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总今天从良了吗》 分卷 《凌总今天从良了吗》作者:提裙 文案: 规整冷性攻军医复员看惯生死白褂一穿谁也不爱 高能精分受巨贾二代天之骄子情场得意商场雷厉 凌玄在跑酷社团活动中撞伤了一名过路人,惊鸿一瞥后对其念念不忘。发动朋友资源四处搜寻,最后还真的把人家的身份扒了出来。 退役的前职业七段围棋手:神情疏澹地落子布局,腕上缠着一截绷带也能把对手杀得毫无还击之力。 医学研究所的首席工程师:捧着实验数据册24小时泡在项目里,话不过三句,在成群男女追求者中清心寡欲。 知名格斗俱乐部顶流会员:曾经一挑十二独身横扫整个馆的信仰级高手,私下里被武馆新人们称做考核机器。 损友们皆劝:珍爱生命远离高岭冰花,凌玄却偏不信邪:你们说他这种类型的,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 良昭从部队复员后,一门心思地投入了新工作中,日复一日地凉薄寡淡,直到对门搬来了位才20岁出头的难搞邻居。 这人白天顶着一副斯文面孔和硕导研究金融论题;夜里又换上热辣劲装,踩双翘滑板在长街炫技; 小年轻又乖又野,只在他一个人面前疯狂ooc。 [我第一天到公司实习特别紧张,还感觉大家都躲着我,不开心,良工行行好晚上请我吃饭吧。] 某日良昭再次收到诉苦短信,听闻某实习生初入社会就遭摔打,一时心软开车到财团大厦去接人。 前台在沉迷神颜之余还是公事公办地微笑回应:请问,您和我们凌总有预约吗? 良昭:?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制服情缘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良昭,凌玄 ┃ 配角:预收完结戳专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手把手教学攻略高岭花 立意:人生路长,及时行乐。要学会放慢疾行的脚步,善于发现藏在身边的美好。 第1章 初秋九月。 纯净的日光自午后渐渐黯淡,寂静着变为沉落的夕阳。 某医学研究所的药理实验室内,多名穿白衣的科研人员依旧在操作台间穿梭往来。 协作的专员们从光学仪器的镜筒边移开目光,在册子上记录下最终次实验结果。众人认真核对好,上前几步将文件夹递交给项目负责人。 良工,整理好的数据请你过目一下。 投在窗边的颀长影子闪动一瞬,转身过来的是一张年轻而凛肃的脸孔。 在良昭接手捧读时,整个实验室里仿佛都刻意安静了几分。窗边斑驳的光线落在他的侧颜上,把流畅的下颌线条映得舒朗起来。 有些人即便不说话,他的气场和锋芒也不受丝毫削减。 片刻后,良昭合上文件册,抬起幽深的黑眸注视着一众科研人员,沉声开口:恩,各位今天辛苦了。 平淡而公式的回复让大家略松一口气。 研究所难得如此顺利地完成任务,这代表着研发组可以准时下班。项目收工,四周气氛明显活跃许多。 良昭挺着笔直的脊背走出实验室,沿行长廊时一路点头示意,回应着各组同事们的三两道别声。 良工好。 大家下班都很早。 对了,今晚的聚会良工会参加吗? 研究所前阵子刚刚完成了项专利申请,boss特地安排了公费团建活动慰劳主研人员。 可惜项目的头号功臣一向不爱这种热闹。良昭把双手插进自己身披的白褂口袋中,垂眸淡然应:我就不去了。 实在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共事时间不短,大家早已习惯了这位捂不化的疏冷性子。众数倾慕者累次以身试法,经验多了,遭婉拒自然也从容。 对于亲近良工这桩事,至少老人儿们都已经死了好几条心。因此她们闻言并不强求,只笑着告了别。 良昭回到办公室,脱掉穿了一天的白大褂,边晃动着单侧肩关节,边拎起挂在一旁的浅咖色风衣。 啪嗒 衣服被搭上臂弯时,一枚桃运御守毫无预兆地从衣兜里掉出来,落在了他的脚下。 良昭面无波澜地蹲身拾起。 这东西还是去年春节的时候,自家弟弟在寺庙里求的,又恶作剧地偷偷塞进他的钱包。一直懒得扔掉,在里面放了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竟会突然掉出来。 小孩子幼稚又烦人的把戏,良昭并没放在心上。漫不经意地把它揣回了外套口袋里,想待有空时再妥善处理掉。迈开步子,离开研究所。 这是一个星期四,车牌号在市区内限行。每到这个日子,良昭都会在下班后步行回去。 天色渐晚,沿着外环街道穿行过城市公园。 初秋的景观仍然雅致,空气中还弥漫着些许樟木的香味,有效纾解着游客的各种压力。 嗡嗡 仅剩百分之2电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电震动。良昭看着熟悉的号码,立即按下接听键。 爸。 不忙,刚下班。这个时间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明天上午的飞机? 如此仓促地得知自家教授老爷子要飞来a大参加学术研讨会,良昭忍不住蹙眉。 正巧这时从身侧高筑的看台上飘过一排踩滑板跑酷的年轻人,轮轴滚动声逐渐响亮。 他们极速地列队前行,在高低盘错的台阶上娴熟地做着高难度的花式动作,滑板接连飞起落地。 整齐划一的沓沓响动中乍起一道炮竹声,随后还有几声犬吠。 啪啦 汪汪 近处顽皮的孩子随手扔枚摔炮,惊到了公园里的狗。中型犬受到惊吓,奋力挣脱了牵引绳,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去。 回来!狗主人拉制不急,只能跟在后面徒劳呼唤。 良昭下意识放慢了脚步,在繁杂的噪音中认真听着话筒另一端传来的人声。 好,那您把航班信息发给我,到时候我会去机场接您。 手机电量终于支撑不住,在说完最后一句后直接黑屏关机。良昭这才抬头注意到周身的混乱场面。 愕然失控的狗拖着牵引绳狂奔,直冲进滑板队伍。最末的一道纤长身形本想躲避,却遭拖在地上的牵引绳阻绊,停刹不及,瞬间滑出原定路线。 小心! 良昭来不及揣起手机,只觉得头顶的天色忽然暗掉几分,一片凌乱又模糊的影子从高台上迎面摔来。 他本可以躲开,可在瞬息间犹豫了。以这人飞扑下来的角度,百分之八十会头朝下磕到路肩上去。那样一撞绝不会是轻伤。 迎着微凉晚风,良昭鼻间嗅到隐约的杜松子香水味,下一秒便被陌生青年扑了个满怀。 滑凉的皮衣拍打到脸颊上,带着钢扣的袖带抽得耳垂生疼。两个人一同毫无缓冲地倒向青石砖。 良昭下意识地用右臂撑住地面。伴着耳侧细索的摩擦声,一阵锐痛从手腕骨节处传来。 摔入他人怀中的滑板青年听闻一声闷哼,猛的睁开双眼。 刚才玩了许久滑板,他额前的几根碎发黏着汗水粘连在一起。即使处境狼狈,也掩盖不住精致俊朗的五官。 尤其是身上那套普通人很难撑起来的骚气紧身衣,只有年轻又帅的人穿才会是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年轻人熊抱着救命恩人,近距离怼脸打量着。 良昭的骨相长在标准的美学比例上。 他的两颊线条干净分明,眉骨上扬,整面轮廓皎然硬朗。加上高挑鼻翼,薄而好看的唇形,实在是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脸。 青年愣神片刻,似乎不知道是该先道歉还是先道谢,噙唇两次才出声:不好意思哈谢谢。 良昭的手腕叫嚣着疼痛,脸色却依旧冷淡,麻烦你先起来。 滑板青年刚爬起身,不远处便又响起一声女性的怒斥。 滚开! 刚才那条狗再次闯了祸,它龇牙狂奔的模样把路过的一个小男孩吓得当场惊厥。 冽冽眼见着年幼的孩子无意识地摔倒在地,身侧才二十几岁的年轻妈妈慌忙抱起。 隔着几步远也能明显地看到小家伙面色苍白,还在不停抽搐。良昭终于变换神情皱了皱眉。 癫痫?小儿心脏病? 从医多年的判断力让他预感到事情糟糕,超过一米九的身影立即迈步过去,单膝跪身沉声道:不要摇晃他,叫救护车。 接着伸手从孩子苍白的脸颊一路探下,拉开外衣拉锁,松解领口,逐步查看瞳孔试摸脉搏。 呼吸急促,意识丧失,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良昭边检查清理孩子的口腔,边用目光四处探寻,无奈环境简陋一无所获。为应急,他只能暂时用自己的手抵住孩子的小尖牙,虎口处顿时被仍在抽搐的患儿嗑出了一排细碎齿印。 玩滑板的青年原本立在几米之外,循着良昭的视线,冷静而迅速地做出反应。 伴着刺啦一声,他已经伸手到自己的脖颈处,把缝制在上面的装饰领带整条扯了下来。不顾及破烂松散的衣襟,凑到人群边缘,直接把柔软的领带塞进了良昭的手心里。 这个行吗? 掌上的湿汗感一触即离。良昭抿唇一顿,随后立即动手把领带叠成合适大小。正欲垫到孩子齿间,右手腕的疼痛陡然剧烈起来。 手腕上的伤远比他想象得重,以至于完全使不上力气。 孩子的癫痫症状依旧没有好转,脸色也愈差。情况紧急,良昭拧眉坚持着捏起领带。 下一秒,有人握住了他微颤的手腕。 一身痞气的滑板青年灼灼地注视着孩子铁青的面庞,头也不偏半下,镇静道:你的手不方便,让我来。 青年说着,稍稍放偏了孩子的头,防止呕吐物窒息。无需任何指导,对患儿的脖颈和额头伤做出简单而正确的应急措施。 在人群愈加混乱时,救护车姗姗赶来,医护人员把孩子搬进车厢送往了医院。 筋骨损伤,拍片检查是必要环节。 四五十岁的值班男医生在灯光下仔细查看片子后,对着良昭推了推眼镜,十分肯定道:你的右腕以前就受过伤。 恩。良昭坐在椅上,端着仍然疼痛的手肘如实点了点头,片刻后补充一句:不过很久了。 那你是什么职业的?医生盯着面前的患者,试图从他脸上得到答案。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关节劳损怎么会这么严重呢? 良昭垂眸,大概是在数不清次数的高精密手术台上磨出来的吧。 他并不打算深入这个话题,只答:都是从前的事了。 不管你这是怎么造成的,以后一定要注意养护。再严重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日常生活。我先开止痛和消炎的药给你,明天白天的时候你再到隔壁骨科门诊去挂号复查。 这些嘱咐良昭已经听过太多遍,同样身为医生的他也自然清楚。随口应声知道,麻烦您了,便拿着药离开。 走出诊室几步后,绕路回到急诊区。抬眸看时,发现刚才那处乱不惊的滑板青年竟还在。 高挑匀称的身影斜靠在并不碍事的墙边,百无聊赖着环抱双臂,脚跟还有一下没一下地踢弄滑板。 这样一副落拓不羁的样子,却偏偏能引得值班小护士们频频回首偷瞄。 他忽然抬眸,带着浅淡笑意看过来。见良昭向前两步,便指了指特护病房的方向。 孩子暂时没事,已经推到住院部去了。 怎么没走?良昭侧目疑问。 青年戏法一样地重新变出了皮衣外套,随意地披到肩头。 他轻踩长板尾端把它竖立在了腿边,用单肘撑住滑板,探身痞笑着:当然是在等你。 第2章 气氛静止了两秒钟,滑板青年低头微笑着解释:是等着给你结医药费呢,手没事吧? 他那件骚气的皮衣只是堪堪地搭在手臂边,被扯坏的领口处垂着两条带子,莹白的皮肤连同大片精致的锁骨一起露在外面。 习惯规整的良昭有些见不惯这样的放浪形骸,眯了眯眼淡漠回应:养养就好了,不用介意。 青年正想开口说什么,视线无意地落向良昭的衣袖,随即便难受得蹙起眉头,连额角的细汗也多了一层。 良昭不解地低下头。或许是在刚才帮忙过床的时候,不小心擦到那孩子摔伤的额头,被几块殷红的不规则血迹染脏了袖口。 你晕血? 根据青年的症状表现,良昭做出了合理推测。即便刚才做应急处理时他一点都没瞧出来。 那,你看另一边吧。得到对方确认后,良昭朝着分诊台扬了扬下巴。 忠告来得突然,年轻男生摸不到头脑,下意识朝着相反方向看去。这一回头,刚好和某位紧急就医的外伤患者对视在一起。 那男子的半张脸皮都蹭得血肉模糊,竟还有一根细长的铁钉扎进了他的右眼里。 呕 跑酷青年唰地别过脸来,头晕目眩的感觉差点让他把脚下的滑板踢出去。一双朗星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良昭,把嫌弃两字都写在了脑门上。 良昭面无表情地瞥了那病患几秒,又看向全身汗毛竖立的小子,动了动上唇,毫无感情地回应: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你还看?青年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拧眉震惊于他的淡定。 从前身为特殊部队的专技军医,这点程度的外伤良昭见得太多,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漠然。 病患走远,青年终于恢复了正常呼吸速率。他拍了拍袖上的灰,然后摸出了手机晃动两下。 不管怎么说你刚才救了我。如果半点都不负责的话,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加个联系方式吧。 手机没电了。良昭说的这是实话。 年轻人点亮屏幕,边熟练地单手打字,边再开口:那就说微信号,我加你。 分卷(2) 不记得。 此话就有点假了。 可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张嘴就来的假话,或许良昭的通讯录早突破了上限。 青年这才低头轻嗤,理解到了对方不着痕迹的推拒:哦,嫌麻烦而且没兴趣。 他的笑意酥痒,脸上没有分毫被婉拒的尴尬或不悦。参破不说破,只识相地做了个挥手动作。 良昭礼貌性颔首,刚走出几步,背后又传来耳熟的声线。 我叫凌玄。 披着小皮衣的青年在分诊台借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两三下折成一架纸飞机。 那片白而轻薄的纸翼从指尖飞离,在半空中滑出一道摇摇欲坠的弧度。 而后在良昭停步转身的瞬间,准确地插埋进了他的风衣领口。 凌玄环抱着手臂,扯出一抹偏要故意撞南墙的劣性笑容,用劝诱却不佻薄的声音开口。 还是留着吧,你会后悔也说不定呢。 即便疼痛使良昭整夜都睡得不安稳,多年如一日的规律作息还是让他在早上六点半准时睁开了眼睛。 因为着实不方便的右手,平常普通的晨起程序进行地异常艰难。简单吃了口早餐,又塞了自己两片止疼药,直接拎着外套出门上班。 良工早。 早。 这个时间,研究所内的同事来得还不多,良昭只象征性地回复了几句问候。 径直到办公间披上白大褂,在修长十指上戴好手套,掩盖住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纱,像往常一样走进实验室。 研究所的日常就是泡在各种数据里,除了食堂和办公室几乎不用涉足别处,寡淡却不容闪失。 直到短暂的休息时间,同事间的聊天才开始了实验以外的话题。 昨天你们聚会怎么样?我也想去啊,可正好撞上家里老人过寿。 昨晚的气氛特好,就是可惜,没听到往生的新驻唱。好像有个跑酷的社团把楼上清吧连包一个星期了。 可真是有钱,这得挥金多少啊?每天十几二十万起谈? 同事们的谈论并非夸张。往生是a市最有风格也最吸客的娱乐场所,在夜场街区里是一家独大的存在。 现在的大学生多会玩啊,哪像我们那会儿死读书就奔着往上考的。某位博士专员笑着感叹,话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过来。诶对了良工,你弟弟这个月刚上大学吧?也是在a市吗? 未等良昭回复,已经有女同事帮忙宣扬:良工弟弟是a大计算机系的,邻省的高考探花。何工,你这消息是不是太滞后了? 良昭没有加入讨论,自顾自用左手轻轻摇晃着一剂浅蓝色的溶液。仔细核对了遍数据结果后才把试管放回架子里。 我今天有些私事,想要提前离开,下午也不一定会回来。组里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直接打给我,其余的就等下周再处理。 没问题,你放心去忙吧,这边我会盯着的。何工接手了文件夹,笑着应声。 那就辛苦了。良昭稍稍颔首示意后,推门离开实验室。 a市机场大厅里,某延误航班的落地播报响过几遍。 已坐在座椅上等候多时的良昭闻声抬头,在刚下飞机的人群中搜寻片刻,终于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合上手里的杂志,起身朝着一位五十岁出头的旅客迎上去。爸,在这边。 良父在大学任教多年,满身皆布着学者气息,与面前高出半头的儿子相比,气质上平易亲善了许多。 等很久了吧。 不久。良昭边抬手接过父亲臂上搭着的公文包和外套,边沉声询问:林阿姨这次没有和您一起过来吗? 良教授轻拂了下儿子的肩膀,与他并排走出接机大厅,和蔼应:恩,她手边有个重要的案子最近几天要开庭,实在走不开。所以专门下达了任务,要我替她来看看你跟阿和。 我很好,您和阿姨不用挂念。 对于过早独立的大儿子,良父并无丝毫担心,笑着调转话题对象:弟弟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他哪里来的那种胆子。 谈话间两人已经停步在提前叫好的出租前,良昭替父亲拉开车门,接着问:航班延迟了很多,这个时间是要直接送您到会议地点吗? 倚靠到后排座位上闭目养神的良教授点了点头。 从机场到a大校园的距离不算太远,一路上父子二人都没有开口说几句话。直到下车后,良昭才把公文包里整理好的材料交到父亲手里。 等会议结束的时候我再来接您,晚些叫上阿和一起吃饭。 未及良父回答,身后传来一声问候:好久不见啊良教授。 从学校礼堂的台阶下迎面过来三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位学者大约五六十岁,发色微斑,精气神却还很好。 a大经融系的贺教授,财政界内鼎鼎有名的人物,也是良父十几年前共事的好友。 老贺。重见旧友,良教授心情大好。 良昭抱着外套跟着父亲迎前,微伏上身道声贺老爷子好。问候完毕把目光移向后侧的两人,才发现竟都是熟面孔。 其中一个是七八岁时就熟识的乔师兄,两人曾在同位老师门下学习围棋。 而另一个 只看这张熟悉的脸,良昭藏在袖下的手腕就开始隐隐作痛了。 今日的凌玄与上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 不见炫酷皮衣,只有得体的白衬衫,领扣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安静地站在自已导师身边,干净黑发下的一双瞳孔澄澈,连笑容都斯文又乖巧。 如果不是他的长相辨识度太高,良昭绝不会把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是良昭吧? 贺教授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奇怪氛围,却又无意地开启了另外一个微妙话题:上次见时他还在读书呢。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都该成家了吧。 可真是亘古不变的话题。 当事人抿唇不语,良教授轻挑起眉端:虚岁28了,还单身呢。 话音落下,站在对面的凌玄无声笑笑,眸底听八卦听来的鲜活颜色一闪而逝。 贺教授听着老友的语气悠然摇头,把目光偏向自己身侧的两个得意门生,缓和气氛道:我这里还不是一样?现在的孩子好像都不急着谈恋爱了。 良教授抬眸看看凌玄不过二十二三的年轻脸孔,不一样,你的学生可还小着呢。 正闲聊时,礼堂内走出位研讨会负责人,瞧见门外相对而立的几人,连忙打招呼:良老贺老,怎么在门外就叙上旧了?里面已经准备差不多了,两位请进门入座吧。 好,那我们先进去。就让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安排去吧,不用陪着耗时间了。 乔师兄目送着两位老爷子被负责人引领进门,侧身转向良昭。自从留校工作之后,两人也很久没见面了。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小的mf在读师弟,凌玄。 偶然见过。良昭把自己埋在衣服下许久的右臂伸出去,礼节性自我介绍:良昭。 不带分毫情绪便已经是冷淡至极。但凌玄的脸色不改,依旧温和地递手回应:你好。 对方的动作带着明显顾忌,良昭感觉到指尖只是被轻柔地贴触了一下。 乔师兄不知晓腕伤事件,这样的握手方式实在让他觉得奇怪,愣了两秒钟后才回神提议。 原来你们也认识,那太巧了。正好这会议需要些时间,不如我们去学校附近的茶室坐坐,当是一起叙旧。 良昭站在台阶上,循着凌玄身侧欢脱的阳光,眺望向a大葱郁的校园,而后点头称好。 第3章 和乔师兄一起学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再次与他对坐在棋桌前,倒还真有些怀古心情。 良昭捏起某一枚白子落向棋盘时,靠在藤椅里的乔师兄忽然哼笑了声。 你的棋路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似安静,实际发疯。 良昭不做回应,只轻轻晃动着痛感朦胧的手腕,朝着对手略微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到他的回合。 乔师兄对往事心存惋惜,边下棋边感叹:当年你身上栽着老师多少的心血,如果不是后来一定要弃学去考什么军医,早就是少年国手了。 老师也说过,我的性子其实不适合下棋。一局两局倒是可以,时间久了就坐不住了。 对于被翻起的旧黄历,良昭表现得并不在意,语气疏淡,如常落子。 双方都曾是个人风格强烈的职业棋手。只针锋交战不多时就已经吸引了室内大部分的茶客过来旁观。 旗鼓相当啊。 这一手绞杀真是漂亮。 定式复杂,棋路也凶,两个都是高手。 围观人群中窃窃交流声不绝。 立在一侧的凌玄不懂围棋,断不出桌上的胜局和劣势,只觉得面前的人如同苍穹一般沉静。 余光看到店员已经捧着托盘站了有一会儿,便帮忙搭手递送过去。 透过茗香袅袅,凌玄看到了良昭那张除淡泊外再没什么表情的脸孔。在对手琢磨的时间,他正用指腹轻轻地摩擦着棋子。 动作间,从衣袖下露出一截惨白的绷带,寡淡的颜色与他手中的棋子相配,显得凉薄又禁欲。 坐在对面的乔师兄仍然蹙眉,想不到做活棋局的方法。苦思片刻,这位在围棋上鲜少有败绩的选手选择放弃,把掌心里捏着的一小把棋子扔回棋筒里,笑着摇头叹:输了。 出自贺老爷子同门,凌玄当然听说过乔师兄的棋艺如何登峰造极。这样迅速地被逼投降,对手的水平实在难以想象。 不自觉低头时正好和一双澄明的眼睛对视在一起。 谢谢。良昭刚从桌角端起了瓷盏,沉声为刚才的递茶举动道谢。 他的杯子凑到唇边只抿了一口就又被搁下,悠然道:要和你师兄来一盘吗? 我就不献丑了,五子棋都不太行。师兄们请便。凌玄微笑回应。 良昭边单手捡拾棋子,边向旧友轻声称赞:谦素稳重还真是贺老门生的统一风格。 腕上的伤是拜谁所赐,两人都心知肚明。 稳重? 再普通不过的词眼被凌玄听出了相当隐晦的挖苦,像极了正在拆穿一只披上了羊皮的小野狼。 鲜活例子证明,话少并不影响某些人腹里恶劣。 桌上两人重新收拾棋盘时,凌玄的手机忽然响起语音电话提示音,是同窗好友打来的。 为不打扰棋局,他几步迈出房间才按下接听。 你在哪呢?电话另一端传来开门见山的男嗓问话。 凌玄走到一扇窗边随意倚靠起来,和乔师兄在外面,有事吗? 恩,贺老因为身体情况要提前退下去休养的事你知道吧?学校那边已经敲定好了新导师来接手我们这一届,是普林斯顿的金融工程博士。 听了好友一连串的话,凌玄淡然回应:恩,我听说了。话间侧目时,他被厅堂里的投影屏幕吸引了目光。 茶室内的第二局已经被老板直播放映了出来,便于所有的茶客观棋。在画面的下角还标注了对局者姓名。 良昭七段vs乔放八段。 果然是难得一遇的高手。 手机扬声器里依旧传出好友的声音:新导师人就在学校呢,刚才同组研究生进图书室正好撞了个正面。 所以呢?凌玄对此情绪并不显著。 新学期换导师到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这难道不是意味着接下来会有大把的麻烦事吗? 重点是这位导师,他身高188年龄29,外籍华人,见过的都说帅。照片发过去了,你看了再决定来不来。 凌玄闻言挂起语音通话界面,点开了刚接收到的图片。 这是一张抓拍,但光影角度处理得刚刚好。 照片上的男人五官极其清俊,身姿修长,简直是长在大众审美点上。 凌玄却只在片刻后就收回了眼神,他把手机重新贴回耳侧,兴趣寡然道:不去,该见的时候自然能见到。 不是吧凌少损友把声音压到极低,甚觉不可思议。这都入不了眼,您直了? 遭质疑的主人公不自觉地落目向中央投影,画面中的良昭依旧在下棋,俊逸的侧颜让人无法移目。 凌玄颤了颤眉睫,嗓音含笑却莫名认真道:不是新老师不迷人,是我已经有目标了。 忙里偷闲的请假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陪家人吃过饭后,街道上已是霓虹绚烂,良昭像以往的每个星期五晚上一样,独身迈入了搏击馆的大门。 这是a市一家很有名气的综合格斗俱乐部,既以武馆形式向外进行盈利性招生,也设有内部会员制的半职业交流馆。 普通学员晋升会员的唯一途径,就是每周开放四天的实战考核,由俱乐部内四位元老级人物各自负责。 而习惯在星期五露面的良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一场的主考官。 前台姑娘抬头看到迟来的人,略怔了一下。毕竟这位的冷淡和规整在俱乐部里都是出了名的。 惊讶一瞬而逝,随即展出招牌式的甜美笑容,动手在键盘敲打几下,如常通知:晚上好,今天的考室在b602,预约考核人数7人,辛苦了。 良昭沉默地点头回应,乘电梯上楼,一路向着六层更衣间。 待他推开考核室的门时,身上已然是套漆黑的武道服,只领边处有道灿金色的中式龙纹刺绣,威严的尾鳞栩栩如生地一直延伸到胸口。 从白卦至黑袍的转变,都被高挑矫健的身形完美驾驭。 你来了啊,把老爷子安顿好了? 周四考核官邬泽正神情闲适地坐在空旷的对战场地边,看见逐渐走近的黑影,随手指了指一旁还未上场的学员。 我还以为今天有人铁定旷工呢。帮你考了几个,里面好像就剩俩了。 分卷(3) 良昭步伐没停,声音低沉地答话:恩,他这几天住在我弟那里。简单活动着单边肩胛骨,径直上场。 不远处也响起低声私语。 哎,良昭 没有感情的考核机器来营业了。 常来俱乐部的学员无人不知周五考官的修罗名号,在这位手下的会员通过百分率从来不超过五。考核机器的名号十足响亮。 但凡还能顶住这一场压力的,除了初来乍到的新人,全都是不死心非要硬磕他的。 时间拖得很晚了,两位可以一起。良昭立到场地正中,不着痕迹地将受伤的右腕背到身后。 如此自然的一对二诉求,让待考学员们濡唇踌躇。 只有听热闹的邬泽在旁笑笑,两人结友多年,连一挑十的场面都曾见过。耳畔击打声和惊啧声不绝,他依旧端坐着,用食指拨动着怀里的平板电脑。 考核计时器停止在2分17秒,场馆里重新安静下来。 良昭从蹲跪擒拿的姿势起身,随着动作,领口龙纹的金线在光线下闪得有些刺目。 居高临下,嗓音清冷地宣布:很遗憾,两位没有通过考核,本次主考官:良昭。 辛苦了。 已经达成out10成就的学员苦笑着爬起来,俯身行礼后和其他同伴诉苦:我靠,又创最快被解决掉的新纪录了 邬泽这时才舒展开叠在一起的两条长腿,温润地笑着:我算是知道咱们这的人怎么都不愿意约周五实战了,你这魔鬼考核谁能过啊。 从一月到现在,良某人主场上的考核通过率为零。 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来考核人的,不是只管给下马威,立住武馆招牌就够了吗? 明明其他考官主场的时候手下过人无数,他们却偏要在这一天磕着,能有什么办法。 良昭的右腕仍然在痛,没兴趣在这里多泡着,趁着擦汗的时间随口回应两句便准备换衣走人。 谁惹你气不顺了?刚下班就看见你这张没点笑意的脸,不收笔精神损失费都血亏。 邬泽一米八八的身高比良昭矮不了多少,略显慵懒地靠在他对面的储物柜前吐槽着。不经意间发现这人袖下缠着几层雪白的绷带。 手怎么了? 良昭没答,披衣服时指腹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得很痛,摸出来才发现是昨天那架纸飞机。 仿佛近日诸事不顺,不耐烦地轻声叹了气,敛起沈漠黑眸把纸片拍到邬泽胸前。精神损失费是吧,你找他赔,别再来烦我。 邬泽见人不耐烦,只嗤笑了声:行了,懒得问你。明天不上班,请你去我那儿喝点东西,不算惹人烦吧? 你们往生不是被人包场了吗?良昭自然而然地想起早上听来的一则闲话。 无论包与不包都是满客,勉强可以走后门给你腾个座。邬泽把纸飞机揉皱,重新塞进好友的风衣口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小玩具你就自己留着吧。 第4章 其实往生酒吧就坐落在良昭家附近,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平常有空时他就会去找邬泽小酌两杯。 这一日两人并肩走进店内的时间明显偏早,还远不是夜店最热闹的时候。 你家里那口子呢?瞧着进店许久都没有熟人现身,良昭微扬眉梢。这里的老板可从来都是个占有欲过分强悍的家伙。 他不在。 身为老板娘,邬泽温声吐出三个字后,拉动高脚椅坐在了稍微安静些的吧台区。 无需点单,barman直接端了几杯调制酒过来,又给受伤忌酒的人上了杯苏打水。 良昭握起玻璃杯,注视着里面的细小气泡在杯壁上缓慢地颤动,开口时自然地开启了新话题。 昨晚在这儿买醉的,有良曦和吗? 邬泽抿了口酒精味道浓重的褐色液体,笑着摇头:还真没有。 这几天是一群a大的研究生包二楼场,听服务生说里面似乎有常客,姓林还是姓凌我没听清。往生的事,我向来不太关注。反正你弟自从在这里见过你以后就不怎么来了。都十九二十的人了,看见你还跟老鼠撞见猫似的。 不管着能行吗? 良昭说话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风骚的紧身皮衣,衬衫散乱地露着颈线锁骨,踩着双翘滑板,满眼窕儇。 再想到白天时那位品学兼优的金融高材生,挖苦着添上一句:现在的孩子,还有不会装乖的? 邬泽没再说话,只朝着友人举了举杯。良昭正把杯子凑到唇角,余光扫见右侧扑来一道影子。下意识抬臂,不料使不上力气的右手并没能挡住。 手里的玻璃杯被猛撞一下,液体泼洒出去瞬间打湿了裤子。 真对不起!我帮您擦一下。耳畔响起温软的嗓音。 刚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姑娘连忙致歉,艳丽的面容也挂上了道窘迫,抽了桌上的纸巾低俯着曼妙身躯。 女性清甜的香水味萦绕在鼻息间,就连傲人的胸型也是垂眸便可见。 良昭眯起凛寒的双眼,用两根手指抵住了年轻姑娘的手腕,沉声说了句不必。 坐在对面的邬泽见状悠然抿酒,还带着隐约奚落的眼色,晃了晃他健全的手腕,去卫生间洗洗吧。 九点以后的往生愈发喧嚷起来,从舞池大厅到客台包房,座无虚席。 良昭离位简单清理了衣物,绕过拥挤的人群再次回来时,远远地瞧见吧台边多出个陌生人。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坐在邬泽对面和他攀谈,或者说,更像是撩拨。 再走近些,刚好听到满含调情意味的对话。 那你觉得哪个国家更适合情人旅行呢? 西装男说话时磁厚的尾音上挑,明显的猎艳眼神也让人有些不适。 但邬泽依然保持着儒雅,他认真思索片刻后,温和地开口作答:非要说的话,冰岛吧。 是不是美人都爱冰雪国度?男人欺身落目向邬泽出挑的脸孔,紧盯着他那双揉着辰极一样的眼底。 恩,这个地方确实让我很难忘。大概是因为我的爱人来自冰岛。 面对看似胸有成竹的搭讪者,邬泽举起一直放在桌面底下的手来拿酒杯,并不刻意地展示出婚戒,笑着还上温柔一刀。 我们是在雷克雅未克结的婚。 搭讪人的脸色瞬间复杂,再抬头时才注意到已经走到他身后的人。 良昭修长身形居高临下,边抽纸巾擦着手,边板着一贯冷峻的脸孔开口:请问,能否把我的位置还给我了? 误以为撩骚碰了正主,西装青年被凌厉的眼神盯得吞了口唾沫,连忙起身,端着酒杯走开。 眼光渐低。 良昭坐回桌前,理了理衣服褶皱才不露厌恶地说了四个字。 开店嘛,不好太清高。对面座上人不以为意。 所以你家里那位脾气暴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邬泽举杯与良昭轻碰了一下,这是生活情调,你连暴躁的机会都没有。 目光垂落,又看到良昭衣服上那块被漂亮姑娘泼出的水渍,更加挖苦道:连偶然来的美丽邂逅,也是夭折于性别不符。 话毕他忽然歪了歪头,从衣服里摸出一枚粉色御守扔到酒桌上。这是你的吧?没看出来啊,还有这心思呢。 良昭看着熟悉的物件微顿片刻,这东西大概是不小心掉在武馆更衣室了。 不用还我,扔了就行。 别啊,带着吧,万一灵呢。一会出门转角遇桃花。邬泽语气劝慰。 良昭不紧不慢地晃动了两下受伤的手腕用来示意,没瞧见吗?早都遇完了,八卦你也赶不上新鲜的。 邬泽对此并不深究。 他笑着把摇酒器中湛紫色的桑葚调饮倒进造型精致的细脚玻璃杯里,夹在中食指间推递过来。尝尝,我引以为傲的新品。 涌入口腔内的涩人酸味让品尝者蹙眉,往生迟早被你搞黄了。 侧目间,良昭注意到邬泽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消息正闪动个不停。 邬泽抬手点开联系人,一大长串的验证消息实在让人眼花。 刚调任了新工作,一时半会消停不下来的。 相貌温润的男人边揉眉心,边开口解释,随手点开了朋友圈的小红点,一条动态陡然跳动到了最上方。 [小爷的梦中情男。自惊鸿一瞥后朝思暮想,茶饭无味,夜不能寐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知情人,能送我去到他身边? 邬泽读完整段浮夸文字,拿起手机点开配图人像,顺势摆到良昭的颊边。 两张脸的相似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这好像是寻你启事。 从良昭的角度也能把朋友圈内容看得清楚,紧蹙着眉毛盯看发布者的姓名备注:顾嘉佑。这是哪位? 才接手过来的一个研究生,我都只见过一次面,你是怎么接触到的?面对眼前这个社交范围向来极其有限的家伙,邬泽有些好奇。 良昭冷淡地动动嘴唇:我不认识他。 嚯。邬泽低头讪笑,也不知道现在的学生都是怎么定义梦中情男的啊。未免有点草率。 轻声感叹时,手指不经意地滑动了下手机屏幕,这条露骨的寻人朋友圈便消失在了视野中。 应该是这学生想起来屏蔽我了。 手底下的研究生这么清闲,你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吗?被完全陌生的人挂上了社交平台,良昭不悦地抿了抿唇。 瞧瞧,还生气了。 邬泽轻叹一声,本着勇担师之过的心态重新点动手机屏幕,键入几行字后才抬头答复:教育过了。 良昭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喝光杯中的最后一口苏打水,拂衣起身:没劲,回去了。 推门离开的高挑身影与夹着滑板的青年隔墙交错走过。 凌玄一路登上被包场的二楼,对着某房间门轻踹了一脚。 昏暗的包间内闪烁着各种颜色的镭射灯,迷离的电子图案映照在一群差不多年岁的朋友身上。俊男美女三两对座,伏特加和朗姆酒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勾勒整幅纸醉金迷。 顾加油你个大喇叭,谁让你在朋友圈宣扬的?赶紧给我删了。 凌玄没兴趣分辨在场的都是哪号人物,径直迈腿到损友身边,抓住衣领贴耳命令。 这家伙名叫顾嘉佑,曾是他的大学室友。因为名字谐音,有了个加油哥哥的外号。从本科起两人就玩得不错,后来又一起保研,损友搭档便更牢固了。 虽然平常玩得疯些,却没想到会有人八卦到这个地步。中午才和他说的事情,晚上就搞得满城风雨了。 这不是帮你了解一下后半生的幸福吗?万一人是直男呢,或者你俩撞号拼刺刀呢? 加油痞里痞气地倚坐在宽阔的沙发洞里,满目戏谑,没有任何行动补救的意思。再说我又没提你。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凌玄懒得废话,翻出加油的手机,怼脸解锁,直接删除了最新动态。 你就因为这特地跑过来找我啊?顾嘉佑用二世祖的厌世目光扫过身边的人,表情十分好笑地哼了一声。 至于吗?还怕破坏人家对你的第一印象怎么着?被你凌小爷这样那样伤过心的年轻男人就从这往外站,至少能排到北二路吧? 凌玄抬腿踹了脚瞎比划的损友,轻斥:滚蛋,别什么屎盆子都朝我头上扣。 包间里的其他朋友递了酒,凌玄顺势接过,闷声独酌起来。不断变换闪烁着的光柱投射到青年俊朗的侧颜,染上几分年轻的荷尔蒙味道。 喂。半晌后,凌玄直了直脊背凑向顾嘉佑,坦诚地展露兴趣:你打探出什么了吗? 加油哥哥噗嗤一声:真惦记人家啊。 凌玄搁下酒杯,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笑着答得一语双关:算是命里有一腿吧。那天摔了一跤,他刚好就撞在了我这儿。 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啊。加油神秘兮兮地奉上手机里的一条私聊消息:住址要吗? 真的假的凌玄略惊了一下,随便人肉可是违法的。 瞎说什么呢?顾嘉佑拧了拧眉,开口解释:我有一哥们前阵子和家里闹翻了,在外面买了套小房子躲清净。说来也是巧,刚好就在你男神家对门。刚才我发朋友圈,他一眼就认出来是他邻居了。 青年说完还竖了个拇指,肯定道:行啊,医药科学研究所首席,高知份子,正经。 还用得着你评价?凌玄脑子里下意识地过了一遍那人急救、抿茶、下棋的样子。 冷得出奇,可在他眼中偏偏也欲得要死。 反正那房子我兄弟也不住了,回头把钥匙给你借来。他邻居这不就相当于是你邻居嘛。 加油又懒散地朝沙发里窝了窝,滑动微信消息列表,正打算把住址转发给凌玄,忽然注意到了某个群聊里亮起了艾特全员的提醒。 哎?导师刚才发群公告了。新学期自主考核内容,金融计量开题研究、资本结构横向课题报告截止提交时间下周一,我靠。 看着密密麻麻的一大段作业要求,顾嘉佑读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忍不住要飙脏字。 什么鬼?新官上任三把火吗?邬老师看起来挺随和一人,留课题下手居然这么黑? 凌玄登录自己的研究生教务系统查看。果然,和加油一样,他的待提交作业项目也被挂了满满两排。 我去,什么情况。 刚才还醉生梦死的顾少已经认清现实披衣服起身了,这他妈还浪什么呀,哪有时间搞对象,回去写作业吧。 分卷(4) 第5章 休息日温和的朝阳照射进独居公寓。良昭从浅眠中醒来,伸手摸向枕边的手机,点亮屏幕。 星期天,七点钟。 起身穿衣洗漱,顶着一头爽冽的黑短发走进厨房,着手准备早餐。 趁着热锅的时间空隙,良昭打开豆浆机的开关,但连接着电源的厨具却没有任何反应,功能指示灯迟迟不亮。 回身验证性地按下餐厅壁灯按钮,发现其他电器也无法工作。良昭无奈,只能关好燃气,披衣出去检查电路。 这栋公寓是每层两户的设计,南北对门,公用电箱就嵌在电梯拐角的墙壁上。 