步步欺近。 修然,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 修然,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会儿吗? 这就是一个,曾经的舔狗变成炸毛猫,而曾经的忠犬一点点秃噜自己的狗血!故事~ 排雷:(番外都更新在新的坑里,免费开放~辛苦大家移步过去哦) 1、第一视角,主受。1v1,he,甜的。 2、受瘫痪坐轮椅,真好不了,他就一憋屈的人。强强是指他性格上面的。 3、本人洒狗血十级爱好者。还喜欢虐身。注意躲避。 4、(本条高亮!!)霸总攻,经常反向操作。忠犬但狗,欺人很甚,很强制,如不喜欢,及时止损不要勉强自己!他会一直如此。强调!攻是忠犬!但前期骚操作太多,显渣。他身上的每一条线我尽量圆。我真的不写真渣攻 另外的排雷请看其他关键字。 5、文笔幼稚。不喜请直接x掉就好啦~ 6、还望各位小可爱看在我辛苦码字的份上,支持正版哦~非常感谢! 7、弃文无需告知,和谐看文!感恩!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召,裴修然 ┃ 配角:老高,席子,王定安,洛丘河 ┃ 其它:第一人称,轮椅,霸总,追妻火葬场,直球男二 一句话简介:长了嘴的霸总今天做人了没? 立意:相互救赎,你拉我一把,我拽你一程。携手共创美好未来。 第1章 、合作 (1) 那我就辞职! 老高怒视着我,显然是被我这一句将火也给点了,指着我指了半晌,才将手收回去抹了把脸,把自己情绪压下去后才开口:行!你要辞职是吧?我同意了,但是!他顿了顿,咬着后槽牙说,裴修然,你不要忘记了!劳动法上写着呢,就算是辞职你也得干完一个月! 我可以请病假。我一点都不退让地冲他敲了敲轮椅扶手,需要我将我的医学报告重新发你一份吗? 裴修然! 我的身体状况你也清楚。我提高了些音量,老高,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胜任,却非要派我跟这个case是为什么?上城集团的陆召曾经同我是什么关系,你不也清楚吗? 老高眉峰紧锁着,脸上的表情愈发的难堪。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扶着一旁的沙发坐下,修然,我知道你身体不方便。甲方那我把你的情况仔仔细细都说了,但对方指名道姓要你跟。陆召那边说了没问题,会好 我轻笑一声,老高瞬间止住了话头,略带尴尬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后半句是什么,所以更加觉得可笑。 我一个乙方被甲方雇佣,服务于甲方是理所应当。然而因为我是个残废,就还需要甲方派人特地来照顾我。老高,这话说出去,你不觉得好笑吗?我是什么大神,这个case非我不可吗? 裴修然!老高忍不住一拍沙发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来不及就张开你的刺?你以为我 叩叩老高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叩响,打断了我们两个人的争锋相对。我以为是其他同事,便没有旋过身去。只想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一些。我深知老高玩不过陆召,陆召是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他的手段脏得离谱。陆召点名要我跟项目,老高自然也是没有办法的,我冲老高发火没用,也不对。 我很少拿自己的身体情况说事,但面对跟陆召沾边的一切东西,我就缺乏理智。他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失控。 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陆召的声音骤然入耳让我整个人都是一颤,我凝着呼吸,轮椅的金属轮圈被我捏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动来。 这人说话的调子不是特别沉,会带着几分笑意在里头,像是对每一句他说出口的话,都自信满满。而现实也确实如此,陆召从不收回他说过的话。他的咬字总是带着些慵懒,卷舌音会咬得略重一些,当他想撩你的时候,声音便会沉下去,变成相当磨人耳的情话。 但对现在的我而言,陆召就是毒,就算看不到他的脸,光听他的声音,我就相当抵触了。 原因无他,像陆召这样的前男友,还是死了的好。 他的脚步声走近了,我也还是不愿回头。 修然呐~他缓声喊着我的名字,慢慢转到我眼前,落下眼眸看着我,嘴角还是那抹熟悉的笑。只是那个时候我们还年少,他哪怕是浅笑都带着点恣意张狂的味道。如今我已然三十而立,而他也三十有三了。 他变得愈发的内敛,身上带着的那股阴毒劲头不再掩藏,而是堂而皇之地存在他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里。嘴角的笑意变得十分虚假,那一道法令纹简直像刻上去的,只会随着岁月加深。 好久不见。他冲我裂了个笑,开始打量我,从头到脚再到我身下的轮椅,最后将目光又钉到我的眼睛里头。 陆、陆总,您您怎么来了?老高局促地和陆召打了个招呼,忙跑去倒水。 陆召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从俯视我变成与我平视。他腿很长,翘起二郎腿的时候,鞋尖快触到我的轮椅踏板上。 我本能地想转动轮椅后退,但轮椅只是剧烈晃动了下,我以为是什么东西抵住了,梗着脖子往后看去,就听见一声轻笑。 陆召这人生得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人畜无害,招花引蝶。我以前总是喜欢亲吻他的眉眼,让这一双桃花眼里存满了我的样子。他前倾着身子,手撑着下颌架在膝盖上,另一手指着我的轮椅道:手刹没放吧? 我瞬间窘迫,血直往耳朵烧去,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老高端着水过来解围,想让我先离开,他和陆召单独再聊聊。 陆召的指尖点在玻璃杯口,道:没必要,他应该知道你的处境。他看着我,微微摇头,修然,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脾气才会那么大。 我欲反驳,但张口又被陆召夺了话头。他冲老高那一扬下巴:你们公司账面上已经空了,即便你手上还有点积蓄可以往里填,不过只是杯水车薪。这么多人要靠你老高一人养活,你老高就算割肉卖血,迟早都有被抽空耗干的一天。 我看着老高,他却不肯看我,抿着唇在那怼地板。 我们是一家口译公司,主营业务是随行口译、同传、交传和会议支持、设备租赁这些。然而因为疫情的原因,我们上半年几乎没有开工。老高从来都跟我嬉皮笑脸的,我但凡问他,他都能笑着回我:没事儿,顶得住,这不出台了这么多政策吗?倒不了倒不了。 这公司说是合伙的,实则不然。不过是当初老高的启动资金不够,我当时又拿了赔偿金,卖了房子,手头有一笔钱便借了点给他。那会儿我活得也不像个人,老高就非拉着我一起干,说他自己一个人不行,跟我卖惨,故事编得一套套,真是男默女泪比我这个刚出车祸瘫痪的人还惨。 他跟我说,再活活看嘛,年轻人别那么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后不后福我不知道,只是当时的心理医生建议我找点事情干,多接触接触人。 我就在老高的公司谋了个职,当了个债主。不过那些钱他早就还上了,现在是他养着我。 我每每想说不干了,他就非拉着我,说什么公司聘用残疾人有税收减免政策,让我务必留下,又能干活又能为他省钱。 我觉得我当时但凡法律观念缺失一点,老高这会儿多半得缺胳膊少腿。 我们公司虽然规模不大,就几十号人,但都是老高一手抓起来的。 我对老高向来深信不疑,连老高后来承接笔译工作,都以为是他说的拓宽业务范畴其实我们在这一块很弱势,公司的人员调整了一批又一批,才将这个板块吃下来。 为此我同老高据理力争了一次又一次,毕竟我始终觉得笔译这块,我们比不过其他几个大头公司,根本就是为了芝麻扔了西瓜。 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什么狗屁的拓宽业务,那就是公司业务停摆了,不得不接其他的活儿来干。是赤字的账面逼得老高不得不跨出这一步。 员工的工资,日常的公司运维、维护,对外的广告宣传,这些都是钱。他瞒着我一个人都不知道往里头填了多少了! 要不是腿真的动不了,我能立马从轮椅上站起来抡他一拳。 陆召显然是在等着我自己想明白这一层,所以他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修然,你拒绝合作,便是置他于死地了。 陆召,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这么喜欢当救世主吗?我反唇相讥。 陆召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倒也不是很喜欢。但前男友在的公司,该帮我也还是会帮一把。光是我和你们的合作,自然救不了你们公司,但 但只要上城集团的名头在我们这里,就像是活字招牌。这是我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事。 他也不急,在那喝着茶等我自己想明白。这人总是这样,说话留一半,后面留给我去解。解对了给奖励,解错了就罚我给他奖励。 最后横竖都是他讨到便宜。 陆总。我艰难开口,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不信 那我便不信吧,陆召打断我问道,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辜,所以我可以亲自验一验吗? 老高见状立马当起了和事老,修然他是真的、真的走不了。 我抄着膝窝将两条没有知觉的腿扔下踏板,那两条腿就瘫软无力地往两边岔开,我咬着牙看着陆召道:陆总要真想对我做出这般冒犯的事情,不怕掉了身份,那便请吧。 他撅起嘴冲我摇了摇头,修然,你怎么脾气就不知道改一改?你这不是送上来让我占你便宜吗? 陆召你! 陆召却是看着老高笑得有些渗人,老高,我这准备吃人豆腐,你如果不懂回避的话,让我很难办呐。 老高撒腿就跑也不管我了。 陆召站起来,我仓皇想要后退,结果腿还在那岔着,差点把自己弄摔了。他双手覆在我握着轮圈的手上,将我钉在原地,替我放下了手刹。而后单膝跪地,一手扶着我不能自控的膝盖,一手握着我松垮的脚踝,将我的腿放回踏板上。 他微微仰头看着我问道:这般深情盯着我做什么?等我给你往上提点身子?他顿了顿又道,嗯倒也不是不行说着就伸手过来。 我忙撑着扶手将自己往上提,脊背紧贴着轮椅,巴不得把自己嵌进去,好不让陆召碰到。 陆召捻了捻指尖,眼睛找了一圈,在另一侧的沙发那拿了条毯子盖在我腿上,即便没知觉也是自己的腿,下次别这么粗鲁。 陆召,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不为所动,冷眼以对。 不明显吗?他还跪在那,手撑在膝上托腮看我,另一手伸在我面前比数字,一、来找我前男友合作。二、通过合作将前男友绑在身边。三、通过将前男友绑在身边来同他破镜重圆。 我冷笑一声,陆召,你脑子没毛病吧? 他站起来掸了掸膝盖上沾到的灰,你怎么知道我没病?或许我就有呢。 我懒得和他贫嘴,这人的嘴我向来说不过。,陆总裁,这个案子是不是非要我跟? 嗯。陆召诚实点头,嘶你不肯接是因为我吗? 我矢口否认,不是,我这人公私分明。我只是不能胜任。 我在自己腰间比了一道,深吸了一口气平淡开口:我自这里以下的部分没有知觉,我除了不能走之外,我还需要定时上厕所。我的身体受不了长时间的久坐,腿会痉挛,会得压疮,我需要隔几个小时就为自己做一次解压。你听明白了吗? 陆召拧眉看着我,所以呢? 所以我没有办法连续工作,长时间的参加会议。离了轮椅我就是废物,随行翻译的工作于我而言实属为难。 哦陆召拉长了尾音,所以如果我拿走你的轮椅,你就没法逃离我身边了,对不对? 不对!我咬牙,我就算爬也会离开你! 啊,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陆召用指腹磨了磨自己的鼻尖,再抬头时已换上了正色,他问我:那你可以自理吗? 我当然可以!我气至微喘。 陆召笑着冲我耸了下肩,轻轻松松地说了几个字:那不就完了? 我被他一噎,噎没了话,松了手刹就想往外走。他的声音又幽幽传上来,修然呐,话都还没说完,你怎么就着急走。你看,你还是因为我 我、公、私、分、明! 那你怕什么?我好歹是个集团总裁,我总也不能真强迫你跟我上床。陆召说得露骨,听得我想冲过去揍他,再说了,我这人也挺公私分明的。工作归工作,这个项目对我们而言略微有一些重要,我前后试了几家翻译公司,给我的人不行,所以才来这儿了。何况,我与你相熟,用着会顺手点儿。 谁与你相熟了!我几乎咬着他的字尾反驳道。 他并不搭理我的愤怒,自顾自在那继续,你觉得自己的身体麻烦,但你有我,别怕。 怕你个大头鬼! 分卷(2) 说真的,你们公司都快揭不开锅了。陆召拉着我的轮椅推手,逼得我往后退了回去,我这送上门的生意不做未免说不过去了啊?何况我这么大个总裁亲自下场来请人,你不答应,我可是很丢面子的。 我管你丢不丢面子!? 眼下老高有难,你还高台上坐,这就略微不懂事了点儿。这样可不好。 我坐高台了??我坐的是轮椅! 教育完了吗?陆大总裁。我往他手上瞥了一眼,他才讪讪挪开,我忙不迭就转动轮椅出去了。 修然,合作是从下周一开始哦。他在我身后又喊了一句,声音里都带着笑,对了,我这人虽然公私分明,但我还喜欢以权谋私,你 我砰一声关上了门,挡了他的话音。 老高见我出来,忙上来问我情况,他在外面等得满头大汗。 我嘴张了半天,憋了满肚子的气最后也全都偃旗息鼓了,只蹦出来一句,回头把资料发我。 看,时隔多年,陆召又赢了。 第2章 、上车 (2) 老高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正佝偻地折着半个身子,拿拳捶着腰际。可能是刚才同陆召对峙,身体崩得太紧了,一放松下来,后腰断裂的地方就跟针扎似地疼。 祖宗诶!老高跳着脚赶紧过来扶我的肩,想把我弄正。 别你就让我这么折会儿 老高在我的抽屉里一阵翻箱倒柜,找到张暖宝宝,直接往我腰上贴。我被那冰凉的一片激得几乎要将牙咬断,忍痛道出一句:真是、谢谢你了 老高在那边笑边给我道歉,思虑不周,思虑不周。 等我缓过来已经过了十来分钟,老高将我扶正了,估计是看我脸色过于难看,怕我身体撑不住就催我回去。 得了,你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就你这脸白得我都不忍看,我这儿不评劳模,你别拿命拼。 就我这样的,你不也没手软,直接把我卖给陆召了? 老高两手一举以表清白,正儿八经的商业合作。说罢已拿了我的包塞在我怀里,然后推着我把我一路推到了电梯厅。 不是,我工作还没完! 没事没事,你先回家歇着,顺便准备准备下周一的出差。电梯门一开,老高迫不及待地就把我塞了进去,还对着电梯内壁的折射跟我挥手拜拜。 然后,我不出意外地在地下车库遇见了陆召。那人正斜靠在我的车头,冲我笑着扬手打招呼。 我是真恨恨得快要吐出血来。老高到底是怎么轻易地就被陆召收买了的?!老子当初借钱给他就该算利息!九进十三归,当个逍遥债主。 我猜这车就是你的。这人脸上居然还带着点得意? 很难猜?这本就是残疾人专用车位。 他有些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蹙眉说了两个字:你啊 劳烦陆总移驾,别挡路。 他点点头,双手插兜,站直了。于是我就看到我那被撞裂了的远光灯和前车轮毂。 他在我瞪向他的一瞬,满眼无辜地举起了他的手,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看到你的车被撞了,特地在这里等你,打算送你回去。我可是好心。 说着,他旋身把压在雨刮器下的一张纸拿下来递给我,上面写着:倒车时不慎撞了您的车,因着急有事,故先行一步。见到字条请您务必联系本人,您车子的维修费,本人会全部承担。 署名只留了姓,后面接了一串电话号码。 信了?陆召看我把纸条塞进书包里出声问道。 而我根本懒得理他,掏出手机开始打车。陆召也不急,就站我边上等,慢条斯理地开口,修然,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别扭。舍近求远。 我充耳不闻。 我赌你打不到车。 其实这个结果我自己也知道,能直接上轮椅的那种出租本就很少,得提前预约。而普通的司机肯载轮椅的便更少了,大家都嫌不方便。之前也正是因为这,我才不得不逼自己去考了残疾人c5驾照,开车上下班。 我在备注里写明了情况,以至于等了十几分钟都无人肯接单。 你还特别诚实。陆召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恨恨剜了他一眼,他却不甚在意,我猜你接着应该是找老高吧? 我悬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顿。 他正和我团队开会呢。陆召好心给我解释了一句,顺便还给了我一刀,修然呐,人老高有妻有儿,老麻烦人家不太好吧? 这一点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但我身边算得上是朋友的,也就老高和席子。席子是我初中同学,他这人比较大条和自来熟,按他自己说的,我就该跟他当朋友,我这么阴郁的一个人该多沾沾他的光,吸吸他的正能量。 他念完高中之后就没念了,现在跟着人跑生意也做出来一些成绩,就是时常出差,一年我们也见不到几次面。所以他但凡回来,就会往我这儿跑,有时甚至还能赖我家不走。他上周又去了海门,没个把月回不来。老高年纪比我大点,有的时候家庭事业两头忙,自己也挺累的。 我并不喜欢麻烦别人,能自己处理的,我都不愿意喊别人帮。可这副身子就是这么麻烦,很多事做不到便是做不到,由不得我自己。 我将手机收好,转动轮椅 又哪儿去?陆召拽着轮椅后面推握的地方,都说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家了行不行?我回去继续上班行不行!我压着怒意。 陆召转到我面前,半蹲下来,直视着我,修然,你知道人类为什么拥有语言吗?他拉着我的轮椅让我强行靠向他,是为了交流和表达。你总是不愿意开口,是在等我猜还是在引我步步欺近? 我力气不敌,索性转动轮圈撞了他。他被我撞得单膝一跪,吃痛地说着错了错了,手上却还拽着我不肯松。 我送你回去。他收了表情,肃声道。 陆总很闲吗? 倒也还行,毕竟手下养的人都还堪用。我这人懂得放权,事无巨细全捏在手里,我怕累。他忽而又笑起来,藏在镜片后的桃花眼微弯,你就把我当个普通司机不行吗?怎么老让自己吃亏,傻不傻? 他也不等我回答,直接推着我走。我越来越坚信,今天的这一出全都是陆召的安排,否则他怎么会不带司机,又怎么偏偏就开了一辆suv 我拧眉不语,只尽力贴近了车门,然后撑着自己去够车顶的拉手。我身体有些摇晃,多半是臀已经离开了椅面,绵软的腿又支撑不住。 他轻叹一声,凑过来直接将我抱了起来,逼你开口比登天还他突然这么打横抱我,让下半身没有知觉的我顿感失重,不自禁地就抓在了他的肩上。腰没了支撑悬空在那,虚无的撕扯感也让我骤然一痛,咬紧了牙关。 他眉心一皱,不再调侃我,而是飞快的将我送上副驾,替我系好安全带。他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看我坐稳了才去将我的轮椅折叠起来,放进后备箱。 我虽然很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如何收轮椅,但也懒得问,答案于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你住哪儿? 为了避免必要和不必要的各种交流,我直接打开了导航app,由机械女声来回答本次目的地紫金路,导航即将开始,安全伴您同行。 一路上我都抱着手在装睡,陆召也没再多言。我迷迷蒙蒙的时候,忽然被一个急刹车给惊醒,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陆召的手已横在我身前,比安全带更稳地将我稳稳压在座椅上,没有往前跌出去。 前车突然短距离变道,幸好他刹车踩得及时,避免了一场追尾事故。不过我还是听到了一声磕碰,我看了眼电子屏问他:和后车碰到了? 那车几乎和我们贴着。 他表情不怎么好,沉了声线,非常短蹙地发出一个音来,没。他也没重新往前走,而是停在那。 我这才反应过来那一声磕碰声来自于我,是我的膝盖不受控地撞在了门上。等我重新坐稳了,他才又踩了油门。 时间约莫是磨平一个人棱角最好的药剂。陆召从前开车有个非常坏的毛病,就是喜欢装逼,单手握方向盘。虽然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姿势非常帅,这人手长得不输给那张脸,十指修长,手掌很薄,手背血管微凸,掌骨根根分明,连腕骨都是好看的。 握着方向盘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懒散之意。 很带感。 但实属违背交通法规当初被我诟病良久。 而现在却是老老实实双手把着方向盘。所以说,人的习惯总能被改变,或长或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几栋?他停在小区门口问我。 你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进去。 他人前倾着,扭头看看我,又看了看后面,跟我说了三个字堵着了。 这人分明就是逼我就范! 后车不耐烦地轻按了一下喇叭,保安也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而陆召只是好整以暇地冲我笑。 我从牙缝里硬挤了两个字,4栋! 可陆召显然还没有完陆召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没有先放下我的轮椅,而是直接把我从副驾抱了下来。 这一次他似乎托着了我的腰,因为在我感知模糊的那个界限,我能隐约感受到一丝力量支撑在那里。 陆召掀着嘴角,看着我道:我是不介意就这样抱着你站在这儿,毕竟我不吃亏。脸皮薄的也不是我。 看着过路的人投来奇怪的眼神,我只得垂头避开。 修然,你耳朵红了。 陆召你就是个无赖!我怒道。 他点着头附和我,的确。生意场上,不无赖可是会被人生吞活剥的。他又凑近了些问,你真不打算开门,就这么想与我在这里站着? 我伸手直接拉开了楼下铁门。 原来这锁是坏的。他走了几步又道,那你住这里不安全。 我住504,我知道他一定有话说,因为5月4日是他的生日。可我就不明白了,五四青年节出生的他为什么没有好好长成一个好青年,而是活成了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而更糟的是,我设的密码还是我们当初在一起的纪念日。不是我难以忘怀,只是打顺手了,我几乎所有的密码都是这个。一来改起来太麻烦,二来也没有打得趁手的新密码可换。 当初设的时候也没多想,就着习惯输了进去。 那个谁会料到,我和陆召还能再见,他还能一路跟来我家 烦请陆总不要胡乱猜测,房间号只是个巧合,当时只剩这套罢了。密码也只是顺手,没有深意。 我解释完,他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小声揶揄我道,修然,你怎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第3章 、剖白 (3) 我被陆召这么一噎,都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算了。我这都是说的什么话,仿佛自己在往他的圈套里钻。 玄关就有我的家用轮椅,他却选择无视,直接把我放到了沙发上。这沙发还是当初席子在我刚搬来这里时送的,特意选了布艺沙发,跟我说贼软,坐起来贼舒服,他挑了很久试了很多家。 我当时哭笑不得地跟他说谢谢。 结果过了一周,他自己打电话给我,在那嚎得惊天动地,说不知道我不能坐软沙发睡软床,委屈到不行,而我莫名其妙为这么点事儿哄了他半小时 我双手支在身侧勉强坐稳。陆召放下我后开始参观我家,缓慢踱步的样子实在很像一只猎犬在巡查它的领地。 我这里的软装很简单,为了方便轮椅进出,家具并不多,显得房子很空。墙面的颜色当初也懒得折腾,都刷白了,给人愈发清冷的感觉。 陆召最后给我的评价是,这套房子不像是有人居住。 我回了他四个字关你屁事。 你如果看够了,就烦请将我的轮椅还给我。 陆召挑着眉问我:若我不还呢?说着他旋过身,指着玄关的轮椅问,你会说你还有这台可用吧,但你怎么过去? 爬。我冷冷看着他,很难吗?需要我现在就爬一次过去给你看吗? 陆召的眼皮半敛着,嘴角的笑僵了一秒,复又笑开,那我可舍不得。他拿了个杯子,相当自助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靠在吧台那对我说,修然,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拒绝道,当初陆总凭着一条短信就将我甩了,不是还挺决绝的么?既然分都分了,陆总为什么现在又来纠缠?就不能体面一点? 陆召啧了一声:体面这种东西都是演给外人看的。对着自己的心上人,我连脸都可以不要。他将字咬得略重,放慢了语速,听上去显得极为真诚。 陆召,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不耐烦地问他。 我不是都和你说了吗?他伸手比了个三,套路都给你说了。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和你破镜重圆,你怎么就不信呢? 破镜重圆。我好笑地重复着,陆召,你到底是个多可恶的人啊。当初对我说扔就扔,现在怎么?是空虚了?是身边没人陪你了?还是你手痒又想往人心上扎刀,所以回头吃我这颗已经烂掉的草?再引我爱上你一次,而后弃之如敝履,连前因后果都没有,只一句我们分手来打发我吗? 是你陆召没有心,还是你以为我裴修然没有心?他三两句话就把我憋在心里的气全都吊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走近了些,放柔了声线对我说,当初是我不对。说着,他半蹲下来,凑近了和我对视,想伸手过来碰我的脸,被我堪堪避开。 分卷(3) 眼红什么?为了让我心疼?他叹着气问我。 我不过是因为情绪激动罢了,这人就总能把我歪曲误解了。 很烦。 不过你总算肯问我一句了。陆召笑得有些无力,我还以为你对当初的感情看得如此淡,连恨我都懒得恨一下。 我撑着身子往后缩,并不想离他这般近。 陆召单手抵在沙发边缘道,当初我不过是为了护你他对上我的眼睛,无奈一摇头,我知道说出来很狗血,你别这样看我。可当初我也年少,想不出法子的时候,就觉得索性离开你,约莫能将你护好。毕竟我家那些烂人,手段脏得很。我一不想让你成为我的软肋,容他们握在手里拿捏我,也不想你沾着这脏水。 我不过是想护你。他重复道,自嘲地轻哼了一声,不过,我好像将你护了个碎。 我听完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都过去了,当初怎么熬过来的我也记不清了。我用了大把时间来适应自己的身体,便没有别的心思再去同陈年旧事周旋。那些不甘慢慢就随着时间消磨掉了。 我自始至终地认为,我和陆召的结局在那天画上句号。没有再续写的必要。 我们故事的开头很简单,过程也乏善可陈,以至于结局被推到了一个高潮,然后骤然落幕。故事不美,结局不甜。 不过是各自经历自己的人生罢了。 陆总说完了?他的指尖不知何时与我相触在一起,我往后挪了挪手,那就麻烦您把我的轮椅还给我。 陆召起身,立了一会儿道,行,我也不急于这一时。行至门口他又扭头对我道,可别我一走你就换密码啊。 陆召把轮椅给我送了回来,也没再赖着不走,只是看我自己挪到轮椅上坐稳后才离开。 我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改掉了开锁密码。 谁知,他的声音隔着门闷闷地传进来,裴修然你是小狗吧?说好了不换密码的! 这人居然这么老半天还等在门口没走就料到我要改密码等着我是吧? 我在门上猛拍了一巴掌,表示我的不耐烦。门外却传来了一声笑,那人说:修然,我们周一见!我会来接你的,你可要准备好。 陆召这人很会装,在我面前能装得一派天真,装得好像自己心思纯良,人畜无害,能把身上那点脏全都抹干净了,顺便把成熟都给摘了。 可狼终归是狼。 他在一个勾心斗角的地方成长,又怎么可能活成一只小白兔。他能踩着所有人上到今天这个位置,又怎会干干净净。 就算如今他捧着真心而来,我也不敢要。 我也要不起。 我现在不过就是个残废,只想拖着这死了一半的身体,安安稳稳地活完剩下的命就够了。陆召要闹,我挡不了他。但人都是有所图的,没有谁会对谁付出所有而不求回报。陆召这类生意人更是如此,他玩累了自然就会走。 何况现在的我,麻烦到连我自己都厌烦。 把自己收拾干净躺在床上,原本只是想小歇片刻,却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再醒已然是晚上八点了。摸到手机一看,老高给我打了五六个电话。我回了个过去,被他一顿骂。 他怕我身体真不舒服,出点什么事,要不是这通电话打得及时,他就准备调转车头往我家来了。 你敢把我扔给陆召,还会怕我出事? 你这张嘴!老高恨得咬牙切齿,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你就气我把你卖了?那我跟你说实话吧,五年前让我找你合伙的也是陆召,他托我照顾你。这么些年,我和他也有联络。我原本对他是有意见,可我又觉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修然,你刚出事那会儿你自己是个什么状态,你自己最清楚。我那会儿干嘛天天看着你,不就是怕你把自己折腾没了么?老高深深出了口气,现在的你看着是好点了,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当真是好了吗? 我无言以对。 你压根没好。你也就能骗骗你自己。老高说,为什么把你推给陆召?因为我治不了你。我想在你把自己弄得不成人形之前,让陆召把你捞回来。你也别再糟蹋人心理医生了,我看你的心病就陆召能治。 我冷笑着问:你憋了这么多些年没说的事,怎么今天全倒出来了?陆召让你说的。 我用了肯定句,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陆召开始打友情牌了。 我想起他那句,套路我都告诉你了,现在看来是不假。的确该解释的他解释了,原本那些狗血电视剧里弯弯绕绕,能拍个七八十集的误会,那些该藏的东西,他全都剖给我看了。 可就算如此,那然后呢? 并非他解释了,我就得听,我就得原谅,那些过去就会活过来。 老高之后的话题就转了,就着心理医生那一档子事情教育了我半天。我随口应着。他说到后来多半觉得我这人没救了,实属满口应承,屡教不改,气得挂了电话。 像我这样经历过大的创伤之后,复健里有一块内容便是心理疏导。必须学会接受亲人骤然离世的悲痛与遗憾,也必须学会去接受自己瘫痪的身体。 人在这种时刻都极度脆弱,又偏偏带着满身的刺,那是一种自我防御,陷在自我编织的梦里不肯接受现实。 哪怕梦里山雨欲来,大厦将倾。 与我而言,很多稀松平常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变得艰难异常。不可控的身体,最一开始无法自理的羞耻,全都如一块块的坚石压在我不堪的灵魂上,教我喘不过气。 心理医生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你要学会开口求助,承认自己的不便并不是一件值得愧疚和羞耻的事。 但我横竖学不会。 准确而言,是我根本不想去学。 席子曾经骂我时说过一句话,说他已经想明白了,我不是病到要死不会打电话给他,很有可能哪天接到电话就是去喊他给我收尸。 他们以为我只是遭遇变故,筑起了心防。所以老高才觉得,或许曾经活在我生命里,能让我义无反顾出柜的陆召可以再次破开我的一切,重新将我带回这个尘世里头。 实则不然,我也仅是站在城门外的看客而已。 微信里跳出好友申请,原以为会是陆召,却是一个叫洛丘河的人,备注里写了【上城集团】。想来是这次项目的对接人员,我便点了同意。 然后他跟我打了声招呼再然后他建了个群,把陆召拉进了对话,最后 他自己退了群! 这一套操作可谓是行云流水,炉火纯青。论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我还愣着,群名也已经被陆召改了,我看着群名无语凝噎,准备退群。 陆召先我一步在群里道:某人不会想着退群吧? 陆召:某人可说自己公私分明。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工作对接群。 陆召:修然你要记得,我可是甲方。 我对他这一波幼稚的操作无言以对,正儿八经工作群,骗鬼? 【你密码改成了什么?】 这群名跟正儿八经有半毛钱关系吗? 第4章 、得寸进尺 (4) 什么?陆召那个混蛋又回来找你了?席子在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地嚎起来,我跟你说,你离他远点啊!他就特娘的是个祸端! 我顿了一顿没答话,席子就已经猜到了后续,裴修然,你别告诉我,你又和他扯上关系了? 雇佣关系而已。 那也是关系!席子声音又提高了些,我不得不把手机拉离耳朵,你是亏没吃够还是怎么着?这次无论他出什么花招,哪怕他跪下来求你,你他妈都别给我搭理他,他这人迟早害死你!听见没有? 他哪能跪我。我笑道。 你别给我打岔!席子恨声,他这次又找你干嘛?我把大致情况给席子说了一下,结果这人暴跳如雷,说是立马就要买机票飞回来,把我锁都得锁家里,不能跟着陆召出那趟鬼的差。 他觉得陆召就是为了折腾我,才让我这么个半身瘫痪的跟着出差。席子给我分析得是有理有据,说得头头是道。我不过说了一句他不至于,就又对着我一顿喷,说我已经着了陆召的道,这就开始为他辩护了,说到后面越来越离谱,连我对陆召旧情复燃都给脑补了。 我百口莫辩,最后搬出了公司和老高的状况,才把席子的脑洞给压下去,结束了这通吵吵嚷嚷的电话。 其实我知道席子只是关心我罢了,自从我受伤以来,五年的时间我没出过远门,最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连家门都不出,自闭且抑郁。我拒绝见一切人,拒绝接触社会,我不去复健,不同人交流。 活得像是一具只会躺在床上会喘气的尸体。 就这样故步自封了五年,用表面的礼貌来维系和身边人的关系。直到陆召再次出现,瞬间就打破了我苦心经营的平衡,将我从我的躯壳里生拉硬拽了出来。 我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行李,试图来缓解心中的焦虑,但都只是徒劳。我仍是一夜未眠,脑子里不断翻滚着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清晨六点我索性不再躺着,起床开始收拾自己。因飞行时间将近三个半小时,又考虑到飞机上的厕所我可能没法去,我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抗拒感全都压下,用上了尿袋。 便是这样了。有些事哪怕我花了很多力气,将其修补得很好,也终有那么一瞬,这幅身体轻易地就能将我的自尊又肆意践踏一回,提醒我终究不是个正常人。 而陆召的出现,增加了这些变数。 我自是不会等陆召来的,提前一天预约了专车,打算先行一步。我自己没法推行李,只能等司机师傅到了之后,喊他上来帮一下忙,我多加一些钱给他。 谁知道,电话里听着四五十岁的司机师傅,上来之后成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您好,我叫洛丘河。那年轻人对着我伸出手,见我愣在那又补道,冒昧打扰了,我是上城集团的,陆召的助理。 我看了一眼手表,才八点而我们飞机是中午十一点。 洛丘河挠着头对我傻笑:陆总说了,您肯定会自己先跑他卡了下壳纠正道,您、您肯定会自己先行前往机场,不等他一起。所以陆总让我在楼下守着刚那专车师傅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让他先走了。 对于陆召的自说自话,为他独尊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仰头看着那人,只问了一句,你几点来的? 洛丘河尴尬地冲我比了个五。我说这人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陆召这个神经病,为了堵我这么折腾人家。 我开了门让他进来坐会儿,给他泡了杯咖啡提提神。他一开始还不敢,问我要不要现在就走,我说了句不急,他才颤颤巍巍进门,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 陆总说,他一会儿就到。让我们等他。他捏着手机对我说。 你自己过去拿吧。我不是很方便。 他唰一下站起来,冲我鞠了三四次的躬,然后有些同手同脚地小心避让着我走去厨房。我看着他才觉得自己之前的认知可能有些误差,或许狼窝里还真能养出小白兔。 陆召来的很快,显然是洛丘河同他说的时候,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进门看到洛丘河在那捧着杯子喝咖啡,眉心便是一蹙。洛丘河忙不迭放下杯子就想逃回车上 回来。 跑到门口的洛丘河瞪大了眼回头指着自己问:您是在喊我吗? 把杯子洗了再走。 他在陆召的凝视下,垂着头走回来,拿起杯子一溜小跑过去洗。陆召将眼神转回到我身上,伸出手来问我,为什么他有咖啡,我没有? 我退开几步道,平民速溶咖啡没法拿来招待陆总,怕伤了您的胃。 陆召撅了撅嘴,修然,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洛丘河探出头来问:陆总,需要我帮您去买咖?陆召看着他,他瞬间收了声改口道,我这就回车上等二位。说着,把我的行李一并带走了。 我跟着就要下楼,陆召先一步立在门口,装得一副惨兮兮的模样问我:真就一口水都不给喝? 我随手在鞋柜上拿了瓶矿泉水扔给他。他怔了一下,拧不动似的用手磨着瓶盖,兀自垂头笑着。 诶,你等等我。他带上门,还顺便替我检查了一下门锁,然后追了上来。我只恨电梯门关得太慢,没能把他隔在外头。 修然,我还是觉得你住这里不安全。电梯里也没人,可他非挤在我边上,这里随便都能有人进出,不如 陆总,你会不会管得太多了些?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他。 关心自己心上人嘛,应该的。陆召从电梯门的镜面里看向我,不关心你,我关心谁,你说是不是? 他今天穿了一身浅色西装,戴了副半框眼镜,柔和了他身上那种凌厉之意。原本若是安安静静站那儿,我或许还能因为他那张脸勉强忍了他的。 可他偏偏长了张嘴,一开口便是斯文败类。 修然,这公寓 我停下轮椅,侧头睨着他,忍无可忍地说道,之所以住这里,是因为离医院够近,我一指斜后方,刚好就能看到第十人民医院的字样,看到了吗?就在那儿。要是哪天我快死了,我还能自己爬过去,不用让人特地过来收尸。我说得够清楚了吗!陆、总、裁! 陆召敛了脸上的表情,双肩一沉喟叹道:你连怎么死都盘算过了? 我沉默以答。等我行出去一段距离,陆召才又懒散地跟上,却是行在我身后。他说话声音不大,传到我耳里的已有些模糊,但仍依稀可辨。 他说:别着急死啊,修然。我还没活够呢。 我当时就差问他,是不是我死了打算给我陪葬。但是想想这话问出口就很傻逼,他要是真给我陪葬,估计能把我气活过来。 分卷(4) 别人生同衾死同穴,而我生死都不想跟陆召沾半点边。 需要帮忙吗?洛丘河候在车门那问我。 麻烦你帮我把轮椅放后备箱就行。谢谢。等我坐进车里了,洛丘河两手还悬在空中停在那,大概是看我转移想要上来帮我,结果我压根不需要帮忙。 我看着他实在想笑,那眼睛瞪得仿佛不相信我能行似的。陆召清了下嗓子,他才恍然回神,忙推着我的轮椅往后面去了。过不到一分钟,他又凑了过来,小声问我:裴老师,你的轮椅怎、怎么拆? 这下我是真没忍住笑了出来。洛丘河被我一笑更显窘迫,一直道着歉。 没有没有,我摆着手,的确有些为难你了。你推过来,我来拆。我挪到最边缘,折着身子去拆轮椅。谁知陆召悄然从背后欺近过来,我感受到他的气息身体猛然一震,一个不稳差点往前栽出去。 我撑着前椅椅背定住上半身,低头去看自己的腿,原以为会乱七八糟,然而陆召的手不知何时环在了我的腰上。 修然,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陆召声音里全是笑意,我不过是来学一下轮椅怎么拆,方便以后。你何必这么紧张?松手!我咬牙怒视着他。 陆召挑了下眉,撤开双手,怎么对别人就笑得这么好看,对我总是咬牙切齿的?他说着强行掰正我的身子,为我系上安全带,你要是对我能有对别人十分之一柔软就好了。 我尽量缩在门边,懒得理这个得寸进尺的人。 一路无话,只是司机每踩一次刹车,陆召就靠得离我更近些。这人没脸没皮,我但凡瞪他,他就装得无辜,全然一副为我好的样子。 你坐不稳,我怕你摔着。 我是臀没知觉,但我拉着车门扶手,我能摔到哪里去?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底哪里来的?! 前排洛丘河全程闭目塞听,职业素养一流。 到了机场我也没能摆脱陆召这个瘟神,因为 裴老师,这是您的机票。洛丘河道,您和陆总是头等舱,在那边办理值机。您的轮椅需要托运,换登机牌的时候会有地勤来为您更换轮椅,带您去安检。 我能跟去么?陆召先我一步开口。 不、需、要。我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陆召半弯着腰,一手搭在我的轮椅扶手,微弯起那双桃花眼凑近我道,可我不放心把你交给别人。 我懒得搭理他,直接划着轮椅往前,他猝不及防被我带得跌了下,而后就是一连串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 修然,你别一言不合就走啊陆召道,回头走丢了,我还得去广播寻人。 陆召! 陆召看着气到天灵盖的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笑一直漫进眼底里头,让他那双桃花眼愈发的惹人厌。 第5章 、困兽 (5) 修然,真的不要我帮忙吗? 我充耳不闻,自己往前行。我没有让人帮我推轮椅的习惯,所以拒绝了地勤的帮助。但机场的地面轮椅就是极为普通的那种,很是笨重,距离一长,我自己操控起来也不那么轻松。 到了机舱门那,需要更换更小一号的机舱轮椅。然而那个轮椅太过窄小,我没法自己转移。 先生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帮您。候在一旁的地勤道。 我捏紧了轮圈,顿了一会儿才点头:那便麻烦 不用了。陆召冷着脸走过来,当着这么多人打横抱起了我。 陆召!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能感觉我的气血上涌,瞬间烧到耳根,手极其用力地抓着陆召,想让他吃痛放我下来。 陆召只是将那双浅色的眼落下来扫了我一眼,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侧颜带着干净利落的线条感,并无平时撩拨我时那种嬉笑的柔和。 早就问你需不需要帮忙,你不愿意开口。现在觉得丢人,你也只能忍着。 空姐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又匆忙移开视线。 麻烦你将轮椅收走吧,他不需要用了。 陆召把我放在里侧的座位,伸手揉着被我弄痛的手臂,这会儿又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嘶修然,你对我也太狠了点吧? 我一刻都不想跟这人在一起,掏出手机给洛丘河发了条微信,想和他换个座位。 上城洛丘河:裴老师,我只是个助理 去程已然如此,那我便想着回程自己买票。可我拿到的行程上面并没有明确标注回程时间,我就又问了一下洛丘河。 上城洛丘河:陆总不让告诉您,怕你回头自己买机票。 我气结,再看陆召,那人对我笑得一脸尽在掌握,像是已经把我看穿了似的。 其实以前的陆召并不这样,反而是我黏他多一些。我俩是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认识的。他那会儿也没这么大的背景,就跟我一样是个普通大学生,甚至比我还穷。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取向,他长得一副好皮囊,身材也是衣架子,我自然多看了两眼。 又因着一些他乡遇故知的情愫,加持了我对他的好感。所以是我先追的他。当时的他是真高冷,笑都不带笑,话也少。我却像是只麻雀似的,没事就围着他转。 最初陆召给我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阴郁。好似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在被推着走。他反抗过、挣扎过、逃离过,最后都只是徒劳。 他是困兽。 我那会儿也是真皮,性子同现在完全不一样,就是个不定性的主。没课的时候喜欢瞎溜达,吃到好吃的要带一份给陆召,看到好玩的要买一个给陆召,自己却是无所谓。我给陆召买过很多特别不起眼、不值钱的东西,陆召还挺烦我的。 就像我现在这样,对他不冷不热,拒之千里。 有次陆召问我:裴修然,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用棒棒糖敲着自己的牙,晃荡着两条长腿道,没干嘛啊,就觉得你活得不够开心,想带你看看这个世界,还是很值得的。 二十二岁的我,活得没心没肺,只会大放厥词,实则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还总妄图将陆召拽出泥潭。 其实我当时并不觉得陆召有多喜欢我,他愿意同我在一起,更像是一种做给别人看的离经叛道。 是在给别人说,他陆召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性格。 所以当我从车祸里醒过来,当所有的坏消息如同把把利刃将我割得血肉模糊,我想要向陆召求助的时候,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四个字我们分手。 这人仅以四个字结束了那场荒唐的恋爱。 而我丝毫不觉意外。甚至觉得这是早早就定下的结局。 只不过我不曾想到,种种所有都定格在了同一天。那一天,我父母车祸身亡,我侥幸得以活下来,却是半身瘫痪。 而陆召轻易结束了我们的关系后再也没出现过。 我不是没恨过陆召,但说到底,这一切都仅是巧合。所以我只是将这人放下了,不愿再提起,也不愿再有任何牵连。 那一天的所有或多或少都成为了我化不开过不去的心结。 飞机上的空调打得足,我的腰受不了冷,又开始泛起疼。我面上装睡,环在腹部的手却死攥着腰侧的衣服。 耳边是陆召的叹息声,那人可能是按了服务灯,我听到他在和空姐小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后腰腾空的地方被塞了一个颈枕,我睁眼才看到自己腿上也盖了毯子,那人还拿了自己的毯子将我上半身都裹住。 你又做什么?他离我近,呼吸打在我的脸侧,引得我偏头闪避。 飞三个半小时,你打算一直忍着?陆召一脸的无可奈何,冷就盖着点。说着,他调了我的座椅,让我可以躺下去,腿也能被托着,给你买的头等舱,不是让你坐牢来的,坐得端端正正等我给你颁小红花? 我没能忍住我自己的白眼。我借着扶手侧了点身子,背对陆召,不愿意再看他。 睡眠的确是对抗疼痛的一个办法,加之我昨晚一夜未眠,在飞机上也算是补回来了些。 下飞机前,空姐过来跟我说,还请我耐心多等一会,会有地勤人员来接我,他们会将我送到取行李的地方,等我拿到自己托运的轮椅再离开。 陆召单手支头,看着我挑眉。 在被陆召抱和被机组人员当麻袋一样扛上轮椅,我选择了后者。 很显然陆召并不满意我的选择,先于所有人将我抱到了机舱外的地面轮椅上。 你宁可让别人碰,也不愿意让我抱是不是? 我真想问他在说什么废话,一个男人当众公主抱另一个半身不遂的男人,画面难道很美吗? 出了关,陆召先行了一步,他要赶去赴个饭局。 上一秒还冷着脸的人,下一秒就对我比了个wink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我假装没看见,转身跟着洛丘河上了车。 到了酒店,洛丘河让我等着,他去办理入住。 裴老师,这是您的房卡。您一个人一间。我还多办了一张房卡,放在我这里可以吗? 他倒是考虑得挺细致,毕竟我身有不便,他拿着房卡也好,偶尔还能替我跑个腿。 您要是有什么事的话,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就住您隔壁。 我心里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陆召没住我隔壁,还好陆召没让我跟他一间房。 我这般想着,又猛然惊觉,短短这么几日我已被陆召牵着走了,下意识地就觉得他一定会在我周围绕。 裴老师,你怎么了? 我抬头莫名地看着洛丘河。 您刚才摇头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您说,我可以现在去办。 没有。我答道,都很好,谢谢。 洛丘河还看着我,欲言又止地跟着我到了房门口,看我推门有些吃力,他便伸手帮了一把。 裴老师,其实洛丘河讪讪开口,陆总人不坏 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是何出此言。 你不必那么防着他。洛丘河说完,又恭敬地接了一句,您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晚上我会为您叫餐送到房里的。然后一溜烟钻进了隔壁房。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猜想是路上我和陆召发生的事,让这旁观的第三人都觉看不明白,想要来帮着解一解。大抵在他们眼里,陆召一心向我,而我则是拿了个渣男的剧本,自始至终的冷漠以对。 不过说真的,真不知道陆召是哪里修来的福气,能捡到一只对他这么忠心的小白兔。 我只能揣测为老天瞎了眼。 酒店的房间还算大,轮椅尚且能转得开,厕所也勉强能够进出。只是厕所的无障碍设施并没有那么完全,对我而言实属有些不便。 一想到晚上洗澡的问题,我头都开始疼了。 我花了点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打算先在床上躺一会,今天一路的颠簸让我的腰背实在不好受,几乎在轮椅上坐不住。 谁知,酒店的床十分的软,我根本借不到力转移,最后是扯着压在席梦思下的被子,硬将自己往床上拽,才勉强躺平了。 我拿手盖着眼睛,懒得去管自己歪七扭八的姿势,只觉得身心俱疲。 直到洛丘河过来敲我的门,我才从半梦半醒的梦魇里清醒过来。他大概是半天没能等到我去开门,就给我打了微信电话。 你有我房卡的吧?我累得话都说不出,你自己进来吧。 裴老师,您没事吧?洛丘河看我跟条死鱼一样躺着,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哪怕先过来扶我一下,我也不至于躺着跟你说话。我真服了他的,遇事不决就掏手机,看样子我要是不出声,他决计就已经一个电话打给陆召了。 裴老师,你真没事? 没事,我饿得没力气罢了。我随口扯了个理由。结果洛丘河一脸惶恐地开始跟着道歉,说自己来晚了,他以为我会先休息一下,所以想稍微晚一点再过来问我。 我头疼,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当上陆召助理的? 跟在大灰狼身边的小白兔,怎么都应该没这么心思单纯才对。 洛丘河正色道:我没有走关系,我是正儿八经走面试程序进的上城集团。 我冲他摆了摆手,已经没法跟他对话了,只让他把菜单给我,还是点吃的比较轻松。 洛丘河坚持要跟我一起吃,可能眼下非工作时间,陆召也没在。洛丘河话多了起来,一个人叭叭叭跟我说了许多。说平时他在家吃饭,都是他家金毛陪他一起吃的。他俩还会抢吃的,说着端起餐盒问我要不要尝一下他碗里的牛肉。 说完似乎顿觉尴尬,毕竟我们两也没熟到那个份上,说到底只是甲乙方的合作关系。他捧着碗停在那,眼睛都不敢看我,脚趾估计能抠出一间房来。 我从碗里夹了一块猪排给他,安抚似地说了句:多吃点。 小朋友可怜巴巴地咬着猪排,含糊不清地问我,裴老师,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话说出去半天没听到他有反应,抬眼一看,他还用那双狗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我只好耐心补了一句,真没有。你这样挺好。 许多年前,我也这样委屈巴巴地问过陆召,陆召,你是不是嫌我吵? 陆召冷冷淡淡看了我一眼后,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我还记得我当时狡辩道:那是你太安静了。我得给你的世界制造点杂音,让你晓得尘世纷扰,你就身在其中。 陆召,别把你自己封闭得太死了,这样不好。 第6章 、争锋 (6) 你这样看着我,还不如就和我同住一间。 分卷(5) 这人吃饭不让我下床,拿资料也不让我下床,仿佛我有多金贵,脚落不得地似的。吃完了饭也不走,去隔壁拿了笔记本过来办公,时不时看看时间瞥瞥手机。 陆总不是喊我看着您,他就是怕刚入住,酒店设施不够他顿了顿,看向我憋了半天道出一句:裴老师,你套我的话 倒也没有。我淡淡揶揄,你做得够明显了。 洛丘河用力挠着后脑勺,脸涨得通红。 你先回去吧。不早了。 我下了逐客令,也看穿了他俩的戏码,洛丘河自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只是他嘴上应着,手里的动作那是磨磨又蹭蹭,直到他手机再次震起来,他才如释重负一般笑着对我说,那裴老师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然后飞速撤离了。 很显然,陆召应该快回来了。 本来他在我房间里逗留我倒不是很在意,洛丘河毕竟只是个助理,听命于陆召,我同他没什么过不去的。只不过我眼下得起来去厕所解决个人问题,房间里有一个不怎么相熟的人在场,总让我觉得很别扭,心理上也有些过不去。 酒店的床太软,我起得艰难,像是半身都陷在泥里拔不出来。单手支撑坐在那都摇摇晃晃,转移的时候更是因为平衡问题,直接摔了下去。 原本从地上爬回轮椅不是什么难事,回回复健都得练,偏偏今天身体跟我作对,后背疼得我直不起身,手也因为撞到麻筋一时间使不上力。 我咬牙试了几次,都没能把自己弄上轮椅。最后不得不打电话求助,手机就在床头,可我没选择打给洛丘河,而是找了酒店前台。 我抱着自己没有知觉的腿,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团。那种沉而深的无力感又悄然攀附上来,全然笼罩着我,像是一双枯槁的手,用僵硬尖锐的骨骼卡住了我的喉,叫我疼叫我窒息,叫我无法言语。 我死咬着唇,紧闭双眼埋在膝盖上,连呼吸都克制着,我害怕一睁开,就会看到脏污的自己。 怕我好不容易捡起来的尊严,再次流淌殆尽。 先生,我要怎么帮您?服务生来得很快,只是他面对这样的我,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做。 麻烦你我捏着拳的手都在抖,声音哑得都不像是自己的,能不能能不能 先生?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哑言,为什么不肯将自己的需求说出口。为什么要考虑那么多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明明还干干净净,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弄脏别人,弄脏眼前的所有。 裴修然!陆召的声音骤然入耳,显然是带着怒意,连打横抱起我时都不再那么轻柔。我死死抓着他,艰难地从齿间溢出两个颤抖的字,厕所 陆召把我放在马桶上,伸手去解我的裤子。 我自己来!我挥开他,腿因为无力而歪斜着,我将无障碍扶手握得极紧,如同握着我最后的一丝体面。陆召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出去,大力地将门甩上。 我就这样被他晾在厕所里,枯坐了将近二十分钟。 是不是今天我不进这个门,你就打算睡厕所里了?陆召冷声问我,还是说,你打算等下爬出去? 我抿唇不语。他过来想把我抱出去,我却不让他碰我,给我轮椅,我能自己出去! 他明显压着火,扣着我的手腕将我捏得生疼,根本不允许我反抗直接把我抗了出去。然后我发现我的物品全都被重新收拾好了,行李箱停到了门口,而洛丘河垂头等在那。 陆召你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和我同住!陆召一字一句道,洛丘河!把他的东西送我房里去,然后给他办退房! 不需要!我冲他吼,你松开!我下嘴咬了他,咬得极狠,他吃痛地把我摁到轮椅上。 裴修然,你够了没?你打算任性到什么时候?!陆召怒道,扣着轮圈让我不得动弹。 我狠狠盯着他,不断喘息着。 好,你不想要我管是吧?陆召不再禁锢我,而是问道,那你告诉我,床这么软,你睡得了吗?你腰背有伤在流血,你自己知道吗,你背后是长眼睛了能自己处理吗? 你打算怎么洗澡?陆召追问道,是打算在厕所再摔一次是吗,反正你没感觉,摔不疼是不是?所以你无所谓,宁可憋死了不说,自己一个人想办法,也不肯开口求助对不对? 我压着鼻腔里的酸涩,我自己可以,不用你管! 陆召二话不说将我推进厕所,不管我怎么挣扎我都只有半张身子能动,根本无力抵抗,被他粗鲁地捞起来扔进了浴缸里。他袖手旁观地站到一旁,沉声道:行,你能自己坐到轮椅上,我便不再管你。 我不服输,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摔回去。最后却只能不甘心地把头埋在双膝上,攥紧了拳。 做不到。我的的确确做不到。 陆召深吸了一口气,也如同精疲力尽似的坐到浴缸壁上,弯着背脊问我,还舍不得开口吗?听我没有回答,他便伸手过来,盖在了我的头上,你不心疼自己,我都心疼了。 陆召!我打掉他的手,恨声咬着他的名字。 刚是我太凶了,对不起。陆召眉眼里带着些许温柔,他用指关节抵在我眼眶下头,别哭 陆召,是你非要我来的! 是我不好。陆召把我抱回轮椅上,蹲在我面前说,我不过是有些私心,想你向我开口求助,也给自己找点理由更靠近你。谁知道我的心上人嘴比鸭子都硬,没等到他先开口,我快气疯了。 不知为何他嘴角有点笑意,让我顿觉我方才那句话就好似在跟他撒娇一样。我气得不再开口,只觉每多说一个字,就要被陆召下一个套。 不闹了行不行?先到我房里把背上的伤处理了。 他这哄孩子的语气让我愈发的恨,都懒得看他,自己划着轮椅出去了。 洛丘河已经放好了东西折返回来,等在门口。 你等我开口是吧?我问陆召,好,那我和洛丘河一间房。我有任何的事情都会求助于他,行了吗? 陆召双手插兜,冲我耸了耸肩。 被我点名的洛丘河猛然抬头,一双眼瞪得都快落出来,这会儿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裴、裴老师您别开玩笑 你之前不是还跟我说,你原本就和我是一间标间的吗?我咬牙切齿地问这个小兔崽子。 那不是我当时不知道您和陆总的关系他说得小声,含了个枣似的,却是让我每个字又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气结。 陆总,没事的话,我先回房了。洛丘河道。 陆召对我露了个一字笑,冲洛丘河随意地挥了挥手。 怎么办?修然,你好像只能跟我一间房了。陆召惋惜地演着。 总还有其他房!我自己再开一间总可以?! 修然,我又不是要你和我睡一张床,不过是在同一屋檐下,你怕什么? 我哪里怕了?!我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突地跳。 哦~陆召拖了个长音,那是同意和我住一间了?那就走吧,我还给你买了双皮奶。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实在很想揍他。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赖又这般无耻! 还这般自说自话! 陆召住的是总统套房,有内外两间,外间是个豪华客厅和办公区域。落地窗那横放着一张皮质的沙发躺椅,陆召看着那儿对我微微笑道,就得委屈你了。 可我觉得,这人怕是早就想好了,知道对我的腰背而言,偏硬的床或是沙发反而更舒服一些,所以才会先把我逼进死胡同,然后再退一步,说着不是要和我同床共枕来引我入套。 我真想问问当初我自己是怎么瞎了眼看上陆召。我都不怀疑哪天陆召把我卖了,让我帮他数钱,我都能觉得自己赚了。 我反趴着,陆召给我处理腰背上的伤,应该是我摔下来的时候被轮椅踏板刮到了。没有知觉的地方凝血功能比较差,出血多,所以看上去伤得很严重似的,最多也就蹭破点皮。 好了?我看他动作停了便想起来,又被他压了回去,别动。 我看不到全部,不知道他伸手触在我后背哪里,但想来大抵是在摸手术留下的疤,因为他问了我一句,疼不疼? 记不得了。 我的确是记不清了,过去所有的刻骨镂心总会因为伤口的愈合慢慢被淡忘,当时的声声泣血也不过是现在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故事。 要说疼,那也只是我自己的感受罢了。 说得出口的伤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疼,而那些起口忘言的苦,才是真真切切的痛。 陆召给我处理好伤处,撑着下巴盯着我问,要洗澡吗? 我自己拉过轮椅坐上去,翻找出洗漱用品,径直进了浴室。陆召脱了西装随手扔在椅子上,跟了进来,他挽着袖子,露出一小节手臂。 我拧着眉带着极度的厌烦问他,你做什么? 帮你放水,抱你进去啊。陆召坦然回答。 我可以自己来。我冷着脸道。 陆召点点头,老实巴交地往外走,等走到门口又退回来两步,从镜子里对我说,那你洗好了喊我,我来接你。 接你个大头鬼! 我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拿东西砸人不是个好习惯,滚出去! 我将浴巾、浴袍全都放在能够得到的地方。洗完后我尝试着能不能自己出来,但浴缸壁沾了水后愈发的滑,就算垫着毛巾,没有其他借力的地方能把我自己拽出来。 啧,修然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听到陆召的声音就像炸了毛的猫,整个人都很是烦躁。尤其这人说话还变得特别欠揍,一双桃花眼在我身上来来回回。 我站门口站了半天,你都不喊我? 你能不能闭嘴我无力地问道,陆召,你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了? 我是直接在浴缸里套上的浴袍,陆召来抱我便被吸了水的浴袍弄湿了,他不甚在意。 他已经摘了他那副半框眼镜,眼神直勾勾地撞进过来,他微微闭着唇想了一下道,可能是要把从前那些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说回来,说够本。 好让我心上人知道,我曾经是真真切切喜欢过他的。 第7章 、金丝雀 (7) 之后陆召也没再招我,他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陆召这人做事极为认真专注,脸上不怎么有表情,唇会习惯性微微抿着,徒留两条显得十分凉薄的唇线,眉心无意识地蹙起,眸色被长密的睫毛盖上了阴影,显得极沉。 看上去很是不好相与,十分凶相。 可我以前就喜欢趁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在旁捣乱,动手动脚的。他烦我时只会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我笑着同他背靠背,脊骨相抵,在他背上滚来滚去,又或者像玩跷跷板一样顶他。 他还不理我,我就会更过分一些,从后面抱着他,拿下巴磕他锁骨,咬他耳垂。 陆召大概也是没见过我这么无赖的人,不知道应对无赖的法门,就得比无赖更无赖。 他除了嘴上说我两句,让我滚蛋之外,人总坐在那巍峨不动。于是有几次,我见色起意,手指沿着他的脊背一路下滑到他的腰窝,趁其不备偷溜着钻进他的衣服里头。 最后通常都是我自讨苦吃,被他折腾到哭着求绕。 说来好笑,我从陆召手里向来讨不到便宜,却总孜孜不倦地招惹他。 我喜欢吃双皮奶,但在国外着实找不到这东西,就自己动手做,可我无论做饭还是做甜品,再简单的东西都能被我做得稀烂双皮奶也同理。 所以每次的试验品我都先喂陆召,陆召看着精明其实很好骗,只要在他看书的时候,递个勺过去,他就会自己上钩,从不多问。头一两次他只是吐了,没跟我计较。后来发现我拿他当小白鼠,便开始反扑。 我端着碗,被他追得满屋子乱窜,最后被他卡着命运的后颈压在沙发上,不得动弹。他半敛眼皮,居高临下地问我,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我错了行不行?我认怂一绝,能屈能伸。 他八风不动。 我只好自己舀了一小勺,意思意思给勺子挂了个壁,用舌头舔了。人神共愤的味道,能难吃到这个份上,我都佩服自己。 陆召挑着眉歪头看我,显然很是不满意,于是他挖了一勺含在嘴里同我接吻 陆召!伤敌一千,自损三千你都做得出来啊!?我拼命用水漱口。 陆召在客厅,以胜利者的姿态冲我举了举他的水杯。 再后来也还是陆召,不知道是去买的还是请别人做的,总之给我弄来了一份解了我的馋虫。 我那次没舍得吃完,给陆召留了一半。 而今我们眼前就摆着一份,轻易便能买到,也不必为了钱担心,却是谁都没有动。 自从分开后我也没有吃过这样东西了,并不是吃腻了,也不是会触景生情,只是想不起来去吃。 就算偶尔记起,手边找不到店买便也算了。不会再那般执着,像小孩子一样吵着闹着非要吃到买到,非要拥有了才行。 学会了放手。 受伤后我失去了连续睡眠的资格,必须定时翻身和上厕所,我醒来几次,陆召都还在办公。他看到我起来并不多惊讶,看一眼时间后便继续忙于自己手头的工作。 他应该是凌晨四点后才睡下,可等我再次醒来,房间里的人已经从陆召换成了洛丘河。 因着刚醒,身体还有些发僵,上轮椅的时候便喊洛丘河搭了把手,刚坐稳腿就不受控地抖起来。 洛丘河有点不知所措,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我看着他,正儿八经地问他:我抖个腿而已,你何必这么凝重? 分卷(6) 裴老师,你真没事? 就是痉挛而已。我装得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需要补补课外知识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逗洛丘河。也许是觉得他很像曾经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又或许只是想试探下他,是不是真的心思单纯。 洛丘河果然认认真真地冲我点头,好的好的。 陆召呢?我看了眼时间,不过才七点半。 洛丘河告诉我陆召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出发去会场了。这次陆召过来是来谈并购案的,对方的公司有将近一半的股份捏在几位外商手里,对方不肯放,要亲自跟陆召谈。 因是多方与会,涉及到不同国家的人员,以至于这次双方各自都有自己的翻译团队。陆召的团队比我们早到一天。 而一场会议按通常情况而言,只需一到两名交传轮流即可。 怎么算我都是多余的那个。事实上,我也的确是多余的那个。陆召自己本身的英语并不差,虽说没有精专,但这种场面他应该应付得来。 他点名要我跟找的是个随行的由头。 随行,顾名思义他去哪儿我跟去哪儿,随时随地跟在他身边给他口译。当时我极力强调自己无法胜任的原因也在这,其一、我行动不便,很有可能耽误行程,反而让团队迁就我。其二、我坐着轮椅,只要他站着我便没法同他耳语,直接朗声翻译会极其尴尬且不礼貌。 然而眼下,我这个所谓的随行人员正被雇主晾在酒店里好吃好喝地供着。 我不明白陆召到底是什么用意。 一连四天皆是如此,落到我手里的工作不过是一些谁都能做的笔译,工作量也不大,一个上午就能完成。 而在这几天里,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洛丘河站着都能睡着,还得抽空回来看顾我。陆召更是不见踪影,皆是凌晨而归,睡不到几个小时,人就又走了,我连同他发火的机会都没有。 我免不了觉得陆召是在耍我,打着工作的幌子来逼我就范。 第六天,我忍无可忍强撑着坐在那,一直等到陆召回来。他看了一眼手表,嘴角勾着问我:失眠? 我在等你。我阴恻恻地回他。 这就学会给我留门了?陆召摘了眼镜揉着眉心,给自己倒了杯酒,看我还停在那便又开口问道:你这气呼呼的表情又是怎么了? 陆召,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压着自己的火,睨着他,你是在把我当金丝雀养吗? 陆召恍然大悟似地扬了下眉,表情却很淡,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如此质问,原来是为这个。他慵懒地喝了口酒,我倒是想把你当金丝雀,就怕你不肯。 陆召! 修然,稍安勿躁。你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了?陆召用指尖刮着杯口的酒渍,慢条斯理地说,旁人拿钱不干活最是快活,怎么到你这里反而恼羞成怒,还怪起我这个甲方来了?我多委屈。 你委屈个屁! 局得慢慢铺,鱼得慢慢钓。不过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你为什么觉得我把你当金丝雀?陆召饶有兴致地靠坐在书桌那问我,你是觉得我逼你跟着我走这一趟,为的是把你关起来养着? 我没什么好脸色给陆召,毕竟他眼下做出来的举动,的确如此。 陆召微微点着头,说实话,我还真挺想的。他解着领带,指关节抵着结,一点点往下拉扯,动作慢得如同一只正在潜行接近猎物的兽,不过我的这只金丝雀性子太烈了,关不得。 他淡淡一笑:万一他同我来个宁为玉碎,我可就亏大了。 我分明今天是要刨根问底让陆召把话说明白的,却被他三两句话就带歪了话题。正题不过寥寥草草揭过,反而是无意的一句金丝雀让他来了兴致。 陆召看我的眼神变得晦涩不明,嘴角的笑意也更为浓烈。 我懒得同他讨论这些无意义的话题,只留下一句:你最好是因为工作! 陆召莞尔,那我私心更重。 见陆召朝我走来,我本能后退,轮椅磕到了茶几边,震得我人往前跌。陆召刚好跨了一个大步过来,双手有力地抵住了我的肩。 他双眉一皱,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你见我就跑? 松手。陆召却是将手移到了我的后腰上,我扣着他的手腕瞪着他,干嘛? 疼你也不肯说,陆召叹气道,那我只好动手了。 受伤的地方总会泛起神经痛,一种无可避免的后遗症。天气一阴湿度变高或者伤处遇寒就容易疼起来,仿佛有一根钉子扎在那里,光是坐着都能牵连整个后背。 别硬撑了,行不行? 我松了齿关,刚才硬憋的一口气散了个精光,再抵不住疼地半身折了下来。 陆召单膝跪地,把肩送了过来让我靠着,嗓子里压着模糊的笑意,等我就等我,不能躺着等吗?非坐着是不是傻? 我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委委屈屈冲我伸了个手,想让我拉他起来,我给你揉腰,你却推我,修然,你过分了。 我翻了个白眼,自己划着轮椅去找止痛药。 陆召无所谓地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后背上的伤洛丘河给你重新上过药了没? 就擦破点皮而已,有什么值得惦记的?我没看陆召,只专心把自己转移到沙发椅上,因整个后背都在抽痛,所以我的动作很慢。 也是。陆召一直等着,待我躺下,他才说了一句晚安关上了外间的灯。 我们早就不是孩子了,过了那个蹭破点油皮就非要将伤处展示给别人看的年纪,要教别人心疼自己,才会心满意足地觉得受到重视。也不再轻易将那些陈年旧疤揭开,露出血淋淋的皮肉。 我们越来越会掩饰自己的痛楚,穿上假面,学会欺瞒与哄骗。 第8章 、疯子 (8) 陆召从头至尾没有让我参与到并购案里,而是带我去参加了另外一场筹备已经的会议。现在想来,并购案恐怕并不是陆召此行的真正目的,他不过是顺便过来走个形式,过个场。 今天的这个局,才是重中之重。他们为此已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前期交涉。 上城集团虽说在业界赫赫有名,但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在上游偏下的位置。陆召向来不甘心吃别人剩下的那口,自是要拼命往上爬。 陆召眼底有疯色。 多少企业家在对赌协议上吃尽苦头,有的坐了牢,有的峥嵘半身为他人做嫁衣,有的风光一时又惨淡收场,双赢的局面几乎少之又少。 可陆召他竟敢孤注一掷,压上了他手上所有的股份,来换一个概率。要么赢得足够一跃进入金字塔尖的门票,要么输得一派涂地,成为丧家之犬。 今天的会一共进行了八个小时,从早上的九点开始,除去吃饭时间,剩下的几乎都在你来我往中度过。 现场算上我一共三个翻译,另外两个是对方出的交传,而我则全程待在陆召身边做他的个人翻译。整场会议都有音频、视频记录,所有人开口前都得深思熟虑,不敢行差踏错任何一步。陆召亦然。 分明都是已经在前期订好的条款,对方却还几次三番给陆召下套,言语里全是劫,饶是平时巧舌如簧的陆召也有无力招架的时刻,沉默许久才能将各种利弊剖析清楚。 在签立对赌协议时,陆召忽然附到我耳边说:好累,签完了你就带我回去休息吧。 对面的外国佬们闻声纷纷抬头,一个个瞪大眼死盯着我们,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陆召在桌子底下牵了我的手,他手是冷的,手心里全是粘腻的汗。他将我攥得极紧,而后落下了他的笔,盖上了上城集团的红色印章。 从会场出来,呼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新鲜空气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些许。 陆召走在我身边,边走边解着领口问,修然,你说万一我要是赌输了怎么办?他嗓子比我还哑,显得疲惫又无力。 对赌协议里,上城集团的业绩如果在两年里没有达到约定条件,那陆召必须将手里的所有股权以极低的认购价转让给对方。 无异于将整个上城集团拱手相送。 外面下过雨,地还很湿,轮椅行在上面发出粘滞的声响,也带起一些脏水,免不了溅到陆召,在他那银灰色的西装裤腿上留下斑驳的污迹。 我下意识说了一句,离我远点。 陆召脚步一顿,两道英眉相当委屈似地蹙到一起,修然这种时刻,你就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我刚可差点被那群老怪物们生吞活剥了,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一会儿都不行?他垂眸下来,连带语气都是柔软的。 说实在的,我的确有那么一瞬的心软,尤其当此时的画面和初见陆召时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愈发叫我于心不忍。 那天陆召也是站在两盏路灯之间,明明他往前一步亦或是退后一步就能进到灯光下,他却始终停留在那片阴影里。 陆召很高,身形匀称且修长,他背对着我垂头立在那,染了满身的孤寂。 那时我与他不过匆匆一瞥,他目光冷淡,面无表情地同我对视,眉宇间凝着的全是烦闷。而我被他的容貌吸引,视线粘在他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甚至还倒着走,就为了多看两眼。 最后还是被同行的伙伴顶了一下腰,嘲弄了两句,我才收敛了一些。 他们说我活像个变态,哪有盯着陌生人还能眼里看出花来的,人没报警都算是给祖国同胞面子了。 我当时信誓旦旦地说,那你们可看好了,这朵花它一定就是我的。就算他是直的,我都一定能给他掰弯了! 是我非要靠近那朵花,是我自己越陷越深,是我无法自拔,也是我满心满意存了他,邀请他扎根在我的生命里。 所以当这朵花被连根拔起的时候,我只得将整颗心都剜去,来保全性命。只是不想脏水溅到陆总。我冷冷解释了一句。 陆召瞬间扬起了笑,原来我的修然那么为我着想。 你想多了。我泼着冷水。 陆召毫不介意似的冲我耸了耸肩,当是自顾自肯定着我为他着想这几个字眼。 上车前,陆召朝回望了那么几秒,又转过来看着我,唇微启却是什么都没说。反而是我,不知怎么嘴快过了脑子,同他说了五个字。 那就不要输。 陆召显然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整个人都是一怔,眼底不知何时攀上了光。 今天一天我全靠药物才勉强支撑完了全场,眼下这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摇着轮椅过来都让我有些微喘。手也没什么力,转移的时候身体下坠得厉害,如果不是陆召托了我一把,我大概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我看了一眼表,离上一次吃止痛才过去四个小时,药效却已经弱了下去,后腰的疼痛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我只想缩在门边好生休息片刻,谁知上了车,陆召直接欺近过来,紧挨着我坐。我嫌弃地皱眉看他,他却丝毫不知收敛。 修然,我要是真输光了这一家一档,我就去投靠你好不好?陆召一扫之前的倦色,嗓子哑着都堵不住他的嘴,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滚开。 你包养我吧。陆召道,我也不贵。 谁要包养你!我不耐烦地接着他话音怼了回去。我严重怀疑陆召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方才在会上满身戾气咄咄逼人,眼神锋利得像是一眼就能看穿人心,说话语调极沉,张着别人不容置喙的气场。 现在又装得满眼无辜,话音里全然不掩撩拨和挑逗之意,含着几分笑意将尾音上扬。 这人戴着一张张假面,让我分不清何时真、何时假。眼前的这个陆召,你要说他是条爱撒娇的大型忠犬,我都敢信。 那我倒贴你,把自己卖给你行不行?陆召有板有眼地盘算着。 陆总烦请您自、重!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自重?陆召摇了摇头,在你面前,我不想也不愿。 陆召!你到底怎么变得这般无赖的!我被他逼得已然避无可避,人侧着背紧贴着车门。 陆召双手伸直抵着车门,将我圈在其中,擎着极深的笑意,视线定格在我的唇上,缓声说道,我跟一个人学的,不知道我学得怎么样?算不算学有所成?够不够格出师? 我偏过头,气得胸腔发闷,可又无力反驳。 这都是我当年自己作得死,这会儿被陆召拿来学以致用,真就是我自己活该。 最初追陆召我的的确确有这么无赖甚至比现在的陆召更不要脸。 被说是倒贴、舔狗我能笑着大方承认。我把喜欢一个人挂在嘴边,也把我所有的爱意明晃晃地递到陆召的面前,不带任何的遮掩。 我活得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傻逼,只觉世间很多事都是因为藏着掖着,才生出了许多误会,所以我把所有情绪都坦白给陆召。 陆召,你就不能哄哄我? 陆召,我吃醋了,你没点表示吗? 陆召,我那么喜欢你,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实在被我弄烦了,陆召就会同我接吻,以此来堵我的嘴。 裴修然,你可以闭嘴了吗? 我舔着唇,美得像是吃到了糖的小孩。 可我忘了,这些糖都是我自己讨要来的,而不是陆召真心想给我的。 我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我和陆召在一起,惊讶的同时总是会跟我说,你们两个不合适,陆召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自己也知道,否则我不会那般得寸进尺,非要这样那样的试探陆召,以此来窥探他的真心。 在一次放假回国的时候,我偷偷跑去庙里求了两条姻缘红绳。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能不能得到月老祝福,毕竟我是要把另一个人往歧路上拽。 求的时候,我分明是揣着一颗就算月老不帮忙,我自己都要把陆召绑在身边的想法,可临到头,我却怂了,没能把红绳送给陆召。 我还记得那天是情人节,我问陆召,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辈子? 分卷(7) 陆召淡淡回了我一句,一辈子很长。 我执拗地想要寻到答案,于是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愿不愿意? 陆召垂着眼皮,沉默了许久才问我,你要同我一辈子? 是啊。我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我要和你一辈子,绝不反悔。 陆召没回答,只笑着咬在了我的颈侧,留下了一圈久久不退的牙印。 裴修然,那你记住了,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要同我一辈子。陆召扣着我的后颈,和我额头相抵,那双浅色的眸极其凌厉地投过来,是你把我拉上这条路的,你要负全责。 于是,我给自己戴上了红绳,带着满身的顾勇,跪在我爹妈面前同他们出柜了。 我被打了个半死,仍是不肯认错,也死不悔改。 我和父母的关系一直僵持着,直到他们死前,我们仍为了这件事闹得不快,带着硝烟地吃完了那最后一顿饭。 我连一句道歉都没来得及说。 也再来不及说。 现在想来,多半是老天爷都看不过我这个不孝子,要让我背着这终身的遗憾活着。 我在医院里住了三个多月,等我出院,我的父母已被他们各自的兄弟姐妹妥善安葬。 亲戚们因我是个同性恋而对我嗤之以鼻,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们葬在哪里。 他们对我说的最多的是喊我滚远一点,不想我父母死后都不得安宁,被我脏了那一片安土。 我,身为独子,却连祭拜自己父母的权利都没有。 多可悲的一个人呐。 裴修然!呼吸!陆召厉声摇着我的肩,五指极其用力将我捏到痛。 他的脸从模糊到清晰,周遭的嘈杂也在一点点重新回到我的世界里头。我像是窒息之人重新找回呼吸一般,一口一口喘着粗气,再抵不住痛地折下身去。 陆召轻抚着我的脊背,安抚着我,没事了,修然。 我抓着他的衣服,抬头看向他,他微微一怔,覆手上来盖住了我的眼。 我见过自己深陷回忆面目全非的样子,便是如一头凶兽,赤红着眼,带着极其凶恶的眼神撕咬着身边的一切。 陆召凑得愈发的近,揽着我的肩,不顾我的挣扎将我压在怀里。他的体温一点一点隔着胸前薄薄的衬衫衣料透了过来,钻进我冰冷发僵的身体里。 他用了我从未听过的最为温柔的语调,轻声对我说:裴修然,告诉我,你哪里痛? 第9章 、冲突 (9) 我撑着前座想要将身体立起来,却抵不住后腰的刺痛,只得绷紧了身体狼狈停在中途,才没让自己重新折回去。 裴修然,告诉我,你哪里痛? 我好笑地看着陆召反问:怎么我告诉了你骤然的抽痛让我咬牙顿了顿才能继续把话说完,你能替我痛吗? 陆召苦皱着眉扶住我的肩,都疼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咬人。裴修然,你啊 我截了他的话质问道:陆召,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陆召似是在按揉我僵硬的腰际,他的手从我有知觉的地方往下顺着,一点点变得模糊最后消失,周而复始。 我后悔行不行?陆召叹气,我忍不住了行不行? 我不屑地轻笑一声,陆召,你这是玩的哪一出?唱什么苦情戏的剧本?当初当初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你后哪门子的悔? 我一挣扎,身体就反抗得更厉害,连带腿都有些痉挛。陆召半圈着我,不让我乱动,一双浅色的眼睛盯着我看了很久,才缓缓一闭。他将头轻轻靠过来落在我的肩上。 他说:修然,我有点累,我们过会儿再谈。 陆召向来知道如何制我,他是聪明的,以沉默来止住了我对自己和对他的攻击。 我们就保持着如此别扭的姿势一直到下车。后腰的痛始终不肯消停下去,好在也没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只是让我没法坐直,只有半弓着身才能让我好受一些。 我抱你回去。陆召的手被我打掉后,脸色明显阴沉了下来。他眼里满布着红血丝,声音也比之前更沙哑。 我费力地搬动自己烂泥一样的下半身,每次挪一点摇摇晃晃地坐到车门边上,将两条腿甩到车门外后,我对着司机道:师傅,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轮椅吗? 好的好 司机还没说完,陆召已经直接把我抱了出去。后车的洛丘河也到了,见状赶紧跑了上来。 我大力攥着陆召的领子,寒声道:放我下来! 陆召根本不搭理我,吩咐洛丘河帮我把轮椅擦干净再送回房里。 陆召!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往陆召脸上挥拳。 裴修然!陆召也跟着提了些音量,看着别人担心你,让你很有成就感?还是为了你那该死的自尊心,非得咬死了那点痛那点伤来硬撑到底? 我笑起来,自尊心?陆召,我在你面前有自尊可言吗?你做任何决定之前有问过我的感受吗? 陆召脚步一顿。 也是,陆大总裁你身体健全,怎么会懂我这种人的感受呢。我戏谑地掀起嘴角,你只是觉得我不方便,就纡尊降贵地冲我伸出援手,来拉我一把。不管我需要还是不需要,你都觉得你是为了我好。 但是,陆大总裁,我是个半身瘫痪的人,我感受不到我的下半身,你几次三番抱我,你知道我什么感受吗? 我就像是被人吊在了半空!不断起伏的胸腔出卖了我的冷静,让我的嘲讽听上去恍若是一声声的责备,我不靠视觉根本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就算中途放手 我不会放手。陆召打断我,将我搂得愈发紧了些,所以你不必悬着心,也不必觉得不安。 那一瞬间,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被陆召不痛不痒地包裹住了那裹挟着劲风却早已皮开肉绽的拳。 陆召把我放在他的床上,我只得双手反扒着床头架才勉强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再肥大的裤腿此时也藏不住双腿的病态,布料贴服在腿上,勾勒出我那突兀的膝盖骨和已经有些萎缩显得愈发细瘦的腿型。 绑在左大腿的尿袋也无所遁形,显露出了十分眨眼的轮廓。 我恶嫌地移开眼,只当那并非自己的身体。 陆召,你什么意思? 陆召抱着手,倚在玻璃窗前道,我方才在车上是真累,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我死盯着他,抵着床架的手不自禁地握紧了些。 陆召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条斯理地喝着,眼神从我的腿上游离至我的眼底,他嘴角笑意渐浓。 他说:修然,你这般看着我,我明白不了你的意思。 时间已经过了四个小时,我必须得去厕所处理一下自己。偏生该死的洛丘河擦个轮椅擦到现在都还没给我送回来。我如果要去厕所,要么爬过去,要么喊陆召帮忙。 这人就是在逼我开口。 陆召两指提着杯子懒散地垂在身侧,十分漫不经心地冲我笑,而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厕所门口,扭头看着我,伸手关上了厕所的门。 陆召你!我恨得要将牙咬碎,怎么会有这般恶劣的人! 他看了一眼表,施施然道:修然,我比你能等。 我咬着下唇,手因为长时间的支撑有些酸胀,能感受到肌肉的轻颤。我自从瘫痪后,体质变得很差,像是坏了根一样,动不动就容易生病。复健虽然一直在训练上肢力量,但已和健康的时期相去甚远。 尤其是当身体超负荷运转时,整个人就愈发的乏力。有时起身都难,双臂攒足了力气也未必能拉得起我瘫废无力的下半身。 修然,你得学会开口。 陆召的这句话,很多人都对我说过,席子、老高、心理咨询师,一个个在我耳边念叨了许许多多次。 他们说,修然啊,你得学会开口。 他们也说,修然呐,你得学会求助。 他们还说,裴修然,我们都在呢,我们是你亲近的人,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在怕什么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我总在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担心,是这幅身体让我变得越来越胆小。 裴修然,你要做什么,说出来。陆召循循善诱的样子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陆召,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陆召啧了下嘴,举杯的手支着食指冲我摇了摇,你还不如三岁小孩。小孩子可比你会说。 我瞪着他,眼睛多半能喷出火来。 小孩子疼了会哭,饿了会喊,做不到就承认自己做不到,喊大人帮忙。陆召道,但我们家修然就不一样了,疼的时候靠忍,做不到的时候靠死撑。要被我逼急了才会发点脾气,却是操着就算捅伤自己,也要往我心上插刀子的架势。 若不是瘫痪动不了,我保准在陆召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揍翻在地了。 对了,我挺好奇的,老高他们是不是总这么由着你、惯着你?陆召问道,还是说,你愿意跟他们求助,只是不愿意向我开口? 我根本不想跟陆召多废话,要我向他开口还不如我把自己摔下床,爬去厕所来的容易。 我臀没有知觉,平时就算只是坐着,如若不扶着点东西,别人戳我一下我都会倒下去。 眼下在软床上,身体愈发笨重,能借力的只有床架和床头柜,一个不小心我便侧身倒了下去。腰际被骤然一拧,加剧了原本的疼,让我想要再支起自己成了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陆召走过来,双手支在我的耳侧,俯身探过来,低声问:修然,要帮忙吗? 见我不答,他便又凑得更近了,说话喷出的热气就洒在我耳根,修然,我问你最后一遍,需要帮忙吗? 他等了一会儿,扬眉道:看来是不用,那我先去洗澡了。 在他手要离开的时候,我攥住了他的衣袖,我低着头憋了半晌才含糊说出一句,带带我去厕所。 乖。陆召轻笑起来。 乖个屁!要不是身上这点不便,我打死也不会向他低头。 从厕所出来,我仍是没看到轮椅,便问:我轮椅呢? 陆召冲我一耸肩,不知道啊,洛丘河可能忘了还回来吧。 陆召! 修然,我发现你只有生气才喊我的名字,陆召委屈地看着我,这是洛丘河没还你轮椅,你凶我做什么? 如果不是你,洛丘河他怎么敢陆召双手举在耳侧,我可什么都没干。说着拿起手机给洛丘河拨了个电话,但对面没人接,你看,下班时间,洛丘河都敢不接我电话。 我自己抄起手机,给洛丘河也打了电话发了消息,对面就跟掉线了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修然,看来今晚,你需要我的照顾了。 陆召,这样羞辱我你很开心吗?看着我困于这瘫废的身体,只能仰仗你,让你觉得很舒坦? 你看你又来了。陆召拿了浴袍和我洗漱的东西过来,让我自己抱着,然后将我送进浴室。你就不能想着我点好?譬如我只是想治好你的心结,所以故意这般步步欺近。再譬如我只是想让你学会开口,所以总在逼你。再再譬如,我只是想照顾你,让自己更加被你需要一些,所以才让洛丘河拿走了你的轮椅? 怎么承认了?我冷笑着反问,刚不还否认得挺快么? 嗯,认了。陆召弯着眉眼,思来想去还是承认的好,这样才好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否则,你老张着刺,扎得我满手血。 那就离我远一点。 这就有点为难我了。陆召道,这次回来,我可再没打算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自说自话的神经病,所以陆召,时隔五年,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因为我想你了。 陆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真的被气笑了,你是不是把我当玩具?喜欢的时候就捧在手里,不想要的时候就扔在一边,等哪天来了兴致又抱到怀里,说着一些自己都骗不过的情话,你想要感动谁? 陆召拧眉看着我,看了很久才倒吸一口气问:修然,我怎么发现你怼我的时候,口舌如此伶俐? 那为什么真的需要你开口的时候,你偏偏又要当个小哑巴呢? 第10章 、发烧 有什么值得我开口的?我好笑地反问,说着推了他一把,出去,我要洗澡。 他趁我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腿上的时候,伸手在我头上轻揉了一把,在我恶狠狠瞪向他时,才笑着收回手,洗完了记得喊我来接。 不用麻烦!我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声。这个人怎么可以这般得寸进尺! 他仍然笑着,双肩耸了一下,头一歪带着点无可奈何地说,那没办法了,等下我只能直接进来了。 你敢! 半个小时,陆召道,修然,你记得算算时间,别光顾生气。当然了,我更乐意亲自为你擦身穿衣服。 滚出去!我拉着扶手,一口口喘着气。最近总是被陆召无端撩拨,明明始终在抗拒着他,又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正在越靠越近。 热水缓和着我脊背上的疼,也让身体的疲惫蒸腾到了临界值,连上半身都跟着变得绵软,也有些犯冷。我调高了水的温度,等回过神来,双腿皮肤已被烫得通红。 不知是不是在车上陷入过情绪的深渊,高度集中了一天的神经骤然被拉扯后,让我这会儿神思昏聩,头也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分卷(8) 裴修然,你发烧了。陆召将我从浴缸里捞出来时,用脸侧贴了过来。我厌恶地伸手挡开他,却被他扔在床上,用被子裹住,别闹。 我强撑着酸胀的眼皮看他,我这身体,发烧是家常便饭,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陆、总、裁。 陆召揉着我的眼角,叹气:服了你,生病都还想着咬人。他拿了枕头垫在我身侧,覆在我耳边轻声嘱咐,你睡得乖一点,别掉下去了,知道没? 我置若罔闻,一星半点都不想理他。我其实知道这幅身体被我这么折腾一番,必定要报复我。只是我特别不愿意在陆召面前生病,总会觉得自己就这么落了下风,被他禁锢在手掌里,再跑不掉了。 以前的我不怎么生病,哪有什么一累就发烧的事儿。反而是那个时候的陆召病过几次,有次他是淋了冬雨,回来的时候浑身都冒着寒气,眼眶血红,整个人裹挟着戾气。我吓得扔了书抄起一条毛巾就去给他擦干,结果被他一带,压在沙发上狠狠吻了一番。 我捂着犯痛的嘴角,陆召,你野兽啊!连吻带咬嘶 裴修然!他喊着我的名字,并不缱绻,并无爱意,反而像是带了一些要将我生吞活剥的微怒。 到底怎么了?我捧着他冰凉的脸,凑上去亲他的下巴,谁惹你了? 他就那么一直俯视着我,直到眼底里的暴戾如潮般退去,才将双手力量一松,人就那么直直跌进我的怀里,裴修然。他又喊了一遍我的名字。 在呢。我沿着他的背脊一遍遍轻抚。 你说过,无论如何都会在我身边的,是不是? 是我说的。 你不能食言。陆召将额头抵着我的颈侧,齿落在的锁骨上,你不能食言。 我也不知道他发的哪门子风,好笑地调侃道:干嘛啊,说得好像我改明儿就不要你了一样。出去受什么刺激了?我今天老老实实的在家,也没出去沾花惹草啊! 这回陆召咬在了我唇上,他扣着我的后颈,逼着我同他额头相抵,你还想出去沾花惹草? 我眉眼一弯,有贼心,没贼胆。 陆召后来摁着我,把我的贼心磨得只剩哀嚎。这人霸道至极,根本就不讲道理。他当天夜里就发起了烧,但这人发烧都烧得跟别人不一样,把我裹在怀里当降温工具。 陆召,你是不是想把感冒过给我?我往外钻,别闹别闹,我去给你找退烧药。 别动!陆召低吼,揽腰把我拽回去,勒着我的手不肯再松开。 我翻身面对他,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想不明白去淋雨? 陆召眼眸沉沉,深得如同深渊,我只是没带伞。说着,他用发烫的手心一蒙我的眼,睡觉吧。那一夜,陆召就把我当成降温的工具,压在怀里一刻都不曾松开。他滚烫的皮肤在我身上烫出了最深的烙印。 只是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还是因为他那令人窒息的家庭,让陆召再一次将自己弄得血肉模糊。 修然,陆召的气息撞进我的鼻腔,他低而沉的声音破开混沌,让我清醒过来。然而清醒的一瞬,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股难言的战栗爬满脊背。 陆召飞速扣住我的手,在我眉心轻轻一吻道:别慌,没弄脏。你才睡了不到一个小时。 我这才松了绷紧的肌肉,随即又挥开他,疯狂擦拭着自己被他亲过的额。陆召好笑地看着我,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说着,他过来圈我,起来吃药。 我自己能起来! 他双眉一扬,依旧是单膝跪在我身侧,但直起了身,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发烧让我身上无力,身下的床又软,不难想象我此时此刻大概像是只热锅上的八爪鱼,双手在各种地方攀附,拉扯着沉重不得动弹的下半身,想要往上提,但都不得章法。床头柜被我扒拉得歪斜,堪堪被陆召的另一条长腿抵住。 我又反手去扒着床头借力,却是根本没法反手拽起自己。尝试侧身先起来,但刚将身子弄正,无力的臀一晃,又让我跌回去。 我匍匐在那有些微喘,被子已然凌乱,腿却纹丝不动。 陆召的手递了过来,我视若无睹,依旧咬牙挣扎。陆召也不急,慢条斯理地道:没关系,你可以选择不牵,等我直接抱你。 不!用!我攒了把力,好不容易佝偻着坐起来,陆召却是在我肩上轻点了一下陆召! 我又仰面倒在了床上,陷得更深。我恨得几乎要将牙咬碎。 陆召笑意盈盈地欺近过来,双眸凝在我的唇上,修然,我发现你咬牙切齿喊我名字的时候,我也很喜欢。 第11章 、无赖 我双手死死捏着陆召撑在我身侧的小臂,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陆召则绷紧了手臂肌肉,面上仍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神在我的唇上徘徊,拉的很长,贪恋又意犹未尽的样子。 他凑近,几乎要与我额头相抵:修然,你以为你能捏痛我? 眼看着他就要吻上来,我忙偏过头去。这该死的陆召! 陆召!你别得寸进尺! 那可不行。他看着我,这五年里我明白了一件事,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千万不能放手,而该紧紧攥在手心里。我不争不抢,只会被别人掠夺。所以我学乖了。人嘛,都是贪心不足的。他沉声一笑,我就得寸进尺了,你能拿我怎么办?裴修然 转瞬间,我想要挥出的拳就被陆召截了下来,甚至特别丢脸地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扣死了。 修然,从前我单手就能抱起你。他另一手碾在我的耳垂上,朝那吹着意欲不明的热气,现在你就这么点分量,你猜他压低了胸口,我要用多大力,才能将你弄痛。 最后两个字,化作了气音。 他拇指游移到我的下巴,往下拉扯,将被我咬住的唇解救出来,行了,别咬了,再咬该出血了。对自己怎么这么狠呢?他的吻最终没落下来,不逗你了。 他松开我的一瞬,就被我抡了一拳。委委屈屈地捂着肚子看着我,嘶下这么重手,你也真舍得。 让洛丘河把我的轮椅还回来!!我低吼。 陆召把他的手机解了锁扔给我,我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洛丘河,你再不把我的轮椅送回来,我就 你就怎么?陆召带笑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一顿,是啊,我能怎么?洛丘河是陆召的人,我能怎么人家? 我就杀了陆召!我不过脑地说了一句,然后将陆召的手机恶嫌地往边上一扔。 陆召笑起来,是真的看着我在大笑,他说:修然,你刚刚不像发火,像是无理取闹般地在撒娇。 去你妈的! 也像是恼羞成怒但又不能奈我何的陆召修长的指点在自己的唇角,小可怜。 我反手甩了个枕头,一句都不想再跟陆召说。现在的我说不过这巧舌如簧的人,只会被他引诱着、曲解着说出更多让自己都掉坑的陷阱。 没有轮椅就没有轮椅!我拉着床沿,侧身靠过去,再提着膝窝将腿挪过去。 陆召显然知道我要做什么,在那抱着手悠哉地道:修然,我知道你这人决绝得很,所以我不敢欺负狠了,就怕你折腾自己来报复我。 我已经将一双病腿甩下了床。我知道我的姿势很扭曲,上半身还没立起来,腿却已经荡在了床外,脚背堪堪擦在地上。发烧带起我后腰神经的酸痛,平时没有知觉的地方,眼下成了一动都会牵起疼的存在。 我知道你能爬过去,陆召踱步过来,鞋尖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跟着他蹲了下来。那双浅淡的眼也进入了我的视线,就那么带着点狠、带着点笑地盯着我,薄唇微启,但,你也知道,我能让你爬不过去。 他声音很慢,近似于某种危险的警告。 那就把轮椅还给我。我一手抵着床头柜,一手攥在床垫的边缘,费力稳住摇晃下坠的身子。 没有轮椅。陆召一点都不掩藏地说,今晚只有我陆召。 我冷笑一声,陆总是不知道我有多麻烦么?需要我 知道。四个小时起一次床,翻一次身。他握着我的脚踝将我无法自控的腿往上提,自己则单膝着地,让我赤脚踩在他的大腿上。 我霎时想到了他没有睡的第一晚,原来他那时就在观察我了。 我闹钟都设好了。不过按照你这么不听话,总跟我唱反调的态势进行下去,我们今晚大概都不用睡了。他手抵在我的膝盖上,托着腮,也好,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人晃得更厉害,几乎要往后倒去 跟着就是瞬间的失重陆召抄着我的膝窝,打横抱起了我。 你又要做什么?我浑身都绷紧了。 他却无辜地压着眉心对我道,不是你要去厕所的吗? 我哑口无言,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不是打算跟我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错了。陆召摇着头,是你单方面要跟我僵持,我可是全心全意在照顾你。 但你根本没有尊重过我! 嗯。的确是。陆召大方承认,知道为什么么?因为我一旦好好尊重你,你就会跑。给了你轮椅,我保证你在我身边待不住任何一分钟。所以对不起,裴修然,暂时你只能接受这样无理的我了。 陆召,你真的是个无赖! 是啊。我是。陆召笑道,曾几何时,有个人对我说:当个无赖没什么不好的,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是的没错,这又是曾经那个恋爱脑的我,给现在这个自己挖的坑。我到底以前为什么会这么神经病说出做出这么多让我现在悔不当初的事来。 我果然是被陆召这张脸给蒙蔽了双眼。一点都不掺假。 顺带还丢了心智! 裴修然,你有完没完了?你盯着我到底想要做什么?陆召那个时候,眼神比现在凶太多了,阴鸷得像是能把人撕碎。 不做什么。我冲他笑出花来,就想跟你在一起。你同意了,我就不死缠烂打了。 有病就去看脑子。陆召想绕过我,却被我堵了道,滚开! 陆召 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个无赖,有意思吗?陆召恶狠狠地打断我。 那一瞬其实我也很尴尬,被人指着鼻子这样说,多少也还是要脸的。但我的脸就保持了两秒,其实,当个无赖也没什么不好的嘛我掸着鼻尖讪讪道,无赖到底,说不定就应有尽有了呢? 从陆召的眼神能看得出来,他真把我当疯子。他懒得理我,前路被我堵着,不惜转身往回走。 陆召,你考虑一下啊!我在他身后喊,你孤独,我也孤独,凑一对就不孤独了! 但到最后,我们依旧是两个孤独的灵魂,走在各自的人生道路上。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没法陪伴彼此脱离孤独的泥沼。 第12章 、踩雷 就像陆召说的,这一晚我都没能联系上洛丘河拿回轮椅。但我也实在没有力气扛着发烧和陆召你来我往,便索性当他是个工具人。 所以后半夜我短暂地因为这具身体,向陆召妥协了。陆召向来聪明,知道拿捏着我的分寸,并不过多越界。 我们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第二日,洛丘河顶着一张疲惫不堪的脸推着我的轮椅敲门而入。 裴、裴老师。洛丘河颤颤巍巍开口。 我知道这事是陆召吩咐的,洛丘河不过是个出来顶锅的,我没这么不讲道理往他身上发泄。 过来扶我下。我发了一夜的烧,身上有些绵软无力。 陆召抱手站在那,神色很淡:啧,修然,同床共枕一夜,你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会儿找洛丘河帮忙,都不找我? 我假装没听到,看洛丘河一脸不知所措,索性一把将他拽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麻烦了陆总一夜,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再劳您大驾。毕竟我们没什么关系,欠太多人情我怕还不上。 行吧。陆召深吸一口气,两手往兜里一插,洛丘河,你负责带他下来吃早饭。 好的陆总。洛丘河皱着一张脸应承下来。等陆召走后,他半蹲在我边上说着对不起,裴老师,我昨天 我瞥了他一眼,怎么?给我轮椅守夜守了一晚? 洛丘河连忙用指关节抵着自己眼下的青色,心累一般地叹了口气。 我点了下他的肩,别跟金毛一样蹲我边上。不怪你。 洛丘河如释重负一般说了句谢谢。 回程的一路,与来时一样。 陆召垂眸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我,表情有些微妙:嘶修然,你忽然这么乖乖就范,我都有些没底了。 我冷笑一声,陆总可真难伺候。 那倒没有。陆召道,我就是怕你想到对付我的方法,是顺着我。这般顺心顺意让我无处下手。 很显然,我就是这般想的。毕竟我曾经自己都是个无赖,最是知道对付无赖就两条路,一、比无赖更无赖,对于现在的我而言,此路不通。二、不予理睬,让无赖自由发挥,我自巍峨不动。 分卷(9) 但我忘了一件事,陆召师承鄙人 于是我听到那人笑着贴着我的耳说: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贪得无厌呐,毕竟,你的顺从和沉默,在我看来是对我的默许。 这就很要命。 因为这话也是我说的我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这么把我说得话放心上,一字一句学得如此有模有样。 我无力反驳,只能憋闷着一口气假寐来度过这一路的煎熬。陆召逞了口舌之快,不进反退,老老实实闭上嘴靠着我睡。昨天一夜他都守着我,碎片式地睡了两个小时左右,想来也是疲累不堪。 安静下来的陆召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好像很久之前,我们就是这般依靠着彼此睡去,沉入各自的噩梦中。 多希望一觉醒来,一切能够恢复如常。 裴修然,你在看我。陆召没睁眼,嘴角带着点笑意地说道。 陆总醒了就麻烦把头收回去。我顶了一下肩,等他的脑袋移开,才稍稍松了点脊背。 陆召眼神饶有兴致地黏在我身上,却是什么都没说。 出差那么多天,我的车却还没送回来 啊,您的车刚好到了保养的时间,顺便就替您送去全车保养了。应该过两天就能取车了。洛丘河解释道。 陆召靠着车门,那这几天,我来接你上下班。 不用! 但陆召显然屏蔽了我的拒绝,对我挑了下眉峰,后天见啊修然~他猫腰钻进车里,还不忘摇下车窗对我说,别想着提早走,否则洛丘河又得五点等在你家楼下,你心疼心疼他。 陆召到底怎么能这么无耻!把外人扯进来压我。 裴老师洛池鱼卑微地看向我。 我大力转动轮圈,只想和陆召离得越远越好。 在家修整了一天,长达一周的出差让这幅本就不怎样的身体变得极为疲惫,我几乎躺在床上没怎么动弹。只比尸体多一口气。 老高本来想要让我多休两天,不用着急去上班。被我拒绝了。老高也知道我的性子,没再多劝。 隔日陆召掐着时间到了我家楼下,接我上班。我路上一直保持着沉默,避免和他的任何交流及接触。 你为什么跟上来?我皱眉。 这么凶做什么?陆召在电梯的镜面里对我笑,我可是雇主,找老高谈点工作上的事总行吧?他弯下一点腰,凑近了一些道,就这么草木皆兵? 我不知道他说找老高是真是假,但他的下一句话却是正中靶心。因为连我自己都可悲地发现,我似乎已经陷入了陆召的节奏里,总以为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和我有关。 不是我自恋,而是他步步为营,给我下了层层圈套。等我反应过来,思维已经变得很陆召了。 我紧握着轮圈,几乎有了想要落跑的心。 裴总监,公司前台见到我先打了个招呼,而后转向坐在前台沙发上的一位先生道,您好,这位就是我们裴总监。 那人看着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明眸皓齿,穿着银灰色的西装,顶着一张不怎么匹配的娃娃脸,倒是有些意外的可爱。那人本来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看到我后莫名就兴奋了起来,原来是你!? 你们认识?比我更先出声的是陆召。 但那人完全没理会陆召,朝着我就走了过来,挠着头带着点不好意思地说,真巧啊,没想到这人光顾笑,话都没说完。 我拧眉,没想到什么?我们认识? 我,那人指着自己,就是我撞了你的车!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让他能如此自信地说出来。 看,我就说你错怪我了。陆召走到我边上,我说不是我撞的,你还不信。 是我是我。那人承认得很是积极,我还给你留了字条,让你看到后打电话给我,我左等右等怎么都等不到,只能找上门来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眼睛往我的轮椅上看了一眼,我也就懂了。我那个车位是残疾人车位,比较特殊一点,去楼里的物业查一下,不难查到。 这位王先生等您好几天了。前台说。 非常不好意思,我前些日子出差去了。我解释着,我当时以为车是陆召撞的 总之,车已经被陆被送去修了。保险公司也会做相应的理赔,您就不必在意了。我将陆召的名字全都自动屏蔽。 那不行那不行,我撞得我得负责到底。那人一下蹲到了我面前,我条件反射地往后拨了一下轮圈,怕磕碰到他。 你还记得我吗? 你车坏了,这两天怎么上下班? 有人接送你吗?没有的话,我可以接你上下班。 这人一股脑问我一堆,我甚至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但他这积极的态度,和莫名的自来熟让我很是头疼。 倒是一旁的陆召有了动作,他冷着脸,往我身前移了一步。 他显然不记得你。 他上下班有我接送,不用你操心。 另外,你 我抢在陆召之前开口,不好意思,我可能有些记不得了,您是? 那人站起来,非常自然地迎着陆召的目光,扯了扯自己皱了的西装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王定安。说着他看向我,又挂上极为阳光的笑,我们见过的!你还给了我一杯热巧克力! 我眼皮一跳,果然陆召扭头看向我,一字一句:热、巧、克、力? 王定安大概没有人能比他更精准的踩雷了。 第13章 、热巧克力 跟王定安的相遇,在他眼里似乎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但对于我而言,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平淡得几乎很难从记忆里翻找出来。 那是我受伤一年多,还在接受心理治疗。那天便是从心理咨询室治疗出来。 是个潮湿的冬季雨天,我腰背很是难受,泛着细细密密的隐痛,手覆在腰后甚至能感觉到僵冷的肌肉在抽动。当时我刚学会开车,不敢就这么贸然上路,所以进到了一旁的咖啡馆,想等痛消下去了之后再离开。 我受伤之后喝过一次咖啡,□□没让我清醒多少,倒是让我心悸了一番。吓得席子差点当场压着我去医院。之后我便不敢再喝了。其实以前我也并不爱喝咖啡,我这人嗜甜,除非加两泵糖,否则对我来说便是苦的。 但是陆召爱喝。还爱喝不加糖的黑咖啡。 有次夏天,我上完课回到租的地方,热得直接拿起陆召手边带冰的饮料猛灌了一口。我以为那乌漆嘛黑的是可乐 看我要往外吐,陆召手疾眼快地一把捂住我的嘴,咽下去。 我被苦得鼻子都发酸,拼命摇头求饶。陆召坏笑地看着我,自己要喝的,咽下去。看着我喉结窜动,他才满意地撤开手,我这可是辛苦弄的冷萃。 我扇着发苦的舌头,糖,老大有没有糖,给我颗。我这人皮起来就喜欢乱喊,一会儿老大,一会儿哥,再下次就喊大佬,哪天高兴了还会喊他宝贝儿。 变着法的乱叫试图引起陆召的注意。 糖这种东西,显然陆召不会有,跟他气质不符。我还得靠自己。胡乱在桌上翻了一通,最后是那人从后面欺近上来,板着我的下巴,跟我接了一个发苦的吻。 吻完这人还挺得意地眯着他的桃花眼对我说:挺甜的。 再后来,我开始给陆召安利可可饮品,冬天喝热巧暖身暖胃暖心,甜的很。夏天弄成冰可可,一杯下去身心舒畅。 裴修然,你不觉得腻? 陆召,那你不觉得黑咖啡太苦吗? 在一番拉扯后,我们说好一换一。我尝试他的黑咖啡,他尝试我的冰可可。结果显而易见,我自讨苦吃,苦得脸都皱了,一直苦到胃里。当晚饭都没吃,半夜便开始胃疼。 陆召圈着我,你说你是不是自作自受? 我还不是为了哄你喝点甜的。我呢喃着往他怀里拱。 他冷哼了一声,没接我的话。我带着他的手往自己胃里压,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磨得没法了,陆召难得露出了他的柔软。一边给我揉着胃,一边轻声哄着我。 你说你,傻不傻,为了整我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他贴在我的耳骨上叹息了一句,又伸手将我被汗打湿的发往耳后别。 我那时已经很困了,说话都含糊不清,也不过脑,但就特别不服气地跟他说,我才不是为了整你。我只是觉得生活太苦了,想给你加点甜的 而后我听到陆召说,你还真的是傻。生活从来都是苦的。不会因为你我而改变。 我当时还不信,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变成陆召的糖。 您好,我要一杯热巧克力。 好的先生,一共收您32元。 直到我收到两杯热巧,我才看到人家明晃晃立在那的活动告示牌新店开业,所有饮品买一赠一。 您好我将饮料袋子放在腿上,划向了刚才为我推门的一个少年人。 这间咖啡店的门比较重,加上风大,我只能推开一点将轮椅往里卡一点。正在我兀自挣扎的时候,将我不断往后推的门被人抵住,那少年人善意地对我笑了一下。 那个笑,只是简单地勾动嘴角,不带一点情绪。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很容易就让我想起刚受伤时的自己,身上落着灰似的,眼神也黯然无光。分明置身于喧闹,却安静得仿佛与世隔绝。 他进门后一直窝在角落里,颓然地靠着冰冷的墙面,双手环抱自己看着人来人往。 他显然是没料到我会跟他答话,十分局促地坐正了身体,有、有事吗?他说话有些费力,似是很长时间都不曾开口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这里多了一杯热巧,可以麻烦你帮我消耗一下吗?我把热巧递过去,就当是感谢你刚才的帮助。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睁着的眼睛都略微泛起红。他喉结上下颤动,最后特别小声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看他连拿热巧的手都在抖,便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他垂着头摇动,双手捧着热巧,又缩了回去。 喝点热的甜的,就都会过去的。我这话说得轻巧,却是连自己都做不到。人大概只有在面对别人的悲哀时,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安慰来。当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更多的则是拒绝接受和承认。 道理都懂。但也仅仅是懂。 都站门口干嘛呢?刚踏进的公司的老高也不知道我们这是什么架势,冲着我往陆召那边斜眼。 哦,陆总说来找您谈些公事。我好心替陆召解释了一下。 那这位是? 这位是来找我的。我往边上让了让,对王定安说,王先生,去我办公室吧坐吧。我没管陆召一副要吃人的阴森表情,带着王定安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你想起我来了么?王定安依旧是那般兴奋模样。 我冲他笑着点头,想起来了。 他双手一合,太好了!我从那之后其实一直在找你,我经常去那家咖啡馆,但就没再遇见过你。 我后来的确没再去那边了。因为逃避心理治疗,我被席子和老高喷了不知道多少回。关于车,其实你 你说,我撞了你的车是不是证明,我们两个挺有缘分的? 呃如果这也叫缘分话稍微有点烧钱了。 他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挠起头来,不、不好意思啊,我看到你有点太激动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挺奇怪的 没有。我温和地撒了个谎。 他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你撒谎都很温柔。他眨着炯炯有神的眼,坐得离我近了些,我果然是很喜欢你啊~ 我被他这一句砸得不知道南北东西。 他却淡定地盯着我,说:你知道吗,人呐对于拯救了自己的人是很容易产生好感的。那一瞬间的感情足以消抵一切黑暗,让一个濒死之人继续活下去。 对你来说,你给我的只是一杯多余的热巧克力。 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我而言,是药。 救了命的药。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特别喜欢你。 第14章 、太阳 别再往后退了,王定安的手落到轮圈上,再退就撞茶几了。他说得有那么点委屈,有这么怕我吗?我不是变态我就是 大概是看我在笑,他又不往下说了,有点无力地垂着手问我:我有这么好笑? 没有。你很好。 我只是看着他,想起从前的我罢了。也是这么傻里傻气,带着点憨,永远都有无穷尽的热情一般跟在陆召屁股后面。我也是这么直来直去,但凡见到陆召都要用言语去挑逗他。 彩虹屁吹得震天响,巴不得拿个喇叭喊,告诉所有人陆召是我心上人! 你给我个机会追你吧。王定安顶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特别认真地说。 你才见了我两次面作不得 可是我喜欢了你四年!王定安打断我。 分卷(10) 这样的局面让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忽然从天而降一个撞了我车的王定安,刚一见面就表白真把我弄懵了。 