良昭刚跨出门槛,抬头便见对户邻居家门前站着个弯身忙碌的人。他的身材高挑,比例漂亮,穿着黑色牛仔裤的双腿笔直且细长。 这背影,着实眼熟。 随着开门声响,那人刚好转身看过来。四目相对时,双方都陷入了几秒钟的惊讶性沉默。 凌玄怔住时仍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他的手里握着一块大号的干电池,抵到电子门的密码输入器下方胡乱鼓捣着。 比起正常的开门操作,更像是在撬锁。 早凌玄终于尴尬地直起身,笑意灿烂地开口问候。 巧。 良昭面无表情地回应一个字后偏开头,转移视线看向墙壁上完全不亮的电箱,确认停电。 等到良昭的目光再一次幽幽地落到凌玄身上时,对面人摸了摸鼻梁,开口解释:智能锁断电了,可能是太久不用,应急电源的触点也不太灵敏。 说完,他示意样的晃了晃手里的电池。 你没有机械钥匙吗? 良昭理解到了这人的处境,抬手拽了下自己肩头上的外套,出言提醒。在片刻的寂静后,再次淡定地给出两个选择。 那就打电话给技术开锁公司,或者等着来电。 开锁公司就算了。凌玄无奈地耸了耸肩,插手进口袋里解释说:这是我借住朋友的房子,证明挺麻烦的,还是等着来电吧。 良昭微微上挑眉峰,示意你随意,接着便转身回去,准备把早餐计划里的豆浆换成罐装速溶咖啡。 哎师兄!凌玄连忙喊住已经要关门的人,笑颜乖巧:我刚才出门晨跑,手机和钱什么都没带,你能借我个板凳坐着等吗? 良昭略扬首,放慢了些脚步。 他并非不善与人相处,只是性格冷淡些,惯性地想要去避免不必要的社交。 凌玄虽然算不上自己正经的师弟,但怎么说也是贺老的爱徒,现在又转到了邬泽门下,他没立场拒人千里。 回手轻推了一下,把几乎要关合上的门留出道缝隙,沉声答:过来吧。 良昭径直回到厨房,没太在意从外面传来的细索响动。 家里全员擅厨。 川湘鲁浙粤菜系对于良昭而言皆不在话下,更何况是一顿简单的早餐。 即便有腕伤,单手打鸡蛋、下锅翻摊都依旧漂亮得像套动作表演。快速烙好蛋饼,一刀切成两半,分装进餐盘。 等到把早点端上餐桌,良昭才发现凌玄并没有在客厅里待着。他竟然真的只搬了把小椅,坐回了空旷的楼道里。 这份不打扰别人的乖觉,和上一次用纸飞机留电话的嚣张风格差得可有些远。 良昭站在门边,不经意地向外瞥了眼。透过门缝,能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的年轻剪影。 凌玄的脚边散乱地堆着十几个迷你版的盆摘盒,里面都种着硬币大的生花石,胖胖小小的一颗颗屁股造型,正被他仔细地摆放到花架上。 那人一米八五左右的高个子,与这种蠢萌可爱的小东西实在不搭调,却莫名给了旁观者一种在温柔呵护的感觉。 不知道是年轻人的面孔变得快,还是单纯这小孩的把戏比较多。 良昭冷漠又好笑地看了几秒钟,然后曲起左手食指在门板上轻敲了两下。 凌玄是吧,麻烦把地面上的土扫干净,然后进来吃早餐。 玩土盆的青年闻声一怔,而后扬起俊朗的眉梢,拍着袖口沾染到的灰尘,十分乐意地接受了邀请。 成熟男人会安安静静做饭的技能,无疑具有特殊魅力。 凌玄吃完咸香温热的蛋饼,抽纸巾擦了擦手,笑着瞥向餐桌另一边看书的男人。 师兄做饭的手艺,可不像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良昭迎着窗边熹微的晨光,指尖翻过一页书,随口搭话:那是什么像? 脸。凌玄不假思索,我和你站在一起都觉得危机深重,心理压力太大了。 被拍了马屁的高知分子并不领情,依旧维持着捧卷的动作,脸上也甚少笑意,忽然濡唇问:作业写完了吗? 还没。凌玄英气的笑容收了收,你怎么知道的 良昭放下书,起身走回餐桌边收拾碟筷,止住了凌玄想要上手帮忙的动作,书房里的笔记本应该还有电,忙你的去就好。 凌玄没再添麻烦,顺着指引走进开放式的书房区域。 这里的布置风格规整而干净。满壁书柜里都是各种晦涩难懂的医学专业书籍。 想来主人平时的生活有些无趣。 唯一基调轻松些的,是幅挂在墙上的软笔临摹,笔锋游刃大气,铁画银钩的几行字,落款良昭。 书台上的电脑壁纸是张全家福,一家四口,还养五只狗。 照片上的良昭依旧是副淡然样子,身侧的双亲儒雅随和,弟弟阳光帅气,清一色的德牧把全家人围成一圈,其乐融融。 凌玄的眼睫轻颤了下,莫名苦涩的情绪忽的翻涌起来,手指快速点开网页,掩盖住了屏幕。 上午的时光在寂静的氛围里安静流淌。 良昭始终坐在沙发上看书,偶尔轻晃几下手腕,在某次感受到不同的痛感时,忽然皱眉停了下来。 单手拆开固定用的绷带,果然觉得骨节处的肿胀又加重了些,这会儿才想起医生嘱咐过的复查。 是很痛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凌玄已经站到了客厅隔断墙边,他盯着被解开的纱布,一脸严肃。 没事,这其实是旧患治不好了,只要再稍微伤到一点就会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啊,都说了我愿意一并给你负责了。凌玄不客气地打断了良昭的话,嗤笑反问:还是说师兄故意的?为了让我多愧疚一分钟,自己竟宁愿多疼一分钟。 如此强烈的自我攻略意识,良昭不免语顿。既然确实打算外出复诊,也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家里。 垂眸思索片刻后,良昭开口:会开车吗? 忽然转折的话题让凌玄没太反应过来,下意识如实回应:有驾照,只是不常开。 下一秒,一把车钥匙已经递到他的手心里。 中心医院骨科门诊。 良昭对自己的腕伤了解已相当透彻,无论挂几次专家号,也不会听到什么新的说辞。 问诊包扎取药,一套流程下来让两人在医院的楼上楼下折腾了好几个来回。 这下听清楚了?良昭把新拍的骨片塞到陪同司机手里。 凌玄摊手笑笑。刚刚听到的医嘱竟然和良昭本人的说法分毫不差,难怪他懒得来复诊。 真这么厉害,你以前是医生啊? 常识问题。良昭否认。 扯淡,都不用看片就知道筋骨伤到什么程度,一般人哪有这种常识 凌玄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交费窗口前的一个人影吸引了注意,似乎是前几天在公园里遇见的那位患儿妈妈。 站在不远处的年轻姑娘也看到了两人,脸上的表情明艳起来,隔着几步挥手打招呼:嘿! 没想到能再见到两位,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们,女孩迎上前来,看到凌玄手里的门诊单,心生疑惑:你们怎么又到医院里来了? 只是过来开点药。上次不过举手之劳,孩子现在的情况好些了吗?良昭礼节性地颔首示意,顺便询问冽冽的病情。 姑娘脸上略现愁容,轻声道: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情况也不算好。 凌玄听出女孩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什么难言之隐,偏头与良昭对视了眼后,温和询问:我们能去看看孩子吗? 当然。年轻姑娘点点头。 两人虽然跟随着家属来到冽冽的病房前,却也只能隔着厚玻璃远远地看上一眼。 小家伙被单独隔离在无菌环境里,瘦瘦弱弱的一团,埋身进纯白的床单下,安静又苍白的睡颜像个小天使。 良昭从女孩手中接过刚才的缴费单和病志,上面印着的诊断和他猜想的并无出入。 是先天性心脏病合并肺炎,除感染类外,治疗最棘手且夭折率不低的小儿病症之一。 见师兄皱眉,凌玄也投来疑问的目光。 良昭把病志还回去,声音低沉:先心病拖着太危险了,最好要在孩子年龄还合适的时候做根治性手术。 是的,目前主要在配合医生抗炎。至于后续的治疗安排,除了要研究病情外,还得凑齐很大一笔手术费,我们需要时间。 凌玄的视线透过玻璃窗,落到纯色的病床上,顿了半晌才开口:孩子的父亲呢? 女孩一怔,然后才笑笑:我想你们误会了。我是附近学校的学生,今年才研一,上学期加入了福利社团,所以偶尔会到社会组织里做志愿者。冽冽他其实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弃婴。 弃婴?对于这样的说法,凌玄有些惊讶,这么漂亮的孩子不要了? 良昭偏头看了看身边的人,低声解释:先天性小儿心症会拖垮一个家庭,病儿遭遗弃的概率从来不低。 确实是这样。冽冽的身体一直很差,很少能出房间活动。上一次也是难得带他出去走走,没想到就碰到了那样的事女孩说着愧疚地低下头,都是我不好。 突发情况无法预料,也不能都怪在你身上。看着躺在那里的小身躯,凌玄实在有些心疼,孩子没做错任何事,却受着大人都没尝过的苦。 良昭没有搭话,沉默地朝着病房拐角走了两步。 分诊台的护士刚好路过,把志愿者姑娘叫去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再回来时,良昭依旧笔挺地倚立在那里。 既然是福利院的孩子生病,应该会开通社会筹助途径吧。 恩,有的。志愿者点点头,点开手机屏幕,展开了一张二维码链接。 叮 良昭没再说其他的话,直接进入了网筹平台,在捐款框里键入50000数额。 孩子很可爱,希望你们不要放弃。 姑娘的眼睛里含着澄亮的光,俯身朝着面前人鞠了个躬,郑重道:谢谢 良昭面色无澜地看向志愿者走开的背影。 这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确实太多了,并非一人两人之力所能及。但也是因为有这样的团体,即便希望微茫,也总是能称作还有光在。 献爱心怎么不带上我呢? 背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凌玄抱着胳膊夹住良昭的小药袋,缓步走来。 你还没毕业,凑什么热闹。良昭微微回首,用余光瞥到了他脸上拒不接受穷学生评价的表情。 那我捐半个月生活费不行啊?凌玄置气似的用胳膊肘轻撞着良昭的手臂。 做你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良昭好脾气地并不还手。 凌玄顽劣地噗嗤一声,扔掉刚装了两天的乖巧,没大没小地把肩膀抵到身边人的背上,追问:比如呢? 良昭稍一提膝,没准备的凌玄就被绊了个趔趄,蹒跚地蹦开两步,正好面相了安全出口的方向。 开车送我回家,然后写作业。良昭正色。 师兄身手不错。 凌玄笑着,并不刻意地瞥了眼冽冽的病房号,然后遂着那人的意思走出住院区。 第6章 夜幕笼罩。 时间逾过十一点半,公寓门外的走廊寂静无声。 良昭在两个小时以前就已经敲过邻居的房门,但直到这会儿,住在1202的人依旧没有露面。 电脑屏显时钟一分一秒地跳动着,在系统桌面的左下角存着一个名为开题报告的新文档。 这是凌玄修改好但忘记提交的周末作业,里面标注的截止时间就在今晚24点。他这么晚不在家,估计是不会回来了。 良昭瞥了眼仅剩的十几分钟的期限,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点动鼠标,把文档拖进了和邬泽的聊天对话框。 [ok.] 几乎是一条秒回的消息。 寂静两分钟后,对面才后知后觉地发了个?过来,接着弹起一段视频通话。 镜头另一边昏暗的浅橘色灯光下倚着熬夜加班的邬泽,比起深夜里还坐姿笔直的良昭,他的语貌都稍显慵懒了些。 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哪个学生踩着deadline交作业呢。 良昭冷淡应:就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不发的话他连deadline都赶不上。 谁有这么大面子?邬泽闻言好奇,点开作业文档查看下方的学号和姓名。 屏幕对面的人不喜欢被调侃,这点脾性邬泽是清楚的,却偏忍不住笑询:上次顾嘉佑,这次凌玄,一张桃花符不至于真让你转性吧? 只是两个学生。良昭眼帘微抬,眸光里并无波澜,其中一个我还并不认识。 邬泽不紧不慢地开口纠正:他们两个可都不是一般的学生。 顾嘉佑是a市有名的富商小开,含着三代独一份的金汤匙长大,典型的万花丛中过类杰出人物,几个月之内在往生就有上百万的消费记录。 分卷(5) 而凌玄,大二获得了保研资格,曾带领个人团队在各种大创高设比赛中屠奖,全年特等奖学金的获得者。我有看过他的本科论文,思路清晰见解独到。不仅资本数据信手捏来,脑子还活络得像个奉行顶流完美主义的华尔街金融操刀手。 邬泽边说着边浏览文字,单指滚动鼠标,在凌玄的成绩上给了红色的a+,然后给从聊天界面返送了回来。 就连他赶工出来的作业都和其他同学有着天壤之别。 相比邻居这两天忽然而来的乖巧,良昭倒不惊奇于他的优秀和聪明,只两天,你就把手底下的人全摸清了。 耳机里传来邬泽的笑声:你不觉得,这样两个人能凑在一起很有意思吗? 恩。良昭情绪不显地点了点头,所以邬老师到底是什么意思,单纯在和我炫耀自己的新门生? 我可没觉得自己还能教他们什么。邬泽把双手举过头顶,懒懒地抻了抻筋骨,唉明天还要教书育人呢,没事的话我睡了。 良昭挂断通话,扫了眼屏幕上红色的优异成绩。那家伙坐在这个位置上,摸鱼写出的作业就拿到了全组最高分。 不愧是贺老的得意门生。 星期一如常而至。 良昭穿戴整齐出门上班,走到小区门前时再次听到了隐约的滑轮声。或许是手伤的教训让他提高了些安全防范意识,下意识放慢脚步避让。 几秒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刹停在了面前。 凌玄穿着套灰蓝色的运动装,脖子上挂了只头戴式耳机,在颈窝边闪烁着的呼吸灯,把锁骨映成浅亮的冰蓝色。 起得很早。良昭落目向他手里拎着的豆浆和灌汤包,似乎是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我没有赖床的习惯。凌玄单脚踩着滑板跳换了个方向,眺望着主街道上的车水马龙,接着问:去上班啊,这个园区外不好打车,我顺路送你? 良昭顺着凌玄的视线,看到路边停着辆白色卡宴,和他自己的那台车型完全一样。 凌玄没给人拒绝的机会,把滑板装进车厢,顺手帮忙拉开了副驾驶车门,连同手里的早点也塞给了良昭。 拿着,谢你昨天的蛋饼。再磨蹭我们都要迟到了。 即使车里放置了轻烟草系的香水,还是能隐约闻出新车特有的皮革味,良昭疑惑地皱了皱眉。 已经坐上驾驶位的凌玄笑着支吾解释:啊从朋友借的。 良昭想起昨夜邬泽感叹的事:某两个学生居然能混在一起,边侧身拉过安全带扣好,边随口说:关系很好啊,借车又借房。 凌玄启动车子,扬着唇角哼:普通朋友。 七点钟,路上的早高峰之势隐现。良昭安静地靠在椅背上,打开豆浆杯的盖子抿一口。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下,把车也开得更稳了些。直到良昭喝完,他才出声。 我昨天把论文开题存在了你的电脑里,没能准时交。不知道新导师脾气凶不凶,估计要被扣分了。 良昭抽张纸巾擦了擦手,略显冷漠地反问:我的责任? 百分之一吧。如果那天你能记住自己的微信号,然后再准确留给我的话,昨天我就可以在线联系你了。 良昭轻轻地把手里的豆浆杯晃动给身边的人看,虽未动声色,却把情绪传递了出去。 那点瑕疵并没妨碍什么。你连我几点出门,什么路线上班,喜欢买哪家的早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凌玄收到算不得凌厉的眼神警告,无声地笑笑,随后听到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不用自损三千来讹我,作业已经帮你交给邬泽了。新导师是个西装暴.徒,还是别挑战他的底线。 你知道我们导师啊?凌玄记起两人曾在a大偶遇过,以贺老当时的态度,双方交情必定匪浅,师兄同样认识新导师也有可能。 良昭饶有兴趣地借用了一个刚刚听到的词汇:恩,普通朋友。 我听说邬老师之前在国外进修好些年,那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 不到三十年。 凌玄脚下一顿,车子停在了研究所门外。 科研人员还能这么说话的,你们俩根本都没有三十岁,那直接说是发小不就完了? 气氛微妙间,良昭已经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沉声向送自己上班的邻居道谢。 良工。 这个每天听无数次的称谓,被同样熟悉的声线叫出来,良昭却微颤了下眉端,恩? 你晚上几点下班? 凌玄晃晃手机,开口解释:小区业主群内说最近电路不稳定,我找不到机械钥匙,怕停电了又进不去门。从学校过来刚好顺路,如果时间差不多的话,我可以来等你一起回去吗? 我知道刚才讹你的百分之一也未遂了,行不行? 明明良昭自己才是手不方便需要搭车的那个,凌玄的语气中却有点撒娇拜托的意味。 四点半。 听到回应的硕士优等生满意地挥了挥手。 一连好多天,良工不是在上班前偶遇凌玄,就是在下班时和他顺路,两人总能凑到一起。 良昭不是个相信缘分说的人,巧合背后一定有某种原因。除了看破不说破,更多的还是因为凌玄太过于知分寸。 他闯入一段原本规整的生活,却没捣乱一丝丝。用成人的方式阐述着小孩子般的顽劣,有存在感,又恰到好处地停留在了良昭的接纳范围内。 九月末的秋雨寒凉,噼里啪啦落了整个下午。 一场实验逾过了下班时间,良昭查验数据之余,拉开遮光帘,透过玻璃窗果然看见一辆熟悉的白色suv停在研究所的警卫线以外。 细密的雨滴掩映下,穿着单薄衬衫的凌玄正耐心地趴在车窗边,玩着上面的水汽。 良昭答应了他今晚下班一起回去。虽然两人已经加了微信,但在刚过去的几十分钟里,聊天框都安静得毫无存在感。 良昭率先点开联系人,发了条语音消息过去:这边可能还需要一会儿,我给门卫打了招呼,你进来吧。 车内的人看了手机,忽然抬头,和站在楼上窗口的良昭对视了眼,然后推开车门,撑伞走了下来。 实验结束后,良昭把数据册递给组内同事,嘱咐说:我出去透透气,等会最终结果出来了就到休息室找我。 好的,良工。身侧的研究员应了声,接着低头去操控光学仪器了。 良昭脱掉身上的白褂,走出实验室径直向休息大厅,等在里面的人依旧不急不躁。 不好意思,今天迟了点。 凌玄坐在沙发上,抬腕看了看手表,没有啊,是我来早了,而且也看得出来你们最近都很忙。 恩,刚研发出一种适用于儿童的新型抗炎药,现在是数据记录的关键时期。 话音刚落,一名穿白褂的研究员捧着叠文件纸敲门进来,组长,麻烦核对签字。 好。 良昭接过数据本,仔细对照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签好自己的名字。余光瞥到正在沙发边上下打量自己的凌玄,对口型询问:怎么了? 认真的良工太帅了。凌玄倚在原位轻声笑笑。 还没离开的实习生闻声看过去,有些八卦道:这位是?最近好像经常在所外看到他的车呢。 我邻居。 良昭把数据册递还回去,道声:辛苦了,准备下班吧。 那组长再见。研究员没有再多问,笑着挥手道别。 整理好私人物品后,良昭和凌玄并肩撑伞走出室外。 雨下得依旧不小,砸到伞面上啪嗒啪嗒的响,在细碎的噪声中,走在斜后方的凌玄忽然开口。 我是邻居? 你不是吗? 凌玄偏头,注视着良昭漂亮的侧脸线条,噙笑道:那邻居如果对你有意思的话,有没有机会拥有其他的身份? 良昭停步在车身前,收起伞骨,手却迟迟没有搭上门把手,间隔几秒钟后,语气如常:凌玄,你比我弟大不了几岁。 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小孩子。 已经是第二次被婉拒,凌玄依旧淡定自如,把自己的伞柄朝着良昭的方向靠了靠,斜斜地遮住他半个身子,阻挡雨滴继续落到干净的黑发上。 所以是我不行,不是性别不行?接着青年帮忙打开车门,满眸透亮地笑道:那就是有机会。 当事人只抬眸瞥了一眼平淡无奇的抓重点小能手,抿唇没有应答。凌玄坐上驾驶位,看着有节奏摆动的雨刷器,自然地接了下句。 雨天适合吃铜火锅,今晚就在外面吃饭吧,你请我。 良昭侧目,表情耐人寻味。 凌玄把车行驶到主干道上,边设置餐厅导航,边漫不经心地回应身侧人的冷漠:良工不至于让我结账吧?我可只有你弟那么大。 第7章 良昭莫名其妙请邻家弟弟吃了一顿饭,还是对方点名的火锅。 餐毕两人一路回家。 刚走下电梯,在楼梯口迎面遇见位年轻又漂亮的姑娘。来人衣着得体、妆容精致,还拎着满手的私人用品,正正好好站在了1202门前,让空荡的走廊都沾染上了些许高档香水味。 即使和记忆中的装扮风格完全不同,良昭依然认出,这是曾在往生用酒泼脏过自己衣服的女孩子。 两人无意间对视起来,年轻姑娘礼貌性地微笑点头,接着却把目光放在了凌玄身上,嗔怪开口:才回来,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良昭的目光只在拜访者身上停留了一瞬,打开1201的密码锁,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邻居,那你忙,我先进去了。 好,感谢良工款待。凌玄双手插到口袋里,笑容烂漫地点头。 啪嗒一声轻响,房门关闭。 留在外面的青年收掉了脸上的乖巧,转身走进自己家门,径直落座沙发,把两条比例漂亮的大长腿随意叠放在茶几上,俨然一副雅痞做派。 怎么找到这儿了? 老板换了住址,乔总监联系不到你就让我来抓人呗。最近在忙什么,公司的事也不上心。 容貌清丽的女孩说话时,眼睛有所指代地看向房门方向,居然搞得这么近,刚才我都被人家认出来了。 凌玄好整以暇,轻敲两下手指,沉声提醒:你是个特助,又不是保姆,别想着窥探老板的私生活。再说,公司的事不是有你们乔总吗? 乔总有乔总的权限,很多大事他不能全权决定。毕竟目前为止,公司还是姓凌的。 年轻助理把袋子的东西放到桌上慢慢收整,还随手递出一个金色的信封。对了,这个给你。 信封里装着小儿疾病红十字会的感谢函。凌玄并没细看,只用卡片轻敲掌心,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认真核对数据的颀长身影。 呵,你说一个人研发新药,一个人捐钱资助,这算不算模范组合了? 特助正把袋子里的高定西装挂起来,没时间理解老板发神经。直到她把衣服熨烫平整,身侧的人还在含笑脑补。 助理叹了声气,把西装铺到老板身上,朗声说:明早没课吧?今天的商投晚宴上有非常重要的活动,乔总说过您必须出席,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我知道。凌玄无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都被堵家里了,还能不去吗? 助理笑意盈盈,却不容敷衍地催促:凌大boss,请您移驾。 夜幕降临时,司机把车停在了宴会厅门前。 活动地被主场集团布置得大气考究,凌玄一路踩着红毯,被迎宾人员引领着签名入内。 在全员西装革履的环境里,一向活泼的年轻人似乎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大方沉稳地与熟识的商业老总们寒暄交谈,举着香槟红酒互相致意。 宴会厅天花板中央的水晶吊灯把光洁的大理石映得繁姿绰约,也让原本就韶俊挺拔的身影更加惹眼。 这么年轻,是哪家的商业新贵啊。 参宴人员皆知,在这种场合里是不会有小门小户的。某个不熟悉凌玄的老总远远望见,饶有兴趣地和朋友低谈。 那位可不算新贵了。同来的朋友放轻声音和友人议论:他是dr集团的一把交椅,乔歧安的顶头上司。 在a市商圈里,不会有谁不知道风投起家的dr财团。 尤其是在他们前任董事长意外逝世的时候,曾被数不清的竞争对手虎视眈眈,意图吞并。 后来dr由小东家接手掌舵,商业天才乔歧安护航,不仅没垮台,反而一跃成为了城市金融风向标。 越来越多人把关注点落过来。凌玄刚同一个旧友道过再见,几位与之并无商业合同的老总便伺机迎上。 满身矜贵气的年轻总裁微夹眼角,态度礼貌而疏离地颔首擦身而过,并没有给予攀谈的机会。 忙里偷闲的人想要就此退场,刚走到放置点心的餐桌边就被自家公司的财务总监撞见。 乔歧安脸上装出一副严肃样子,嘴上却在挖苦对方:怎么,凌总以为偷偷搬家我就找不到你了? 凌玄压低声音反呛:成年人还能不能有点自由空间了? 别人也许可以,但你不行。 乔总监说话时,从他身边路过一名熟人。凌玄朝他举了举酒杯微笑示意,转头却抽动唇角接着吐槽:安能摧眉折腰继家产,使我不得开心颜。 乔歧安轻嗤:不愿意继承你也继承这么多年了。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身边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不少的青年。 当初老董事长意外辞世,公司四面楚歌,那时的凌玄才17岁,刚刚结束高考就不得不接手庞大的烂摊子。 鲜少有人知道,那几年他过得异常辛苦,经历过多少次分身乏力、欲哭无泪的绝望,才有现在的运筹帷幄和谈笑风生。 分卷(6) 诶诶,都快奔四十的老男人了,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凌玄被盯得一阵恶寒。 乔歧安硬生生被这人打断了煽情思路,烦躁道:脑子里想点正经事吧你。一会散了别走,跟我回公司,有新方案给你看。国庆期间要出差和外商谈合作,你跟我一起。 需要几天?消息来得突然,凌玄摸出手机看了眼日期,周五我可要去相亲的。 乔歧安没仔细听,以为又是社团活动之类的安排,按照习惯答了句:在哪,什么时间,我安排人替你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挑眉惊讶追问:再说一次,你要干什么? 国庆黄金周过得匆忙。 因为研究所里的加紧实验,良昭几乎没怎么得闲,终于数据稳定,在一周的尾巴获得了个悠闲周末。 周五下班后良昭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格斗俱乐部。 约在这天的待测学员很少,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前面的考核,只剩下一位迟迟不露面的神秘人物。 也只是这一号,就让考核官从晚上七点钟等到了将近九点。 打电话确认过了吗?良昭在休息间小睡了会儿后居然还没等到人,在下班时间前的十几分钟披衣到前台询问。 预留的联系方式打不通,电话盲音像是在国外服务区前台接待员又试探性地拨了一遍电话,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良昭不悦地皱了皱眉,是谁的学员? 我们的系统里还没有他的课程记录,应该是个新学员。接待员说完还超级小声地补充了句:也有可能是想踢馆,他点名要周五考核官的 没有半点诚信意识。 良昭穿好外套准备走人,推门前嘱咐:以后这种缺席考核又不请假的人,直接拉黑名字。 以后?前台姑娘急忙朝着考核官离开的方向询问:那今天的这个人呢 下次吧。沙沙的一阵响声,武馆的门完成了一次开合。 好的。前台接待员点头回应。她的鼠标在[凌玄]的名字上停留了两秒钟,什么也没做就移开了。 良昭从武馆出去后到往生小坐了会儿,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12楼的长廊寂静无声。 从前很多次,他都是这样悄然地独自归来,但好像前一阵子也曾与人结伴过。 住在对门那个有点吵闹的小子整整一周没出现过了,竟有些隐约的不习惯。 因为良昭的脚步声,长廊里安装的几盏声控灯接连亮起,暖色的光照亮了墙边一排硬币大小的生石花。 迷你版花盆里的土有点干了,良昭随手提起一边的水壶给它们淋了点水。随着水珠倾落,原本停在12楼的电梯开始下行。 良昭没在意身边细索的声响,耐心地一盒一盒浇灌。那些小巧、颜色或浅或深的生石花安静又贪婪地喝着水。 液体缓慢渗入花盒的同时,仿佛有什么无形的生命力从土壤下萌动而出。 叮 电梯再次上升停留在了12层。 展开的小空间里走出凌玄的身影,依旧一套休闲时装,素净的黑色鸭舌帽随意地扣在黑短发上,他的脸色难得显得有些疲惫。 抬头见良昭浇花的动作,一时顿住,半晌才勾起温和的笑意,痞气地开口打招呼道:良工,还没休息? 良昭点头:恩。 凌玄舒展双臂,抻了抻筋骨,长叹着开口:你的精神可真好。我这几天连着倒了四遍时差,刚下飞机,都快累死了。 国庆出去玩了?良昭边放下花洒,边漫不经心地询问。 凌玄略有些无奈地眯起眼睛:呃算是吧。 那为什么这么赶啊? 青年迈前两步,轻声笑言:因为我和这些生石花有心电感应啊。 他低头注视着一盒盒迷你植物,仿佛真的能和这些生命体心灵沟通一样。 我刚才就好像听见它们说有人在想我。 第8章 经过半个月的将养,良昭的手腕已经可以进行轻微活动,还在休息日里被凌玄催着,到医院做了第二次复查。 从门诊出来后,两人默契地一同转道去住院部探望冽冽。这孩子前阵的抗炎治疗成效显著,目前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看着床上脸色不佳却依旧友善爱笑的小家伙,凌玄忍不住上手掐掐他的脸蛋。 冽冽,你还记不记得这两个在公园里帮助过我们的哥哥呀。志愿者小墨抬手理了理小孩额上凌乱的碎发。 因为先天心脏功能不全,导致肺部淤血,冽冽比较嗜睡,时常伴有气喘和咳嗽,无时无刻不需要人照料。所以只要是没课的时间,小墨都会过来替班看护。 虽然当天的事情冽冽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也还是乖巧地眨眨眼睛,朝着凌玄奶声奶气道:哥哥好~ 小脑袋刚转向良昭,还未开口,立在床旁的修长身影便沉声抢先一步纠正:哥哥就别了,叫我叔叔吧。 辈分陡然升高。 凌玄转头,眯起眼睛吐槽:变着法占我便宜啊? 良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小邻居一眼,没有回应他的较真,再开口时也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向小墨询问病情。 孩子的状态看起来不错,最近的康复治疗还顺利吗? 目前情况还算稳定,进一步手术方案需要等专家会诊。福利院前阵子还接到了一大笔私人匿名捐赠,已经足够支付冽冽的全部治疗费用。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小墨感谢着不知名人士的善心,语气真诚道:捐助人必定能一生健康顺遂。 是吗?凌玄只轻轻地笑了声,没有发表其他看法。接着他俯身下去,摸着小孩儿柔软的发顶,哄劝着:更重要的是冽冽一定要乖乖治病,然后快点好起来。 四岁的男孩长得瘦弱,缩在被子里更是小小的一只,半懂半懵地点了点头:冽冽会听话的。 怎么这么乖啊。凌玄又是忍不住把小孩儿一阵揉搓。 时间逾到午后,吃了药的冽冽沉沉入睡,良昭没再打扰,起身向志愿者告别。 开车回去的路上,凌玄的心情似乎不错,一道轻哼着欢快曲调。 良昭把刚刚了解到的病情整理成图文,附在了一封电子邮件末尾,发送了出去,然后才抬起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喜欢小孩? 懂事的还行。凌玄随口应答。 良昭稍稍舒展眉梢,沉声反驳:幼童会懂什么,都是耳濡目染着被教出来的。 话这么说虽然没错,但受偏爱的总是更有恃无恐些。他连父母的庇护都没有,怎么会放肆得起来。 凌玄莫名严肃地说完后,车内安静了一会儿,他疑惑地偏了偏头,怎么不出声了? 既然你对这个话题有些敏感,不提也没什么。良昭淡然看向窗外,回答得磊落。 凌玄嗤了一声,忍不住扬唇讪笑:你搞心理学的啊。 空了半晌,他又接了下去:我没有敏感,只是忽然联想到自己。 在我爸去世前一个星期,我还因为高考志愿和他冷战,总觉得他不够关怀体恤我。直到站在他的位置上,我才知道这个人从前给我建起了多厚重的屏障,让我得以无忧无虑。 后来我总能听到一种评价,别人说我和我爸的风格天差地别。其实,是我想跟他学再多的东西,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自己硬着头皮去摸索。 良昭安静地听他说完,目光笔直地落向了前方。世界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你学到的,是他的风骨。 恩。 凌玄轻而郑重地应下,拐了几个弯后把车停在了小区地下车场,侧身摸安全带的时候忽然笑容灿烂。 良工,我刚才看上去有没有比你弟弟成熟点了? 良昭开门下车,站在电梯前切实评价:这股矫情劲半斤八两。 在电梯门关合前,凌玄抢上,抱着胳膊倚在扶手边撇了撇嘴,嘟囔着:哦,你可真冷漠。 新一周的星期五。 结束工作的良昭现身在了综合格斗馆,推开休息室的门瞧见一身黑衣的考核官同僚,修长身影在沙发上卧得慵懒。 来了。 邬泽蜷起的单侧膝盖上立着台平板,正处于视频通话状态。他端起ipad调转了方向,把摄像头对准了刚进门的友人。 谁啊? 非洲难民。邬泽应。 如此称呼一出,良昭立时知道了对方身份,蹙起眉端定睛看向视频画面。在平板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一个披着白褂的英俊男性。 简安宁,医药研究所的总负责人,也是良昭的老板,目前正在非洲开荒。 你也在啊。 大洋另一岸的人悠然倚在吊床上,懒惬地提了提眼眶,说道:我看到你发来的邮件了,正好想问问最后那个病志是什么意思? 前几天,良昭确实有联系过简安宁,除了报告新型抗炎药的研发进程,和研究所近来工作情况外,也提到了一例小儿先心症。 因为对方曾是心肺专家,在国内外进修时也结识许多知名医生。冽冽的手术调配上,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是我知道的一个患儿,近阶段需要进行先心手术。 简安宁隔着屏幕似乎都捕捉到了八卦的味道,双眸促狭,狐疑道:孩子,谁给你生的孩子? 此话一出,连身旁听热闹的邬泽也投去试图了解内情的探究性目光。 孩子和我没关系。 良昭侧目睥睨,无奈地纠正事件重点,告诉你是因为他的病情复杂,非常需要一位可靠的主刀医生。 视频中的简安宁从白褂口袋里摸出一颗烟草,拿在手中轻嗅把玩。听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想让我回国亲自做? 面对老板的白日肖想,良昭嗤声以对,偏眸转向邬泽,仿佛无声询问:是我对可靠的词意理解有偏差吗? 邬泽笑而不语。 行了,等那孩子的病情会诊以后我会尽量安排。 简安宁终于摸了火,把指尖夹着的烟点燃,吐出一口薄淡的烟雾后接着说: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五六十岁,倒也用不着合起伙来挤兑人。我这边人好景好事业好,短时期内还真不想回去。 明明是放着国内的大好前途不要,偏要窝在蛮荒动荡的地方翻云覆雨。良昭并不横插意见,只是难得有兴致地出言调侃。 简博士,你这人最大的优点是心态好。 非洲挖矿大佬无所谓地扯动唇角,轻敲食指弹下一截烟灰,温和宣告:呵继续讲,你看我敢不敢调你到南非兽医所给野象洗澡。 三人老友闲聊时,屋子里的扬声器忽然传出声音。 俱乐部前台,请问考核官是否空闲,这边有位学员预约了现场考核。 信号另一端的简安宁刚好要下线去忙,视频就此挂断。 良昭的手指按上通讯器开关,低声回应:我在,让他上来吧。 考核室旁的楼梯咯噔咯噔的轻响着,一道匀称修长的身影从下层缓步迈上来。 凌玄俊朗分明的侧颜从错落的台阶间逐渐清晰起来,最后镇定自若地立到了考核官面前。 良工晚上好。青年视线一转,看到另外一张熟悉面孔,略微惊讶道:邬老师也在? 凌玄?邬泽的目光游移在他和良昭之间,对于这次碰面,两人似乎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有人能在短暂的半个月内与良某频繁私下接触,只这一桩稀罕事就已经值得人讶异了。 所幸邬泽向来不爱刺探他人喜恶,只合时宜地稍稍颔首,应答道:在这里碰见属实难得,可惜今天不是我的主场,你们请便。 说完转身让出了活动场地,站到一边准备护具录影,协助考核。 晚上好。 在凌玄的注视下,良昭轻声回以问候。抬手接过他手里的信息表,快速地扫过一眼,而后抬头询问:喜欢搏击? 我随便填的。凌玄坦言。 良昭闻言顿了一下,随手把表格放在了一边,为什么会想来考武馆? 恩凌玄考虑了两秒钟后忽然笑笑:在楼下时已经有人问过了,现在这算考核程序还是私人问题? 个人好奇。 那良工可有明知故问的嫌疑。凌玄的语调忽然顽劣,嗤声补上一句:我交了报名费的。 正准备签字的考核官蹙起眉头,瞥向正悠然看热闹的硕士导师。 邬泽亲眼见识自己的门生撒野,依旧淡定保持观望,勾起眼梢故作茫然道:看我干什么? 我作业又留少了? 良昭抿唇,不再纠结邻居预约考核的真实动机,直接开门见山:你先自己挑选护具,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在预约须知中已讲明,武馆考核采用mma自由实战,双方可使用的招式武种几乎无限制。 凌玄趁着戴拳套的时间看向良昭,虽然见他手上的纱布已经去除,还是上前低声关切:医生不是说你的右腕还不能剧烈活动吗?不怕我盯着你的伤下黑手? 只要你能碰到它。 凌玄弯着眼睛,展示出现代竞技格斗的通用架势站在两步远外,我还以为你要说会让我一只手。 叮 邬泽启动了场馆内的专用计时器。 按照武馆惯例,主考官在实战场第一回 合不会先行进攻,需要综合预估好学员的实力才进行有差别反击。 分卷(7) 然后就在这一个常规性的空档内,凌玄抢秒而上。只虚晃两下后,转身便一记利落见风的高抬腿横踢,正中目标没戴护具的手臂。 这一脚的技巧非常漂亮,力量也全然不像是个23岁的金融系在读生。 良昭整条受力臂膀都被踢麻,钝痛发涨的感觉直钻入肩胛骨缝,饶是已迅速进入格挡状态也不免后退了两步,神色严肃地骤提眼睑。 被拉开距离的凌玄没再跟近,慎默地端着准备式,黑色瞳孔里除去清澈,还溢满凛气。 我有碰到吗?良工。 耳畔响起讽意不重的反问,良昭攥了攥左拳,漂亮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虽不动声色,脑中却已有了清晰的印象。 有格斗高手在扮猪吃虎了。 第9章 身为武馆的考核官之一,良昭熟悉多种实战技巧。 而他本身最擅长的是简化过的军用近程格斗术,在不使用武器的空手近身战中发挥不了全部优势。所以在考核中,他通常会采用速战速决的方式,以快准狠实现一击必倒。 显然,这场切磋过于纠缠。 凌玄越过考核官的防守,第三次目的性出拳攻击到了弱点手臂。 叮 场上计时器再次发出超时提示音。 旁观区的邬泽定睛看向良昭,凌玄的身手确实好,但还不足以达到牵制他的水平。能你来我往地纵容放肆这么久,大概率是觉得可塑吧。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考核已经有结果了。 即便一直看似略处下风,良昭依然镇定垂眸,引诱性地活动着自己手腕,示意凌玄再打一拳试试看。 对方再次挥臂时,良昭一反前面的规避风格,不仅没有躲开,反而抬手稳稳地阻住了这次进攻,钳制住小臂,借着他的攻击力道直接把人正向掼摔了出去。 以完全反应不及的速度放倒对手后,麻利地接上一个旋身,自高而下猛的跪膝下去,把人死死地固压在了右腿下。 伴着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考核结束。 凌玄感受到从胸口掼下的力量,瞬间脱力挣扎不起,只能无声苦笑。如果不是良工收了力道,现在他的肋骨都得断了。 良昭缓慢地收腿站起身,对着满脸遭受侮辱表情的人宣布:恭喜通过,本次考核官:良昭。 凌玄咬掉拳套,在地上痛苦地蜷了蜷身,孤独无助弱小地控诉:你把这话收回去,我不考了,太欺负人了。 明明三秒就能完成的事,偏偏被恶意拖了很久,这反杀前奏会不会铺垫的太长了! 简直毫无尊严和体验。 收回可以,报名费不退的。良昭平和的脸色并无变化,俯身递出左手想要拉人一把,轻声说:没使劲,起来吧。 对于良工来说,这样的语气已经算是在哄了。受挫耍赖的人这才抬了抬眼皮,不情不愿地搭上手爬起身。 虽然刚才倒地动作只有一瞬间,但凌玄切实感受到了良工身手的恐怖。 那种明知可能会被打残废却躲不开的感觉并不适用竞技场,而更像是专门训练过的搏杀技巧。 在旁坐了许久的邬泽悠然起身,开口道:按照武馆惯例,默认在哪位考核官手下通过就进谁的组。如果你真的接受不了话,也可以来我这。 凌玄依旧记得良工对邬老师西装暴徒的评价,果断选择装死式婉拒。 邬泽了然般笑笑,递送一份宣传单过去,公式化道:欢迎加入歼灭交流馆。 这名字起的,真的不会挨打吗?凌玄低头看着标题上的两个软笔黑体字,歼灭呦喂。 邬泽想起刚才的视频电话,微扬眉梢,谁知道,取名字的人在非洲开荒呢。接着转换话题,交代事项。 马上就下班了,下楼让前台抓紧录入一下你的信息。交流馆会员除了有专门活动区以外也没有什么额外事件,如果有空可以偶尔指导下学员。 凌玄边听着,边反手揉了揉仍然酸痛的脊背,随口问了忽然想到的问题:那会员怎么样才能成主考官? 呵,理想不小。 歼灭现任就能改朝换代。 邬泽侧目看向良昭,特意清了清嗓子说给他听。说完见人没什么反应,便又低下头在电脑上快速键入文字了。遵循武馆制度,把刚才的考核视频和信息都挂在内部论坛里公示。 帖子刚发送出去半分钟,评论区就已经刷出了吃瓜学员们的回复。 [考核机器过人了?! ] 一石激起千层浪。 论坛公示贴出现后的周末,俱乐部里的人明显增多。不管是学员,还是已经通过考核的会员,都想见识一下本年度首位从良昭手下通过的牛人是什么样子。 无论凌玄出现在交流馆的什么位置,都逃避不掉追随而来的目光,最后干脆躲进良昭专用的考核官休息室里。 你平常的考核究竟是什么魔鬼程度,我感觉自己被人另眼相看了一整天。 很在乎别人的眼光?良昭赤脚躺在飘窗上,单手枕在头下,从十几层的高楼向下漫无目标地俯瞰。 下午纯净的阳光照射在他的刺绣武道服还有半边锁骨上,熠熠地生着刺眼光芒。 一阵微凉的秋风从窗口吹过来,良昭闭上眼睛感受着拂到身上的爽冽,语调平和道:我给过很多考核通行证,只不过许多人都没见过,时间长了就不稀奇了。 窗边人从领口处露出一道干净的v形骨线,让凌玄看得入迷,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应答:反正我现在没法出去了,这件事你负百分之百的责任。 那我给你两个建议。明天有年轻人都喜欢的周年庆户外活动,你可以下去找武馆经理报名。 凌玄闻言并不感兴趣地挑了挑眉,第二个呢? 良昭甩掉仅有的一点懒散,从飘窗边坐了起来,抓起外套披在身上,接着说:或者跟我一起上楼逛逛。 上楼干什么?凌玄虽不解,脚下还是诚实地迈步跟上。 给你负全责。 俱乐部顶层是专门设置的半职业交流区,只对内部会员开放。两人先后走下电梯时,还给场馆造成了一阵小骚动。 考核官好像很清闲。 后面这位看起来有点眼生。 难得遇见,不来切磋一场吗? 外厅的实战台前聚集着好几个身体素质极佳的男性拳手,看到来人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凑前打招呼,其中一个还直接发出了对战邀请。 良昭停步,抬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下次吧,胳膊不太行。 不是吧。青年人下战书失败,齿间发出细碎的嗤笑声,语气也越发散漫起来:我们可都好久没在考核以外的场合上看见你了。歼灭的活招牌,现在就只能应付应付初级学员了? 这点程度的激将法对我没用,说了不打。良昭抬起双臂做了个脊背拉伸,然后情绪冷淡地坐在休息长椅上。 眼见着没热闹可看,拳手们的热情都被扑灭了些。那你上楼干什么来了 带新会员逛逛。良昭朝着身侧的凌玄扬了扬下巴,有意无意地引导了视线。 众人打量着新面孔,首先猜想到的必定是今日热闻,这是论坛里的那位本年第一人? 直到这会儿,凌玄才参透良昭带他上楼的用意,这根本是领人来砸场。在完全靠实力说话的格斗俱乐部里,或许打一架才是融入团体的最快方法。 只一个眼神交汇,凌玄便觉得自己被身边的考核官装进了套子里。转向刚才的挑战者,握拳轻咳一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他打一场。 大概率是觉得自己被敷衍,这位会员连同意的回答都懒得给,眸色奚落地活动着手臂,把胳膊上有些夸张的肌肉全部展现了出来。 来。 围观者自觉让开了登上拳台的路,各怀心思地等待即将上演的好戏。良昭全程都未发表明确见解,只是对着身形明显劲瘦几个级别的凌玄说句小心。 凌玄趁着缠护腕绷带的时间,斜睥着即将同台竞技的对手。抛开刚才对良工的嘲讽麦不谈,单是这双夹着人看的眼睛就让他不爽了。 看热闹的会员们把拳台方向挡得严实,靠坐着的良昭并没有刻意去关注场上情况,只透过缝隙隐约看到了一串行云流水的乱影。 那是他在考核凌玄时用过的招式。 整套动作只被学得五六分精髓,却也奏效。就连最前排的会员回神时,也只是发现最开始的挑衅者已经倒在围绳边了。几乎是瞬间ko掉,这一场赢得体面且没有悬念。 完胜来得太容易,让凌玄不免怀疑:如果是良工亲自上场,这人能撑过十秒钟吗? 就这?下场后,年轻的新会员忍不住附耳到良昭身边,压低声音玩笑:你刚才是让我小心点别打坏了他吗? 赚了便宜还卖乖。良昭只是偏了偏头,不予正面回应,可他唇边悄然扬起的细微弧度实在好看。 切磋结束,围在一起的会员们识趣散开。逐渐安静下来的环境里响起一道女孩子的笑声,又轻又缓的,像泉鸣般温柔。 凌玄和良昭同步回头,看到几步远的吧台上趴伏着个顶多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似乎在听他们说话。 她穿着一款黑白相间的健身衣,两条莹细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单手拄着脸颊,上衣连带的白色兜帽很随意地扣在头顶。 与曼妙身材对等的,是一张灼灼惊艳的混血脸孔。 看起来纤瘦且无攻击力的女孩儿与凌玄对视在一起,很自然地直起腰,微笑着询问:刚才那场很好看,可以跟我也试试吗? 果然是尚武好战的场合。凌玄正想回应,手腕却被良昭拉住,对方朝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两人眼神交流的小动作被发现,年轻女孩儿无奈开腔:哎?我又不是约你,不要讨人厌呀。 被呛声的人神色并无变化,答话利落道:我组里的。 这么护短?女孩儿笑笑,没再坚持,但艳丽的眉梢边漫上些许耐人寻味。 良昭没答,自然地转换话题:如果闲着没事就去找邬泽,明天周年庆的事宜还有很多没敲定,你也好帮帮忙。 才不。女孩闻声立即战术后退,钻进一旁的人群中另寻对手去了,只留下道清丽剪影。 凌玄听着两人对话,抓住了其中重点,良工会参加明天的活动? 是。提起这个,良昭颇为头痛。 武馆里能干活的人手本就不多,外宣策划一堆事已经让邬泽分不开身,自己如果再不参加户外活动,就更没人带队了。 那我也报个名吧,反正周日没什么事。只要是有良工参与的事项,凌玄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 恩,等下把名字报给前台就行了。良昭重新披了披衣服,站起身说:太吵了,先下去吧。 凌玄还未回答,身后的人群中爆起一阵骚动。 循声看去,竟见刚才的小姑娘独身立在高台正中,而她面前,刚上场不到两分钟的魁壮对手正满口鲜血地跪蹲在角落里喘息。 别看了,那是岑宁,歼灭四个主考官之一。良昭头也不偏,反手拉回还在惊异的凌玄,你在她手下也会是这样。 凌玄哼笑,追上两步和他一起下楼,倚肩询问:所以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怕我受伤,还是不想丢人? 良昭环抱着双臂一路下行,目光疏凉地斜顾片刻,知道还问。 第10章 歼灭交流馆的周年庆传统延续已有五六年。 举办大型户外活动的目的不只在于外宣,还能让既有会员们拉近一下关系,活跃气氛也不局限在一方小拳台。 这一日的天气甚好,清晨空气让人心情愉爽。 良昭穿着件轻薄衬衫站在武馆门前,身侧停放的几辆中型巴士都已经坐上了人。 平常负责前台事宜的苍苍再次清点了人数,捧着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小跑过来。良哥,人都到齐了。 好,那上车吧。良昭点头应声,跟在苍苍身后登上中巴车梯。 司机师傅,我们可以出发了。 小姑娘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原本闭目休息的凌玄睁开眼睛,把头从玻璃窗上挪开。 他身上仍是一套黑色休闲装,随手摘下戴着的绣字棒球帽,睡眼惺忪地理了把头发。 良昭就近坐在了邻排位置,瞥了眼从早上来就犯困的家伙,没睡醒啊? 根本就没睡。凌玄含糊应时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唉我凌晨四点多才忙完回家。 怎么没和我说?早知道刚才就留你在家睡觉了。 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总是精力旺盛的,良昭先入为主了邻居深夜跑酷刷街的样子,一时惊奇,他也会有电力耗尽的时候。 约你出门一趟那么难,现成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凌玄抓起瓶矿泉水凑到唇边,灌得有些猛,两颗溢出的晶莹水珠在窗下阳光中闪烁跳跃。 青年喝完水用拇指抹了把嘴角,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微笑道:再说,这不是劳逸结合嘛。 是么,我看你可挺累的。良昭动了动唇,语气平淡地评价完偏回了头,不再说话。 中巴一路行得平稳,近一个小时后停在了城郊区。 这里方圆百亩的小型园林被武馆临时租用下来,作为户外活动场地已提前布置完毕。 团体对抗赛算是历年庆典中的人气活动,很受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们喜欢。规则设置并不复杂,但是考验运气、脑力还有团队协作。 在游戏初始,参加人员需要抽取一枚蓝牙手环,按照手环颜色自动均数分成白红黄蓝四队。蓝牙信号代表生命,时实连接在所有人的共同终端上,断开连接则代表被淘汰。 四队人员间皆为对立关系,可互相攻击,也可暂时联盟。交流馆的四位考核官单独组成黑队,即沉浸类npc。作为第五方势力可与全部玩家双向攻击,但不可被联盟。 分卷(8) 园区场地内还设有任务型npc,玩家可以在游戏过程中解锁多种隐藏玩法。最终存活下来,且完成规定任务的玩家获胜。 还可以淘汰主考官?那我报一箭之仇的机会不是来了嘛!考核过不了,我玩游戏还能不行? 在抽手环的过程中,有武馆新人发现了游戏亮点。 经他提醒,老学员们想起了曾经被支配的恐怖回忆。 别提了,去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考核官就像是会分身术一样,搞得黑色手环的蓝牙信号在全图嗖嗖乱窜。恐怖的是还看不到人影,吓得我们躲在草丛里根本不敢动。 这么刺激?那我申请出战体验一下。排队的众人哄笑着,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进场等待。 邬泽修长的身影站在园区入口处,从遮阳棚下的物资区领出四枚黑色的手环。环顾一周后,望向了角落里倚身休息的凌玄,把其中一枚npc手环扔进他怀里。 你就不用抽组了,不是想改朝换代吗?刚好有一位考核官今天来不了,借你试试。 说完,年轻的导师反手指向岑宁等会儿跟着她走。 正低头摆弄手机的女孩闻声抬头,看到邬泽投来的目光,心领神会地脆声笑道:好啊。 参与游戏的玩家们已经全部进入游戏场地,只有考核团依旧留在原地。按照规则,npc在游戏开始30分钟后才可以入场。 良昭抬步朝着准备区走了走,垂眸看着单肘拄在石桌上的凌玄。那幅没精打采的状态,实在像是几十个小时都没睡过的样子。 通宵达旦不休息,就为了能挤出时间白天出门玩,果然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抬脚轻踢了踢他的脚踝,才惹得人懒惬抬眼。这样就不行了?起来继续劳逸结合吧。 困倦使人无言以对,凌玄抵着头有气无力地笑笑。 良昭无奈摊开掌心伸出去,行了,把手环给我吧,你和岑宁先走。 因为疲惫,凌玄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茫然反问:走去哪? 问话间岑宁忍不住扬唇,眼角眉梢尽透美艳。 找地方摸鱼去呗,不然还真要下场做气氛组啊。你看看这两个人,他们像是会陪着玩游戏的吗? 良昭朝着将信将疑的凌玄晃了晃手里的蓝牙手环,放心去吧,我跑不了。 目送着两个年轻人离开后,良昭转身走向邬泽。气质温润的高知份子正蹲身摆弄着铁笼,笼子里面还装着几只灰色的长耳兔。 他边动手摆弄,边轻声开口:今年是你们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蓝牙手环一个几百块,丢了坏了都有点可惜。 这人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诚实而熟练。良昭冷漠地居高临下,看着他把黑色的迷你手环逐一挂上兔头。 你这手法,我倒是没看出来心疼。 邬泽笑声愉悦:毕竟年纪大了,有些时候气氛到了就好,其他的真不重要。 啪嗒一声,笼门开启。 重获自由的野兔带着定位手环四下窜跳分散开来,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中。 如果这会儿回想起学员们的吐槽倒也贴切。 这可不就是嗖的一下嘛。 上午的阳光明亮却不灼热。 良昭坐在湖畔的折叠椅上,骨节清晰的手掌里握着钓竿,耐心等待。 安静的环境中,湖面微波拂动,浅壁的水纹层层缓缓漫过草滩的细砾。忽然,从岸上传来沙沙的踩压声,刚要上钩的鱼受惊,倏地摆尾,游跑时荡起一处细微涟漪。 良昭头也不回,依旧神色淡定地端着钓竿。 这就醒了? 睡得还不错呢。 凌玄顺势坐下,低头时看到良工脚边的水桶里已经装了条鲜活肥美的乌鳢。 嚯,钓了这么大的鱼。刚在身后的私人别墅里小憩过,朗润的声线也显示着他已经恢复了元气。 本来还有第二条的。 良昭没再多提被吓跑的鱼,摇杆收回了钓7线。终于回头看向凌玄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肚子饿吗? 有一点。 看到凌玄抚腹回答,良昭收整好渔具,弯身提起鱼桶,说:那就进去吧。 举办活动的林场附近是片私人别墅区。两人提着东西,前后跟随着走进其中一栋小楼。 逾过中秋,院落里原本的繁华盛景已经凋落得差不多,只剩下满壁的悬崖菊,反倒显得素雅。 院子中央支起了烧烤用的炭炉,铁签和各类腌制材料铺了满桌,地上的酒桶里冰镇着几瓶白啤。 邬泽扭身看到良昭回来,上前搭了把手。去了那么久,你就钓了一条鱼?还这么大,怎么烤啊? 就吃生鱼片吧。 别敷衍了事,朋友。你把它拿去厨房处理一下,做好了再端上来。邬泽不容别人偷闲,把鱼桶连同一堆食材塞还给他。 未等良昭回应,身后的泳池里响起哗啦的水声。 岑宁踩着阶梯,从冰冷的水里爬出来,在微凉的秋风里忍不住牙齿打颤。随便扯了条纯白浴巾裹住修身泳衣下的热辣身材。 女孩坐到藤椅上,边擦拭湿发,边开口接上:我想吃甜品,最好是蛋黄焗南瓜。 瞬间被安排了一堆活儿,良昭不满地抬了抬黑眸,你们俩别指挥我。 说完还是带上桶里的黑鱼迈步走向室内餐厅。 我去帮忙。凌玄轻声打了个招呼,自觉地跟上了良工的脚步。 岑宁悠然站起来,转身回望两人背影时,从光洁的左腿下露出一整条栩栩如生的银龙纹身。 张扬而反戾的图案与纤美少女形成了强烈反差。 又是一个冲着良昭哥来的? 邬泽低头勾动着碳火,漫不经心地应:谁知道呢。 岑宁忽然回想起凌玄在拳台上的凶桀样子,轻叹一声:虽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一定道理,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家的圈子可以遍地飘0,你们就非得1团和气呢? 邬泽耸肩笑笑,对此事不发表任何个人意见,只朝着身边衣服单薄的妹妹温声细语道:你当心感冒。 餐厅的厨台上摆满各种半成品菜肴。良昭随意挑了几样青菜拿到近处,抬起手腕开始挽袖口。 看着面前人干净的白衬衫,凌玄良心发现般想要搭手帮忙,让我来洗吧。 你会杀鱼? 一个语气轻飘的反问句让凌玄顿在原地,当然不会。 得到意料之中回答的良昭已经从橱柜里翻出料理围裙,还没痊愈的手腕不太能适应反手系扣的动作,凌玄很有眼力见地代劳。 围裙的系带在良工腰线间缓慢收紧,最后在他背后的白衬衫间落了个漂亮的结。 185身高的凌玄很少需要仰望别人,可这会儿,面前晃动的身影轻易地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良工,你多高?不经意间,问题已经问出口。 大概191。良昭回答时已经麻利地清理起了鳞片。 微微泛锈的鱼腥味弥漫在厨房的小空间里,几根纸白细长的手指从鱼腹里掏出时沾到了殷红的颜色。 只一会儿,整条黑鱼就被清理干净,摆放上了砧板,而主厨人的衬衫依旧纯白,未染分毫污渍。 鱼肉想怎么吃? 比起刚刚在外面时有些不太耐烦的态度,这会儿的良昭显得温和耐心许多,凌玄一时恍然。 就按良工擅长的做法来。 良昭的动作微微停顿,然后从容地从刀架上取下工具,偏头沉声说了两字:都会。 语气依旧疏冷,却又莫名的酷。 凌玄哼笑:那,酸汤? 恩。 这声落下时,良昭已刀法熟练地剔骨去刺,把亲手钓来的大鱼变成了薄而精致的白肉切片。 良工的擅厨程度已至某种峰值,甚至让凌玄连打下手的机会都很少,只能默默地在旁欣赏。 事实证明,擅长做饭的男人很容易招惹好感,尤其是寡言安静,长得也好看的一种。 低头认真切菜的人忽的抬头,正好和一双澄净的黑眸对视在一起。 怎么了,有忌口?粗细均匀的南瓜条被装进了纯色餐盘里,良昭转过身又开始忙碌另一道菜品。 不是,只不过我一直好奇,良工是从什么时候又为什么开始学做饭的? 良昭稍微放缓了翻炒的动作,似乎是真的在思考,但只一瞬,他便给出了略显搪塞的回答:没什么特别的契机。 确实没什么。 只不过母亲去世很早,父亲工作又忙,很少被照顾到他只能自力更生。 凌玄低下头,随手摆动厨台上几颗色泽鲜亮的彩椒,笑意温驯:这么好的手艺,不知道往后会做饭给谁吃。 良昭没有抬头,自顾自地择菜滤水,半晌语调冷漠而认真道:如果可以,最好是不必做。 着实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凌玄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停顿了好一会才讪笑反问:良工知道单身狗怎么叫吗? 厨房寂静片刻,青年再次轻启双唇,戏谑地吐出一个字:寡。 午后的饱餐发人困倦。 本该兢兢业业履行npc职责的考核团围在桂树下遮荫品茗。 时间安静流逝,直到终端屏幕上的蓝牙信号所剩不多时,众人才回归到活动场地。 作为武馆招牌人物,良昭没能在下午的再次偷闲。 天色渐暗后,周年庆典的项目依旧继续下去,高校联谊、篝火晚会将活动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深夜,晃动全程的车厢停在了中心城区的某处。良昭拍手轻醒身侧熟睡的人,到家了,上楼再睡。 倦意朦胧的凌玄走下中巴,走向单元门的路上,被冰凉的夜风侵入领口,瞬间清醒了不少。 电梯静悄悄地运行,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跳动到了12层。 叮的一声,良昭率先走下,就着开锁的间隙,回身对着凌玄提醒:明天星期一,听邬泽说你们还有答辩,快回去休息吧。 晚安恩? 凌玄处在独自一人的僻静环境里反应了一会,听到啪嗒的关门声后好几秒才后知后觉, 明天有答辩? 记不清具体事项安排的高材生连忙回到家里,连接手机充电线发消息给顾加油确认,很快便得到了肯定回复。 那还睡个鬼啊,论文都没改完呢。 凌玄脱掉外套瘫倒在一边,打开微信联系人列表,撩拨性地发送一条消息给刚刚才分别的人。 [玩了一个周末都忘记写作业了。help!良工能不能帮我向邬老师说个情啊?] 对面的消息回复很快,只几秒钟,一条消息闪动了出来。 [我是这么用的?] 联想到这人脸上可能会出现的冷漠表情,凌玄忍不住嗤笑。手上噼里啪啦地打字央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求啦良工。 然而这次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 这就睡了?什么臭脾气,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凌玄皱眉腹诽,正准备退出聊天界面,扫过一眼刚才的消息,发现自己竟手误打错了字! 淦! 再想撤回早已来不及,突如其来的社死把仅留的一丝困意赶得毫无踪影。 卧槽。 凌玄懊恼地把身体砸进床铺里打了个滚,颓然地踢了好几脚被子用来泄愤。自甘堕落自甘堕落! 洗过淋浴的良昭走出浴室,漫步回到房间坐到床上,边用毛巾擦着头顶,边抓起手机,滑动屏幕查看。 瞥到消息列表最上方时,向来凛肃的黑眸陡然瞪大了一倍,连擦头发的动作也无意识地停了下来。 那里赫然挂着一条消息。 [凌玄:求求啦,老公。] 第11章 雨势连绵几日,a大校园里落了遍地的梧桐,让晚秋气氛愈发清冷。 良昭独步在寒凉的晚风中,从外衣口袋摸出手机,给老友拨去了一个电话。 今日研究所的工作结束得早,原本约了邬泽一起去往生小聚,这会儿却并不见人。 电话盲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熟悉的声线率先开口:到学校了? 你又遇上什么事了?听着对面不起波澜的语气,良昭预见性地扶额发问。 呵都猜到了?我这边突然有个会要开,要不然,您再等会?自从接受新工作后,邬泽也甚少有能自由支配的空闲时间,连鸽人都变得轻车熟路。 这家伙良昭无可奈何地蹙起眉头,抬腕看了时间后才反问:到底是临时接到通知,还是你临时才想起来告诉我? 结果都一样啊。电话里响起邬泽逃避式的一声轻笑,反正大概需要两三个小时,你先自己打发一下时间。 良昭沉默地挂断电话,退回主屏幕时扫到了一封刚发自简安宁的邮件,内容是密密麻麻的专家会诊情况与病例分析。页幅最后附着冽冽的手术安排,第一台时间在明天上午。 时间刚刚好,那就先去医院看看孩子吧。 良昭的手指顺势落在微信联系人上,点开与自家弟弟的聊天界面,发送了实时定位过去。 [在学校吗?想借你车钥匙出去一趟。] [良曦和:可以,给你送过去。] 放下手机不过七八分钟,良昭身侧传来温和的唤声。 哥。 是弟弟的男朋友。 迎面走近的少年温润如玉,一身浅衣在天色渐暗的大学校园里依旧濯濯耀目。 久等了,阿和这会儿在机房走不开,就让我来送了。男生伸手递上车钥匙,说话时自然地扬起了韶秀的唇角,年轻面庞精致得无从挑剔。 谢谢。良昭颔首接下。 教学楼的石径上刚好走过一群刚下晚课的学生,男男女女的年轻人们三两结伴而行。 分卷(9) 顾嘉佑单手抱着笔记本电脑漫步向前,偏头时正注意到路边两个出挑的人影,连忙扯了身旁同伴,示意他向右看。 哎哎那不是你心心念念的良工吗?他怎么来我们学校了? 凌玄还没反应过来,只一抬头,视线就撞上了一个笔直的背影,下意识地在瞬间捂脸转身。 前几日因为手误,把良工错打成老公的社死回忆也猛的窜回他的脑仁。 躲着也能碰见,说两人没缘,鬼都不会信。 顾加油没注意到自己舍友极力想逃的龟缩态度,依旧遥遥望着,疑惑嘟囔:不过他身边那人,像是 身边的人?像是谁? 听闻此句,凌玄诚实地站住了脚。远投而去的目光偏巧瞧见了一对谈笑风生的身影。 露出正脸的男学生染着满身清逸味儿,微笑时谦谦有礼,却也十足撩人。而良昭的手正落在对方肩头,仅凭半张侧颜也能分辨出,他现在的表情不会很冷漠。 略显亲密的动作让凌玄觉得扎眼。自己才松懈了三天而已,就有人顶替上了? 虽然知道某工背后从来不缺追求者,但这无缝切换会不会他妈的太快了?姓良的,你怎么敢的呀? 凌玄的目光正逐渐冷冽,路边的交谈忽然结束,良昭只偏了偏头,两人便都毫无准备地对视在了一起。 反正都已经被看见了。 凌玄只好把社死的尴尬丢到脑后,迈腿上前几步。 刚才的男生已经告别离开,凌玄循着背影,落目向那人颀长匀瘦的身材,率先开口。 那是叶白? 良昭抬了抬眼睑,不慌不忙噙动偏薄的双唇,反问:认识? 京圈大佬家的叶三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凌玄虽轻嗤一声,情绪却不太明显,只像是在陈述普通人际关系。 而事实是不仅认识,还熟着呢。叶家在a市传媒领域可谓呼风唤雨,涉足内娱、电竞、游戏开发各个领域,和dr公司也合作了很多年。 刚才那位,就是他们家族里从不公开露面的小少爷。 哦。良昭并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插手进外衣口袋里,表情无任何变化。 人都被良曦和带回家养半年多了,这些事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你是看到良工恬淡依旧的神色,凌玄即将出口的话陡然止住。 在一块冷石头面前,越是主动的人就越是狼狈。 一会儿还有课?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良昭率先轻声发问。 站在旁边的顾嘉佑一眼看穿了某人不爽却又没立场犯醋的憋屈样子。 嚯,标榜魅力折服的凌小爷flag倒了一地,一个万年不会主动追人的,一开张就自找了个难度max级。 关键时刻,损友也只能干损事儿了,抬胳膊往前推了凌玄一把,浇灭这家伙还没受委屈就要要闹起来的小脾气。 没课,他闲着呢。 良昭晃晃刚借来的车钥匙,垂眸睥着明显已经躲了自己好几天的邻居。 冽冽明天要做第一次手术了,我记得上次你答应了会探望他,要一起去吗? 凌玄沉默着把手里的书一股脑塞给顾嘉佑,点了点头。 中心医院,住院部病房内。 良昭站在桌柜前,正耐心地把手里的芒果切成小块装进盘子。 而在他身侧的病床上铺满零散的乐高碎片,凌玄伏在床沿陪着冽冽拼玩具,安静并立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认真又和谐。 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打热水回来,刚好看到这有爱的一幕,笑着走上前来,动手整理几乎要掉下床的被子。 谢谢你们经常来看他,冽冽每次见到你们都很开心。 凌玄参照着拼装图纸,把一小块零件递到身旁的小孩手里,随口逗弄他:是吗?我还以为冽冽只在见到小墨的时候才开心。 不是,都开心的!小家伙用力地摇摇头,而后露出一副舍不得却乖巧的样子。可是姐姐有喜欢的人了,婆婆说我不可以一直缠着她来陪我。 冽冽稚气的声音让凌玄原本有些烦躁的情绪缓慢消散开,低声笑道:小屁孩儿,你还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喜欢就是,就是分享很多很多的时间,想要一直在一起。冽冽嘟着小嘴,努力地想要表达什么东西,却又说不清楚,最后还认真地添了句:我就喜欢哥哥。 真的喜欢我啊?那你是希望我陪你玩,还是希望叔叔陪你?凌玄的笑声更加愉悦,还朝着良昭投来目光,揶揄着要小孩子做比较。 冽冽不知道怎么选择,支吾片刻才做出回答:你们两个我都喜欢呀,那我们不可以总是像这样三个人在一起吗? 意料之外的反问让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可童言无忌。 凌玄的嘴唇动了动,但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听全对话的良昭也只是把水果盘端给小家伙,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额发。 把玩具收拾一下,今晚要早点休息。 天色转暗,良昭跟冽冽和工作人员告别,凌玄依旧向孩子承诺,下次还会再来看他。 两人坐上车,良昭边整理自己的安全带,边开口询问:回家吗? 再次回到两人独处的环境,凌玄又像来时路上那样情绪寡淡。 不,去喝酒。 恩。 良昭应了一声,点开车载导航,启动车子,奔驰到霓虹绰影的街道上。 凌玄坐在副驾驶位侧目,视线落向搭在方向盘上的苍劲手腕。 身边的人手伤已经不影响开车了,所以过去的那几天,其实不只是因为逃避社死、修改论文,还因为找不到理由再黏在一起。 道路平直且畅通,良昭不自觉地把车速提了又提,直到触发了导航系统的智能提醒。 [前方路段有违章拍照,您已超速,请减速慢行。] 紧接着,一道温和翩翩的diy语音提示在车内响起。 [良哥,开慢点,不要让我担心你。] 不同于普通的电子声,突如其来的轻柔提醒让良昭挑了下眉梢。 叶白的温煦声音非常好认,只要听过几次就不会忘掉。想到良曦和开车时的样子,做大哥的不免感叹:果然是年轻人,生活情趣竟能渗透在这些点滴之中。 安静空间里,良工的一声轻笑让副驾上坐着的人忍无可忍。 真当他不存在的吗? 凌玄愤懑,直接抬手叉掉了导航屏幕,私人订制的语音系统偏偏还火上浇油地响起定式提醒。 [导航正在关闭,我在家里等你。] 禁欲系声线,引人归心似箭。 热恋期情侣的小插件让车内的甜腻气氛疯狂升级。 几乎是挑衅式的直球让凌玄再也无法沉住气,侧身面向良昭,敛着澄澈双眸开口讨要说法。 良工起码该给我一个明白吧,我至少还比你弟大几岁。 青年情绪复杂地一字一顿道:叶白他成年了吗? ?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良昭顿了一下。三秒钟之后他终于搞清楚了,从刚才开始自己这位小邻居究竟在闹什么别扭。 当然。 良昭坐怀不乱地靠上椅背,把车子停在了往生门前。 他一向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也懒得做多余解释,可余光瞥到身旁神色黯淡的凌玄,还是忍不住极轻地叹了一声。 出口的话虽像是单纯揶揄,却还是带着澄清的味道。我弟找个对象不容易,你就别惦记了。 第12章 凌玄在脑子里仔细地回味了遍良昭的话,眼睛里的神色从郁闷到讶异,最后愈发复杂。 所以是弟弟的男朋友? 良昭没有再抓着刚才的乌龙话题不放,唇角只挂上了道难以察觉的笑,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夜幕。 湛蓝是往生酒吧的主题色,无需靠近,只远远眺望就可以看见建筑物楼顶有一道神秘幽微的光束直冲夜锦,吸引着来往之客沉溺进迷幻氛围之中。 你先下去,我找地方停车。夜色渐深,这里已经进入了爆客高峰期。良昭在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停车位,只能让邻居先行进门。 恩。 刚经历了二次社死,凌玄利落推门,头也不回地阔步走向往生门店。 良昭注视向火速逃离开的背影,修身牛仔裤下那两条腿修长笔直,身材比例确实十足漂亮。片刻后收回目光,转动方向盘,驶向偏远的地方去寻找车位。 独身进入往生的凌玄快步穿过早已座无虚席的散台,准备登梯上楼,无意偏头时,从阶凳的缝隙间看到了一对有点眼熟的身影。 在流烁的灯光下,叶白正把一块点心喂到某位面孔俊朗的桃花眼少年嘴边。 对于良工的弟弟,凌玄只是在照片上看过一次,无法确认。但窝他身边的叶三少实在长着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 良曦和正双手捧着手机玩游戏,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只稍稍低头前探,含住了递过来的甜点。 这个也难吃。叶白重新捏起一种点心,咬掉一小口后再次塞给身边的人,声音低缓而清冷。 良曦和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就又被喂了一块,艰难咀嚼了好一会儿,终于商量式地开口:你别尝了,我撑死了。 叶少爷听话地放下点心盘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动作自然地倚靠在男朋友胸口躺下。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旁观,弟弟忽然神情不悦,斜斜地瞥了楼梯方向一眼,然后腾出一只打游戏的手,用掌心遮住了怀中人的大半张脸孔。 单身久了,看少年人的恋爱都觉得酸。 凌玄轻不可闻地笑笑,不再驻足,踩着楼梯上去,刚登上三层就在楼梯口遇到已经开完会回来的邬泽。 他穿着和白天时一样的黑衬衫,修长身形也显柔和,友善地笑笑:怎么一个人在这,出来喝闷酒? 算是吧。凌玄考虑两秒后点了点头。 因为感情不顺吗?无论是课上还是私下,邬泽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尽管他的语调舒服得让人如沐春风。 未等作答,凌玄的脚踝处传来异样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着他的鞋边滑过。 低头竟见一条比婴儿手腕稍细些的黑蛇游走在地砖上。 它盘圈的身体大概有六七英寸长,看似坚硬的鳞片闪着怵人的寒光。椭圆的蛇头正缓慢竖立而起,死盯着邬泽的小腿吐信子,像是下一瞬就要窜咬上去。 闪开! 凌玄立时反应,一个箭步上前猛的推开邬老师。后者不备,受力后退了好几步,伸手抓住楼梯扶手才勉强站稳身形。 几乎是在两人踉跄的刹那间,一道黑色的模糊身影从隔间里闪出来,在后方护住邬泽的脊背。下一秒,直接跟上前去,以巨大的爆发力量掐住了凌玄的脖子。 呼吸受阻使凌玄脱力,只一瞬就被人狠狠地按在了壁角,悬殊的力量压制让其根本挣扎不得。任由后背撞上墙砖时,巨大冲击力造成了骨头散架一样的钝痛。 动作快到看不清! 凌玄只觉得眼前一黑,迎面破风一击,完全来不及格挡的拳头直朝着头顶砸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进医院的准备。 铛的一声闷响,没有伴随疼痛。 凌玄睁眼,只看到了挡在身前的良工。 良昭举着右臂,用掌心稳稳地接下了这一拳。死死攥住抡来的重拳时,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臂腕骨节某处甚至发出了细微的咔嚓声。 此时,原本快至模糊的人影才得以被看清。 除了偏金棕的发色以外,挥拳人从上到下都是墨染一样的黑。他的身材比191公分的良昭还要高出小半头,似利刃般的目光居高投射下来,散发出的寒意让被注目者下意识颤栗。 然后良昭不退分毫,他依旧保持着攥拳的动作,用另一手提起对方的领口,向还掐住凌玄喉咙的人冷声要求。 岑祁,松手。 邬泽刚从被推搡的那一下回神过来,看清现状连忙上前,分别制止双方的动作。 都别冲动,往生还没打算就地拆迁呢。岑祁你冷静点,我没事。 立在身前的岑祁没有任何反应,宛如一座雕像,静谧却危险。 和岑宁一样,岑祁承袭的容貌基因相当优秀,中冰德三国混血让他拥有着天使面容,然而这人的气场却如同一只爬出修罗世界的鬼怪。 气氛凝滞了两三分钟,他才像接收信号延迟一样,动作机械地松开了凌玄的脖子。 声音低哑,不带半分感情道:别碰他。 刚才那条造成混乱的黑蛇沿着岑祁的衣物游攀,一直缠绕到他肌肉坚实的手臂上,然后莫名乖顺地趴伏下不动了。 凌玄抚颈喘息了会儿,目光却顺着蛇身一路向下,竟看到了岑祁指上带着枚和邬泽一样的婚戒。 别动,让我看看。 良昭也收回手,用指尖轻轻拨开凌玄的领口,除了在白皙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印记之外,应该无大碍了。 没事吧? 邬泽看着岑祁沉默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语气愧疚道:抱歉。在国外的时候,他这里受过重伤,脑干有受损。所以从那以后难以和人沟通,时常伴随中轻度的暴力倾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刚才不是故意的,只是 只是误以为我在伤害老师。凌玄整理好自己的领口,摇头道:我没事。 邬泽朝着隔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你们聊着,我去看看他。 找地方坐吧。 凌玄和良昭穿过长廊,来到靠近浮台的某张玻璃桌前。两人刚坐下,就听到从刚才的隔间里隐约传来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不会打架了吧?凌玄忍不住回望。刚才那位大佬的架势在他心中依旧震撼,邬老师能顶得住? 良昭抬眸,从对面人的眼神里看出了担忧。抬手倒了两杯酒,递其中一杯给凌玄,沉声道:别瞎操心了,在岑祁面前最安全的人就是邬泽。 在良昭的久远印象中,那个叫岑祁的家伙是高傲不可一世的佣兵王牌,唯独臣服于一人。即便后来他忘记了一切,连人性也受到挑战,但保护他的本能依旧没有改变。 分卷(10)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制得了他发疯,除了你导师也没人能受得了他。 见人抬手把杯中的液体饮尽,凌玄也就沉默奉陪。 酒过三巡,两人从桌边起身,握着酒杯上前两步,趴在一米多高的扶栏边,隔着三层的天井回廊聆听往生驻唱孤独而深情的歌声。 一楼的良叶两少年依旧坐在一起,邬泽进了三楼的房间也再没出来。 想到被夹在两对神仙情侣中间,凌玄忽然嗤笑出声,凑近到良昭身侧,对着他精致迷人眼的颈线吹了一口酒气。 良工啊,你真的不思凡吗? 良昭抿下口味道刺烈的伏特加,偏头看身边人微醺的脸孔,平淡回应:无人可思。 话音落下,听到凌玄轻笑:上一次在这里看到你的时候,你应该是坐在那边。 青年只随手一指,刚好被一名路过的男性陪酒师看到,那人立即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 但凡夜店男模,必衣着光鲜长相出众。此刻出现在凌玄面前的也不例外。 年轻男生端着酒杯,用一种与熟客叙旧的语气开口:凌少,很长时间没见您了,不知道有没有荣幸一起喝杯酒? 我最近身体不好,戒了。刚喝完几杯高度烈酒的人如此微笑回应。 