但我很清楚一点,年少的喜欢,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瞬的冲动。带着满身的孤勇,好似全世界都不能拦着我喜欢这个人。 可生活会一巴掌扇醒你,告诉你什么是现实。你拥有的不过是一腔虚妄的热情,散去之后,留不下任何一缕尘。 你先起来行不行?我转了话题,你一个客人,蹲我面前不像话。 我就喜欢这个视角看你。王定安的手在我和他的视线之间比了一道,这样仰视你。 你有没有想过,你对我只是感激,不是情爱? 想过。他老实说道,所以我想印证一下,我对你就是喜欢,是想拥有。 见我拧眉不语,他又道:不接受也没关系,你可以先把我当工具人用一段时间。 什么?我不解。 我看得出来,你在回避刚才那位。他舔着他尖尖的小虎牙,贼兮兮地对我说,所以,把我当工具人避开烂桃花也行。 真有你的我无奈摇头。 好了,我不逼你了。王定安坐回到沙发上,你要被我吓跑了,可就不好追了。 我轻轻出了口气,的确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知道当初陆召被我这么猛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至少现在的我,满心都是无奈与愧疚。 因为我永远都不可能给王定安回应。 这是我的手机号,王定安将他的名片推给我,你现在存到手机里。我刚要张口,他就截了我的话,不准说等下存,等下你肯定就把我放一边了。现在就存,然后打个电话给我。 小东西我没忍住,轻嘲了一声。这是什么霸道的小崽子。等我存完号码抬头才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耳朵,在那不好意思地揪着。 他眼睛又想看我又有点躲闪,明目张胆里头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思,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以后别别用这种语气说、说话,我会受不了最后几个字都被他说得都快没了声。 我轻咳了一声,为了掩盖尴尬,低头去整理自己的腿。 他看着我存好他的号码才心满意足似地问我,中午能不能跟我一起吃个饭? 我还未答,门就被人敲响,陆召冷着他的冰山脸自主推门而入。 你怎么还在?他眉心一蹙,显然对王定安很有敌意。 这位是我的客人,我先一步开口,陆总无权过问吧? 我找你有事。陆召声线极沉。 那不好意思了陆总,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我等下和这位王先生要一起用餐。您应该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用来等我吧? 我这逐客令下得明显,陆召也不可能不要脸继续待着,只有些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好,那我们明天早上好、好、说!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王定安似乎从来都不会受陆召的影响,带着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我略带抱歉地温和地笑了笑,随你。 我以为他会挑个自己喜欢的餐厅,结果他点了一桌子的外卖 我店里所有的招牌菜都在这里了。王定安将一杯巧克力放在我面前,温的。 你的店? 王定安点着头:我开了家西餐馆,算是小网红店,生意还不错。本来想带你去的,让你看看现在的我多少有些出息了。但看你有些累,也不想折腾你,就让店员送了这些过来。 不得不说,王定安是真的很有心。像是把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都刻在心上一样,我的情绪、我的小动作他都能察觉到,并在恰好的范围内,做出他的回应。 这也太多了。我毫不怀疑这人大概是把正本菜单都给来了一遍 你挑你喜欢的。他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说,其他的给你的同事们分一分。说完,还跟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一样冲我挑了下眉。 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家伙 他托腮看着我道:你拿我没办法的样子,真可爱。 要了命了,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被一个看上去才二十五六的小男生说可爱 我今年二十六了。王定安忽然说,跟你只差四岁。他将只字咬得极重,我有房有车,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怎么也能算个中产。 我一口面差点呛进肺里,咳咳咳我、不查户口。 王定安看着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纠正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需要你公平看待我,把我当成一个男人,而不是小男生。否则,我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 我的心思有这么明显吗?我不禁怀疑自己,居然让他一眼就看穿了? 王定安变了很多,几乎是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像是行走在深渊边缘的人,眼里只剩空洞的黑。他走得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失足跌落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头。 而现在的他,热烈得像是一颗太阳。他那么直接,甚至比以前的我更为直白。他也重新拥有了融入人群的能力。 他把餐食分给我的同事们,在被簇拥的同时踮起脚冲我举起大拇指,又将指尖指向了自己。 等回来后,他咧着笑对我说,为自己打了一波广告,稳赚!说着又问我,要不要在沙发上休息下? 嗯?我一时没能跟上他的思路。 解压。 我是真没想到,他还了解这个。 你信不信我曾经有半年的时间都在研究脊髓损伤?他定定地看着我,一眨不眨,表情严肃且认真,我把网上能翻的资料都翻了个遍。我把所有的护理知识全都烂熟于心。我做了很多很多准备就是为了和你再次相遇。 这人猝不及防就是一套情话。 那如果你一直都没能遇到我呢? 不凑巧,他顽皮地一吐舌头,我压根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第15章 、弃与救 你办公室连条毯子都没有?王定安拧着眉问我。 倒还真是没有我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至多坐累了或是身体疼起来的时候才会到沙发上稍微躺一会儿。双腿反正常年都是凉的,盖不盖也无所谓。 你王定安吐出一口气,脱了自己的薄外套。我忙要去拦他,王定安却顺势扶着我要倒的身体,单膝跪地,单手将薄外套盖在了我的腿上,有些笨拙地整理着。 真的不用。我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别有心理负担。王定安看着我说,我故意的。我这是在为下一次铺路呢。 嗯? 留一件外套在这里,下次就有借口再来见你了。他笑着露出虎牙,足智多谋啊我~ 我摇着头躺下,懒得和小孩子多计较。不过心里的确是没那么重的心思了。 你睡会儿。王定安凑近了点,见我有些闪躲,便又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他语气放得十分轻柔,我就先走了,店里还有事。下次再来找你。 我被他那哄人的语气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把人赶走。这直来直去的小同志,着实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睡了将近半个小时,几乎都被梦魇缠着,醒来时身上没缓解多少,倒是愈发的僵硬。半天都没能把自己折腾坐起来,反而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让你多休息两天,你就硬撑,真服你了。老高进到我办公室里,看我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忍不住牙痒要喷我。边喷边给我倒了杯水,扶我坐到轮椅上。 我自己弓身压着痉挛到几乎要掉下踏板的腿,道:我就是被梦魇了,没多大事。 老高看着我的腿,一抬眉:那你有本事别抽抽。 我轻笑一声,哑言垂头。 上午那人是? 我思考了半天,最后吐出了两个字朋友。老高一脸的不信,拿那双老神在在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会儿,没再追问。 行吧。他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要开会了,你再调整下。 知道了。我左右轮流撑着身子,将皱了的裤腿整理好。 剧烈的痉挛是身体对我发出的警告,在提醒我必须好好复健,每天早上也得认真拉伸,否则就会被这具死了一半的身体折磨。 复健师每次都在我耳边念叨:你是不完全性损伤,你自己应该更加注意一些。你要知道,你的肌肉还有一定的肌张力,肌张力过高就会引发痉挛,不想吃苦头就好好的复健和拉伸。 我的复健师耐心很好,脾气也很好。他就像个苦口婆心的老母亲,面对我一个正值叛逆的孩子,总是无奈地听我用嗯、啊、哦、知道了这些来敷衍他。 一场会开到了晚上七点,本来想自己打车回去。谁知刚回到办公室,就看到端坐在里面的陆召,那人手边的咖啡杯已经空了,显然等了好一会儿。 他看到我很是自然地问道:能下班了? 陆总每天都很空吗?我出言嘲讽。 陆召照单全收:不空。但也得抽出时间来接送你。 不必。我道,我虽然腿废,但尚且还能自己生活,不劳陆总如此挂念。 陆召歪了一下头,拿上自己的外套,走到门边对我说:我现在还不饿,可以只把你送回去。 言下之意,我如果再推三阻四,他很有可能就要压着我陪他一起吃饭。 说着,他还对着门外挥了挥手,我送他回去就行,你先走吧。 显然是在和老高说话,是在我面前断我的后路。他又将眼神挪回到我身上:可以走了吗? 我咬牙推动了轮椅。 一路无言,一直到我下车,他才问我:家里有饭吃没? 暖黄色的车灯将他的双眼照得异常柔和,但柔和的后面,我却看到了一丝带着孤独的渴望。我移开眼,想说的话在喉口打了个旋,变为了有些发闷的一个嗯字。 陆召勾动了一下嘴角,那行。我明早九点来接你。我没回答就关上了车门,我知道就算我把拒绝写在脸上,陆召也能当个瞎子视而不见。 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几年,我没有和陆召在一起,没有硬生生要破开陆召的心防,闯进去占领一席之地,陆召会是什么样的?我又会是什么样的? 我会不会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过着简简单单的小日子。他会在我表明心迹的时候,用爱回应。我们不必兜兜转转绕一个大圈,然后遍体鳞伤地回到原地,试图寻找曾经的那个爱人。 陆召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对陆召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我们究竟是不是彼此对的那个人?又或者,我们仅仅是傻到以为自己是对方的命中注定,然后握着这点可笑的希望,要去破开身上的樊笼? 可当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为什么还不愿意清醒? 错的人,非要攥在手里,又有什么意义。 清晨,我被一声声哭喊强行从梦魇中拉回现实,眼前灰蒙蒙一片,像是被人泼了淡色的墨,有那么一瞬,我甚至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浓烟让我呛咳不止,呼救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刺透门钻入我的耳里。 我瞬间意识到这是着火了,而且起火点应该离我很近。我房间的温度很高,滚滚浓烟不停地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然而刚从噩梦里醒来的我,腰背和腿僵得厉害,连皮肤都在发疼,手上力气更是弱,转移到轮椅上废了不少功夫。但我人还没坐稳,没有舒张的肌肉就跳腾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甩下轮椅。 被拉扯的疼痛让我呼吸变得愈发的急促,浓烟被我不停地吸肺里,让肺里泛起一片灼烧的痛楚,腿上的痉挛无法停止,我寸步难行,能保持坐在轮椅上就已花费了大部分的力气。 着火啦!!!房间里有没有人!!赶紧跑!!!门被人哐哐哐地砸想,我想喊,嗓子却因吸入太多浓烟而沙哑不堪,就连我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惊觉自己恐怕真的醒得太晚了,这火显然烧了好一阵我已经吸入太多粉尘了。 我伏底身子,用手去够抽屉里的束带。好在的是,要摔下轮椅前,我总算拿到了束带,我用极其扭曲的姿势,将自己还在痉挛的腿用束带强行绑在轮椅上,这让我疼到几乎咬碎牙。 我随手拿了件衣服,路过客厅用水弄湿了,捂住口鼻,单手推行轮椅。在火场里,我犹如一只苟延残喘的兽垂死挣扎,动作迟缓地在死神镰刀下爬行。 开门的瞬间,扑面而来的热浪简直能直接将我吞噬,黑色的烟雾如同千百只地狱伸出的手,要将人的呼吸褫夺,要将人的生命瓦解。 我身体变得愈发的沉重,呼吸更是破败,一口接一口,上一口还没完成,就迫不及待吸取下一口空气。但每一口都无法进入那被烟雾填满灼伤疼痛的肺里。 我浑身都在颤,那是身体做出的应激反应,握着轮圈的指变得僵硬不堪,让我行进的速度愈发迟缓。 火好似就烧在我身后一般,让我整个后颈皮肤都泛起被火烧灼的疼痛。 双眼更是不停地流出生理泪,被烟雾燎得又痛又烧,眼前模糊一片,仅仅是靠着对这里的熟悉在逃生。 电梯已自动切断,但逃生通道的楼梯对此时此刻的我而言,就像是无声的嘲讽。 现在已过了上班高峰的时期,楼里的人并不多,大部分的人应该已经逃往楼下安全的空地了。只零星还有几个人从楼上下来,都是一些妇孺和老人,他们用抱歉的眼神看着我,一边走一边对我说,小伙子,我们去喊人来! 分卷(11) 你一定要坚持住! 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想要来帮我,却被我一把推走,我用发疼的嗓子勉强说出一句,快走。 不知道是什么遇火炸裂开来,整层楼有明显的晃动。那女孩子惊叫了一声,眼里不断翻涌出眼泪,我,我怎么帮你? 跑!我又奋力推了她一把,导致自己连人带轮椅直接摔了下去。 她愈发惊慌。 我解掉束带,将废腿拉到自己胸口,撑着起来,出去喊人来救我我勉强扯了个笑,你这身板也背不动我是不是? 她这才又往下开始跑,跑到一半回过头来冲我说,那你一定活着啊。 我抱着自己的双膝,艰难地挪到楼梯口,抓着发烫的扶手坐起来。因为费力,所以呼吸更加频繁。肺里像是存了把火,烧得我眼前发黑。 嗓子也咽不下口水,疼得几乎每动一下都像是在撕扯里头的肉,带起阵阵腥甜。 又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一连串的小爆炸,震动让本来就坐得摇摇晃晃支撑不住的我,直接倒在了地上,而我再没有力气挣扎起身。 过高的温度和越发艰难的呼吸让我神智越来越恍惚。不知为何,在这个将死的当下,我想起几个礼拜前陆召曾问我:你连怎么死都盘算过了? 我又何止只是盘算而已 所以,如果能这样死去,其实也挺好至少这是在无妄之灾的范畴里,我不会在死后都被老高和席子念叨。 生理泪不断涌出来,我不再硬撑着酸涩发痛的眼睛望向那逐渐变得漆黑的楼梯。 耳朵里各种声音被无限放大,连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清晰可闻。也就在这一临死前的喧闹中,我听到了一声嘶吼。 修然!裴!修!然! 我看不清那人,即便近在咫尺。可他粗重的呼吸,沙哑不堪的嗓子,不断的咳嗽都是那么清晰地印在我脑子里。 陆召 蓦地,混沌即将消散的意识里,陆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别着急死啊,修然。我还没活够呢。 第16章 、撕裂 我没想过自己能再醒来,意识里总觉得自己死了。可有人在喊我,一遍又一遍,我睁不开疲惫沉重的眼,而梦境又卷土重来。 陆召,陆召,陆召,陆召我像只叽叽喳喳的麻雀,把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跟在陆召身后,模仿着的他脚步。 陆召显然被我喊得很烦,紧蹙着眉头凶神恶煞地看着我:闭嘴。 我看着他,弯起笑眼,召哥~故意将字咬得发软,拉长了音去挑逗他。 陆召回身的动作一顿,压低了眉尾,你喊我什么? 我舔舔自己的唇,面对他的期待却是不喊了。结果被他一把拦在腰上,直接带进转角的黑暗,压进了怀里。他低而沉的声音带着跟冬天格格不入的热度洒在我敏感的颈侧。 他说:再喊一遍。 陆召。我一板一眼喊完的后果,是他咬了我,还用温热的舌尖舔舐了那挑起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再喊。 陆陆、召我有些绷不住,声音略带颤,喉结频繁地滚动。这王八蛋手都捏在我腰上了一下轻一下重 再喊。陆召的声音越来越沉,那声音带起的震动就在我的耳根徘徊,还有他湿热的舌尖和鼻息。他像是一头野兽,在逗弄临死的猎物,危险又沉迷。 召哥我认输,再这么闹下去,指不定出点什么事。怎么说都是在外面,不合适召哥,召哥别闹了好不好? 是你闹我。说罢,陆召将我一把扛在肩上,就这么抓回了家。 召哥我装哭,饭还没吃呢,我饿。 那就饿着。陆召双手握着我的手腕,将我锁在床上,一双鹰隼一般的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玩火之前没想好退路? 我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就一句带着拐弯的召哥像个开关一样,让陆召欲/火高燃。 我累到没法动弹,肚子又饿就钻在陆召怀里睡。谁知道他还不放过我,把我的手捉在手里玩着,一会儿轻咬,一会儿舔我的腕心。我痒但又力气不敌他,收不回手。 召哥,饶了我吧。饭也不让吃,觉还不让睡? 裴修然。 嗯? 裴修然。 好了,现在轮到他发病了我懒得睁眼就胡乱摸索上去,在他冰凉的唇上又亲又咬,乖,不喊了啊,让我睡会儿。 我半梦半醒里听到自己又对着陆召说胡话:召哥,等我哪天睡着醒不过来,你记得也要这么喊我,努力把我喊醒。我觉得只要是你喊我,就算我在鬼门关,都会杀回来的。 陆召轻笑一声,曲着指关节往我脑袋上一扣,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我想了半天没想起片名,就那么睡了过去。 后来出车祸,我自己在鬼门关外溜了一圈,沉在黑色无边的梦魇里头垂死挣扎。可没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在梦里哭着喊着,我一遍遍喊陆召、召哥都无人应答。 我颓然地跪坐在虚无里,陷入漫长的绝望。 但我没有等到那个人。 裴修然! 梦境被这一声声的叫喊撞击得支离破碎,最后崩塌。攀附着我的黑暗如潮一般退去,刺眼的白光照射进我的眼底,让我难受得蹙起了眉。 我眼前的人并不清晰,是模糊的重影,引得我频繁地用力眨眼,想要看清。 难受就先别睁眼。一双手敷在了我的眼睛上,有些凉有些薄汗,还有一些颤,别急,慢慢来。 陆召在我眼皮上轻揉了两下,又给我遮着光,才让我睁眼。虽然还有些晕眩,但比方才好了许多。 陆召看上去很累,眼底青黑,胡子的青碴也冒了出来。他等我眼睛慢慢聚焦到他身上后,微微勾动了下嘴角。 我还听见他长长出了口气。 我试着动了动手,身体却如同烂泥一样糊在床上,动弹不得。我带着呼吸机,呼吸依旧粗重,肺里隐隐作痛。我想说话,却张嘴无声。我看着陆召,陆召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道:呼吸机不能拿,乖。我去喊医生来给你做检查。 卧槽,席子的声音突然杀到,他惊叫完一声后又捂着嘴,颤颤巍巍来到我病床前,眼都红了,草你总算他妈的给老子醒了啊 我闭了下眼,算是对他的回应。陆召让席子看着我,自己则去喊医生。 祖宗,你可把我吓尿了你知道吗?席子说话都在颤,不行,老子要去抽根烟缓缓。说着站在一边,过了会儿又咬着牙指着我,你一天天的不吓死我,你是不是不甘心啊,裴修然? 见我咳起来,他又一惊一乍地凑过来,给我顺气,干嘛啊,我就说你一句,别碰瓷! 一番检查下来,我还得留院观察,为防止肺里感染,要配合着做一些清肺治疗。 我昏昏沉沉了两天,每每睁眼总能看到陆召。有时在病房另一角落的桌椅上办公,有时则握着我的手趴在我的床边睡着。 他睡觉很浅,眉心总是皱着,我一抽手他就会醒。更多的时候他冷静且克制,但有那么一两次,他是那么那么的疲惫。 会将我的手重新包回掌里握着,眼神有点不聚焦地看着我,轻声央求:再陪我一会儿行不行?说着,霸道地将我的手压在脸下枕着再次入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陆召的右手有伤,带着护具吊在胸前。我用眼神询问过他,但他避之不谈。 等我好一些了,席子才告诉我,那天并不是我恍惚出现的幻觉,那人真的是陆召。 他将打听到的事情转述说道,消防车都到门口了,就那点路,陆召死活等不了。跟疯了一样就往火场里冲比疯狗还疯,没人拦得住。 具体你们发生了什么,只有陆召自己知道。据说,他一直把你送到救护车上才肯松手,就那个时候,医护人员才发现陆召手受了伤,脱臼了。 我那天刚出航站楼,老高一个电话,我听到你出事,真当场就跪在机场大厅,半天没起得来。陆召直到我和老高出现,才肯去处理自己的伤。 你昏迷的两天,陆召都魔怔了,就守着你。我都看佛了,他这疯起来的劲头,我觉得哪天你要是没了,他能跟着你去。真特娘的神经病一个。 但话说回来,我以前是真讨厌陆召。但这回,也是真的谢谢他,如果没有他席子忽然止住了话头。 我没有给席子回应,只是疲惫地又闭上了眼。 第17章 、焚心 由于一直在病床上躺着,也没力气每天去做拉伸和按摩,以至于某天夜里我犯了一次比较严重的痉挛和神经痛。病床的护栏被我攥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背上撕裂般的疼让我眼前发花。 我听到自己的腿踢在病床挡板上发出的响声,但却无法控制分毫。疼痛和连续不断的咳让我呼吸艰难,我捶着自己的胸口,如同快要溺弊一样汲取着空气。 疼到无法承受的时候,我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将那一声声的痛呼悉数堵回喉口。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自己较劲,也许我从很早以前就用开始用愚蠢的方式惩罚自己。 陆召回来第一时间按了呼叫铃,跟着就是一圈人围着我,有人压着我的腿,有人在给我注射止痛针,有人给我套上了呼吸机。我听到自己在痛苦里小声呓语,走开 也听到陆召一遍遍安抚我:忍一忍,很快就不难受了。 你骗人陆召,你骗人越来越昏沉的意识,让我来不及思考,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陆召凑过来与我额头相抵,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呼出的气带着明显的颤抖。 因为这一场变故,我又在医院里多待了这么几天。陆召将我看得更紧,那架势几乎要跟我一起住在病房里,他才肯安心。 我觉得有点嘲讽,当初我出车祸,半张身体都埋土里了,陆召没出现,只用一条我们分手将我打发了。现在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却还如履薄冰一般。 珍而重之。 但在我眼里,一切都已经晚了。我和他之间的裂缝再无法修补,因为我没有第二双腿,可以那么肆无忌惮地奔向他。 起火点就在502,连着烧了一片,你家现在也一塌糊涂,你出院之后先跟我回去住,等重新装修完了再回去。席子给我递了片苹果,我摇头婉拒。 不了,我还是回家。我嗓子还没好透,说话依旧带着沙沙的音色。 倔尼玛呢?你家客厅墙面都他妈烧黑了,我买的那张沙发都燎了一半,窗玻璃爆了好几扇,你回?你怎么回?你往哪儿住? 卧室没事,可以住。 席子被我气得要疯,指着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时,陆召也来了,他凝视着我说:你跟我回去住。 我置若罔闻。 我知道你的顾虑,陆召的声音没太多的情绪,我都已经准备过了,所以你可以放心跟我回去。 我冷笑一声,再抬眼时,眼里应该存着几分凉薄之意,你知道我不会跟你回去,又何必做这么多? 席子瞪眼看向我。 陆召深吸一口气:修然,你现在身体没好,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回去。 怎么?陆总这就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了?我偏头咳了两声,就因为我是个残废,所以连回个家都要□□涉? 裴修然!陆召瞬间被我撩起了火气,现在是你闹脾气的时候吗?你就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一勾嘴角,哦,对不起,陆总,我没有心。让你一片真心错付,真是不好意思了。 陆召一手撑在墙上,呼吸有些急促,盯着我的眼几乎要将我吸进去。 我看着他泛白的唇看了一会儿才移开眼神,言语依旧如冰般刺向他,陆总救命之恩我也没什么还的,轻了还不足,重了我又还不起。所以我想了想,不如全都一笔勾销如何?陆总觉得亏欠我的,就用这一次的抵了,而我欠陆 裴修然!你想得美!陆召一拳砸在墙面上,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出了病房。 我呼出一口带颤的气,原本挺直的腰背一下就卸了力,歪倒下去。席子站在一旁,用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我,裴修然,过分了啊他说,你这他妈真有点过分了! 我将脸掩在被子里咳了个惊天动地。 裴修然,怎么说这次也是陆召不顾命跑进去救的你。又为你前前后后做了这么多,你刚才说的什么狗屁话?那是人话吗?你他妈脑子没毛病吧你?席子是个性情中人,指着我喷也在我的预料之内。 我掐着喉咙,顶着一张被咳呛红的脸,勉强发出声音:他在发烧。 席子明显一愣,什么? 陆召,在、发烧。 以前的陆召比我容易生病,但他每次自己都不甚在意,甚至好几次都不知道自己烧到了三十□□度。所以在他生病的时候,我做出的反应往往比他自己还快。 他发烧时,原本就浅淡的唇色会变得尤为惨白。因为头疼的缘故,他的表情会显得愈发的烦躁。他会频繁地用指关节抵住胀痛的太阳穴来缓解。 生病的时候,他也总是会跟我保持距离。据他说,他的确是怕过给我,我一旦被他传染,遭殃的又是他。我生病时比平时粘人百倍,他烦我。 分卷(12) 我不知道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能靠着他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判断出他的状态。呵真好笑。 可想来也是,他受了伤,又一直为了看顾我没有好好休息过。公司还有成堆的事要处理,对赌协议并不是签完就完事了,后续才是硬仗。 陆召也是人,一个再强也会累,精力也会耗尽的人。发烧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在提醒他自己,他的身体已到了一个临界值。 他可以不管不顾,我不可以。 没有人有必要为了我这样。 那你也不用把话说成那样席子语气明显软了下来,我虽然不喜欢陆召,但你刚那番话,我听了都觉得你混账。 席子拉了张椅子坐下,老实说,我以前真不觉得陆召有多有多喜欢你吧。感觉就是玩儿。他一家大业大的阔少爷,跟你有什么搞头。后来又那样对你,我真觉得他是个纯傻逼。我就他妈的唾弃他。 他叹了口气,但这回吧我觉得我的确有点看走眼了。人人家确实是把你当颗真心捧着的,不然做不到这份上。 所以呢我反问。 席子被我问得一噎,你特娘的是不是脑子被火燎坏了?裴修然,我们可不兴狼心狗肺那套啊 我又笑了一声,颤颤巍巍地支着自己坐起来,席子,我的命是命,那陆召呢? 陆召的命就不算命吗? 这一次有幸活下来,那下一次呢?陆召就该为了我不顾他自己么? 我不过是拖着一副残躯苟活,说白了,就算这次我死了,也许对我而言是种解脱。 但陆召凭什么要困缚在我这里?他是陆召,他不是裴修然啊 席子盯着我看了许久,也许是他终于理解了我的做法,又或者他仅仅是觉得我和陆召的事让他很蛋疼,于是垂下头无奈地笑了一声,草。 蹦完脏字他又说:我算懂了。你们俩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压根不爱自己,一个爱对方比爱自己多。现在还踏马是这个尿性。 我啊,他笑起来,觉得你俩真是天生一对。真艹。 第18章 、共情 和我预料的一样,那天之后陆召便没来过医院。我那些话字字凿心,即便当时说得冷酷无情,回想起来也会觉得自己残忍。 我那是把陆召的真心放在脚下踏得粉碎,还试图轻描淡写地将一切过往感情揭过,就好似我们所有的曾经都不值一提。 等我咳嗽好一些,席子才舍得把我的手机还给我。开机后,手机不间断地震了两分多钟,我收到了上百条的微信,还有将近五十几条的短信提醒。 提醒我在我关机期间,有个号码一直在尝试联系我。 我点了短信里的号码,屏幕暗了一下跳转到通话界面,王定安的名字明晃晃地跳了出来 我不知为何做贼心虚似地心猛然一跳,还没来得及挂,对面就已经接了起来:修然? 嗯,是我 王定安和往常表现得不太一样,沉默了几秒后,语气严肃地问我:你在哪儿?他似是知道我要骗他,将嗓音沉得更低,不准骗我! 我叹出一口气,报出了医院地址。 他来的很快,沾惹着一身秋天的凉意推门而入。也许是走得急,还有些微喘。王定安黑着一张脸眼神将我扫了个遍,神色愈发的难看起来,怎么回事? 出了点意外他瞪着我一眨不眨,我只得又补充了一句,我住的那幢楼着了火。但我没事。 你这叫没事?他反问,没事你能失联八天?没事你会躺在这儿?没事你腿上会他忽然止住了话音,把头偏转向了另一边。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仅能看见他因紧咬而鼓起的腮帮。 他的胸口起伏得愈发厉害,垂在身侧的手也捏成了拳,用力到有些发抖,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我因为一直躺着,腿很是浮肿,所以席子出去买饭之前给我在膝下垫了枕头,这样也能缓解我腰上的压力。他还将室内温度调高了些,掀掉了我腿上的被子,不再让厚重的被子压着我两条不怎么样的腿,回头再整出压疮来,就更麻烦了。 应该是我无意间腿又小幅度痉挛过,裤腿有些上移,才露出了腿上成片的淤青。 由于下肢血液循环差,我腿上的皮肤是病态的惨白,淤青就显得愈发的夸张,好像摔得有多严重似的。 我撑着病床的扶手坐起来一些,佝偻着去整理自己的裤腿,真没事,只是看着严重。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躺着的是我,但总感觉王定安比我还委屈点。 他听见响动抬眼看我,长出一口气后走过来把咳得摇摇晃晃的我扶着躺回去,别乱动。说着去到床尾,抬着黑沉沉的眸子问我,我能帮你么? 我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败给了他的眼神,小幅度地点了小头。看他拿着我略显松垮的脚腕,我却感觉事不关己,找不到这个动作与我自己一星半点的关联。 哪怕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查看我腿上的伤,那么轻柔地将我的裤腿捋平,重新替我将腿放在软枕上,我都仿佛一个局外人般仅仅是看着,再不能感受更多。 王定安搬了椅子,坐定到我身边,也不看我就垂着头坐着。隔了半晌才闷闷地开口,刚才不是要凶你一想到你那个时候有多危险,我他咬着唇顿了顿,再听你这么风轻云淡地用三两句话敷衍我,我就有点生气不,是很生气 他略略抬头两道英眉紧紧皱起,带着满脸幽怨看着我,问:裴修然,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还有另外一个人会担心你啊?连说话的调子都委屈得有些拖沓。 我不禁哑言。 曾几何时,我也这样问过陆召,那是我唯一一次对着陆召发脾气,也是唯一一次对着陆召说分手。 那回,陆召突然说有事要回国一周。当时我们才在一起几个月,我还处于患得患失的阶段里。隔着十二个小时时差,为了和他多说几句话,我每天晚上硬撑到凌晨两三点才睡。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一场短暂的异地恋,本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爱人 我却没能接到陆召的机。 我反反复复地确认陆召发来的航班信息,又几次三番跟机场工作人员核实。我在到达大厅等了一班又一班飞机,接了一波又一波人,就是没有陆召。 陆召的手机也都是关机状态。 我打到航空公司查询登机人员名单,被告知我无权获悉。我又去找到机场里的信息台,求他们帮忙查询,他们也同样机械式地回答我,我无权获悉,除非通过警方。 我又报了警,然而陆召失踪没有超过24小时,没法受理。我非陆召的直系亲属,我甚至压根就没有权利报这个警 我那个时候英语远没有现在那么好,因为心急语言组织能力更是差到说不出整句来。以至于在这个和警方、航空公司和地勤周旋的过程中,我几次都被对方无情地警告 他们把我当疯子。 而我也觉得自己就是疯了,对陆召的担心让我没有了思考的能力,我把自己缩在角落里,远远看着到达大厅的出口。我如同流浪汉一般,过着不知日夜的日子,除了吃喝拉撒,其他时间都守在那,一动不动。 我就那样守了三天,拨了几百个电话给陆召。 第四天的晚上最后一班从陆召那个城市飞往这里的飞机落地,我也终于见到了那个让我疯了四天的人。 陆召见到我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愣了几秒才跑过来,一把揽住我因脱力而下坠的身子,修然? 我推开他,自己撑着膝盖勉强站着,陆召,你去哪里了?我声音很哑,哑到几乎无声。 我临时有事,在国内多耽误了几天。陆召的右侧眉骨上有明道明显的伤口,他的双手手背掌骨凸起的地方,也全都绽裂,覆着薄薄一层血痂。 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为什么关机?我梗着脖子抬眼用极为狠厉的眼神看他。 他沉默以对,没有给我任何的解释,修然,我们先回去。他想过来扶我,我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拳。 你做什么?他捂着发痛的胃,皱眉低声问我。 陆召,你他妈是不是从来没想过,我,我恶狠狠地指着自己,因为眩晕,往后倒退了一步才站稳,我裴修然这个傻逼,会因为担心你在机场守了整整四天?! 他动作一顿。 呵,也是,我冷笑一声,我裴修然算是个什么东西,能被你陆召放在心上?哪怕你肯跟我在一起,也最多就是对我这个舔狗的同情没错吧? 裴修然!陆召提高了嗓门,表情沉了下来。 陆召,你要是不把我当人,你能跟我直说吗? 我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整个人都在打颤。不管旁边的人是不是在围观议论,他们用哪种眼光看着我,我都全然不顾,在这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必须找一个发泄口,不然我真的会疯。 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四天你知道这四天我怎么过的吗?我随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在强烈的情绪牵扯之下,眼前每一张脸都变得扭曲、丑恶。 包括陆召。我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他一定是满脸的冷漠和不屑 我心中的卑劣完全战胜了我的理智。 哦,不对,是我自己要担心你的,是我自己要把事情搞得这么严重,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不过是忘了跟我说一声,是不是? 修然,我 我眼前发黑,胃里刀搅似地疼,剧烈的耳鸣惹得我头疼到想吐。我难受得根本听不进任何一句陆召说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陆召,你要真觉得我屁都不是,是不值得你在意的人,那我们就分手吧我能当你的舔狗,但我禁不起你这样的糟践 说完,我再支撑不住发软的身体,直直跪了下去。 后来我发了高烧,烧了好几天,吃什么吐什么。陆召一直在我边上陪着守着护着,一遍遍哄着我,跟我说对不起。 他说:修然,给我点时间,我会学着去爱你。 他还跟我说了许许多多,可我睡得昏沉,都记不太清了。但我却在那个最模糊的时候,仍清晰地感受到了陆召如深渊般的孤独。 他是那么自私又那么可悲。 而在这一刻,在面对王定安的质问,我似乎才完全明白了当时的陆召。 当一个人独自行走惯了,当他过去以往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他会忘记自己也是被人爱着的。 看着王定安垂头坐在那的样子,我竟觉得和当时蹲守在机场的我,有那么几分相似。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揉一揉那落着满身寂寥颓丧人儿的脑袋。 我大概和当初的陆召一样可恶。 好好的一个王定安,一颗那么炽烈的太阳,在我这里却是受尽了冷落。 我带给他的也许只会是无尽的苦楚。 对不起。我不自禁地轻声道歉。 手心忽然一痒,王定安自己将头凑到了我悬着的手里蹭了蹭,乖巧得像只撒娇的狗崽子。 别这个表情,他说,不是要让你觉得抱歉才那么问的。只是想你记得,以后你身边多了一个我。不要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就算死了都没关系。 不要这样想。 我会很难过的。 我失笑。正不知道怎么回应王定安,席子风风火火带着他的盒饭冲了进来。显然他是没料到还会有人来,看到王定安时傻愣了几秒,嘴里的薄荷糖被他嘎嘣几下咬了个碎。 卧槽,这位是? 第19章 、隔壁 席子会震惊倒也不奇怪,毕竟在他眼里我是个自闭儿童,身边只有他和老高算得上是亲近。 朋友。 席子一缩下巴:裴修然,你居然还会有朋友? 朋友?王定安拧着眉,和席子一样带着嫌弃的表情看我。 我张着嘴,眼神游移在王定安和席子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装咳。结果王定安自己站起来,对着席子伸出手,自我介绍道:王定安。 席子的手在裤腿上搓了搓,同他一握,席良。 王定安又看向我,露了个带着点狡黠的一字笑,道:准确来说,我是他的追求者。 席子和我同时傻了,他指着我,眼都快要落出眼眶,我拼命对他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显然席子的脑回路已经不是我能拽得回来的了。他接连蹦出来的几句卧槽让我无法判断他究竟脑补到了哪一出 你听我解释我拿手盖着脸。 席子抱着盒饭,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我觉得你很难解释。 王定安抢答:要不然我来解释? 王定安!我咳了两声。被我一吼,王定安就老实了,乖乖巧巧地坐下,仿佛刚才自己什么都没说。 席子是个能唠的,见谁都当自家兄弟。王定安现在也是个不怕生的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但聊着聊着,我就成了众矢之的。 席子哥,你们每天都买饭吃?王定安问道。 没,我来的话,我就在外面吃。席子道,他吃医院里的饭。 王定安凝着我看了会儿回过去问席子,那他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瘦了这么大一圈 席子嗤笑一声,他啊,他战术性停顿了下,鸡的胃口都比他大,每天大概全靠吊针来个水饱吧。 分卷(13) 我就知道。王定安轻叹了一声,那一声让我听出一种莫名的感觉来,就好像我是什么问题少年一样,而我身上的这些问题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颇有点为我操心劳力的味道。 那明天开始我给你们送饭来。他说得自然,仿佛已经约定好了一样。 不用。我这个被无端嘲讽的当事人总算找到了插话的点,你别听他瞎说。 那倒是不用,太麻烦了些。席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没事,我开餐厅的,不麻烦。王定安对我弯起那双圆圆的眼睛,我总能将他养回来一些的。 哦对了,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想知道,只不过我能不能出院,似乎由不得我自己也由不得医生,否则我就这点毛病怎么会在医院一住十多天。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两天后,我被允许出院了。席子本来说好来接我出院,但临到头跟我说有事。 我不在的这十几天,工作量都压给了老高,所以老高自然也没空来。 我看着眼前插兜站在那,无辜冲我耸肩的人,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病才会在前两天觉得自己说了太过诛心的话,内心还有些歉疚。 陆召哪儿来的心?他没脸没皮! 看我掏手机,他的声音幽幽地传了过来:不用问了,是我让席良不用过来的。我的人,自然我自己来接。\ 谁是你的人?我冷冷反问,陆总是搞不清我俩的关系么? 他嘴角凝着浅笑,嗓音沉沉,是有些搞不清,要不然你说给我听听?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他将调子拖得长而慢。 而我斩钉截铁:我高攀不上陆总这层关系。我自己转移到轮椅上,然而我轮椅忘了落手闸,身子刚前倾准备挪过去,轮椅就往后滑去。 我腰腹无力,撑不住,整个人都折了下去。陆召疾跨了几个步子过来,将我一捞还顺势锁进了怀里,用力摁了一下才放开我,将我提到轮椅上坐好。 下次小心点。 我黑着脸,悔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面对陆召就仿佛没带脑子。明明想要将他屏蔽在外,却总是让他欺近更多。 走吧,送你回去,我顺路。 顺路?顺的哪儿门子路?席子又是什么时候叛变的?他从前不是最讨厌陆召,这会儿怎么帮着陆召这么对我? 我更想不明白,为什么陆召这次出现,老高和席子会都莫名向着他去了。 陆召换了车,那个高度对我而言友好了很多,至少我能自己上下车。他手还没好透,所以带了个司机。我贴着右侧的车门一路假寐,懒得和陆召说任何一句话。 中途感觉陆召靠近过来,也假装自己无知无觉。 下了车,我将行李放在自己腿上,自行离去。谁知陆召那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又跟在了我的身后,我忍无可忍地回头问他:陆总打算顺路到何时? 他冲我扬了下眉,依旧是那副双手插兜的闲散模样。 他跟着我一路进了电梯,在电梯的镜面里问我,修然,你上次说的话,是真心的么?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真心的。 他顿了顿,轻声一笑,眼神却犀利得仿佛将我看了个透,他说:你说谎了。 我睨着他,他往右侧倾了点身,在镜面里看着就如同和我肩手相抵,靠在了一起。 叮我用了最快的速度滑着轮椅出了电梯,顺手还按了下行的按钮,想直接把陆召送走。 就这么着急赶我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我都说了我只是顺路。 顺路顺到我家门我回头想要嘲讽陆召,却发现他不在我身后,而是站在隔壁503的房门前,冲我笑得邪气又好看,然后慢悠悠地挑起单侧眉峰,伸出修长的指,摁在了指纹扫描上 打开房门时,还对着我耸了下肩,我说了,我顺路。 我那一瞬什么心情我自己也形容不上来,只咬着口腔的内壁,输入自己家门的密码,想赶紧避开这个瘟神,但都提示密码错误。 原本踏进门的陆召退了回来,哦对了,你家密码换过了。他掏出手机,给我发了一串数字,发给你了。 我愣在那,气到已经找不到形容词来形容陆召的无赖。 对了,新邻居,要来我家坐坐吗? 我飞速按下密码,进门,将门关得震天响。那一口被陆召吊起来的火气还没喘匀,就被家里的一切给弄懵了。原本烧焦的部分已经被重新装修过了,基本还原成了之前的模样,家具也都换了一套。 不用想,都知道是陆召干的。 至于他怎么会知道我家密码,怎么在我本人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帮我重新装修,又是怎么在十几天里成为隔壁503的新租客,我已经没有兴趣探知了。 他是陆召,他什么干不出来,什么办不到?就连席良都能把我卖给他,这一切对我又算得了什么? 若是真的一层层追究下去,疲累的只会是我自己。我倒了杯水给自己,重新调整好情绪 叩响了隔壁503的门。 陆召的桃花眼又弯了起来,看得我让我想揍他。他舔着自己浅淡的唇,懒散地靠在门框上,微微颔首看向我问,新邻居是回心转意了?说着,还侧了一步,让出了一个身位。 我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装修费多少? 他努了努嘴,表情随意,不知道。这些事,我一般不亲自过问。 好,我收起手机,一转轮椅,那等陆总您问清楚了,再告诉我。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家里,飞速将密码锁绑定在手机上,然后更换了密码。 没过两分钟,那个我和陆召两个人的微信群跳出了一条消息 第20章 、示弱 想也知道陆召要说什么,我便没有点开,直接将手机扔到一旁的茶几上充电。自己则回到房里,准备在网上重新买扇门。 刚打开电脑,门铃就响了。 我耐着性子,滑动轮椅出去开门,陆总,我开门不是很方便,如果没有什么重要、必须要和我见面的事,希望您不要随便按门铃。 陆召穿着居家拖鞋,双手随意地插在兜里,冲我一歪头,我觉得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重要且必须要和你面对面说的事。 好,您请说。 他弯下一些腰来与我对视。他眼睫很长,眉眼很深,修然,不回甲方消息,是很不负责任的。 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我转了点轮圈,小退了半步。 你刚刚是不是在想着换门?他往门上叩了两下,眉峰略略一挑。 与陆总无关吧? 陆召很浅淡地勾了下唇角,他双膝一屈蹲在我面前,小腿的裤管几乎碰到我的轮椅踏板。他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眼底柔和一片,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央求的意思,不换行不行? 我愣了愣,不是因为他乖乖巧巧蹲在我面前有多违和,而是因为他忽如其来的撒娇,是他突然的示弱。 陆召这个人向来霸道,性子硬冷。从前即便我怎么缠他,他都很少对我撒娇,只会凉凉看着我,吐出两个字做梦。 楼道暖调的灯光柔和了陆召的棱角,让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着实有些委屈,就像是他换我的锁,他没错,而我换他的密码,就是在欺负他。 穿堂风略过,将陆召刘海吹得微扬。他还擎着那双黑沉的眸子,微仰着头定定地看晲我,冷静又粘滞。我吸了冷,喉口有些发痒,偏过头去咳了两声,刚好也避开了他的眼神。 陆召站起来,微微侧了一步,绑定密码只是为了图个安心。 我半垂着眼皮,没答他的话。 陆召的声音很淡很轻,我后来想过很多次,如果失火的那天,你是摔倒在家里,我能怎么办。他笑了一下,难道站在火场里,打电话给老高问你家密码? 修然,我那天手颤得连你都差点抱不住。陆召半倚着墙面,头轻轻一靠,眼神斜斜地落下来,我不越界,不随意进出你家,行不行?你就当可怜我一颗肉长的心,好不好? 我沉默了良久,留下了一个几乎散在风里的极轻的音节,便关上了门。过了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回到茶几前,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微信。 陆召:裴修然,你真的是小狗吧?又反手改密码? 我原本只是想删除,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陆召的头像。他的头像我一直都没有认真看过,只记得是一片黑色中间有一团银色的东西。 直到我点开大图才知道,那是我曾经送给陆召的生日礼物一条银色手链。 那是我们在一起后,我第一次给他过生日。我很早就看中了这条银质的手链,很普通的蛇骨款式,但在靠近锁扣的地方有一颗手打的图腾星。图腾星的中间是颗金色的小太阳。 老板说他是在一个北欧的小地方寻来的,说了一堆天花乱坠的寓意我也没太听懂,但有一句我听得明明白白,那个手工人就打了这么一条。这话一出,我就觉得不买不是人。 于是,为了这唯一的一根,我端了整整两个月的盘子,才存钱买了下来。结果 你这什么表情?我拧着眉问,我可是辛辛苦苦打了两个月工,不吃不喝买下来的,你为什么这么嫌弃!?我手肘抵在陆召的肩上,用手夹着他的脸,逼他看着我。 陆召冷冷淡淡和我对视,丑。 我气得拿头撞他,哪里丑?!!你再说一遍,哪里丑??? 从我身上下来。陆召只回了我这么一句。 我不甘心地撇着嘴重新坐回去,越想心里越难过渣男陆召,怎么也是我的心意啊!要不要把丑说得这么直白。 真这么丑啊?我卑微抬头,有点开始怀疑自己地问了一句。 陆召看着我,没回话。 我咬着唇,从左咬到右,从右咬到左,那我刚开口,陆召将那根手链递了过来 我顿时心情跌落谷底,委屈到不行,声音也越来越低,底气不足:怎、怎么也明天再退给我吧今天、今天你生日,你、你先收下好不好? 我没没准备别的礼物了我说完很久都没得到陆召的回应,于是抬起头来偷瞟他。 他的表情还是很淡,灯光打下的阴影将他的眼尾拉得有些长,他眼睛的黑色很深,那么沉静看着我的时候,总让我觉得特别深情。 我承认,我有罪,我是个无敌颜狗。就连这种时刻,都觉得陆召好看得要了我的命,也就没那么怨他了。 我自己戴不上。陆召嗓音很是懒散。 啊? 陆召抬了抬眼皮,手指一蜷,颇有点我再不给他戴,他就真不要了的感觉。 我立马抢过来给他戴上,可以不用摘的。我强调,洗澡可以不摘的。 陆召压了压眉尾,我看你是想说你这辈子都可以不摘。 我嘿嘿一笑。 陆召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匀称。我同他五指交扣的时候,喜欢用指腹去摩挲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他轻佻地勾着唇,另一手捏着我的下巴就霸道地吻了上来,将我索取一空后,还咬了我。沿着我的唇线,用齿印描画着。 他的桃花眼艳得叫人心惊。 咬我干嘛?你是狗吗!?我被他吻得快窒息,所以放狠话的声音都是软的,一点气势都无。 很郁闷。 陆召在笑,却强作冷淡,没什么,看你咬得起劲,我也想尝尝。说着,他的指腹轻点在了我的耳垂上,什么时候打的 给你买礼物的那天。 不是怕痛么? 我傻笑了一番,把这个话题就这么揭了过去。 陆召的手链只有独一份,我想要个同款除非自己学会打银。老板看我实在想找个差不多的,又一副穷酸学生样,兜里都掏空了才买了那链子,就施舍了个不值钱的耳钉给我。 极简的银色太阳。我在心里强行将这两样东西关联在一起,告诉自己这就是一对。 就像我和陆召。在别人眼里也是云泥之别,但我就觉得我和陆召天生一对。 我当天找了个纹身店,穿了个耳洞。那花臂老板先把我耳垂碾麻了,然后直接用针把我耳垂扎了个对穿。我出来人还在抖早知道耳洞是这样穿的,打死我也不打。 当时也没问注意事项,第三天耳洞就发了炎,红肿的耳垂被我压着睡了一晚,起床时给我直接疼出了生理泪。 啊!!!陆召,你轻点!!!我抓着陆召给我上药的手腕,委屈巴巴,疼真的很疼 陆召沉声,显然心情不好,疼也忍着,不上药怎么好? 上药得先把打进去的那截耳钉给□□,擦上药膏,再扎进去。这个过程,我一直在喊痛,陆召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吵烦了,眉头紧锁,脸也有点臭。 别动,出血了。 疼我颤颤巍巍地诉苦,想去摸耳垂的手被陆召轻松扣下。 呼是他在往我耳垂上轻轻吹着风。他用的薄荷牙膏,吹过来的风还带着点清凉的味道,却莫名让我烧得慌。 怎么忽然老实了?他的嗓音沉沉,带着早起后的沙哑。 我拽着另一侧的耳垂,因为正在想不该想的事紧接着陆召有点凉的唇就贴在了我发烫的耳骨上。 他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问:欧?是什么?说出来。 分卷(14) 第21章 、断裂 那条手链陆召嘴上说着丑,却是一直戴着,没怎么拿下来过。直到我们第三年一起回国的那次 陆召有个我非常讨厌的毛病,就是一回国容易失联。以前我在国外,他在国内,我尚且能用时差来稳住自己的心态。但两个人在同一个时区里呼吸,他却能还能跟掉线似的,就让我心里十分不爽。 于是,我赌气不回他消息,搞了一场冷战。 头一两天,他还会给我来几条消息,可能是看我没回,之后他也没了声。 我揪着自己发炎了的耳洞,感受着那种刺痛,心里潮得鼻子都发酸。 我耳洞经常发炎,陆召每次都喊我不要再戴那破玩意儿。可在这种事情上,我向来很倔,我总是不肯认。就好像我一旦妥协了某一件事,我和陆召之间的关联就少了一些。 我不愿意。 也因为我害怕。太多太多人说过你和陆召不合适,你们不应该在一起。 我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我虽然没心没肺,但我也不是三百六十五天都能擎着这样的心情,在陆召身边苟下去的。我知道陆召的感情向来很淡,他很少说喜欢也很少说爱我。可我们怎么说也是恋人。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只有我一个人坚持着我们的感情,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逼一样死攥着陆召,那我着实太可悲了些。 所以有的时候我也会很委屈。很想问问陆召,为什么你就不能往前一步,为什么总是在等我奔向你。 我也是会累的。 我这种捣烂心窝的情绪一旦翻涌起来,就有种受不住的架势,所有的阴暗面全线加载,但陆召只用一句我想见你顿时就将我瓦解一空。 我大概真的很好哄吧 陆召的声音很沙很哑,带着点疲倦,他说:裴修然,我想见你。 我跟个刚谈恋爱的愣头青一样,听到这句血直往脑门上冲,随手抓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你在哪儿?我边下楼梯边问。 电话里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喘息声,等我推开铁门,就看到陆召站在两盏路灯之间那片没能照到的黑暗中。 那么孤独地站着。 过来。他低沉出声。 前两天不是都不理我牢骚还没发完,陆召就一把将我圈进了怀,我下巴砸在了他锁骨上,有些吃痛地嗷了一声。想挣扎,却被他压得更死,别动。 陆召的声音太哑了,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全身都打着细碎的颤,那颤绝不是因为冷。我背脊一下紧绷起来,手紧紧锁住他的腰,怎么了?陆召,怎么了? 让我抱一会儿。陆召像是贪婪的野兽,重重嗅在我的颈侧,贪恋着我的味道,裴修然 在呢。我安抚道。 陆召身上似是没什么力气,全然靠着我,将脸也埋进了我的颈项之间。他身上的温度有点高,连唇都是烫的。 怎么了?我用手贴了贴他的脖根,不是很烫,才略略松了口气,没有发烧就行。 断了。陆召喉结一滚。 什么? 手链,断了。说着,他将手举到我面前,摊开掌心。 那一瞬间我真疯了,我托着他不断往下滴血的手,怎么回事?!我看着他的伤口,自己都替他疼得慌,怎么会受伤的?怎么能伤成这样?! 他手腕靠近腕心的地方有一道极深的口子,半指长,皮肉外翻,像是被什么利器给割了一道。这深度看着跟割腕几乎没两样。 他满手的血,掌纹里、指缝间、指甲里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涌,浓稠黏腻地滴落下去。 我抬头去看他的脸色,本就浅淡的唇变得毫无血色,甚至在发抖!我摸出一张纸巾摁在他的伤口上,纸巾一下就被浸了个透。 刚才那个拥抱的温存荡然一空,我现在满脑子都觉得陆召是个神经病,手伤成这样,居然不去医院,跑来找我!? 我打了车,直接把陆召压去医院。 怎么弄的?我拿衣服给他垫着手腕,衣服很快也洇上了一大片血迹。他手背凉得惊心,被我护在掌心里暖着。陆召轻靠着我,也不回答,只问:断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你还管手链做什么?!我提高了几分音量,把他还攥在手心里的两截手链夺过来,塞进口袋,我问你手怎么弄的!? 他皱了下眉,收回眼神,淡淡解释:没怎么,不小心摔了一跤,划伤的。手链挂到了,就断了。 你踏马骗鬼呢!?我咬牙切齿地问。 陆召凝眸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他用没染血的左手摩挲着我的卧蚕说,裴修然,你真的很爱我吧。 我一愣,黑着脸回他:还用问? 他靠着我,笑得更深,手链能修么? 当初不是嫌丑?现在自己手都快被扎穿了,反而在乎了? 陆召舔了舔有些干燥起皮的唇,可能是失血让他有些难受,于是闭上了眼。他嗓音拖了些调道:一直都挺在乎的。虽然的确很丑。 陆召! 陆召的状态已和刚见到我的时候有些许不同了,如果真要形容起来,就好像刚才的陆召是从压抑里带着满身伤痕奋力逃脱出来的困兽。 恍然失措。 而现在这个他,则是将那最为痛苦的一部分关了起来,重新换上了我认识的这张皮。 裴修然,你要负责修好它。 你弄断的,要我来修?陆召,你讲不讲道理? 不讲。陆召凑近过来,寻到了我的唇,是你说的,这条手链是你买来拴住我的。 我小心翼翼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司机师傅的痛苦面具。我尴尬地冲师傅笑了笑,耳朵不出意料地烧了起来。 裴修然,锁好我。别让我丢了。 知、知道了。我低声回道,你、你少说点话!我又压低了些声音,司司机师傅看着 我的尾音被陆召吻得支离破碎。 陆召的伤口很深,好在是没伤到筋,只是缝了针以后难免会留下疤。 关于手链究竟是怎么断的,陆召到最后都没有跟我说实话。我也不再追问,陆召不想说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我。 回去之后,我跑了很多店想要修理那条手链,但都说没法修理,因为刚好断在那个卡扣上,而卡扣是连着图腾星的。 如果要修,就得把图腾星融了。 我又按照记忆里的地方摸回去想找那个老板,反复在原地兜兜转转了几圈,问了才知,那位老板一年多前突发疾病走了,店铺也转让了。 所以陆召的这条手链没修成。后来我也去寻觅过其他的款式,买过几条给陆召,但陆召都没有戴。 他的左手上,干干净净的再没戴过任何的东西。 我有的时候在想,也许我从买这条手链开始,一切就是注定好了的。它迟早会断。不管因为什么。 我和陆召也一样。结局早在一开始就既定了,即便我用尽全力也难以改写。 