话毕,对方便识趣地点头附和,寒暄两句后原路离开。在夜场讨生活的人最懂的就是眼色,更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不能招惹的。 看来是常客。对着已经走远的陪酒师,良昭情绪不显著地弯了弯嘴角,听说a大某社团经常来包场,应该就是你们吧。 被看穿了的凌玄也不在意,悠然地把胳膊柱在扶手上,良工怎么就没听说我还每年都拿奖学金大满贯呢? 知道,这并不冲突。 从邬泽提起顾嘉佑的时候,良昭就没有把凌玄当作过普通学生。 毕竟圈子这个东西很奇怪,就像1号喜欢和1号一起玩,富二代身边又能挑的出几个家境清寒呢? 凌玄托腮沉思片刻后,忽然低头故作困惑地感叹:烦死了,良工到底喜欢什么类型啊? 良昭不答,只提出中肯意见:你现在出门去谈一场恋爱,就不会有时间在这儿胡思乱想了。 凌玄并不听劝,抬起手指,示意良昭仔细看看他的脸,然后一路向下再到身材。老实说,良工应该不会觉得我缺爱慕者或者是暧昧对象吧? 虽然年龄不及你,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这人真的不太贪新鲜,征服欲也不强,可我相信自己的心。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想从良了。 凌玄盯着身边人漂亮的下颌线补充:是良昭的良。 第13章 a市,dr集团办公大厦。 商讨公司下一步重大动向的董事会议刚刚结束,会议厅外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凌玄从严厉又专业的总裁形象中脱离出来,百无聊赖地趴身向宽阔空荡的圆桌。 财务总监乔歧安从妆容精致的特助手里接过整理好的会议记录,侧目看了眼瘫倒在一旁的掌舵人。 怎么了凌大boss,刚才会上演讲的时候不是还像打了鸡血一样吗? 回忆起半个小时前那个阐述企业发展观的有志先驱,再对比眼前未老先衰的羸弱小青年,简直判若云泥。 如果我有罪请让天道来制裁,而不是让我大清早爬起来,花五六个小时和一群脑子里长秋葵的顽固董事争论不休,燃烧激情,耗费生命。 别吧,一会真一道闪电劈了你,我找谁签季度报表去? 乔总监开口便是无情嘲讽,抬手理了理手边的文件,忽又奇怪,不过你最近这是怎么了?除了有正事的时候,都是一副没精打采欲求不满的样子。 一亿少男的梦遭遇爱情滑铁卢呗,让人抛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嘉佑已经环胸站在会议厅门口了。 谁这么膨胀?听闻自家boss被人始乱终弃,乔歧安停下手上正在进行的事情,抬头细听八卦。 得了吧,已经够烦了。凌玄无心搭茬,只自顾自想着所谓的滑铁卢事件。 某工最近身体健康,用不着被挂念,甚至因为研究所工作太忙,连续一个多星期住在了实验室,晚上根本也见不到人。 一句无人可思简直冻得人立地成佛。 顾嘉佑啧声摇头,我早跟你说了,不要招惹高岭冰花,不行咱就别挣扎了呗。你如果单纯喜欢长得好看的,光是合作伙伴里面,亭一的年轻艺人有多少愿意跟你的 没兴趣。凌玄烦躁地摆了手。 行了。见人不想提这个,顾嘉佑也就不再火上浇油,转换话题说:下午学校社团有活动,哥哥带你玩儿去。 果然,许久没活动筋骨的凌玄抬了抬眼睑,似是有意向,什么活动? 我说凌玄沉默了会儿的乔总监清嗓开口,点名道姓喊出了上司。 再过一阵子就是和腾越那边的签约仪式了,你不去跟项目组做最后敲定,一个跑酷活动你有时间吗?真当自己是天真无邪小少年呢? 公事当然摆在一切首位,但这可不代表社团活动就不重要了。 凌玄悠然地整理袖口,出言反驳:我花儿一样的年纪不让疯狂享乐,以后老了没机会你赔得起吗?他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都行,我手下同时期的项目堆一起融资十几二十亿,我不行? 遭明确指代的富二代本人用几根手指轻敲着玻璃桌面,不大乐意道:哎?别阴阳怪气我啊,招你惹你了? 顾加油,你别没事就来拐带他,再搅局我就让保安叉你出去。乔歧安把一大摞文件塞给凌玄,顺便给了顾嘉佑一记眼神警告。 受夹板气的顾少小声嘟囔:你是我亲舅吗? 凌玄靠着椅背翻看起手里的资料,根据董事会决定,dr明年下半年是肯定会进军医药行业的,这些都是有合作意向的制药公司近年来的发展情况。 乔歧安靠坐在圆桌边,随手点出几家熟悉的公司简单介绍:安而悦、广尧、上极,旭光这几个目前都在积极地和我们联系,想要进行会面详谈。你可以先看着,择优了解。如果有意向的话,在投标会之前都可以安排上。 没必要。他们到底是要见我还是要投资啊? 凌玄嗤笑,淡然摇头,都是业界内有成绩有口碑的大公司,商人不是就应该无往不利吗?按实力说话。 乔歧安早猜到自家老板会这样说,上前有准备地把资料册翻过十几页,接着开口:除了老牌战将,这里面也有几家新锐科研公司。目前来说,市场份额还较小,对于我们而言风险太大,你可能也不会有兴趣。 就比如这个,上一次展露名头还是因为新型多胺抗癌试剂。 原本是财务总监随口提及的新兴例子,却让凌玄意外地挑了挑眉梢。有七号研究所技术支持的那家? 对,誊星制药以前是和七号合作过,但不保证能拿到他们的专利代理权。乔歧安如实回答。 是良工的科研组。 凌玄用指尖抚过文件上的某一行小字,若有所思片刻,抬手把资料递还回去。 谁说没兴趣了,约他。我想知道这家公司到底有没有特别之处。 上司突然而来的干劲让乔歧安摸不到头脑,要亲自去谈?接下来几天你可有四场活动六个会,打算什么时间见他? 凌玄起身,对着玻璃窗正了正西装领带。立刻。不就是一个会搞科研的破男人吗?爱情不一定会让人快乐,但事业绝对能。 乔总监更加困惑地眯了眯眼睛。谁是搞科研的? 前一段时间实验室内的化学项目出现了一点小问题,导致上千次的测试数据作废,要从头来过。 良昭有连续半个月的时间,睡在研究所宿舍。经过全组科研人员加班加点,终于才追回进度。 组长麻烦签字。所里的实习生端着一大捧资料,递送到良工手里。 好了。良昭动笔,在文件纸末尾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见数据搞定,实习生才长舒一口气。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再这样熬下去,非神经衰弱了不可。 女孩子边活动肩颈,边转头向身边的组长开口传递消息。 对了良工,听其他部门的人说,誊星药业公司前阵子刚被投资方毁约撤资,正在积极地寻找新的合作伙伴。近几天,还参加了dr的新季度招标。 dr已是a市内鼎鼎有名的资金流动性财团,但凡与之挂钩的产业,无一不是行业翘楚。 实习生神色希冀地凑近,用食指和拇指捏出一条窄窄的缝隙,低声打探口风,良工您觉得有达成合作的几率吗? 良昭脸色平淡,抬手抚去白褂衣袖上的细微褶皱,启唇回应:投资与商业化的问题都与我无关。研究所的责任是使研发成果合格且合法,让检测质量过关。至于未来专利卖给谁,现在讨论有点太早了。 恩实习生点了点头,抱着文件夹微笑道别:那我去准备下班了,良工辛苦。 良昭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把近阶段数据整理汇报成表发给老板。 此时国内时间已到晚上七点,减去时差,简安宁那边应该还是燥热的午后,回复消息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 [哟,不愧是你。我们上次聊天的时候不是还在遭遇新瓶颈吗?这么快就解决了,怎么做到的?] [你那边网络不好,收不到文件?] 良昭手上快速地敲几个字发过去,暗示让简博士自己点开报告看。 [唉,我这不是关心研发一线的下属嘛,才问一句就不耐烦。] [我已经很累了。下班时间,麻烦你说话敲重点。] 隔着屏幕,良昭也能想象出简安宁那副半不正经的讥笑样。 [看样子是被实验折磨得不轻。不过现在这个节骨眼,你那边应该有人比你还烦躁吧。我听说誊星的姜总被老投资商摆了一道,那他现在的状态用焦头烂额四个字形容应该不过分。] 听闻刚发生不久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大洋另一岸,良昭略微蹙眉,凛澈的瞳孔被电脑屏幕映出一片灰蓝。 [他找你求助了?] [毕竟是早年的合作伙伴了,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公事公办吧。如果有舍弃必要的话,当然以维护研究所利益优先。] 打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良昭心里确实不起任何波澜。无论是科研还是经商,都容不得私人喜恶。 [一如既往的冷漠。] 简安宁评价了一条后,紧跟着又发了消息过来。 [行了,最近你们也忙坏了,早点回家吧。] [圣诞快乐。 ] 良昭看着最后一条消息愣一下,圣诞节了? 这阵子实在太忙,根本没注意到从不停歇向前的时间,一晃居然年末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良昭猛然想起自己曾答应过邻居,在他12月下旬论文定稿前一起吃顿家常饭。 而现在,他们的终辩早就该结束了吧,凌玄居然一次都没再来提醒。 良昭随手翻开朋友圈滑动。只稀疏几人的社交软件上并没有太多条动态,最近一条却仅在半个小时前。 [凌玄:终于搞定了论文的事情,修改过程太艰辛了,邬泽根本是想让我死!圣诞快乐,离校快乐~] 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人,看来是真的被逼急了。 良昭单手揉着太阳穴,不自觉地想起邻居轻哼着撒娇时的样子。 点开配图,是一张饭店背景,邬导师带着全体硕士生吃饭庆祝。看样子聚会才刚开始,桌上的菜都还没上齐。 为表愧疚,良昭用指尖轻触屏幕,在下方打出一条回复。 [抱歉,圣诞快乐。] 第14章 圣诞夜里,街道两旁的店铺染着浓浓的欢乐氛围。连小区的庭院里都布置了几颗坠满装饰品的圣诞树。 良昭独行穿过一整片暖黄色的挂灯,走进空旷的地下长廊。今晚车库里停放的车辆也少了许多,大概是家人或情侣们结伴出门去寻找节日浪漫了。 电梯停在12楼,意料之中的,一层两户都寂静无声。 公摊部分的平台被物业聘请的保洁员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悬浮架上那几排装着土壤的小盒子,零零散散地放置着,显得有些突兀。 凌玄养的生石花在冬日里干涸得不像样子,已经在枯死边缘,连花洒也没了踪影。 不知道那家伙平常是怎么侍弄这些花草的。 良昭皱了皱眉,摸出钥匙走进家门。半个月没有回来,冰箱里连瓶止渴的矿泉水也不剩下。 平日社交过于困乏,除了这会儿腾不出空闲的邬老师之外,再没人能约聚。 看来今夜注定与节日无缘。 夜幕已浓重,良昭实在疲惫懒得再出门,只能妥协地点开手机配送软件,随便叫了份餐。 在等待送达的时间里,他用杯子和胶管做了个简易滴灌工具,带着几把工具回到走廊里,挽留只剩一口气的生石花大军。 小盆栽里厚重的铺面石花里胡哨又不透气,便一颗颗捡出来,逐一松土移盆。 时间静静流逝,轻柔的月色从廊窗边落下来,撒了一层薄颤碎银光。 叮铃 1201号半开的房门里忽然传出单元门的铃响,专心培土的人被惊了一下。 外卖送到了吧?毕竟除了会提前打招呼的家人外,这栋小房子里几乎再无造访者。 良昭放下手里的东西,疑惑地按下接通键,一道熟悉又清朗的声音传出。 良工~我忘记带门卡了,帮我叫下电梯! 本应该在外面参加庆功宴的人就这样、再一次毫无预兆地出现了。某崇尚科学的首席研究员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花架。 他是当真和这些东西有心电感应吗? 电梯从负一层匀速上升,叮的一声开启在面前。一身黑色休闲时装的凌玄漫步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两大包从超市采购的食材。 分卷(11) [幸亏你在家,没让我爬楼梯上来,感谢良工又救我一命。] 你,不是应该在师门聚会吗?良昭问话间上前两步,搭手帮忙。 交接时,注意到他的掌心被塑料袋细细的拎手勒出了几道红中泛白的痕迹,指尖也冻得冰凉。 刚才是在,不过没意思,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溜出来了。 凌玄挺身,把怀里抱着的火鸡套盒举到了良昭面前。看,超市特价,好多人排队呢,这是最后一只了。 说完又实为惋惜地嘟囔着:买是买了,可我家没有烤箱。 良昭心领神会地瞥了眼自家1201的房门,抬脚抵住门框,阻挡住邻居已经要擅闯民宅的举动。 所以想拿进去烤? 凌玄腾不开手,直接用膝盖顶开良工的腿,轻车熟路地走进去,只留句:你还欠我一顿家常饭呢,想耍赖吗? 青年径直走进去餐厅,把食材铺摆在桌子上,拧身时见房子主人依旧表情无奈地站立不动,仰起头拉着长音催促。 哎哟,又不白吃你的。所有的酱料和配菜都买全了,还自带酒水。快点烤它吧,良大厨,我特别想吃,特别想吃。 听了这话,良昭才注意到被他随手放在旁边的葡萄酒,一眼便认出了这瓶价格六位数的收藏级波尔多佳酿。 47年白马? 恩,好酒就是要分享的。反正良工也看穿我的败家子面孔了,一起喝嘛。凌玄说着,已经回到门口捉人,双手扶住良昭后背,推着他走进厨房。 已被安排得妥妥当当,良昭只能从善如流,开始洗手整理。堆在桌上的两大包东西还真是把所有材料都备齐了,光是简单处理起来就要花费不少功夫。 叮铃铃 凌玄。 门铃再次响起来,做菜腾不开手的人喊邻居去叫梯开门。 一道身影从客厅方向横穿了过去,来了。 一句隐约的道谢声后,凌玄举着油腻腻的外卖盒子回到厨房。你原本就打算吃这个?才多久没见,良工的生活都堕落成这样了? 良昭没空抬头,专注地把揉拌好的火腿板栗吐司洋葱等材料塞进火鸡肚子里,简单两字回应:省事。 你这么累啊?凌玄忽然满脸乖巧神色,踱步到良昭身边,看着他娴熟烹饪的动作,放轻声线问:我又不懂事儿了? 良昭的动作一顿,与身边突然安静下来的年轻人对视两秒,又气又笑道: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你? 凌玄俊朗的脸上重新展出笑意,就着两人贴近的距离,自然地把手搭在良工肩膀上,讨好着:那我给你捏捏。 得了吧,去帮我把柠檬切一下。 好嘞。 略显狭窄的空间里,两个高大的身影各自忙碌起来,谁都没再开口说话。 半个小时前还冰冷的厨房,已经火热起来,刚送来的外卖躺在一大堆丰盛食材堆砌的角落里,静静地旁观着圣诞夜里的弥弥烟火。 漫长的等待后,烤箱终于发出一声嗡鸣。良昭戴上隔热手套,把火鸡盘整个端出来。 放这里。还不等摆上大理石餐桌,凌玄已从露台边探头出来,招了招手。 袒露在夜色下的空间已经被他清扫干净,支起小餐桌,也摆上了酒杯。 大冬天的也不嫌冷。良昭俯身把切好的火鸡摆好,顺便拿了他的外套递过去,穿上。 凌玄披好衣服靠坐在高层的围栏边,感受着初冬夜里爽冽但不算严寒的温度,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都没发现,今晚的风真舒服,是不是? 今晚的风真舒服,和今天的月色真美似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良昭只是点了点头,沉默地坐在他身边。 凌玄抿了一口紫红色的醇液,在夜空下抬眸仰望星河,被皎皎月光映得轮廓飞扬。 气氛沉默片刻后,噹的一声脆响,两片玻璃壁轻撞在一起。 良昭收回和他碰杯的动作,开口致歉:前阵子是我太忙,忘记了答应你的事。说完,把酒凑到唇边喝了两口。 我知道。凌玄神色并无半分不满,出言提醒:而且你不只鸽了我一次,上周五连武馆也没去。 歼灭那边有什么新鲜事吗? 有啊,你错过了我精彩的一挑六直播。下一次,可能就要踢到你的场了。 凌玄本想恶劣地吐槽某位不称职考核官,奈何他剑眉如画,让人丢盔弃甲无从讨伐。 良昭讪笑着咽下一口酒水,领口处露出的喉结性感地上下噙动着,清了清嗓,声音轻而略有些沙哑:你啊,还早着呢。 嘶。有被嘲讽到的凌玄咬紧牙齿,学着岑祁那条黑蛇的样子,不甚服气地恐吓。 莫名可爱的举动让良昭的笑声更愉悦了些。 论文怎么样? 当然没问题,我下个星期就要开始离校实习了。18年寒窗苦读,还有点舍不得。 你算是寒得哪门子窗啊? 良昭侧目瞥向这小子晃荡酒液的动作,也递了递杯,那祝你前程似锦。 切,木头桩子,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凌玄嗤声自言自语着,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夜里的风渐渐吹凉了餐桌上的火鸡。良昭正抬头欣赏着午夜的残月,忽然觉得膝上一沉。 原来是坐在前面的人仰躺了下来,倚靠着他仰望满幕星辰。 良工,我有点头疼。 你喝太多了,先进去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恩。凌玄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跨着满地狼藉进门。 不料他脚下绊到一罐气泡水,猛的栽倒下来,拥进了一个坚实怀抱。 熟悉的杜松子香气被夜风送入良昭鼻息,与葡萄酒的甘冽混杂成诗。 像是几个月前在公园初遇的那样,压在身上的重量迟迟不见消减。 又不起来? 良昭用胸膛撑住他的身体,淡然地半躺在更加凌乱的露台上,低声反问:打算让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凌玄凑到身下人耳边,喷吐酒气,声线也肆欲酥痒,唯独眼神清明至极。 我不做一夜情郎。 你就算是道冰棱,也得长在我自家屋檐下才行。 时间逾过凌晨一点,圣诞晚餐现场才被良昭整理妥当。 打开房门,目送凌玄拖着懒散的脚步走回1202。迎着声控灯的光亮,再次看到长廊下一排摆放整齐的花盆。 那些原本已见干瘪的番杏科植物正在缓慢地恢复着生机。 良昭回到自己卧室,躺倒在床上,在未开灯的漆黑环境里摸出手机。不知何时,微信列表里已经躺着了一条来自邬泽的消息。 [听简安宁说你都忙完了,怎么没到往生喝酒?白白等你好几个小时。] 良昭疑惑地蹙起眉头。 [今晚你们师门不是在庆功宴吗?] [哪儿来的消息?] [你某个学生的朋友圈。] [确实吃了顿饭,但那是上个周末的事了。] [?] 良昭察觉到异样,重新点开朋友圈,果然先前的动态已经被删除,最新的一条在3分钟前。 [祝人圣诞快乐,不如陪着一起快乐。今晚的表现还算不错,无人思我?不可能的。 ] 手机轻轻震动,邬泽又发条新消息过来。 [行了,太累就早点休息吧。] 良昭面无表情地打字回复。 [被小朋友耍得睡不着。] 第15章 与预料中的分毫不差,良昭果然在星期一工作日的早上接到了誊星制药负责人的电话。 作为一直以来的研发合作伙伴,受邀参加新一阶段的工作洽谈,良昭当然无法推拒。 誊星公司总部坐落在a市固产最密集的中心商业区。 从三十几层的大厦落地窗向下眺望,金色的阳光把周边的玻璃都映得一片闪亮。 良昭气定神闲地倚身在皮制的沙发里,听着另一位研究员讲解投影,偶尔会用漂亮的手指捏起笔杆,在膝边的数据册上勾画几笔。 嗡 手机轻震,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凌玄:良工,我昨晚是不是把蓝牙耳机落在你家里了?] [没瞧见。]良昭垂眸瞥着屏幕,指尖快速地点了三个字回复。 [那就是又丢了,烦死了。] 手机安静半分钟后,又是接连两条消息发进来。短暂的间隔,就仿佛是对面的人早已准备好了万能说辞。 [今天仿佛水逆,实习工作不顺利,同事还都躲着我。] [啊不开心~良工行行好,中午请我吃饭吧。] 这小子真是磨人。 负责解说的誊星研究员已经翻出新的一张折线图。良昭没再回复,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继续抬头听讲。 日光渐盛,持续了几个小时的研讨会终于结束,几位项目研究员互相交谈着离开坐席。 你是怎么搞的?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会议室的门刚被推开,便从公司走廊内传来低沉的责骂声。一小沓复印纸被人扬起,散落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我马上重新校对一份。与暴躁声源相对的是一道细如蚊呐的年轻男声。 你都来公司一个星期了,复印资料还要人教吗?和你说了多少遍,这些数据很重要,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工作失误的实习生被骂得脸色青白,却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蹲身把地上的a4一张张捡起,口中还不停地道着歉。 小何,你来一下。 好的。 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年轻人耳畔又是前辈们安排工作的呼唤声。 忙碌不停的实习生从良昭身边小跑而过。从他模糊的眉眼来看,应该二十二三岁,或许刚毕业,和凌玄差不多大的样子。 想到刚刚还在抑郁撒娇的邻居,那个家伙也是刚刚实习,一身骄傲的校园天骄,他受得了端茶打水、被使唤又挨骂的委屈吗? 良昭一时心软,抬腕看了看表盘,时间正合适。 良工。 恩。 从身后赶上的姜总打断了人的思绪,他礼貌微笑着,发出邀约:刚才辛苦了,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不了。我中午还有事,姜总请便。 良昭情绪淡漠地拒绝了邀请。其实所有合作伙伴都知晓,他从不会参加正式工作以外的任何应酬。 姜总自然不强求。 也好,那就不耽误良工时间了。等进一步实验计划确定下来的时候,我们再详谈。 良昭没再开口,微微点头致意后,挺着脊背走出誊星办公楼。 冬日气温偏低,步行走在户外让人格外神清气爽。街道两旁统一风格的新现代建筑林立,各种办公写字楼整齐排列一望无际。 如果说中心商业区寸土寸金,那么处于其心脏地带的dr大厦绝对是金筑的头号代表。 良昭走进接待大厅时,这里的墙挂式电子钟正指向十一点二十。不知道某位实习生有没有到午休时间,又有没有和同事们结伴去吃饭,想发条消息确认一下,才发现手机已经黑屏。 良昭走到前台处,主动向里面两个长相清丽的女员工寻求帮助。 不好意思打扰下,我的手机没电了,可否借用下充电器,或者麻烦你们帮忙联系下贵司员工? 即便良昭的气质疏淡,英朗清冷的面庞依旧足够敲人心扉。 接待姑娘仔细辨认了求助者的手机,笑容得体地开口回应:抱歉,我这里没有这个型号的充电器。请问是哪个部门的?我可以试着帮您叫一下。 良昭并不清楚第一天实习的邻居属于什么部门,只能报出名字,他叫凌玄。 前台接待员提座机听筒的动作倏然顿住,精致五官上的表情也有一瞬惊疑,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额,不好意思,请问您和我们凌总有预约吗? 一个敢报,一个敢答。只在十秒之间,谈话双方各自被哽住一次。 良昭将掌握的所有信息在脑子轮过汇总了一遍,最终得出了结果,自己又不幸踩中了小邻居挖出的天坑。 空气静止几秒钟,拜访者微夹眼角,轻叹一声:算是有吧。 两个小时前约的,但他没答应。 前台姑娘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读懂面前这张脸孔上的复杂表情,只好挤出一道笑容。 好的,那我需要先打电话问一下,请问您怎么称呼? 良昭。 接待员熟练地在座机上按下几个数字,接通了内部通讯。这里是前台,有一位姓良的先生说是和凌总有约好的,我知道了。 女孩放下电话,伸手指向休息区的方向,您请坐稍等,特助还需要向上确认一下,很快会给您答复。 良昭点头,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等待,随手翻看起玻璃桌上的财经杂志。 大概只几分钟后,厅堂里响起职员们此起彼伏的问候声。 凌总。 凌总好。 良昭闻声抬头,一道西装挺括的修长身影迎面而来。亲自下楼的凌玄迈着稳健步子,整路都微微点头示意。 他穿正装的样子与平常截然不同,西装革履陪衬下的容貌依旧年轻俊朗,但多了许多分的淡肃稳重,如兰气度让人无法轻觑。 凌玄在一众职员的注目下,极其自然地停在良昭身前,笑问:来了怎么没告诉我?打算制造惊喜啊? 惊喜的到底是谁?这就是你说的实习? 良昭把惊字咬得略重,引得面前人眼波含笑,把语调和姿态都放得很低,像是在表达歉意,也带着哄劝意味。 生气啦?大庭广众的,给我留点面子。先找个地方去吃饭行不行? 分卷(12) 他哪里尴尬,根本是十成十的游刃有余。 然而良昭不会丧失记忆,就是这个家伙,两个小时前还在为一只airpods而向自己撒娇。 坐在安静的西餐厅里,凌玄时不时地抬眸打量面前人冷淡的神色,企图缓和气氛。 真的,确实是毕业实习期,只不过是在自家公司里。我没有戏耍你,不然怎么敢约你吃饭的?信我吧,良工,良哥哥? 良昭抬手抿了一口柠檬汁,继续保持冷脸沉默。 凌玄无计可施,干脆耍赖式地瘫倒到桌面上,用指尖轻敲着餐勺手柄。 不要冷暴力啊。我今天真的心情不好,都要被下属气炸了,下午公司还有一团乱麻要处理。难得午休时间,你就给我个好脸色,陪我吃顿饭吧。晚点再生气好不好? 晚点? 良昭漫不经意地挑起眉梢,出声反嗤:这种事还得错开时间,挑你方便的时候? 不是那个意思。难得能和良工吵嘴,凌玄实在憋不住笑意,良工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次吧,再也不敢了。 良昭沉沉地叹了一声,重新落目到凌玄身上,审视起摇身变成巨贾集团领航人的凌小朋友。 忽然,他脑子里想起上午刚商讨过的工作事项。 你是凌氏的项目负责人,所以,誊星制药参与dr投标的机会是你给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谈起工作上面的事情,凌玄的态度明显认真了些。只是一轮的通行证而已。 为什么突然会有和誊星合作的想法?良昭蹙眉。 为什么不呢?商业合作的可能性本就多样化。比起上极、广尧这些声绩鼎盛的超级公司,誊星虽然处于名望和市场份额的落差区,但也有我所欣赏的技术和理念支撑。 而且在公司股份主导权,合作协商难度还有伙伴忠诚度等一系列主客观方面也具有潜在的长远利景优势。难不成,只有不管不顾的强强联合才是商业王道吗? 在就投资利弊侃侃而谈的时候,凌玄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在旧的躯体里长出了新的独立灵魂。 就像dr初期,也只是小型风投公司起家。风险与机遇从来并存,谁也不能一言蔽将来。抱残守缺,就没有今天的dr。 良昭第一次像邬泽一样,领会到了凌玄绝艳皮囊下的清晰头脑,然而自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微抿薄唇,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拭掌心,接着吐出几字。 我问的不是这个,讲重点。 凌玄嗤的一声笑,像是小心机被人发现,懊恼开口:居然没糊弄过去。 好吧我坦白,如果不是因为7号科研组,因为良工,我的确注意不到他们。但dr的资金是确确实实有意向投给誊星企业,投给姜政的。 我是个合格且正直的商人,良工请不要怀疑我的动机,以及,我对商业暴利的无比热爱。 凌玄一字一顿地说完,朝着良昭展出一道艳阳味儿十足的微笑wink,吃饭吧,我真的饿快不行了。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再不吃确实要凉了。良昭终于点点头,接过了凌玄递来的餐具。 工作半天都已经饥肠辘辘的两人良好地贯彻了食不语。直到餐毕,凌玄似要起身结账。 良昭自我消解了内心愤懑,伸手拦住小邻居,接过他手中的账单,说好了的,我来吧。 凌玄原位坐下,撑着下巴笑得狡黠,你不生气啦。不过这家是我们公司的内部餐厅,可以挂账的。 良昭切齿,这家伙,果然劣根难改。 走出餐厅大门,站在大厦电梯前,凌玄忽然转头过来询问。 良工一会还有事吗?我今天没开车,大概两点钟下班,能不能等我一起回去? 良昭抬腕看了眼时间,沉默地点了点头。 重新回到dr公司。良昭跟着凌玄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顶层办公室。这里看上去像是凌boss的专属区域,空间宽敞,布置也十分考究。 开放式的会议区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公司高管。 众人正疑惑于良昭的脸生,凌玄忽然倚身坐到休息桌边,指着私人书柜柔声开口:我要进去开个会,你在这儿坐着等我,无聊的话就看看书,随便拿。 良昭沉声应:去吧。 凌玄嘱咐完便直起身,投进职员们的环绕中。刚刚还在八卦总裁身边人是谁的助理们连忙切换工作状态。 凌总,部门高层已经到齐了。 给您会议资料。 这是等下在会上要公布的最终方案,您过目。 凌总 良昭闲适地看着熟悉的背影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大步流星地离去。 上一秒还向他微笑眨眼的人在转身瞬间直接变脸,拂衣坐下的动作宛如一位不苟言笑的君王。 被会议室内的折叠窗帘遮挡了大部分视线,良昭收回目光,安静地翻起了书页。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眉目温婉的总裁特助亲自端了茶盘递上。 请用茶,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再叫我。 谢谢。 良昭抬手端茶时,注意到几位看似dr主管职位的人风风火火地赶向会议室。 快点吧,一会儿凌boss又发飙了。 这算什么呀,上午的脸色比这会儿还难看呢,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断断续续的几句窃窃私语传入耳朵,良昭听不真切,也没兴趣知晓。只是回想起上午时见过的那个悲惨实习生。 自己真是多虑了。 悠然抬眸,隔着窗帘只能看到会议中的凌玄全程黑着脸,垂着头,他双手都放在桌子下,一副禁止招惹的标准霸总形象。 午后的时光静谧无澜。良昭把怀里的书翻到第40页时,会议室的玻璃门啪嗒一声响。 参加会议的dr人员接连走出气氛冻死人的修罗场,脸上各个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憔悴。 凌玄是最后离开会议室的,面无表情地负手走来。 看来是真的心情不好。 良昭合上书本,放回书架原位。未等开口,面前人已经朝着他递出了袖口。 什么? 在凌总的强烈眼神示意下,良昭把手指探入了他的西装袖子,将触碰到的东西抽了出来。 居然是一朵雪色的纸玫瑰,花瓣锦簇,折痕漂亮,栩栩如生。 良昭微怔,他就是一直在桌下叠这个? 赔罪礼物。 刚在会议室里吓死八个高管的凌总忽然上挑眉梢,脸色缓和,语气也轻软得与往常并无分别。 忙完啦,一起回家吧。 第16章 a市歼灭格斗交流馆 伴着嗖嗖的劈风声,半米高的实战擂台上划过一片闪亮的刀影。 深夜的武馆对练区早已经没有普通会员在场,只剩能强强逐雄的常驻考核官们。 岑宁手持细长如剑的唐刀,将凌厉锋刃径直地对准了赤手空拳的良昭。一套行云流水的刀法,与切磋对象纠缠得火热。 良昭在闪躲与进攻的动作间可以看到女孩身上银龙腾云的纹身,从小腿一直盘沿到腿根隐秘处。 几回合来往推拒之后,岑宁放弃保守僵持,强攻而上。曼妙的身影蹬地而起,凌空360度旋身,从一米九多的人头顶猛的劈落。 良昭迅速抽身躲开,刀柄在美艳少女的手中游刃盘旋几周,最后稳稳地转回了掌心。 这局将将打平。 看来某些人最近几年过得相当舒坦,连小狼崽子都降不住了。 邬泽披着件纯黑色的武道服外套,慵慵懒懒地倚在吧台边调酒。他看似轻巧地削出一块漂亮的冰盏,扔进酒杯里递过来。 良昭淡定地走下实战台,只沉默饮酒,并不与之呈口舌之快。 毕竟是一场对方持开刃武器,自己却空手的较量。歼灭全员,有一个算一个,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胜过岑宁。 是良昭哥让我。你们聊,我去洗个澡。年轻的女孩随手扔了唐刀,拎着毛巾消失在了武馆拐角。 嗡嗡 邬泽放在吧台一角的手机忽然轻震起来,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依旧继续着调酒的动作。 怎么不接啊?良昭瞥到了来电显示上的[简安宁]三个字。 简博士最近日子寂寞,总想骗我去大洋彼端陪他。怎么可能,拖家带口。邬泽答得坦然,说话时略微俯身,眯着眼欣赏玻璃杯中的奇异颜色。 话音还未落,良昭的电话也亮起了来电提示音,是同一个备注。 邬泽轻嗤:你怎么也不接? 良昭侧眸与老友相视一笑。叮的一声脆响,两人心领神会的碰了次杯。 他也想拉我。前阵子,我这边有个孩子手术,简博士帮了大忙,不好直接回绝。 那你就去呗。 考虑一下。 邬泽坐到高脚凳上,温和道:你孑然一身,怎么有什么舍不得的?哦 似乎突然get到了什么东西,邬泽话音一转,轻笑叹:我早和你说过的,他不是普通学生。 我知道。即便不说名字,良昭也清楚被提到的是谁。 邬泽抿下一口鸡尾酒,轻轻摇晃着杯中艳丽的液体,煞有介事道:感情里最难逃势均力敌。更可怕的是,明明旗鼓相当的人愿意俯首称臣。 说完,这位年轻的工程博士从柜台下随手翻出一份看上去有些老套的都市杂讯。 良昭惊奇,什么乱七八糟的? 啧,身为经济学硕导,关注一下本市金融风向标,有何不可。邬泽把杂志翻到某一页,调转书脊推过来。 良昭鬼使神差地阅读了两段,这居然是关于dr集团成神之路的报道。 其中当然大肆夹杂着高考当年父母双双遇难,仅17岁就接手家族企业、并在六年间叱咤商坛风云的凌氏长子。 杂志还没看完,良昭的手机又是一声轻响,微信消息刚好来自于金融风向标本人。 [加班到这个时间,晚上应该也要住公司了。良工从武馆回家正好顺路,能不能帮我捎套换洗衣服过来?柜子密码和我家门锁一样。] 又到了凌某人的每日诉求时间,对于良工来说,这简直比闹钟还准时。 [你助理呢?]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让人家帮我拿贴身衣服,不合适吧?] 看着对面人有理有据的回复内容,良昭只觉得似乎已形成了一种被需要的微妙习惯。沉默半晌,终于起身去开凌玄的柜子。 你真送啊?邬泽蹙额。 顺路就能解决的事情,我不想整个周末都不得安宁。 看着好友恬淡到不可思议的背影,邬泽不禁轻叹:倒也不怪人家,你就吃这套啊。 良昭走进dr公司时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即便已至深夜,办公大厦里有几层依旧灯火通明。 甚至连上行的电梯里也不止乘坐了一人。良昭注意到身边立着个眉目俊逸清朗的青年。 他从进电梯就一直在讲电话,从听筒另一端传来的声音有些聒噪,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一会儿见面一定要好好说无论他提什么要求,都尽量答应下来。机会只有这一次 最终,良昭与这位青年竟登上了同一楼层。同时停步在某总裁的办公室门前,两人不免互相对视了眼。 熬夜加班的凌玄正靠在沙发上捧读文件,听到开门声漫不经心地应着。 来了啊,尝尝我新泡的茶。正想着你的菜,就话说到一半,因为抬头的动作而顿住。 这俩人怎么会同时来的? 六目相对皆无言。 气氛尴尬间,在楼层值班的小助理急忙忙地追进来。 抱歉凌总,我只看到没注意还有别的人也跟进来。 助理姑娘解释时,良昭不经意地瞥了眼同行而来的青年。 大约178左右的身高,长相非常具有辨识度,素颜皮肤过分白皙,在办公间明亮的白炽灯下竟然有些反光的感觉。 方才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这会儿才认出,这人似乎是目前正当红的某位演艺圈小生。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凌玄率先打破僵局,挥手让助理退出去带上了门。 凌总,想必我来的不是时候。笔直站立在一旁的演艺圈鲜肉坦然开口。 凌玄只冷冷地挑了挑眼梢,转向另一侧道:良工,你先坐,我可能有些事情要谈。 私人话题。如果确定要谈的话,凌总不用其他人回避吗?小鲜肉睥睨着良昭独坐一隅的身影,再开口时已染着咄咄话音。 萧褚。凌玄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位小鲜肉下面的话,依旧有修养地保持了声线自然:不必,我们五分钟就能谈完。 青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摞的花边新闻报纸,下马威式地甩在大理石的办公桌面上。 良昭只并不刻意地扫上一眼,便能看见上面许多露骨的词汇描述。 比如这位当红小生,如何踩着凌姓大佬的性癖,拿到了顶级资源。 这是我最后一次压下这些东西。 凌玄抱着双臂靠在一旁,语气轻而耐人思量,选择什么样方式出圈是你的事,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可是您以前对这种炒作保持默认 那是以前,现在我腻了。 不带分毫情绪的一句回应让萧褚怔了怔,漂亮的嘴唇张了张,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是个商人,而你是个演员,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分卷(13) 萧褚反应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他有些窘促地捏了捏手指,而后似乎下定决心道:如果您不高兴维持现在的状态,想假戏真做的话,我也 房间里响起一声嗤笑,虽然明面上对象是萧大明星,但听在良昭耳朵里,似乎还有些被瓜连的意味。 我的床,你怕是爬不起。 凌 五分钟到了。凌玄再次打断对方,如果还想再多谈别的,那我只能让你们叶总代劳了。 萧褚的拳头越攥越紧,片刻后终于卸力,扬起抹惨淡的笑意。不必,我知道了。 他转向良昭,扔来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才接着开口。 对于您来说,我已经失去竞争力了。 良昭在谈话全程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低着头随手摆弄着沙发边的物件,就连萧褚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晓。 直到凌玄坐到身边,语气揶揄地发问:良工,热闹听得还开心吗? 还行。良昭淡然地拂了拂衣袖,凌总好兴趣。 呵。凌玄这轻轻一声似是反驳,也更像是自嘲:在这个圈子里,我够洁身自好的了。 良昭垂眸不语,把带来的换洗衬衫放在沙发上便起身,热闹也没了,我走了。 哎。