命运从来不能被轻易地拨动。 我没再见过那条手链,总想着买新的来代替,久而久之就忘了原本它的独一无二。 而我的耳钉,也在那场要了我半条命的车祸里遗失了。 至此,我和陆召再无交集。 我将思绪收回来,关掉和陆召的对话框。手机还来不及放下,老高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修然,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明天应该可以回去上班了。 老高那边停顿了几秒,带着点讨好的笑意说,我,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了 我脸沉了下来,听着语气我就知道和陆召有关,怎么? 那个老高干干笑了两声,上城那边的项目不是比较大?就甲方希望我们驻场。 我压着火,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公司还拓展外派驻场业务了 这你知道的,甲方那边翻译资料很多,说起来都是商业机密,让他们搬运过来翻译可能性也不大,不但浪费人力资源,要真有点什么事儿,我也担不起。老高道,所以驻场也算是于我们两家公司最合理的一个方案。 是么?我冷冷反问,老高你 老高截断我抢答道,没忘记你身体不便,也没忘记陆召是你前男友。但修然啊,你可怜可怜我,我公司还得开,这么多人还得养活不是? 所以你就卖我? 话说难听了啊!老高嗔怪道,总之,这事儿已经定了,违约金我肯定是付不起的,你要是不肯带团,我去也行。公司交给你,你来管理。 为期一个月,你和你的团队早干完,早回来。为了公司,修然,我们这是为了公司。 我冷笑了一声就将电话挂了。老高明摆着就是耍无赖,但想到这段时间都是老高一个人撑下来的,我多少也有点愧疚。 更何况,如果没有陆召强压着老高,老高应该也不会把我卖得这么明目张胆。 算了,我和老高之间总不能因为一个陆召翻脸。 老高的微信弹了进来忘了说了,明天你就直接去甲方那,你的团队也给你安排好了。 跟着我就又听到了门铃声。 我敢肯定自己是顶着想杀人全家的脸开的门。 而陆召弯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着问我:新邻居,明天一起去上班吗? 我冷冷将门甩在了他脸上。 第22章 、入侵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门就见到了瘟神陆召,正站在我家门口,像是在等我。见我出来,他懒懒洋洋地舒展了下有些站僵了的身子,难得没有开口,安静地跟着我一起下楼。 洛丘河提着两袋东西候在楼下,站得板正,陆总,裴老师。说着把其中一袋给了陆召,另一袋给了我,是一杯喝的和一份三明治。 洛丘河很有礼貌,每次和我说话都会弯一些腰,陆总说您不爱喝咖啡,所以给您买了豆浆,不知道您喝不喝? 我在这方面并不挑剔,冲他微微点了下头:谢谢。 我出去开会,你把他先送去公司。陆召看了一眼表,对我说,我回公司吃午饭。 洛丘河自是不敢让陆召的话落地,见我不搭理陆召,飞速接了一句:好的,陆总。 我在陆召的注视下转移上了后座,整理好自己有些打颤的腿,毫不留情地将门关上了。那人隔着窗挑了下眉,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旋身上了另一辆车。 车上我问洛丘河:我的车什么时候可以取? 您的车之前就已经保养好了,随时可以去取。 好。把地址发我,我下了班去取。 等您下班,我送您过去。可能是我皱着眉看他显得有些凶,洛丘河咯噔停顿了一下,随即解释道,只是因为您打车不方便,所以想开车送您过去您如果觉得不妥的话 没。我揉着眉心淡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我觉得自己不对劲,我现在凡事都会想到陆召洛丘河一开口我本能地就认为是陆召安排的,我惊觉自己逐渐开始歪曲身边人的行为都和陆召挂钩。 这很不对。 到了上城集团,洛丘河带我坐了专梯,直接上了最顶层。 这一层是陆总和几位副总高管的办公室,这边到底是会议室。洛丘河道,陆总安排您在他办公室里办公。我们将您的团队安排在了下面一层的独立办公室里面办公。 我语气很不好地嗯?了一声,不是想对着洛丘河发脾气,只是觉得自己似乎每一步都被陆召给安排好了。 这种感觉让我很烦躁。 下面的大办公区域工位比较小,不太方便您的轮椅进出。洛丘河耐心解释,楼下的洗手间也没有安装无障碍设施,陆总觉得不安全。 只这一句,就将我的脾气全部钉死在了地上。我咬着口腔内壁,不再说话。 洛丘河推开门,让我先行入内。陆召的办公桌边上紧挨着放置了另一张办公桌,上面堆了些文稿资料和我的笔记本,应该是老高让手下的人给我带来的。 洛丘河推开一间暗门:这里是休息室,您可以随意使用。 我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的工位在走廊的另一侧。您电话机上贴了我的直线,您如果有事直接打我电话即可。 洛丘河。 啊?他被我连名带姓一喊,人站得愈发的笔挺。可能刚才确实是被我的态度给吓着了,现在都不怎么敢看我。 别您来您去的,我头疼。 他这才稍微松了点肩,总之,裴老师你有事就喊我,我随时都在。 好,我现在就有事要问你。我一指身后的办公桌,这两张桌子能不能分开放? 洛丘河垂头托了托自己的镜架,这您、您可以回头和陆总提一下。我、我没那个权利动说完,他以要准备会议为由,脚底抹油开溜了。 走前还不忘对我说:裴老师,我等下把今天的菜单发给您,您看看中午想吃什么。 我抬了抬眼皮,你不是准备会议?还有空管饭? 他拍着自己的脑门,替我带上了门。 陆召的办公室收拾的很干净,家具配色都是极简的黑白。办公桌上的文件也垒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放置。他一向爱干净,做事风格和他的性子一样,干净利落带着点冷调。 分卷(15) 从前就是这样,我的桌子能乱成狗窝,腾不出一块写字的地儿,陆召的桌子总是干干净净。我有时桌上堆不下了,就扔到陆召的桌子上。陆召不会喊我理,他只会把我压在那堆我乱放的课本上,把我弄到求饶。 然后我就会为了自己的腰考虑,自觉地帮他重新收拾干净。 问就是:下次不敢了。 但我记吃不记打没几天就忘了,以至于不知道多少次,我捂着硌到发痛的腰,哭唧唧地求饶,好哥哥,放过我这一回吧。 结果适得其反,陆召疯得更过。 我惨得更彻底。 一个上午没有任何人打扰,时间过得飞快。等我再抬头,已是过了十二点。我去了趟卫生间,这里的无障碍设施大抵也是新装的,扶手全都崭新锃亮,没有任何使用的痕迹。 回去时洛丘河送了餐食过来,那打包袋上明晃晃印着隔壁五星酒店的名字。很显然,这一份午餐的价格在三位数。 倒不是惊讶陆召餐食的标准有多高,只是觉得好笑。 我们俩以前最穷的时候,买一个面包两个人啃。逢年过节我才舍得抠抠巴巴地买一块蛋糕,也是两个人分。不过陆召通常都不吃,我独占。 那个时候我们也舍不得开空调,那儿的电费贵得离谱,偏偏冬天又寒冷异常。我啃面包啃得浑身冷,洗完澡之后就跟树袋熊一样缠着陆召。我把头贴在他紧实的手臂上,呢喃:陆召,以后我一定努力赚钱。 嗯?他皱眉看我,像是不知道我又抽的哪门子疯。 我养你。我大言不惭地说,我以后一定赚很多钱养你。 呵。他冷笑了一声,用手往我头上一盖,将我压进被子里,显然是不想听我乱逼逼。 我握着他的手腕,真的。我以后一定多赚钱,再不要不让你跟我过这么苦的日子了。 陆召垂了点眼皮看我,嘴角崩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隔了好一会儿,我快睡着的时候,才沉着声说,如果真的太辛苦,我可以 我将他抱得更紧,带着睡意的鼻音抢先说出一声,不要。 你又知道我要说什么?陆召的声音几乎贴着我的头皮。 知道。 我从没听陆召提起过家里的人和事,所以猜测陆召和家里不合。陆召这个人又独又倔,我不可能因为觉得苦,就让他向家里低头要钱。而我家境一般,能出国都是父母把家底掏空给我付的学费,还差点要把房子卖了,再管他们要生活费就太不像话了。 没事的,也就今年课程重一点,熬过了就可以出去多打几份工了。我拍了拍陆召的背,哄他道:你别怕,我养的起你的。 那人低笑一声,唇可能是落在了我的发顶,弄得那边有些痒。他说:行,我等你养我。 事实证明,陆召不是我养得起的人。 陆召一点左右才回到办公室,我正好在撑着扶手左右挪动身体解压,最近我痉挛频率变得有些高,转移的时候臀一抬,腿都要抖两下,脚又没力气,控制不住很容易打滑。索性就在轮椅上做这些。 我见他回来,也不继续了,准备重新投入工作,被他拉着轮椅扶手给拽了回去。 我瞪着他:你干嘛?! 你就这样做解压的?陆召好笑地看着我,你这是敷衍我,还是敷衍你自己? 这样就够了。我冷冷道。 他撑着扶手,弯低了腰,凑近了下来,你真当我不懂?见我变了脸色,他才站直了,修然你啊怎么老把我当傻子骗?说着,他看了一眼沙发,我抱你,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转移到沙发上,抄着膝窝将两条腿叠放,然后扶着椅背的边缘慢慢侧躺下去,背对陆召。 那人从鼻腔哼笑出了一声气音,脚步响起,气息愈发的靠近我。本不想在意在又要干嘛,可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睁眼看去,就见他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靠枕,垫在了我双膝之间。 我皱眉用眼神剜他,他装得无辜:网上是这样说的,侧卧的时候得垫一下,防止膝盖碰伤。 的确是,瘫痪后肌肉萎缩,膝盖骨会变得十分凸出,看上去仅是骨头上附着着一层薄薄的皮。交叠侧放的时候容易因无可避免的痉挛磕碰到,我自己不用眼睛去看就感觉不到腿上的动静,所以经常满腿淤青。 但我嘴硬,丢下一句,不劳陆总费心,我还没那么脆。就把脸重新埋向了沙发靠背。 不闷呐?陆召给我盖了条毯子,小猫小狗才喜欢脸钻缝隙里睡。 我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搭理陆召,一定不能! 好在陆召识相地闭了嘴,在那安静地吃饭。他动作放得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我躺着躺着有些犯困,也是前一阵在医院养出来的毛病,毕竟在医院那会儿除了吃喝睡没其他事,人被养得有些懒了。 我努力撑着眼皮,思绪却越来越沉。 陆召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困就睡会儿, 我重重咬了下唇,用痛觉刺激自己,让自己清醒,然后扒着靠背撑着坐起来,不用。 陆召伸手过来,还没碰到我的唇就被我偏头躲掉了。他捻了捻指尖,抬手把我压回了沙发上,你都累出三眼皮了,还倔? 我闻言抬手揉了揉眼皮。 陆召笑起来,睡,我守着你。见我还想挣扎起来,他又道:还是你想现在起来,坐我边上陪我一起办公? 我是挺乐意的。 我把毯子拽上来,连脸带头一起蒙上了眼不见为净。 第23章 、本能反应 我不爱睡午觉,即便很困通常就是强撑着,或者去厕所洗把脸,掐自己大腿、冬天吹冷风吹到脑壳疼的事儿我也都干过。 只因我睡午觉特别容易被梦魇,十次里面九次醒不过来,一遍遍挣扎,以为自己醒了实则还在梦里,想叫叫不出,想动动不了。我尝试设过闹钟,但收效甚微,我依然很难在第一时间走出梦境。 每每醒来都疲惫不堪,全身血液流动会带起丝丝疼痛,手脚无力,有时甚至连虚实真假都分辨不清。 梦里那些无力、撕心裂肺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黑暗和恐惧一层层拢着我,像是要将我拉向无边的痛苦。 我给整怕了,之后再困再累都不敢睡午觉。这个情况直到遇见陆召才有所好转,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能睡得比较安稳。如果真又被魇住,他会负责把我喊醒。 所以后来我养成了个不好的习惯,睡午觉的时候总要陆召守着我。 车祸造成的瘫痪让我的身体素质急剧下降,就像是坏了根的植物,枯死的一半拖累了健康的部分。这具身体最一开始哪怕只是坐上一两个小时,都会让我疲惫不堪。 我那时睡得很多,但能真正睡过去的时间又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陷在噩梦里挣扎,恶性循环让身体越发的差,最后不得不借助安眠药。这两年才略微好转了些,吃点褪黑素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但依旧做着些支离破碎的梦。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中午睡得这般安稳过如果我睁眼没有看到自己抓着陆召的手,枕在他手背上的话,我应该会更加感恩一点。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心梗。 醒了?陆召甩着手,表情有些痛苦,想必是被我枕麻了,看来睡得挺好。他岔腿坐在茶几上,很不舒服地抻了抻腰。 我刚睡醒,身体还有些发僵,想坐起来却是手软撑不住自己。陆召轻轻托了一下我的后背,帮我坐稳。 就是睡得时间短了些,才二十分钟。陆召看了眼时间,原本想让你睡一个小时再喊醒你。 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睡觉的。我冷着脸道。 陆召扬了下眉。他手很白,手背上还留着我牵着他时压出的红色指印,异常扎眼。他睨着我,另一手的拇指慢慢沿着红痕摩挲着,表情玩味。 我将自己的腿粗鲁地扔下地,压着陆总真不好意思了。 陆召转了转腕子,音调懒散:你这可不像是不好意思的语气。 我咬着唇,深深吸了口气,假笑:那就请陆总下次不要在我睡觉的时靠近我。 陆召将红了的手背转向我,怎么,你对我这么敏感?连睡着都能感觉到我? 我差点没将口腔内壁咬烂。 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陆召压了压眉,明明是你牵着我不肯松 陆总!我咬牙切齿地打断。 陆召凑过来,眼眸沉沉地看进我眼底,修然,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诚实很多。他的手落在了因被我粗糙对待而反抗的腿上,平息了那儿的颤动,腿是你自己的,别跟自己生气。 门被适时地敲响,洛丘河进门先看了看我,表情有些痛苦,痛苦中又带着几分无奈,然后对陆召道:陆总,那边在催了,对方等了您他看了一眼表,二十八分钟了。 我垂着头,简直要在心里将自己捶死。陆召的轻笑钻进我的耳朵里,让我拳头攥得愈发的紧。 行,走吧。陆召声音一出,我才稍稍松了口气,我怕再不走,有人要挖洞了。 陆召!! 陆召将我的轮椅推到沙发边上,手悬在我头顶,但没落下来,留下一句:小心点,别摔了,便跟着满脸急色的洛丘河一起走了。 我兀自陷在沙发里坐了会儿,等内心冷静了,才把自己弄回轮椅上。 陆召很少待在办公室,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开会,只是每天会赶回来吃个午饭。我为了避免和他面对面交锋,后面几天都趁解压的时候假寐,他知道但也不揭穿。等我自己实在装不下去,起来之后,他会眼带笑意,明知故问地问我一句,醒了?睡得如何? 据洛丘河说,陆召把下午的会都延到了一点半之后。我一点儿也不想将这个联系在我自己身上。但偏偏洛丘河看我的眼神,让我很是心虚。 我的车取回来后,不再需要麻烦洛丘河接送。虽然很想早干完早离开这个鬼地方,但我总不能因为自己这点心思,波及下面的人,让他们陪着一起加班。 所以我通常六七点会离开陆召办公室。 我没见过洛丘河比我早下过班,每次问,他都说一会儿陆召要回来,他还有工作要汇报。知道他的工作时间至少有那么多长出来的半小时是因为我,多少有些愧疚 刚好今天还有几个同事在加班,于是我给王定安打了个电话,让他帮我准备点餐食,我等下开车过去拿。 五份主食? 嗯,给还在加班的同事买的,也不知道他们爱吃什么,就看着点评上的点了。 那你自己呢?我卡了一秒,王定安啧了一声,把自己忘了? 我用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没事,我回家吃。 等着。王定安道,你不用过来,等我过去。 不用。我忙阻止,我没在自己公司。 那你在哪儿? 我我在上城集团做项目。 他那停顿了几秒,好,知道了。等我四十分钟。他挂的比我嘴快,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裴老师,您怎么还没下班?洛丘河过来给陆召送签字文件,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时间,您吃饭了没?要不要我给您点? 不用。我示意他把文件放下,我看你也还没吃吧? 嗯忙忘了,等下点。 我给你和我几个同事点了餐,再等等就能送来。你先吃点别的垫垫。 啊?他还有些懵,回过神来便是一通谢。 将近八点的时候,王定安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我下楼。他自己提着两个大袋子过来,见到我眉头便是一蹙,怎么不穿外套就下来了? 被小孩子训的我,摸了摸鼻尖,转言道:我来拿。 你带路就行了。王定安轻巧一避。 回到楼上,同事们见到王定安比见到我激动多了,一个个跟看见亲人似的,光吹出来的彩虹屁就能把王定安吹上天去。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一个个这么能说会道? 我话一出,他们立马变了风向,换着法的把我也捧上高台。说要不是我认识老板,他们大概这辈子都排不上队,吃不上这人间美味。 洛丘河更是小心翼翼地蹲到我边上问,裴老师,你居然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啊? 嗯,实属巧合。 这店开放预订的位置都订到两个月后了,平时我下班晚,过去居然也排不上。洛丘河苦哈哈地说,我之前鼓起勇气排了一次队,排了4个小时啊!都快排到了,陆总一个电话 噗 裴老师你还笑 我看他这么怨念,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这次生日,一定让你吃上行不行? 裴老师怎么知道我要生日了他疑惑道。 你日历上明晃晃标着,我也不瞎。洛丘河之前给我办理了门禁卡,但他那天被陆召叫走跟着开会去了,便喊我自己去拿。他桌上有本台历,用highligh笔把26号圈了好几遍,想来是个重要的日子。 我随口蒙了个生日,没想到还真是。 在说什么?王定安将头凑过来。 洛丘河其实是一个比较害羞认生的男孩子,和上班时表现出来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这会儿那些稳重、严谨的标签都跟他挂不上钩。 看他自己腼腆得开不了口,我便道:想问你要个特权,插个队,不知道可不可以? 分卷(16) 王定安大方一点头,当然。 丘河这个月26号生日,想去你店里过。 王定安露齿一笑,这有什么难的,给你留个座。说着又带着点小幽怨地凑到我耳边低声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舍得莅临下我的店?嗯? 见那群不着调的同事一个个都在偷瞥我们,我干咳一声,偏开了一些头,低声回:知道了,等空了会去。 你说的,可别骗我。 我到家将近十点,晚上坐的有些久,腰背发僵,就先挪上沙发躺了一会儿。等身体回复过来才去洗澡。我动作慢,弄完差不多已经快十二点了。 洛丘河给我发了几条消息,说陆召今晚喝了酒,有些醉了。他刚把陆召送回来,想麻烦我稍微帮忙看着点。 我没回。 没躺床上前,我觉得整个人都累到不行,几乎可以沾枕即睡。可真躺到床上,却睡不着了。挣扎到一点,我还是起来找褪黑素吃。原本床头放了一罐,昨天吃完了,没拿新的进来。 这两天冷空气席卷,让气温骤降,去到客厅前我老实地给自己的腿上盖了条毯子,最近痉挛犯得太频繁,我不敢造次。 正准备回房,就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那人像是没用什么力道,只是用指节碰了一下门,隔一会儿敲一声。想也知道这个点上,有谁会来敲我家门。 我没打算理,反正关上房门也就听不见了。 又在床上躺了半小时,还是难以入睡。隔壁503至今没发出半点动静,连关门声都没响起过我找到手机重看了眼洛丘河给我发的消息,接收时间为11:47分。 也就是说,陆召这个神经病在我家门外坐了快两个小时。 我知道我不该管,但一想到洛丘河托付给我的人,很有可能会在我家门口坐一晚,我大概也别想睡了。 挣扎再三,我还是再一次起来,去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我不自禁地皱起了眉,陆召蜷着身子抱膝坐在左边,听见我开门,缓缓抬起头来。他眼睛不怎么聚焦,眼眶泛着红,原本利落的五官蒙上了有些格格不入的委屈,他歪头枕在手臂上,含含糊糊地对我说,修然,你终于舍得开门了啊 说着,抬手摇摇晃晃地把泛红的指节杵到我眼皮底下,跟小孩子讨关心一样地说,我手都敲红了 然后又立马收了回去,撑着墙跌跌撞撞站稳,抬着带着氤氲湿气的眼看着我道,算了,你给我开了门,不跟你计较。 我觉得陆召在装醉,而我拿不出证据。 第24章 、委屈(倒v开始) 陆召, 你家在隔壁!我拦着陆召不让他进。 他听我这么一说,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紧蹙着眉心问我:我怎么没和你一起住? 我冷冷一笑,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为什么会一起住?麻烦陆总不要装疯卖 陆召什么也没说,一把握我住拦在他身前的手,带着点狠劲地将我拉向他。他的手心很烫,略显迷离的眼神游移在我的脸上, 像是在审视他的猎物。 而我不得不用另一手撑扶手,挺起些身子, 才勉强解救了自己被迫拉伸的脊背, 陆召! 陆召看着我沉沉低吟,你是我的,裴修然。你是我的。说着又转了语气,可怜兮兮地问,你怎么能不跟我住一起? 然而他脸上装傻充愣, 手上却没对我客气, 弯下腰凑近了,将我的手压在轮椅扶手上紧紧扣住。陆召手劲本就大,我又半身无力,根本敌不过, 被他倒推着进到客厅里。 陆召,你有完没完,别特么发疯!我从牙缝里硬挤出声, 已是怒不可揭。 我就不该开这趟门! 没完。他这回倒是答我话了,还答得挺利索。 我看你压根没醉! 醉了!他回嘴,浅淡的眸子凑得离我愈发的近, 如同下一秒就要拥抱上来,修然,我难受。 关我屁事!你松手! 陆召摇摇头,不松,我要吻你。说着,就真歪头吻了过来。我忍无可忍,不但咬了他,还拿头狠狠撞了他一下,大有大家同归于尽的架势。 他吃痛地一捂额头,本来就借着我轮椅才勉强站稳,这下直接摔在了地上。我自己也撞得眼冒金星,缓了一两秒,手刚抓到轮圈想赶紧离开,他的手就握了上来。 他扣着我的轮圈,借力坐起来,缓缓抬头看向我,一字一句道:不、准、跑! 我咬着牙关,对抗着陆召。有那么一两秒我真想顺着他的力用轮椅撞他! 陆召,你特么把手给我松开! 陆召非但没松手,反而愈发的使劲,我整个人前倾,两条无力的腿倒向了一侧,右脚都扭曲成了脚踝着地,轮椅都因重心变化翘了起来。 陆召!!!!我怒吼,他再不松手,我真就要摔下去了。但陆召似是对我不肯投怀送抱十分不满,不聚焦的眼里透出丝丝怒意,嘴角更是沉了下去。 这发了酒疯的人哪怕用着自己向后倒的劲,都要将我拽离轮椅,我避无可避地往前扑去。我们刚一来一往的纠缠,导致彼此的位置已经变了,他这会儿靠得离茶几近,一边拉我下轮椅,一边又怕我摔着,想护我垫在我身下。 他吃了两个人的冲力,这要是真撞上,我俩指不定明天都得上社会新闻。我来不及思考就将手覆在他后脑勺上,将他的头压向自己护住。 被撞得地方霎时就起了一道凸起的红痕,血点在皮下像是红疹一般浮起。耳朵里听着自己那犯痉挛的腿与地面磕碰发出的声响,我真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到底为什么要去管陆召! 现在只能庆幸,席子当初就是怕我摔,硬压着我铺了短绒地毯,我现在才不是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陆召将我拉下轮椅后反而安静了,搂着我蜷着,发烫的鼻息贴着我的颈侧,额头则抵着我的下颌。 一条手臂越过我的胸口,生怕我跑了一样五指满握着我的肩,不让我动。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两条没知觉的腿现在是个什么样,想稍稍抬身看一眼,就被陆召死死压了回去。 我手砸的那下有点重,暂时使不上力,尝试了两回,最后只能认命地陪这发酒疯的人躺在客厅的地板上。 裴修然。 放开我,陆召。 跟着锁骨传来刺痛,这人张口就咬,留下了一排牙印,裴修然,你怎么能跟我说分手? 我只对陆召说过一次分手,就是那次的机场。 陆召说话很轻,语调是醉酒后的拖沓,声音很沉,语气却异常的柔软。这种感觉更像是他有脾气要发,又克制着不肯对我发作,两相矛盾间听上去反而带着点娇气,当初不是你追的我,说要跟我在一起?撩完了,就不要了? 他表情阴郁,大概是气,狠狠圈了我一下,我差点回不去。好不容易奔回去见你,你却要跟我分手?裴修然,有你这么狠心的人吗?他猛然翻身压上来,双手置于我的耳侧,眸色极深地将呼吸压下来,我身上带着伤,你不问,起口就要跟我分手,裴修然,有你这么狠心的人吗? 他们知道你,要让我跟你断。陆召咬着牙关说话,双眼也眯了起来,他一勾薄情的嘴角,不屑地一笑。 我听得有些发愣,什么? 我的小动作逃不过陆召,他三两下就将我想出逃的手擎住,握在自己手里,你也没有发现,我手机是回去之后新买的。还说在乎我,将我放在心上,裴修然,你都是骗我的?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听我这么一问,陆召松了点力道。 你舍得问了?舍得心疼我了?陆召皱眉质问,动了手,没打过,被他们从机场抓回去了。所以我才晚了,晚了四天。 他们是谁?问完我自己都是一愣,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干嘛。 陆召没回答我,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阴鸷地吐出三个字:不准问。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年,再深究也没有意义。当初,我有我的煎熬,陆召有陆召的难处。我们谁都没有把那四天里的种种拿出来,一样一样剖开在对方面前。 如今听起来,也不过是让当时不愿意揭开的那些伤口,有了些许愈合的理由罢了。 只是我不曾想到,陆召的家庭比我想象得更为糟糕。一个能把儿子关起来,让他挨了满身伤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陆召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陆召又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那个孤独、冷漠、偏执、压抑如困兽般的陆召,想逃离和背叛的难道是? 我止住自己不受控的思绪,甩掉脑子里关于陆召的一切。 而就在我分神的时候,陆召带着热度的唇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我偏头却没能躲开。陆召的吻很短,一触即离。但他咬着我的唇略微拉扯,齿尖用力,直到我唇纹里渗出血来。 陆召,你特么我还没骂出口,他跟手软了似的一倒,又蜷在了我边上,乖得仿佛换了个人。还硬握着我的手腕让我圈上他的腰。 我被他幼稚的举动给气笑了,牙齿刮了刮被他咬破的地方,将没出口的怒悉数咽了回去。 算了,跟醉鬼能讲什么理? 颈侧的呼吸越来越烫,还有一些潮意沿着我的皮肤散开。陆召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是得极其用力才能勉强从喉口发出声,又在出口的那一瞬散成了气音,裴修然,我从来没放弃过你。你怎么能先放弃我 你怎么能跟我分手?! 我哂笑一声,懒得和一个醉得颠倒黑白的人多争辩。只想尝试着脱离他的禁锢,然而我一动,陆召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将我扣得更紧。 他一直呢喃着什么,直到沉睡过去。 要是让洛丘河知道,他家陆总在我家客厅地上睡觉,不知道他回头会对陆召有什么新的认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虽然有陆召抱着我,但我断裂过的脊骨还是因夜晚的寒意,泛起针刺般的疼。我能清晰感觉到那儿的肌肉正一点点变得僵硬,又因僵冷而抽痛起来。 就在我有些熬不住的时候,陆召醒了。他眼神略有些涣散,表情带着刚醒时的懵,似乎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躺在他边上,非常小心地喊了一声:修然? 陆总醒了?我攥着拳,勉强出声,醒了就麻烦放开我。 他愣了几秒,拧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眼我倒在一旁的轮椅,哑然失声。他起身把轮椅扶正后推到我的手边,我干了什么? 我呼出几口带颤的气,抓着他要来扶我的手,咬着牙关道:送我、去床上我腰底疼得几乎跟被生剖了一样,哪里来还坐得住轮椅。 陆召小心地抱起我,动作放得很是轻柔,他身上的酒气还没散,眼神却是清明了很多。他将我侧放在床,在我腰后垫上了枕头。 我去给你拿止痛药。他声音低沉,近似沙哑。 我攥着没有知觉的腿,一点一点将自己缩成一团。陆召很快就回到房间里,扳着我的肩想将我扶起来吃药。我知道自己坐不住,神经痛的时候,我腰承受不住一点力。 便直接拿了止痛,生咽了下去。 我掐在自己后腰的手被陆召强行掰开,别弄伤自己了。松开,我给你揉。 我说不出话,疼得连齿关都颤到咬不紧。我将脸埋进枕头里,忍不住闷哼出声。 等到药效上来,我混沌的神思才逐渐又变得清晰起来。陆召的手覆在我的额上,好点了? 我挥手打掉。 看来是好点了。说着,他抓到我的手腕,指腹轻碰了一下我撞出的红痕,还疼不疼? 你不碰,就不会疼。我冷冷看着他,意思很明显赶紧踏马的给老子撒手。 但我刚被神经痛折磨完,手上没力,甩不开陆召。他也不放,就用指腹沿着红痕外圈的皮肤轻磨。 陆召沉着脸,半敛着眼皮,唇抿了又抿,浅淡的唇色染上了些许红。最后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才开口,他说:下次别放我进门。 嗯。我阖上眼,不会了。 对不起。 不必。我冷漠地回道,陆总要是没事了,就请我把滚字咬在齿间磨了磨,还是咽回了喉口,请回吧。我很累。 唇上忽而感觉到了温热,是陆召的指盖了上来。我本能地一偏头,猛然睁眼带着戾气瞪向他。 陆召眼神凝在我的唇上,几乎能拉出丝来,这也是我弄得? 不、然、呢?我恨声。 然后他极缓极轻地笑了一声。 ?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 陆召似是满意地撵着指尖,这个不道歉。他说,但我会记得,下次他略略抬眸,停顿了一秒后,将声音压得更低,咬轻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反向冲分达人。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朝回到解放前。 他幼吗?他幼,他还娇。(危险发言) 感谢在20210711 21:23:16~20210713 22: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下酒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疯 我被他噎得半天才喘出一口气来, 无赖这个词大概已经不足以形容陆召了。 瞪着我不累?陆召单眉一扬,行了,闭上眼睡, 我又不跑。 我深觉陆召这人可能不会说人话, 于是偏开了眼神,全当他不存在。 因刚才被陆召压着在地上躺了将近三个小时,又犯了一波痉挛和神经痛,耗了许久, 已经超过了我定下的时间,所以就算现在身上无力, 有知觉的上半身如同灌了铅一般重, 我还是得把自己弄起来,去次厕所。 分卷(17) 我左手抓着床头架,用力将身子拽起来一点,右手则曲肘支着床。就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我不仅双手略微发抖, 连腿都颤了两下。 又要做什么?陆召沉沉一问。 僵硬的腰背让我一下子起不来, 只能梗着脖子堪堪停住。我费力地吐出两个字:轮椅。 陆召缓缓眨了两下眼,那双浅色的眼睛似是又染上了让人牙痒的醉意,很安静也很无辜,仿佛即将出口的那两个字不是他真心要说的, 抱你? 我差点没把牙咬碎,麻烦、陆总、去客厅下滑的左手让我有些跌坠回去,我不得不停顿了下, 帮我把轮椅拿进来。谢谢!我故意将最后两个字说得极重。 陆召还是那听不懂话的模样,嘴角微微收着,眉眼稍落, 不知道的会以为陆召这表情是在认真听我讲话,而我清楚地知道,他是在思考怎么样逼我就范。 你坐得住?陆召问,刚才是谁疼得连坐起来喝水都不肯,生咽的止痛药? 果然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不用你管! 陆召听完我这一句没什么表情,自顾自单膝跪在床上倾身过来,道:勾好。另一只手已抄着我的膝窝,将我绵软的腿捞了起来。 偏偏这双腿不受我自己控制,想躲都躲不开。 陆总酒没醒?听不懂人话? 我为了推开他自己没稳住,往后一倒,脑袋磕到了床架,发出咚地一声。我自己疼懵了的时候,陆召的手覆了上来,替我轻柔着。 他眼神下落刚好投进我眼里,嗯,的确没醒。他说,否则我应该不会那么委婉。 这能是人说的话? 他最后在我头上撸猫似的撸了一把,指腹有意无意在我的后颈停留了几秒。他压低眼尾道,不闹了,送你去厕所。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我在无理取闹,而他照单全收,甚至对我很是包容和宠溺。 我听得拳头都硬/了! 勾好。他边说边握着我的手腕让我圈住他的脖子,然后打横将我抱去厕所,别乱动,我还醉着,走不稳。说罢,为了证明他没说谎一般,紧了紧圈着我的手。 我呼出一长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计较。被陆召气死做鬼都不会安稳。 上好了喊我。陆召将我放下,蹲在我面前将我无力撇向两边的腿合拢,别当小哑巴。否则,我不来接你。 我呵了一声,陆召,你有完没完?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 哪样?陆召笑着反问我,你觉得我在欺辱你?想看你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还是觉得我想踩着你的尊严来恶心你? 我睨着他,没答。 陆召在我额上揉弄了一把,而我两手都攥着无障碍扶手来稳定自己歪斜的身子,来不及抽出手挥开他。 不是。他说,没这么想过。不是想欺负你,而是想让你学着开口。哪怕因为讨厌我,想远离我,对着别人求助也好。 我偏开头,用不着你管。 其实我更多的是心疼,但你好像不肯相信我。陆召声线柔和又夹着几分无可奈何,你把自己关了起来,我能怎么办?我如果不是这样舔着脸硬闯,我们之间还有可能吗? 早就没可能了我说得尤为冷漠,陆总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非要当个无赖? 陆召似是就在等我这一句,双眉一扬,舌尖微微挑开了一点唇缝,而后起唇道:因为有人曾经跟我说,无赖到底说不定应有尽有,所以我想切身再次体会下。 滚出去!我飞速低吼了一句。 陆召莞尔耸了耸肩,站起身往外走,步子很慢。 我咬着唇磨了又磨,最终因背脊上的抽搐,而认命地开口了,五分钟。 嗯?陆召驻步回头。 五分钟。我干干巴巴地重复,不愿意多说任何一个字。 陆召嗯了一声,眉眼微霁,好,知道了。 我已经不想追究我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陆召了,只把这些种种全都归在以前当舔狗的自己身上,都是我犯下的错。如今被陆召学来堵我自己的口,真是天道好轮回。 虽然在止痛药的作用下,我的疼痛缓解了很多,但实则腰背还在一下下抽着,所以我重新被抱到床上时,也只能侧躺。 麻烦陆总替我把轮椅拿进来。 别老想着轮椅。陆召道,天都快亮了,赶紧睡。说着他起身,似是准备走,我先回去洗个澡,等下过来。 你还过来做什么?我此时此刻应该和炸了毛的猫没有什么区别。 陆召闻言对我眨了眨眼,不是你要我给你拿轮椅?我不回来怎么给你拿? 逻辑鬼才。 你、现、在、就、能、拿!我一字一句,恨不得每个字都是一把刀,扎在陆召身上,不必再回来! 他特别诚恳地点了下头,开口却又不说人话,那你当我还醉着,听不懂人话,行不行? 最后三个字,听着还特么给他说委屈了!我拿了个枕头把脸蒙上,深换了几次呼吸 好在的是在药力作用力,我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用再面对瘟神陆召。 我睡得还算安稳,但也仅仅睡了三个小时,八点便醒了。我身上沉,起了好几次都没能撑着自己坐起来,腿倒是抖得很勤快。自暴自弃地兀自躺了会儿尸,等到咽下心里那些发酸的情绪,我才又挣扎着起来。 轮椅已被陆召推了进来,就放在我床边容易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做完必要的拉伸,我挪上轮椅,抬手擦掉额上的薄汗,打算先去客厅倒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 于是我又见到了陆召。他压根没走,正蜷在沙发上睡着,身上盖着我昨天用来盖腿的小毯子,大概是因为冷,人都缩成了一团。 我无言以对,转动轮椅过去按开了客厅的立式空调。水也不想倒了,径直准备回房,便听身后传来几声响动,跟着陆召略带困意的沙哑嗓音传了过来,怕我冷? 我头也不回,嗯。怕你冻死在我这儿,连累我。 那人低低笑了两声,你不再睡会儿? 我砰把门甩上了。等我洗漱穿戴完已经将近九点半,按了按僵冷的腰,还是认怂地找出了护腰戴上。 这一阵气温变得厉害,从明天开始又要下一整周的雨,潮湿阴冷的空气直往我的伤处里钻,带出恼人的酸胀和隐痛。 这痛没法消抵,只能忍着。冬、夏两季与我而言,都是煎熬的,但伤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陆召已经走了,去到楼下的时候,另一个人等在门口。 你怎么在这儿? 陆总让我来接您。洛丘河解释道,他说您没休息好,开车不安全,便让我来接。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十点之前您如果没有出现,就应该是去补觉了,但这种概率很小,所以我应该在十点前能接上您 我捏着眉心用力按了按,别说了,上车吧。 之后的一周,我又犯过几次神经痛,毕竟那天在地上躺了几小时,寒气多少入了骨。 但都没有之前那次那么剧烈,能咬咬牙熬过去,有的时候痛恍惚了反到没那么难,索性没把止痛药拿来当饭吃。只是我腿上痉挛变得越发的严重,原本坐上四五个小时,腰才会难受,现在却仅仅能撑个两三个小时,就得歇一歇。 当然这里头天气原因占了大半。 陆召在办公室的时间比之前要多,找他的人也络绎不绝,几乎每个见到我都会愣上几秒,然后飞速打量我一番。 有几回我疼起来,被陆召硬逼着在休息室里休息。他们来找陆召时,刚好见到我带着倦意从陆召的个人休息室出来。 眼里的错愕仿佛都在说同一句:陆总金屋藏娇!? 而陆召总是单手撑着下巴,侧目看着我笑。我视而不见,权当自己是空气,与他们毫无瓜葛。 你说,他们会怎么传我们两个?陆召转着手里的签字笔。 我冷笑,能传出什么好来么? 欧?说着陆召找来了洛丘河,最近下面有什么谣传? 洛丘河整张脸都皱了,眼睛小心地瞥着我。我没空搭理陆召这莫名其妙的一出,重新将目光投回到翻译文件上。 说。 陆总,下面的人不敢轻易议论您 嗯。说。 洛丘河被他噎了一下,顿了几秒,才生涩开口,说您是同性恋? 陆召的笔尾轻磕了一下桌,发出清脆一声响,嗯,还有呢? 说,裴老师是爬了您的床 还有? 裴、裴老师倒贴上位洛丘河保持着声音里的冷静,但尾音却抖得不像话。 陆召的笔带着力度地扣下来,却没多少怒意在里头,错了。 你替我去正一下视听,是我倒贴你们裴老师。是我想爬他的床,但他不愿意。 也是我追的你们裴老师。主次别倒了。 啪我手里的木质铅笔被我生生摁断,陆召你发什么疯?! 酒疯。 作者有话要说:  骚还是陆召骚_(:3」)_ 小裴同学说过的那句话,指路11章无赖。 另外说一下哈,这个通篇就是召哥追妻,(毕竟我脑子不够搞事业)所以和好就是最后了。小裴心扉啥时候开,就看陆召啥时候把自己的过去秃噜完 第26章 、意外 好在的是, 陆召疯,洛丘河没跟着一起疯,清了清底下的谣传, 这事儿便算完。 其实我知道陆召的用意, 无非就是给我抬点身份,不想让我被踩得太脏。但我自己本身并不多在意这些事,毕竟我只是来做项目的,项目结束, 我也不会再跟上城集团有多少瓜葛。 这些风言风语不过都是一时兴起,没必要放太多心思在上头。 之后的一周陆召没出现, 连午饭都改成了我一个人的份额。我一个人在他办公室里办公, 虽落得清净,却怎么都莫名带着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换你来了? 洛丘河点了下头,陆总特意交代,要我提醒您休息。 我停下笔,凉凉飘出一句, 是提醒还是看着? 洛丘河扯了扯自己的耳垂, 没了声。 同样怪异的是我们小区的保安,那天我车进小区,他特地上前来问我503的业主为什么这几天都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在他眼里,我和503的业主之间有什么瓜葛, 503不见了竟然跑来问我。 我强扯起自己的嘴角,礼貌地敷衍道:我和他不熟,具体不知。 保安看着我, 欲言又止,最后可能是觉出了我的不耐,便没再问下去。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陆召出现了。 陆总,没人告诉你,半夜敲我抬眼看向他时,脑子空了一瞬。 陆召捂着自己的右侧额角,葱白的指被鲜红的血染了个遍。他另一手扶着门框,似是很用力在抵着,指尖有些微颤。而后对我极轻地笑了一下,道:好邻居,我受了点小伤,家里没有医药箱,所以过来借一下。 直到他的血沿着手背滴落下来,我才猛然回过神,握了一把轮圈,给他让出了进门的道。 陆召坐到沙发上,后仰着头,抽了几张纸巾抵着口子止血。我找来医药箱,又找了个小脸盆,让他自己捧着。 这是?陆召转着手里的小脸盆问。 我边拿双氧水边道:清洗伤口。捧好,别弄脏我地毯。说罢,我抬头准备动手,却是忍不住偏头一笑。 陆召的骨相很是硬冷,眉眼极深,下颌线锋利如刀刻,鼻梁高挺。一双薄唇,似是只剩两道唇线。他的桃花眼,眼型柔和,眼底擎的光却冷如寒潭。 整个人的气质便是凉薄那一挂的。眼下脸上又染了血,平添一股阴鸷的戾气。 但偏偏被我塞了个与他格格不入巴掌大的粉色小脸盆 陆召曲着长腿,双手架在膝上,竖直手臂认认真真托在下巴的下面。画面违和得令我忍不住发笑。 他浅色的眼凝在我那不自禁勾起的嘴上,试探着问:很好笑? 我缩了一下两颊,将脸冷下来,佯装无事发生:什么?他双眉一扬,正欲开口,我先抢了话头道:把眼睛闭上,给你洗伤口。 我为了给他清创,人不自禁地就往前倾得较多,自己脚撇向了一侧也没注意。等腰腹支不住,人开始摇晃时,陆召的手抵了上来。 他握着我的肩,睁开左眼,道:先坐稳。 我撑着两侧扶手将自己身体挪回去,摆正自己的腿。陆召也调整了下,坐得更往外了一些,一手拉着我的轮椅扶手,将自己靠向我,道:可以继续了。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清创他自己也行,再不济上医院看就是,哪怕现在临近十二点,也有急诊。 每次受了伤,不去医院,反而跑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毛病? 陆召似是将我看穿了,道:可不带中途停下来后悔的。 我觉得我一定是被他刚才那流血的架势给弄昏了头,才放他进门,帮他清创。 我耐着性子帮他将伤口处理好,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陆召就睁开了眼。我们俩离得近,他浅色的眼睛这么猝不及防看向我,教我动作微顿。 分卷(18) 陆召呼吸的热度洒在了我的腕心,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沙粒感,他说:修然,这么近的距离,让我想吻你。 我冷冷看着他,转了半圈轮环,往后一退。 陆总既然没事了,就请回吧。我也要休息了。 陆召装出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问我:我受了伤,能不能留宿一晚? 陆召的逻辑超乎常人。 陆总你是撞了头,不是断了腿。我丢下一句嘲讽,转身进了房间。隔了许久,我才听到陆召离开的声音。 第四周主要是并购案项目的收尾工作,工作量不大,于是我便自己留下来收尾,让他们提前撤出上城。老高手里头还有三四个项目,缺人手,虽然记恨他把我卖给陆召,但怎么也不能真打击报复。 不过我知道上城这个项目,大家做得很累,压力也大,所以问老高给他们特批了三天假。 三天?我这儿都忙成狗了!老高在电话里哀嚎。 我组员是牛,不用休息?何况,是你当初那么欢天喜地把我送来上 得得得,祖宗。老高求饶,别翻旧账了。你这张嘴真叫人恨得牙痒。行吧,三天就三天。难怪你那些个组员对你死心塌地的,白脸全给你唱完了。 我笑着挂了电话,准备下楼去和组员进行交接。洛丘河刚好进来放文件,就说陪同我一起下去,怕我不方便拿资料,还得来回跑。 而在去往电梯间的转角,我撞上了一个人 小姐!裴老师!洛丘河和另一个助理同时惊呼起来。 我曾经不小心撞过席子一回,他这么大个男人都忍不住疼得嚎起来,痛骂了我三百回合。遑论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子 没长眼睛啊!那女子穿着打扮都十分精致,一看便知是个白富美。她疼得只能靠在自己助理的身上,眼眶通红,含了眼泪。她咬着唇,尖锐地看向洛丘河问,哪儿来的残废啊!靠她脚尖虚虚地点着地,有病吧?这一层什么时候变残联了? 裴老师,您烫得很严重,我带你去处理下。洛丘河蹲在我边上,想要推我去洗手间冲水处理烫伤。那女子手上拿了两杯热咖啡,因撞击而不受控地泼在了我身上,我手背通红一片,手都在无意识地颤。 我示意洛丘河别管我,连忙给那女子道歉,非常抱歉,是我的错,您有没有伤着? 你这不是废话!?她瞪着我,你撞一下试试?你腿残但眼没瞎吧?走路不会看着点?说罢,她又不屑地更正自己,哦,说错了,你一个残废走不了路。 是我没注意,实在对不起。 洛丘河拿了纸巾想替我擦一擦裤腿,却是压着声惊道:裴老师,你的腿 原是我的左腿因撞击掉下了下去,落在了两个踏板之间。 我的裤管被踏板撩起,脚踝扭着着地,小腿斜着被卡住,已经起了两道红印。我自己提了下膝窝,一下没能把腿捞回来,便不想再管了。 只是被这么一夹一烫,我这两条瘫腿被刺激得泛起痉挛,让我不得不倾身,横着手臂压住颤动的腿。裤腿上的咖啡洇进了衣袖,还发着烫。 先别管我。我压着声推开洛丘河。 我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对面的女子发脾气般地问,洛丘河你什么意思?是我被撞,你居然围着他转?你是摆不正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吗? 洛丘河充耳不闻,自顾自护着我的腿,拨开轮椅踏板,将我卡着的脚抽出来,重新整理好裤腿,安放回踏板上。然后才站起来,面对那女子:陈小姐身份尊贵,不是我这种卑贱之人可以关心的。 洛丘河的态度带着些许敌意,让我很是意外。 我看那女子的小腿被我撞的地方红了一道,便出声:我看您伤得不轻,要不然先去 陆召呢?她打断我问,洛丘河,你快告诉陆召我受伤了,让他过来接我! 原来是她是来找陆召的。我无奈一笑,心下了然,她恐怕压根不需要我的关心。 我的腿不知为何痉挛得很厉害,带起腰侧的刺痛,我歪着身子也没好受多少。只能用两肘撑着扶手,勉强坐着。 我这就通知陆总。洛丘河说的时候,却是看向我。发完消息,又蹲了下来问:裴老师,你疼得很厉害? 他到底是什么人,你这么关心他?那女子气得调门都高了不少。 洛丘河声音硬冷地答道:是我们陆我拉了一把洛丘河,对他摇了摇头。这小子明知道现在的局势,还非要火上浇油。 是陆召的什么人?那女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句,连连追问。 我只是个驻场,我答道,和陆总没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么?问出这一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好从电梯厅那走过来的陆召。他见到我,脸色就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我不小心 那女子截了我的话,刚才还没哭的她这会儿眼泪直往下落,哭得又美又凄惨,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爱。 陆召,他把我撞伤了!她脚尖点地,往前艰难地挪了两步,你看好疼,真的好疼我都走不了路了! 陆召眼神移了一下,又钉在了我身上,烫成这样也不去处理?就在这里耗着?裴修然,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女子明显愣了一下,他是个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你们都围着他转?是他撞了我诶,陆召!是我受伤了诶!为什么你们只关心他,不关心我?不问我有没有事? 陆召直接将我打横抱起,眉心紧锁,脸上表情很是不好。那女子见状忙让助理扶着挪了一步,拦在我们面前。 陆召!我咬牙,低声道:你干嘛?! 陆召在我的衬托之下,她的这一声可谓是软软糯糯,喊得人心肝颤。 嗯。陆召淡淡应了一声,眼神冷冷下落在她身上,道:我长了眼睛,看到你伤哪儿了,为什么还要问? 那女子一怔,连眼泪都停了。 既然受了伤,就让你的助理带你回去处理。陆召道,喊我名字有什么用? 你 我还有事,恕不奉陪。陈小姐自便。说着,他给洛丘河递了个眼神,让洛丘河推上我的轮椅,抱着我往他办公室走。 我看向那位陈小姐,她脸色变了又变,咬着唇捏着拳,像是不服气般一直站在那。 偏生陆召非煽风点火般地对着我说了一句,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记得第一时间喊我。 如此安静的走廊,任谁都能将这句话听个全。 而后,我便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驰名双标原来这么难写。 陈小姐只是刁蛮,如有偏颇,是我表述能力的问题,希望大家轻喷。 感谢在20210716 14:12:42~20210718 22:0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下酒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拨乱 陆召没等洛丘河开门, 而是发脾气般一脚给蹬开了。我顺势扒着门框,硬生生逼停了他。 他沉着脸问:嫌自己不够疼? 这骤然一拉让我的后背愈发的抽疼,我缓了缓声道:直接去厕所就行。 陆召只冷冷回了我两个字, 松手。说的时候, 仅是唇缝微张,显得气压极低。 我跟他僵持在那,不是我非要无理取闹,而是我知道, 以我现在的状态,进了这门, 被陆召放到床上, 我便没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洛丘河从后面凑上来,小声地喊了一句裴老师。他大概是想给我俩打圆场,认真说道:您疼得这么厉害,还是去床上躺一躺吧。陆总也好帮您处理腿上的烫伤。 我看着洛丘河那双无辜的眼睛,就知道他是真心这般想, 而不是故意偏向陆召。一瞬间我恨也不是, 不恨又自己憋得慌。 这兔崽子怎么就这么天真!? 在他真挚里带着点安抚的眼神中,我只能妥协地松了手。 陆召似是知道我躺不下去,只先弯着腰让我臀落在床面上,然后单膝跪着, 慢慢把我往下放。我看到他的手在我的后腰护着。 去把我的西装拿来。陆召偏头对洛丘河道。 我腰跟针扎似的,整个脊背如同打了钢板般僵硬,抽动的腿似是带着一条牵连着脊柱的韧带, 像螺丝一样在不停地翻绞绷紧。 我看到自己紧攥着陆召肩膀处的衣服,勒得他脖根都红了,可是我松不开手。我全靠一口压在喉口的气才能强忍不□□出来, 连呼吸有一下顿一下,不敢用力呼吸。 太疼了。 折一下,陆召指点着洛丘河,垫在他腰后。 好在这一波神经痛来的快,去的也快。陆召伸手过来擦着我额上的冷汗,又在我的眼角抵了抵,好点了? 我劫后余生般贪婪地喘着气,疲累到抬不动眼皮。 裴老师经常疼成这样么?洛丘河已经拿来了药箱,抱着站在一旁小心地提问道。 没有。我哑声回答,不经常。 你倒挺会哄骗小孩。陆召毫不留情揭穿我,然后转向洛丘河,两件事,一、打发掉会议室里的那群老不死的,我没空听他们聊人生。二、去他家帮他把备用轮椅拿来。 还没等我吭声,洛丘河就头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你做什么?我扣着陆召的手,瞪向他。 你怎么随时随地都像炸了毛的猫?陆召问,我当然是要替你处理腿上的烫伤,顺便替你换裤子。 用不着。我艰难地支起一点上半身,没烫到多少。我直接回家换衣服就行。 裴修然,我上次就问过,你该不会觉得我对你现在的身体一无所知,可以随意诓骗我吧?陆召勾起了他略显刻薄的唇,而后又近乎缱绻地压向我,在我耳边轻语,那你可就太低估我对你的用心了。 陆召,你现在不应该关心的是我!我怒道,这次是我撞了人家女孩子。 所以呢?陆召相当薄情地看着我。 所以?我快被气笑了,你觉得你刚才的做法没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他反问我,我关心我的心上人,有什么问题? 你觉得你是在关心我?可我觉得你让我十分难堪!我尽力平稳着呼吸,我撞了对方,是我有错在先。你们却全都围着我,就好像我喉口一颤,没往下说。 直到对陆召发泄似的说出这些,我才明白我情绪的症结在哪里 陆召的手猝不及防地盖下来,抚在我的头顶,声音比他的指尖更轻柔,就好像什么?因为你身体不便,所以才特别关心你?还是觉得我们把你当个残废,心生怜悯,所以不分青红皂白地偏袒你? 我咬着口腔内壁,没吭声。 呼陆召被我气笑了,轻哼了一声,你这老把自己推进泥沼里的心思,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我偏头躲开他的手,她伤得不轻。 与我何干?陆召道,你若是心里实在在意,我让洛丘河回头去陈氏道个歉便是。 我觉得陆召根本讲不通道理。若是放在以前,我多半会觉得陆召做的没错,满心满意都是我,我自然很是受用。但现在我只会觉得他伤人那位陈小姐明显喜欢他,不过是想讨他一句关心,倒也不至于被他如此对待。 陆召,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伤人吗? 他揉开我的眉心,裴修然,我不是多情种,没工夫关心别的什么人。他说,我更没有兴趣跟你讨论其他女人,尤其还是在你受伤的时候。 我知道,在你眼里,你觉得她伤得比你重。但在我眼里,我觉得你伤得比她重。我们彼此有彼此的判断,没必要强拧对方认同自己。 我正欲起口,陆召却垂了点眼皮,将眼神与我错开,道:裴修然,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正在强压着烦躁跟你谈论我根本不在意的人。你有功夫可怜人家,不如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一些,照顾一下我的情绪。 我沉默以答。 看着陆召抿起的唇,我恍然以为,或许是我对陆召太不公平了。我不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对陆召做过什么,连洛丘河都对那位陈小姐颇有微词,我又凭什么单方面的认为是陆召太过冷漠,将陆召直接放在最坏的一面? 说到底,陆召对她做了什么?不过是言语上冷淡了一些,将他们的关系撇得干净了些。那位陈小姐在面对我和陆召时,截然不同的表现,我又如何去判定真假? 我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胡乱给陆召判了刑。 也许,过分的不是陆召,是我。 距离被烫已经有一段时间,现在冲洗伤处也没了意义,我右手指侧起了几个水泡,被陆召小心地挑破,将里头的黄水挤出来。上次给陆召垫脑袋留下的淤青还没好,又添了一笔烫伤。 整个手背,红里透青,倒是精彩。 腿上要好一些,毕竟天冷,我穿得裤子也厚,没直接烫在皮肤上,缓了不少热度。只是我腿部血液循环不好,皮肤偏凉,所以烫伤的地方看上去有些严重。 陆召给我擦药的时候,一直皱着眉,指尖极其小心地涂抹着。 分卷(19) 陆总,我不会疼,麻烦你快一些,或者让我自己来。我憋着一口浊气道。 裴修然,我合理怀疑你平时都仗着自己没感觉,乱来。 被戳中的我,用手盖着眼,懒得回嘴。 裴修然,你怎么老受伤? 我腿上着实比那右手还惨烈,有烫伤的红,刚才卡在打板刮擦出来的印,脚踝也有些微肿,腿上还有几道疤是上次火场上留下,和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淤青。 这两条没有知觉的腿便是这样了,留下的伤都很难好,一个小口子都要愈合一两个月,然后留下一道无法消退的浅淡疤痕。 我一个残废,受伤不是很正常的事?我冷嘲道,何况每次遇见陆总,都没好事。 陆召低头一笑,是吗? 是。所以,麻烦陆总以后离我远一点。 那就有些为难我了。陆召握着我的脚踝,将我的腿塞进裤子里。我已经在想着,项目结束后,我该找什么另外的理由,将你绑在身边了。 我全当他放屁。 陆召在公司有备西服,这倒是正常。只是他有一米八五,我才一米七八见我发愣,他挑眉问道:需要我帮你拉上裤子么? 我咬着腮帮,费力气拖着动不了的下半身将裤腰提上来,穿好。 陆召弯着他的桃花眼,慢条斯理地替我卷起过长的裤管,压在我略显松垮的脚踝下。他要是这会儿开口说点什么还好,偏生他这会儿一个字都不说,只暧昧不清地挑起嘴角。 如果我呼出的气能够砸向陆召,那他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啥说的,就让陆召给大家表演一个不要脸吧。 另外陆召的言论仅代表他自己!与我无瓜! 感谢在20210718 22:02:45~20210719 21:4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t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人情 等我换好衣服, 陆召出去倒了杯水塞到我手里,休息会儿?等下让洛丘河送你回去。 我短蹙了下眉,我不是来 抬头的那瞬, 陆召的指就贴了过来, 在我嘴角轻擦,知道你是来工作的。但我现在以甲方的身份强制你休息,行不行?说着,眉眼一柔, 刚唇都疼白了,就别倔了。 我也没了话, 毕竟自己身体就是这么残破不堪, 有点风吹草动,那些衰败的地方便全都浮现了出来。即使我能咬牙扛过疼,也无力再支撑这样的身体工作上几个小时。 陆召走前调高了空调的温度,替我将身上盖得毯子掖好,凑在我耳边道:我先去把手上的事处理完, 今天早点回去。 也不知道他早点回去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话听着像是我和他住一起, 何况他还带了点哄人的语气听得我想揍他。 我紧咬的腮帮被那人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摁着,那人说:装睡就好好装,鼓着腮帮又在气什么? 陆召,你话太多了!我烦道。 他轻笑一声, 将鼻息喷在我的颈侧,没再开口。 陆召走后我有些昏沉地睡了十几分钟,神经痛是件磨体力又消耗精神力的事, 这次又痛得厉害,让我一时半刻有些缓不过来。 裴老师,你这么快就醒了?洛丘河从外间疾步进来, 抬手看了看表。 我发现,在陆召和洛丘河眼里,我上不上班不是最重要的,在他们眼皮底下休息睡大觉才是最应该的。 