还没迈出半步,良昭就被人叫住,我还没吃晚饭呢,就不能弄点吃的? 刚才怎么不提? 良昭不禁皱眉,这个时间,外卖商铺早都打烊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吃东西,怎么说也有点磨人的成分在里面。 公司餐厅有厨房 不等凌玄把话说全,良昭先行冷漠反问:我应该和你说过,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做饭吧? 可我不挑啊,就是想尝尝你的家乡菜,简单的来个西湖醋鱼就行。 那,实在不行,蛋炒饭总可以吧。凌某人深谙心理铺垫这一套。从西湖醋鱼到蛋炒饭的差别,听起来属实容易接受些。 良昭冷眼注视着这人整整一分钟,妥协了。 夜已阑珊。 良昭到餐厅晃了一遭,当真端了盘炒饭回来时,凌总的办公间里已经悄无声息。 工作一天一夜,体力早已透支的人就倒在冰凉的桌面上睡着了,几张雪白的a4散落到脚边也浑然不觉。 良昭沉叹一声,怕他着凉,放下盘子走进一旁的私人休息室,想找件外套给他披一披。 拉开衣柜,整整齐齐的两格,衬衫、袖扣、领带、腕表一应俱全。这家伙,他根本就不需要换洗衣服。 良昭随手拿了一件,正准备原路回去,忽然被角落里的书台吸引了注意力。 本以为以凌玄的性格,在私人领域会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然而那里除了一张滑板之外什么都没有,各种资料书籍文件,摞得足有半墙高。 良昭忽的想起在邬泽那里看过的资讯。 他17岁就坐在这个位置上了,学业工作,处处优秀。仅剩的那一面稚气和放肆,大概全在自己面前了。 回到办公桌边的人,把手里的外套轻轻地盖在凌玄身上。关上灯,对着他皎月下疏朗的面孔,轻声道。 晚安。 第17章 a市两场薄雪封存住了腊月的尾巴,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年三十。 这天上午,良昭坐在机场等候大厅里,准备搭乘航班回家过年。正用手机浏览着近期资讯,屏幕上忽然闪出一条来自凌玄的微信消息。 [你已经出发了吗?] [快登机了。] [真好,还能和家人吃团圆饭。] 这句话的羡慕语气里隐隐透露着辛酸。 良昭夹了夹眼角,点动九键格,发消息过去。 [你呢,除夕夜什么安排?] [跨年加班呗。别人休息我不休,不靠貌美如花,一心赚钱养家。] 只看字里行间,良昭就能想象出凌玄此刻脸上的顽劣表情。 [听起来挺凄凉。] [可不嘛,不过如果良工答应给我带特产回来的话,或许就不那么凄凉了。] [好。] 良昭爽快同意后,从网络另一端传回一条新消息。 [那,一路顺风。] 从a市到h市的路程一共需要花费两个小时的时间。下午时分,良昭乘坐的出租车停在了自家房子外。 还未进门就听到了熟悉的犬吠声。入户电梯自动开启时,两只体型健硕的成年德牧已经堵在了面前。 看到许久没见的主人回来,外表威猛的东德像兴奋的孩童一样瞬间飞奔上来,把刚跨出电梯门半步的良昭猛的扑了回去。 好了,好了安静点,都坐下。 在犬吠欢迎声中,良昭抬手揉搓着狗子们干净松软的毛发,安抚性地下达指令。随后转身,向仍在忙碌的家人打招呼。 爸,阿姨,我回来了。 客厅的餐桌旁站着一位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士,来不及解下身上的围裙,就已经展露出了温柔笑意。 哎,时间真是正正好,我和你爸刚才还担心你赶不及吃年夜饭呢。 抱歉阿姨,回来的有些晚了,再早的航班实在买不到票。 良昭换鞋进门,放下买给家里众人的礼物,走到已经铺满佳肴蔬果的桌子边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阿姨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良教授,语气和婉:不用啦,你刚下飞机也够累的,阿和已经帮着准备得差不多了。坐着歇歇吧,再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绕路到沙发畔,对上父亲打量的视线,良昭谦逊地颔了颔首。俯身端起矮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递过去。 爸,您的腰伤最近怎么样,上次我寄的中药贴,您还在用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良父神色淡然,接下儿子奉去的茶。 看着笔挺的人影落座身边,老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片刻后无奈道:又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不然呢? 良昭在心底苦笑,每次归家首先面对的都是这么点子事。然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显露,恭顺地点了点头。 这次回来应该能在家里多待几天吧? 是,最近阶段研究所那边不太忙了。 良昭低头把玩着茶杯,原本以为这只是父亲的随口询问,却很快听到他再次开口:恩,那明天你就别安排其他事情了。正好可以趁着年节陪我去几个老朋友家里拜访一遭。 好。即便觉得奇怪,良昭也并没开口问,只拍了拍手站起身,您先坐会儿,我去厨房看看阿姨。 话虽如此说,走进了厨房的良昭却并没有给林律师搭手帮忙,而是趁着她不注意,一把拎出了正在里面认真洗水果的良曦和。 哎哟,哥。 弟弟一头雾水地被塞进了僻静的茶室里,抵身在雪白的墙壁边,想起少年时被大哥教育支配的恐惧,仰头惊慌。 妈妈说过年不许打孩子,你忘了?再说我也没犯事儿,你别过来,再动我可喊人了啊,妈!救 闭嘴。 看着有强烈求生欲和表演欲的家伙,良昭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拧眉道:没犯事你慌什么? 说完目光瞥向客厅的方向,试探着开口:我是想问你,最近家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听到这句,良曦和才收起脸上那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轻声反问:特别的?你指什么? 就比如,老爷子向来都不喜欢来往恭贺的热闹,这次怎么会想主动登门,还要带上我? 在良昭的提示下,良曦和恍然,俊朗的面容上露出难色,这事儿,爸不让我提前告诉你。 良昭不动声色,只低下头,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挽袖的动作。还没坚持到另外一只手,识时务为俊杰的弟弟便缴械投降。 别别别,我怂了其实你都能猜到的呀。 昨天上午,爸学校的同事们来家里拜早年,然后一起来的还有他老朋友家的小女儿。就z大博士在读,25岁还没搞对象,应该,不用我继续往下说了吧? 良曦和边说着边试探着大哥的表情。 良昭的眸色逐渐暗沉,果然是被迫相亲。和料想中的一模一样,老爷子怕是染上给儿子牵红线的恶习了。 一顿热闹的除夕晚宴落幕,守岁的时间也还早。 良昭刚收拾完碗筷就被林律师赶出了厨房。踱步回客厅里,看到父亲正静坐在棋桌前,便上前询问。 想下一盘? 恩。 良教授自顾自低头捡拾着白色棋粒。两人安静地各执起一方,随着落子布局,棋盘上的局势也渐渐明朗。 自儿子幼时学棋起,良父便不再是他的对手了。如果不是良昭故意相让,根本没办法坚持这些个回合下来。 良昭在局中应对自如时,不自觉地想起刚才听弟弟说过的事。 挺直着脊背,边下棋边开口暗示:爸的棋艺可不如去年这个时候了。想的太多,反而让您多了些不必要的烦恼。 平淡无奇的语气让良父下棋的手顿了顿,浮在半空几秒钟后才落下来,兀自领会出了其中含义。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老了。等再过两年退休了,怕是会考虑更多,所以你还是趁早吧。 话已经捅到这个份上,良昭并不打算再回避。 就着开弓的箭矢,开口商量道:明天的拜访,可以让阿和陪着您吗?我不想去,您的安排也让我不太舒服。 遭遇到儿子的拒绝,良教授微微敛起了呼吸,但语气仍然保持平和:以为我愿意给你操心这个?你自己倒是安排啊。复员回来都快三年了,你交过女朋友吗? 可是我不想。娶不娶妻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已经到了不管我愿不愿意的程度了? 良昭和父亲说话一向谨慎,如果不是真的抵触,不会连用两个反问句。 话毕,客厅里便沉寂下来。 良父盯着桌盘踌躇片刻,即便明知会是死局,还是在原位落了棋。然后伴着当啷几声轻响,他把手中剩下的白子放回筒中。 没心思下棋就收了吧,至于别的事,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了。良昭轻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我现在就可以和您摊牌,免得时间拖得越久,失望积攒得越大。我真的没有恋爱结婚的想法。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终于,良教授一向和蔼的神色凝住,连目光都冷了几分。你想让我,以父亲的身份,同意你一辈子孤独终老。是这个意思吗?良昭。 我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没有触怒的意思,更没想故意到您身边让您心烦。另外,研究所里最近有个援非项目,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过去待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客厅里便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良父发怒,拂落了棋盘,连同茶水也一起铺洒在了桌面上。 你是在威胁我吗? 爸,您别激动良昭连忙伸手过去,想把茶盏扶正,不料被他用力推开。 留在内厅的林律师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却并没有出来查看。在她心里,丈夫和继子本就是两个理性规整的人,父子之间的摩擦可以自行解决,立时出来劝解反而会让人难堪。 气氛瞬间制冷。 良昭抿紧两片薄唇,沉默地曲膝,不顾满地黑白棋子的硌痛,跪立在了棋盘边缘。 对不起,爸。 良父被气得手腕颤抖,紧紧地攥住桌角,居高俯视着面前的儿子,濡唇几次才出声。 小时候你想放弃围棋,我同意了;你要考军医,我也支持;后来又进野战营,我根本不赞同,可还是没拦着;好不容易等着复原回来,你说不喜欢当教员,要去研究所工作,我也没逼你 但良昭,是不是一直以来我给你的自由太多了?导致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意妄为,眼里心里没有半点顾忌! 良昭不知道还该说什么,索性不张口,把目光垂落在低处,安静地跪着等父亲消气再好好谈。 立在一旁的良父内心同样不是滋味,太多的话哽在一起又说不出,半晌只留了一句你给我好好想想吧就甩袖回房。 良昭膝盖下的痛感一丝一缕地蔓延上来,细小的棋子在折磨皮肉的同时,也让他心烦。 噗嘶嘶 不知道跪了多久,良曦和突然从屏风后探头,神色震惊地看着一地狼藉。怎么了呀老大,被家法伺候了? 滚。良昭冷哼。 弟弟轻嗤一声,作势转身告状:爸,我哥他一点都没反省 话说到半路,回头偷瞥良昭,他竟没作反应,看来是真的没心思计较了。 少年不再捣乱,轻手轻脚地走近,把茶杯扶起,又擦了擦四溢的茶水,接着蹲身到大哥身边,叹了口气。 唉,你怎么不直接和他说啊,还搞迂回政策,踩雷了吧? 阿和,他已经有一个儿子出柜了。良昭语气低沉:你和家里摊牌之前,什么时候见老爷子帮我安排过相亲? 他现在心里其实慌急了。 爸接纳弟弟跟叶白的事时,内心就是五味杂陈。他虽然能包容理解同性的爱情,但也确信这不是伦常。 如果两个儿子都如此,做父亲的一定会怀疑是自己的家庭教育有问题,甚至愧对于早早去世的妻子。因为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儿子可以平安健康,娶妻生子。 况且,自己跟阿和也不完全一样。弟弟的性取向原本没有问题,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特殊的人,是男是女他都愿意去爱。 分卷(14) 良昭沉默片刻后,无奈道:即便我没那样说,他现在也会猜到了。 那你还真打算去非洲不回来了? 良曦和的话刚出口,就发现自己暴露了刚才一直在听墙角的事实,好在良昭并没在意。 怎么可能,躲一阵子呗。 等老爷子气消了,想明白只要儿子在身边就好,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难堪了。 嚯,良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我还以为这威逼利诱的事儿只有我能干出来呢。 良曦和嬉皮笑脸地啧啧感叹着,接着起身道:我都知道要直接把人带回来,人选满意就是成功一半。您倒好,在这儿硬刚啊。得了,我帮你去刺探下军情,看看能不能劝劝,别再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 弟弟离开后,良昭再次安静地发起呆来,直到窗外响起热闹的爆竹声。 漆黑的夜幕中,彩色的光斑拖着一道道尾痕窜到空中,绽出斑斓的花火,仿佛繁星坠落。 叮 良昭正漠然地赏着烟火,忽然有一条消息从弟弟的手机里发来。 [报告老大:劝和失败。以老爷子的性格,他绝对不会留你在家过年了。赶快定机票吧,再不买就来不及了。 ] 良昭眯了眯眼睛,冷漠回复。 [良曦和,你是不是找打?] 消息还没发出去,隐约的脚步声渐近。良昭抬头,看到满脸疲惫之色的父亲立在不远外。 他沉寂地站定片刻,终于低声妥协式地开口:起来吧。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我面前晃。 * 大概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大年初一被赶出家门的体验。 间隔二十个小时后,良昭再一次坐在了候机大厅里。从随身带的包裹中翻东西时,手指触到了一个还带着温度的盒子。 是家里做的手工蒸饺,上面贴着张字迹窈秀的便利贴,是林阿姨写的。 【从小就给你绝对自由的父亲,现在反而变得啰嗦又难缠了,对不对? 因为人啊,一旦年纪大了,心里就只有儿女,总盼想着能有天伦绕膝。别太在意了,再多给他点时间。 吃了饺子才算过年,给他带一盒,他喜欢虾仁白菜馅,你爸说的。】 第18章 中午十二点的往生还没开始营业。良昭推开酒吧一层的店门,只见零星几个服务生在做进客前的打扫摆置工作。 和熟识的领班打了招呼后,良昭径直登上旋转阶梯,在二楼的中央舞池边找到了这里的老板夫夫。 邬泽正在试听某位驻唱歌手的原创作品。而岑祁端着他的宠物蛇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势缩在沙发洞里,伴着悠扬婉转的旋律闭目养神。 新年快乐啊。怎么初一就回来了? 见到良昭,邬泽舒展开眉端,温润地笑笑。 良昭不免沉叹,如实回应:被赶出来了。 哈? 邬泽闻言,瞳内的挖苦神色乍起。晃了晃手指,示意驻唱歌手先下去休息。 倚躺着的岑祁听到对话声,不耐烦地支起眼睑夹视良昭,然后嗓音低沉地向邬泽发表诉求。 困了,陪我睡。 晚一点。邬泽轻声回应。 岑祁没再坚持,只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打火机,让一簇火焰不断地在指尖跳跃。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橘光渐渐变得缭乱。黑蛇似乎察觉到危险,预见性地从主人臂弯处匍匐爬开。 邬泽慢慢地从舞池走下来,坐到一边的软椅上,抱着手臂调笑朋友:难不成是和家里出柜失败了?吉利日子啊,你还真是挺会挑的。 还没说呢,腿就要跪折了。 良昭用一句话概括了过去的灰色24小时,惹得对面人嗤笑不停。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如果真的顺利的话,你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折中回环。行了,别冷着一张脸了,本来就没什么亲和相。 你倒是比我想得开。良昭嗓音清冷地嘲讽回去。 反正都被赶出来了,不看开又能怎样?别想了,你现在回来正好能赶上武馆的新年旅行。 邬泽从玻璃圆桌下拿出一张歼灭的活动宣传单递过来,上面详细介绍了一场海南三亚度假之旅。 都是熟人,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对了,风向标好像也报名了。 他不用忙工作了? 提起凌玄,良昭脑中忽的一闪,因为出柜插曲,他完全把带特产的事忘在了脑后。 这我就不清楚了,你去问他呗。邬泽摊了摊手。 良昭还没开口说下句,忽然闻到一股隐约的烧焦味道,下意识地朝沙发另一边看去。 不知何时,岑祁已经停下了玩火的动作,极致漂亮的眼睛正漠然地盯着他已经被灼烤到血肉发黑的指尖,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痛感的机器人。 早已习惯了这些小场面,邬泽渐渐敛起笑意,直接没收了爱人手里的玩具,无奈道:自己去清创包扎,留下血腥味就别碰我了。 岑祁满不在意地把手指凑到唇边,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才起身离开。 脾气渐好。良昭眯了眯眼睛,挖苦着问:怎么做到的? 邬泽自我调节式的呼出一口气,完美压制住了胸腔内的情绪,仍能温和地笑答。 因为他受伤昏迷的时候,我对着雷克雅未克的极光发过誓,只要他能醒过来,我就会爱他一辈子。 邬泽说完淡定地登梯上楼,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你也听见了,下午我要睡觉,旅行前整体采购的事就交给你和凌玄了。他这会儿在公司闲着没事,我刚问过了。 良昭没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就被独身留在空旷的乐厅里。 凌玄的电话一直处于呼叫转移状态。天色渐晚,良昭只能按照邬泽说的,到公司去找人。 正值年假,除了安保和值守人员,dr大厦内空旷而安静。 良昭乘着电梯登上高层 ,沿着走廊来到总裁办公室外。还没进门,透过玻璃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凌玄穿着身灰色的休闲装,倚在办公桌前独酌,而他身边的椅子上摆着一只定制款的等身轻松熊玩偶,绒面的胸口缝着良昭本人的放大版照片。 玩偶面前还摆着和凌玄一样的酒杯,妖冶的液体颜色让如此画面显得更加诡异。 良昭: 某凌姓人士抬手饮尽了杯中的酒水,醉眼迷离地拄头看向玩偶,最后不胜酒力般倒头到桌上,嗓音轻哑。 新年快乐呀。 驻足许久都静默无言的人轻轻地推开门,回应一句:新年快乐。 咣当 受到惊吓的凌玄陡然抬头,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书架,差点摔去桌子底下。终于看清进门的人是谁后,眼中灿亮的颜色先是惊喜,而后很快又转为懊恼。 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 良昭淡定依旧,再次环顾办公室里的场景,思索片刻后疑问:一个人? 凌玄站起身,抬手揉着仍然作痛的后脑勺,扁了扁嘴:昂,连顾嘉佑都有人陪,我连狗都没一条。 略带委屈的语气,好像隐含着另一番台词: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就我没有。 良昭微顿,上前两步有些愧疚地开口:忘记给你带特产了。边说着,边从外套口袋中摸出刚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用压岁钱补偿行不行? 没诚意,一点也不厚。 凌玄虽然小声嘟囔着,手上还是诚实地接过。指尖触摸到红包边缘一排烫金的平安喜乐字样,恍若隔世。 父母离开后,真的好多年没有收到过压岁红包了。 失神片刻后,青年才想起抬头询问:良工不是回家过年了吗?怎么初一没过就回来了? 良昭没直接回答,只是俯身挪开椅子上的轻松熊,代替性地端坐了上去。抬眸看着身侧的青年,沉声叹气。 不回来还得了?都有人给我上供了。居然印了照片缝上去,你在这儿养蛊呢? 可不是?凌玄非但不解释,还语气骄傲地顺着话茬开玩笑:来自古埃及的神奇巫术,叫霸道总裁爱上我,良工要不要也试试 刚说到一半,他又话锋一转,满脸可惜神色,哦对,你是科研人员,可能不信这个。 说完了?良昭只晃动着手上的高脚杯,并没有喝的打算,见凌总玩够了才开口询问:等下有时间吗? 凌玄笑:要约我?难得被良工主动找上门,当然有时间。 算是吧。因为你某位不负责的导师家庭矛盾尖锐,直接把后天团队旅行的采购任务扔给了我。 凌玄仅用半秒就从中抓取到了重点内容:所以,良工会和我们一起去三亚度假? 良昭点头确认:恩。 那看来我的巫术很奏效嘛。 心情豁然开朗的年轻人抱起巨大玩偶,操控着胖乎乎的熊掌,朝面前人做了个招财猫动作。 被柔软的绒毛戳到了脸颊上,良昭并不恼,只微笑着偏头躲避开。谈不上迷信,你只是幼稚。 看着办公室里的一幕,站在玻璃窗外的乔歧安疑惑地皱起眉头。 刚刚还在陪抑郁boss喝酒,只是去了趟洗手间而已,这过去的几分钟到底上演了什么戏码? 是沙雕总裁和他的高冷男秘书吗? 第19章 正月之初正是阖家团聚的时候,大概也只有了无牵挂的单身人士才能有机会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来一场自由无拘的新春旅行。 因此,除去邬泽凌玄一行人外,武馆里报名活动的会员并不多,最终只刚好组成了一个十人小队。 从a市直飞三亚的航班需要4个小时。众人刚好在午饭时间到达目的地,租车自驾直奔当地口碑不错的私房餐馆。 前台姑娘苍苍负责敲定本次旅行的餐饮和住宿项目,简单地说明了午晚饮食安排。 我们先吃海南菜,晚上再安排海鲜宴,免得有人晕机后遗症,肠胃会不舒服。 都可以,我们不挑,能吃饱就行。 某位年轻会员对着满墙的菜式图片,随手点了份椰子饭就要挎着同伴去包间入座了。 那怎么行?大过年一起出来玩,必须让大家都满意嘛! 苍苍眯着月牙眼笑笑。 小姑娘一向温柔又细心,总是想帮这群不拘小节的格斗爱好者们把所有事都规划得更妥帖些。 哦对了,还有个事情。因为现在是新春旺季,酒店的房间特别紧张,所以后面报名的几位会员没能预定上。 苍苍有些抱歉地看看众位,拿出一摞房卡接着说:现在我们是十个人,一共有五间海景套房,平均刚好两人一起住。邬泽哥和岑祁哥肯定是一间,不用说了,我和岑宁也住一间,那剩下的,大家就自己组合吧。 这还算事吗?五星级180度海景房喂,还要求什么?某位会员哥哥为了不让苍苍为难,语气轻松地摆手解围。 至于组合就更简单了,按队来呗。我和小印是程大组的,他们俩是岑岑组的,剩下的凌玄正好是良哥组的。 对于如此规划,其余众人皆表示没意见,纷纷附和:分完了分完了,坐下吃饭吧。 良昭缓慢地抬起头,刚好和神色平常的邻居对视在一起。凌玄随即礼貌地笑着,接过了苍苍手里最后一张房卡。 午餐后,众人各自回酒店整理行李,良昭跟在凌玄身后走进房间。 海景套房宽敞明亮,可以全屏欣赏午后的沙滩风光。然而,它也只有一张床。 我睡 你睡里面。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但良昭的语速明显更快一些。他按照先来后到顺序,把双人大床让给了凌玄,自己则试躺在外厅的沙发上。 别吧,你这都不够长。凌玄垂眸看着良工躺倒后依旧挺拔的身型,愉悦地嗤笑。 能凑合睡,我一个蹭房的没那么多要求。 良昭满不在意地腾身起来,放好随身带的物品,拎上浴巾便准备出门,回身告知凌玄道:你换衣服吧,我先去沙滩了。 离开酒店的屋檐隐蔽,刺眼的阳光再次带着灼热的温度投射下来。出门便是广袤的海滩,脚下的沙砾细碎滚烫,像金子一样闪着灿芒。 放眼而去,湛蓝与浅碧色交融,风光旖旎的海岸线与天色相接,一望无际。 武馆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们已经各自抱着冲浪板奔向大海、冲进洁白浪花的包裹之中。 良昭哥,怎么不换泳裤也不下水?苍苍和岑宁穿上了浅色长裙,面对面坐在沙地的软垫上,用相机记录着面前的欢乐景象。 岁数大了,折腾不起。 良昭一向不爱自由搏击以外的极限运动,这会儿直接捧起一颗椰子躺去了太阳伞下,安逸地宛如老干部。 敷衍。岑宁抚弄着头顶的草帽,笑容耀眼。而立之年都不到,年轻着呢。 正在拍远景的苍苍忽然调转镜头。良昭循着方向看去,在小径上瞧见了一道从容漫步的朗霁影子。 185公分的丰颀身材,侧颜轮廓脩美深刻,落在镜头中的凌玄瞬间就成了沙滩焦点。 青年穿着短衣短裤的黑色运动装,夹抱起一块浮板,迈着细长的两条腿迎面走来,还抬臂朝着良昭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走啊,良工。 我不了,你去玩吧。 凌玄也不劝说,独自踩进海水趴上了冲浪板,乘着冽风用力站起,整套流畅又漂亮的动作直奔蔚蓝更深处。 吁 一声畅意的口哨响从弗远的海面上滑过,坠进爽白的浪潮里。 差点忘了这是个滑板跑酷选手,在海上当然也疯得起来。 分卷(15) 良昭看着远去的背影,偏头向岑宁笑叹:这才是年轻人。 岑宁扬起美艳唇角,提醒说:苍苍,拍下来。回去做成武馆宣传片,下期招新的时候能骗来好多漂亮妹妹。 天空中舒展的云幕伴着海滩上的人度过了漫长的下午时光。游艇出海和直升机体验让众人都玩到十分尽兴。 晚餐后,大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各自房间。 出了一身汗,良工让我先洗。 良昭还没关好房门就听到了凌玄冲进浴室的声音,沉声应和了个恩,便坐到沙发上摆弄平板。 一整天没看通讯软件,消息框里塞满了各种同事和朋友的新年祝福。一键清空了未读后,倚靠上沙发休息。 嗡嗡嗡 凌玄扔在一边的手机忽然闪起来电提示灯。良昭瞥去一眼,在备注名称上看到了三个字。 [小祖宗] 嗡嗡嗡 电话停了又震动,当屏幕上亮起第四个未接电话提示时,良昭不耐烦地叹了一声,抓起凌玄的手机,走向了浴室门板,轻敲了两下。 进吧。凌玄应声。 在浴室外听不到任何水声,良昭便以为他已经洗完了,推开门,正对着的却是凌玄半浸在圆形浴缸里的裸背。 直闯入目的脊柱沟修长深仄,性感至极,两侧是经常锻炼才能拥有的清晰肌肉线条,冷白而紧致。 原来美色真的会让人耽于其中。良昭甚至一瞬恍惚,几乎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敲门进来的。 空气沉寂几秒,凌玄疑惑地回头,而后轻笑:良工的目光真诚实。好看吗?想一起洗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你得先伸手进来试试,以免我烫着你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下唇动,说完后便忽然从浴缸里站起了身。 一片模糊的光影晃动,良昭下意识偏开头不看。直到哗啦的水声蔓延到身边,余光才见端倪,原来这家伙下面还穿着泳裤。 别不学好,这才到你洗。 凌玄抓起挂在一边的浴袍披在背上往外走。一边还胡乱地甩了两下湿发,把带着冷淡白麝香味道的水珠淋溅得到处都是。 良昭本沉默不语,低头看到手里的手机,才走出去叫住他:你的电话。 恩?凌玄用浴巾擦着湿发,接过手机,查看通话记录后回拨回去,接通第一句,语气自然无比:喂,宝贝儿。 你的比赛我当然看了。什么?比分多少? 听不清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只见凌玄恍然懊恼,快步地朝着客厅迈去,边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搜索电竞赛事网页,边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 良昭背靠着浴室门口墙砖,以第一视角冷眼旁观。 我都没在意分数,你的表现太精彩了,上场的几个游戏角色简直都是教科书式的 凌玄单手打字的动作忽然顿住,脸色也黯然了些,什么?你说你操作失误了?哎宝贝儿,你别哭啊 这家伙在撩扯人的时候向来从容不迫,这会儿居然慌神,连哄人的声音都小心翼翼。 不就是失误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都拿了两次冠军了,输一次也说明不了问题,这不是技术问题,这是运气。听话,你别哭别哭 凌总这会儿的声音忽然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即便是见识过他疯狂ooc的良昭也没听过如此语调。 久劝不见效果,凌玄随意地系了把自己的浴袍腰带,对着电话继续问:是不是你们老板骂你了?他飘了吧?没事儿,咱不给他打了,马上就退役回家,哥养你,啊。 哄完最后一句,凌玄干脆放了免提,改用双手打字。 手机里依旧传出女孩子轻轻的呜咽声:都怪我,放空技能打不出伤害,害二线被团灭,差点就拿不到总冠军 话音落时,凌玄也终于搜到了神陨的比赛结果,高亮字体:亭一科技ace战队三连卫冕。 不是。凌玄心疼的情绪骤然哽住,这不是赢了吗?你哭啥呀? 女孩瞬间止住抽噎,可怜巴巴地应:我在复盘鸭等打完了巡回交流赛我就能回家了。 凌玄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翻脸咒骂:合着这半天又哭又闹的耍我呢?小兔崽子,你别回来了。 扬声器里的软萌声线也瞬间走样,变成了清晰的少御音:你都不看我决赛,还敢骂我!凌玄你在外面有狗给你撑腰了是不是?生气了,挂了。 通话突然被挂断,手机自动返回了主屏幕。凌玄气得张了张嘴,硬是没话可说。 片刻后,他才注意到良昭无法描述的视线打量,揉头尴尬道:我亲妹被宠坏了。 沉默许久的良昭忽然温和地笑笑,点头称:挺解气。 诓人者,人恒诓之。 凌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史诗级翻车现场。不是,你都没觉得有被冒犯到吗?她刚骂你是狗呢。 良昭依旧笑声愉悦,摇头称:我并没有主动对号入座啊。 越想越烦躁,凌玄略用力气把浴巾扔在桌子上,回身冷漠地和良工对视,嘲讽性地哼笑一声。 呵,不对号就不是你了? 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对不对?麻烦把刚才鸳鸯戏水的费用结一下。 第20章 三亚度假区清晨纯净的阳光透过平面玻璃窗照射到酒店房间里。 良昭从睡梦中醒来,颤动着眼睫在沙发上舒展身体,抽动有些胀麻的小腿,把整夜都处于悬空状态的脚踝缩回了薄被里。 深呼吸时,隐约闻到了酒店内的安神香味道,微甜的洋甘菊气息弥漫于空气,让人心情宁静。 睡醒啦? 伴着赤脚走路的咯噔声,凌玄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从卧室里面出来。 良昭见他精神甚佳的样子,下意识看了眼腕表,还不到七点钟。 不是说过嘛,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怎么不信呢。凌玄边说着边俯身摆弄桌上那个精致的香盒,把没燃尽的粉末熄灭倒掉。 这是你点的? 恩,我特地从客房管家要的。半夜的时候一直听你翻身,应该是在外厅睡不踏实吧。 凌玄放下香盒,抬头痞气地笑笑:放心,没往里加什么让你晚节不保的东西。起来洗漱吧,我叫了两份海鲜粥做早餐,应该快送来了。 良昭点点头,抬起双臂抻动筋骨,然后才起身进了卫生间。 苍苍考虑到武馆会员们昨晚玩得太疯,假期又抗拒早起,便没有在这天上午安排什么集体项目,大家都可以自由活动。 良昭和凌玄吃过东西后一起出门散步。金色的沙滩一如既往的柔软璀璨,并肩走在岸堤感受晨风吹拂,整个人都会觉得无比舒爽。 好久都没度假了,感觉真好。凌玄边轻声感叹,边迎着海面站定,展开双臂眺望无边无际的蓝碧色汪洋。 话毕,他忽然转过身来,微笑着添上一句:虽然旅行本身就是件让人放松的事,但与谁结伴更重要的,能和良工一起看海才是今天的意义。 是吗?可我怎么隐约记得,你是比我先报名的? 良昭低头,用脚跟漫不经心地踢点着沙土,澄净的眼神好似一泓无波的古井水。 凌玄故作怅然地摇头,唉,快乐啪的一下就没了,良工不信我。 毕竟有些人黑案底太多。良昭轻笑。 再沿着海岸线向公共活动区迈进,便能听到更清晰的欢乐嬉闹声。 几个同样早起的同伴,趁着日光尚不毒辣,已经在这里打起了排球。 朝阳当空,活跃的人影奔跑跳跃着,在沙滩上踩出一排排脚印。 这么热闹啊。凌玄趴伏在栏网边,津津有味地观看,看起来热情相当高,是挂了什么彩头吗? 一身纯白长裙的岑宁正悠然地喝着冰果汁,启唇应:我怎么会晓得你们男人在想什么? 某年轻会员见良昭和凌玄出现,朝着这边发来了一球,试图也把他们拉入激烈战局。 凌玄,接着! 呃依旧在拍照的苍苍下意识瞥向躺在身边的女孩,清嗓开口:那个,听说是赢的一方可以帮你擦防晒霜。 哈?岑宁疑惑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凌玄脸上灿烂的笑意不改,差点触到排球的手却条件反射式地缩了回去。 一个夹风的圆形黑影径直朝着头顶飞来。 良昭气定神闲地侧身,让排球擦着发丝边缘飞过,落在了远处的沙地上。再转头回来时,刚好与凌玄目光接触,相视一笑。 这种项目我俩就不参与了,你们尽兴就好。 太阳升得渐高,灼热的温度催赶着良昭回到有荫蔽的院落里休息。邬泽正在这里为中午的露天bbq做准备。 巨大的铁架上挂着一只烤全羊,羊肉被熏烤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四分熟还带着血丝。 良昭正想上前帮忙,偏眸间注意到凌玄的脸色有些难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就仿佛听说过,小邻居晕血。 轻撞他的胳膊,递一瓶矿泉水过去,关切道:你这症状够严重的,看羊血也不行? 凌玄依旧不适地皱着眉,好看的两颊和嘴唇都有些微微泛白,只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见他实在难受,良昭并不催促,指了指一旁的长椅,先去那边坐着休息下。 凌玄坐在树荫下喝了水才渐渐缓和,用手背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低声苦笑。 我父母当年遇难是因为工厂爆炸,见最后一面的时候就血肉模糊的。所以直到现在,我看这个场面也不太行。 很多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越是困在原地就越是难捱。良昭的声音平淡,但给人莫名的安全感。 凌玄笑意温煦,不服气式地搡了一把坐到身边的良工,少瞧不起人啊,这只是生理上而已。 空了半晌,他又喃喃地接下去: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觉得自己需要抚慰。可能都习惯了吧,除了偶尔会在我妹面前力不从心。对我而言,双亲离世后最伤脑筋的事反而是如何做到长兄如父。 哎说起来,你弟才比你小8岁,这么大的男生管教起来应该更困难吧。 不知为何,两人间的话题忽然就跳转到了家庭教育的方向。 良昭端了桌子上半熟的扇贝过来,边放在小铁炉上烤着,边散淡地回应:不难,他的骨头没有你想得那么硬。 凌玄瞪大眼睛,仔细消化了良工的意思后,濡唇问:你还动手? 烤炉上方的锡纸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良昭用长铁夹缓慢拨动着烧红了的炭块,随口搭话:小时候打啊,很多事情如果说过一遍他还记不住的话,我就没耐性了。 嚯,那可是你继母的小儿子,按理说在家应该非常受宠,挨打像吃饭似的,你爸妈不心疼啊? 良昭轻哼:谁知道呢。 反正每当良曦和要犯浑的时候,我爸绝不会说你应该乖一点,而会反问他要不要我叫你哥回家吃饭。所以说得无情点,我啊,其实算是一对慈父慈母家庭教育中的冷血工具人。 略染无奈的语气引地凌玄暗自抿唇,良昭倏然抬眸,看着他逸秀的脸庞已经完全恢复了过来。 笑什么? 我觉得这个方法很好,每一位慈父背后,都应该还有个真枪实棒以理服人的爹。恩这要记在我以后的养娃攻略里。 他偏头撑住下巴,透过碳粒的弥弥火光凝望过来,笑容乖巧而宁和。 自己就是个小孩儿,想的还挺多。良昭轻嗤着,把烤熟了的扇贝淋上酱汁装进盘子,递给凌玄,可以吃了,小心烫。 凌玄笑意不改,起身挥手道:不吃啦,烤炉这边太热了,良工自己忙吧,我下水凉快一下。 不等良昭回应,身边的青年已经跑向了远滩。 走,苍苍、小印,带你们开快艇去。 好嘞!凌哥。 对着几个渐成圆点的背影,良昭不放心地沉声叮嘱:别跑太远。 领头的年轻人根本不停脚,只语气顽劣地留下一句:那可不一定,你得时刻关注,记得救我! 良昭不禁蹙额,就你这样的也能养孩子? 愉悦的笑声从稍远的海面上传来,那不是还有你嘛! 第21章 正月十五过后,长达两周的海南放松之旅落下帷幕。 度假休息就意味着事件堆积,返回a市的良昭和凌玄各自投身进了新一年的工作之中。 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微妙默契,两人的加班强度总是出奇的一致。 从早春到仲春,研究所全员都处于沉浸式科研,而dr的投资与并购报道更是在财经专栏以霸版霸屏的姿势出现。 经过最后两个月的攻坚克难,7号研发组的抗炎药物测试终于到了收尾环节。良昭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上敲完末篇实验报告后,目光久驻于屏幕。 原本以为还会拖很长时间的项目居然顺利完成了。这样一来,研究所的赴非计划便可以提前实施。 良昭的心里却忽然滋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虽然没有半分表露,可他自己分明感觉得到。 褪下白褂,关闭电脑准备下班,转身去挂衣服时,无意瞥到了窗户一眼,竟然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良昭加快了手上收整的动作,迈着稳健的步子一路下楼,走出研究所建筑。 凌玄穿着套黑白配色的卫衣卫裤,闲适地倚在他的卡宴车头,对上良工奇怪的眼神,率先笑着开口。 怎么看你很惊讶的样子,忙忘了? 分卷(16) 经他这提醒,良昭才回忆起缘由。凌玄得知冽冽术后恢复很好,再过一阵子就能出院了,所以说想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孩子。 拉开车门,透过副驾驶的靠椅空隙,可以看到后排座位上端端正正地摆着个蛋糕盒子,还有几大盒拼装玩具摞在一边。 难不成今天还刚好是冽冽的生日?良昭边系好安全带,边偏头疑问。 凌玄发动车子,打着方向盘观察四周路况,语气显得轻松:不知道啊。反正福利院那边原本的记录也不准确,我就当是帮小家伙庆祝新生了。放心,礼物帮你带份了。 良昭觉得新生这个词很好,寓意冽冽出院以后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继续童年,便只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车子熄在了住院部的停车场里。 率先推门下去的凌玄只抱上了蛋糕盒子,大步流星地走开,刻意朝着身后提醒:没出钱的人记得出力。 被独自留下的人无奈笑笑,只好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提满双手,锁了车再追上去乘电梯。 哎?已经按了楼层键的凌玄无意间朝着良昭手上一瞥,你怎么把滑板也拿下来了?这是我给自己买的。 你都放在一起,我怎么知道?良昭换了个捧抱的姿势,这东西还怪沉的。 别狡辩了吧,就是在故意报复我。冽冽那么小怎么可能玩这个?我都买那么多了,你还帮他搜刮我别的东西。 平淡无奇的乌龙事件,经邻居百转千旋的脑回路和颠倒黑白的吐槽功底,他的委屈几乎已经溢出了小小的电梯间。 良昭无奈,只能主动修正过错:好,那你先上楼,我把它送回去。 然而凌玄并不同意,他略微加重语气,咬出两字:不好。现在倒是显得我幼稚小气,跟孩子抢玩具了? 电梯依旧在匀速运行,良昭轻叹一声:那你说怎么办? 青年偏着头,用遒俊的目光瞥着身侧的高挑身影,嗤声诘问道:良工是真的想不到解决方法,还是单纯不愿意承担后果啊?科研人员,这点担当应该是有的吧。 再次自己跳了坑,良昭缓慢舒展眉梢,从善如流道:知道了,回头我会赔你一个的。 这不是挺会来事儿的吗?凌总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话音落下,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指定楼层。 哥哥! 未进病房,冽冽稚气的呼喊声已经传了出来。一道堵在房门边的小小身影直接扑上来,抱住了凌玄的双膝。 冽冽虽然已经四岁半,但先天病弱,后期营养也难以吸收,他的身材比同龄孩子瘦小许多,体重大概只有二十几斤。 哎哟,慢点。 刚才还在电梯里闹别扭的人瞬间漫开笑意,单手拎着蛋糕弯下身,另一条胳膊托着小孩儿的屁股把他抱了起来。 良昭放下礼物,又从凌玄手里接了蛋糕。负责照顾的福利院婶婶也上前帮忙,笑盈盈道:这孩子盼着你们一天了,从早上开始就趴在窗户边不肯动。 是嘛?那冽冽怎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呀?凌玄抱着小崽子坐回床边,用指腹轻戳着他白净又漂亮的脸颊。 冽冽从哥哥的怀里仰起头,乌黑澄亮的眼睛像两颗珍贵的黑曜石。 我不想打扰你,因为哥哥说过忙完了就一定会过来看我的。 真乖。凌玄把小孩儿放回到床铺里,让他自己去拆各种礼物盒。都是给你的。 冽冽奶声奶气地说着谢谢哥哥,两只小手还没碰到拼装玩具,忽然像又想起什么事情一样,蹭到良昭身边。 前两次哥哥来看我时都会说叔叔太忙了,所以不能来,那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 良昭没有说话,只笑着揉了揉小孩的头,随后见他撩起了自己的病号服,露出已经拆了线的伤口疤痕。 叔叔,我还没给你看我的肚皮呢,这像条虫子。有点丑,可是我都没哭。 不丑。良昭轻轻地拉下孩子的衣襟,帮他穿好,这是刀疤,也是小男子汉的勋章。 哦~冽冽似懂非懂地点头头,摆弄了好一会儿手指,才弱弱地问了句:可是什么是勋章啊? 福利院的婶婶在旁哈哈地笑出了声。凌玄也抿着唇瓣,动手解开盒子,在蛋糕上插了四根蜡烛点燃。 好了,我还买了蛋糕,冽冽过来许个愿吧。 冽冽跪坐在病床边,满脸期待地看向凌玄,哥哥,我可以许两个生日愿望吗? 这么贪心啊?凌玄扬起眉梢,凑到小孩身边轻声问:冽冽可不可以告诉我两个愿望分别是什么?说不定就都可以实现呢。 可以说吗? 小孩儿茫然地看了看良昭,又转向凌玄,那好吧,我悄悄地说我想要凌玄哥哥幸福,还想要良昭叔叔也幸福! 在旁折生日帽的良昭忽的顿住动作,他没有想到这么大点的孩子会许出这样的愿望。 凌玄也惊了一瞬,然后才温声询问:冽冽知道幸福是什么意思? 冽冽十分确定地点点头:嗯!小墨姐姐说,她找到喜欢的人就很幸福了。 稚嫩又天真的说法让凌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被触碰到,笑了半晌,放轻声音道:小家伙,悄悄告诉你,刚才说的两个愿望,很其实是同一个哦。 你应该说凌玄对着小孩子悄悄耳语。 良昭听不清他的声音,抬眸看去,却见冽冽已经在跳跃的烛光中虔诚地闭上了眼睛。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良昭坐在副驾上,偏头看了看凌玄心情甚好的侧颜,好奇道:你刚才和冽冽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小孩子的愿望你也想听?凌玄笑着,自动越过了这一话题。 见他不愿说,良昭也就没再问,把视线落到车窗,安静地看着外面的夜景,直到凌玄把车停在了往生门口。 想进去喝一杯? 不是,好像看见我妹了。 凌玄笑着摇摇头,抬手按两下喇叭也未能引起熟人注意,只好放下车窗喊了声。 凌千,你给我站住! 这个名字一出口,原本倚窗休息的良昭忽的睁开了眼睛,愣住片刻后才扭头看去。 原本已经半条腿迈进往生的人闻声站住脚,打量了半天才发现身侧suv里坐着的人是凌玄。 哇你怎么换车了,害我认了半天。容貌婉丽的年轻女孩凑前,趴伏在半开的车窗边与之聊天。 你刚回国就被我抓住泡 哎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喝酒。刚打完比赛,在这参加团队活动呢。 凌千笑着打断了亲哥的唠叨,随即发现了副驾座位上的陌生帅哥,俏皮地瞥着凌玄八卦道:这位是? 我朋友,跟你没关系,别瞎问啊。凌玄啧声。 哦~凌千拉长声线,然后又下意识仔细地打量了良昭一会儿,表情渐渐迟疑。 良昭感受到有目光在自己颊畔流连许久,终于听到对方开口: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觉得您很眼熟。 抱歉,我可能记性不太好。良昭目不斜视便矢口否认。 女孩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又朝着凌玄笑笑,好了,就别互相打扰了,我朋友们都等着呢,先进去了。 看着凌千挥手离开的背影,凌玄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一直这样,冒冒失失的,改天有时间再一起吃个饭吧。 良昭语气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不方便?良工最近是不是还很忙啊,反正也不急,过一阵再 不是。 良昭轻轻地打断了他的话,偏头过去,对上了道染着疑惑的视线,思量片刻后还是开口。 凌玄,我要走了。 车内寂静了片刻,凌玄的眼睛里展露一瞬的愕然,噙动下唇几次才问出声:什么时候,要去哪里? 很快,去非洲,签证和疾病疫苗都已经开始生效了。 凌玄的声音忽然有些发哑:是工作需要吗?去多久? 嗯,算是,但不全是,我也不知道会待多久。良昭点头,声音温深地接着说:所以,想提前和你告个别。 第22章 五月第一周转瞬即逝,劳动节假期的客流量逐渐跌去,良昭便于此时踏上了这场非洲之行。 因为遣派的时间批次不同,他并没有和科研组一起出发,身边同行的只有岑宁一人。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告诉凌玄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在漫长的飞行途中,岑宁不止一次地对此提出疑惑。女孩托着腮,戏怠地倚在两个座位间的扶手上,自言自语。 就这样走了,根本相当于是在逼迫放弃呀,谁会愿意去等一个没有归期的人呢? 良昭躺在柔软的靠背上,凝神定气地把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因为我根本没有理由让他等着。 喔。所以,又一个看似无可挑剔的伴侣人选在你这里无疾而终了。岑宁闷闷地应声,扭身回去坐好才轻叹着发表评价。 良昭哥,你的鬼个性实在太劝退,再好看的脸也拯救不了一潭死水不起波澜。 啪嗒 良昭放下了手里的读物,书脊碰到小桌板发出一声轻响,淡悠悠地开口。 你跟着我来是为了做人类个性实录调查的? 岑宁挑起的笑容晏灿,才不,都说了嘛,我想从非洲西南出发独行环游世界,暂时凑巧和你走在一起而已。作为外语生,了解各个国家的风俗人情有利于我的学习研究。 全家狂徒。 良昭给岑姓兄妹连带邬泽下了个准确贴合的定义,然后开始闭目休息。 从国内a市出发,转机两次再到达目的地非洲g城,共用了整整24个小时。航程结束的一刻,良昭深切体会到,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好。 虽然这里的五月已至晚秋,将近雨季,但白天仍然高温熬人。走出站口,头顶的阳光就开始灼得人难受。 亲自来接的简安宁早已经在外面等待。 这人189的高个头,异国他乡中极具亲和力的东方面孔,再配上一年四季白衣不离身,即便是在人种杂融的背景里也很有辨识度。 o my city诶呦? 热。良昭推开顶头boss敞来的怀抱,冷漠地吐出一个字后便直奔他身后停车处。 简安宁与良昭也是二十几年的挚友,早就习惯了彼此性格,标俊的脸上只露出了道并不在意的笑容。 接着抬手揉了揉随行妹妹的头,继续交谈:好久不见啊小岑宁,你那位一言不合就拆人楼房的哥没来吧? 放心,没有。岑宁笑着拉长声音抚慰。 某博士挑眉,夸张地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帮忙拉开后座车门,调笑道:那还真是万幸,我的新医院才刚盖好不久。 简安宁确实在城市内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医疗机构。与公立不同,私人医院的设施更加完备先进,但价格高昂,因此坐落在富人区。 车子开进医院大门时,良昭透过玻璃窗刚好看到一批持枪安保人员轮换岗位。此地社会治安,可见一斑。 医院后山隔离了前面的喧嚣,穿过几道蜿蜒长廊就是简安宁的私人庭院。 这里的装潢布置有他一贯的安逸风格,如果忽略背景,完全不会觉得已经来了一片新的大陆。 医院搬迁前的旧址我已经让人开始收拾布置了,等一阵子再送你过去。以后那边就打算用作实验室,你也可以住,虽然城郊地方偏了点,但是人少安静。 简安宁惬然地窝进了软椅里,用漂亮的指节轻敲着办公桌上的玻璃。在过去的大半年里,他曾无数次以这幅不羁姿容与良昭视频通话。 至于小岑宁,就先留在我这住,这样没事的时候我可以带着你到处去玩儿。他就算了,这人没劲得很,我懒得理他。 简大佬说话时语气戏谑,原本敲打桌面的手指也堪堪地指向了下属的额头。 良昭小幅度地偏头躲开,眼神冷隽地回瞥过去,最好不过了,希望你记住自己现在说的话。 催赶走了无良老板和叛逆妹妹,良昭终于能躺下休息,缓解长途飞行带来的疲惫。 非洲大陆的时间并不比国内短暂或漫长,日出幕落也都是一番独特景色。 随着五月流逝,良昭在这里逐渐开始了新的工作,同时也尽量熟悉着周围的人文环境。 偶尔闲暇时,也会一个人在楼顶翻翻国内的资讯。某日深夜与邬泽浅聊了几句,退出微信时随手点开了朋友圈。 一副久违的英俊脸孔毫无预兆地闯入了良昭的视线。 第一张照片上的凌玄穿着缎蓝色的硕士学位服,身姿颀颀,站在校长身边神色温和恭谨。第二张则是一群朋友聚在一起庆生,镜头正中的青年面前摆着精致的蛋糕,上面还插着23周岁的金色贺牌。 图片配着简单的两行字: 新的一岁,新的开始; 毕业快乐,生日快乐。 良昭敛着黑眸端看屏幕,完全没察觉到已经有人走到了身边。 哟,够帅的。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简安宁穿着件松松垮垮的衬衫倚身到了楼梯边。 和你没关系。良昭偏了偏身,避开他的目光。 简博士悻悻地哼了一声:看看怎么了,我又不像你和邬泽,知道刚直俩字怎么写吗? 听着这人满不正经的态度,良昭忽然抬眸,满目端方道:知道他是谁吗? 嘶简安宁抚着下颌故作思索,你的语气都这么认真了,肯定是 分卷(17) 未等话音出口,良昭已经接了下去:他是凌千的哥哥。 简安宁的讪笑神色凝在了眼梢,许久再无动作,甚至连老友擦着他的肩膀下楼,都没有任何反应。 回到房间的良昭扔下手机,把身体摔进了柔软的床铺里,然后在黑暗中轻轻地攥上有旧伤的右腕,想起了自己在上一次见凌千时,说了个小谎。 其实,他以前见过凌千的。她曾是三年前一场城市绑架案中受劫持的人质,最终被一名年轻的特战队员拼死救了下来。 * 良昭安静地睡着了,然后似乎做了一场梦,回到了久远的少年间。 那时,母亲已经去世,阿和还没有被领养回家,良昭身边只有邬泽、简安宁、还有简安宁同母异父的弟弟,仇珩。 虽然四个人有着四个姓氏,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 仇珩年纪最小,总是跟在其余几个人屁股后面,哥哥哥哥的吵闹不休。 我大哥成天都不务正业,居然说长大之后带我去非洲挖矿,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二哥拿到了金融系的录取通知书,好厉害啊!如果我的成绩能像他那样该有多好。 三哥,听说你不打算学棋了?啊你也做好以后的打算了,可我脑子这么笨,以后到底能干嘛呀? 清晰的少年音仿佛就从身后传来,良昭努力地想要回头再去看看小珩,可梦境始终无法自主,他只能听到自己平淡的声音传出。 你要自己想啊。 我想不到嘛。 少年认真思考很久,忽然声音又雀跃起来,不然以后我去入伍吧!当警察也行,专门制服歹徒的那种武装特警,以后保护像我干妈一样见义勇为的人! 这段熟悉的对话被重演,良昭几乎听到自己的心砰的一声。 [我也要你保护自己!] 堵塞在心里的话还未能说出口,画面便一转。终于能看清仇珩的脸,可他已不再是少年模样,留着满口鲜血躺在那里。 哥你别,别难过,我不疼。 良昭甚至不记得他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坚强的大男孩,明明小时候摔一跤都会红眼睛的。 小珩你坚持住,别说话。 三哥,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他眼神坚毅,用尽最后的气力抬起满是伤痕的手,每说一个字都会呕出血污。 最后答应我吧,我不想看你们难过,哥哥们只要为我骄傲就好 画面中的仇珩慢慢闭上眼,良昭却猛的惊醒,眼前同样是一片寂静的黑夜。 再也睡不着,索性披衣走出去。返回楼顶时,发现简安宁仍然一个人在那里看月亮。 今天的夜色,有点像圣诞节的那个晚上,半弯弦月在雾中皎洁而明亮。 你想他了?沉默许久,良昭朝着眼前的背影开口。 简安宁依旧维持着仰头的动作,手指却摸上了自己胸口的项链,语调温毅:他一直在我身边。 片刻后,简安宁回头幽幽地望过来,你呢,又想起谁了? 良昭不语,他便继续说下去。 其实没有必要被因果循环所扰。如果你只是把他当弟弟的话就当我没说,但喜欢就去试试,小珩也会替你高兴的。 替我这样的人吗?良昭兀自嘲讽地笑笑,又不经意地捏起了自己的手腕,眼神冷鸷,弟弟死在跟前都哭不出一滴眼泪。 简安宁终于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叠起两条修长的腿,斜斜地靠住墙壁,叹了一口气。 所以兄弟几个里面,我最担心你。就是因为冷漠生死见过太多,你才更应该知道什么事值得热烈。 我这种人,冷性又孤僻,激情和新鲜感磨没了,剩下的只会是无趣。 良昭放下手腕,把十指交叉在一起,垂眸接道:觉得简直是在祸害小朋友。 你想祸害谁,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啊,估计人这会儿早就不要你了。行了,听说固执的人都挺深情,随便你吧。 简安宁轻声嗤笑后,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这地方不错,借你坐会儿?我去睡了,明天还得干活呢。 第23章 医院旧址整修完毕后,良昭离开简安宁的庭院,独自搬进了这栋空旷冷清的五层建筑。 此后每日足不出户,埋头于实验研究,几乎过上了与世隔绝的孤寂生活。 时间推移到七月,g城已经进入冬季。 良昭手上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终日看着窗外僻壤人稀,才想起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走走。 在研究所收整了一些常备药品和物资,装进从老板那里要来的越野车,一路开出了g城城区。 简安宁在那周边的小镇上有个私人农庄,平常会救济一些无处可去的贫民,留他们在那里做工。 长途只行至一半,良昭的手机上忽然收到邬泽发来的消息。 [给你寄了东西,差不多今天会到,记得查收。] 路上的交通状况很是糟糕,良昭略抿着唇角,单手打方向盘避开站在道路中央叫卖的小贩,按了下耳畔的蓝牙,用语音输入回复了消息。 [收不了,先放着吧。] [邬泽:?] [在去农庄的路上,地方太偏。] [邬泽:放不了,会坏。] 良昭见字甚觉疑惑,随手从支架上取下手机,略有兴趣地与其对话。 [到底是什么东西,你都寄到非洲了,还差这点时间?] 对面好一会儿没再回应,良昭便收回注意力专心驾驶。 车子碾压着裸露的土地而过,一路驶入乡野深处。从轮缝间被扬起的黄褐色沙土都深切显示着这片秘境的狂热与自然。 良昭在农庄大门处停了车,在日光投射下,遥遥地见一个魁梧身影迎上前来。 samuel是简安宁聘请的异国安保人员,平常也负责农庄的大小事务。 长久地与雇主待在一起,他的中文还是十足蹩脚,与良昭的客套话说了没两句就自动转为了全英的交流介绍。 安保小哥口中的农庄就像是一个微型生态圈,有许多个体互相依存着聚居在这里。 有工匠、摊贩、农夫,驯马师一位善目慈心的白人老师,还有她十几岁的小女儿。 良昭用带来的药品和简单器械在这里搭起了义务诊疗室,不必挂牌,登门而来的病患便已不绝。 一番问诊后,良昭揉了揉某胃胀气小孩儿的头,那些微硬的乌色发茬摸起来还有些刺手。 边拿了健脾助消化的药片给孩子母亲,边沉声告慰:don't worry. he'll be all right soon. thanks for your favor.年轻母亲重复道谢后,才抱着孩子起身离开。 啪嗒 诊室的小木窗发出一声轻响,似乎是有人从外轻推了下。 倚在矮桌边的良昭投目过去,在窗柩边发现了一枚包装精致的俄式巧克力。窗外不远处,被大石遮挡的地方,还小心翼翼地露着双明亮的眼睛。 给我的? 良昭捏起糖果,在指间晃晃,躲在窗外的小孩子却嗖的一下跑开了。 良昭轻轻地叹一口气,抬起疏冷的眸子,透过木窗瞥着外面渐而黯淡的天色。 不知何时,一方红彤已经爬升到了头顶的天幕上。炀和又治愈的风景让良昭想到附近去逛逛,再消磨掉一段日落前的时间。 披衣登上农庄后高筑的围台,沿着石阶远望平允的农田时,刚巧可以看到有人在烧荒。 干枯的草芥被点燃,从旷野上渐渐漫出浓烟。晚风刮起,带着灰尘弥溢。 咳 忽如其来的煤呛味让良昭眯了眯眼睛,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声。 正要起身避开,一群不知从何处得了糖果的孩童笑嚷着追逐跑过。 有了刚才的经历,良昭不免有些好奇发散糖果的人。正想起身循着小径过去,视线却在狭路尽头撞上了个觭梦般的影子。 漫天灰尘隐绰中,有人迈步走来。那道细高挑的身材在毁烧荒原的晃颤火光中,也极具辨识度。 他穿的是初见时的那件黑色修身外套,衬着一如既往的英俊样貌,似野性燎原。 凌玄。 风中有微小的沙粒迷住了良昭的左眼,但他还是在瞬间就认了出来。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烧荒造成的低质量空气不会很快散开。两人相隔几步面对面站立时,周身仍弥漫着些许烟呛味。 毕业旅行啊。凌玄笑容平和,仿佛他所跨越的大洋洲际只不过是几步之遥。 良昭低头,看到这人手里还有刚才没分完的糖果,眼角眉梢有掩不住的惊诧。 他居然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在这个距离贫民窟只不过三十公里的地方? 良昭刚要问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忽然想到早些时候邬泽要地址的事情,还有某个据说会坏的邮件 出口的话,便换了一句。 工作不忙了? 累了,攒了六七年的假期想一次休完。某金融风向标笑得顽劣,并不肯好好答话。 简直乱来。 寂静两分钟后,凌玄耳边只响起了这句不痛不痒的评价。 青年抚着自己有些凌乱的碎发,诚实笑笑:别的都还能接受,只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旅途终点会偏成一块烧荒地。 良昭眼底深杳,面无波澜地抬手,从眼前人的头顶掸下一块被风吹来的土灰。 凌总能否介绍一下此次的旅行规划? 凌玄忽略了这句问话里隐含着的复杂心情,一身正气地笑答了句几乎没有后,十分坦然地自行削弱了语气。 虽然我们现在的关系好像有点尴尬,但还是想问一句,可以暂时投靠你吗? 熟悉的被掌控感让良昭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又被对方抢先。 刚下飞机不久,人都累死了,良工要不要先借我张床躺躺,然后再说教? 你说呢? 良昭蹙额。他当然清楚受几十个小时飞机颠簸的感觉,然而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水电供应通通不便利,甚至连洗个热水澡都成问题。 在这儿站着别动,我去取车钥匙。 将近三个小时的夜路途中,双方都没有说几句话。在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良昭终于带人返回了g城。 不是要在农庄住一阵吗?我怎么听samuel说你已经回来了? 未等进门,简安宁的查岗电话就打了进来。 嗯。良昭塞了一只蓝牙耳机进自己的耳朵,边带着天降客人进电梯,边接着开口:带了个人回来,先留在你这里住了。 哈? 正在电话另一端捣鼓蝴蝶标本的人上扬着语调:你这是唱得哪出啊?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 良昭没有心思向简博士解释,聊两句后直接挂断。一路领着凌玄上到顶楼,推开了走廊内的某扇门板。 现在这里能住人的屋子只有两间,你暂时先在这儿睡一晚,明天我再过来帮你收拾。 凌玄点了点头,表示听从安排。 那你好好休息吧,玩够了就早点回去。良昭微垂眼睑,把情绪不分明的话语都咽了回去,只改换成如此一句叮咛,然后转身下楼。 良昭。 背后忽然响起连名带姓的唤声,良昭停住脚步,缓缓地拧身过去,刚好对上一双清朗澄澈的眼。 独身站在楼梯顶层的凌玄已正色款款,语气也颇为认真道:良工,如果我17岁遇见你,我一定不顾一切跟你留在这里。可现在我23了,理解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身上背负着不同的东西,不可能也不可以抛弃。 所以我来这里,只能算是跟自己打的赌,赌我已经在你心里留下了痕迹。如果我输了,那你就当我们是从现在开始正式告别吧。就算是小孩子也会有自己的态度,不是玩够了,是我不陪你玩儿了。 入耳的话着实有些硬气,良昭悄然挑起了眉端,并不避讳他投来的目光。 两人就这样隔着几阶楼梯对视了几秒,然后凌玄抬腕看了一次表,语气温煦:我的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天,你还有5周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良昭沉默片刻只是盯着面前人皎然出众的脸孔,随后声音低沉地启唇:那凌总觉得,什么样才算是赢? 与良工针锋相对时,凌玄不自觉地收敛起了刚才放话的气势,十足乖巧的笑笑,完全不必考虑就能回答:要么是你的人,要么是你的心,我既然跨越洲际来找你 就必须要能带一样回去。 第24章 这场楼梯间内的摊牌来得有些突然, 带着几分露骨的对白让良昭瞳色愈深。 才两个月不见,凌总的风格大有改变。比起从前的以撒娇应万变,现在万里突袭的气势确实更胜一筹。 凌玄自然不肯在话语上落下半城劣势, 居高临下,硬气怼回:那也比某些人磊落干脆。 不问自取视为偷,作为一个带着别人的心远渡重洋的贼,良工以什么立场来教训我呢? 偷心贼啊,评价很高。 良昭淡然地看着站在几步之外浅笑着的人, 刚出口一个你字,话音就被对方打断。 我刚才说过良工还有剩余时间,不用立刻就来回答, 反正你拖延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 似乎是怕他想不起来,凌玄再次开口轻声提醒:就比如,你欠我的滑板和西湖醋鱼。 滑板我记得,会买给你的。对于此事, 良昭并不打算抵赖。 那我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凌玄用手臂拉住房间的门板把手,率先对着良昭微笑道别:晚安。 房门缓缓地关合起来,走廊里的人被隔离在了另外一端。外部静谧半分钟后, 才隐约传来了下楼梯的脚步声。 分卷(18) 凌玄转身, 看着陌生房间里的简单陈设, 长舒一口气,疲惫地偎进了躺椅里。 不得不说, 追人真是件劳神累体的事。 噔噔 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邬导师的慰问消息。 [再次和某工住成邻居了?] 他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大洋彼岸发生的琐事。难不成这几个人的消息都是共通的吗? 凌玄打了个问号过去表示疑惑,很快就收到了邬泽的解释。 [我既然给了地址,肯定要保证你安全到达,不然怎么交代啊。说说吧,今晚的大西洋沿岸有风月故事可以听吗?] 标准的探听八卦模板。凌玄哼笑, 即便对方是师长,也完全回复出了已毕业硕士生应有的底气。 [无可奉告。] [懂了,那就是没进展。] 邬泽发来的消息染着失望,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的嗤讽,类似于:你们两个到底是谁不行? 那种温和脾性下的戏谑被拿捏得无比自如。如果没有在这人手下被勒令改了上百遍论文,凌玄实在很难承认他的硕导身份。 思索片刻,悠然打字回应,一连三条。 [不急,我想要的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答案,并不是因为我的突然袭击而造成的一时冲动。 ] [比起激情所欲干柴烈火,我还是更喜欢保持时时刻刻都迷人。] [老师,主动权不在他,在我。] 看过消息,万里之外的邬泽在朗雋嘴角边噙上了抹安逸的笑容。 客观讲,这两个人能势均力敌的只不过是灵魂。而从某种手段路数上来说,根本就是海王吊锤寡王的solo现场。良某人被压死了。 半分钟后,凌玄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 [邬泽:我猜,他是你的了。] 一夜浅眠。 良昭起床时天色尚且微蒙,简单洗漱后下楼,刚走到一层大厅,在这里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造访的简安宁。 早啊。 简博士把特意带来的餐盒拎到桌子上,然后窝在一边打起了哈欠。 密封盒子里是几样粤式早茶的点心,如果不是有专属的厨师,在这种异国他乡应该是很难吃到。 你怎么来了?良昭不急着坐下,站在窗边,给廊下的几株植物浇了水。 简安宁慵懒地揉着眼睛,语气虽漫不经心,却也透露着几分好奇:早就说过了,我懒得搭理你这种没劲的家伙,但是作为这里的主人,总得看看你捡回了谁吧? 话音落下,良昭还没来得及回答,紧接着听见一阵轻捷的脚步从楼梯上响起。另外一个从不睡懒觉的人也出现了。 刚起床不久的凌玄依旧睡眼惺忪,身上穿着件没有任何花纹图案的白色t恤,看上去很舒服的棉质面料平整贴合于他的标挺身材。 一头没来得及做好造型的干净黑发把原本就年轻俊朗的人显衬得更加乖巧善顺。 简安宁只斜斜地瞥去一眼,忽的挑眉轻笑:嚯,猜对了。 果然是这位传说中的小朋友。 大概因为一大早就见到了奇怪的陌生人,凌玄的眼神还有些发懵。良昭轻悠悠地看过去,简单地做了个介绍。 简安宁,歼灭的第四个主考官,也是给它起名的人。说完再调转向简博士,继续开口:凌玄,我捡的。 懂了。博士嗤笑。即使良昭只是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用过的形容词,但落在他耳中时依旧只剩下了四个字。 [凌玄,我的。] 终于晨起开机成功的青年友善地点头示意,眼睛里也溢起了好看的神光。 你好。 嗯,你好。简安宁仍然在两人不可言说的关系幻想中,只单手拄着头,轻佻地笑笑做回应。 良昭拉出餐桌边的座椅,把点心盒打开,递给凌玄吃,动作间还用清冷的问话声打断了某博士对身侧人老父亲般的眼神打量。 你到底来做什么? 简安宁这才从沙发上站起来抻了抻筋骨,走到桌边开口回应:我要带小岑宁出去玩一阵子,马上就出发了。走前过来告诉你一声,帮我照看家里的事。 知道了,要走多久?良昭听闻这件事头也不抬,语气温淡不分明。 简安宁眯着眼睛细算了一番,两个星期吧,去趟西海岸。回来的时候应该赶得上纳马夸兰的观景期,你们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去啊。 凌玄用筷子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因为他确实还没有去过非洲大陆异闻中受上帝偏爱的纳马夸兰。 据说那个地方在夏季高温横肆时是一片沉寂荒芜的沙漠,而当它被春季的雨水亲吻过后,就会有以亿计数的花朵像神迹一样绽放,开成百里妩媚。 你们去吧,我手边暂时有些事走不开,昨天农庄里的病人也没有处理完,最近还要再过去几趟。 良昭不起波澜的声音正如简安宁预料之中的那样响起,但博士本就不是在询问他的意思,只是转向了凌玄,语气幽幽地引诱着。 那你呢?我可以保证,跟着我们走绝对比跟他留下有意思得多。 凌玄略微抬头,只看见了良昭保持安静的侧脸,他依旧侍弄着窗口的珍稀花种,似乎并不打算横插意见。 青年思索片刻后还是笑着婉拒:我也不去了。 简安宁啧啧摇头,抬眸看了眼堪称情绪大师级人物的良昭,故作惋惜地反问:他配嘛?真是死心眼。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简博士只好承认自己邀请了个寂寞,叹气道:行吧,那我和小岑妹妹就要开始双人之旅了。 研究楼外传来两次催促的鸣笛声,简安宁随手从桌上捏了只虾饺塞进嘴里,然后挥臂告别。 走到半程了还扭身回来叮嘱:你们好好看家,别学岑祁趁我不在拆我的楼啊。 看着简博士正要走远的背影,良昭忽然偏头向身边人确认:真的不想去? 凌玄正把一只流心包夹凑到唇边,定住筷子摇了摇头,语气肯定道:懒得动。 咬下一口点心咀嚼,奶黄色的馅料从筷间流泻下来,香甜的气息顿时在房间里四溢开来。 凌玄把食物咽下后,才又开口添了句:我还欠农庄里的孩子好多糖呢,等会儿你去的时候记得捎上我。 良昭安静几秒钟,直到看见他脸上展出一道温蕴的笑意,才点头回应:你先吃吧,不急。 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良昭再次驱车到达农庄时已经接近中午,打开后备箱,里面装满了从医院旧址仓库那边带来了新的器材和药品。 samuel急急地放下手中正忙的事情,从院中迎了出来,想上前帮忙搬运东西。良昭只转身指了指凌玄,用英文叮嘱了安保员两句。 那边是我的朋友,他刚从我们国内过来,对这里的人和事都不太熟悉,麻烦你帮我照看他。如果他想离开农庄安全范围的话就过来通知我一下。 samuel看向凌玄,点头应了声没问题。 辛苦了。 良昭颔首示意后,自行抱着两箱东西走进房间。昨天因为临时改主意回去,错过了几位想来询问病情的工人。他们这会儿已经等在了诊室里。 未等上前交谈,农庄的孩子们忽然一窝蜂地凑了上来,吵吵闹闹地说着各种当地语言。 良昭听不太懂他们的阿非利卡语,被缠在中间无从动作。正欲出声驱赶,忽然从房间外传来了特殊的哨鸣声。 凌玄撑着脸颊伏在半开的窗边,透过木头的窗脊朝着孩子们招手。 e here. don\'t disturb the doctor\'s work. 孩子们被他美妙的哨声吸引,又辨认出是昨天发给他们糖果的东方面孔,便互相追逐着跑了出去。 没有了这群孩子群的纠缠,良昭终于能安静地进行工作。缓缓地抬头看去,发现凌玄对着自己笑了笑,然后才转身去和孩子们说话。 正午的阳光纷洒在一年四季都晴朗治愈的天空中。 每当温和的天气伴着宁静时光时,世界就仿佛丢掉了一切束缚,让人无比舒适。 良昭送走了一位来取药的患者,放下听诊器时,从木窗外传来了凌玄给孩子们讲故事的声音。 ihere is a lone whale 故事的内容似乎是关于一只鲸鱼的。 良昭不自觉地放慢动作,把视线移到了窗外蔚蓝的天幕中,侧耳细听。 据说普通鲸鱼发出的声波频率是1525赫兹,而有的鲸鱼会因为声带问题,唱出高达52hz的歌声,成为特殊存在的同时,也导致其无法被同伴们听懂,而一生孤独 凌玄的英文语调很美,还带着款款温柔。窗外听故事的孩子们,连同窗内的医生,都被轻柔的嗓音抓走了注意力。 伴着温柔又孤独的故事,时间静悄悄地溜走了。良昭持续工作,甚至忘记了午饭,直到诊室里的所有人都离开后,samuel帮忙送来了一份。 农庄里的饭食非常寡淡,好在良昭对口腹之欲的要求一向不高,洗了手坐在桌边,安静地开始用餐。 窗外的孩子们被工人催促着各自离开后,凌玄才缓步进门。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个细瘦的身影,是一个叫zare的白人小女孩,她的母亲是农庄里的识字老师。 凌玄转身看到zara有些疑惑,蹲身温柔地问她有什么事。 十几岁的小姑娘低着头沉默,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 很漂亮的图案,是你画的吗?它是什么呢?凌玄端详着纸上黑蓝白相间的色块,半晌没有认出。 a whale.zare轻声回应。 这是她从前画的鲸鱼图案,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并不算太像,想请凌玄帮忙改改。 wow. 忽然,正在用餐的良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刺到了他的眼睛。 循着响动看去,瞧见凌玄正把手伸进衣领,从里面摸出了一条鲸鱼尾巴图案的锁骨链,上面嵌满星星一样闪亮的碎钻,正在阳光下折射着耀目的光。 看起来刚才的哨响就是用这个小玩意吹出来的。 他把项链摘下来,放进了zara小小的掌心,声音和气,就像是在和自己的亲妹妹讲话。 it\'s for you. 小姑娘怯怯地后退了半步,不敢收下,连忙要退还。凌玄却轻轻地攥住了她的手心,眨着单边眼睛微笑道:just a secret. 女孩犹豫片刻后收紧了自己的掌心,道了几次谢,高兴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无时无刻不散发魅力的凌总,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良昭终于出声提醒:吃饭吧,不饿吗? 好。蹲身的凌玄应了声,正欲站直,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稳住摔倒下去。 良昭急忙起身,上前扶住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感温凉,并不觉得烫。 怎么了?中暑吗? 凌玄抓着桌角站好,依然觉得头晕恶心,微微摇头回应:没事,水土不服而已,没有力气。 那你坐下吃点东西吧。 凌玄摇了摇头,表示没胃口。 良昭想到他可能是吃不惯农庄的饭,也就没有再坚持,递了瓶水过去,让他在旁休息。 doctor 还没坐多久,诊室又来了位新的患者,是一个年轻的黑人小伙子,在干活的时候砸伤了头,殷红的颜色已经顺着脸颊流到了下颌,需要立即包扎处理。 水土不服,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凌玄的脸色更白了些。伸手轻轻推了把身边的良工,强撑着站起来,蹲去通风稍好些的窗边。 我没事,你去忙吧。 帮工人的头伤做清创时,良昭并不能十分专注,频频抬头观察凌玄的状态。 因为这里的手机网络和信号都不稳定,没法做其他娱乐活动,他只能缩在门槛边看公司文件,脸色越发灰沉,过了很久才有微弱缓和。 接连而来的事情让良昭忙碌许久,直到天色渐暗才稍稍空闲。 农庄的水电都不方便,失去日光照明后,这里几乎就不会有什么活动了。 良昭在床上多铺了几层干净被褥,让它睡上去不会很硬,然后才催促凌玄躺下休息。 今晚你留在这里睡,我去隔壁凑合一下。 嗯。凌玄把自己裹在软铺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见人依旧不舒服,良昭便不再打扰。然而他才转过身就听到了背后咕咚一声。 刚刚说话还像奶猫叫一样的人,腾的一下从床上窜了起来,震惊式地喊出一声:我去! 良昭低头,看到一只蜈蚣一样的黑色多足长虫从他脚边快速爬过,掉下床后嗖的就钻进了砖石墙缝。 凌玄被这巨大号的生物惊得头皮发麻,晕眩感也愈重。他赤脚抱着薄被抵在床头与墙壁的边缘,备受折磨后更加虚弱地哼了声:你别走,救我 看着凌总崩溃的样子,良昭无可奈何地轻笑,扯了一把他的被角,沉声问询。 是不是后悔没有跟简安宁去西海岸了?或者根本是后悔到非洲来? 确实。凌玄把头埋在臂弯里,无比疲惫道:我最后悔的是居然没想着带杀虫剂。 良昭走到药柜边,拿了瓶白天时自配的驱虫药水,仔细地喷洒在床铺周围。做完这些后搭坐到他的床沿边低沉道:好了,可以睡了。好好休息,嗓子都哑了。 谁还敢睡啊,它们会钻进我耳朵里的 良昭随手抓了本书,倚看在了床尾,轻声细语道:不会,我在这儿。 在农庄上过了几天没法洗热水澡的生活后,良昭和凌玄终于踏上归途,回到了g城研究所休整。 