偏偏洛丘河说什么都显得特别真诚,让我怼都怼不上话,只能憋回去。定了定心气,我扒着床沿侧身想起来,洛丘河看我有些艰难,忙过来扶了一把,帮着我上到轮椅上,又给我腿上多加了条毯子。 他蹲在我面前,边整理毯子边道:陆总说,陈小姐没什么大碍,只是磕碰到的地方有些红肿,脚能落地走路并不妨碍。 他去看过了? 嗯,陈小姐闹得太厉害,下面的人扛不住就让我请陆总出面解决下。 没事就好。我淡淡道。 洛丘河撩起他的眼皮,偷偷瞥了我一眼,我正迷惑他在想什么,他一句陆总和陈小姐之间没什么关系的,您别介意差点让我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到底哪里看上去像是介意了的?我懒得和他解释,也解释不清,索性换了个话题,不过,你对那位陈小姐的态度,为什么也如此? 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你就差写在脸上了。 洛丘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反思道:那我下次注意点,尽量不表现得那么明显,给陆总带去麻烦。 ?得,他这脑回路和他主子陆召应该是一挂的。 其实我也不是对陈雯小姐有意见,只是对她的态度比较比较官方一点。洛丘河琢磨了一下措辞,然后没有逼数地选择了个错误的形容。 发生过什么? 我刚来上城上班的第一周,陈雯小姐有天来找陆总,我看她没预约就死命拦着她,没让她进。也怪我,当时穿得像楼下保安,脑子又一点儿都不带转弯,认死理。陈雯小姐被我气到甩了我一巴掌。洛丘河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她喊我摆正自己那卑贱的身份,别瞎了狗眼似的不知好歹。 那位陈小姐看上去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性格跋扈些倒也正常。但这话说得着实有些过分刻薄了,将身份差距拉得大,生拉硬拽地一定要往洛丘河身上落个罪名,还动了手,便是多少有些过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绿星集团的千金,是陆家为陆总选定的未婚妻,所以当时我还挺害怕被开洛丘河看向我时忽然一顿,语速都加快了不少,啊不是,这个未婚妻是陆、陆家定的,不是陆总自己的意愿,陆总自己并没有接受。何况,这位陈小姐一开始就是为了别的目的,又给别人当了眼,没少给陆总挖坑。所以陆总才会对她那般冷冰冰的 他猛吸了几口气,缓和刚才因过快语速而产生的窒息感,咽了咽口水后正儿八经地总结道,您千万不要误解了! 我扶着额,深深地吐出一句,洛丘河你我停下,又喘了口气带颤的气,算了不要和一个不相干的人计较,算了 洛丘河顶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我,裴老师? 我握了一把轮椅扶手,压了压自己气息道:麻烦你、送我回去吧 大概是一路都看我阴沉着脸,洛丘河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看向我后,颤颤巍巍地开口,裴老师,你还生气? 我生什么气?我冷笑一声,陆召有没有未婚妻,陆家到底怎么安排他和我有什么关系? 洛丘河脸都皱了,怪我说得太多了。 我和陆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看着窗外飞速略过的景,喃喃自语,他有什么样的人生,都和我没有关系。 他没有选择我。 我也不再在意他。 我以为,我们的对话到底到此为止了,谁知洛丘河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小声冒出一句,可是裴老师,你这语气真的不是在吃醋? 我气结。我都怀疑是不是陆召教了洛丘河什么,才让洛丘河都跟着满嘴不说人话。 到了家,我甩下洛丘河自己上了楼。刚进门接到了王定安的电话。 在不在上城?他问。 我在家。认命地说了实话,省了撒谎再被揭穿的尴尬。 怎么了?他敏锐地一收声音。 没什么 我还没说完,王定安就沉着声道,你又受伤了。 这一句陈述句都没给我留半点余地,也只得承认,小伤而已 你家在哪儿? 我怕他真冲过来,忙拒绝:别来,我没大碍。只是有些累,想好好休息。 他那边沉默了一会,才说:行,你先休息。晚一点我给你送吃的过去。 不用了,我随便吃点。于是电话那头没了声,隔了那么二三十秒,我先败下阵来,松了口报了家里的地址。 挂了电话,我疲惫地扔了手机,在轮椅上折着身体,轻一下重一下地摁着眉心。我一直都不想给王定安希望,可又每每狠不下心来将他拒绝到底,只能堪堪把和他的关系压在朋友的界限上。 不再往前。 我知道自己像个渣男。一个优柔寡断的渣男。 那是因为在很多年前,我和现在的王定安拥有一样的角色。我把满腔的热情都拿来爱陆召。我爱得热烈,陆召拒绝得干脆。个中苦楚滋味,我一一尝了个遍,再看王定安时,总觉得像是在看当初的自己。 我很想,一刀将过去的自己抹杀。 我很想,一刀将王定安放在我身上的感情砍断。 可我又舍不得。我不知道自己舍不得的是什么,却是真心实意地感受到了某一种拉扯内心的情愫。 七点,王定安带着冬日的冷意,出现在我家。 我都上新菜单了,也没等到你来,王定安从保温袋里拿出一盒又一盒的餐食,摆了满桌,所以我只能送来,让你尝尝了。 我不是说,别带太多,浪费。 你能吃多少吃多少。王定安一裂嘴,虎牙露出了一个尖儿,剩下的有我。 他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该有的意气风发。他人很高,不比陆召矮,头发染成了浅棕色,带着点卷,看着很有活力。认真做事时,表情稍微有些严肃,但又被他的娃娃脸给中和掉了部分,便只显露出了安静的那一面。 盯着我看什么?王定安忽然抬头问,缓慢冲我眨着眼。 没什么。 我后悔了,不该问的,应该当没看见。 嗯? 他舔了舔唇,这样你就会盯着我多看会儿。 我无奈摇头,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我正想着,他已经走到我前面,弯下腰来问,手怎么烫的? 没事,不小心弄的,不严重。 王定安也没追问,轻点了一下头,然后把叉递给我,那你用左手吃。说完,看着我笑得贱嗖。 怎么? 你还有一种选择,我自告奋 滚蛋!我截了他的话音,喷道。他大笑着将两手摆在耳边以示清白,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想逗你。 能把这句话明目张胆挂在嘴上说出来的,也是人才。 我原以为上次你会和你那同事一起来。王定安打开意面推到我面前,还想让你们提前帮我试一下圣诞菜单的呢,结果你们都没来。 我微微一怔,丘河没去? 没。王定安道,那天他特意打了电话到店里,跟店员说来不了。 也是,那一周陆召没在,洛丘河可能忙得没时间。但他生日这事儿我也是真忘了,连生日祝福也没给他说一句。 那再替我开回后门吧,我说,我答应了人家的,总不能赖账。 行啊。王定安勾着唇,但,我虽然是老板,一直开后门是不是影响挺不好的? 我叹了口气,说吧,王老板,你想我怎么还这人情? 王安定想了想道,先欠着。这个人情是我好不容易讨来的,可不能乱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9 21:43:42~20210720 22: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居_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偏执 王定安没有在这里停留得太久, 他说我看上去疲惫得像是几天都没睡过觉的人,千叮万嘱要我赶紧休息。 你才几岁,唠叨个没完。我忍不住嘲讽道。 那还不是你有前科, 哪次听过话?王定安停在门口, 手别碰水,好好休息。 赶紧走! 王定安弯下腰,眨着那双锃亮的眼道:那我们周五晚上见,不可以再放我鸽子了。 王定安走后, 我兀自在客厅的沙发上趴着歇了会儿,在后腰的毛衣外贴了张暖宝宝, 缓和着腰上的僵冷。 以前还没学会和自己这幅身体相处的时候, 曾经无知的只隔了一层薄衬衫贴暖宝宝,瘫痪的地方皮肤比正常体温要低很多,我自己又感觉不要热度,被烫出水泡都不自知。 还是席子发现我腰后磨烂出了血,劈头盖脸对着我一顿喷。傻逼骂了无数遍, 最终被我一句我这不还没习惯, 扎心地堵了回去。 那次我烫得比这回严重多了,每天睡觉只能趴着,还要忍受溃烂带来的神经痛,磨了整整几个月才完全好透。 所以这一次我没太当回事。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 等腰背没那么僵硬了我才起来。洗漱前,我得先把手处理下,否则不方便。不是我不听话, 道理我都懂,但手不碰水根本不现实。 解开右手的绷带,手背皮肤还是红得像刚烫伤那会, 指腹扫过会带起一点点的刺痛。 我拿了几张防水创可贴,将大部分起泡的地方贴住,但食指和中指之间的地方便没了法,也就不再管。看了一眼时间,我拿上换洗衣物,去到厕所。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刚转移到马桶上,褪下外裤,后腰骤然疼了起来,双腿也颤个不停。我咬着牙,一手扒着洗漱台的大理石边缘,一手抓着侧边的护栏,整个人扭着半身,几乎是匍匐的姿势抱着洗漱台,才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被腿上的动静带得摔下去。 分卷(20)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是我自己太不当心了。 我提前开了浴霸将浴室温度打高,但马桶盖的温度对我的腰而言怎么都是冷的。毛衣太过不方便,温度稍微高一些我便脱了。 平时身体没那么疲倦的时候,我不会将腰背全都靠在马桶盖上,而是撑着单边的扶手来稳定身子。今天我却下意识地将自己贴靠上去,让自己虚空的腰部有个支撑,以此来保持平衡。这才能勉强腾出一只手。 腰上一冷一热便是最要命的。 但这是我自找的,这幅身体脆得像一张被时间腐蚀了的纸,稍有不慎就要还以颜色。 痛我可以熬,但剧烈的疼痛过后,让我难堪的是自己难以自控的身体。那一小点污迹如一根尖刺,用最尖锐的部分凶狠地刺向我眼底。 而我只能强忍着恶心,逼迫自己去直面它。 刚瘫痪的时候,我对自己完全没有控制权,这身体像是我的,又好像完全跟我没有关系。当时在病床上的我,毫无尊严可言,我只把自己剥离出去,看尸体般看着自己被摆弄的肢体。 后来勉强着、尝试着继续活下去时,我最先要求自己训练的便是这一部分。 所以日后我特别注意这一方面的问题,就是想捡起自己那仅存不多的尊严,握在手里。但偏偏,我自己的身体就是嘲笑我的最佳工具。 它总是在提醒着我,我是个无能的残废。 我看到自己的手在无端发抖,我知道此时此刻一定不能陷入这样糟糕的情绪里头。复健师和心理咨询师反复告诉过我,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或多或少,每个瘫痪的病人都需要面对。尤其是在剧烈的神经痛和服用抗痉挛的药物过后,轻微失禁的问题更是在所难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别每一次发生类似的情况,就把自己摁进情绪的深渊里头,掐着自己。你得学着放下和面对。我用力咽着口水,想让自己逃离,想让自己清醒。 只是弄脏了一点,没关系的,裴修然。 裴修然,走出来! 然而,自我的挣扎如泥牛入海,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得一干二净。意识越来越抽离,我手抖得无法将凌乱的腿拨正,身体已经被拉扯着快要滑落下去,右侧的膝盖已然触到了地。 我如同垂死的鱼,拖着半僵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拉扯,仅能以狼狈扭曲的姿势撑着扶手,将自己钉死在原地。 我耳边又出现了嘈杂的幻听那一瞬我似是被拉回到了那天的车祸被周遭万物无情地凌迟着。 门铃响起让我骤然回神,如同溺水之人得救,大口贪婪地将空气吸进肺里,比方才神经痛来袭时更渴望呼吸。 门铃一声接一声响着,几声之后变成了急切地哐哐拍门声,留在卧室的手机也在这个时候响起。 我知道是陆召来了。 隔着门,我听见电子锁发出来微弱的一声滴,那人闯了进来,紧张地喊着我的名字,裴修然! 直到厕所的磨砂玻璃出现那人身影,我才从发干的喉口喊出一声:别进来! 被压下的门锁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陆召定在门口没有动,沉着声说:裴修然,让我进去帮你。 不用!我发泄般地低吼着。 裴修然!陆召也提了些音量,但他的确停在了门外,没有进来。然而,当我要将自己身体撑起来时,虚软的手臂打了滑,碰倒了牙杯,发出一连串乒铃乓啷的动静。 陆召还是闯了进来。 陆召!我睚眦欲裂地瞪着他,握紧了拳,哪怕自己会倒也毫无顾忌地挥向了他。 陆召为了接着我,便没躲。他用舌顶了顶脸颊,脸色有些阴沉,他扯下浴巾盖住我的下身,闹够了没? 我要你管了吗?我攥着他的衣领反问,你凭什么闯进来,为什么要进来!陆召,你难道不知道界限在哪里吗? 是,我不知道界限!陆召明显压着火,我他妈没法站在外面干等,我怕你摔了磕了碰了,我禁不起行不行?! 我好笑地呵了一声,这点算得了什么?嗯?那些乱七八糟的日子我都过来了,再痛我也都熬过来了,现在这点算、什、么?! 裴修然!陆召压低声音。 我就是这样一个残废,你看到了,你看清楚了!我吼道,你还想要看什么?是我这双没有知觉的腿,还是我 够了裴修然!陆召打断我,满含戾气地问:用你自己的不堪来叫我难过,让你很好受吗? 这不就是陆总想要的么?我冷笑。 陆召偏开头,沉沉呼出一口气,又抬眸看向我,眼底黯然,裴修然,你拒绝所有人的帮助,你学不会开口,不接受你自己,把自己锁起来,是为什么? 我硬逼着你,强迫你,你以为看你每次都把自己逼到那个份上,我不难过?可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裴修然,我能怎么办? 别人也许看不出,但我知道,陆召缓缓吐出最后一句,你不过是走不出那场车祸,你在惩罚你自己。 我身体骤然紧绷起来,眼神咬着陆召,恨不得将他撕碎。 因为你父母的死,你将自己沉在无尽的自责中,不愿意出来。所以你用这种拙劣的手法,任由这具身体惩罚你。你的心结始终都在,它困缚着你,一直。 你闭嘴!我说得很轻,却如同声嘶力竭一般,喉口涌上了血腥味。 我不否认我对你的方式卑劣且无耻,可我找不出其他法子了。陆召慢慢靠向我,握着我的肩将我拢向他,他声音放得很轻,裴修然,我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陆召,我也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五年后你又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五年前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分手,是你放弃了我。 我陆召的喉结用力一滚,再也发不出声似的,张嘴无声。 我用酸涩的眼凝视着他,陆召,你和我一样,你没有资格说我。你说你想保护我,却从没想过将一切告诉我,你不愿意相信我可以承受。你选择了一个人。丢下我,一个人。 所以,你现在也没有资格要求我对你敞开心扉,和你共享我现在的人生。因为我也选择了我自己,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陆召没有说话,而是就那般静静地看着我。 我好不容易把乱七八糟的自己修补成这样,我如今只想安安静静、循规蹈矩地过完这残破的一辈子,你放 陆召曲指抵在我的眼角,不放。 我被他一打断,直接愣了神。 曾经我也想好一辈子就那样过,无所谓。活着这件事本就是破败腐朽的,活着对我而言仅仅是呼吸。陆召道,可有一个人,强行闯了进来,说要让我知道尘世纷扰,我就在其中。 他还要给我的生活加点甜。 那个人是傻逼,他乱说的。我冷冷回击。 陆召笑起来,摇了摇头,但他真的做到了。所以,我如法炮制,也想试试看。想将那个人带回来。无论如何,都要拉着他回到这个世界里头来。 说着,他抬指往上,碰到了我的睫毛,是我刚话说重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这哄人的语气又来了! 谁他妈哭了!我挥开他。 嗯,是我眼睛红,是我哭了。 艹! 他打横把我抱起来,不就弄脏了一点儿裤子,这也值得哭? 我踏马说了我没哭! 他鼻息轻哼,低沉地发出了模糊的笑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注意避雷啊,陆召不怎么做人的。我还很狗血,真的很狗血。求求不要骂我。 被锁到头飞,审核麻烦看看我,他真的只是脏了裤子,我没有ghs!!!求求了放了我吧,我都改得不知道怎么用措辞了。 感谢在20210720 22:42:13~20210723 00:3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是我没有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窥见 从浴室到房间, 不过只是隔了一道门,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那些不堪的情绪, 那一口憋在心口的气, 被拉拽着往下坠的心绪,都在和陆召的你来我往中溃散而去。 这让我第一次觉得,在自己犯病的时候,有一个人强行闯入拉我一把, 比我一个人痛苦挣扎,似乎要好上一点。 只是这人如果不是让我牙痒的陆召, 应该会更好! 陆召将我裹着放到床上,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有退回去。他离我很近,近到彼此呼吸相连,近到只要他微微再落一点头,就能同我接吻。 看够没?我将眼神钉向他。 他眼神不移,粘连在我的唇上, 看不够。还想尝一尝。 我冷冷威胁, 你试试? 不试了。陆召直起身子,扯松了自己的领口,音调散漫拖沓:我不怕被咬,但怕某人等下后悔说出这句话, 把自己眼睛再憋红了。 陆召!!! 他撩着眼皮,眉眼狭长,答得暧昧:嗯, 在呢。说罢,解开了衣袖的扣,挽起一小节, 躺着别乱动。 你又要做什么? 陆召没回答而是转身去了厕所,不一会儿便拿着上次我给他捧着的粉色小脸盆出来,用哪条毛巾?他看着我一瞬不瞬,脸上天真得如同刚才那番言论皆不是出自他口,不说我可随便拿了。 白色那条!我无力地吐出回答,已懒得和他再多计较。 然而,陆召的行为总是让我捉摸不透。我以为他会逼近过来时,他却偏偏停在原地,出乎意料地收了他那不讲理的霸道性子。他将拧好的毛巾递给我,单手把我捞起来让我靠着他坐。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装得尤为绅士,但一开口依旧是个衣冠禽兽,需要我代劳吗? 我夺了毛巾,自己东倒西歪地撑着坐起来,但不一会儿身子就偏了,被他摁了回去。他笑着,鼻息打在我的耳后,弄得我有些痒。 我动作很慢,无力的下半身沉得像泥,陆召擎着耐心等着我,见我停下便会为我更换一轮毛巾。 别仗着自己没感觉就乱来。陆召指腹带着些温热的潮意,点在我的腕子上。 我对待这幅身体一向潦草,经常仗着自己感觉不到疼,受了伤也不去管。何况我这身体,隔三差五就冒出点小毛小病,和病痛相处得久了,便不会在意那么多。 也因着知道自己的身体一辈子也就这样,好不了了,便放任自流,得过且过。 我腿上的皮肤颜色很不健康,是病态的苍白,像是枯死的藤,正在一点一点灰败。原本两条腿上的烫伤就红肿,被我擦完之后,大腿内侧的地方泛起了一小片血点子。而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力 你若实在觉得自己脏,我可以抱你去洗个澡,陆召在我身后声音含笑地贴着我道,我很乐意 不、必、麻、烦! 等我擦完身,上好烫伤膏,陆召又替我处理起手上的水泡。我绑在手指上的两张创可贴边缘没有贴紧,水洇了进去,将那起了水泡的皮肤泡的有些发白。 食指和中指间的那处也得重新消毒。 酒精的刺激让我不自禁地缩了一下手,陆召动作微顿,疼? 没。 陆召莞尔,伏底了身子,一边吹气一边替我消毒。 从前我受了伤,哪怕破点皮,都要凑到陆召面前叽叽喳喳一番,陆召,疼! 他总是淡淡的瞥我一眼,表情冷漠地又专注到自己的事情上去。 陆召,你都不心疼我吗? 陆召,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他被我烦到不耐的时候,会使坏地捏着我的脸颊,一双浅色的眼幽幽地凑过来,裴修然,刮破点皮,就喊疼?我握着他的腕子,含糊不清地挣扎,你不知道蹭破皮最疼了吗?!你这点生活经验都唔 是么?他挑高了单侧的眉,邪邪一勾嘴角,将我拉向他,眼神暧昧不明地上下扫着我,那我问你,蹭破皮和哪个更痛?他将某几个字化做气音,在我耳际点起一把火。 我咽了咽口水,喉结被他轻轻咬住,他舌尖微微撩动,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不疼了!召哥,我不 陆召身体力行地告诉我,下次喊痛得三思。 我其实没那么矫情,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想闹他,想听他关心我、心疼我。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陆召没有那么爱我,所以才总是想方设法地为自己讨一些安心。 陆召和我不同,我是个将喜欢成天挂在嘴上的人,毫无保留地对陆召袒露我的真心。而陆召的感情一向内敛,从不过多的表现出来,只在细枝末节里窥见一斑。 我以前贫血,自己神经大条并不注意,每次起床或者猛一下站起来,十有八九会眩晕,眼前一黑就容易撞在各种桌角上。身上时不时青一块紫一块,陆召问起来,我也说不出个一二。 后来当着陆召的面撞了一次,我蹲在地上捂着自己发痛的小腿,可怜巴巴地抬头看他。陆召落下眼神,手在我头上一按,冷冷吐出两个字,活该。 说着,他把我抄起来,扛到沙发上,让你自己注意点,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忘了嘛 你就没有记得住的时候! 我一缩脖子,吐了个舌头,蒙混过关。而几天后,我才慢半拍地发现家里的桌角都被陆召包了起来。我记得自己当时还嘲笑陆召包得丑,被他单方面冷战了几个小时,我用尽力气才把人哄好。 分卷(21) 我那时的热烈,像个愣头青一样的炽热,让我无法沉静下来,好好感受陆召的爱意。 现在想来,才惊觉陆召实则为我做过很多。甚至还不惜和他最为厌恶的家里人,有了一番牵扯。 他拿自己做过一次交易。 事情发生在我们一起后的第二年秋,那会儿课程不紧,我找了一份在便利店里的活。便利店的工资虽然不高,但胜在轻松,上班时间又灵活,我还能挤出时间来学习。 而且离我们租的房子也近。 唯一的缺点是里头有个金发的大高个,只要轮上和他搭班,我便恶心得不行。一开始他只是言语上对我调戏,再后来便得寸进尺地对我动手动脚。 我曾经挥拳警告过他,但他操着他那口含了枣似的英语,用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音调,跟我说就喜欢我这种性子烈的小野猫。 小特娘的野猫! 这事儿我一直没告诉陆召,觉得没必要。直到有一天,我又轮到和他搭班,他带着满身酒气的来,眼神跟一条吐信的毒蛇般黏在我身上,让我感觉又湿又冷,恶心到胃都开始痉挛。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我知道这人肯定要发酒疯,那双猥琐的眼里就写着精虫上脑四个字,所以我特地反锁了更衣室的门才开始换衣服。我一直警觉着,但没用那门锁都不知道怎么会这么脆弱,被他大力一脚给踹开了。 他比我高,身材很壮,得有个一百五六十斤,肌肉扎实。我虽然挥了他几拳,却跟雨点落在泥里一样,屁用没有。他抓着我的头发,把我往更衣柜上砸,砸到我手脚软下来,才用他发烫的手扶着我的腰,让我面对他站。 那双手的温度恶心得我干呕起来,胃里搅动得似是要将整个胃都翻过来。 他恶狗一样嗅在我的颈侧,喷出带着酒臭的气。我眼前黑雾还没散,带着意识昏沉。为了让自己能清醒,我咬烂了自己的舌尖,借着那点刺痛醒过来。 我被他压得太死,手脚都动弹不了,只能再次用头攻击,拼尽全力撞向了他的鼻骨。 他痛得直飙脏话,横流的鼻血让他暴怒,卡着我的脖子,将我抡到了一旁。我撞到中间的椅子上,撞得胸口发疼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脚上也传来剧痛,但我没空管。 在他回过神来要扑向我时,我抬脚用了最狠的劲,踹在了他那支起的裆下。趁他痛得人打弯的时候,我又压上全身的力量猛推了一把椅子,让椅子边缘对着他的膝盖撞击。 我摒着一口气,挣扎着起来拿了包就往外逃。我也不知道自己一瘸一拐究竟跑了多久,身上又疼又冷,最后实在没了力,才找了个黑暗的角落蜷着。 我的心跳到像是一下下撞击在我胸口一般,让我胸口都在发痛。人累如刚跑完几千米似的,喉口充血,满嘴铁锈味。我跑出来时没穿鞋,脚冷得快要失去知觉,左脚的白色袜子上全是血,我也不知是伤了哪里。 额角裂开的口子,血一直没止住,洇进了我眼里,刺得我前一片模糊。我手不自控地狂颤,在手机上点了好几次,才点到了陆召的名字。 下班了?陆召接的很快,他那传来关门的声音,应该是已经出门来接我下班,你等我会儿,我今天回 召哥我咬着自己的拳,不想哭,但一听到陆召的声音,我就再控制不住,召哥我抖得尾音破碎不堪,什么也说不出,只一声声喊着陆召的名字。 陆召声音陡然便沉,吐字更为剪短利落。 你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还是回忆杀不想看的小伙伴我只能说,对不起!快跑? 本来这篇设定才10w字,没想到,我叨逼叨逼叨到现在,进度才_(:3」)_ 感谢在20210723 00:31:22~20210724 19:2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澜舟、飞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守 我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断断续续胡乱地描述着。陆召只给了我两个简短而坚定的字 等我。 我一直握着手机,蜷在角落里,紧紧缩着手脚。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刚才的惊心动魄, 无法自控地抖个不停。 等陆召找到我的时候, 我身体僵得动不了,只抬着一双模糊不堪的眼睛寻找着他,颤颤巍巍几近失声地喊了一声,召哥? 嗯, 我来了。说着,他摁掉手机, 放回口袋。 这时我才知道,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挂断电话 陆召脱下自己的外套,像是知道我所有的恐惧般将我兜头罩住,半跪在我的面前,特别小心地拥我入怀,手掌轻抵在我后脑。 他没有问我别的, 只问:还冷不冷? 声音很轻, 带着安抚和他全部的温柔。 我如同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攥着他的衣襟,脸埋在他剧烈起伏着的胸口,压抑地哭了出来。 陆召就那样一直圈着我陪着我,直到我找回自己的呼吸。我不想让陆召太过担心, 所以调整了好了情绪之后,才离开他的怀抱。 我没 我话还没说完,他掌就轻轻贴到了我的脸上, 略带微凉的指轻抚着我的眼下,问我:疼不疼? 那一瞬,我所有的委屈和恐惧, 似乎都被他给治好了。我冲他努力笑着,也不想撒谎了,张口就是一句带着委屈的疼。 在陆召面前,我没什么好掩藏的。 陆召略微查看了一下我身上的伤,每找到一处,脸色就黑上几分。两片薄唇被他抿得只剩下锋利的唇线。 我摁在他的眉心,另一手胡乱把自己的脸抹干净,我没事的,召哥。都是小伤。 陆召冷着脸打横把我抱起来,打了车带我去医院。车上才开口问我,是哪个?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金发那个。这个工作下班晚,陆召如果没课就会来接我下班,所以那几个外国佬,陆召也都眼熟。 知道了。 别去找他麻烦。我立马警觉,警察不会帮我们的。这里对华人并不友好,偏见很重。一般警察不来找我们麻烦,我就谢天谢地了。陆召要是回头把人摁了,指不定会被反咬。 别去,我真没事。 陆召眼眸沉沉,盯着我看了会儿,未置可否。 国外的医院程序繁琐且各种绕弯,陆召全程压着火带我做检查。 我心疼钱,哄着陆召才让他答应少做几项检查。最后拍了个胸片,虽说胸口起了一大片骇人的淤紫,但所幸的是肋骨没断。额上的伤也是小事,清一下创即可,不必缝针。 伤得最重的反而是我的脚趾那傻逼冲进来时,我还没来得及穿鞋,被他抡出去后,脚趾也不知道撞哪儿了,大拇指指甲整个开裂掀起。 得把指甲拔了,重新长。 我是个很不吃痛的人,即便知道要打麻药,还是心里发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医生的动作,整个人绷得笔直。 而就在医生准备动手的时候,陆召干燥的掌从后揽过来,盖在了我的眼睛上,他站在我的身侧,微微用力将我带进怀里。 别看。他沉声说。 我顺势张开手,环住了他的腰,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身体,用力呼吸着。召哥 陆召没说话,只将我拢得更紧了些。 麻木的脚趾感觉到了强烈的拉扯感,陆召握着我肩的五指猛然收紧,过了一会儿,我听见那医生说已经可以了。但陆召没有放开我,圈着我直到包扎结束。 我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的脸色比我还差,就好像麻药带走的疼全都反噬在了他的身上一样,疼得他唇色发白,脸上没了血色。 陆召把我放在诊室外的等候椅上,自己去拿药。他手从刚才起就很冷,我怕他冻着,便拉住他,召哥,你把外套穿上。 他摁着我不让我脱,然后半蹲在我身前,帮我把衣服拉链拉上,戴上兜帽。他手落在我的脑袋上,轻拍了两下:坐着别动。 我跟个留守儿童似的坐那儿等着陆召来接。陆召步履匆匆地离开,隔了十几二十分钟,又带着一股寒意疾步跑回来。 走,我们回家。他想扶我起来,手落在了我的腰侧,我心里恍然一空,身体僵了那么一下。 陆召的眉心收得很紧,声音比刚才更冷一些,说话连嘴唇都不怎么愿意多动一般,他碰到你了。 他的陈述句让我仓皇解释,我握在他的手背上,没有,他没碰到我!可身体表现出来的抗拒反应,又让我这句话听上去不那么真,没有,只是只是在我腰、腰上摸我唇无端颤起来,声音卡在了喉口。 那人手上恶心的温度仿佛烙在了我单薄的衬衫上,一想起来就灼烧着我的皮肤,让我胃里翻腾。 人在这种时刻脆弱且敏感多疑。我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陆召问出这个问题时的想法,我怕陆召想多了,我怕陆召误解了。 我怕我好不容易从陆召那儿得来的一点爱意,要因为这件事,产生裂痕。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夸张,可就止不住地往最偏激的角度想。 他只是在我腰上摸了一把我心里喊了无数遍,可嘴上却是哑着出不了声。他没碰到我,没亲到我我 我头垂得越来越低,陆召却捏着我的下巴,轻柔地吻了上来,他用舌撬开了我的齿,解救了那被我咬出深深牙印的唇,他□□在那带着略微刺痛的地方,直到痛感化成了麻痒。 他在我口腔里掠夺一空,半是挑逗,半是安抚。 不准想了。陆召的手又握在了我的腰侧,带你回家。 嗯。我要多洗几遍澡。 陆召抱起我,凉凉回问:身上都是伤,怎么洗? 那你给我擦。要擦干净。 知道了。 回去的一路我已然有些昏沉,在出租车上就靠着陆召睡了过去。出租开不进我们那,所以下了车后,陆召背着我慢慢往回走。 我圈着他的颈项,两手抱得紧,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拿脸贴紧他的脖侧。明知道他被我勒得不舒服,却不想放开。 我声音里带着些困倦的疲惫,召哥。 嗯。 平时我赖着陆召的时候,他很少搭理我,都是我说十句他才勉强回个几个字。毕竟我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无聊起来能喊个十几二十遍的陆召逗他玩。 哪天我变成连路都走不动的小老头,你也这样背我吧。 陆召没吱声,大抵是习惯了我乱七八糟的脑回路,知道我又开始瞎逼逼,没理得必要。 哦,不行。我自言自语道,背好像体现不出我们两个的关系。你公主抱我吧,多拉风。俩老头公主抱我说着还自己笑起来,但其实困得连眼都睁不开,混沌的思维里只有一件事特别的清晰。 我想要把陆召哄好。至于为什么我受伤反而要哄陆召,我自己也理不清。 走不动路,就在家躺着。陆召道。 家?在谁的家躺着,你的?还是我的?我更想听的是陆召嘴里的一句我们,但他没有说,保持着沉默。 我不服气地故意气他道,那不行,在家躺着多没意思。我老了也一定魅力不减,指不定还能约 陆召往上颠了我一下,我猝不及防被他一吓,手将他圈得更紧。 约什么?他声音沉得跟恐吓我似的。 我忘了就算记得我也不敢往下说。我在他肩上随着他的脚步晃动脑袋,喃喃:召哥,你老了也要跟我在一起啊 我昏昏沉沉地贴着他,汲取着他的体温,也得要这么背着我,抱着我我哪儿都跟你去的。 你发烧了。陆召半侧过头,用被风吹得发凉的脸颊蹭了蹭我发烫的额,难受就少说话。 进家门前我已经模模糊糊睡了过去,我能感觉到陆召给我换了衣服,擦了身,但我累得睁不开眼。一个多小时后麻药散去,我被脚上的痛刺得醒过来。 这痛痛得我头皮发麻,像无数跟牛虻细针扎在我的脚趾伤处,一点点撬动着我那已经拔掉的指甲。 我呼出的气都带痛,召哥 陆召正站在外面抽烟,他不常抽,也不许我抽。听见我喊他,他掐了烟,匆匆进来,是不是疼起来了?他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指扶上我额头,将被冷汗黏住的发丝拨开,我去拿药。 离开前,他不轻不重地地在耳垂上捏了下,忍一忍。 止痛药药效起的很晚,我越疼越烧,整个人都难受。陆召任由我闹,守了我一晚上。之后接连几天,我都病得昏昏沉沉,课也没去上。陆召也请了假,在家照料我。 我其实也不是不能走,但除了上厕所的时间,陆召基本没让我的脚落过地。 笑什么?陆召把我放到沙发上。 天天被抱着,我忽然觉得自己挺金贵的。 陆召莞尔跟着笑了一声,然后拿毯子把我盖住,勒令我休息。 你睡。我出去次。见我紧张兮兮望着他,他补道,很快回。 可我一觉睡醒,陆召却没在。打了手机也没通,我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从家里一路瘸着腿挪到了外面,捏着手机坐在冰冷的马路牙子上等他。 将近十二点他才回来。 坐多久了?他冷着声问我。 去哪儿了?我反问,注意到他手背上裂的口子时,我毛都炸了,你打架去了?!我弹起来,又被脚上的疼给弄得膝盖一软。 陆召一把将我拽过去,直接扛起,嗯。 我都说了让你别去!我吼道,可是吼完我就心疼了,陆召脖子那还有几道抓痕,皮开肉绽的,我轻轻碰了下,放软了语气,要是警察找我们麻烦怎么办? 分卷(22) 陆召没什么表情,已经找过了。他打开门,径直将我搁到床上,睡你的,别管。 我气到咬牙,不跟我说一声就去找人麻烦,还惹了警察,还让我别管?行啊!那我不管了!爱谁心疼谁心疼!有我什么事儿? 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挣扎着醒来发现陆召还没睡,正在阳台打电话,嘴里还叼着烟。那儿烟雾缭绕的,应该抽了不少。 我零零星星地听到了一些,却拼凑不出完整的信息。只猜测陆召应该把人伤得不轻,他家里知道了这事,正在和陆召交换条件。 陆召打完电话回来,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戾气就和我碰上了视线,怎么醒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听到了?陆召问。 我摇摇头,没听到多少。 嗯。陆召的反应很淡,我要回国一次。 我立刻紧张起来,为、为什么?是因为我 不是。陆召打断我,家里老人病了,我得回去看一眼。见我还是心神不定,他又补充了五个字,就这么简单。 我知道他骗我,但我还是点了头,佯装自己信了。好让他和我自己都安心。 直到很后来,我才知道陆召那天冲去便利店,把人手骨砸碎了。陆召也的确被警察带走了,但很快就放了出来。那人后来没起诉陆召,想来都是他家里伸得手。 而直到今日,我都不知道陆召当初用他自己,作出的是什么样的交易。 这么深情地看着我做什么?陆召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扯回来。 我吐出一口浊气,头一次没和他杠,随意答了一句没什么便关上了眼。手却不听使唤,在被子下抓紧了腿根的布料。 召哥,你老了也要跟我在一起啊也得要这么背着我,抱着我我哪儿都跟你去的。 可没有等到老,我就已经走不了了。 这一双瘫痪的腿将我钉在原地,哪里都去不了。 走得时候替我关上门,谢谢。 陆召满是疑问地问我:我什么时候说要走? 作者有话要说:  陆召:让抱的不让抱的都是自家的,能咋办? 受着! 受台风影响地区的小伙伴务必注意安全哈! 感谢在20210724 19:26:25~20210725 23: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米玉米玉米、255093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风 您那么大个总裁, 窝在我家沙发上,合适吗?我嘲讽道。 陆召慢条斯理地将他卷着的衣袖放下,我那么大个总裁, 以前也不是没有和某人睡过地板, 睡过沙发,睡过 闭嘴! 陆召模糊地轻笑一声,同我道了声晚安,抬手关了灯, 径直走出了我的卧室。 我朦朦胧胧地睡着,睡得并不安稳。醒来也不过凌晨两点。撑着自己坐起来, 刚开下灯没一会儿, 陆召就敲门而入。 怎么醒了?他不知何时戴上了他那副金丝边框眼睛,头发是刚洗过的,柔软且服帖,身上穿着居家服,柔和了他整个人的气质, 不再是带着戾气的凌厉线条感。 他脸上有倦意, 却将眼眸放得轻柔。 我对他没有走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陆召的行为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闭目塞听,收敛着自己的目光,无视他的存在。 我挪上轮椅, 径直划进卫生间。这回的陆召只是跟着我、陪着我、看着我,直到我重新回到床上。哪怕我转移的中途因为腿打颤而不稳,他也没有随意出手。 不睡了?他蹙着眉心问我, 是哪里不舒服? 没。我冷冷回应,倒是陆总打算在我家赖到何时? 陆召长出了一口气,满脸无奈, 修然,你就这么想赶我走?想到连觉都睡不安稳? 我懒得否认,若能让他误解也好,好省了一番你来我往的拉扯。要是能自觉滚蛋那就 然而陆召的下一句话,让我整个人噎得差点一口气没能喘得上来。 还是说,没有我守着你,你睡不好?说着他挂上笑,坐下来,那你开口喊我陪你睡就是了。 我愿意的。他将这四个字说得暧昧不清,连语调都带着不明的撩动。 没有!我咬着牙关说道,我睡不好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沉着声紧接着我的话音问。我这才反应过来,他之前说的话都是在为这一问铺垫,所以才故意用言语招惹我。 陆召眼底含着一抹镜片反射的冷光,又问了我一遍,因为什么? 没什么。我避开眼神,我这样的身体睡不安稳很正常。 他拿我无可奈何般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启唇问道:是不是一直都很辛苦? 他似是根本不需要我回答,自语地继续道:你以前,蹭破点皮都喊痛,他脊背不再笔挺,而是略显无力地弯着,现在却能忍着疼不吭声。 我缄默不语,不知道他这又是要演哪一出苦情剧。 席梁说,头一两年你总是在生病。手上的针眼一个没消,就又来一个,住院的时间比住家里还多,是不是这样?他在问我,却不敢看我。深深换了口气的他,肩膀都跟着垮塌了下来,还说你有回摔在厕所里,自己回不到轮椅上,爬了一路去找手机打电话给他。大冬天,你在地上熬着痛等了两个小时,把自己手腕咬的全是血口子,之后又被高烧和神经痛磨了一个月,瘦脱了相,对不对? 我平静开口:提这些有什么意义吗,还是陆总想要证明什么? 他缓缓摇头,自顾自继续道:还有次你发烧,老高来寻的你。你一个人难受了多久?床头柜上空了好几板药,水杯碎了一地,他喊你你都回应不了,甚至被你吓得去探你的呼吸陆召轻轻笑了一声,但那笑太苦,裴修然,你以前吃药还得我哄着你,骗着你 陆总,人都是会长大的,以前害怕的事,经历得多了便没什么好怕的了。以前是我被我顿了顿,将某个字吞咽回肚,被护得太好,才会那般娇气。陆总若是一定要提醒我,我那些不堪狼狈的过去,大可不必问别人 你会自己告诉我么?陆召打断我问道,随即又道:你不会的,裴修然。你不肯告诉我。 他忽而抬手,温和地落在我的脸颊,拇指指尖轻抵我的眼尾。别躲我。他出声,很轻,带着点央求,让我心疼会儿。 陆召略略探身过来,单手支在床上,俯视着我将眼神投进我眼底,就一会儿,好不好? 我闭上眼,偏开了头,却没有打掉他的手。 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心软的老毛病又犯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在这一刻,我和陆召短暂地休了战。 陆召摩挲着我的眼尾,鼻息落下,带着轻微的颤动。在我不耐之前,我听见他哑声问,你说我怎么就将你护成了这样呢? 你要我好好保护你,可我怎么就将你护成了这样呢? 我死死闭着眼,抿着的唇却在抖。 自从便利店那件事情发生后,我就有所察觉,陆召的家庭背景可能比我想得更夸张一些。所以我那会儿有事没事就抓着他问,陆召,你该不会是个富二代吧? 他一掌盖在我的脸上,将我推远,全身都写满了对我的嫌弃,一个字都懒得回我。 莫非是官二代?我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想收都收不回去,然后特别享受地带着他的手环在我自己的颈后,顺势躺在他边上,自顾自推演着:唔好像还是富二代靠谱一些。富二代的家庭结构比较复杂,跟你比较贴切一点。 陆召的浅眸含着暖阳的光,冷冷落下来。 你看啊,你性子冷,什么事都藏着不说,喜欢一个人抗着。占有欲特强,人也霸道,综合以上这些因素,我觉得你是个fu 陆召捏着我的下巴,不让我的嘴合上,再多说一个字,你就自己睡。 我忙把手举在耳边,表示自己错了。等陆召放开我,我却又忍不住嘴贱:召哥,你真不是那种,随便甩我张卡就能让我发家致富的富二代? 不是。陆召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他停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是。我和他们没有关系。 我哑了声,心里泛起阵阵酸涩。陆召的这一句,便是给我递了信号了。 其实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那么多的细枝末节里,我怎么会猜不到。我只不过是不想承认,因为害怕。害怕一旦戳破了,我和陆召就会走散。 不说别的,单就我们之间门不当户不对,又搞的是同性恋,光这些就够我头疼的。若他真是家大业大的阔少爷,那那双能伸到国外的手,怎么想都可以轻易地摁死我几百遍。 不费吹灰之力的。 毕竟我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蝼蚁。 你想到了什么?陆召拧眉问我。我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陆召的手攥得过紧了,捏红了他的手背。 我在想,我闭上眼,侧了身,脸埋在他腰侧瓮声道,召哥,要是哪一天,你真的发家致富了,可不能不要我。我故作调侃地说着,可声音连我自己听起来都不那么像是在开玩笑。 召哥,你不能不要我。我重复道,无论如何,别不要我。 很多人都说过我贱,死乞白赖地赖着陆召,见着陆召就整个恋爱脑。除了卑微两个字,他们还真找不到别的来形容我。我通常只是笑笑,承受着这些嘲讽,并不反驳。 没错,我在这段关系里的确是很小心翼翼,我自己也确实觉得陆召的感情十分浅淡,又或者是他不表现出来,而我这个二愣子无法揣摩太多。 我唯一清楚知道的是陆召他在学着爱我了。他也倾其所有,在爱我了。 陆召的爱不炽烈。 他从来都不曾热烈如阳。 他更像是风。 无论四季如何变幻,风永远都不会停。它可以仅是温柔的缠绕。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间,皆是风动。亦可以恣意地暴烈、癫狂,席卷我的一切。 所以说我贱也好,卑微也罢,恋爱脑也行,我压根不在乎外人怎么看我。也不会把和陆召之间的点滴拿出来与人说。我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何况我这人小气又醋精,不愿跟人分享任何一点儿的陆召。 陆召把自己在看的书往我脸上一盖,音调平平地吐出一句:别犯病,别多想。 我痴痴地笑起来,抱着他闻着墨香,倦懒地拖着音调说:那说好了。要真有什么事,你一定记得保护我。 说着还寻到他的小手指,同他勾连在一起,单方面地强迫他与我拉勾。 陆召从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一声,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对我的回应,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当时自己说的那些话,大抵都是在闹他,演绎小情侣之间的矫情片段罢了。 就想从他嘴里讨点糖,并无他想。 可现在回想起来,我那些年口无遮拦说过的话,我自己忘了个精光,却是一字一句全都被他记在了心上。 我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陆召那一句否认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在告诉我,他的一无所有。 他将自己剥离在一切情感之外,不和任何人产生牵绊,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所以我才会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觉得他披着满身的孤独,压抑且悲凉。 同时,他也在告诉我,我是他的所有。 只是当时我没能明白,而是一心担心着我们的未来。我也自始至终的以为,只有我自己对我们坚定不移。 再睡会。陆召拧开褪黑素,喂了我两颗。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唇,我守着你。 我睨着他,凉薄地勾起唇,我还没死,不劳烦陆总守灵。 陆召愣了几秒,随即偏头一笑道:你要真死了,我就不守了。 他懒懒洋洋地咬着字,声线很平,似是玩笑话,却又从眼神里透露出相反的情绪。 他说:我给你陪葬。 我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宗旨,费力拽着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陆总 嗯? 少看狗血小说,多读书。 那人大声笑起来,没脸没皮地回了我一个好字。 真有他陆召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应该给陆召改个什么狗血霸总豪门的标签? 这两天应该能挂上v了,到时候应该就不用总被关了。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更新如此弟弟的我,跪谢了。) 这一趴我也不知道怎么叨逼了三章就辛苦大家熬回忆了! 感谢在20210725 23:00:49~20210728 09: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浮 10瓶;下酒菜 5瓶;40136611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昭然若揭 项目收尾的最后一天, 我带着需要陆召签字的文件去到洛丘河的办公室,这都是需要他签字的。我将放在腿上文件递过去。 洛丘河接是接了,但冲我笑得极为官方。 我握着轮圈, 深吸一口气问:他又说什么了? 陆总说希望您等他回来。洛丘河拿起一沓文件, 站定到门边,我同您一起过去,还有些文件要签。 分卷(23) 陆召什么时候回?!我咬着牙问。我一个早上压根就没见过他!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洛丘河看了一眼时间,应该就快到了。 行!他要是等会儿下班都没出现, 我就撂挑子走人。 洛丘河清了一清嗓子,正儿八经地说:陆总还说, 您要是不等他回来先自己走的话, 他会适当压一压项目尾款。 算了,气死自己没人赔。我抛开这一茬话题,转言问洛丘河:今天晚上有空吗? 洛丘河惊恐地看着我,往前一伸脖子指着自己,裴、裴老师您是在问我吗? 不然呢?! 回办公室的路上会经过电梯厅, 我们说话的档口刚好有电梯上行, 发出叮的一声。我以为是陆召便循声望过去,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上次那位陈小姐。她的腿似乎好了很多,至少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见她无碍,我心里也就放下不少。我知道她定然不是来找我的, 反而可能极度不想看到我这张脸,所以我特别知趣地并未停留。 喂,你别走!她出声喊道, 那个残废,我喊你呢! 陈小姐,麻烦注意您的言辞。洛丘河驻步回头。 陈雯走过来, 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这里轮得到你来 陈小姐找我有事?我出言打断。 陈雯微抬着下巴,眼皮半垂,将她高贵的眼神落在我身上,睥睨着我,多少带了些目中无人的鄙夷。我倒不多介意,我毕竟是个坐轮椅的,哪怕身材再娇小的女生看我也得垂点视线。 何况她是个女孩子,我自是不会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你就是和陆召传绯闻的那个谁?她的唇形很饱满,涂着正红色的唇膏,虽很衬她的肤色,但免不了带了些许攻击性。 陈小姐误会了。我保持着自己的礼貌,我 误会?她提了些音量,截了我的话,既然是误会,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你在陆召的办公室里办公?为什么你会进他的私人休息室?你有什么资格上到这一层来? 这质问的语气我摁着自己胀痛的太阳穴,这是陆总的安排,您如有疑问,可以直接问他。在她开口前,我又补充道:您不用对我有敌意,我只是来做项目的。项目已经结束,我今天就会撤出上城。 真的?她半信半疑。 真的。我道,而且我和陆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您听到的都是一些谣传,不必理会。 哦,是吗?陈雯和陆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传了过来。陈雯声音里更多的是怀疑,而陆召声音里则是满含让我不爽的笑意。 陆召挑眉,目不斜视地睨着我,一步步走近,修然,我们之间当真没有一些特别的关系?他将每个字都念得饱满,又粘连。 见陈雯脸色秒变,瞪眼过来,我头愈发的痛。为什么每次这种时候,陆召就跟装了雷达一样,能好巧不巧地出现? 这都跟我开的什么玩笑。 我们之间只有合作关系。我用眼神咬着他一瞬不瞬,一字一句。我这是明目张胆地在威胁他,要是敢多说一个字 我怎么也是你前男友。陆召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缓声说,我们之间不但有十分特别的关系,还很深。 我差点没把轮椅的轮圈捏变形了。这该死的陆召! 你!陈雯指着我,气得眼圈瞬间红了。 我现在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明明不是我招惹来的事,偏偏拿我当了当键盘。而罪魁祸首双手插兜,一派轻松地站着,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脸上还挺乐! 你为什么不否认?哑巴了吗!陈雯厉声质问。 我觉得陈雯现在就算拿把刀把我捅了,也实属正常。自己喜欢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喜欢另一个男人,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剧码。 而陆召又在笑,那一道法令纹像是半个小括弧般,将他挑起的嘴角圈住,因为我说的是真的,他否认不了。说着,他微微侧目,陈小姐,现在你可以死心了? 陈雯贝齿咬着红唇,脸色煞白,我不死心。他只是你前男友我为什么要死心? 我手架在轮椅扶手上,扶着额挡住脸,然后偷偷看向洛丘河,用眼神示意他拉我一把,让我可以从陈雯身边退开。但他却无动于衷,反而引得陆召移步,挡在了我们之间。 陆召眼神玩味地看着我,话却是对着陈雯在说,那你误会了。 什、什么? 陆召这话让我也忍不住皱起眉心,又不知道他要乱说什么。 他挑着单眉,单方面笃定地宣布:他从前是我心上人,现在也是。未来还是。说着,还追问了一句,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在追他吗? 陈雯怔在原地,显然是被陆召问懵了,连眼泪落出来都没察觉到。 陆召!我低低地吼了一句,作为警告。 陆召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下,却说出一句混账话来,那看来我还不够努力。 陆召!我将声音压得更低,她是个女孩子,你别太无耻了! 陆召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委屈地冲着我:裴修然,是你以前自己告诉我,优柔寡断就是渣。 我闭了嘴。我当初到底还说了多少打自己脸的话?怎么我一句都想不起来,到了陆召这里却是源源不断? 所以陈雯小姐,我都说明白,你也都听清楚了吗?陆召转了音调,很平,淡到不带一丝感情在里面,用了他最是凉薄的语气,当初你就该老老实实当她的眼。 你都知道? 陆召没回答,只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试图改变我。因为他没往下说,反而定定地看着我。 就算我最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可后来我都是真心的陆召,我只要你的虚情假意都不行吗? 这卑微的态度,和我以前如出一辙了。但指不定哪天陈雯脑子清醒了,也许也会和我一样,想掐死当初的自己。 陈小姐,看来你还是听不明白我的话。陆召道,那我们没有继续对话的必要了。 我这尴尬的第三者实在没法继续听他们这狗血的剧情,拨动轮圈准备离开。 你不准走!她吼完却是小声惊叫了一声。手似乎撞到了哪儿,正停僵在半空,指尖微颤。 她出声的同时,陆召已跨了一步,挡在我们之间,没有作声,脸上表情却沉了下去。就算是当初那么无赖的我,面对陆召这样的表情,都会老实很多。 陆召的骨相十分凌厉,找不到任何的柔和点,刀削斧凿一般,眸色又浅,唇收敛的时候只呈现出了两条锋利的唇线,一旦沉下表情,便是狠厉异常。 所以我偶尔也会被他这种表情镇住。 陈雯明显被这凶神恶煞的人给吓着了,顿了好几秒才抖着声解释:我、我只是我、我没别的意思,我 陆召冷冷打断:你最好是。 气氛僵持在这里,免费看了一出苦情狗血三角恋的我也不得不出来打圆场,陈小姐,我还有工作需要整理汇报,就先行一步了。 陆召应该还和陈雯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压得很低,我听不真切,也无心去听。只把轮椅转得飞快,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行出去一段距离后,陆召懒懒洋洋的声音才跟了过来,裴修然,你汇报的对象好像是我?你行在我前面,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了? 我置若罔闻。 可有什么用,我进的还是陆召的办公室,我要面对的也还是陆召。自从他再次出现,把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没有一天能让我安稳地过。也不知道怎么就逃不开这个瘟神。 可偏偏我又没那个底气将他无视到底,毕竟当初是我招惹的他是我非要吊在他这棵树上。 都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陆召支着下巴,眼皮半敛着开口,修然,你好像在生气。他顿了顿,你是觉得我伤了她的心,觉得我做得太过了? 你拒绝我的时候,可没心疼过我。 陆总,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一句,是你和我提的分手。我讽刺一笑,我应该心疼你吗? 陆召视线落了下去,下颌左右磨了磨,似是在凿磨如何开口,嘴唇微动。 再抬头时,眼神里带了我读不懂的情绪,其实 叩叩洛丘河敲门而入,陆总,我已将陈小姐也许是他的职业素养让他十分机警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话音骤然一收,小心翼翼地压着八字眉看向我,小幅度地耸着肩,人绷得笔直。 脸上就差打上无辜被害的字眼。整个人都犯怵。 陆召另一手轻扣着桌面,抬眼看向洛丘河,嗯? 洛丘河偷瞄着我,看得出来,他在这一刻眼神里写满了对人生的喟叹。我示意他过来将文件给我,陆总,烦请您、签、字。 陆召这才撤了他的威压。 洛丘河劫后余生般压着呼吸叹了口气。谁知我的下一句话,让他差点又一口气抽过去。 另外,我希望陆总今天能让洛丘河准时下班。 为什么?这两人同时问。 洛丘河的音量甚至盖过了陆召。 作者有话要说:  干了这一杯狗血。(别骂了别骂了。) 陆召是不是有点太烦人了?我好像写飞了的感觉反正我先道歉准没错。 是哪位小可爱给我空投了那么多月石?出来挨夸! 感谢在20210728 09:05:30~20210729 00: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下酒菜、飞跃 5瓶;大魔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傻子 陆召眼神在我和洛丘河之间打了个来回, 洛丘河努力摇着头表示自己的一无所知。 是我想约他。我道,但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洛丘河一言难尽地看着我,那表情似是即感谢我替他挡伤害, 又特别想要声讨我无端给他拉了仇恨。 陆召挑了下眉, 阿然,你说这话,是想故意气我,看我吃醋? 我被他喊得一愣, 陆召很少这么叫我。记忆里也是我一时兴起,硬逼着他喊了那么一回。 陆召总说阿然这个叫法特别像是在叫个傻子。 我就嘿嘿嘿地笑得傻里傻气地回答:对啊, 我就是傻。不傻我能看得上你吗? 陆召直接垮下了脸。 而我也觉得自己贱得慌, 非要先招惹他,然后再恬着脸去哄。最后通常以我引火烧身,从哄人变成讨饶收场。 陆召这人其实很好骗,面上看着冷,心却特别软。只要稍微哄一哄, 骗一骗, 对上我这么个无赖性子,他也实属没法,最后总会遂了我的愿。 这些东西旁人自体会不到,他们眼里的陆召冷漠凉薄, 高傲自大,从第一眼便厌恶,根本不会愿意接近。 若要形容陆召给人的感觉, 应该与流浪的野猫无异。他不信任任何人,警觉、孤僻、生人勿进,即便你显露出你的真心, 他也还是不愿相信你,不肯松下自己的戒心。你 稍一靠近,他便露出利爪,竖起背毛,随时准备攻击。 在他眼里,或许人性本恶。他的世界也更像是灰色的,一座静寂无声的空城。 而那个时候的我,胆子大、头铁、没脸没皮还不怕被挠,带着满身的傻劲一个劲地往陆召的心门上撞。 然后一头栽到了底。 