接下来的日子里,良昭总是忙于研究工作,空闲的时候就是出去义诊,或者独自看书。 凌玄虽然在年假期间,也有数不完的视频会议要开,三天两次闭门不出,偶尔闲时,就一个人在房间里搭摆积木。 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良昭忙完手头上的事,推开实验室的门,偶然看到了角落里立着一行多米诺骨牌。 分卷(19) 一块块小玩具紧密地排列着,接连不断也看不到尽头。良昭沿着它向前走,才发现这东西竟然一直从一楼延伸到了五楼,而终点落在了凌玄的卧室里。 在他房间的中央空地上,一栋宫殿模型只搭建好了一半,而赋予它生命的伟大造物者已经躺在旁边睡着了。 清柔的风从楼顶的窗口吹进来,荡拂着纱帘,宛如少女裙摆在他的头顶轻轻摇曳。 好几天不思饮食,凌玄已经明显见瘦了,原本就没什么肉的下颌边又添了些许分明棱角。 良昭担心他一直没胃口,想起了这家伙心心念念的东西,放轻脚步,转身下楼。开车到最近的集市,来回也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整番折腾后终于拎着一条新鲜的鱼走进了闷热的厨房。 一盘西湖醋鱼被端进顶层房间时,凌玄刚刚蜷动着睁开眼睛,朦胧中见一道影子把餐盘摆放在了桌边。 调料找不齐,我不保证会好吃。 刚睡醒的人揉着自己被压麻的手臂,边舒展身体,边笑容爽朗道:我这是做梦了吗?良工为我下厨了? 良昭不理会他幼稚的揶揄语气,放下餐具后便坐去了一边。 凌玄看着桌上的菜肴,简直想拍张照做纪念。 盘中整条鱼都被处理得非常干净,七处深浅平齐的刀纹,漂亮得像件工艺品。嫩滑鱼肉配上浓稠浇汁,着实勾人食欲。 小心地挑出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后,凌玄嘬着筷子尖瞥向了在旁冷漠翻看资料的良工。 卧槽,这个全身硬朗气质的男人怎么这么会做菜啊? 凌玄身体极度诚实地把半条鱼和一碗米饭都装进了肚子里。 满足的饱腹感让他真诚感叹,从此忆乡肴,最忆是良昭。 在旁翻看资料的良昭虽然不说话,却能听到盘筷碰撞的细微响声,等到凌玄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他才起身,披上白褂,戴回口罩,准备回实验室。 刚走到门槛边,忽然听到进食声停止,代替的是几次有意的清嗓和咳嗽。 良昭察觉到不妥,放下手里的东西偏了偏头,果然看到餐桌边的人怔然地坐着。 鱼刺卡进喉咙了? 凌玄皱着眉,难受地点了点头。 怎么像个小孩子?良昭无奈调转脚步回去,站到桌边边观察着他的情况边询问:是很大一根刺吗? 凌玄摇头:不是,但是喉咙很痛。 等我一下。 听了凌玄的话,良昭快步去楼下取了药箱提上来。戴好灭菌手套,再调好房间里的光源角度,轻轻地捏住了凌玄的下巴。 嘴巴张开点,我看不到。 啊凌玄听话地闭上眼睛,张开了嘴。 良昭捏着凌玄柔软的脸颊,俯身朝着他殷红的下唇边又凑近了些,刚想用一次性工具压住他的舌头,忽然注意到手下人的不自然。 我还没碰呢,抖什么? 你的手太凉了。凌玄闭紧眼睛轻声回应。 良昭顿了一下,麻利地摘掉一只手套,握了会儿桌上的茶杯,直到指尖变得温热才放下。 再次被抬起下颌时,凌玄的睫端轻轻颤了两下,接着忽然睁开了双眸。他淡泞朗润的神光与一双凛肃的黑眸撞在一起。 只这一双眼,就让人甘心沉陷。 就着躺卧和俯身的动作,良昭身上白褂素装与凌玄的黑色衬衫姿态狎昵地贴合在一起。 你能不戴口罩吗?凌玄再次动唇询问。 良昭嗅着鼻尖熟悉的白麝香味道,低沉反问:你到底疼不疼? 半躺在下方的人可怜巴巴地舔了舔唇瓣,小声地答非所问道:我从小就很怕医生 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良昭脸色不改,动手摘了单边口罩,让它随意地垂挂在耳边。顶着一张清绝孤澹的脸孔再次捏住了凌玄的颌部。 不用了麻烦了我咽下去了。 意识到这人情绪不对,凌玄及时叫停。然而良昭不理,直接钳着他的下巴强制性捏开了嘴。 凌玄反抗无效,眼中神色又慌又笑,含糊不清地叫着。 嗯 你有诊疗癖吗?良昭 别乱来啊,救命啊 眼看着冰凉的器械就要探进嗓子里,凌玄紧攥着良工的白大褂,无计可施地闭了闭眼。 良昭这才停手,保持着姿势好几秒钟,才清冷开口道:凌总,你没有什么不好,可我真的冷漠惯了。 凌玄闻声卸尽了力气,而良昭语气不变地接着说下去。 近几天你所感受到的无聊,差不多就是我的生活常态了。如果你坚持来靠近我,那未来这种日子绝不会是一天两天,或许要终此一生。 就算你现在愿意把自己留在寡趣的生活中,乐于去制造一些小把戏用作调味剂,可时间久了,你还会有兴趣吗? 凌玄,我没有自信能变得鲜活,也不想让你受委屈。 表达完矛盾的情绪,良昭缓缓地松开手,让刚才有些受到惊吓的人得以直起身。 凌玄坐着喘息了两口,抬起手背擦拭嘴角,在他的脸颊上已经留下了两道被钳出的指印。 休整片刻,他忽然嗤笑着开口:听起来,你不是对自己,而是对我没信心。 凌玄毫无预兆地轻踢一脚下去,身边的多米诺骨牌开始沿着楼梯和长廊向四面八方倒落。 这套摆了整整七天的作品在十几秒内倾毁殆尽,而它的创作者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乏不乏味是我的事,反正有的人也改正不了,那就别替我瞎操心。良工去忙吧,不要影响我画鲸鱼。 凌玄说完,良昭才低头看见了他脚边那幅鲸鱼图画。原本蓝黑白的色块已经被细化成了许多,初见巨鲸模样。 良昭俯身,把画纸捡了起来,注视着面前青年,语气淡然:你这画得有点抽象。 没话找话是吧?凌玄的情绪变得微妙,说不好是忧郁还是烦躁。 看他有些不高兴,良昭垂眸轻声说:你五个星期的年假还没过完,而且南非的观鲸季就快到了。 所以呢?凌总沉色不改。 良昭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看。 南非赫曼努斯。 这里有着世界上最美的海岸线,每到冬春季节,数以千计的鲸鱼会从南极渡洋而来,到达温暖的海域繁育生息。 经过漫长的自驾旅途,良昭和凌玄终于来到了这个著名的观鲸小镇。 登上观鲸公司的出海船,跟随队伍漂洋到一片平和的海域。 或许是在农庄里憋得久了,只要走出来,就已经觉得很开心。凌玄伏在船栏边向远处眺望,一路过来虽然没看到鲸鱼,却也为这里的景色而倾倒。 海面深邃,湛蓝无垠。云山相接,犹如画卷。 我的运气不好,可能看不到鲸了。凌玄懒懒地拄着头,依旧望着远处海面,语气中也听不出有无失望。 七八月其实还有点早,鲸鱼还在朝着这边游。 良昭在早几年的观鲸节期间曾来过这里一次,那时海上的鲸鱼就很多了。大家伙们嬉戏着喷起彩虹一样的水雾,摆尾时几乎把海水都溅到了游客身上。 乘船在海面上飘荡了近四个小时都没能看到鲸鱼,再坐下去非得晕了不可,大家只好铩羽返航。 天色渐暗,两人来到提前预定的住处休息,这是一家书屋主题酒店。店内装潢风格简约素雅,安静的环境中又带着些文艺的气息。 客房部的休息厅被布置成了书室模样,所有的座椅都是树藤式的秋千。良昭刚好自带了一本读物,夜里闲暇时就坐在这里安静捧读。 看什么呢? 换了衣服的凌玄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自然地与良昭坐在了同一架秋千上,偏头吐槽着身边人。 在农庄的时候你就成天抱着它不放,出来玩又接着看上了。 良昭放好书签,把手里的读物递给了他。 摊开的两页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几乎全部是药理专有名词。完全看不懂的凌玄诚实地皱起了眉。 看得懂吗? 咳,术业有专攻而已,换成经济报表你也看不懂,得意什么? 凌玄略恼地回应着,良昭只是无声地笑笑,然后也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如此。 两人坐着的秋千一直晃动不停,搞得良昭有些头晕。抬腕看看表盘,已经是深夜时分,伸臂扶住一旁的支架,站立起身。 饿吗?这边餐厅里的食物很好吃,要不要下去吃点夜宵? 好。 凌玄一路跟着良昭来到一层的餐厅。即便夜深,这里依然有人在。 客座区三三两两地围着世界各地来的游客,安静享受着这个时间段专属的美食和景色。 夜宵菜单上有上百种当地特色美食。虽图文并茂,珍馐满目,可凌玄还是提不起食欲。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长着一个中国胃。而且马铃薯好像是这里不可缺少的一样配菜,无论到哪里吃东西,怎样点餐,永远都无法避免遇见它。 最后,良昭和凌玄都听从了主厨的推荐,选了今日主打套餐。 上菜后,凌美食品鉴家玄边切着自己盘中的肉排,边向身边人发表见解:我还是喜欢良工做的饭菜。 良昭不疾不徐地擦拭着手里的餐刀,随口回应:等回到农庄,你连这个都吃不到了。 那回头就在g城买一家餐馆,专门用来做中餐。 虽然凌玄的语气十分轻松,但良昭知道,以这个家伙的行动力和财力,他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你又不会做菜。 但我可以雇你。如果做不过来,就只用招待我一个客人。 良昭放下餐具,动作优雅地用纸巾擦着嘴角,淡然答:你雇不了我。 我不信。凌玄体内的霸总基因突然觉醒,用手指关节轻敲着桌面,口无遮拦道:说吧,你一年多少钱? 凌总这是想包我? 面对良工的好整以暇,凌玄露出一副有何不可的表情,噙笑道:差不多,但如果你觉得难为情的话,那我们这就不算包养。 凌玄索性凑到良昭耳边,语气柔靡:靠自己的厨艺吃饭并不丢人,我会非常欣赏像你这样有特长且独立的男人。 他说话时的目光一路向下,似乎是真的在打量着自己即将收入囊中的对象。 那凌总是指什么特长,又是哪里独立?良昭抬手从后握住了凌玄的脖子,像提着一只野猫一样,强迫他把落在自己腿间的目光收回去。 好好吃饭,小心积食。 深夜静谧无声,填饱了肚子,随之而来的便是倦意。 良昭望了片刻窗外墨蓝色的天幕,还有一直延伸向远方的星点路灯。 直到凌玄放下餐具,他才起身开口: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长途开车回去。 好。 凌玄点头,就在转身间的一瞬间,一阵渺远的号角声响起,不急促也不刺耳,就像是一种信号,从海岸线上弥旋而来。 这是 餐厅内仍然留下的客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接着还有人离开餐厅到外面去。 是唤鲸号,海港边有鲸鱼出没的信号。 这时游客们已顾不得困意,几乎都跟随着当地人走向户外海岸。 * 只站立在悬崖边,迎着岸上暖色的灯光就看到硕大而美丽的生物靠近过来,在深色的海水中游弋换气,甚至翻腾跳跃。 从水中腾探起的尾鳍仿佛近在咫尺。观者们被美丽的身姿惊艳到,纷纷拍照留存。 这种几十吨的巨兽并不会发出骇人的嘶吼,只有渺远又古老的低吟声,空灵而治愈。 在这样的深夜里,一切喧嚣都远去,而那些低沉的叫声,甚至呼吸声,都清晰无比地灌入耳中,奏成一曲海洋之歌。 鲸鱼渐渐游入深海,岸边的游客们缓缓散去。凌玄却不愿离开,蹲在了刚才观鲸的崖岸上。 感觉夜里的风很舒服。 良昭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与他一起并肩坐下。 海幕忧郁,凌玄在寂静的夜里渐渐睡熟,无意识间把头靠在了身边人的胸口。而良昭保持着姿势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杳渺的天色依旧连成一线,远处山海朦胧迤秀。 海蓝时未必会见鲸,但当你开始喜欢一个人时,一定会为了他,学会温柔。 第25章 良昭带着凌玄从观鲸小镇回到g城后的第三天, 简安宁和岑宁也结束了他们的旅程。 对于这两个明确宣告要留守在农庄的人,简博士表示了深重质疑。 我的车总里程表上至少多出了六七千公里。从研究所到农庄往返也不超过500吧?短短两个星期,跑了十三四个来回?你们通勤呐? 刚远途回来的简安宁窝在座椅里抿了口博士茶, 根本不给人反驳回话的机会,放下茶杯就便又接着开口嘲讽。 刚才我也问了samuel,他在这段时间里最多也就见了你四五次。你们俩不老实啊,让你好好看家,给我看哪儿去了? 良昭正忙于手上的活, 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漫不经心地回应:你有这种观察能力,怎么不去当侦探啊? 简安宁轻切了一声:我可没那种探听别人隐秘的爱好, 只不过就是想知道你们俩鬼鬼祟祟的到底跑哪去了。不会是老大不小了,还喜欢搞得刺激又暧昧的事儿吧? 你现在就在探听别人的隐秘。良昭连头也懒得抬。 简博士拧着眉梢,用极度嫌弃的语气吐槽着:我的天,这种自欺欺人的事你也干得出来?你们俩的奸情都在脸上写着呢好吗? 那你还问。 良昭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医用器具, 边用酒精擦拭着掌心,边用公事转换了上司抛来的话题。 我已经对实验室新址内的所有重要设备进行了检查,手上的测试项目也会在半个月之内收尾, 你可以让国内第二批研究员做调岗过来的准备了。 分卷(20) 嗯, 我跟何工对接过了, 最迟这个月底他们就会出发。 听到关于研究所的事情,简安宁倒是认真了些, 不过很快他又把重心绕回到了良昭身上。到时候你呢?是留还是走,至少给个准信,也好让我做安排吧? 我从来都没说过我会留下,现在就更不可能了。良昭的目光透过木质窗沿,落向了户外。 凌玄仍旧带着一群孩子们坐在教室门口讲着故事。今天的主人公是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他耐心柔和的语调, 一如往常。 因为他?简安宁也循着视线看过去。 良昭的神色不改,在眉目俊朗的人身上停留数秒,气定神闲道:因为有的人和心,只能同时被带走。 在农庄待的时间久了,良昭与这里的人渐渐熟识起来,就连孩子们看上去也比初见时活泼了许多。 凌玄更是迅速地与小朋友们打成了一片。诊疗室的窗外每天除了欢声笑语,还会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动静。 某日,安保员samuel巡视完了周边,闲来无事搞起了木制手工艺品,引得一群人围坐在院子里旁观。 良昭待在诊疗室里,听着窗外嚓嚓的锯木头声响了一上午,直到午饭后才安静了下来。 没等掀起木窗板看看外面的情况,诊室的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穿着件灰色薄t的凌玄,举着一个木浆色的小玩意走了进来。 良工,你看这个。青年摊开手,一块迷你滑板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良昭正坐在桌子前写着最近在农庄里的工作记录,只稍稍抬眸瞥了一眼。 samuel送你的? 嗯。 很好看。 极简的对话结束后,房间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只剩下良昭的钢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细索动作声。 微风从窗口的缝隙吹进来,拂乱了笔尖下的薄纸。良昭趁着伸手去抚平它的时间偏了偏头,刚好看到凌玄比自己还专注的侧颜。 他正摆弄着两小块纱布,用剪刀剪成了奇怪的形状,连有人停下笔看他也浑然不觉。 这人难得在工作以外的时间安静下来。良昭暗自腹诽了两秒钟,又低下头去写字。 唰啦唰啦 过了不大一会儿,良昭再次被这种响动吸引了注意力,紧接着就看见那只迷你的小滑板从桌案另一边缓慢地滑动了过来。 操控着它的,是两根缠着纱布,还画了彩绘的细长手指。 灵巧的指尖轻点桌面,伴着轮子滚动声,一会儿直立加速,一会儿弯曲转弯,仿佛真的有一个穿着白纱裙的小人儿娴熟地踩着滑板,慢悠悠地玩耍着。 忽然,滑板撞上了良昭的白大褂,被稍稍弹回去了一些。 小人儿貌似晕乎乎的,踩着他的左胳膊慢慢向上攀爬,最后逐渐胆大起来,挑逗性地晃了晃裙摆,坐在了良昭的臂弯处,晃荡着两条小腿观赏起了风景。 别闹。 良昭的左臂纹丝不动,右手另起一行,继续在工作记录上写下遒劲的汉字。 然而这次的小花招还没完。 小人儿从纱裙后掏出一本同样迷你的手工书,摊开在面前悠哉地读了起来。 曾子曰:吾日四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答应了给别人买滑板,却不买乎? 最后一句念完,良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凌总这一大圈子兜的,就是为了和他讨滑板。 良昭抬眸向上,看到了贴凑在身边的小人儿本尊,好看的眸底正眼波澄澄。 良工,三天没出门了,救救我。 金色的阳光从湛蓝高远的云幕缝隙间垂落,撒向土地。 日落时分愈近,天地间愈发像一幅配色热烈的水彩画。 良昭扶着车辆的方向盘,行驶在空荡的盘山公路上,后排座位上还倚着个心情舒畅的人。 凌玄的脚下踩着只全新的专业山地板,迎着车窗上的灿烂余晖,朝驾驶座上的人轻笑。 良工破费了。 开心了?良昭透过后视镜看到了邻居脸上的怡悦颜色。 凌玄轻踩长板尾部,把它竖立起来仔细观看,还是忍不住称赞:看不出来良工还挺懂滑板的,选得好极了。 良昭脸色平和地打了把方向盘,沉声回应:我也有十几岁的时候。 十几岁?变着法的说我幼稚?凌玄嗤笑着看向窗外,看到前方空旷的道路忽然拍着座椅要求:停车停车。 又怎么了?良昭疑惑地刹在路边。 试试新板子。不等人回应,青年已经抱着滑板推开了后门。 开你的车,不用管我。 盘山公路蜿蜒向前,仿佛总无尽头。 已经很久没做这项运动的凌玄深吸了一口气,戴好挂在颈上的耳机,带着长板跑起几步,啪嗒一声,一跃踩上,极速沿路冲降了下去。 自由逐风的速度很快就在视线里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良昭立即启动车子追上去。 透过前挡风窗,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盘亘公路上速滑驰骋的身影。 凌玄在爽冽的晚风中持续加速,负手深蹲。 每次当他随路转弯时,都会俯趴成一种刁钻的角度,好像下一秒就会连人带板摔下崖端,偏偏他又总能稳稳地站立起来,控制自如。 良昭开车跟随在后,看着前方的修长身影不自觉地拧紧了眉头,那人头上的耳机呼吸灯因为极快的速度几乎闪成了一道激光射线。 第一次见到玩滑板要人开车追的,还能再野点吗? 忽然,凌玄一个微小的失误造成身形晃动。他快速做出反应,蹲身手扶着公路维持了平衡,却看得人心惊肉跳。 道路变得越来越陡峭崎岖,良昭终于忍不住飙高车速追近距离。 凌玄,别玩了,上车。 踩着滑板的人稍微缓冲,干净利落地停刹在路边,怎么了? 太危险了。良昭并不掩盖自己的担心。 没事儿的,就这个路的坡度和弯道对我来说根本没压力 凌玄的话刚说到一半,抬眸瞥到面前人略显严肃的眼神,试探着:害怕啊? 接着他便乖巧地抱起了滑板,清朗笑道:好~我不玩了。 良昭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若有所思道:你在丘陵都能如履平地,当初却被一条牵狗绳绊倒了? 最初的套路被拆穿,凌玄半点也不尴尬,笑意不改的答:怎么,良工没听过有一句话叫一眼误终生吗? 他忽然凑近,附在良昭颊侧,与其耳鬓厮磨,我当时连魂儿都被勾没了能不腿软吗? 良昭并不受骗,只清冷地哼了一声,递出一瓶矿泉水。 你不信? 给我上车。 良昭刚转过身,就听到背后的凌玄故意踢了脚滑板,下一秒炫技大神在平地浮夸扑街了。 诶呀~ 良昭冷漠地靠着车门,看摔倒的人继续表演,你现在对我连套路都懒得用了是吗?完全靠耍赖。 没读过金庸小说吗?无敌的最高境界就是根本没有招。高手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凌玄惬意地枕着胳膊,看着天空的云层浮动,随手从草甸上摘了颗狗尾草把玩着。 而且良工也说过,这些把戏无非是用来给生活调味的小情趣,真正让你抗拒不了的,其实是我。 良昭微微挑了挑眉梢,迈前两步,蹲身下去,在他头顶哼笑:凌总很有自信。 凌玄就地一个翻身,把手里的狗尾草轻轻地敲在了良昭高挺的鼻尖,让人一直痒到了心里。 他黑眸皎澈,指着自己的心口轻轻道:我是忠于自己。 第26章 非洲实验室里面的检测工作终于进入收尾阶段, 良工在冬季的尾巴极难得地清闲了下来。 等待交接回国的时间里,终日除了更新数据以外,再没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良昭每天都可以花费大把的时间一个人在房间里安静看书。 相对比之下,住在楼顶的凌玄却要比之前活跃了许多。他有了新滑板后就仿佛是给生命中注入了新的灵魂。 年轻人每天无数次地游走跳跃于楼梯间,用咯噔咯噔的滑轮声血洗着下层人士的耳膜。 伴着头顶经久不息的噪声,良昭把手里的译版书轻轻地翻过一页。他的视线虽然如常落在文字上,心中却被扰得有些烦躁。 那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做到连续玩滑板五六个小时, 不嫌累也不嫌腻的? 终于,良昭沉叹一口气合上了书册,起身抚平了裤腿边的褶皱, 顺着空荡平整的阶梯,登上了之前很少涉足的屋顶。 似乎早知道会有人前来投诉,凌玄的房门留着条窄窄的缝隙。良昭只需稍稍推碰开门板,就能看到一个身影卧躺在地毯边缘。 他的头侧垫着软枕, 慵懒地斜靠着床柜,漫不经心地轻踢小腿,脚边的滑板便顺着力道滑出, 一直撞到墙壁边又反弹过来, 再次被他稳稳地踩回脚下。 良工可真能沉得住气, 腿都要累断了你才上来找我? 听到隐约的脚步声,凌玄依旧维持着刚才的放松姿势, 手上捧着ipad,把电子文件轻轻翻过一篇。 就是怕你把腿作断了才上来找的。良昭平淡的语气并不带责怪意味,更像是种无可奈何的宠溺:怎么这么能闹呢? 凌玄脚下忽然失了力道掌控,滑行出去的长板在某一次撞击墙面后脱离了轨道,没能再回到他的脚下。 啊青年人遗憾地叹了一声, 然后才放下不老实的两条长腿,用一组好看的五官完美阐释出了什么是委曲求全。 知道啦,不吵了。 良昭居高临下片刻,看着面前人乖巧至极的表情,垂眸耐心解释:没怪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饿了、或者无聊了,可以直接喊我的。 凌玄躺在原地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有些惊讶今天的良工怎么会这么好说话。 想和你一起出去吃晚饭也行? 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浑身是套路的小子直白如厮地表达诉求,良昭把手插到口袋里,倚着门槛浅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 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凌玄吃不腻的永远是中餐。 g城里有名气的华人餐厅不在少数,可在短短三个星期之内就差不多被他吃了个遍。 中餐厅集聚的商业中心离简安宁那里不远。晚饭后,良昭顺便打包了些食物,带着凌玄去慰问近日来似乎一直工作繁忙的简博士。 两人一同绕过医院来到后院,这个向来很少有其他人出入的私人庭院外竟立着许多陌生脸孔。 与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插肩而过时,良昭认出他们中的一个似乎是附近镇上的警员,心中隐约生出些不好得预感。 穿过人群进门,把随手把带来的餐盒放在了玄关架子上,转身朝着场面主人公沉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坐在沙发里的简安宁皱着眉头,说话的语气也没有平常时悠闲獧佻。 农庄里丢了个孩子,好几天了,怎么也找不到。 良昭略微蹙额,他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没到过农庄里,居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未等先行询问,一道朗白的目光已经投射过来。 是哪个孩子不见了?需要我们过去帮忙找找吗? 凌玄之前那些次去农庄都是和孩子们相处时间最多,他几乎和每一个都有过接触,听到消息自然会更诧异些。 丢的是zara。我已经派人在农庄附近找很久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现在这个时间,你们更不用特意赶去了。 私人农庄距离贫民窟算不得远,天黑以后,那里对于当地居民来说也是极其危险的,更别说还是人不生地不熟的了。 简安宁只是摆摆手,接受了凌玄对孩子的好意,但拒绝了让他帮忙。 警署怎么说?良昭回头瞥了眼刚才那个便衣离开的方向,语气沉沉道。 呵,说尽力呗。 g城这鬼地方,说得光彩点才是地广人稀,说得再准确点就是乱。单是每年孩子走失或者被拐的事件就数不胜数,农庄又偏僻,警力不足,这种事根本属于无能为力。 简博士轻嗤一声:总的来讲就是还不如我自己派人找来得快。 门口的人群闹哄哄的,简安宁烦躁地扯了一把肩上披着的衣服,临走前胡乱指了个手下的安保人员,朝良昭和凌玄开口。 都这么晚了,你们俩也别浪了啊,再给我惹出什么别的事。想去农庄的话,明天天亮了跟他一起就行了。我那边还堆着一摊子事儿呢,没空陪吃夜宵,你们自己上楼去随便找个屋睡吧。 简安宁说完就被一波大汉簇拥着离开,堵在门口的人群也随之渐渐散去。 留在这里可以吗?用不用带你回实验楼? 良昭偏头看向身边剩下的人。不知何时,他的脸上已经染了几分不佳的情绪。 凌玄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早了,那就先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农庄看看情况。良昭侧开身体,把凌玄领到楼上,把卧室指给他看。 左手第一间是客房,前段时间我住过,现在床铺用品都是新的。 凌玄情绪不高地应着:嗯,晚安。 良昭听到一道轻轻的房门关合声才转过身,想去再找简安宁聊聊。绕到小厅沏了一壶白茶,原路回来时却发现了些异样,十分钟前才住进人的卧室里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声音。 站在长廊一端,良昭真切地感受到了从楼梯间某个方向吹来的风,仰起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楼上那道半开着的小门。 片刻后,他放下茶壶,迈着轻而稳的步子踩上了通往天台的阶梯。 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垂着双腿坐在扶栏边最高处。 怎么不睡? 夜风轻凉中,良昭动作敏捷地翻过了围杆。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和他这样一起赏景,连并肩坐下的动作都比从前自然许多。 分卷(21) 身侧的青年目光笔直地看向远方隐约错落的灯光,淡淡地玩笑着:都出来这么久了,想家不是正常吗? 良昭没在意他答了什么,直言询问:在担心那个孩子? 在他的印象中,zara只是个安安静静的白人女孩子,也曾听农庄里的人说,她一直很乖巧懂事。 嗯。凌玄如实点头,在这种地方,少女失踪几天还能找回的概率我倒也没那么乐观天真。 顿默了半分钟后,他忽然偏头过来,眉眼和顺,温声解释说:我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以前家里的横祸。其实,我妹妹也这样丢过,几天几夜都没有任何消息。 我知道。 这三个字被清楚了解事情始末的良昭脱口而出。 那件事发生在凌玄父母去世后的第三年,他那会儿周岁还不满20,却是妹妹的唯一监护人。 凌千作为top层级的电竞选手,当然属于公众人物,偶尔会有几家无良媒体做揭人伤疤的报道。所以对于良昭如此回应,凌玄并没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刚才的某一个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力不从心的当年。那时真的觉得自己非常差劲,身为亲哥什么都做不到,却要别人去负重前行、为之失去生命。 我甚至没见过他的样子,没听过他的声音,没有对他的家人当面表达过一个字。 凌玄说话时,在那张英朗的脸上显露出了很难看到的疲惫和阴郁。而在此之前,无论工作多忙事情多琐碎,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 良昭心中清楚,他说的这个人就是仇珩。对于凌玄而言,那是个曾为他妹妹赴汤蹈火过的陌生青年。 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良昭沉静了片刻,让温柔的风吹荡过两人的肩背,轻缓抚慰道:别太为了过去的事情而难受,毕竟时间不会回头。 是。凌玄轻轻晃动着两条腾空的腿,缓缓仰目看向天际,轻声感叹:所以要珍惜眼前。 在黑暗的幕布中,绛河显得格外清晰,裸眼可见的细碎星光像层薄纱铺盖在头顶的夜空。 凌玄遥望了会儿,轻轻地吸了下鼻子,从他所坐的位置爬了起来,对着良昭眯眼微笑。 这回我真的要去睡了,良工晚安。 晚安。 目送着凌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良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微凉的空气充溢回荡在胸腔内。 夜又深了。 大概是平常的作息太规律,一旦越过了某个时间,他就很难再有睡意。 独自站起身,趴在天台的围栏边吹风眺望,无意俯身时竟然看到简安宁就站在檐下抽烟。 他手指间一点橘色的火光,在黑暗背影的映衬下一晃一晃的,不太浓重的烟草味伴着烟雾升腾弥漫到四周。 因为严密的特殊保护机制,简安宁烈士亲属的身份信息对所有人都是保密的。 当年他和凌千一家并没有正式地见过一面,就连凌玄想以各种间接的方式表达感谢,他也都拒绝接受。 因为在这个执拗的人心里、在他们所有哥哥的心里一直都有着共识,那就是自己的弟弟只是为了理想殉葬,他不曾因任何人而死。 第27章 距离zara失踪已有一个星期, 简安宁派出在外的人手仍然没有获得任何关于其行踪的有效消息。 良昭和凌玄白日驱车几百公里再次来到了农庄,这个地方平和安定的日子仍在继续。 除了一个销声匿迹的小孩子,还有大家脸上那些恹恹的情绪以外, 似乎并没有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良昭站在后园里帮忙收整农作工具时,samuel小跑着带来了前院的消息:良医生,您现在有时间吗?诊室那边好像有人在找您。 好,我马上过去。良昭应声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等在诊疗室内的,是个从来没见过面的陌生男人, 身边还带着个安静瘦弱的女孩。 小姑娘的年岁看起来不会超过十七八,单手抚着腹部坐在一旁,似乎是因为疼痛而脸色煞白。 简安宁的农庄所处地区实在偏僻, 距离镇上最近的医院也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所以,周边一些其他农场上的工人若是偶有病痛,也会过来寻求帮助。在这里遇见陌生脸孔算不得奇怪。 良昭边擦干净双手,边轻步走到身体不舒服的女孩子身边, 用英文询问病情。 面对简单的问话,女孩儿的表现显得十分茫然,连眼睛里也是呆滞无神的, 只怔怔地盯着诊室的某一个角落, 不抬头也不回答。 这孩子, 似乎有智商缺陷。 良昭敏锐地蹙起眉头,把视线放在了同行的中年男人身上, 同样用简单易懂的语言进行沟通。 她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请问你是她的父亲吗? e.(她是个哑巴。) 留着一层络腮胡的男人脸色冷漠,不带情绪地瞥着身边的姑娘,并不回答自己和她的关系,只低声要求良昭给她开药止痛, 用来缓解病状。 略显生硬和无礼的命令方式,让陪同在诊室里的凌玄不悦地抬了抬眸。 良昭并没有就此气馁,他半蹲在了女孩面前,试图使用放慢版的手语,耐心地与其沟通。 [我们,先来做个检查,可以吗?] 年轻姑娘始终无动于衷,她的一只手紧紧地抵着单侧腹部,牙齿把下嘴唇也咬得发白。 良昭戴好手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试图让女孩暂时放松下来,接着想上手试探性地按压患者腹部,好进一步确认她到底是哪个部位在痛。 然而还没等到良昭的手指触碰到女孩子的衣服,她就已经表现出了十分明显的畏惧,甚至下意识蜷缩起来,把自己整个人抱在了胳膊里。 良昭怔然地低头,看向自己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确认了这样的动作并不会很唐突,更不明白女孩子的反应为什么会这样剧烈。 [不要怕,我不会触碰你。] 看着女孩瑟瑟发抖的样子,良昭只能停下来安慰她的情绪。目光略微垂落扫向她的手腕,在刚才动作间,从那条衣袖下方露出了好几块淤青痕迹。 她这样抗拒,我没办法做检查,叫位庄里的女工进来帮忙吧。良昭边摘掉手套,边站起身,和凌玄说话时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络腮胡男子。 好,我去请艾米老师。一直坐在旁边的凌玄放下手里的东西,正要起身出门。 良昭抬起左臂拦了他一下,就着擦身而过的姿势附耳提醒:记得让她拿验孕试纸过来。 凌玄疏朗的眉峰微颤,定睛看着良昭两秒又偏转向哑巴姑娘,用眼神表达了震惊。 她才多大啊? 良昭没再解释,只是确认地点了点头,去吧。 闭合的房门发出啪嗒一声响。农庄里的白人老师从诊室内走出来,不动声色地朝着良昭站的方向点了点头。 猜想全部正确,女孩的身上也有伤痕,而且怀了孕。 良昭轻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转向一直严肃立在旁边的中年人,沉声地与其进行英文对话。 你必须送她去医院。 [hospital]的词眼刚刚出口,络腮胡男就已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还上前两步抓住哑女,摆出一副强硬的拒绝姿态。 给她开药,我现在就带她走。 良昭眼神清清冷冷地看向他,语气低沉凛肃道:这里不是无良堕胎医院,没有那种药。况且,我怀疑她是宫外孕腹腔积血引起疼痛,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必须立刻送往医院。 滚开,多管闲事。男人几乎没耐心听完这段嘱咐,粗暴地抓着仍腹痛不止的女孩,挥臂想要拂开站在面前挡住去路的人。 但下一秒,他就因为关节反扭而发出了痛呼。 良昭只用单手就轻松地钳制住了想要采取暴力冲突的男子,把刚才还无脑叫嚣的人压按在砖石墙边。 身材同样魁梧的男人没有想到对方身手会如此利落,他的单侧脸颊死死地贴在石灰壁边,挣扎不开。 良昭居然临下,神情冷漠。 我说过了,她现在很危险,需要去医院接受治疗。 气氛僵持间,女孩儿的病情加重,瘦弱的身形疼到站立不稳,脸色越发苍白,忽然发生了休克。 幸亏凌玄一个跨步上前扶住了小姑娘,才没有让她摔倒在地。 良昭嫌恶地把手底下钳制着的人推开,没有心情再管顾他,连忙嘱咐闻声赶来的samuel联系简安宁,把女孩送往医院。 其实对于这里的人,尤其是妇产科的医护人员来说,早孕根本算不得什么什么稀奇事,麻烦的只是病情。 哑女的情况已经非常紧急,入院检查后很快被安排了手术。而之前陪同女孩到农庄里的络腮胡男人在医护人员报警后就逃得不见了踪影。 麻醉作用退散后,良昭跟着查房医生一起来到了年轻女孩的病房里,查看其术后状况,也顺便协助询问一些信息。 刚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小姑娘依旧平和茫然,穿着宽大的病号服靠躺在床头,安静地盯着纯白色的天花板发呆。 这个孩子的眼神单纯又懵懂,根本不像是个叛逆女孩,加上身上的各种伤痕,极有可能是被人拐卖了。 可惜在救人的慌乱中让络腮胡子跑掉了,从她这里也不可能问得出什么,只能让警署去找她的真正家人。 在查房快结束的时候,一位护士拎着个手提袋敲门进来归还,那里面装着小姑娘被换下的衣服和两件私人物品。 看着女孩有些疲累的样子,良昭站起来准备离开,让她能够好好休息。刚转过身忽然听到啪嗒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病床边掉落到了地上,护士俯身帮她捡了起来。 上午温煦的阳光中,一道亮晶晶的东西晃到了良昭的眼睛。 他停下脚步偏眸看去,哑女手上正挂着一枚精致的吊坠,鲸鱼尾巴图案上面嵌满了碎钻。 熟悉的物件让良昭眸光微顿,思索片刻。这似乎是凌玄的东西。 第28章 一条随手送出的鲸鱼尾项链意外成为了zara失踪事件的突破点。 然而这唯一信息却极难被调查下去。 凌玄曾翻出手机中zara的照片, 拿给失声姑娘看,但无论他如何耐心地询问消息,哑女始终不愿表达任何东西。 看到照片时, 她只是紧紧地攥着手指,盯向某一处。可那种稍露端倪的眼神又证实着她一定见过zara。 事情便卡在这里毫无进展了。 良昭陪同凌玄再次来到女孩的病床外,一位推着小车的医护人员刚好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熟悉脸孔,护士叹气开口:你们来了,不过今天可能没办法探视了。 良昭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里面的病人今天两次想要跳窗轻生都被我们拦住了。她现在的情绪非常不稳定,需要专人24小时看护,肯定是没办法进行谈话了。 轻生?听到护士这样说, 凌玄明显被震动到,抬眸透过玻璃窗探视里面的情况。 果不其然,病房里陪护着另外一位医护专员。而那个女孩就蜷缩着坐在床头,长发几乎遮盖住了半个瘦弱的身躯, 之前一直茫然无神的眼神变得更加沉郁木讷。 或许她承受的压力太大了。凌玄捏紧了掌心里的鲸鱼尾挂坠,把原本想要推门的手缓缓地收了回来。 良昭环着双臂站在旁边,清楚地听到身边人颓然地呼出一口气。迈前半步, 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不怪你, 她的精神状态原本就不稳定, 最近警方还有其他人也都堆在这里,他们盘问的比你多太多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你也是。 自从拿到这条项链,凌玄就没吃也没睡过。良昭能感受到他那副失望脸孔下的复杂感情,毕竟对失踪事件感同身受过,这里没有人比他的内心更加煎熬。 