裴老师 听到洛丘河小声喊我,我回过神来,脱口而出答了一句:没那么回事。 我话一落,陆召就撑着下巴笑了起来。我顿觉自己上当了,竟然答了陆召的话,他这一笑也让原本子虚乌有的事,被弄得跟真有有那么层意思般,而我死不承认 陆召似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眉眼一舒,开口放人,可以是可以,但你要记得早点回来。否则他桃花眼一弯,我真的会吃醋。 我看到洛丘河的喉结上下打了个滚,忙接着陆召的话音:您放心,我一定早点把裴老师送回去。 嗯。陆召淡淡应了声,落笔签字。我们刚行到门口,他的声音又穿了过来,回来。 洛丘河屁颠屁颠跑回去待命,陆召却只是抛了一把车钥匙给他,开我的车去。 我无言以对,拨动轮圈先行离开了办公室。洛丘河追上来,过了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说:啊,对我的车是suv,对您而言可能不太方便。 我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跳。 嘶果然还是陆总想得周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我怎么就注意不到?见他满脸崇在那自我检讨模样,我也只能把嘲讽往肚子里咽。罢了跟脑残粉能掰扯什么理出来? 可能是见我一直不说话,洛丘河小声试探性地问道:裴老师你还在生气? 我看着像□□包么?我无语地问。 洛丘河下了班也不再那么正经,手指挠着鼻翼道:对着陆总的话在我的逼视下他堪堪停住,清了清嗓子转言问:但裴老师,我好奇你为什么偏帮陈小姐,反而气陆总? 我一蹙眉,不解:我何时偏袒她了? 分卷(24) 洛丘河也疑惑,难道不是? 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洛丘河思考了半天,答了我一句,裴老师,您刚说话的样子和陆总一模一样。连音调都 闭嘴,上你的车! 我的烫伤并不严重,但那之后每天早上都是洛丘河等在楼下来接的我,所以我有一段时间没开过车了。 算是被陆召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洛丘河对拆卸和组装轮椅已相当熟练,手甚至比我还快些。让我不免感慨,自己总是不想麻烦别人,却无端又多了一个为我操心劳力的人。 等他放轮椅的这段时间,我窝在副驾认真回忆了一下这两次和陈雯的冲突。说起来也算不上是冲突,更像是她把我当成了情敌,单方面地对我产生了敌意。 等洛丘河进到车里,我忍不住问:在你看来,我很像在帮陈雯? 是。洛丘河一点头,我还奇怪呢,陈小姐一直出言不逊,您居然还如此大度地袒护她。后来想了想,裴老师您心软,对方又是女生,您这样倒也不奇怪。 而我越听越奇怪,只因我并没有帮陈雯的心。 第一次,仅是我撞了对方,而陆召明晃晃的偏袒我,让我心里有些不舒服。我更多是气自己这幅瘫废的身体,也十分清楚陆召只是无辜被我迁怒。 这一回就更不是了。 陆召这人看上去凶,极其不容易相处,但在对待女孩子上,他一直都比我更绅士更有礼貌得多。 我有时烦躁起来,会不理人,性格看上去比陆召还差。可陆召不同,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并不会发脾气,他至多只是冷。 冷得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坏脾气的人。 但说老实话,他对外人的脾气可比对我好太多了。我每每都觉得他那点任性,那点脾气全都留给了我来承受。 我这么一大好青年,就这么被他给糟蹋了。 陆召长得好,冰山似的气质被加持成了禁欲感,注定桃花不断,所以上学那会儿,过个情人节、圣诞节,礼物能收一堆。他虽都是拒绝,但从不胡乱践踏,收到的礼物通常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位,上面贴上纸条,请她们自行拿回。 我那个时候胡乱吃醋,对他说,陆召,你知道不知道优柔寡断就是渣?你拒绝得那么不明显,别人还会继续努力的。 那我该如何?陆召反问。 我思考了半天,感觉似乎也没更好的法子。陆召这样算是保全了别人的面子,也算多少撇清了些关系。总有明事理的,会知难而退。 对比之下,就更让我发现我的陆召好得无与伦比。 陆召隔壁班有个拽b,曾经当着人女孩子面把人家送的礼物拿去逗狗,还当众冷嘲热讽一番,说他人渣都是抬举了。当时我和陆召是路过,我本来是吃瓜群众的心,但见他联合自己兄弟这么羞辱一个姑娘,给我气得正义感直冲天灵盖。 又因那女生是张亚洲脸,周围也没人帮。 比我先一步走出去的是陆召,他随手摘了我的棒球帽扣到了那女孩子头上,然后和那女生低语了几句。 当时我英语还没那么好,陆召用了些很生僻的词,我没能听懂。全当陆召在优雅骂街,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他背后搞事,吹着口哨给他加油。 他转头,无奈地低声吼我:别挑事。 我立马缩头哑声,见那女孩子哭哭啼啼走过来,我当机立断转变了说话的对象,安慰道:大妹子,别哭了,你眼睛本来就不好,再哭就更瞎了。 陆召眉心一拧还看着我,裴修然。 我忙改口:那个,小姐姐,以后别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这傻逼哪儿值得你哭啊,快收收眼泪水,别把妆哭花了。 谢谢。那女孩子接了我递过去的纸巾,大概也真是伤透了心,在我边上站了会儿也便不哭了,反而问我:他是你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心思是如何百转千回的,反正我心中警铃大作,立马答了一句:他是我男朋友! 那女孩子破涕为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和你抢,你别紧张。 然后我这个高人一个头的热血好青年,觉得脸和耳垂都在烧。就尼玛有些丢脸了。 最后那场架没打起来,对面不知怎么就退缩了,嘴里骂着脏,跑得倒是挺快。回去的一路我原本极其亢奋,简直要吹爆陆召的男友力,可吹着吹着就不对劲了起来,开始小气吧啦地吃起飞醋。 召哥,你什么时候还会见义勇为了? 陆召冷冷淡淡看我一眼。 我搓着自己的耳垂,以前也没见你帮哪个女孩子 陆召面无表情地停下,抬手帮我把兜帽戴上,收回手时还不轻不重在我被冷风吹得有些疼的耳朵上捏了一下,不是你想帮的么? 我愣了好半天才啊了一声,反应了过来。在大马路上就笑得像个傻逼。在被路人围观前,陆召回来把我牵走了,握着我的手塞到他衣服口袋里。 暖着。 所以我从不认为,陆召会这样驳一个女孩子的面子。我并不是对他生气,而是觉得他大可不必因为我的缘故,说出那些话来。 只是当时下意识出口的言语,意思可能变了样。 现在想来他大抵也是这样认为的,以为我为了气他,甚至不惜帮一个我并不认识甚至对我有敌意的人说话。 所以才会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做得太过分。 我长呼出一口气,深深地在心里感叹言语是劫。 我对着洛丘河看了两回,最终没去解释。算了,误解就误解了吧。无非就是当个他们眼里的渣男,多伤陆召一分心罢了。 我都伤这么多回了,也不怕再添一刀。 我舔着自己的唇角,觉得我自己这不做人的思想觉悟,似乎和陆召如出一辙。 裴老师,我们去哪儿?洛丘河皱着脸问。 去王定安的店里,带你吃生日餐。被陈雯、陆召的那一出出的打了岔,我都忘了和洛丘河说了。 啊? 啊什么,我拉着顶部的扶手,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上次答应了你的,没吃成你也不提。 那阵子太忙了。其实没关系的生日少过一年也没事。 我正在摆弄着两条不怎么听话的腿,刚转弯出车库时,两条腿绞到了一起。闻言也是哭笑不得,洛丘河,有的时候我真觉陆召是不是救过你的命,你才这么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一点怨言都没。 谁知,洛丘河特别认真地回答了我两个字,是啊。 我动作一顿,一只手还抄在膝窝下没收,就傻愣地转头看向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在看乒乓,所以来晚了。 我怎么有这么多回忆要写源源不断。 感谢在20210729 00:33:00~20210730 23:1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091479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柚子 3个;anchor 2个;一只小折、mochi、落叶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柚子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一口价 洛丘河大约是怕我不稳, 所以放慢了点车速,等我坐正了才加了点油门。 其实说起来也不算救了我的命,是救了我父母的。裴老师知道五年前新嘉高速上的大型交通事故吗? 我呼吸一凝, 手不自禁地捏在了裤腿上, 知道。五指抠动,腿却感觉不到半分。 也许是我没把情绪藏好,让洛丘河有所察觉,他带着不确定地问:裴老师, 难道 嗯。我肯定了他的想法。 没错,我也是那一场大型事故的亲历者。那场车祸造成4人当场死亡, 其中包括2名卡车司机和1对夫妇。 那对夫妇便是我的父母。 7人重伤, 我便是那七个人之一。 我父母刚好是靠前的几辆车,车子严重变形致使他们伤得很重,尤其是我父亲,压榨伤、多处粉碎性骨折、断裂的肋骨刺穿了左肺。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人直接懵了, 好半天才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 赶去医院。医院直接给我下了病危通知,叫我要做好思想准备。洛丘河回忆道。 我们家就是普通的工薪阶级,掏空家底也就凑得出那么二三十万,根本不够。我那几天一直在找亲戚借钱, 又哭又跪的也只凑了不到十万。而我爸当时情况的相当不好,用了人工肺,一天就需要三万。 我还记得我妈醒过来第一句便是问我爸怎么样了。我哪儿敢说。可我妈就好像知道似的, 一直告诉我,如果钱不够,就把她的治疗先停了, 优先救活我爸。 洛丘河换了一轮呼吸,紧握方向盘的手舒压般张了张五指。 我知道回忆这些东西有多痛苦,便道:不用勉强。 洛丘河偏了一下头,对我努力笑了下说:不,裴老师,我觉得我得告诉你。因为我现在想起来才发现,陆总所做的,应该和你有关联。 我无力摇头,怎么可能?车祸那天他刚好跟我提了分手,都等不到我回去,没有见面,没有电话,就只是一条短信。简简单单四个字,甚至连个标点都舍不得施舍给我。 我刚从昏迷里醒来时,每一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都将我砸得血肉模糊。我不是没有找过陆召,那个当下,我太需要他了。即便他已经说了不要我,可我不相信陆召有那么狠心。 我告诉自己,陆召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迫不得已才会这么突然地跟我提出分手。 所以我一遍又一遍给他打电话,而他的手机从始至终都是关机。我转而给他发消息,用了我最卑微的姿态,哭着给他发了很多的消息。可怜得像是条乞求怜悯的狗。 【召哥,你来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快撑不下去了。】 【召哥,我求求你别不要我,我不想一个人。】 【召哥,我的腿还是没感觉,我害怕】 【召哥,我真的好疼。】 我一天天的等,一天天的熬。从还抱着一丝侥幸到最后的心灰意冷。我对陆召所有的妄念,就在那些日子里,同我断裂的脊骨一起,被我生生剥离。 我终于明白,我是陆召随手丢掉的垃圾,他连回头看一眼都嫌烦。 所以,洛丘河多半又是自己误解或是联想偏了。但我没反驳,只先安静地不去打扰他的故事。 我爸的病情在第十天忽然恶化,后续治疗保守估计还需要六七十万,而我们当时欠医院三十几万。我妈伤口感染,如果不继续用药,很有可能就没法保住她的腿。洛丘河声音有点点发颤,裴老师,你知道吗当医院把我爸的病危通知书给我,并婉转提醒我支付医疗费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过。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当时什么都想过。 还好你没有。我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反观我自己。我又何尝没想过死我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陷入抑郁的糟糕状态下,如果不是老高和席子拉着我,天天轮流看着我。 我活不到现在。 那是因为我遇见了贵人。洛丘河仿佛是不想气氛那么凝重,将声调回暖了一些,我清楚记得,就是第十天,2月20号的那天凌晨一点左右,外面下着雪,我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哭。 当时觉得自己快承受不住了,哭得撕心裂肺,结果忽然面前就站了个人,他皱着眉冷着脸问我:你哭什么?洛丘河掸了掸鼻尖,我当时觉得这个人有bing咳,不是,是多管闲也、也不是,就是 嗯,有病又多管闲事。我替他补完,他也不在,你怕什么? 洛丘河笑起来,那裴老师之后可不能打我小报告啊。我的确当时根本不想理他。毕竟陆总那会儿脸上挂着血口子,大冬天的身上也穿得单薄,整个人也凶神恶煞的,仿佛刚打过架。乍一看都不知道是从哪儿逃出来的。 结果他又问了我一遍,你到底在哭什么?,声音又冷又凶。我心里本来就有怒,再被他这么一激,一股脑地就冲他全发泄了。一边哭一边骂骂咧咧,是不是还挺丢脸的? 我笑了笑,想起自己那回在机场不也这样,边哭边骂,骂完还自己先倒了。但当时气得太过,事后想起来才觉得有些丢人。 我发泄完,陆总一直盯着我看,我还以为他被我骂上了火要揍我,谁知,他用了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声音,特别唔柔和、嗯,特别柔和地对我说一句别哭了。洛丘河顿了顿,拧着表情,当时我只觉得这人奇怪。但现在想起来,觉得陆总应该是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 说着,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 再然后,就跟拍电视剧一样,陆总扔了张卡给我,说里面有点钱,应该可以帮到我。我那时第一反应是扇了自己一巴掌,洛丘河自己笑起来,看看到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张卡的密码是110011,我后来去取钱的时候才知道里面一共八十八万。洛丘河道,我还记得陆总给我卡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那人脑子不好,记不住太复杂的密码。裴老师,陆总说的那个人是你吧? 的确是我。 110011是陆召在我无数次记不住密码之后,给我设的。而八十八万,是我当年随口的一个玩笑。 召哥,你看啊,你我都不是女孩子,国内同性恋还没合法,我想娶也娶不了你。 谁娶? 见他欺压过来,我忙改口,我嫁你娶,你娶我。我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下自己的能屈能伸。 陆召满意地嗯了一声,眼尾却被他拉得更长,所以? 我很想名正言顺地跟你在一起,想昭告所有人。想 分卷(25) 陆召磨着我的眼尾,我们难道偷鸡摸狗了? 我原本还挺一本正经带着点小伤感,听到他这一句噗嗤就笑了出来,没,没偷鸡摸狗。我们正大光明。但我总想着我磨了磨唇,算了,扯不了证就扯不了,我写张卖身契给你怎么样?我够不够意思? 陆召垂头在我唇珠上轻咬了一口,欧? 我们那嫁娶都是要收彩礼的,我比了个八,召哥,我,一口价,八十八万如何? 娶不起。 我拽着他不让他走,那八万八,八万八。不能少了啊。诶!错了错了,八千八总行吧?我圈着他劲瘦的腰,死乞白赖,八块八!跳水价了! 陆召还挺大方地掏出一张十块钱,说了句:不用找了。便吻了下来。给了我一个入侵式的拥吻。 我收了思绪看向洛丘河,洛丘河继续道:裴老师,陆总给我卡时问过我一句话。 什么? 他问我是不是那次车祸里所有受伤的人都收治在了这一家医院。 当时车祸受伤的人数较多,又是晚上九点左右,所以重伤的几个人被收治在了不同的医院里。 所以陆召找过我。 他是来找过我的。 可这又是为什么? 我当时太懵了,所以很多细节都没想到。这会儿跟你说,才回忆起来。洛丘河道,所以裴老师,我觉得那天陆总是去找您的,只是他没找到。反而看见了坐在医院台阶那哭的我。 也许是我当下的有些表现和你很像,所以陆总才会注意到我,帮了我。 我张了张口,却哑然无声。 前方绿灯在倒数读秒,红绿灯里的小人奔跑着,像是急急忙忙想要去见什么人一样,步履匆匆。 洛丘河一直没出声,直到我找回自己的声音,然后呢?陆召他 他很快就被一群人接走了,但我总觉得陆总不情不愿,以至于我认定这卡里的钱不干净,一直放着没敢用。洛丘河讪讪笑道,直到后来院方表示,如果我还没有凑到钱,很难继续给我父母治疗,我才大着胆子动用了那笔钱。 等红灯的时候,洛丘河就一直看着我,表情有些苦哈哈地,我那会儿每天都提心吊胆,都做好了坐牢的准备。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脑子里什么猜想都轮了一遍,怀疑陆总是□□的,怀疑他杀人越货,怀疑他走私fan毒 我被他的脑回路折服,你还挺能想的。 他尴尬地嘴角抽动,我也觉得。但我那会儿是真害怕。裴老师你想想,有个人莫名其妙扔给你那么多钱,是不是特魔幻?何况陆总长得咳,也不怎么友善,我想歪也很正常。 他这措辞真够婉转。 我甚至还写了封信以防万一,要真被抓了,还能给我妈留个言。我那段时间每天都当了贼的心境,吃喝拉撒睡没一天安稳。直到大约一年半后左右,我在电视上看到了陆总,才知道他是上城集团的小少爷。 顿时我就淡定了!洛丘河激动地轻敲了下方向盘的边缘,觉得是人家小少爷善心大发,随手撒钱拯救穷苦老百姓。所以我下定决心毕了业后要到上城工作。 难怪洛丘河这么个白兔子一样的角色,能被陆召养在身边。洛丘河的忠诚度不言而喻,那是救命之恩。 你父母现在还好吗?我问道。 嗯。他们愈后都不错,我爸前年就已经可以自己出门了。 我点了点头。 裴老师,洛丘河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快到目的地之前,才又开口,我是不是说得有些晚了? 嗯? 如果我早点想起来这些细节,告诉您的话,您和陆总或许还 我摇头打断,错过就是错过了。 我心里不是没有波澜,可波澜过后又如何呢?无论陆召当年有没有找过我,无论他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帮的洛丘河,又或者他是真的没有看到我那些短信,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们就是错过了。 五年的时间,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他也从没来找过我。 这又算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提问,渣的是谁? 今天是洛丘河带陆召上分的一天。感谢在20210730 23:13:41~20210801 13:0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假面天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914793、5264932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情人坡(倒v结束) 拐过一个十字路口, 就到了王定安的店。因着是冬天,客人都在里面排队,所以外面人不多。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等在门口的冻得直蹦跶的人。 洛丘河把我直接送到了店门口, 说自己去找停车位, 省得我跟着奔波,外面怪冷的。 王安定凑上来,搓着手等洛丘河摇下车窗后道:你别下来了,轮椅我来拿。 而我那把轮椅的主人, 就只能坐在副驾,等着被安排。王定安给我搭了把手, 帮着我坐到轮椅上, 我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腿提上踏板,他便一曲膝盖蹲在我面前,帮我放腿了。 裴修然,你腿上又不盖毯子?他拧眉。 我见有几个等位的女孩子举着手机朝向我们,忙一托王定安的小臂, 窘迫地说:先别管我, 你起来,人家在拍。 拍呗,刚好我还没有和你的合照。王定安倒是坦荡,要是拍的好, 等下我给她们打折。 离得近的那几个排队的女生笑着说:老板我们可都听见了! 王定安站起来转到我身后,等下可记得拿着照片来找我,给你们打八折。 我往后侧仰过头, 想喊他少说两句,谁知他印着霓虹彩灯的眼刚好落下,跟我撞在一起, 让我停顿了一瞬。 他弯着眉眼,稍稍弯低些腰,凑近了我,近得我能看到存在他眼里的自己。等察觉到我的尴尬,他才直起身说:先带你进店。 王定安的这家店店面相较于它的人气而言略显小了些。但很显然,店的主人没有因为高人气而改动店内的格局,桌与桌之间并不拥挤,反而很是宽敞。 轮椅应该能很好的进出,不会妨碍到其他桌的客人。 像我平时很少在外吃饭,一个是出行实在不便,二来很多餐厅饭馆我根本进不去。有些连无障碍坡道都没有,门前两格台阶就能让我知难而退。就算顺利进到店里,许多火锅店、小饭馆的座位排得紧凑,轮椅很难进去,要吃只能耐着性子等最门口的座位。 更有些座位是固定的。 我臀没知觉,腰腹无力,轮椅的座面和腰靠是有个内凹的切角,我坐的时候臀往后陷,两侧又有挡板,所以人才不会倒。但那些固定的座通常都是沙发座,就算我能挪上去,也坐不了多久。 人一下就歪了。 所以席子都很少带我出去吃饭,老说我跟不倒翁似的。吃个饭还得看着我。 在等洛丘河的这段时间,我发现越来越多人在偷瞥我。我虽然习惯了被别人打量,毕竟是个残障人士,到哪儿都会受到一定的关注,但他们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而当我和洛丘河跟着王定安上了一个坡,到了一个小半层的时候,这样的目光就更多了。 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我忍不住问,还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腿没歪,裤子也没脏,我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他们目光追随还偷偷拍照的? 因为你特别。王定安答得跟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我这个老板可从没在外面亲自迎过人。 我被他噎得只能无奈摇头。 洛丘河在旁搭腔吹着彩虹屁:而且裴老师你长这么好,就值得被目光簇拥!裴老师永远的 闭嘴喝你的水。 王定安憋着笑,我先去后厨准备准备。今天亲自给你们做。 洛丘河在桌下对我握了下拳,压低了声说:裴老师,这次我可是沾了您的圣光了。 洛丘河。我眯起眼,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向陆召开口,调你去宣发部门,你觉得如何? 洛丘河讪讪耸了耸肩,捂上了嘴。 我往左侧的一楼扫视了一圈,发现看向我们这边的人不少,有些在窃窃私语,有些在拍着照。这种感觉让我很不好受,总感觉有什么蹊跷。 洛丘河,我喊道,我身上是有哪里奇怪吗? 没有啊。洛丘河摇头,怎么了?说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裴老师还在奇怪那些人为什么老看我们这? 嗯。你不奇怪? 不奇怪。您知道我们刚上来那个坡有个名字么?洛丘河问完自答,叫情人坡。 什么?那不就是个无障碍坡?这年头,开店这么不容易?连个坡道都要取个名字,作为餐厅特色?竞争这么激烈? 裴老师,我有的时候觉得您sha咳,您像个直男。 被我冷冷瞥了一眼后,洛丘河挺直了脊背,坐得板正,这是网友取的名。这家店火起来是因为一个挺有名的美食博主来探店,给的评分很高,所以吸引了很多人来打卡。二楼这个小平台,一直没开放。不对外预约也不安排任何客人。来的人多了问的人也就多了。 难怪这个小半层就只有我们一张桌,原来是个限定区域。 洛丘河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递给我道:后来这个博主又来了一回,大家让她帮忙问问老板为什么这个小二层的包间不开放。喏,就这个视频。 视频很短,就十几秒,那位博主闲聊般地在问王定安:老板,我的粉丝好奇为什么你那个半层不开放? 王定安闻言看过来,他很上镜,五官端正,星眸皓齿,笑起来露出的虎牙显得特别甜,那个啊,那个是我为一个人留的坐,不对外。 哦~~难道是心上人? 王定安笑而不语,但答案已昭然若揭。 那当初设计的时候为什么会想要铺一个斜坡?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抱怨你家座位难等,老板会考虑重新排一下餐桌结构吗?这位博主的意思很明显。 那个坡道的确浪费了不少面积,它的坡度很小,我滑动轮椅上来的时候很是轻松,但相对的,这样会无端增加不少长度。如果改成楼梯的话,会更节省面积,至少可以再放两套桌椅。 王定安带着浅笑摇头道:不考虑。 为什么? 王定安眼眸垂下了几秒,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又抬起头温和道:因为他行动不便,需要轮椅代步,所以我才设计了这个坡。店里的格局也是为了能够让坐轮椅的残障人士很好的进出。所以只要这家店没倒,格局就不会变。 至于排队的问题,首先要谢谢大家的喜欢,其次我们会考虑开放预订。他调皮地一指镜头,但不准再觊觎那个半层了。也别再骂我了。 那博主笑起来,你今天解释过了,大家应该不会再喷你了。 说着,他又转了个表情,压了点眉尾带着点吐槽道:而且各位,我这里是西餐厅,要是座位都紧挨着,那我就改开火锅店了。 那博主笑得更大声,忙圆场道:火锅店风评被害。 这条小视频的点赞高达39万。虽然我知道流量做不得数,但实属有些震惊。而当我点开开评论 【我愿把这个坡称为情人坡。】 【555555,这个店主深情又帅气。我看了眼身边的男朋友,人类的参差尽数体现。】 【这家店的菜品老实说是真不错,推荐海鲜意面,性价比一绝!】 【啊啊啊啊,同样用轮椅代步的我好感动啊,能遇上这样为我们考虑的店。】 【老板周几在店里?能合照吗?我现在就去预约!】 我扶额将手机还给洛丘河,只感觉太阳穴都在胀痛,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走哪儿?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定安。裴老师现在想跑?似乎有点晚了。他故意学着洛丘河喊我裴老师,却将这三个字咬得暧昧。 但他收的很及时,一下就恢复了正常的语气,怕你们饿,先给你们上点前菜。 他招呼服务生给我们上了一堆,他这铺张浪费的性子我看是改不了了。连洛丘河都说,这是吃前菜就能吃撑的节奏。 他走到我边上蹲下,拿起叉递给我,先吃。我下去跟他们说一声。 嗯?说什么? 他贼兮兮地一弯眼,说他们要是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拍,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心上人就要被他们吓跑了。 我差点没把叉子咬断。 他看着我笑出声,起身时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在我脑袋上轻摁了一下,轻点咬,别把牙崩断了。 我觉得,我大概也就在洛丘河面前还有点威严,当然,那还是因为有陆召这层关系在。 无端被我怒视了一眼的洛丘河顶着他那张无辜脸看着我,满眼写着问号。 没事,吃你的。 说是给洛丘河补过生日,我这个猪脑子却连生日蛋糕都没给他准备。还是王定安比我更细心一些,提前准备了一份。生日自然少不了点蜡烛、许愿、生日歌这一套流程。 洛丘河自己嘴上说着不要,点蜡烛的手却是没停。见我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挠着耳朵跟着傻笑。 其实洛丘河不工作的时候,就是一个性格还挺开朗的大男孩。二十六岁的年纪,有了一定的社会阅历,不再是心思单纯的学生,却又没完全摆脱身上的孩子气。 分卷(26) 总是会不经意地露出一点端倪。 他和王定安很像,和曾经的我也很像。 但陆召,却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同。我认识他的时候,他也不过二十三,心思却沉得像海,任谁都捉摸不透。他很少说话也很少笑。把自己藏得极深。 就如同他人生活着的这二十三年,没有什么值得他快乐高兴的。 祝你生日快乐~王定安起头唱起了生日歌,他声音不沉,是清朗的音色,唱起来歌尤为好听。而我跑调严重,只敢动着嘴皮特别小声地附和。 让我们都没想到的是,楼下的食客们应是注意到了我们这儿的动静,也跟着唱了起来。 让洛丘河好一番感动。 行了啊。我制止他,从刚才你就开始感动,这都发多少条朋友圈了? 裴老师,好几年没人陪我过生日了。他委委屈屈地说,我激动。 行,你激动。是谁之前说过不过无所谓? 他讪讪闭上了嘴。 我们走前王定安让我们在门口等他下,我话音刚落,他左手拿着根薄毯,右手提着打包盒走了过来。他把打包盒给了我,自己则蹲下来为我盖毯子,晚上你就吃了两口,怕你饿,给你打包了一份。 洛丘河在这种时刻总是很有眼力见地溜得特别快,丢下一句我去开车来就跑没了影。 定安。我拦了拦王定安的手,看向他。 他短蹙了下眉道: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些拒绝我的话。但你也应该知道,我听不进去的。 我深深叹了口气,定安 我也没越界,也没过线。从王定安地语气里,我能轻易地听出一些小心翼翼和委屈,就算是朋友相处,都或许比我更近一步。我已经在克制我自己了。 可我深知,感情这种东西,一旦给了希望就会攥在手里不肯放,等到最后要抽离的时候,却是痛苦得让人把心都捣烂了。 拖得越久,越是难以放开。 我正要开口,洛丘河的车开了过来。也不知道这洛丘河是不是跟我八字相冲,每次到了关键点都会被他打断。 好不容易建起的话题,也就在这一刻全面倾塌。王定安没给我机会再继续,上前一步拉开了车门。我长叹了口气,又窝回了轮椅里。 而在我坐进车里,还来不及把一双腿捞进车门的时候,后车十分霸道地斜插进来,挡在了我们面前 鸣响了喇叭 第37章 、泛潮 我不用想都知道从那辆车上下来的一定会是陆召。 陆总您、您怎么来了?洛丘河惊道。 想了想, 我还是觉得自己来接他比较安心。陆召说着冲洛丘河一摊掌,洛丘河老实巴交地把车钥匙交了过去,让司机把你送回去。 我索性也不放腿了, 重新去够轮椅。我动作有些急, 臀还陷在座椅里,导致自己上半身往前倾得很多,腹部贴着大腿面,姿势应该是相当丑陋且扭曲, 但也不顾得这么多了。 王定安忙半蹲下来抵着我的肩,慢点。 而陆召此时已经坐进了驾驶室, 从后圈着我, 将我带了回去,他附在我的耳边低声问:跑什么? 不敢劳烦陆总送我。 陆召一只手越过我,拉下安全带将我锁在位置上,不劳烦,我们顺路。 陆总烦请不要强人所难。王定安站在门边, 冷冷道。 陆召却是压根没理他, 看了一眼我的腿后问我:需要我帮忙吗? 我们两辆车,四个人全杵店门口,又在这里上演这么一出狗血小说的戏码,引了不少怪异目光。我压着怒, 示意王定安放心,而后粗鲁地将自己的腿甩进车里,开车。 后视镜里, 洛丘河眼疾手快地帮我把轮椅放进了后备箱。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陆召这人便是这样了,性子尤为霸道,今天我不隧了他的意, 不知道还得僵持到什么时候。何况王定安还在,陆召太了解我,知道我哪怕自己不情不愿,也一定会因为王定安向他妥协。 我不会让王定安陪着遭罪。 我一路都偏头假寐,直到某个等红灯的档口,陆召倾身过来。我猛一睁眼,刚好和他眼神相撞,他手里动作一顿,我就让你这么厌恶?他垂了点眼皮叹息道,我只是帮你盖毯子,不做什么。不用那么警惕。 你自己坐起来一些。陆召温声。 我这才发现自己滑下去了不少,姿势有那么点葛优瘫的味道,毯子也因为我东倒西歪的腿而掉落了下去。我拉着顶端的扶手将自己提着坐好,许是刚才姿势不好的缘故,我腰底有些僵硬,让我不禁蹙眉。 求着这幅身体别在车上犯病。 陆召为我调了点椅背,好受点没? 麻烦陆总了。我公式化地道了句谢。 陆召没再说话,安静地开着车,而我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等到醒来,身上盖着件外套。 残留在西装上的味道很是清冷。 是属于陆召的,我曾经最为熟悉的味道。 醒了?陆召在外面抽烟,见我有动静,便把烟熄了,重新坐回车里。外面冷,你刚睡醒,缓缓再下车。 他的手很冰,皮肤被冷风吹得通红,在我的腕上轻压了下后便收了回去。 陆召。 嗯?他声音还带着抽完烟后的沙哑,尾音微扬,他似是知道我有话问他,想问什么? 我沉默着,用麻木的舌尖顶开唇缝,却在出声的那一刻卡了壳。 裴修然你想问的是什么?你如今想要追究的又是什么?就算得到了答案又能如何? 过去的那五年难道会因为这些答案而改变吗?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我自嘲地勾了下嘴角,没什么。只是想请陆总帮我拿下轮椅。 陆召莞尔,淡淡应了声好。 可我自己却出了岔子,怎么都上不去轮椅。陆召这辆车是轿跑,底盘很低,坐进车对我而言容易,从车里转移出来是有些难,却也并不是做不到。 至少之前我都能做得到。 但偏偏今天我尝试了几次,拽着顶侧扶手的手都有些脱力了,也没能让自己深陷的臀移到轮椅上。 头一两次还能将身体拉起来,离开椅面,只是我虚无的下半身坠得厉害,我看不到自己臀起的高度,腿又起了小幅度的颤抖,以至于高度不够摔坐回去。 后几次更是力竭,身体刚起就往下跌回去。 我似是被钉在了座椅上,兀自挣扎得像个表演失败的小丑。 这幅身体一到冬天会退化得更为不堪,寒冷的天气让我的后腰总是僵冷异常,痉挛和神经痛的次数也随之增多。如同五年前车祸时下的那场雪,存在了我得脊骨里,每每到了这种时刻,都要疯狂叫嚣,造作一番。 从不轻易放过我。 身体的状况一旦下降,失了知觉的部分便沉如烙铁。拉着我下坠的同时,在我的心上烧灼下一块又一块肮脏丑陋的印记。 而我无力抵抗,只能受着。 不生气。陆召挪开轮椅,弯下身凑过来,冰凉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拇指稍稍用力让我松了齿关,解救了我不自禁咬住的下唇,再咬就破了。裴修然,你怎么还这么喜欢跟自己生气? 松手。我偏过头躲他,却看到车门后视镜里的自己,不止唇下被我咬红了一道,连眼睛都被我憋红了。 陆召似是就等我自己回过头去,看着我轻笑起来。 我只是因为用力!我咬牙解释。这本来也就是事实,但被陆召一笑就变了味。 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凶我。他装得无辜,裴修然,你很喜欢欺负我啊~他将尾音拖拽出了一份别样的旖旎。 说罢向我递出了手,他的手劲瘦有力,指骨分明,掌纹干净利落,透过皙白的皮肤隐隐可见青色的血管,曾经我很喜欢同这双手十指交扣。 帮你。 我停顿了几秒。陆召将轮椅重新推到我的手边,落下手刹。 别紧张,不抱你。他说,你自己慢慢来,但你也得允许我帮你一下好不好? 我没做声,也算是默许了。毕竟我深知,如果没有人帮忙,我可能今天就得睡在这副驾了。 我重新攒了些力气,一手撑着轮椅椅面,一手拉着车顶端的扶手,自己将身体拽起来往外送。陆召则站在我侧后,帮我稳住摇晃无力的腰。我坐得比较边缘,只有小半个臀挪到了椅面上,腿也拖在后头搅在一起。身子稳不住,人就要倒,我忙撤出手,把着车门的边缘。 而陆召一手圈紧了我,另一手抵在了车框上。我虽然摇晃扭曲,但到底没真倒下去,没撞到头。接着便是我自己和身体的一番斗争,我拙劣地扒着各种能借力的地方,一次一点地将自己身体弄正。 冬天穿得太多,着实不方便。可穿得少一些,这幅身体又受不住。麻烦得让我自己都厌恶。 陆召眼神还凝在我的身上,我冷嘲道:陆总还没看够么?要不要我再给陆总表演一次? 我舍不得。陆召单眉一挑,我只是在想,该换什么样的车比较合适。 陆召跟在我身后一路上楼,走到我家门口时,他问:你自己可以吗?大概是我刚才无力的表现让他觉得不够放心,故有此一问。但 我提醒下陆总,我瘫痪不是五天,是五年。五年里的每一天,我都这么过,不劳您操这份心了。 陆召的身形明显一僵,在我进门的一刹才出声道:所以我很后悔。 我不屑地冷笑一声,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很后悔。他重复道,声音放得沉而空,像是里头的情绪都被剥离掉了,只剩下空荡的音节,即便那个时候我没有实力抗衡,也不该留你一个人。他尾音哑到几乎出不来声,这样至少我们都不会过得那么糟糕。 陆总误会了,我过得很好。我道,至少,不再像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只会哭。说完,我大力合上了门。 我停在门后缓着呼吸,手不自禁地摁住心口,那儿正泛起无端的潮意。让我很是难受。 然而在这种应该就此不欢而散地气氛下,陆召却不按剧本走的没个完!叩了两下门后道:修然,所以你承认你是被我宠坏的了? 他声音里的笑意让我恨得牙痒,我啪地一巴掌拍在了门上。 陆召的笑成从门缝里传过来,变得模糊不清,我的脑子却不受控地想到了他勾起嘴角的样子。 我手抵着额头,人陷在轮椅里,低声骂了句脏。我这头还没缓过来,耳边刚清净了两分钟,手机便响了。我有些暴躁地接起来,语气十分不好地喂了一声。 裴修然!!你踏马的作死吗!??? 电话那头跟拿了个扩音器似的在我耳边喊,吓得我赶紧将手机拿远,这会儿才回过神看到了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席子。 席子还在咆哮,没开免提都从听筒里吼出了免提的效果,你踏马的想死跟老子说一声,老子直接送你走! 我揉着太阳穴,无力地说:轻点,我耳朵聋了。 你聋了算了!我看你还特娘的瞎!老子发你这么多短信,你没长眼?没看到?还是把老子屏蔽了? 我只是太忙忘了回。 是是是!你国际大忙人,全世界等着你裴修然摇着个轮椅去救!忙到连特么的复健都没时间呗! 我短蹙地啊了一声,有些心虚地闭口没有反驳。 啊?啊个屁啊!你多久没去复健了?你腿好了是吧?能走了是吧?能跑能跳了是吧!? 我清了清嗓子,卑微提醒道:骂就骂,别人身攻击。 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体是不是?席子大概骂够了,稍微冷静了点。他说这句的时候咬字不太清晰,应该是正叼着烟,你要是今年冬天不生病,老子以后都不盯你。 行了,我知道错了。 你哪次不知道?席子反问,认错属你裴修然第一名,屡教不改也是你裴修然。自己身体能稍微顾着点吗?人复健李医生都打电话打到我这来了,你特么别逼我现在飞回来。 知道了,会去的。 明天下午一点半,席子恶狠狠地道:到了给我拍照! 这多傻逼。 再傻逼也是你裴修然自找的!说完,连个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就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的支持。 感谢在20210801 22:36:55~20210804 19:2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落叶松、50914793、mochi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破口 复健对我而言是必须的。复健能很好的增加我的上肢力量, 同时也会锻炼到无知觉腿和腰,防止肌肉的萎缩。同时,像我这样的不完全性损伤, 按照损伤情况的不同, 有极小部分人可以通过后期的复健,借用其他助行工具,重新拥有行走的能力。 但这个概率落不到我头上。 反而因是不完全性损伤,导致我的肌张力很高, 腿部痉挛的次数也比一般情况要严重许多。简单而言,我的肌肉有力又无力。它无力支撑我站起来, 但又同时保持着一定的紧张度。 正是这个原因, 进入冬天以来,我的腿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总是会无故滑落下踏板。而明知道复健对我有用,我也不会去,通常只会用一根束缚带, 粗鲁地将双腿固定住。 分卷(27) 我这样的, 应该是医生最讨厌的病患。 讳疾忌医。 但被席子狗血喷头骂了一通之后,我也着实不敢造次。他这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这次不去,他铁定会飞回来。等腿上的抽动停了, 我便拿了束带横向固定住大腿。 这样也能防止我在开车的时候,腿上痉挛出岔子。 去哪儿?随着我关门声一起响起的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声音。陆召走到我面前,眼神落在我的腿上, 原本勾着的嘴角瞬间落了下来。 我的行程有需要向陆总报备么? 他抬了眼眸,跟我对上视线,刚想开口被手机铃音打断了, 他瞥了一眼屏幕,又将眼神转回到我身上,慢条斯理诶划开了通话键,嗯。他正在我面前。 ???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因为陆召的一举一动都向我言明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嗯,知道了。我送他去。好,放心。说罢,他挂了电话,勾动嘴角道,席良的电话。见我没说话,他还特别好心地补了一句,让我送你去复健,顺便他放慢了语速,看、着、你。 ?席良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当初跟陆召不共戴天的是我还是席良?几个月前让我不要靠近陆召的又是谁?? 这特么的 受人之托。陆召道,只能委屈你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不必!我咬着牙,掏出手机给席良拨了个电话,谁知他居然接都不接,直接给我挂了。 陆召轻啧了一声,抬着手腕上的表道:走吗?要迟到了。 我也只能忍着这一口气,滑动轮椅先行进了电梯。谁让出卖我的是自家亲兄弟 我发了条微信给席子,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手机屏幕上,打字打出了哒哒哒的轻磕声。 【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席子那边回的很快,就两个字过誉。后面还跟了一条让我差点把他拉黑的话老高治不住你,所以只能麻烦你前男友了。 【你特么还知道陆召是我前男友?】 席子:很难不记得。毕竟当初能治你的,也只有他。 【?】 席子:陆召虽然狗,但他心还挺真。把你交给他,我能放心。 我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生怕自己一冲动直接拉他。大概是我刚才生气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被陆召看到了,他弯着那双恼人的桃花眼,盯着我笑得能从眼角眉梢生出花来。 我自己开车去! 陆召抬手一指,现实条件似乎不允许。 我气结。 这个小区停车位紧张,我的车一两周没动,除了无视无障碍停车位的线,挨着我停的车外,还有一辆车就贴在了我车的车尾。 好得很,我不仅轮椅直接进不去,这回连车都被人堵死,出不来了。一桩桩一件件似是都在将我推向陆召一样,让我心里烦躁异常。 裴修然,陆召温声道,你怎么像个小朋友一样,动不动就生气? 我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之前公司的同事们说我虽然不好相处,但至少看上去是个很温和的人,只是话少,很闷。我在公司也不常发脾气,只和老高有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争执。 但自从陆召出现,我就像个一直鼓着气的气球。而我这人藏不住情绪,全都写在脸上,很容易被人察觉。 陆召就更了解我了。 我无话反驳,保持着沉默。谁知陆召忽然轻笑一声,语气感慨地说:看来还真是被我宠坏了。说罢,压低了声,似耳语般暧昧不明地道,我甚感欣慰。 周末大的那间复健室总是人偏多些,席子了解我的性子,就给我约了小复健室。李响正坐在门口等我。大冬天的,他却剃了个板寸。他长得本来就不友善,要不是这一身白大褂,在街上都能被人认成混混。 但他也就长得凶,说话和言行都是与他相貌格格不入的儒雅做派。安排在他手里复健的人并不多,我听他提过,很多人一见到他就提出要换医生,让他无奈了好一阵。 之后他也就习惯了,欣然接受。 陆总。李响越过我和陆召打了声招呼。陆召清冷地点了下头,我能不能进去? 可以。李响答道,家属可以陪同。 你们认识?我从齿缝间生挤出字眼,还有,他、不、是、我、家、属。 陆召在李响出声前,答道:当初是我拜托他调过来的。 约莫是见我黑着脸,李响圆场道:要不然先进复健室吧? 复健有几个项目要进行,最一开始便是从床到轮椅,轮椅到地板之间的转移。 李响护在我的身侧,听席先生说你受了几次伤? 嗯,都不碍事。 你身体可不是这么说的。李响手比我快地按在我颤动的腿上,最近痉挛得很频繁? 我默不作声。换作是别人,我还能仗着对方不了解,随口答一句。但李响我蒙不住他。 李响按揉着我僵硬的腿部肌肉,苦口婆心: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听进我的话?小孩子都比你听话点。 不出意外地,我听到了某人的低笑。 我一手环抱住自己的腿,一手反握着轮椅前侧的扶手,摒着一口气将自己往上提。手一松我的腿就不受控地撇向两侧,带着我整个人都往下坠。我硬扯着轮椅把身子挪上来,坐回到轮椅上。 这才第三个来回,我便吃力地喘了起来。 我只是没时间。 李响坐到地垫上,都是借口。你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时间,而是你心里的毛病。说着,他一拍地垫,继续。 我又不得不前倾身子,手撑着地,从轮椅上再挪下去。第四轮对我而言相当艰难,说是转移,不如说我是撑着将自己摔下去来的更贴切。 李响不满意地摇着头,我说过了,你的神经痛比一般人要剧烈的原因,是因为你心理有问题。我帮你复健也只能让你的肢体不折磨你太多,但如果你自己 我打断道:你是来替宋医生当说客的? 李响大方承认:是啊。毕竟我总希望你能好起来。而不是每次都退步,让我看着糟心。 他这是明晃晃地损我。 以后我会准时带他来的。陆召接道。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陆总能不能不要随 李响跟我同时出声:那是再好不过的。他得有人看着,否则不自觉。 我差点没把牙咬碎,又实在没底气反驳,只能哑巴吃黄连地将那口气咽回去。毕竟李响说的是事实。席子每次只要不出差,就定会准时准点压着我一回不落地来复健。 但他一走,我便故态复萌。 稍微休息下,我们练腰腹。 我手脚撑地跪着,腰腹因无力而下塌得厉害,几乎要和上半背部断裂开来。臀和腿更是瘫软摇晃,即便我用尽了力气,也控制不住半分。 我四周都是镜子,我却将眼神定在地垫上,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可还是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嘲笑。 这些恶意,来自镜子里那些扭曲的我。 这是对我自己的厌恶。正如宋医生说的,我从始至终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体,因为我从未走出那场车祸。 我用这种拒绝的方式来将自己隔离在事件之外,企图保护自己。 他说,我这种情感剥离的根本,是我在经历重大打击和身体的重创后,将一部分人格留在了那天的车祸里,那个裴修然无法成长,时间也仅仅停留在了那一天,不断重演。 而现在这个我,站在第三者的角度在经历裴修然的故事,我只是个局外人。所以才能很好地伪装,活得像个正常人,让别人以为我已走出困顿。 但我的身体永远都在出卖我,状况源源不断,神经痛的次数比其他人多且更为剧烈。它是在反反复复提醒我,对抗我。 也凌迟着我。 啪分散的注意力让我没能及时调整姿势来稳定身体,手肘一抻,刺痛之下本能地弯了肘,上半身便被累赘的腰腹拖着,直直地拍在了地垫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磕了下巴,嘴里顿时起了一股血腥味。 李响有些慌张地想帮我翻过身,而另一人已经踩着重步过来,将我捞起,送到我复健床上。 我不愿躺下去,强硬地拉着护栏。陆召顺着我,蹲跪在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腰侧。 李响,你去给他倒杯水漱口。 我将血咽下去,对李响道:不用麻烦。小事。 陆召眉心蹙得更紧。 李响扫了眼陆召的脸色,还是提步往外走,还是漱漱口吧,嘴里有血不好受的。 我说了我没事!这忽如其来的一吼连我自己都不曾料到,脑子在那一瞬完全的空白。就像有人用一块白色的布将我兜头蒙住,困住我的呼吸,让我无力思考,只凭着本能在剧烈挣扎。 我垂下头,手紧紧捏着床的边缘,几近失声地再次开口,对不起我 没事,我去给你倒水。你缓一下。 陆召慢慢站起来,抬手抚上了我的后颈,动作轻柔地带着我靠向他,落进他的拥抱。 耳边存在的呼吸,甚至比我自己的更重。 他说:如果很难受,就冲我发泄出来。不要再自己憋着了,阿然。 这次,我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9章 、明暗 陆召说:这次, 我在了。 可于我而言,这句话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意义。曾经很多次我都盼着他出现。也在每一次摔得无力起身的时候,不切实际地幻想, 幻想陆召会来, 他会将我带离冰冷的地垫,会给我支撑的力量,会哄着我跟我说,裴修然, 别怕。 但他都没有来。 我一个人咬牙熬过的日子,满是黑暗和痛楚, 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陆召的人出现过。 是陆召残忍地教会我一个人生活。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打碎我用尽力气建立起的一切 陆召的手落在我手的外侧, 撑着床沿,将我整个圈在其中,裴修然,你在想什么? 陆召,你找过我吗?我愣神地看着自己无力的双腿问道, 当年你有找过我吗? 有。陆召道, 但我没能找到你。 所以你就不找了。我忍着呼吸来强压下鼻尖的酸涩,然而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泛滥爆发,无以复加地落出眼眶,洇开在裤腿上。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委屈。那么多年我都选择无视, 选择掩埋的情绪,就叫作委屈。如果不是陆召再次出现,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将这些委屈重新宣之于口。 是我不对。陆召捧着我的脸, 用拇指抵着我的眼角,摩挲着,别哭。裴修然, 你别哭。求你了 可我告诉你了我咬着唇,声音模糊而破碎,尾音被情绪吞噬殆尽,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可心里的那个裴修然,在嘶吼、在咆哮,在疯狂地叫嚣。 在宣泄着他的每一处不满。 我告诉过你的!陆召我告诉过你我在哪里的一遍又一遍,我把我所有的痛楚,心里的每一块疤全都揭开,捧着那点被搅碎了的血肉哭着乞求过你的怜悯。 我全都、告诉过你的。 我一口口用力呼吸着,却仍然觉得闷。那是从我心底里泛出的最深的疼,疼到我身体跟着战栗,疼到我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什么? 陆召的反应如此惊讶,惊讶得引了我的苦笑。也是,他应该压根就没收到那些短信说完分手,潇洒地把手机卡扔掉。 如同扔掉我一样。那么毫无留恋。 我愈发的难受起来,一口气憋闷在胸口梗着,我只有用力捶打,才能缓过呼吸。人也折得几乎要往前栽下去。我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将那差点要破笼而出的情绪生生压了回去。任由它化作猛兽,用其利爪将我的内里挠得血肉模糊,我也在所不惜。 嘴里淡下去的血腥味又浓烈起来,但我仍咬着牙关,逼迫自己收住了那显得狼狈又可笑的眼泪。理智逐渐回笼,我毫不留情挥开了陆召扶着我的手。 没什么。只是觉得陆总不如学学以前的自己,放弃得那般果断,不是挺好的吗?我抬眸,声音还很沙哑,但已归于平静,何故现在又要装得这般深情,对我死缠烂打?若是出于愧疚,那大可不必。 毕竟,我对你,早就不在意了。 陆召垂头苦笑了声,许久都无力再抬头。我看着他的肩一点点垮塌下去,挺拔的脊背也疲累地弯折着。 裴修然他出声时喉结颤得明显,你可真够伤人的。 跟陆总学的罢了。 本以为我这一刀扎得够深,够狠。谁知陆召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舔着唇,冲我道:嗯,是我活该。所以我受着。 面对他的无赖,我哑口无言。 我以前没看出来李响那么会卡点,就在这个我沉默的档口,敲门而入。更不知道他这般会看人脸色,只是让我恨差点心梗。因为他将水递给我后,又给了我一个垃圾桶和一包纸 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从我口中说出来底气很是不足,听着就不可信。李响还相当配合我地点了下头,表示理解。但我觉得,他理解的方向并不正确。 漱了几轮口后,嘴里的血腥味不再那么明显。陆召不知道哪里来的糖,剥了一颗递到了我嘴边,怕我不肯吃,还特地解释道:洛丘河给的。含一颗。你唇太白了 分卷(28) 陆召的话只能听半句,因为下一句,注定不是人话。 要是晕过去的话,我就只能抱你回去了。 糖果的甜腻在舌尖化开,一点点安抚着我如倒刺般的情绪。也正是有了这颗糖,我才能熬完下半程的复健项目拉伸。 我不明白,为什么瘫痪的腿和腰,会在拉伸的时候疼到让我难以忍受。明明我不靠眼睛去看,就压根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可拉伸的时候,韧带似是化作一根从脚底穿透上来的长剑,剑尖径直绞进我的胸腔。 他怎么会疼成这样?陆召不知何时已到了我的身侧。手虚虚地悬在我的,没有落下。 很正常。像他们下肢血液流速慢,神经支配功能异常,本就容易引起疼痛。他不来复健,自己平时多半也不注意,导致肌张力高,关节黏连。拉伸的时候自然比别人要疼出一倍。 陆召指尖落下,抚掉了我额上的冷汗,没让它们流进我眼睛里。 但不拉开的话,会让他以后更痛苦。李响说完,又特别笃定地追了一句,裴先生,止痛药要少吃。 我一直紧攥着拳,用力到指尖发麻,关节酸胀。想舒张都伸不直。疼到实在忍不住,我一拧上半身,反扑着一拳捶在了地垫上。 李响抬了抬眉,松了些力道,缓和地做了几轮其他拉伸动作后,才勉强放过我。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我浑身瘫软,实在没力气撑起自己,便苟延残喘地仰面躺着。 陆召俯身跪在我头顶的方向,一张脸倒着进入我的视线。他含着浅淡的温柔,对我说:辛苦了,修然。带你回家。 我记不清有多少次,我也是这样仰躺着,背上是汗湿了的衣服传来的粘腻感,从我能感知的地方顺着脊骨往下蔓延,最后消失在断裂的地方。 那种从清晰到模糊,再骤然截断的轨迹,和我那不堪的人生一样,惨烈得可悲。 最开始的那个复健师每次见我没了力气,都会想帮我坐回轮椅上,而我惯性拒绝。宁可就这么狼狈地躺着,躺到攒够了力气,自己挣扎着起来。 李响三年前刚接手我的时候也说过,我是他当复健师这么久以来,见过最为消极的病患。每次看我复健,都觉得我是在惩罚自己。痛了也不喊,累了也不说,就摒着一口气熬着。 别人在面对身体逐渐的好转时,更多的是喜悦,是坚定,是愈发积极地配合。而我不一样,我从始至终保持着淡然的心态。 淡然到几近冷漠。是一种病态的心理。 他后来又说:裴先生,我本来是来帮助你身体恢复的。但你让我觉得,帮你复健,更像是给你上刑,显得我很失败。 裴修然。陆召将我名字咬得轻柔,见我回神,挑着单眉冲我伸出了手:走了,回家。 这是他第二次同我说这句话,用了和之前那次完全不同的语气,却依旧带着陆召式的安抚。 那次我莫名其妙和他闹了别扭,原因在我转身甩门的那刻就已经忘了。但为了面子,我还是负气地坐在楼下的小公园里,不肯回去。大冬天的,我裹着羽绒服,跟流浪汉似的双手环抱着,整个人缩在滑滑梯上窝着。 也不知道那塑料质感的滑滑梯怎么会这么冻屁股,一直冷到我脑门顶。 我捏着手机,看了又看,前一秒还自语扬言陆召今天不来找我,我就不回去了。下一秒就委委屈屈地东张西望,反反复复念着陆召怎么还不来接我。 越想自己越可怜。异国冬天,离家出走,男朋友却压根对我不理不睬。可能怎么办?这男朋友是自己不要脸追来的,也是自己跪着跟家里人出过柜的,搭上了一辈子的。 算了,说到底都是我自己的无理取闹。陆召没顺着我意,我就闹脾气也确实太过了。我自己把自己哄好,冻僵的手在脸上搓了搓,把哭丧脸搓掉,然后准备起身回去。 陆召便是这个时候,从那一条黑暗的羊肠小道而来。 我见状,连忙重新窝回滑滑梯那儿,把头都埋在双膝里,装得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就打算坐着了?陆召的声音冷冷传来,比寒风还冻人。 我其实已经怂了,可一想到,我都这样了他还凶我,就硬梗着脾气回嘴,要你管了吗?! 陆召许久都没出声。我怕他真被我一说说走了,急急忙忙抬起头来,刚巧和他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眼皮半敛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问:生完气了没? 没。我虎着脸。 我以为按他的性子要说什么那你就在这里继续气着,或是直接掉头走人,但他却没有。反而递了只手过来,声音略带强硬地说:走了,回家。 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陆召不愧是陆召,吵架都不按流程。我情绪还没从上一句话出来,就被他这一句打散了。 啊? 他手微侧,温热的掌贴在了我的脸上,冷。我知道他在说我的脸冷,回家。要闹回家再闹,别在外面挨冻。 我不满地嘟囔:哪儿有这么哄人的。大概是我太墨迹,陆召一把握了上来,牵着我往回走。 我跟他错了一步,看着他的背影,我才想起来我为什么和他吵。因为被同学问及陆召背景的时候,我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 那傻逼同学当时半嘲讽地拍着我的肩,用他带着印度口音的英语说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我对陆召一无所知,他把自己藏那么深,怕和我只是玩玩,当个床伴而已。 我全当他放屁,掸了掸他拍过的肩头,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虽然当下我是很坚定陆召不是这样的人,听不得别人说陆召不好。但回来后那口气却堵在了心口。于是我开始追问陆召关于他的一切。 而陆召选择了缄口不言。 然后我没头脑地对他吼出了一句伤人的话,陆召,你他妈就是想和我玩玩的吧?我又不图你什么,你藏着掖着有意思吗?我看你你压根没有真心! 陆召僵在原地,直到我甩上门,余光仍看到他站在那,没有动一下。 召哥对不起。我出声,我话说重了。但你知道,吵架时候的话做不得数的吧?那都是气话你别理我,别难过,好不好? 陆召停了脚步,裴修然。 嗯?我挪了半步,从原本有路灯照亮的地方,去到了陆召的身边,陪他站在黑暗里。 他侧目看向我,明明周围黯淡无光,他浅色的眼却犹如落进星辰。被寒风一吹,闪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他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道:你看到的这个我,便是全部。 作者有话要说:  你有为谁拼过命吗? 有了。qaq时速500的我,为了小两口拼了命了今天第三更。手已经不行了。 之后应该虐陆召。小裴的症状大部分源自于x度,切勿深究,我瞎扯淡的都是。 第40章 、关系 不用了, 我自己能起来。我想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冷硬,可话出口,却不知为何如同带了点商量的语气一般, 每个字都显得温吞。 陆召眉眼一弯, 应声说好。他把轮椅推到我手边,而后学着李响的模样,跪立在我前方,双手虚虚地拢过来, 但并不过分靠近。 这也让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陆召似是学会了后退。不再强硬地不管不顾我的意愿, 那么直接地要来抱我来帮我。他会喊我慢慢来。就如同他在尝试着陪我一起面对我无法掌控的身体, 陪我一遍遍经历失败的磋磨,等着我、守着我。 上一次从他车上下来便是如此。 而今次,哪怕我的腿在中途歪斜,带着我重新摔坐回地垫上,他手已经伸到了我的腿边, 也会猛然停住, 如想起什么一般,指尖一蜷,讪讪收回手去。 这一刻,我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小心翼翼。 小心点。他拧眉抬起视线后, 微微一怔笑问道:看着我做什么? 我偏头断开了与他视线的勾连,垂着头抱膝坐着,另一手还反握着轮椅的转移把手, 不肯松。 片刻过后,陆召的手轻柔地盖在我的发顶,小幅度地揉了揉, 你再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我就要忍不住抱你了。 我摆头甩掉,反驳道:我没有! 我是真的没有因为自己反复挣扎却回不到轮椅上而难过。这种失落的情绪在我刚瘫痪的时候,才翻涌得最是猛烈。几乎将我的世界席卷成了残垣废墟。 遍地狼藉。 每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我都得从头开始学。学着坐,学着翻身,学着自己爬上轮椅,给自己换衣服时能在床上扭成一条虫,换个裤子能往前栽下轮椅。 我无法适应从站着到坐着的高度转变,也总是忘记和所有东西之间隔着一架轮椅的宽度。而因下半身连带腰腹都无法发力,就连最基本的洗漱,我都需要整个扑在盥洗台上。 姿势狼狈又可笑。 所有的这些都如一把钝刀,生劈在我脊骨上。没有那么疼,但一下一下凿磨着,留下不可磨灭的细小毛痕。 满布在我每一寸的骨骼里。 我仅存的那点力气全都花在了转移上,坐进车里后,累得再懒得动一下。陆召往我身上盖了件外套,睡会。语气里没多少商量在里头,这个点路上会堵,你休息下。 我阖上眼,将话题拉回了最一开始的地方,问道:除了李响,还有谁? 陆召大概是一下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道:没了。 陆总人不在,手倒是伸得挺长。面对我的嘲讽,陆召没有出声。陆总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派个人来替你看看,我没了你之后过得有糟?还是来看看,我和我这残破的身体 裴修然。他沉下声打断。我睁眼,冷冷看过去,他却带着满脸无奈与我对视,你脑子里面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拜托李响过来,是因为听老高说你复健情况并不理想。陆召解释道,李响对 哦,对,我笑了一声,不止李响,还有老高。 陆召长出了一口气,打灯变道,然后猝不及防停靠在了路边。他拧身过来,单手支在我的座椅上,将我圈住。一双浅色的眸子强行碰撞在我的视线里,整个人贴向我。 裴修然,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当时的无能,没法自己守着你,所以才拜托这个拜托那个。陆召每说一个字就欺近得更多一分,因为知道你的性子,知道你哪怕面上装得好,心里也一定烂成了泥,怕你不想活,所以拜托老高拽着你拉着你看着你。 他的呼吸打在了我的唇尖,也因为你明明在能恢复得更好的情况下,却不配合复健师复健,所以才拜托了李响。想让李响用他的经验帮你,好让你少吃点苦,少疼一些。 裴修然,别把我想得这么坏行不行?陆召的手忽然落在了我的脸颊,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也别拿你自己来攻击我了好不好? 求你了。陆召轻声,头微微垂着,几乎碰到我的肩角,留条命给我吧,我快被你心疼死了。 我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看过来的行人,感受到他们微妙的眼神后,只觉一股血烧到了脖颈,咬牙怒道:陆召,这是在马路边! 刚才在卖惨的陆召一下就笑了出来,弯着他的桃花眼道:路边挺好的你不觉得吗?你一害羞,就会老实很多。说着,用唇轻贴了一下我发烫的耳尖,他的唇微凉,一触即离。 裴修然,你耳朵红了他把最后两个字化作了气音咬在唇齿间,暧昧得让我愈发气血上涌。 闭嘴! 他哼笑一声,坐正了身体,重新握住了方向盘。 那一夜,我梦里全都是陆召,我好似化作了他的背后灵,陪他经历了很多瞬间。场景不断地在切换,我看着他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愤怒咆哮,看着他自己躲在黑暗的屋里痛苦发泄,将自己弄得不成人样。也看着他为了见什么人,跑得跌跌撞撞,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打湿了那儿的衣衫。 可醒来,我却怎么都想不起这些梦的细节。 而自那天之后,我便没见过陆召了,过了一周平静且安静的日子。时间好像回到了从前,让我恍然觉得陆召的出现,是我的一个梦。 是躺在病床上那一年,我的那些不甘、痛苦、无助和害怕的负面情绪,幻化成的一个梦。 但这个自我欺骗,被真实站在我面前的洛丘河给打破了。 裴老师,下午好。洛丘河毕恭毕敬,我来接您去复健。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着被气到抽动的嘴角。这阴魂不散的陆召!回去告诉陆召,我能自己去。犯不着他为我、操、这、个、心! 陆总出差去了,这一个月怕是回不来。听到这个好消息,我顿时气消了一半。但洛丘河接着的话却不那么中听。他说:所以之后这一个月,会由我来接送您去复健。裴老师,我们能走了吗? 很好这小兔崽一根筋,一点儿都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三周后,我更是被迫从老高嘴里听到了陆召的新动态。这人开完了会拉着我的轮椅不让走,一脸八卦地道:诶诶诶,你说上城怎么忽然愿意帮新飞集团抗压了? 我冷着脸:你看我像是知道的样子? 陆召是不是这几周都没回去? 他这话问的,就像我和陆召住一起一样,自然到让我无言以对。你要关心陆召,可以直接跟他联系。你们不是关系密切吗? 老高眯着他的小眼睛连连摇头,啧裴修然,聊天就聊天,你怎么又开嘲讽? 因为我不想聊!是你看不出来,还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 诶不是,老高软下了态度,这不我也没人能唠了吗?何况你是陆召的前男友,他又正在 啪我一巴掌拍在轮椅扶手上,冲他歪头满怀敌意地挑了挑眉。 分卷(29) 老高伸手摆了摆,不是,我那个就是好奇。按理而言,陆召不可能会帮新飞。 为什么? 嘶你不知道?他非拉着我的轮椅借力,让自己的椅子靠向我。 我应该知道? 陆召没跟你提过?估计看我黑着脸,他找补似地自己赶着话道,新飞背后的老板,是陆召的姐姐,这你总知道?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 得,我忘了,你自闭青年。也是,当初你刚受伤,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也没空看这些八卦。新飞集团明面上的老板是孙宇飞,但其实是陆召他姐陆琳的。 弟弟帮姐姐,有什么问题? 老高一副你脑子没病吧的纳闷模样看着我,不是,你和陆召谈恋爱那会儿,都干什么去了? 我又不做声了,因为那会儿,陆召并不肯告诉我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我跟他闹过那次之后,也不敢再来第二次。他跟我说,我看到的便是他的全部,我便深信不疑。 我也一直觉得,陆召背后的家庭是什么样的,也与我无关。我要的仅仅是陆召这个人罢了。 所以就算我后来知道,他是陆北峰的儿子,是那陆家有名的小少爷,我也没多问过什么。陆召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和我一样的穷学生,那个会和我一起吃泡面打地铺,在冬天抱着我给我取暖的陆召。 也不单说陆召吧,但凡是个豪门,你觉得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老高翻了个白眼道,上城这一战里头,陆召赢了,那他姐注定丧家犬。但人家怎么都是含着金汤匙的犬,能东山再起。新飞就是他姐后来搞起来的,推了个孙宇飞上位。据说,是因为孙宇飞搞到了陆琳。 我睨着老高。老高忙道,你别这么看着我,这都是杂志上写的。嘶杂志也不是我买的!是我老婆! 哦。 你特么!老高磨了磨牙。 继续说。 新飞和上城是对头,这些年暗地里也没少搞小动作。上城有几个项目都被他们撬了,城东那块商业区的用地,上城都快到手了,被新飞虎口夺食。你干嘛又这么看我? 你平时叫忙,是忙着看杂志?了解地产风云?我嘲讽道。 上厕所的时候看的不行?老高无视我继续道,总而言之,这次新飞在水城那个项目上出了大问题,资金断链,后续项目一个接不上,死只是时间问题。但谁都没想到上城跳出来,非但没加一把火,反而搭了把手,你说奇不奇怪? 我原以为陆召会等新飞凉了,对其进行收购。毕竟陆召身上还背着对赌,他现在这么帮新飞有没有可能是他和陆琳私下还有什么交易? 你要不然问问他本人? 诶,我就是奇怪嘛。我这不是买了上城的股票它最近老、老跌。我慌心疼心颤 没什么好奇怪的,陆召本也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人。何况帮的是自己姐姐,哪怕血缘关系再淡,他也不会真见死不救。老高愣神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便问:怎么? 你都学会帮陆召说话了? 我唇一抿,松了手刹就走。 裴修然!你怎么一言不合就恼羞成怒啊!老高在我身后不满地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ps:之后两章都是席子和小裴。本意是具体下车祸,然后结一个小裴的心结。也给小裴对陆召的感情有个铺垫。陆召只在42章最后有一些。我可能节奏有些拉,所以有反应体感不好觉得没什么必要的~所以请大家按需购买!建议大家一章一章购买,不要一次性。(否则弃文的时候会很不划算) 感谢各位的订阅~ 感谢在20210804 23:36:58~20210806 23:1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而雨、阿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cho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而雨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席良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 老高之后还有席良。临近年关,席子也得了喘息,从海门回了来。一下飞机, 就直奔我家, 在我这儿冲了把澡,正湿着头发四仰八叉地躺在我家沙发上。 裴修然,我们过会儿吃什么? 随你。 你又放屁了不是?席子翻了我个白眼,我说吃火锅你去么?吃烧烤你去么?你特娘哪次按我的心意跟我吃过饭? 我反问:你要去的这些店, 我轮椅进得去? 席子两手在耳朵便举了举,掏出手机, 得, 认输,咱点外卖。他本来安安静静点着外卖,我也在客厅餐桌上办着公,两厢安好,谁知, 他忽然问了我一句, 诶,你最近和陆召怎么样? 我按删除键的手一顿,忘了抬,删了一大段。冷着声道:我跟他没关系, 别总问我。等抬头时,对上了席子审视的目光。 得了吧,裴修然, 你也就能骗骗你自己。席子挑着眉,多半是付完钱了,他把手机潇洒一扔。 我没。 你没?他哼笑着反问, 裴修然,你要真没,按你那尿性,能让陆召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你那自闭儿童的围城里撞?你当真会对着陆召反反复复发脾气?我让陆召送你去复健,你又为什么同意了? 我摁着额角的太阳穴,挤出一句,那都是他逼的!从头至尾,哪件事不是陆召步步紧逼着我? 席子挑了挑眉,唇角下弯,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不信道:是,是他逼的。然后你就任由他逼着,顺了他的意呗?裴修然,你是个什么性子?你要真不愿意接受陆召,陆召真能把你逼到这个程度? 他赶在我狡辩前又道,别拿你身体说事儿。他嫌弃地摆了摆手,就问你一句,你什么时候因为你那身体向其他人低过头?你有吗?当初你不让帮,为这事儿我们吵过多少回?吵得最凶的那次差点连兄弟都没得做。你多大脾气,多倔,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沉下了声线。也不知道这人好好的,讲这些是要做什么! 席子坐起来,往后抄了抄还湿的头发,倒也没啥,就是你看太累,索性帮你把窗户纸捅了,好让你透点风,别把自己闷死。 我谢谢你!你要特么不想吃饭,立马给我滚蛋!别在这说这些屁话。 席子笑起来,你还真是他磨了磨下颌,以前是你要追陆召,死活劝不听,一头往里扎。现在呢?又死活不肯承认,你其实没多恨陆召吧?席子把尾音拖出了肯定句的调,你无非是委屈。 我好笑地反问:我委屈什么?我没什么可委屈的。陆召我早就放下了,他自己要跟我分的手,现在又来装深情算什么?耍我吗? 你看席子啧了一声,你就是委屈。委屈他不跟你解释一句,就提分手。委屈他当初没去找你,委屈他让你一个人。 你特么为什么帮着他说话?我咬着怒意问道。 没有。席子摇头,当年我就觉得陆召傻逼,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爱他爱的死去活来,我觉得他不值。现在我也还觉得陆召傻逼,我管他有没有什么狗屁苦衷,他丫的选择跟你在一起,就不该放手。 没有谁和谁能一辈子不放。 别人或许不会,但你和陆召席子把尾音化为了挑起的眉,裴修然,其实我知道,你怨,你委屈。但你不恨。 我偏开头,咬住了唇。 你心里的结,不在陆召身上,而是咱爹妈。 我骤然一握轮圈,低低吼道:席良! 席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全然不顾我的怒意,非要将这个话题进行到底,你觉得咱爹妈到死都没有接受陆召,所以就算陆召将他身上的事抖落得干干净净,就算你们可以重新来过,就算你心里一直念着陆召,你觉得自己也不能再次接受他,这会让咱爹妈无法安息。 我没有!!我猛然一把反握在后腰上,只觉那边泛起了细密难忍的疼,可实际上并没有所有的疼痛都只是我的臆想,是我那走不出来的噩梦,被席子三言两语剖开在了面前,而我在本能地抗拒。 我用疼痛的方式在抗拒。 席子迎着我愤怒的目光,举步过来,大大咧咧盘坐在我面前的地上,有个事,我一直没跟你说。因为当初想着,你要真能把姓陆的忘了,那我拍手鼓掌叫好。但我发现你放不下。我也发现那姓陆的虽然不怎么样,但心还算真。 你凭什么来判断我?! 他在我头上乱揉一通,气笑了:小样,这么多年没叫我哥,就特娘的失忆了?咱都是一起长起来的。你这个狗性子,我负一半责。 我一怔。这些年,我性子变了很多,席子也变了。他又总在海门,以至于,我确实对他,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好像将曾经的亲近模样都藏起了些。 我俩之前都住在一条弄堂里,他比我年长两岁。我小时候皮,但因为长得没那么硬朗,所以老被欺负。小孩子嘛,都喜欢当老大,正义感爆棚似的,席良自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帮我出头了。 熟了之后,我俩就成天在弄堂里乱窜着玩。十岁的孩子狗都嫌,我们没少干些讨打的事,但我跟拖油瓶似的,闯祸的大概率都是我。 可每次面对四个家长,席良就老替我背锅。他永远挨打,我永远罚跪。 那会儿上学也跟现在不一样,都是安排在区里分配的学校。我们一直到初中考高中才分开,我考的好,去了区重点。席良不怎么爱念书,成绩不行,就去考了技校,说去学门手艺,以后活命用。 他特地挑了个离我近的学校,说回头我要被人欺负了,他还能抄家伙立马来救。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而那一年的冬天,过年前,我们住的弄堂迎来了动迁。当时是按户口簿上的人头给安置款或者拿房,我们拿了钱,我爹妈还有点存款,在附近买了房。席良家条件比我们差点,拿了房。动迁房一般都很远,何况十几年前,周边都没发展起来,他们搬得地方就更显贫瘠。 他家吵过两回。在弄堂里,说夸张点,伸手就能够到对面的窗。他家一吵架,我家准能听个现场直播。 吵,是因为他妈想要他转校,谁能受得了每天花个一两个小时倒公交过来。七点半上课,席良不得五六点起?他爹妈心疼。 但席良不肯。死倔。后来他妈没法,来找我,喊我给席良说。结果席良当场翻脸,喊我闭嘴滚回去,不准插手这事儿。 后来估计他妈也知道他的臭脾气,没再管。自己爱吃苦头就吃苦头去,吃够了,自己就会学乖。 席良说我倔,他难道不倔?我甚至觉得自己这点倔,指不定是他从小传给我的毛病。他真就在那三年里,每天坐车过来,到我家楼下接上我,再一起去学校。还知道我这人为了睡觉,没吃早饭的习惯,给我买早饭,压着我吃完。 他个头窜得比我快,带着一身吊儿郎当的气质,跟社会小大爷一样。但在我爸面前,端得很正,一副当哥的模样。我甚至觉得我爸喜欢席良多过我。我爸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席良,你别老惯着他。给你宠坏了,你看看这都干的什么事儿!无法无天! 席良每次点头应好,然后拍着我的后脑勺让我给我爸认错。 我其实也挺奇怪,席良为什么这么袒护我。直到很后来,我们两家一起过年的时候,他妈喝了点酒,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才说出来。他们其实还生过一个,席良是有个弟弟的。而且特别宝贝那个弟弟。但后来他弟弟得了急性白血病,没多久就没了。 他弟弟一直都瘦瘦小小的,小跟屁虫一样,明明身体不行,还老要跟在席良屁股后头转。我遇见席良那会儿,是他心情最遭的时候,他的皮不是真皮,而是小孩子不懂如何发泄,就用这种方式,要大家都把他当坏孩子看,来让自己难受。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留了级,才在后来跟我同一时间中考。 他遇见我,把我当成他弟弟,一直护到了大。真要说起来,我给了席良一个寄托,席良给了我一把保护伞。他也是我父母走后,我唯一一个亲人。 小的时候我还管席良叫哥,越长大越无法无天,就席良、席子的喊。 再后来,就是我出国。因为钱不够,想过放弃。结果被席良喷了个狗血淋头,隔天他送来了五万。十年前的五万不是小数目,何况他家家境也没多好,我吓得问他是不是去偷去抢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被他按在墙上一顿胖揍。 钱是问她妈借的。我哪儿敢收,这一看就是她妈给他存的老婆本。席良倒好,跟我说老婆本、他妈的棺材本他都会自己赚,喊我先拿着赶紧滚。 等到我真滚的时候,在机场里,他却舍不得了。那是我头一次看席良红眼睛,两片唇都绷成线了,看都不敢看我。直到我入关,他一把把我当小鸡一样拽回去抱着,跟我说,别让人欺负了,有事打电话回来,别憋着。 我边哭边笑,跟他说国际电话费太贵,我出不起。被他一脚蹬在屁股上踹进了安检口。 我和陆召在一起后,第一个就是和席良出的柜,席良当场就把电话给我挂了。隔了一个小时,又给我来消息,问我是不是真喜欢。我说,真喜欢,只要他肯,我敢跟他一辈子。 席良多半被我气得没话,隔天才回的消息,喊我先别跟我爸说。他还说,你最好擦亮了眼,别跟个狗跑了。 所以他一直都不待见陆召。尤其看我一股脑地扎进感情里的时候,恨得牙痒。说自己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白菜还给猪数钱。 他喊我先别给我爸说,我就硬憋了两年。但我那会儿心气高,觉得没什么能拦着我,还是跟我爸说了。被老爷子一顿揍。席子知道后,当天夜里赶得飞机从海门回来。 把一个蔫了吧唧的我给带走了。他骂我也骂不出,指了我半天,来了句算了,喜欢就喜欢吧。 分卷(30) 真特娘的艹。 所以,25岁前,别人形容我都是阳光、开朗、乐天派。那是因为天塌下来,席良先帮我顶着了。我妈一直都宠我,哪怕后来知道我是个gay,她也拿我认死理的性子没法,无奈默许。 我爸虽然对我严厉,但我知道,老爷子只是不善表达,不把疼爱挂嘴边。除了出柜揍我的那次,他从没对我动过手。 席子经商后,在我爸面前更会装好人了。老爷子总爱跟他喝酒谈天,每每饭桌上有我,都会唠叨上一句:这臭小子就是被我们宠坏了。要是哪天我们不在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抗住事儿。 席良会说:没事老爷子,我能看着他。 席良答应了我爸,所以自始至终地拉着我,出事后的那一年,他连工作都放一边,和老高两个人轮流看顾我。 我大概是真没心没肺,被这么多事磋磨过后,总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咬着牙扛过来的。但其实,如果不是这些人在我身边陪着,我或许早就熬不过了。 席良改了平时的劲儿,端坐在我面前,往我的脑袋上安抚地轻拍了两下,其实,在你们出事前,咱爸和我谈了不止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 席良的人设和之前第二章有冲突,是我把这个人物想的不够周全,所以修改了一下。 (为我的随心所欲自罚一杯,给各位磕头道歉了。)容我再替召哥申辩一句,他真的不渣qaq。 你们再忍他一下,他在努力了! 感谢在20210806 23:18:13~20210807 13:3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ch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2220474 20瓶;dra 10瓶;阿柴的尾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钉子 我们出事那天, 是近郊游的回程。过年的七天,我都跟着父母在走亲戚。我妈知道我最讨厌这种事,算是耐着性子陪了全程, 就提议年后的那个周末去近郊玩一下。 那天白天都还算愉快, 但晚饭的饭桌上,我爸问我之后打算什么办,是不是就这么跟个男的搞在一起搞到底了。 我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我妈多半感受到我们父子之间剑拔弩张, 忙在桌下拉了我的手,意思喊我别跟我爸杠。我便没出声, 垮着脸, 吃自己的。 我爸见我这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最是窝火,筷子往桌上一拍,接连问我到底想怎么样。 我那个时候正是不肯服输的年纪,特别故意地对我爸说, 是, 我就打算跟这么个男的搞到底了。真对不住了爸,有我这么一个同性恋儿子,是不是让您特别丢脸?在亲戚面前都抬不起头是吗? 我爸被我拱起了火,拍着桌子问我在说什么混账话。 我想想自己也是真混账, 那张嘴怎么就这么贱得慌,非要往我爸心上下刀子,我知道您不接受, 您也觉得我恶心呗,觉得我不配当你的儿子是不是? 我爸差点兜头给我一巴掌,我妈硬给拦下了。我妈瞪向我, 喊我话想好了再说,别不过脑子。 其实话出口我自己也后悔,但气上头的时候,实在容易话赶话,什么尖酸刻薄的词都往外蹦。拿着尖刀对着自己最亲的人。 那顿饭大家都没怎么吃,我爸一语不发,结完账就往外走。我妈在后头拽着我,跟我说我爸也是嘴不会好好说,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自己的儿子有什么看不看的起的。只是他们现在都知道陆召不是一般人的身份,我爸怕陆召没本事护住我,怕我日后吃苦头。 要真有什么事,我们就是个普通家庭,怎么跟人家有钱人家对抗? 我没了声,握着我妈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走。我妈在我臂膀上安抚地拍了两下,喊我等下在车上好好跟我爸道个歉,父子之间没隔夜仇。 而我爸看我一脸丧逼样,也不让我开车了,喊我滚边上去。所以那天我坐在副驾,我爸开的车。我一路都在琢磨着怎么开口,牙齿把下嘴唇都快磨烂了,也想不好要怎么说。 爸我垂头丧气地喊道。 我爸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那是他看我的最后一眼。眼神没有先前的怒意在里头,而是带了些不言自明的情绪,就好像他知道我要跟他说什么。 只是我没机会对他说一句对不起,也再没机会听他说任何一句原谅我的话。 当车祸来临的那一刻,我爸往右打死了方向盘,才保住了我这条命。 那天的细节,我很少回忆。每次想起,都能让我连呼吸都忘记,仿佛下一秒都要窒息而死。我一直对我爸妈心存愧疚,那天的不欢而散,我那些负气捅出去的刀子,每一句、每一个字眼,都是一根钉子,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 跟我的血肉缠绕。只要牵动分毫,都要叫我痛到钻心刺骨。 如今听席子忽然这么说,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许久,才艰难开口,我爸我发现自己哑没了声,虎口卡着嗓子清了清,我爸说什么了? 一开始是气。你出柜那会儿把老爷子气得不轻,否则他哪能揍你?一气你喜欢了个男的,二气你轻佻轻浮。但这气随着时间,也就慢慢消下去了。 真的?可在我印象里,每次和我爸谈及这些事,我们不是吵就是冷战僵持,几乎没有平心静气的时候。 席良在我头上敲了个爆栗,傻逼,我骗你干嘛?他骂道,你之前出国,一直都不在俩老的身边,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你回来。结果你第三年一回来,就跟他们出柜,你说你自己欠不欠吧。 我用力咽了口口水,心里还是紧绷着,一颗心脏如同皮筋般,被人拉扯到了极限。 可打完了,你爸不也还是心疼你?席良顺了顺我控制不住在抽动的背,你脑子也不想想,你爸嘴上喊你分手,但除了揍你那回,后几年真的有阻你拦你吗? 我愈发用力抓紧了心口的衣服,喉口干得几乎要干呕起来。 你爸什么性子,你这个当儿子的不知道?老爷子就是嘴上不会说。就算会说,你想要他怎么说?为你加油打气,把你往陆召嘴边送?席良手指用力推了下我的太阳穴,裴修然,脑子呢? 我 老爷子和我谈过几回,说来说去就是觉得自己太宠你,把你宠得无法无天,现在才成了这么个死性子。认准了一个理就不肯回头。他知道,要你分手,你指不定弄出什么动静来。自己养大的儿子,还真能往死里压吗?所以到最后他也认了。 我爸真的我哽咽到说不下去。 真的。席良道,他后来那几次冲着你发火,是因为知道了陆召是个公子哥。怕你吃亏,也怕人家家里给你使绊子。这种豪门,哪能让自己孩子传出同性恋这种丑闻来?那群公子哥哪个不是随便玩玩?你爸怕陆召也是跟你随便玩玩,没把你当真,就你傻里傻气地把自己全交代了,以后被扔了怎么办?难过伤心的还不是你自己? 一想到曾经和我爸的恶语相向,争辩不休,我难受得整个人都发颤。终究是我的任性妄为,让我看不到亲人给我的宽容。一心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最亲的人都带着敌意。 他也怕姓陆的毛都没长全,护不住你。席子停顿了很久,大概是为了给我一个缓冲的机会。我人已经折在了轮椅上,他帮我抵着肩,怕我栽下去,老头儿也说了,自己的儿子,放个屁,闻着声都知道是香是臭,就你那点心思,他看得比你妈还透。这辈子,遇上你这个不孝子,他认了。 我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可是根本控制不住。我越擦,眼泪流得就越凶。 修然啊,席子轻拍着我的背,你应该比我知道,你爸在最后那刻,有没有原谅你。 我自己实在有些承受不住心里的翻涌,一把抓在席子的手臂上,在被眼泪淹没的档口呼吸着。我从车祸以来,第一次发泄这样的情绪。那是要将整颗心都翻绞过来,是要将那些扎根的钉子一颗颗□□时,拉扯着每一根血脉都在痛。 五年,我不敢想起这些事。五年,我也没能祭拜过我的父母。我问过自己无数遍,就算知道他们葬在哪里,我有没有脸去祭拜。亲戚说的话难听,可那一句错了?我就是个肮脏的同性恋,我也的的确确没让我父母安稳过。 他们死后,不该再让我打扰。 我总是这样想着,想到把自己捣烂了,想到断裂的脊骨重新被碾碎了一样的疼,我握着这些疼和苦楚来惩罚我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你你我唇颤得让我难以出声,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如果 席子大概是被我捏痛了,轻轻嘶了一声,裴修然,我特么没告诉过你,咱爸不怪你?我当初说得嘴都秃噜皮了,你信过我一个字吗?你听进去过多少?你因为我不待见陆召,跟我的关系都远了。我从你哥退回了普通兄弟,你还有良心吗? 席子翻掌反托着已经抖到坐不住的我,裴修然,深呼吸。 我捶了两下心口,才勉强把呼吸续上。 想问我为什么说一半藏一半,是吧?席子跟我对视,你躺那病床上的时候,知道姓陆的要跟你分手,你什么反应?你特娘的一脸寻死腻活。我敢告诉你吗,告诉你咱爸其实早就接受了,现在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你还因为这个跟他吵了一架,你会怎么想?我怕你当场就他妈给我跳楼! 我哑口无言。 我当时娇作得像是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我的亲人没了,爱人丢了,我变得一无所有。 无数次地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追去黄泉,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可我也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我没有资格去见他们,我爸也许根本不会想要见我。他那么厌恶我,那么反对我和陆召。 他不会想要见我的,哪怕死后,也不会原谅我。 所以他给我留下的这条命,我得活完,卑微的、肮脏的、饱受痛苦折磨地去活完。 如果席良早一点告诉我,我爸已经同意了,他只是担心我他只是在担心我而陆召正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毫不犹豫把我一脚蹬开。我却还在为陆召辩护,为他而同他们争吵,直到他们生命最后一刻都不曾好好和他们和解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结束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该死。 你爸也说过,只要陆召露出半分对你的不真,他便还是不接受。陆召当初那么混账我摸不准你的心思,所以擅作主张顺了老爷子的路。你那次伤得重,我也乱。也许我这个决定,是做错了。挺艹的,但我当下真的很怕所以,修然啊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眼泪大颗大颗被我晃出眼眶,不怪你要在别人的故事里,为其写上一个生死分支,本就很难,一个偏颇便会引发不同的故事走向。 席良手里握着的是我父亲给他的笔。我无怨。 席良握了握我的肩,修然,今天这番话我也不是想要把你推给谁。你毕竟是我养大的白菜,虽然被猪拱过,往我脸上扔过烂菜叶,但我怎么也把你当亲兄弟。 我无语地推了他一把。 我只是看你在对陆召的感情里浮浮沉沉,想给你破个口子。你要真放下了,那是最好。但如果没有席良深出了一口气,就按自己的心意吧。 我摇着头,却说不出什么来。我对陆召 但先说明白,那姓陆的特娘的在没把他自己抖干净前,你一个字都别信他的! 我也是服了席子,前后自相矛盾的话,也能被他说得出来。但我发现,我身边所有人对陆召的感情都很冲突,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行了,别滴猫尿了。去厕所把自己弄干净,我去拿外卖。说着他把我带起来,让我身体坐直,然后跑去接了电话,一边拿了外套边走边穿。 也许是剧烈的情绪起伏加上从未有过的宣泄,那天晚上我睡得出奇地安稳。是我五年来,为数不多的,能好好睡觉的一个晚上。 之后我尝试着不吃助眠药物,也勉强完成了一天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席子特别趁机地喊我继续去做心理治疗,我未置可否。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周的周二早上,我接到了洛丘河的电话,裴老师、裴老师!他喊我喊得急。 怎么了? 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找找陆总?我人在临港踏勘,暂时回不去,只能麻烦您了。 我一愣,他回来了? 周日晚上回的。洛丘河解释道,但周一陆总就早上回过我消息,之后便没了声,昨天的视频会议他也没参加。公司今天有个项目终稿的审批需要他签字,那边团队都在等着,下午的飞机走。 好。我知道了。因为是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多矫情。挂了电话便去到了隔壁503。 陆召的手机打得通,但没人接。我按了很久的门铃,差点以为里面没人,就在反身准备下楼去跟门卫确认一下的时候滴一声,我背后的门开了。 我扭头看过去,有些傻了眼。陆召手抵着门框撑着,满身病气之下背脊都挺不直,唇比皮肤还白,一丝血色都无。看着我的那双桃花眼没了平日里的光,带着厚重的疲惫。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陆召,心里猛然一空。他脆得仿佛下一秒要散在寒风里头。 明明病得头都有些垂着,但他在看向我时,还是特别努力地勾了下唇角,哑着嗓子说:阿然,这么早找我 他话还没说完,却是痛苦一闭眼,站不住似的身形一晃,猛地跌了下。 陆召! 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的心里实在太难剖了让我深深后悔我给自己挖这么大坑。 我的心要不你拿去算球了qaq感谢在20210807 13:34:20~20210808 22: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而雨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而雨 40瓶;39190235 36瓶;来一份可爱 4瓶; 分卷(31)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阿然 陆召反应还算快, 扒着门框的手一弯,身子往门框上一倚,算是勉强稳住了。他甚至还有力气暧昧不明地问我:阿然, 你这么担心我呢? 我没。 呵, 小骗子。陆召声音轻得几乎不可辨。 是洛丘河,喊我过来提醒你回他消息,另外公司还有文件等着你签字。我僵硬地解释道。 嗯。知道了。他眨眼速度很慢,看着我的眼有些不聚焦, 你这是要去上班了? 是。 今天我不能送你了,陆召又开始混肴视听式的发言, 还抬手冲我挥了挥, 你路上小心点,知道没? 我看着他,明知道他状态不对,可一句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就梗在喉口,愣是问不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陆召先开了口, 对了阿然,我家的密码你应该猜得到。他露了个特别浅的笑,下次可别按门铃了。 我以前曾威逼利诱地让陆召把他用惯了的密码改成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那一年的夏至。我知道我这样很矫情, 很无理取闹。但小情侣的旖旎心思,总还是有一些的。 陆召当时无语地问我,你居然没让我改成你生日? 改生日有什么意思?我在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 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生日是我一个人的纪念日,你只是陪我过而已。我不要。我要你记住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 那才是最值得纪念的。 欧? 因为我啊,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死皮赖脸地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多值得纪念!我多么不容易! 是吗?陆召顿时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弯了脊背,一双琥珀色的浅色眸子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欺压下来,那我请问,下一阶段是? 后来我的棒棒糖,碎在了他的唇齿间。 等坐进车里,我的手却不听使唤,仿佛被刚才的回忆拉扯着,变得僵硬起来,连轮椅都忘了要怎么拆,半天没卸下一个轮子。我跟自己僵持着,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陆召病成那个样子,无论出于哪方面的原因,我都不能放着不管。 重新从车里挪回轮椅后,我给老高打了个电话,跟他请了个假。 怎么?老高立马紧张了起来,语速都快了些许,是不是病了?还是神经痛?要不要我现在过来接你去医院? 不是我。其实我随口扯个谎就行,可偏偏没过脑,答了一句大实话。 啊?老高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追问:那是谁?席子?你一个人弄得动他吗? 我收了收唇角,泄气地吐出了三个字,是陆召。老高在电话那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个长音,我飞速解释,是洛丘河拜托我的,再说他病得严重,我也不能放着不管。 老高的哦字转了个调,特别狗地连声道:懂得懂得,明白明白。听得我是心烦意乱,懒得搭理他,直接挂了电话。 重新返回楼上,我还是选择了按响门铃。可迟迟没有人来给我开门,我心里顿时觉得不对,这才输了密码,破门而入。 陆召的家的陈列,比我家还空,推门时带起的风都透露着无人居住的孤独感,灰色的涂漆,让整个屋子透着冰冷之意,仿佛阳光从未造访,灰败里落满了尘的味道。 给我一种强烈的错觉这里是陆召一个人的荒城。 陆召蜷在床上,冷极了般用被子将自己裹得极紧,眉心紧蹙着。他卧室的遮光窗帘还拉着,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仅仅靠着一盏暖色床头灯,给了他唯一一点光。床头柜有些凌乱,手机、翻倒的水杯、一堆乱七八糟的泡了水的文件,一板已经吃了一半的止痛药 我靠近到床边,陆召唇色比刚才还白,我伸手探在他的额上摸了满手的粘腻的冷汗,这他妈的再烧下去就要出事了! 陆召握住我打算收回的手,发烫的体温就烧在我的腕心,他眼睫颤动着,像是沉重到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睁开似的,一点点抬起眼皮,阿然,你还是回来了他如同几天都没睡过觉,眼里满布红血丝,眼底也青黑一片。 难怪要提醒我密码,难怪喊我不要按门铃他估计压根没力气起来再给我开趟门!都病成这样了还特娘给我打哑谜,等我猜!我今天要是不回来,他是不是就打算这么病死过去? 刚才为什么不喊我带你去医院?我无语地冷声问他。 怕你拒绝。陆召轻声,怕你不愿意。 这理由让我心口猛然一滞,陆召,我是这么不明是非的人吗?!几个月来,陆召一直霸道得让我咬牙切齿,如今又卑微退后,小心翼翼得叫我无言以对。 是我怕而已。你那么厌恶我他垂了点眸子,自嘲一笑,又重复道,是我忽然害怕了而已 大概人在生病的时候,情绪最是不稳。那种沉而深的负面情绪会随着身体的难受,一点一点侵占你的内心。它如同一只丑陋的蜘蛛,织出一张张邪恶的网,你便是那个最为脆弱的猎物,困缚在蛛网上,每挣扎一下,便让自己被缠绕得越死。 越是透不过气。 哪怕是陆召这样的人,大抵上也逃不过这样的定律。 人的意志力有时悍如坚石,又脆如琉璃。 我没接着那个话题继续,而是问道:能不能自己起来?我带你去医院。你烧得很厉害。 陆召却对我摇了摇头,忽而又难受得紧闭起了眼,熬痛似的将我的手握住借力。 怎么了?!陆召急促地呼吸着,整个人都蜷得愈发的紧。我另一手转了一把轮圈,却发现轮椅已经抵在了床架上,再靠近不了半分。我撑着扶手往前挪了挪身子,也懒得管撇在那的腿。 陆召咬肌凸起,明显在用力咬着牙关。可张口却是一句,没事你坐好他话音未落,忽然松了我的手,咬紧了唇,挣扎着从另一侧艰难起身,然后扶着各种手边能够得到的东西,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向厕所 跟着就传来了剧烈的呕吐声。 我忙提正身子跟了过去,陆召背对着我,跪跌在马桶前,吐得整个背脊都在不停地抽动。他捏着马桶盖的手,用力之猛,让红从掌心慢慢溢出,一路爬到了手背。 他根本吐出不什么,只堪堪吐出些胆汁,却反胃得异常猛烈,一下一下几乎要让他喘不上气。我伏底了身子,给他顺背,可收效甚微。他吐到后面身子都软了,头无力地枕在了小臂上。 还好房间里的空调开的高,厕所并没有多冷,没再雪上加霜。等他稍微缓过来一些,我接了点水给他漱口。他靠着浴缸瘫坐着,眼睛血红一片,眼眶快能滴出血来,看得我呼吸都是一顿。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陆召在我记忆里,陆召哪怕是吐,也会把我关在门外,即便我急切地叽叽喳喳在门口吵个不停,他也不会给我开门。得等他难受的劲头过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他从不会将他的脆弱和狼狈铺开给我看,更不肯让我窥见他的痛苦。致使我老在他耳边吹彩虹屁:我的召哥,超人!能打能抗,脊背板正!不怕痛不怕苦,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在下佩服佩服。学不来学不来! 他会一巴掌把我脸怼远了说:我不是。 而我那时候没心没肺,接的是一句,你就是!在我心里,我的召哥老牛逼了! 现在想来,大概是我的这些话,让日后的陆召即便痛苦难受,也不会让我看见。因为他要当我心里那个能打能抗的召哥。我裴修然可以蹭破点油皮就对着他喊疼,要他全部的注意力。 可他从来都没对我喊过一个疼字。 阿然。陆召的嗓子被胃酸侵蚀过后,哑得让我的都替他发紧,他吃力地冲我伸出手,你拉我一把好不好? 他说,再拉我一回,像从前那样。 好不好? 像从前那样?然而我并不记得,有过这样的场景。只有我以仰视的角度看着陆召,犯懒地喊他拉我一把,拽我起来。仅此而已 我来不及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在他手脱力坠跌下去的那一刻,我握住了他的手腕。还是那么烫的温度,从我的掌心,一直烧灼到了我的心尖上。 我回头确认身后有误障碍物,然后算准了力道,正在准备往后拨弄轮圈,将他拽起来。陆召的指却在我手背上轻柔地摁了两下,等我转回去看他,他刚好对我笑。 这样就好。他牵着我的手,百般得意地晃了晃,说话却还带着些难受的微喘,这样就够了。阿然。他哄我般道,给我充会儿电。我能自己起来。 你不用用力,你只要递一只手给我就够了 他愣神地看着我,一定还有话要说,可他将那些话都融进了他的眼里,叫我辨不出他的下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接着都是虐陆召。感谢支持正版,感谢订阅~ (小声bb:如果弃文不用知会我qaq,谢谢配合。) 感谢在20210808 22:32:23~20210809 23:1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而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咪呜咪呜 3个;晴昼 2个;anchor、糯糯米、落叶松、一只小折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柔软 陆召的手心越来越烫, 地上毕竟铺的是瓷砖,无论如何对发高烧的他而言都异常的冷。我不能再让他这么坐下去,手上使了些劲, 道:别坐着了, 我拉你起来。 陆召抬了点眸子,弯了弯,阿然,你在心疼我吗?说着, 松开了我,自己撑着浴缸壁努力站起来。看着他浑身无力有些跌撞的样子, 我心里泛起潮来, 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如同被人轻点了下,如涟漪般层层晕开。 荡出一声声几乎不可辨闻的回响。 其实那次,不是故意逼你的陆召声音里带着用力的克制。 什么?我见他几乎要重新跌跪下去,忙伸了把。他却虚虚地拢着我的手背, 将我的身子摁了回去。 出差之前, 陆召轻喘着,我让洛丘河去找遍了那边的酒店,可都没有无障碍房。陆召跪立在我的面前,两手握着轮椅扶手, 极轻地靠向我。他浅色的眼烧得通红,原本想让洛丘河和你住,但怕你不习惯有外人在。也让洛丘河问了, 能不能更换床垫,有没有洗澡用的椅子。 他停下来稍微整理了下凌乱仓促的呼吸,阿然那次逼你是我不对, 可我也气。气你一句求助都舍不得向我说,逼着你你都还要咬死了牙关来硬挺着。他的手有些颤地伸到了我的脸侧,我没躲,他也没往前。 就停在离我咫尺的地方。 所以才会那样对你。陆召轻声说,我其实远没有面上那么风轻云淡,我心疼得不行。我都是装的,裴修然,面对你的时候,我从来都不是笃定的,我像个疯子一样一惊一乍,患得患失。 你问我为什么非逼着你陪我出差,因为我把你当成我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张了张口,又讪讪抿了回去。 你总说我步步欺近,那是因为怕。陆召指尖一蜷,慢慢垂落回去,我怕我不追紧一点,不死缠烂打一些,我稍稍一松手,就又弄丢你了。 我承受不住第二次了,裴修然。 面对陆召突如其来的剖白,我喉口生涩得哽了半天,才僵硬地说出一句,都都过去了。 是吗?陆召苦笑着摇头,也许根本什么都没过去 这些事,当下我或许是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可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不会过多放在心上,毕竟我知道,他也只是为了让我不那么囿于自己身体的不便而已。 又或者说,只是想帮我。 而我本能地抗拒着陆召的一切,他也在这一次重新出现后,选错了对付这个裴修然的方式。 也不可能过去他小声呢喃着,声音愈发喑哑。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的病来得让陆召无力招架,才让他的情绪跌落到了最低谷。他不再是那个霸道□□的陆召,而是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不断地数落自己的过错。 一件又一件,一遍又一遍。 陆召躺回到床上后,情况比刚才还糟,蜷得更深更紧,裹着被子都在冷,不住地发着抖。 我拧眉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那板止痛药时,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陆召,你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他闭着眼沉默以对,显然答案不言自明。按这止痛药的消耗计量,就知道他应该从周日回来就病了,周一到现在恐怕除了喝过水,就特娘的没吃东西! 那水还不知道喝的是热的冷的。 空腹吃了这么多止痛药,胃怎么受得了?一天没吃饭,身体又怎么受得了?难怪烧得人特么都快晕了!我气得说不出话,打算先去厨房找点吃的,然后问问席子在不在,得找他来帮忙。 陆召现在病得起不来,而我自己都还是个半身瘫痪的残废,想要自己带他去医院,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些。 我刚准备走,陆召睁开了眼,瞬间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角,像是噩梦惊醒般一边粗重喘着,一边无法聚焦地看着我,眼瞳在惊惧地颤动。 怎么了?我面对这样的陆召,没了脾气。 陆召大抵知道自己反应过度,松开了五指,有些僵硬地把手收了回去,你要走了。 他的肯定句里带着万般委屈,听得我有些不忍。不自禁带了些安抚地说,我只是去给你弄点吃的。他冲我笑得假,弄得好似我是哄骗他一般,我不得不又补了一句,不走。不会扔我顿了顿,看着他苍白的唇,最后还是选择把句子说完,不会扔下你不管。毕竟你在生病。 分卷(32) 陆召眼神暗了暗,又随即弯着,极缓地眨了下眼。 他说:好。那我等你。 我家里只有一些水饺之类速冻食品,没什么适合陆召现在吃的。所以外卖选了最近的粥铺,叫了碗小米粥。顺便打电话问了席子有没有空来,但他带他妈去了郊区新开的人工湖玩,一时半刻回不来。 怎么?你那出什么事了?要我现在回去么? 他好不容易有空带他妈玩一趟,我也不好意思喊人回来。随口扯了个谎,就给搪塞过去了。 眼下只能先让陆召吃点退烧药,看看情况。于是更让我头疼的事情发生了,我翻了翻自己家里的药箱,退烧药的壳子里面是有东西,但只是张药物说明书,其实就是个空壳。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这么大条 洛丘河,你有没有给陆召准备过药箱?我把希望放在了洛丘河身上。虽然上次陆召带着伤到我家来借药箱,但我确信,他那时是诓骗我的。 有的。在客厅吧台那有排白色的柜子,从左往右第三格。洛丘河道,怎么了?陆总病了? 嗯。烧得很厉害。我接着吩咐道,陆召今天肯定去不了公司,你让人把需要签字的文件送到公寓来。其他事,能往后挪就往后挪,实在不能处理的,你汇总一下,我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左右,统一汇报过来。跟底下的人都说清楚,过时不候。 好的,裴老师。那陆总就麻烦您了。 我重新回到陆召那,在客厅兀自坐了会儿,理了理思路。眼前那排吊顶的高柜里有药箱,如果我的身体争气点,应该能拿到。但如果我点背一些,很有可能药箱没拿到,自己还摔个狗吃屎。 那时候,指不定我还得让生病的陆召起来帮我。 丧气地掏出手机查了查地图,明知道最近的药房在哪儿,却仍不死心地看了下路线最近的路线。驱车十五分钟,而我上下车还需要拆装轮椅,打个来回最快也得半小时。最后我看了一眼外卖 算了。 我来到那排高柜下,抬手试了一下高度,还差一个手掌。我将轮椅落锁,解开绑在大腿的束带,抄着膝窝放下绵软的腿。将它们卡在踏板和吧台之间,这样我站起来的时候,弯曲的膝盖就能顶着吧台的面,被迫撑直。 我只需要一点高度,只要能让我抓上柜门的握把就行。 然而,我忘了我无力的臀和腰定根本不住,手边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借力,姿势一变,腿就抖如筛糠,腰再一拧,直接就带着我摔坐回去。指尖堪堪擦到了出柜的最底部。我长出了一口气,重新将歪七扭八的腿放好,再来一遍。 接连摔坐回去两次,让我的腰隐隐泛起了些疼,我用拳胡乱捶了两下,也没功夫多搭理。 第四次,我咬死了牙关,感觉自己脖子都在用力,腹部抵着吧台的边缘,脸几乎要怼在吧台后的墙面上,我就那么姿势狼狈地卡在那,一点点蹭着自己不往下掉,熬过腿上小幅度地震颤后,再一次次攒力气去够握把。 我不禁自嘲地想,也许开车出去买药,都比我在这里跟熊扑食一样地去够一个柜子强。 握到握把的那刻,我发誓,之后一定好好去李响那复健。单凭手臂的力量吊着往下垂坠的身体几乎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手臂肌肉拉伤似地吊着一根酸涩的筋,肌肉在小幅度地快速抖着,圆润的握把在我手里跟两片刀似的割手疼。但我不能松,只敢小幅度调整姿势来让好受些, 裴修然,你争点气吧,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摔回去了! 不然我真没力气再来一遍了。 好不容易拉开半扇门,我身子已经坠得更多了,仰头仅仅能看到柜子底板,我抓瞎地伸直了手往出柜里探,却是弄巧成拙地将医药箱越推越往里。 这种情况在过去五年里没少发生,自己越想做的事,反而越是做不到。一开始我甚至能把自己气到心口疼,但久了便习惯了。我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那么焦躁的情绪感觉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似的。 我做一个决定,错一个决定。 我低头确认自己的腿时,才发现它们已经不受控地撇向了一侧。我人不知不觉整个都歪了,用力往上提身子也无济于事,反而让自己有些力竭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重新跌回去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背后拦着腰给稳稳当当地接着了。只是那人因为自己都站不稳而跌了一下,不知哪里砸在了吧台边缘,疼得闷哼了声。 阿然,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陆召将我送回到轮椅上,顺势撑着轮椅后的推手借力站着。我的是低背轮椅,靠背在肩胛骨下,陆召撑着时,人显得愈发佝偻。 你怎么出来了?我拧眉看他,他连鞋都没穿,赤脚踩在地板上我瞬间就感觉自己气血往上窜。我在这摒着一口气为他拿退烧药,他倒好大概是怕自己烧得不够狠,使劲折腾自己! 陆召极度吃力地抬头看我,展了个温和的笑道:还好我出来的及时。说着,他抬手打开柜门,拿出药箱放到我腿上,是不是要拿这个?下次喊我一他话音一收,偏头咳了起来。 滚去沙发上坐着! 陆召却将背脊弯得更多,头轻轻抵了过来,额心贴在我的后脑勺上。他的呼吸很烫,在我的后颈洒下一片灼烧。这些温度隐秘地,让我自己都不可辨地烧进了我的心里。 他说:阿然,我走不动了 陆召的语气带着病时的绵软,夹杂着讨要关心似的委屈,让我心头猛然一滞,那是种骤然失重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坍塌。 凹陷出了一处难以名状的柔软。 作者有话要说:  徒手更文的我,实在是个弟弟。 上章之后都是po陆召的线了。小裴会陪着疼疼(毫无人性地发言,毕竟我觉得虐谁都是在虐对方。但其实我是沙雕文,不应该虐的。)。吃病弱标签的小伙伴,可以自行考虑是否继续购买哈~来自每天都在劝各位注意避雷的菜狗。 再次感谢各位富婆的地雷。 感谢在20210809 23:18:29~20210811 00: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2个;晴昼、子居_、假面天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铃铛 我不知道陆召话里有多少真, 但他病气缠身的模样让我有些于心不忍,心里莫名跟着难受起来。 这种感觉不似心疼,更像是种无端的共情。 当年我自己高烧不退, 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陷在床上, 烧得眼酸耳鸣,我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血流的速度,那血似是化作无数钩子,带着针刺般的疼流遍我全身。 连那双没知觉的腿都犹如针扎。 剧烈的头疼和眩晕还带起了我胃部的翻腾, 想吐却又无力呕吐,在床上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扭曲地抽搐。一整夜我都这样死熬着, 等老高来寻我时,我身上也脏了,人也烧得快晕了。 后来,老高一头怕提及陆召惹我不快,一头又忍不住扭扭捏捏地告诉我, 我那天病得恍惚, 见到他时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人明明软得坐都坐不住,指上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把他手给抓得生疼, 勒青了都。 嘴里还一声声喊着陆召的名字。 我没有承认。哪怕我记得,我也不肯承认。在我难受至极,心理防线全面溃败的那刻, 我以为那连着血肉被我连根拔除的感情,却是猝不及防地,从内心最深处重新破开一道血口子。 那么真实地告诉我, 我还在想着陆召。就像是刻在血骨里的记忆。 而等我清醒后,我不得不再次咬牙剜骨,将这点感情掩埋。我不敢看,不敢想。我怕我自己不够坚强,只要有一点动摇,摒着的那口气,便散了。 裴修然的那一身骨,便散了。 其实今次,我如果狠心一点,如果可恶一点,大可对陆召不管不顾。让他也尝一尝同样的苦楚。 可就如同很多人骂我的那样,我对陆召永远都像一条哈巴狗,心软得要命。 罢了,也不是第一次当狗。我自嘲地微微摇了下头,往后递了只手,抓着。陆召顿了顿,听话地握住了我的小臂。我带着他坐到沙发上,开下中央空调,将风口对准他,再去给他把拖鞋找来,穿好。 陆召这会儿乖得如同换了个人格,柔软地喊了一声:阿然。 作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门铃响了,是粥的外卖送到了。我选的店比较近,粥摸着还挺烫。而我就拿个外卖的功夫,陆召却是坐不住了,裹着条毯子又蜷在了沙发上。可见是有多难受。 先把粥喝了。他不爱喝粥,每次生病没胃口,宁可不吃也不肯喝一口粥。所以见他皱眉,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道:不准不吃! 陆召缓慢眨着眼,对着我笑,阿然,你也有些霸道了。 我懒得和他贫嘴,冷冷看他。他识相地把自己折腾起来,努力抿了几口粥。虽然他吃得少,但好歹算了吃了,脸上稍微回来了些血色。 他体温还高,大抵也是头疼得忍不住,一直在用手捶自己的太阳穴。我不得不用了点物理降温,用冷水湿了毛巾给他敷在额上,等半小时,把药吃了。如果还烧得这么厉害,就去医院。 陆召自己摁住毛巾,握着我的腕子把我冰凉的手往自己颈侧贴去,轻声道:裴修然,你还是很傻。 我抿了抿唇,没接话。 我们穷的时候没钱开空调,冬天写演讲稿,手冷到打字都发痛。我总是抱着暖水袋,曲腿窝在椅子上,身上裹着一条又一条的毯子,把自己裹成粽子。 而陆召,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是体温失调感觉不到冷一般。这点,跟他冷死人的冰山气质倒是挺搭。但每每看他手背冻得通红,我的舔狗属性就压不住了。可他不要我的暖水袋,更不肯要我身上的毯子。 就不明白这人跟自己有什么过不去的,在家也没人看,非装逼。 于是我抓着他的手,强行贴在了自己的脖侧,自己被他冰得一激灵,打了个寒战。他皱眉,作什么? 我夸张地搓着牙花子,我家召哥要风度,我只能我又从头到脚地一颤,只能牺牲小我,替他暖暖手。 陆召无语地嗤笑了一声,把手收了回去,用毯子将我裹得更紧,然后在我发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管好你自己就行。 我再次献出了我的宝贝暖水袋,召哥 陆召眼神落下去,又移回来,身子侧了一些,伸手过来我就被他带到了怀里,行了。 我记得我当时愣了好久,才明白他这句行了,是个什么意思他是把我当成他的暖水袋抱着了。 手心已经从冰凉变为了微烫,我想抽手,陆召却不肯。他将我的手藏在颈下枕着。我见他昏昏欲睡,便喊他先把要药吃了。我虽将客厅温度打得高,但我还怕他睡熟了会冷。等他呼吸放缓了一些后,想去把被子给他抱出来盖。 我这回学乖了,生怕他惊醒,尽量放慢了速度将手抽出来。谁知,刚还没抽出多少,我就对上了他那双赤红的眼。 他像是眨一下眼都累,也如同半梦半醒,分不清现实与梦,眼底有些茫然。又在看向我的那一刻,定住了眼眸,一瞬不瞬。 我去给你拿被子,先放开我。 陆召不肯松,眼眶越来越红,我掌心都能感觉到他颈侧的颤动,像是用力在忍着什么难受的劲头。 呼吸都重了几分。 很难受?我不禁问道。 阿然。他哑着声喊我,声音发紧,你那个时候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我微微一怔。 是不是很疼?他又问,尾音抖得愈发难辨,他不再看我,而是偏转过头,将脸埋进了我的掌心里,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一直在等 他哽咽得让我听不清他后面的话。而当掌心里感受到一片温热潮意的时候,我的灵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撞击了一下,脑子嗡地一声,空白一片。 陆召是在哭吗? 我的一切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看着他难受得弓起身子,听着他破碎痛苦的呼吸,我做不出任何一点反应。 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个我以为没什么能够击垮他的陆召,那个永远都不肯将内心最深处展露给我一星半点的陆召 哭了? 是因为我吗? 可这又是为什么?陆召为什么会因为一场病,被情绪拉扯到了无边的深渊里,痛苦至此?他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是在问我当初发给他的短信? 但事情已经过了五年何必现在来讨要我的原谅? 这当中是有什么缺失的环节? 我会去的。陆召呢喃,说话时,喷出的灼热全都沁入了我的腕心,修然,如果 他喘得厉害,说话吃力且含糊不清,不像是在对我说,反而更像是梦中的呓语。所以即便我倾身贴过去,也听不清多少 我会去的他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阿然我不阿然阿然 我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陆召细碎颤动的背脊上,无意识的动作,本能一般安抚着他。 他重新看向我,眼底凝着最沉最深的苦楚,似是又清醒般,咬着特别清晰的字音对我说:裴修然,不要原谅我。 我心里被他这句话揪起了一片酸涩。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垂头去替他掖毯子,好好睡会儿。 陆召沉沉地嗯了一声,他应是已经收拾好自己崩塌的情绪了,拿手盖着血红的眼,收敛起了嘴角,抿着唇只留下两道锋利的唇线。 他又成为了那最难以窥探的陆召。 半小时后送文件的人打了我的电话。洛丘河这人办事还是比较激灵,没让人直接送到楼上来。我穿好外套,悄声离开,下去取。 再上来时,陆召已经醒了,捏着眉心问我:怎么不让人送上来? 分卷(33) 不方便。 他单眉挑了挑,我们阿然是不想我这幅病弱的样子,被外人看去吗? 我把文件甩给他,签字。然后你自己送!下!去! 他手在耳边一摆,委委屈屈地拧着眉:阿然,我还在发高烧 关我屁事!但我也只是嘴上说,等他审阅完,签完字我还是给递了下去。可能是反复进出空调房的关系,外面跌破零下,屋里三十度,一冷一热,刚拿药的时候又摔了那么几下,让我的腰不免报复,开始隐隐泛起疼。 我把水杯怼到陆召面前,喝完,睡。可能我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好,陆召还挺老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喝完,躺下重新闭上了眼。只在最后同我说了一句,阿然,再陪我会儿吧,先别走。 我忍着疼,答了一句:四点喊你起来。还有签字的。 在疼痛剧烈起来之前,我躲进了陆召的书房。我折在腿上,反手抓着腰后的衣服,祈祷这一波神经病赶紧疼完。忍到后来,我眼前发黑,支不住地将头抵在了小臂上。腿更是在抖了几下后,啪嗒一声滑下了踏板,一条腿一撇,我整个人就歪了,我又是个佝偻对折的姿势,控制不住地往前扑去 轮椅往后退滑了半步,而我胡乱抓到了一旁的衣架,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衣架歪倒,卡在了两片墙面的折角,陆召挂着的西服掉了下来。 我这会儿直不起身,也顾不上去捡。我是真后悔,刚才干嘛像做小偷一样,一犯病就躲起来,都忘了把陆召卧室那板止痛药顺进来。 现在只能咬死了牙关硬挺着,也是自己活该。 这波疼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才肯放过我。腰上不再那么紧张抽动,我也能撑着扶手,一点点把身子立起来。只是动作慢得像只乌龟。重新靠回轮椅里,我身上冷汗涔涔,跟劫后余生似的喘息着新鲜的空气。 缓过来后,才握了把轮圈,过去把陆召的西服捡了起来掸灰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某样东西随着我的动作,发出了极轻的叮铃一声响,那响声不再清脆,反而带着岁月腐蚀的味道。 变得残破。 我用力咽下口水,将手伸进了陆召的口袋。我将那手机握得紧,手抖得自己都控制不住。 召哥,你看,这个星星的铃铛怎么样? 幼稚。 i will take ohanks. 别挂我手机上。吵 嘿,那就对了。像我,叽叽喳喳绕着你,多好。不准摘啊!今天可是圣诞,这是我给我家召哥的圣诞礼物。 呵,蛋糕不吃了? 不吃了!蛋糕算什么,给我家召哥花钱我才最快乐! 于是这颗星星铃铛,丁零当啷地陪着陆召和我走过了三年充满烟火气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幻耽。标签:机甲,小怪兽,战损。 最近太累了,更新时间不稳定,都比较晚。大家别等。感谢在20210811 00:19:54~20210812 22:5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5个;52649320、42911681、5091479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坦白局 蛛网般的裂纹遍布在陆召的旧手机上, 毛躁碎裂的边缘被我压进掌心里头,带起割裂的疼。我的呼吸调整不过来,凌乱不堪, 在肺里隐隐发烫。 不要打开, 不要打开!裴修然!住手! 我的理智试图保护自己,而手却不受控一般,还是颤抖着重重地按下了电源键。我开始后悔,是不是自己觉得心脏不够疼, 才自己拿刀子往里捅,往里绞。是不是非要把过去种种搅弄得血肉模糊, 我自己才觉得舒服。 但我又停不下来。 随着一声震动, 斑驳的屏幕亮了起来。那屏幕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界面被切割得模糊不堪,触屏很不灵敏,机子卡顿得厉害。而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 一遍遍重复操作着, 等着这台破碎的手机慢慢跳转,拼凑出我和陆召的支离的过去。 消息的界面里,只有我的名字孤零零地存在着。我深吸了一口气,点开了对话框, 那里面只有两条消息 2月10日21:56:32【我们分手】 3月10日05:04:09【好。我同意了。陆召,我希望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我们各自安好,永不相见。】 我反反复复查看着收件箱、发件箱、草稿箱, 甚至可笑地寻找着能恢复消息的途径,几乎想要把整个手机都给拆开重装一遍,看看这手机到底有什么毛病! 不是这样的这中间那么多的消息呢?是陆召觉得我烦, 所以删了吗?可他为什么要删成这样,是好让他这一句分手,看上去没有那么可笑?还算是想自导自演一出,他提分手,而我乖巧答应,两不相欠的样子? 嘎达门锁被人转开,我抬眸,模糊酸涩的视线里,陆召缓缓走了过来。他蹲跪在我身前,将我的指轻柔掰开,拿走了手机,又捋了捋我的掌,将那些细小的屏幕碎片掸开。 然后轻轻拽着我的手腕,将我带向了他。 刚刚摔着没?他哑声问。 我齿关太颤,说话断断续续,凑不出个整句,陆召、你、你什么、意意思 他抚着我的后颈,安抚道:不哭。 我就、我就这么这么不堪吗?我死咬着眼泪,原本还是克制地低吼,可当眼泪不甘地落出眼眶的时候,我所有的情绪,我那用五年筑起的层层高墙,全都在顷刻间轰然坍塌。 难道我们的过去一点都不值得吗!!陆召!我算什么!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啊陆召我攥着陆召的衣襟,力道之大,勒得他脖根全都红了起来。而我自己后背刚消下去的疼又卷土重来,带着要将我脊骨踏碎的力道,一下下搅弄着原本断裂的地方。 我疼得坐不住,手脱了力就拿头去撞陆召,我当初的摇尾乞怜是不是特别搞笑?是不是在你眼里也特别的恶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选择删掉了它们,只留下你自己想看的东西 我像是披着满身恶意的凶兽,平日里的那些伪装和对自己的哄骗,如今全都碎成了齑粉。这一刻的我,不惜把自己那颗烂掉的心掏出来,丢在陆召的面前。 他不是口口声声还爱着我吗? 那好,陆召,我们同归于尽。我要让你清清楚楚看明白我的苦和痛,我要让你也 我的思维已经不受控,眼前花白一片,耳边是车祸时刹车发出的尖锐啸叫,我歇斯底里地咬在了陆召的颈侧尖牙毫不留情地带出了一片血腥味。 裴修然,我没有。陆召把我压得死,几乎是把我整个拢进了的他的怀里。无论我怎么挣扎,他都霸道地钳制着我。他说,我从未删过你发给我的任何一条短信。从未。 我没有,裴修然。陆召安抚地抚弄着我的后颈,一遍又一遍,阿然,相信我好不好?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然一震,齿关的力道也松了些。 他他说什么?我脑子里混沌一片,仿佛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碾过似的,焦糊一片。 阿然,走出来。陆召一遍遍在我耳边说着。他的声音像是温柔的浪,那么轻那么柔地拥住了我,给我烧灼狼藉的世界带去一丝抚慰。 慢慢呼吸。陆召说,别急,我陪你。 也许是觉得我平稳了下来,陆召慢慢将我拉离怀。我浑身虚汗,身体绵软得像个脱线娃娃,意识有些溃散,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却是无法动弹任何一个地方。陆召打横把我抱起来,送去了卧室的床上。 他因用力,脖侧的青筋全都爆起,脖颈愈发的红,被我咬的地方更是流血不止。但他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这一刻,我分不清到底这一场病,病得是他还是我。他病了多久,我又病了多久 好一点了没?陆召单膝跪着,拇指擦着我唇上的血。露了个特别浅的笑,凑下来说:要是还难受,要不要再咬我一口? 我偏开头,我不是狗。 他屈指抵在我的眼下,那别哭了,我心疼。 我闭着眼,做了好几轮的深呼吸,却可笑地发现,某些情绪一旦宣泄出来,便收不回去了。那里就像是一个窟窿,无论我怎么填,都会有裂缝。 有风从裂缝里贯出,扬起了一片带着腐朽记忆的尘。 你有要解释的么?我咬着牙关挤出话音问他。 有。陆召苦笑着说,很多。 我拿衣袖胡乱抹了脸,我最近哭哭啼啼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连我自己都觉得烦。调整好了表情后,我重新开口:告诉我,陆召。 你看到的,便是我当年看到的。我没有收到你的短信陆召声音又哑又沉,他用掌盖着我的脸侧,掌心滚烫,我没有听到你在喊我 什么意思?你怎么可能收不到!你怎么可能除非 嗯。陆召大抵是猜我已经想到了,点头肯定道,手机不在我的身边。分手也不是我发的。 我脑袋嗡地一声,震得我呼吸都凝了,你、你在说什么? 我们当初本没有那么快回到国内,但因陆召的父亲病重,所以我们提前结束了国外的生活,转移回了国内。也是因为陆父生病这事,关于上城集团的新闻满天飞,陆召免不了被爆了出来。有人捅到了我这里,我才真正知晓了陆召的豪门身份。 陆召是陆家的小少爷,他上头还有一个陆琳,和一个哥哥。他哥据说从小身体就不好,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出现。 当时除了震惊之外,没别的太多情绪。少年孤勇,也不害怕,就觉得我爱陆召这个人,他什么背景跟我没多大关系。只要他也能坚定地跟我走下去,就够了。 回国之后,陆召便回邸宅去了,我也回到了爸妈那。时间离过年还剩个一个月左右的样子。陆父没能扛到过年,在年前最后一个礼拜,过世了。 陆召得空给我打电话基本都是在半夜,声音里总带着明显的疲惫,告诉我他那边事情很多,暂时顾不上我。那段时间,我也不敢多打扰他,管着自己的那双手和那张嘴,生怕吵到陆召,让他烦上加烦。 我其实没什么理由为自己开脱,陆召垂了点眼,就是自己不够成熟,想得不够多,被摆了一道。她们比我先知道你出了车祸,而我被压得分身乏术,大意得以为她们没空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我只是稍微睡了一会儿陆召颤声说,只是睡了一会儿 我听得混乱,她们是谁? 陆召勉强地扯动嘴角,都已经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了。他重新压向我,所以我看到的,只是你同意了和我分手,还要与我永不相见。 于是于是你就一直都不肯来找我? 陆召苦笑着问:裴修然,你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怎么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不爱你的人? 我哑然失声。陆召说得没错,我从以前到现在,似乎都没有百分之百相信陆召是爱我的,至少没有像我爱他那样,那么爱我。 所以我总在试探,我总是在讨要关心,我总是粘着他贴着他。 我去找你了。那场车祸当时几乎所有媒介都在通报,所以即便他们切了我所有的通讯,我还是知道了。我从2月15疯找到了2月20。陆召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差点被各大医院拉上医闹黑名单。可我就是找不到你说好不好笑,我就偏偏找不到你 当时收治那场车祸重症的就三家医院,凭陆召怎么可能找不到我。除非是有人不想让他找到我 所以呢?我冷冷看着他问,所以你就顺其自然了?既然被分了手,我也同意了,于是就顺其自然地放手了是不是?多么顺理成章 他皱了皱眉,裴修然,你是真喜欢往我心上下刀子。他说,但你说得没错,我做错了选择。我顺其自然地放了手,因为那个时候的我没能力。想着只要你跟我没了关系,就不会被伤害到。 我嘲讽地勾唇,陆总真是好煽情那早知道你扛不住你家的压力,当初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拒绝我,不是更好的保护方式? 阿然,陆召舔了舔唇,你不仅要把我拉回来做个人,还要让我当个圣人。 什么? 我是个人呐,裴修然。陆召的呼吸贴得离我愈发的近,会对你动心,会想要把你绑在身边,会想要他把欲/望藏在那双桃花眼里,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忍得住? 陆总连五年都忍了,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五年?陆召轻笑,阿然,你也太高估我了。 什么? 第三年秋,你感染肺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第三年冬,你复健的时候摔下了轮椅,跟自己负气,拒绝了之后的复健。我调来了李响。也是那个时候,你不再去心理治疗。第四年夏,你自己没注意,得了压疮,又进了一回医院,住了一周。第四年冬,你烫伤了后腰,断了几次复健。第五年,他缓缓一眨眼,我来了。 我盯着陆召,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你跟踪我? 分卷(34) 难怪他五年后再见我的第一眼,面对我的瘫痪,并没有过多惊讶,只是假意的打量,收轮椅也堪称熟练。而之后与我的每一次你来我往,逼得我进退维谷 真特娘的能演!他居然从一开始就在演我,演到了这一刻! 嘶陆召拿头轻磕了我一下,怎么说话的,裴修然?说完,他自己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但我真挺像个变态的。你在病房里,我守在病房外。你在复健室里,我就等在复健室外。确实可笑 为、为什么? 嗯?陆召尾音带着沙沙的颗粒感,略略上扬着,一来我的地位不够稳,筹码不够多,怕她们用你当最后的底牌。二来,我也想过,当初那么伤你,如果你真的已经放下我,过得很好,我便他咬肌微微一紧,便放手。 呵,是吗?陆总还学会放手了? 逼一逼自己,没什么学不会的,对不对?某人就是逼着自己学会了骗人,让身边的人都以为他过得很好,但其实 我本来就过得很好!我咬牙切齿地打断。 是吗?陆召磨着我的眼尾,那对不起了,修然。我发现我好像学不会放手。你行个好,忍我一忍吧。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原本的坦白局,被陆召三言两语又改了道,变成了如今这样暧昧的局面。 陆总如果解释完了,就麻烦不要再压着我了。 不好。陆召没脸没皮地道,因为我想吻你了。我等太久了 陆总该不会以为我来不及闪躲,陆召已经将他发烫的唇贴了下来,很轻很柔也很烫。在我有所动作前,便悄然收了回去。 他眼神后勾连在我的唇峰,用舌尖撩开了那两片苍白的唇,微微一笑道:我嘴里苦,讨点糖吃。说罢,身体一软,倒了下来。 我忙伸手接着他,陆召! 陆召伸手一揽,整个圈住了我,冲我笑得人畜无害,阿然,你紧张我。 没有。松手。 陪我睡会儿。陆召将头埋过来,小声说:我撑不住了。 说撑不住的人,不拿被子往自己身上盖,往我身上盖。我还穿着外衣,他也不嫌脏。我犯了两轮神经痛,身体如今倦得绵软,倒是有些起不来。想着就快四点了,我也懒得去挣扎。 结果谁知,陆召反手摸到床头柜的手机,发了一条语音出去,洛丘河,我希望接着的几个小时,没人打扰。 而被他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岔后,我思维愈发凌乱,很多细节都忘了要追问下去。以至于,我还是没能将陆召整个人都拼凑完整。 陆召断断续续病了三天,热度在第四天才全然压下去,没有反弹。而时间,也往年里头又跨了一步。 离2月10日更近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知道写拉胯了,磕头了。 快完了快完了。 陆召:这辈子吵架不可能超过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上次着火,你跟小裴冷战了一周。】 陆召:,我那是去装修了!感谢在20210812 22:56:07~20210814 17:3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3个;526493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枝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家属 过年前, 我把王定安之前留在我办公室的衣服和上次给我的毯子,一并送回了他店里。 还给我洗过了? 都落灰了,你也不来拿。 忘了。他冲我耸了耸肩。 我看你就是等着我来。我点穿他道。 他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脸上的表情反而更像是在肯定我的话, 一起吃个午饭? 好,但我下午还有复健,你少准备些。 他皱了皱脸,这有什么关联? 我冷着脸答:不消化, 怕吐。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修然, 你怎么这么诚实? 我摁着跳动的太阳穴, 挥手把这臭小子赶走了。他这回还算听了我的话,就整了一份意面和一碗蔬菜汤。 没整些花里胡哨的,怕你回头真吃的不舒服。王定安道。 手怎么了?他把面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右手中指上缠了张创可贴,已经被血洇透了, 切到了? 嗯。不碍事。他索性揭了, 随手扯了纸巾按在伤口上,你先吃。 先去处理,血都没止住,还惦记着我吃。我看着像饿死鬼?他凝着我看了几秒, 嘴角要笑不笑地崩着,我无语地叩了叩桌子,跟教小孩一样一字一句道:去、拿、药、箱、来。 他伤口很深, 口子有一个指节长。我无语道:切菜的时候到底在开什么小差,能把自己的手切成这样? 因为疼,他指尖本能地缩了下, 而后吐出一句:在想你。我动作一顿,下手重了些,引得他嗷嗷直叫唤,惨兮兮地跟我装了一波可怜。 疼?疼就对了。谁让你不好好说话。 上药的时候,见他手指不住地抽动,我便边擦边给他吹,来降低点对伤口的刺激,行了,如果过两天伤口长不好,就自己去医院,知道没? 知道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从刚才便是了,哪怕是在装可怜,眼神都有一种特别违和的沉默,像是混合着特别浓稠的悲。让我不禁问道:怎么了? 他勉强地露了个一字笑,又垂下头看着自己受伤的手,不知道啊他摇着头,我该开心的。你关心我了,为我处理了伤。但我好像开心不起来。 他复又抬起头来,脸上苦没了笑,很奇怪。以前你跟我保持距离,我会觉得,也许我还有机会。你只是在封闭自己的感情。我总能等到你愿意接受新的感情的一天。 但你如今大大方方跟我相处,我反而觉得自己没机会了。 我微微一怔,大概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陆召,我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对身边所有的人都保持着距离,活得更像是个机器人。而这种封闭,在王定安的眼里,是我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所以他并不强行硬闯,克制地与我保持距离,给了足够的相处空间。 也接受我对他的拒绝。 我们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会不断揣摩猜测,把自己的一颗心揉烂了,又熨平。有时,甚至是自我欺骗式的原谅。 王定安大抵对我也是如此,他不打扰,不越界。 而今次,我自己都未曾察觉自己改变的时候,王定安已经觉出了些许。正是他嘴里形容的大方相处,让我们这间变得不再有任何可能。 只有当你不再在意某个人,把那人当做朋友、兄弟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时候,才有可能把那些别样的情愫剔除掉,与之大大方方地相处。 其实我真不该对你那么敏感,王定安几乎要把自己那伤口重新抠开,这样就能一直装傻装下去。 我抬手盖在了他的发顶,轻揉了两下。 他盲抓到我的手腕,裴修然,你都舍不得安慰我一句啊?我可是被你渣了 我的轻揉改成了爆栗。 王定安抬着湿漉漉的眸子,冲我张开手,抱一下总行?我喜欢了你四年,抱一下。他无理取闹得像是条非要冲你撒娇,扑进你怀里的大型犬,给我个拥抱吧,不然我太可怜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自己往前送了点。还没坐稳,就被他一拽带到了怀里,他单手扣着我的后颈,将我压在了颈间。我这时才发现,也就是王定安年龄小,我才把人当弟弟当小朋友看。 但实则,王定安比我还要成熟些。他只是把自己伪装成小孩子后,才来到了我身边,试图靠近。 裴修然,还是谢谢你,当初拯救了我。 我在他背上轻拍了两下,你很棒。话音刚落,我就被人拽着肩,往后摁回了轮椅椅背。 抱够没?陆召的声音阴沉地从我头顶砸下来。 我看到他太阳穴就突突地跳起来,他那张脸总在反复提醒着我前几日的那次情绪崩溃。你怎么在这?!我恨声。 来接你去复健。陆召冷冷答道。 我特么又不是没开车,更不是不认识路,也没有断手,为什么去个复健都要被陆召安排? 王定安也不给我省事儿,这时候非跟陆召叫板似地来上一句,如果你不出现,我应该还会抱得久一点。 陆召咬肌崩着,唇角微收,一副戾气十足的模样。就他这样,还说什么如果我忘了他,他能学着放手。我都不知道他放得哪门子手。 中午用餐的人也不少,我免不了再次被动地成了万众瞩目,也不知道我这都面对的什么人间疾苦,非特么每次都让这两人撞一起。我松了手刹,转动轮圈准备走。 王定安见状,一把定住了我,饭还没吃,去哪儿? 陆召往桌面上看了一眼,又重新将眼神钉回我身上,吃完喊我。他刚走出去没几步,我就收到了微信提醒,还是那个只有我和陆召的微信群。群名已经改成了【我的好邻居】。 陆召:不许再抱! 下一秒,王定安的声音响起,带了点奇奇怪怪的音调问我:裴修然,你喜欢这样的? 我牙差点没给咬碎,不是! 王定安憋着笑,在看向我的那刻,再也忍不住地朗声笑出来。我也跟着笑,心里对他的那点歉意,不再那么浓重。 用过餐后,王定安把我送到了门口,他垂头看着我,盯得我有些不自在,便问他怎么了。 他正儿八经地问:裴修然,你还会来吗?却没等我回答,自己就蹲在了我面前,仰头对我说,你得来。你还欠着我人情呢。 好。知道了。 我要你一直都欠着我这份人情。他冲我挑了挑眉,又收了表情,郑重地跟我说了句,再见。 再见。 我没等陆召,自己回到了车上,只是我还没来得及拉着扶手把身子扯正,陆召就钻进了我的副驾。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反而冲我无辜地眨着眼问:需要帮忙吗? 我把自己的腿提正,陆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召明知故问,误会什么?嗯? 陆总难道以为 是啊,陆召截了我的话,不讲道理地肯定着,他凑过来,伸手拉下了我那的安全带,替我扣上,但扣完了,人也不坐回去,盯着我又对我比了个三。 和他刚出现时一样,不过这一回,不是一根一根指头往外蹦,而是一根一根指头往里收。眉尾压着,还挺无辜,阿然你看,该解释的误会我都解释了。该清的障碍我也都清得差不多了而且他凑得愈发的近,几乎将唇贴在了我的耳垂,一说话,唇峰便撞了上来。 我哭都对着你哭过了,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他刻意用了气音,说得仿似耳语般暧昧不清,让这句话听上去愈发的撩人耳。 我负个屁的责!我放下手刹,直接冲了出去,他因惯性往后一倒,脑袋砸在了椅背上。嘶阿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都看过我哭了,就得对我负责一辈子。我一直履行着承诺,你可不能食言。 陆召,你他妈就不能闭嘴安静会吗?我近乎暴躁地瞥了陆召一眼。陆召模糊地低沉一笑,没再招我。 一路无言,等到了复健中心,陆召竟然睡过去了。如今这么安静地看着他,才发现,他依旧满脸疲惫,像是无法从上一次的病中缓过神来似的,眼底的青色一直没消,唇也还是不健康的白。人瘦了一圈,脸颊的线条感显得更为凌厉。 上次他病了三天,堆积的工作让他之后一个礼拜几乎快睡在办公室。听洛丘河说,帮新飞填完窟窿后,上城丢了好几个项目,导致今年可能没法完成预期目标。其中弯弯绕绕的我不懂,但最直观能反应的,就是对赌协议。 今年完不成的,累积到明年,就会以倍数增长。 这样一来,陆召身上的压力就更大了。上城说到底也不是陆召自己一个人的,他只是占了最大额的股份,其他还有一些小的持股股东。他参加对赌想来身上也是背着骂的,如今一来多半是愈发难行。 算了,就让他休息会儿吧。我把空调调高了些,将对着他的那个风口稍微拨了拨,留了我这边的窗户缝隙透气。 冷风灌进来,呼吸着这口冷气,让我的毛躁的情绪稍有缓解。毛躁是因为不明白现在自己的心,理不清自己对陆召的感情。 一切都解开了吗?我是真的放下了吗?我的潜意识是不是已经在允许陆召的靠近了?可回过头去看,哪怕知陆召就等在那,我们之间也永远隔着一道墙,不是吗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已经不是以前的裴修然了。 我深陷在座椅里,手握着自己的膝盖。因为常年的瘫痪,我的膝盖骨略显突兀,仅仅是一张松垮的皮覆在骨骼上。我用力将五指嵌进肉里,才勉勉强强能感受到一丝特别微弱的感觉,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这才是现在的我 干嘛呢?陆召说话的同时,手已经覆了上来,带着我松开了腿,是为了让我睁眼开就开始心疼? 我懒得搭理他,甩开他后自己拿了轮椅。 分卷(35) 但甩得掉这一程,却甩不掉下一程。我长呼出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问李响道:这样是合理的行为吗? 李响正在帮忙稳定我的腿,闻言仰头不负责任地道:如果家属愿意参与到复健治疗里来的话,我通常不会拒绝,我认为这样能更好的帮助到患者。 狗屁!这人的职业操守都被他吃了! 当然也是在某些范围之内,一些简单的动作上可以如此。李响自己找补道。 他、不、是、我、家、属!我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的人。我这次练习的是站立,李响帮忙稳住我的腿,用他的手臂动作带动我的腿去行走。而陆召正站在我面前,手扶在我的腰上。我必须有支撑才能站起来,所以不得不用双手环着陆召的颈项。 这样一来,我们几乎要贴到一起。 行吧。我不是你家属。陆召说着,将头微低了些,靠过来与我额头相抵。嘴角略略一勾,说:但你是我家属。我们的关系,依旧成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陆召在旁辅助的关系,李响这一次让我练得时间很久,从复健室出来,我连手都有些提不动,握着轮圈都在细碎的颤。 洛丘河应该是去给陆召拿了车来,我们出来便看到他等在那儿。裴老师。 你想办法把他的车弄回去,我开车带他走。陆召吩咐道。 我的车他没法开。 洛丘河答得飞快,没关系的裴老师,我喊拖车。 我真特娘的谢谢他,别了,明天你送我过来拿就是。 那行,我明天送你来。陆召凑到我面前,来,先送你上车。他的姿势摆明了是要抱我,碍于我自己现在行动愈发不便,也没再浪费时间多挣扎。 真乖。 陆召! 他得逞般地笑笑,嗯?见我不言,得寸进尺地将我搂得更紧,要不要再叫一声我的名字? 其实我一开始就听到了摩托引擎的轰鸣声,但我们的车停在街边,听到这种声音也实属正常,我没多在意。而等我注意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我本能地推了一下陆召,小心!! 随着我嘶吼的话音而来的,是熟悉的失重感、撞击感和颠倒了世界,让我几欲作呕的眩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17:35:33~20210815 20:2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2个;5091479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人祸 耳边是陆召粗重的喘息, 是尖锐刺耳仿若根根细针般刺进我脑子里的惊叫,是纷乱嘈杂得让我呼吸困难的围观议论。 我眼前黑雾怎么都散不去,身体也肯定痉挛不止, 不然那根损伤了的神经不会痛成这样, 痛得像是要把我的背脊生生剖开。 眩晕让我胃里翻腾起来,就如同有人捏着我的胃,一下下地碾着,不止是疼, 还带着强烈的灼烧。干呕让我咬紧的齿关在剧烈抖动,我听到自己的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 我知道这些不是来自撞击, 而是源自于我内心里对车祸的恐惧。当刹车的啸叫响起的那一刻, 恐惧化作一匹饿狼,露出它尖锐腥臭的獠牙,扑过来将我撕咬殆尽。 这是我所有悲剧的开始,是命运砍向我最深的一刀。我或许永远都走不出来。 我本能地抓着手里的人,哪怕指尖麻到根本使不上力, 我也告诉自己这一次一定不能松, 一定不可以。 无论如何 陆、陆召我不知道自己说话竟可以变得这般艰难,每个字都在嗓子眼里卡得生疼,疼得让我眼睛都发热。 阿然,别怕。陆召的声音虽有些喘, 但在纷扰的周遭里显得特别的沉稳冷静。 他依旧是我的风,在这一刻裹挟着我,拥抱着我, 将我护在其中。给我最轻柔的抚慰。直到鼻腔里满溢着陆召的味道,我的心脏仿佛才重新找回跳动的频率。 阿然,深呼吸。陆召在我耳边哄着, 不要害怕,那些都过去了。这回你的召哥在呢,没让你受伤。他话音刚落,我的唇上就感受到了一丝柔软的温热,再不醒,我可继续了。 于是他的吻再次落了下来,温柔地撬开了我紧闭的唇齿,与我呼吸纠缠。 等到我呼吸被他悉数掠夺,我才如同一个噩梦初醒的人,猛然睁眼,急促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眼前从模糊不清到慢慢凝出陆召的模样。 陆召这是在大街上。我依旧很晕,我不确定刚才我的头有没有磕到,但这种眩晕致使我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只能靠着陆召,完全失了自己的力气。 让他们看。陆召声音里含着笑,我很大方。 我跟着扯了扯嘴角,可当眼前清晰了之后,我的笑便僵在了嘴角。陆召右边脸上全是血,右眼紧闭着,他应该是为了和我接吻,所以只擦掉了唇那的血迹。而我刚才完全被自己的恐惧牵着走,连半分血腥味都没察觉到。 陆召冲我好看地弯着嘴角,拿衣袖给我擦他刚吻过的唇,别舔,他说,血脏。 洛丘河刚不知道去干嘛了,现在才过来,跪在我们边上,道:陆总、裴、裴老师需要我打救护车吗? 我觉得他问了一句废话。而陆召却说:不用。人追到了? 嗯,在路口。锁车里了。 行,你先把修然送回他车上,小心点抱他,他可能还是有些伤着背了。陆召吩咐道,这些人,该散就让他们散了,该删的删,该压的压。 洛丘河一点头:好的,陆总。然后看向我,十分郑重地说:裴老师,我会小心点的。 陆召一直等洛丘河把我送回车里,才转回头去,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他很是虚弱般动作异常迟缓,人也晃得厉害,左手瘫软在身侧,手背血肉模糊一片,还在不停往下滴血。 陆召受伤了?!我几乎要从座椅上弹起来,又因为背上的疼被激得歪斜下去,我们刚才怎么摔出去的?洛丘河! 洛丘河忙来将我扶稳,摩托撞过来的时候,陆总只来得及侧身,让您先避开自己被带到了些,被甩出去的时候,他 我咬着牙,替他说下去,他一直护着我是不是?拿手垫在我头下,所以我明明紧挨着街沿,也明显感觉头撞到了哪里,却是一点伤都没有,因为全他妈撞他手上了!他刚才刚才 还一直将手垫在我的身下让我枕着 愣着干嘛!报警会不会?叫救护车会不会?我知道火气不该对着洛丘河发,但我有些控制不住,我将两条还在抖个不停的腿直接扔出车外,把我轮椅拿过来! 洛丘河急急蹲下,手压在我的膝盖上道:裴老师,你先冷静 咳咳咳咳我呼吸太乱,吸了几口冷后,忽然呛咳起来。我捶着胸口来止咳,咳去、拿来咳咳 我身子折在双腿上,腿上的抖动撞得我胸腔都疼。洛丘河一边替我顺背一边道:裴老师,您要不然先躺下来 洛丘河,你咳特么这个时候管我干嘛?!我卡着自己发干的喉口,好,先不提咳咳,先不提轮椅,你把手机给我,咳,我来报警。洛丘河面露难色,也不动作。我瞬间就更火了,沙哑地怒吼了一声:洛丘河! 洛丘河缩了缩,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裴老师,不、不能报警 为什么?我几乎被他这个想法给气笑了。但我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有人安排的?他是故意撞我们的是不是? 在我的逼视下,洛丘河才勉强点了个头,嗯。 是谁?我厉声问道,说! 是陆夫人。 我愣了几秒,你说谁? 陆总的母亲。洛丘河道,所以不能报警,陆总会处理的。 我原本混沌不堪的脑子忽然炸了一道白光,陆召上一次额上的伤是不是也是这么来的?这是第多少次了,才会让他们两个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反应几乎可以说是习以为常 还发生过几次我盯着洛丘河,将声音沉到了最低点,回答我!还发生过几次?! 就偶尔。洛丘河也不敢看我了,陆夫人,也不是想对陆总怎么样就是想威 这还叫没想怎么样?这他妈的跟□□有什么差别?!我换了几口带颤的气,强制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洛丘河我问你,你在陆召身边几年? 今年第四年。 这种事情发生过几次?我问,桩桩件件都给我想清楚了再回答! 洛丘河沉默了一会儿道:在我来之后,加上这一次,应该有八次。 我心口一滞,支不住地一手撑在了前座的椅背上,将那捏得嘎吱嘎吱作响,他伤得最重的一次是? 洛丘河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看我,又将眸子垂下去,按在我膝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动着,肋骨骨折。 说下去。 裴老师,陆总不让我跟您说这些 说!他那边我担! 洛丘河磨了磨唇,而后像是卸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就李响第一次给您复健那回。陆总也去了。路上被人追尾,当时只是让我去处理事故后续。陆总一般在您结束前会离开,我去接他的时候,他脸色很差,还有些发烧,我就自作主张带他去了医院。一查才知道断了根肋骨 他就一直忍着一直特么的忍着! 我心里不知道是因为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揪着疼,一呼吸一疼,难受到我开始害怕呼吸。 怎么回事?陆召的声音重新钻进了我耳里,他从另一边车门上来,自我背后靠近过来,背很疼?忍一忍,等洛丘河把车开过来,我带你去医院 陆召!我低吼一声,回过头去看他。他微微一愣,没受伤的手轻抚上来,怎么就红了眼睛了? 我把鼻尖的酸涩生逼回去,明明话音里带着怒,说出来却绵软颤抖,你特么就不能先管管自己吗? 他一怔,笑了开来,我没事。 放你妈的屁!我破口骂道,你有本事用你另一只手摸我啊! 陆召笑得愈发厉害,一边捂着随身体晃动的手一边笑,眯着染了血的桃花眼,低声问我:欧?摸哪?说出来我听听? 我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不再理他,抓着顶上的扶手把自己的身体扯正,再将两条腿搬弄放好。我没敢将脊背靠向椅背,我如今的状态,若是摒着的这一口气松了,这幅身体怕是立马就会散架。 陆召轻靠过来,将头稍微落了一点在我肩上,阿然,我有点晕,让我靠一会儿。 我的肩上根本感受不到什么分量,他分明是在自己用力支着脖子,我无语地抬手,把他的头压向了自己,要靠就好好靠,我没还弱到撑不住你一颗头。 陆召又笑起来,那是。他说,弱的是我。支撑着我,替我顶着天的,一直是我们家阿然。 陆召,你这话骗鬼呢? 没骗鬼。他停顿了许久才又道,是用来哄我家阿然的。 我特别不争气地感觉到自己的耳垂在发烫,于是欲盖弥彰地说:我、我还是先给你处理下脸上的血。 陆召是眉骨上裂了一道,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脸上的血迹还凝着,被寒风吹得有些干涸了,即便用湿纸巾也很难擦。 他握着我的手腕,浅色的眸子与我对视道:阿然,怎么下手这么狠呢? 我挠着脖子,好像他的脸是被我越擦越红了尤其眼尾那一块,血色晕染开来,配上他的桃花眼,若撇开他凌厉的骨相,单看这双眼,依旧媚得让我心惊。 洛丘河刚不在那会儿,原是第一时间开车出去追那个肇事摩托了,他刚又把车重新开回来接我们去医院。洛丘河还说有人报了警,他跟警察说是私下解决了,警察自是不会信,之后会调取路面监控来看。可能还会有后续调查。 而我的轮椅,似乎是无人看顾的时候,被围观的人群推到了一旁,跟着就不知所踪了。 所以洛丘河顺势把这事儿也推给了警察。 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懵了。直到陆召笑出声来,我才又气又无语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年头,轮椅都有人偷,离了谱了。 没轮椅寸步难行的我,只能让洛丘河给我借了医院用的老年轮椅。我自己挪到门边,刚准备撑着椅面转移,陆召就凑了过来,勾着。他一偏头,我还能看到上一次我留在他颈侧的牙印。 我能自己来但我拽了一下,愣是没让那沉重的下半身离开椅面,算了,让洛丘河帮我一下 分卷(36) 勾上来。陆召我行我素地道。 你受了伤! 抱你,我一个手就够了。说着,能动的右手已经圈上了我的腰。他将我轻轻一带,我忙不迭地伸手去抓轮椅,生怕加重他的伤。 他要笑不笑地勾了勾嘴角,轮圈锈了,别碰,让洛丘河推你。 怎么说来的都是高端私立医院,我是没看出来轮圈哪里锈了但算了,就依着他假装自己眼瞎吧。 陆召做检查的档口,洛丘河站在我边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 裴老师洛丘河刚喊我一句名字,就吧唧沿着墙面蹲了下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急点,我现在就给你重新订轮椅,是这个牌子的这个型号?我上次给您清洗轮椅的时候记的,没错吧? 怎么了?也不用急我家还有备用的。 他仰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轮椅,我觉得 三万的轮椅和三位数的轮椅差太多了!您坐这轮椅坐得怪委屈的 ?我哪里委屈?都是代步工具而已。 订两把。陆召的声音横叉进来,在我那也备一把。他装模作样地在句尾勉勉强强补了三个字,好不好? 好什么?我轮椅是能一直丢吗?要备这么多把? 这样也方便我们的以后。你说是不是,阿然? 作者有话要说:  别紧张,后面不搞事,就是收一收之前埋的线。可能会有点啰嗦。 明天应该来不及写,不用等~ 争取这周完结。 感谢在20210815 20:29:04~20210816 22:4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2个;mochi、子居_、5091479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重蹈覆辙 我也不知道多备一把轮椅能为将来准备什么, 但很明显,在这主仆二人面前,我这当事人没什么发言权。便随他们去了, 不在这话题上多纠缠。眼下, 陆召的伤才比较重要。 陆召左手手肘关节脱位,手腕及小手臂都有骨裂,等下要去复位,眉骨和手背需要清创和缝合。 别废话了, 先去处理伤。我手刚握上轮圈就被陆召抬手摁住了肩,又怎么? 他眉心一拧, 委屈道:阿然, 你对我怎么还这么凶? 我也没能想到,他在洛丘河面前都这般能屈能伸!对上洛丘河那要笑不笑的模样,我觉得自己头都疼,深吸了一口气,机械地扯动嘴角, 咬着牙温柔地问:陆总, 又有什么吩咐? 他笑着落手在我头上宠溺地抚了一把,让洛丘河先带你去做个检查。复位我自己去就行。 我查什么!?我哪儿都没事! 陆召无奈地叹了口气,膝盖一曲,跪低了身子, 单手撩起了我那磨破了的裤管,我这才看到自己泛紫肿胀的脚踝难怪刚才腿一直抖得厉害 背上是不是还在疼? 我心虚地放下裤管,随意整理了下, 语气很是不耐烦:不知道,感觉不到。先处理你,我不严重回头再说。 你这语气, 就一定是在骗我了。陆召点穿。 我睨着他,沉了脸上的表情,想以此来表达那句再多说一个字,老子就要抽你了的威胁,我希望他能看得明白。 他顿了几秒,忽而展眉道:这么心疼我?行,那就一起去。 到了诊室,我没想太多就跟了进去,直到医生问了我一句:家属是想要陪着? 我瞬间窘迫起来,但那医生一边问一边已经拉开了椅子,给我腾了个位置,殷切地看着我,,说:陪着也是可以的,没关系的。家属还可以帮忙固定一下他,别让他动。 我硬着头皮,点了下头。这里的医生未免也太客气了些,我们两男的,到底是怎么直接就给定性成家属了? 陆召坐在诊疗床上,冲我伸出手,家属,我怕疼,能不能牵一下手? 可以牵可以牵,没关系的。那医生好心冲我笑。笑得我想哭,只能努力扯动嘴角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尴尬。 陆召的手很凉,像是化不开的冰。复位的时候,上一秒还在安抚我摩挲着我的指,下一秒就猛然握紧了,用力到带着我在发抖,我都稳不住他。 那一刻,我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真正的揪心。那是一种细细密密的疼,没有那么猛烈,更像是很多细小的倒刺,扎进柔软的心脏里,随着跳动越刺越深。 而我一直都不曾注意。 就算几天前陆召同我坦白了一切,让那些我深陷的过去有了愈合的理由,也让我明白他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守着,我也未曾有过如此这般的难受劲头。 我像是疼痛了太久的人,哪怕在慢慢找回知觉,也仍要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麻木。 而此时此刻,当陆召将我的手攥到发疼的时候,我才终于破出沉闷压抑的海面,呼吸到了最真实的世界。 也正是在这一刻,我终于肯向自己承认,我对陆召的感情恐怕从未真正地消散。 是躲,是藏,是掩埋,是压抑,但从来都不是忘。 那个同他有一辈子誓言的,在父亲面前下跪打死不求饶的裴修然,一直都在。我把他关在暗无边际的深处,直到陆召重新闯进来,破出一道天光。 陆召的睫毛沾上了冷汗,我曲指微微一拨。陆召可能是一下疼得太过,这会儿有些无力地躺着,眼都没睁,盲捉了我的手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让他休息下,然后去做清创和缝合。那医生说完,陪着继续等。 我忍不住对他说一句:不好意思医生,能请你稍微回避一下吗? 那医生怔了怔,立马懂了的样子,找了个理由出了诊室。 陆召半敛着眼皮,轻声问:我的家属想要做什么? 我拨了一点轮圈,把自己的双膝往一侧撇去,好让自己卡得更近些。然而等我抬头,陆召浅色的桃花眼已凑到了我眼前,他略略一弯眼,要接吻吗? 是啊。我大方承认。他有些诧异,不敢相信似的怔在了那,我挑了一下单眉,直接扣上了他的后颈,强势入侵。 感情总是玄妙又古怪的,上一秒恨得咬牙的人,下一秒又成了放不开手的人。 我无法探究自己到底是在哪一瞬被陆召拉扯回了这个嘈杂纷扰的世界,也许是从一开始,也许是刚才,也许是这个吻。 我已无从得知。 陆召粗喘着与我额头相抵,话音还有些微微的颤,阿然,你这样我会控制不住的。 要控制什么? 所以阿然,你是他笑了一下,嘴角却又有些承受不住般垂落下去,看着我看到眼眶都红了,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我现在明白了,陆召看着霸道,其实和我半斤八两。感情不确定的时候,总在横冲直撞,甚至不顾对方的意愿,头铁地往人世界里撞,头破血流都不肯退。等真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反而又不敢相信了。 两个患得患失的傻子罢了。 我又在他唇角印了个很浅的亲吻,没说别的,只轻轻嗯了一声。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在爱里的两个人,总会寻到正确的解释。 陆召的眉骨需要缝针,手背全是擦伤,比较严重的是中指凸起的指骨那处被削去了一块皮肉,之前血肉模糊的看不清,清创过后,伤口深可见骨,还没法缝针,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陆召的手很红,可能是冷也可能是疼,指尖无意识地一直在颤。 上药的时候,我眼前突然一黑,是陆召的手盖在了我的眼睛上,跟着他的气息就压了过来。他的呼吸那么滚烫,烫得我耳朵尖都烧起火。 他把笑意藏在气音里,同我耳语道:宝贝,你要把人医生盯穿了。 我往后转动轮圈,飞速撤了出去。 怎么了裴老师?洛丘河迎上来问,您发烧了?脸很红,要不要 我磨了磨后槽牙,闭嘴! 等陆召缝合完,手打上固定后,他非压着我都查了一遍。我腰背肌肉拉伤,左脚脚踝扭伤,都起了成片的紫黑色淤青。 医生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膏药给我,还特地叮嘱我注意休息,说我这种腰椎本来就有问题的,最怕腰部再受伤,这几天恐怕不会好过。如果实在不行,该吃的止痛药和抗痉挛药就吃起来,忍着不仅自己遭罪,肌肉高度紧张也容易加重伤情。 我好几次打断她,她都好脾气地把话续上,我看着陆召的表情,头越来越疼。 于是在洛丘河的帮忙下,陆召霸道地借宿在了我那。 陆召,我自己可以! 陆召冲我点了点头,一抬伤手,但我需要你的照顾。 他这样能屈能伸,我还能有什么法? 入夜,我的身体像是为了不辜负医嘱似的,让我直接疼醒过来。原本离父母的忌日越近,我身体的疼痛就会越猖狂,如今受了伤,疼痛更是如来势汹汹。顷刻间就把我呼吸节奏打乱了,我没能咬住疼,忍受不住地漏出了几句□□。 陆召知道我虽然愿意重新接受他,但还没能全然放下,转变总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他并不强求跟我同床共枕,反而自己睡在了沙发上。对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段时间,不许关房门。 他应是听到了我压抑的痛,匆匆而来。 我疼得眼前花白,蜷着上半身,手往背后的肌肉里扣,想把那条在绞痛的脊柱抽出来!因肌肉的拉伤,我这回不仅仅是腿在抖,腰际的痉挛更为严重,带着我全身止不住地抽动。 阿然,松手陆召掰着我的手,乖,松手他手上用了点力,强行让我松了五指。 给我给我、拿颗药。我从疼痛的呼吸间挤出字眼来。但我宁可忍受痉挛带起的无法压制的疼,都不愿意服用抗痉挛的药物。那是作用在神经上的药,副作用显而易见,会让我昏沉,全身无力,甚至无法自控。 不怕,我在呢。陆召哄着我道,我帮你守着你的身体,都交给召哥。你吃了药,好好睡,好不好? 我又强忍了会儿,才最终妥协。陆召带着我去厕所处理了下,我对自己的身体实在没什么信心,最终还是用上了尿袋。 陆召睡到了我的身侧,从后圈着我,用他胸口的温度温暖着我冰凉的脊背,好好睡。他将呼吸埋在我的颈肩,唇吻在了我的耳后。 陆召我声音是剧痛之后的沙哑,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八次够多了,哪怕只是洛丘河口里的威胁,在我眼里,和要陆召的命没有什么差别。我是个再经不起更多一次失去的人了 不会。我保证。 保护好你自己。我强撑着的因药物变得昏沉的意识,最后全都散在了陆召仅在咫尺的鼻息间。 在我父母走后,每年过年席子都会带我回他家那一起过。但今年陆召受了伤,我便不走了,留下来和他一起。原本打算简简单单的当平常日子,但陆召到底是陆召,让洛丘河找了个厨师上门 洛丘河也跟了过来,说是家庭聚餐太可怕,他选择逃了过来。既然来了,我索性留他下来一起吃了年夜饭。还给这小朋友包了个红包,毕竟跟着陆召着实苦了他了,为我也操了不少心。 陆召给我也包了个红包,压在我的枕头下,人却压在了我身上。他的吻落下来,带着缱绻的温柔,希望我的阿然,新的一年,能少生点病。多赚点钱,养我。 陆总还需要我养? 要啊,万一今年对赌输了,就得阿然你养我了。 养不起。建议另找新欢。 那不行。陆召压得更近了些,浅色的眸子含笑凝在我唇上道,我怕你吃醋。说罢,直接用唇堵了我后面的反驳。 我以为,日子就会如此平静的往下过,却没想到,开年上来的第一个工作日 修、修、修然!老高冲进我办公室,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陆、陆琳来了,要找你! 陆琳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十分气质也很有气场,妆容精致,身材高挑,举止优雅,眉眼和陆召一样生得极好,勾人心魂。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微微勾动唇角道:你就是陆召拿命护的那个裴修然? 这个开场白我并不喜欢,便没有搭话,而是等她继续。 倒是没想象中的那般娇嗔。也是,陆召不太喜欢那样的。她顿了顿又道,看来那次车祸把你伤得很重,但你坚强的活了下来。 我有些听不出她到底是在嘲讽我还是在真心实意地夸赞我。 我今天来,是来偿陆召的人情的。 既然是偿陆召的人情,为什么来找我? 她轻笑一声,嘴角掀起得弧度变得让人不舒服。她说:因为我和陆召怎么也是对立面的人,即便偿人情,我也不想让他舒服。我来找你,他多半会很紧张。在他来之前,我们差不多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 陆琳说得没错,二十分钟后,陆召果然带着一身寒意,冲进了会议室。他表情很差,带着满脸的戾气,薄唇抿成了两道薄刃。 那道刻薄的法令纹,也禁锢住了他的唇角。 他蹲在我身前,特别严肃地握着我的肩道:陆琳跟你说什么了?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一个字都不要信她!裴修然,我 辛苦么,陆召?我问道。 他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口,嘴张着却没发出声来,最后摇了摇头,把我轻带进他的怀里,不辛苦。我只要你就够了。别离开我,修然。 分卷(37) 直到陆琳将所有事情都袒露在我面前,我才真正明白陆召那句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是什么意思。 陆召是三个孩子里面最像他父亲的,而他父母之间有着一段很深的纠葛。他父亲在世时,陆召的母亲对他是恨。所以陆召最不受他母亲待见,从小就生活得很压抑,无论他多优秀,得到的永远都是他母亲尖酸刻薄的批评。 他们兄弟三人之间,也没有所谓的亲情可言。大家都把对方当成竞争对手。 所以陆召才会那么冷漠和封闭。 那次在机场,是他母亲知道陆召和我在一起后,将陆召抓了回去,要他和我分手。但陆召拒绝了,于是被收了手机,锁在邸宅关了三天。最后是他父亲放他回来的。 那条手链,是他母亲剪断的。陆召没法与自己的母亲动手他母亲疯起来,他又无力抵挡,最后被剪刀刺伤了手腕。那一次,他依旧不同意与我分手。 陆召从来都是那个家的局外人,他从不在乎家产家业。直到用自己去做了一场交易,那时他的父亲查出了癌症,他母亲便开始用陆召做局,陆召的冲动让他不得不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入了他母亲的局。而与此同时,陆召的局也布下了。 所以陆召现在能够站在我面前,不止花了五年他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为自己铺下了路。当然,仅凭他一个人也无法做到,是陆父将自己的心腹都留给了陆召,才成就了今天的陆召。 这大概也是陆召他父亲对他的补偿和一点微末的爱意。 在陆父死后,她母亲对其的恨又成了最为疯狂的爱。她变得愈发古怪,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守住上城,陆召在她眼里是个小偷,偷走了她和她丈夫的一切。陆召夺取上城,孤注一掷的对赌,在她眼里都是可恨的。 于是她不断的以伤害陆召的方式去威胁他。她想要逼停陆召。 她应该会消停一阵,因为我听说,陆召找人带了话给她。 说了什么? 陆琳冲我笑,却没有给我答案。 而陆琳也承认,那条让我发疯的分手短信,其实出自她手。陆召当年留在输入栏里的只有两个字。 是一句简简单单但盛满了爱意的等我。 我发过去的那些,也是陆琳删的。但她多算计了一步,将那些短信拍了下来。她说:陆召把你放在心尖上,即便日后你有了新欢,陆召也还是会困死在你这儿。所以我留下了这些,有备无患。你看,这一次,我就卖了一个好价钱。 只是陆召这次还顺手帮了我一个忙,帮我保住了一个人。我不得不还一份人情给他。 陆琳走前,我喊住了她,想让她替我带句话给那素未蒙面的陆夫人。但最终忍了下来。 陆召应该不会想我参与进去。 陆琳走后,我枯坐了将近五分钟。而这漫长的五分钟,没能让我发疼的心平息下来。当记忆的断点全都被拼凑起来,当那些被陆召模糊掉的部分逐渐显露,当那些我不知道的事被桩桩件件铺陈在我面前 我才明白,原来爱意有的时候可以这样深,这样沉。 而我居然可以什么都不知道,还总觉得陆召根本不爱我。 陆召,你好能瞒。我恶人先告状地嘲讽道,我简直要为你的深情鼓掌。 陆召表情无奈,单手捧着我的脸,说:鼓掌就不必了,吻一下倒是可以。 我吻了他,也咬了他,咬到他破皮喊疼,又用舌尖把那些血悉数舔尽。我看着他良久,看到眼睛有些模糊了,才颤抖着喊了一声,召哥 在呢。陆召扣着我的后颈,轻抚,阿然,这一次不要再跑了。 我拍了拍身下的轮椅,腿不行,跑不了。 阿然,这回我们真的算是破镜重圆了吧? 算吧 那我可以亲吻我的现任男朋友了? 于是,我先一步,送上了自己的唇。 想到大半年前,陆召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比着三,说要和我破镜重圆,我有些忍不住想笑,感情的事过分玄妙,我道不出个所以然。 或许是我依旧心软,也许是我依旧舔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我愿意再一次爱上陆召。 即便拖着这样残破的身体,也想同他完成那个一辈子的誓言。 所有破镜重圆的故事,大概就是两个人的重蹈覆辙。 至少,对我而言,陆召便是我的归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想过是不是要在这里结尾。其实这本本来预设只有10w字。中途也暂停过,但因为有各位的支持,我完本了。并且签约了。在此,再次感谢所有评论过,打过分,留过言,给我打赏过,支持正版的各位。 感谢各位的等待和一路追更。 我不知道这个结局是好是坏,会不会显得仓促,不够碰撞不够高潮。但后续发展其实已经不是我自己可控的了。如果让大家不是很对味的话,我先道个歉。~ 最后还有一条修然祭拜父母的线,和他们之后酱酱嬢嬢的日常,会当个番外写。应该在这周也能写完。 就是,番外可能没什么实质内容,就想免费放送,这样的话就需要重新新开一个坑,需要大家移步过去,会略微有些麻烦。 辛苦大家啦~ 感谢在20210816 22:47:36~20210818 23:5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小肥猪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