凌玄边抬手揉揉眼眶缓解酸胀感,边点头同意。脑子里长时间的装着一件事, 又待在这种无生机的纯白色环境中,让他疲累得更加快速。 我知道,对她来说问得再多也都是二次伤害。可是,现在真的没有其他的线索,我很想把zara找回来。 良昭正想张口,走廊内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闻声回头,看见了从不远处漫步而来的岑宁。 良昭哥。岑宁刚好停步在这间病房前,温声打招呼。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岑宁笑笑,随口道了句受人之托,接着便望向了安静的病房内,语气和婉道:这种安慰女孩子的事,还是让我来吧。 良昭挺拔的身影立在原地半分钟,而后同意了。 年轻的女说客独自推开病房的门,吱呀的门板声引起了陪护人员的注意。 你 是简院长让我过来的,可以让我们单独聊一会吗? 岑宁极度艳丽的笑容常规性地让人发怔。 即便同为女性,护士小姐依旧失神片刻,接着才应:当然,但她一直不肯和任何人交流。 岑宁笑容不改,我知道。 在这种仅有一方难以启齿的事件中,受害者与好心人原本就是两个不对等的身份,无论说什么都是在揭人伤疤。 沉默,是她对自己最后的保护。 我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里的监控暂时关闭。 护士脸上闪过诧异神色,犹豫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走出去带上了门板。 岑宁抬手,把门帘和遮光帘都拉了起来,然后才把目光放到病床边。 小姑娘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唯独哭得红红的眼睛才显示着她是个有感情、有思想的活物。 我想你能听清我说话,对不对? 在来之前,岑宁询问过医生,得知眼前的姑娘只是声带受损无法发声,有可能是受过巨大刺激,才造成了偶尔精神涣散。在大部分时间里,她的听力和神智都没有任何问题。 话音落下半晌,房间里寂静无声。岑宁并不着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的工作灯刚好在这时熄灭掉。 她淡定地抬臂,手指摸上胸口的衬衫纽扣,一颗接着一颗解开,接着是短裙,直到身上的衣服都脱落到地面。 分卷(22) 岑宁仍然扬着颀皙漂亮的天鹅颈,噙动红唇,温柔道:小妹妹,你觉得我肮脏丑陋吗? 失声少女的余光瞥到一片洁白曼妙的光影,机械地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这副躯体纤丽无暇,仿佛只增减一分一毫都不会再像这样完美。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好的身材,而且还是以这种爽落直接的方式。 与丑字毫无关联,近乎惊艳的美丽让哑女稍稍怔住。 我比你还小很多的时候,就混迹在各种暗街黑市里了,也见过太多的肮脏,因为我哥哥他曾是个仇家无数的佣兵。 岑宁把刚才那位护工的椅子搬近了些,交叠着两条白皙修长的腿坐在病床边,让小姑娘刚好能看清楚她腿上那片银龙回首的图案,接着语气轻柔地说下去。 我这里盖住了一条疤痕,是早年一个想要强暴我的人留下的,后来我在这里纹了一条龙。 说完这句时,岑宁忽然朝着失声少女伸出胳膊。 其实在刚进门的时候她就瞧见了,这孩子手里竟藏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拿来的手术刀片。 小姑娘被这突然而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争抢。不料刀片过于锋利,只轻轻一颤便割进了岑宁的掌心,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失声少女怯缩抬眸,竟见岑宁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转身从病床的柜子里摸出纱布,漫不经心地缠绕起两层,动作间语气云淡风轻。 我想让你知道:女孩子的身体美丽无比,脏的是那些恶徒的心。正是因为我们过于美好,才总是有人想要毁掉。所以,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该死去的也不是你。 岑宁身融中冰德三国混血,承袭着绝对优秀的基因,一副天生艳骨,不止于清丽温柔。 那双金褐色的瞳孔自带强烈压迫感,认真地与人对视时,更像是拥有一种摄魂夺魄的魅力。 她终于系好了绷带,抬手轻柔地落到少女有些凌乱的长发边,而哑女就安静地坐在原地,竟没有躲开。 乖,好好活下去。这样,你才能亲眼确定这个世界是否会慢慢好起来。 小姑娘略微仰头,露出一张清秀讨人喜欢的小脸,然后整串的眼泪像是珠碎般滚落下来,纯净,不带半分杂质。 岑宁笑笑,用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俯身捡起衣服披好,在离开前才想起来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岑宁,生于远方异国他乡,带着环游世界的目标才到这里来。不过,目前被这家医院的院长用各种吃喝玩乐哄骗住了,暂时还不想走。 这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认识我。所以,如果害怕夜里一个人睡,可以让她们告诉我。 姐姐会过来陪你。 安静的夜幕降临在医院周边。 简安宁的私人庭院里正聚集着一群同吃夜宵的朋友们。 你们真当我是做慈善的? 一向音容佻薄的简博士依偎在造价昂贵的靠椅里,用手指尖轻敲着实木做的扶手。 说平等点,他们与我是雇佣关系,但再老实讲,其实也不过是随手救助的对象。我想,我并没有义务大费周章地去插手这件事。同时,我也劝你不要蹚这趟浑水。 当然。凌玄神色冷静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人均寿命不到50岁的地方,犯罪率和死亡率都曾飙升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类似的事,对于长久野蛮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简安宁来说,早该是家常便饭。他确实没有必要轻易毁掉自己往后的清净日子。 可即便十分清楚局势的复杂程度,曾经经历过类似事件的凌玄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但我想尽我所能,带那个孩子回家。 似乎是看出了凌玄眼中的认真,简安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把视线转到了良昭身上。 你们俩个之间总会有个清醒的人吧? 简短的问句里包含着太多的质问内容,比如:良昭,一个拐卖孩子的贩子身后会是什么势力,又牵连多少人和多少事,你应该非常清楚。 太岁头上动土,这是连警察都不愿意过手的事。 良昭背靠着墙壁保持沉默,只用凛然眼神扫过意见相悖的两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眉目俊俫的邻居身上。 靠 简安宁对良昭有些二十几年的深度了解,自然非常清楚这家伙到底是在支持谁。 简博士把自己的后背摔回沙发里,懊恼地咒骂了一气。 又一个为爱疯批的。两只白眼狼非要唱反调。你们以为自己在这里张扬度日都是谁罩着的?啊?两个异乡客在别人的地盘上玩高尚 良昭自动屏蔽掉了后面成车拉的嘲讽话,也不必反驳,毕竟简大佬说的不错。他们在这里的衣食住行,无一不顶着人家的名号。 冗长的发言序幕结束后,嘴硬心软的简博士还是勉为其难地拨出了一个电话,接通后跟对方讲起了良昭和凌玄都听不懂的当地语言,来回交流很久后,通话才被挂断。 丑话说在前头,简安宁揉着太阳穴故作无奈道:我只管介绍一个人给你们,不准闹出太大动静,而且他也不保证最后能帮你们找到那个孩子。 异乡蛰伏多年,简安宁在这里有着一张属于自己的人脉网。 这其中就包括了柳,一个生活在鱼龙混杂处的消息人,他的手中掌握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门路。 除非极特殊情况外,从本地被拐走很多天后的女孩是不会滞留的。基本可以确定的一点,你们要找的孩子已经不在g城了。所以,你们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知道,她被拐去了哪里。 虽然拐带哑女和zara的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这应该属于同一个团伙。近期内他们下手应该不止两次,这说明这个团体在附近一带活动频繁。 叫作柳的男人把凌玄送给zara的鲸鱼项链拿在手里端详片刻,又接着开口。 既然线索断掉,我们找不到他们,那就只能等他们主动暴露了。 听到柳的这番说辞,凌玄有些疑惑,主动暴露的意思是,让他们来找我们? 嗯。柳点了点头,这种团伙的反侦查意识都很强,往往只会在拐骗对象面前露出原形,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诱饵。 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房间中的几人皆是下意识地偏转目光,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在那个角落里,正好有一个看上去无任何杀伤力的人选。 在灼灼的眼神讨伐下,岑宁摇晃室内秋千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 小宝贝儿。许久没开腔的简安宁从沙发上站起来舒展筋骨,笑意浅薄地朝着她走近两步。证明你魅力的时候到了。 岑宁慢吞吞地把一片薯片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心的碎屑,思索道:高超的狩猎者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这题我好像会。 女孩放下手里捏着的食品袋,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下自己的短裙,露出一片白皙又漂亮的皮肤,在她腿根处若隐若现的纹身又平添几分性感。只是一个抬臂随意撩发的动作,已经让人移不开眼。 嘶。好看是好看,可是风格不太对劲。你还能再弱小无辜点吗? 简安宁不太满意地对上番表演做出了评价,甚至在脸上写满了感慨:漂亮的孩子她没大脑。 被质疑了魅力的岑宁光速变脸,随手抓了只靠垫扔出来。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人只是偏了偏头,枕头攻击便被他轻松躲开:呵,还怪暴力的。 轻笑着说完时,男人就已经按着岑宁坐在了水吧的旋转高脚椅上。 老实点,我创立歼灭的时候,连你良昭哥和邬泽哥都还没下学门呢。 简安宁利落地从岑宁的手腕边撸下一个发圈,把她满背的卷发吊成了高马尾,低头端详片刻后,连人带椅子一起转了过来。 不知道为何,良昭和凌玄在这会儿默契地互相对视了眼,沉默着保留了意见。 只有立在稍远处的柳沉声开口道:这个样子,似乎好了很多。 待在座位上任由摆布的岑宁小天使蹙着眉端,安安静静地托起了自己的腮边。 那一夜,四位不做人的坏哥哥合起伙来套路我一个。 第29章 八月的夜晚, 暮色已浓。 某处平层舞厅中依旧人声沸腾,白黑黄各色人种混杂在一起,唱歌跳舞喝酒寻欢。 音乐和舞蹈向来是这片大陆上不可缺少的东西, 类似这样的深夜舞会在各处城镇中也都很常见。 但柳推荐的地方,确是他精挑细选过的。 这里距离zara和哑女被拐的地点都非常近,而且附近的人从没有见过岑宁,不会有人认出她来。 已经是在这守株待兔的第三天了。 这位年轻的消息人泰然自若地待在舞厅的角落里,只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朝着吧台处看上一眼。 岑宁素装坐在来往人流最密集的位置上, 独自饮用一杯柠檬黄色的果汁调饮。她身上穿着白衬衫和浅色过膝雪纺长裙,把整条银龙纹身遮盖在了裙摆下。 舞厅二楼是一片中空回廊,良昭和凌玄就在这里打起了台球。居高的位置有着视野优势, 可以把下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与富人区的高楼大厦、雕梁画栋相比,这里的活动场地显得更加亲民,也更接地气。 来参加舞会的人不会对衣着有很高要求。从楼上观之,能看到整片清爽或艳丽的色彩, 聚在一起更显得气氛活跃。 这会儿时间稍早,凌晨的狂欢热舞尚未开始,音响里放着还算舒缓的音乐, 听起来不会很吵。 凌玄在台球桌边架起几根修直的手指, 运杆几次, 用适中的力度把一颗袋口球撞击出去。 噹的一声响,利落干脆。良昭不用抬头也能听出落袋。 在观察下一颗球的角度时, 凌玄用余光瞥了眼吧台,低声开口:让岑宁来做诱饵,似乎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她太有魅力了。 良昭靠近台球桌站立,仰头喝了一口白啤后, 随手把酒瓶放在了桌案边。 循着凌玄的视线方向,可以看到岑宁的身边接连不断地聚去陌生人。和前两天一样,只从肉眼根本无从分辨哪些是单纯搭讪,哪些是想要诱拐的嫌疑犯,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彭 凌玄杆下出现了小失误,一颗纯色球撞到袋口边的案台上,被弹了出去。 他有些懊恼地嘶了一声,退半步坐到休息椅上,抬下巴示意:到你了。 就在这个站位交换的动作间,从良昭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一个壮年人影在岑宁的邻位落了座。 这是到目前为止,第十几个在重点位置上停留的人了。 这家伙坐下前还向四周人群观望了一番。良昭低头不紧不慢地擦着杆头,然后从口袋里缓缓地摸出一只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 进门之前,他在岑宁的发带装饰品中藏了微型监听器,只要戴上耳机,就能听到一定范围内的谈话内容。 男人与岑宁搭话时,英文中带着浓重的口音,而且刻意地打听着她的情况。 舞厅中的环境有些嘈杂,良昭只能隐约听清一部分。 [搭讪人:你是冰岛人,那怎么会来这里?旅行吗?] [岑宁:来探亲,趁着学校放假出来的。] [搭讪人:晚上一个人来玩?这样可有点危险。] [岑宁:没关系,我哥哥就在这附近工作,等他下班了会来接我的。 ] [搭讪人:嗯,但你成年了么,就敢自己喝酒了?] 接着,耳机里传来了岑宁轻浅的笑声,22岁的外语硕士语气娇嗔,张口便是一句还真容易让人相信的鬼话。 [怎么不可以嘛,过了今晚我就18了。] 来搭讪的男人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接着假装周围音乐声音太大,俯身凑到岑宁耳边和她说悄悄话。 [那么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 待在楼上的凌玄一直极度关注着下边的动静,甚至亲眼看见男人就着动作阻挡住岑宁的视线,把一颗白色药丸扔进了手边的饮料里。 心不在焉间,凌玄手上失去分寸,滑杆后发出將的一声脆响,引得附近几人投来目光。 良昭立即抬手环住了身边人,带着他一同转向回去,俯身瞄球。 两人这一刻胸膛与脊背紧贴,在背景音乐中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良昭握杆,就着凌玄架在桌面上的手指,边运杆撞球,边在他颊侧声音低沉地开口安慰:别紧张,一直盯着看会被发现的。 啪嗒 一颗花色球打着转窜入洞中。 见搭讪男人有些警惕地抬头看去,岑宁只好作势抿了一口被加了料的果汁,然后轻轻地把玻璃杯放了回去。 未发现有何异样的男人再次跟岑宁随便聊了起来,期间还不止一次暗示她多喝点饮品,直到岑宁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趴倒在桌子上。 监听耳机里清楚地传来了男人压低嗓子讲电话的声音。 [这里有个极品混血货,你先把车开到门口。] 夜色愈发深杳。 岑宁终于揉着太阳穴从吧台桌上爬起来,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一个人变成了几个晃荡的影子。 女孩子边试着晃头清醒过来,边含糊地给暗中监视的哥哥们传递消息:我的头很晕。 良昭闻声放开凌玄,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柳,后者立刻会意地点头,起身离开。 怎么了? 凌玄也注意到忽然离席的同伴,伴着头顶不断变化颜色的灯光,眼神莹净的看向良昭。 计划有变。岑宁被下了药,具体情况不明确,现在必须以保障她的安全为先,不能用她冒险。马上打电话给简安宁,不用再放线了,直接把人扣住带回去审。 知道了。 凌玄点点头,边摸出手机,边转身看向楼下。目标男人跟在踉踉跄跄的岑宁身后,两人正从舞厅中穿过,朝着门外走。 走。良昭放下台球杆,扔了钱币在桌面上,和凌玄一起下楼追出去。 离开舞厅,凉爽的夜风吹拂中,环境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夜晚中不知名的虫鸣声。 岑宁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脚下也无力,只觉得被人强硬拉扯着走向了偏僻处。 分卷(23) 她费劲地伸手抓住身边一道栏杆,故意让尖锐的铁片刺进了掌心。用力捏紧时,手掌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几分,能够勉强辨认出面前的路和身边的人。 男人在约定地点没有看到同伙开来的车,急躁又疑惑,单手抓住她的衣袖,试图拨打电话。 岑宁趁机脱掉自己的衬衫,挣扎着朝旁边的小树林里跑,身后的男人也连忙追赶上来。 林中小径上散布的落叶被踩得吱呀乱响,噪音掩映中,身后追踪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岑宁的手臂被凌乱生长的树条划得刺痛,似乎还听到有人在黑暗中叫了她的名字。 但在药物作用下,她的脑子里只有一片混沌,直到迎面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跑什么,我们在呢。 熟悉的嗓音莫名让人安心,岑宁再也抵抗不住翻涌上来的疲惫感,一头栽进了这人的怀里,喃喃地说了句话。 今晚的事如果被我哥知道,他绝对会鲨了你们泄愤。 简安宁听着警告声却笑得愉悦,揉着怀里的头发,温和道:做得好,放心睡吧。 从后方一路追赶而来的男人,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阻挡在身前,从兜里掏出武器挥舞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警告声。 把她给我,少管闲事。 话音落下,黑暗中倏地亮起无数道白炽光,各个方向的树干后都有人影不断闪出来,手电筒把林中映成整片雪白。 一个受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被人推出来,倒在了落叶堆中,正是电话中的那位同伙。 诱拐犯见状脸色突变,下意识的想要后退逃跑,刚转身就被从后方追上的两人围堵起来。 凌玄抬腿一记狠厉的旋踢,把男人踹摔出去。 良昭插着风衣口袋立在几步远之外,脸色漠然无温度道:谢谢你送我们妹妹回家,这段时间,她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昏暗的私人仓库被守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管起来。 铁质大门也紧闭着,从内部上了锁。 映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两个被麻绳和锁链捆吊在木头架上的身影,两人都还清醒着,用只有简安宁和柳能听懂的本地语言咒骂。 凌玄坐在桌边扶腮片刻,只听清了一句私人监禁可是违法的,不禁嗤讽。 诱拐贩子还想要人权? 柳靠在墙边悠悠地点了一颗烟,吐出一层薄淡的烟雾后才开口。 人贩子先生,请你搞清楚,没有人违法监禁,而是临时看管。我们报了警的,只不过三更半夜警察来得慢,怕你们无聊,才好心来陪你们聊聊天。 良昭懒得废话,直接拿着凌玄的手机,找出zara的照片摆到两人面前。 he girl i haven't seen her! 哦没见过。简安宁趴在楼梯扶手上笑得狡黠,那看来是非要走程序了。 他稍稍扬下巴示意,负手立在身边的一个手下便会意,转身提了一个袋子过来,猛的扬开,各种闪着寒光的手术器械就噼里啪啦铺散了一地。 简安宁走过去,用鞋尖轻轻地拨动着地上的医用钳,语调摇曳着开口。 首先,我承认我是个医学疯子,非常爱研究人的脏器,尤其是活体的时候。其次我还没什么耐心。所以,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们提问 where is she? 天花板上的绳索被抖动得咔咔作响,其中一个人贩双目通红地吼叫:我们没说谎!真的没有见过她!这才是我们干的第一票,你们不能私自刑讯。 这两人死不承认时,良昭偏了偏头,余光看到忍不住上前的凌玄,便抬臂把他拦了下来。 你别沾手。 这种人不值得。 气氛僵持间,从楼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刚睡了一觉的岑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正用缠着绷带的手揉着一头蓬松如瀑的长卷发。 她边缓慢地走着,边打了个哈欠,慵懒道:什么私自刑讯啊? 岑宁一路走到两个被吊起的人面前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着那个给她下迷药的男人。 忽然毫无预兆地一脚踹到他的胸口,立时换了他一声惨叫。接着又抄起桌子边的输液杆,朝着男人头上肩上铺天盖地抽下去,连带扬起的血沫都溅到了最近处简安宁的脸上。 一直把人抽得半死,她才停手,重新整理好手心的绷带,攥住人贩子头顶仍在摇晃着的锁链,拨弄起他带血的头发,笑得美艳至极。 我只是从小自卫意识就比较强而已,你说你要绑我走,我能不还手吗?就算一不小心把反杀了,也是有可能的呢。 被岑宁提住的男人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从鼻腔里硬喷出了股血。 简安宁嫌弃地抬臂,用手背噌了一下脸上的污渍,忽然想起当年岑祁拆他楼房时的样子,笑骂句老疯批家的小疯批。 柳一向不太能熬夜,打了几个哈欠后就睁不开眼了,摆着手道:我真不行了,年纪大得按点儿睡觉,你们接着闹腾吧。这俩人晚点还要交警察局的,记得留口气。 半晌不动声色的良昭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从岑宁手里拿走输液杆扔在一边,让小姑娘注意维持形象。 接着他款款地坐在了凌玄身边的沙发里,边抚平着裤腿上的褶皱,边不带情绪地开口。 你们也看见了,这里真的没有几个脑子正常的人。夜还很长,别抱着侥幸心理了,说吧。 都说了,没有见过她 另外一个诱拐贩子听着同伙的鼻血一滴一滴掉到地上的声音,逐渐崩溃道:这一片干这活的人很多,我们刚入行,才从g城送出过一个女孩。 送到哪里?良昭淡漠的声音不起分毫波澜。 我们只拐过成年的,年龄小质量好的可以送到j港,听说那样的价格很高,具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良昭缓缓抬眸,与凌玄对视了一眼。 累了? 见身边人揉着眉心,疲惫地点了点头,良昭便站起身送他回去休息。两人推门融入了安静的夜色中,不再管顾背后的聒噪声。 第30章 经过半夜休息, 一行三人于天亮时分从g城出发,长途驱车,粗略到达目标地点时已经是暮色霭霭。 原本坐在副驾的良昭和驾驶位上的柳再次交换了位置。重新系安全带时, 柳用余光瞥着边侧的身影,忽然嗤的一声轻笑。 良昭疑惑地偏了偏脖颈,开口道:有话就说,别憋着。 没什么,个人好奇而已。柳把视线落在车窗外, 嘴角依旧带着一道明显的笑意,压低着声音解释。 其实简安宁说得对,普通人并不会为了一个无亲无故, 还刚结识不长时间的孩子这样大费周折。毕竟我也只是受制于人,衣食父母发话不敢不从罢了。 良昭闻言,下意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浅睡在后座上的人。 凌玄的心理其实很好理解:一方面是他想弥补妹妹失踪时,作为哥哥的无作为和不称职;再者也是因为想将仇珩当初的勇气传递下去。 所以, 他没办法对身边发生的这种事无动于衷。这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 我是说你自己。 柳随之而来的话却把良昭原本顺畅的思绪彻底打乱。 对你而言,类似的情况早就见惯了吧?而且在我一直以来的耳闻中,你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啊。难不成单纯是乐意陪着谁做他想做的事情?哪怕, 都知道可能存在的后果。 这家伙话毕时一声低低哑哑的笑让良昭皱了皱眉, 然后沉默着不予应答。 好在柳是个相当知趣的人, 也没什么深入探听的癖好,只随便提了一嘴, 觉得气氛僵住便不再开口。 良昭继续安静地驾驶车子行入市中心的繁华处,最后单手打了一把方向盘,停在了导航的最终目的地。 刹停时轻微的晃动让后座的凌玄也睁开了眼。 柳的手肘搭伏在车窗边缘,瞥着外面这家装修高档的店面,向另外两人介绍。 solitary是j港有名的夜间娱乐场所。虽然规模、花样和服务都排不上号, 但不管是什么行路,这里的消息一定是最全面的,尤其是我们想打探的那档子事。 在柳说话时,良昭抬眸看了眼这家夜店的惹眼招牌,它那个霓灯闪烁着的名字与经营项目实在不太搭衬。 手指刚触到车门锁,又听到身侧人的提醒声:下车之前,我建议你们做好情绪切换,别一身便衣查案的架势。如果要探听这里的人口买卖,最好的身份可是寻欢客。 柳偏头轻佻地笑着,神态淡然自若,就仿佛他真是来玩的。 如果在寻常的夜店酒吧里,凌玄倒算是个熟门熟路的,但说起做嫖客可有点触及知识盲区。 刚睡醒的青年抬手揉了把自己的碎发用来醒神,故作迷茫状前伏,抱着前排座椅向良工开玩笑。 那我这种选择式性冷淡,而且基本没有那种世俗欲望的人进去能做点儿什么? 良昭冷眼瞥了下在旁憋笑的柳,转向凌玄,一本正经地回应:别听他扯,你什么都不用做,负责把钱花出去就行了。 啊凌玄哼着声,把脊背靠回了后排座椅上,脸色活艳地笑笑:那也算是我强项了。 夜色尚未深重,solitary内部已经宾客攒动。 与其说这是一间酒吧,不如说更像是酒店。装潢精致的一层大厅似乎只作为个喝酒跳舞的联谊性场所,二楼可以用餐休息,再向上就全部是各种规格的包间客房了。 这个地方靠近港口,有大量人口流动往来,所以各国各色人种到来都算不上稀奇。只在酒厅内穿行一遭,就至少能听到六七种不同的语言。 良昭一行三人在吧台附近找到一张空桌位,刚坐下便见凌玄拿起了酒单。青年并未细看,打着响指召来waiter,随手把酒水点了一整排。 服务生很快就将客人点的各种玻璃杯盏铺满了桌台,各色深醇的液体把凌玄俊朗的面容也映衬得迷幻。 果然,这家伙拿到的是非常适合他的任务。炫目镭射灯光下的觥筹交错就是凌总的本色出演。 没有什么人会比多金帅哥更能吸引视线。即便各地酒桌文化略有差异,凌玄的身边也很快聚拢了无数的漂亮姑娘过来。 良昭不动声色地瞥向被围在其中的半抹身影,轻声叹着气。这种场面,某些人还真是超额完成任务。 前厅内过于人多眼杂,还存在打草惊蛇的可能,想在这里询问些消息,只能选择单独带陪酒女郎进到房间里去。 柳在一众体态娉婷的目标人物中挑选出了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姑娘,然后用眼神向身边人示意。 良昭抬手抿了一口手里的威士忌,然后轻轻地搁下酒杯,眸色略染着醉意落目过去,声音低沉地发出邀请:我们一起换个地方? 金发的陪酒女郎眼波撩人,瞥着楼上的客房嗔笑道:乐意为您效劳。 正被女孩子们轮番敬酒的凌玄闻声蓦地顿住动作。他似乎没想到良昭会真的带人进房间,眼神诧异地看过来,把声音也压得极低。 你会不会太随便了? 不随便。良昭脸色镇静自若,悠悠然回应:我已经和她聊了五分钟了。 说完,一个颀长挺俊的身影便主动伸手,牵上身侧丽人的衣袖,和其单独离开了坐席,在周身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中,登上了客房楼梯。 咔嚓一声轻响,金发女郎将客房门从内上了锁,而后笑靥灿烂地转过身来。她脸上此时的表情似乎代表着对今夜服务对象的满意。 很高兴和先生一起共度春宵,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不知晓这个看似密闭的房间里是否还会有其他人的监视,良昭只能尽可能地扮演着自己的身份。 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衫纽扣,姿态慵懒地倚靠在床头边,语调清冷地回应:我喜欢保持点神秘感。 莫名禁欲的架势让女郎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她抚弄着自己柔顺的金色长发,缓慢欺身过来,探手向客人的衣襟时,声线轻柔蛊惑。 当然可以。不过,请您务必要彻彻底底地探索我。 良昭单手攥住陪酒女郎不安分的左腕,略用力气地按压在床沿,居高临下与之对视,双眸不染半分情欲。 金发女郎终于发现面前的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体不感兴趣,略有些疑惑地仰首询问:不知道先生有什么需求? 良昭保持着姿势,余光间瞥见不太透明的门窗外有一道刚刚离开的暗色影子。没了外人监视,他才稍稍放松下来,起身语气沉定道:我的需求,你不一定能满足。 女郎豁然般眯眼媚笑:难怪,原来您有特殊癖好。 在良昭带人进房间的几十分钟后,凌玄依旧心不在焉地坐在大厅里喝酒取乐。虽然他的任务就是待在这里挥金吸引视线,但刚才某个人的浪荡行为实在让他不爽快。 无意识地抬眸,视线越过盘旋楼梯,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良昭走进的那扇客房门板。 一位身姿曼妙的女郎正笑意盈盈地从包间里走出来,只不多时间后,竟然又换了另一人进去。 cao。凌玄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口烈酒后,收回了自虐性的视线。 坐在一旁将各人动态皆收眼底的柳嗤嗤的笑出了声音,边动手把玩着玻璃杯,边压低声音调笑。 其实,你们俩才是一对儿吧? 谁跟他是一对儿。 凌玄不太耐烦地推拒开一位陪酒女郎递来的软饮,切齿评价:衣冠禽兽。 有些人平时装成一副任凭谁也撩不动的高冷样子,没想到,到了外面居然玩得这么开。他怎么不去玩3p呢? 柳的笑意愉悦,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楼上的某包间,聊胜于无地替他解释:打探消息嘛,当然得多方确认。 呵。凌玄冷哼一声,在迷乱的灯光下勾扯嘴角,显然是对这套说辞丁点不买账。 分卷(24) 这简直是公费嫖娼。 柳确认了良某后院起火,只是抿唇看热闹,并不再言语。 终于,在包间里纵欲许久的人,缓步踏着台阶回到了一楼酒厅。良昭从凌玄边侧走过时,后者似乎都闻到了他身上不同的香水味。 那种香甜与热烈、清爽与浓郁混合在一起的芳馨味道,让凌玄心里非常不舒服,甚至在脑子里自动勾勒出了某人左拥右抱一亲芳泽时的画面。 可真是为了正义献了好大一次身。 问出消息了?柳放下饮料杯,垂眸轻询。 良昭只是确认性地点了点头,先撤吧。 啪 凌玄闷声饮尽了杯中的酒水,随性地甩了一张卡到良昭手边,示意让他去结账,接着便不发一言的起身出门。 良昭微怔一瞬,偏头看向身边的柳,对自己遭受的恶劣待遇感到迷惑。 柳只是用旁观好戏的姿态笑笑,边迈步跟着走出夜店,边摇头啧声道:肯定哄不好了,怎么敢的呀? 回到车上时,良昭在门边略微犹豫片刻,最终绕过副驾驶,和凌玄一起坐到了后排座位。 看着明显生闷气的人,冷性子主动开口搭话:饿吗? 凌玄只偏了偏头,闲润的侧颜在路边橘色灯光的投射下映出两条暗色斑影。 良昭当然知道他在别扭什么,噙唇片刻还是出言解释:我没碰她们。 是么,我怎么看着女郎们的表情都相当愉悦。凌玄依旧没有转回脸,清朗的下巴在车厢的昏暗中只留一道模糊的弧度。 青年头也不抬,阴阳怪气地提醒着:良工,不小心被偷拍变成a片男主角事小,可别染上了什么疑难杂症。 我说了,没有。 愉悦才是正常,女郎们不用工作就有钱拿,她们为什么会不高兴? 良昭无奈地轻叹一声,看着面前人醋酸味弥漫的后脑勺,沉默半晌,终于妥协式地反问回去。 到底怎么样才能消你的气,是想要检查一下吗? 第31章 车厢中忽然响起的这句问话让气流仿佛静止一瞬。 如果是换成其他人开腔, 必定带着浓重的调情意味,但它从良工嘴里说出来,居然变得一本正经了。 凌玄靠在椅背上扁了扁嘴, 低声呢念:我又没立场检查,良工还是自行稍加约束吧,好自为之。 果然难哄。 良昭放逐式地闭了闭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见后排两人如此氛围,柳只好自觉地重新坐上副驾驶, 怎么走? 良昭在手机屏幕上调出一家餐厅地址,伸手递给前排的柳,先去吃饭。 坐在司机位上的人没有询问为什么非要绕路去地址上的这个地方, 只是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夜店前的停车场。 良昭特地指定的餐厅在附近一个偏僻的小镇上。从外部看上去只有光秃秃的店面,完全没什么档次可言,但好在店内还算干净。 三人一同在窗边的位置落座。良昭随手把桌子上的菜单递给了凌玄, 看着他闷头点完菜后,抬眸示意服务生每样上两份。 柳把双肘搭在桌边,打量着面前互相冷晾对方的两人, 噙笑悠悠道:我也和他们一样, 再加一杯咖啡。 在布菜后不久, 餐厅店门被人猛的推开,从外走进一个深色皮肤的男人。他的面色略显凶悍, 还长得膀大腰圆,在旁边桌子落座时,把临近的桌椅挤得发出了刺耳噪声。 良昭沉默着抬臂,拨动了桌上汤碗中的勺子,让勺柄刚好对准了男人的方向, 以此来引起同伴们的注意。 身后那个大块头,正是刚刚从陪酒女郎那里打探到的神秘人物,大概率与本地人口贩卖勾当有重要关联。 凌玄原本略微皱着眉,挪动椅子正想要离某个举止粗鲁的人更远一些,刚好注意到良昭的提醒,立时理解了他们特意绕来这里吃饭的原因。 以柳的视线角度,正好能全方位地监视到目标。他提腕端起手边的咖啡杯,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就着放杯的动作朝着旁侧偏眸,暗自打量了过去。 身形彪悍的男人吃相并不太好看,也没打算在餐厅里消耗太多时间。在服务生送食物上桌后,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一整份套餐装进了肚子里,紧接着便付钱离开。 良昭咬了口吐司,随即不慌不忙地放下餐具,扬着下巴示意另外两人一起跟上去。 壮硕的跟踪目标驱车开上了城镇主干道,然后一路七拐八拐,柳就这样跟随着,直到来到一处类似工厂的偏僻场所。为不打草惊蛇,他把车停在了相隔半个街角的路口。 良昭隔着车玻璃,远远地看见男人独身下了车,在夜色掩映下敲开了工厂院外的铁门,四周观望了下后,鬼鬼祟祟地走了进去。 在大门外面蹲守了会儿,没有再见到目标人物出来。 柳点开车载导航,把整个街区的平面图调出来,用修长手指缩放着进行观察,片刻后侧身偎着座椅,和后排的良昭搭话。 这个地方很宽敞,可能也不止一个进出口,一直这样守下去不是办法。 良昭眸光幽深地望向紧闭的工厂大门,冷静思索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他们暂时藏匿受拐卖女孩的地方。 凌玄安静地环着手臂倚着内部车门,向身边人投去询问性的目光:那打算怎么办? 兀自考虑片刻,良昭眼底的神色杳窕几分,低声沉冷道:我进去看看情况,你们在门外等着。 开什么玩笑? 听闻这句,凌玄唰的抬起了头,完全忘记了刚刚还在闹别扭的事情,眼神不可置信地看向良工。 那也太危险了。 总不能一直在外面看着,没关系,只是进去探探情况。 良昭把目光放在夜幕下的工厂建筑上,观察着地形和建筑特点。忽然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无声笑笑,接道:而且,我会好自为之的。 确实,从决定插手开始,这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查到了这里,更加没有退缩放弃的理由。 凌玄语顿片刻后提出了要求:那我也去。 不用。良昭不假思索地否决掉你跟着一起比我一个人更危险,在车里等就行了。 凌玄不甚乐意地拧起眉毛,心中担忧良工安危,碍于刚才的冷战,嘴边又没办法表达得过于直白,只能用一双朗澈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迂回式张口。 不能和我一起去,那你就是又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被扣了好大一顶帽子的人只浅淡笑笑,并不恼这家伙扔过来的欲加之罪,再次轻声拒绝:别闹。渗入侦查这种事,我原本就比你擅长得多。 良工凌玄连忙伸手扯住欲抽身出去的人,可下一秒他的掌心失了力。 良昭就着身侧人拉扯的力量扭身回去,略微低下头便亲吻到了凌玄的额头。 并非一触即离,而是一次濡湿又温柔的刻意停留。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凌玄怔住,仿佛所有的知觉都变成了额头上那种温凉轻怜的触感。 我保证,等我回来时还会是你的味道。 趁着他愣神,良昭抿了抿收回的薄唇,轻轻地抽走自己的衣角,松手吧凌总。别把衣服扯坏了。 凌玄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一个念想:居然被实心冰块主动献吻了。 驾驶位上的柳终于忍不住轻咳出声:哎?你们俩差不多了吧,这还一个大活人呢。那我走? 你不能走。 良昭很快从刚才理直气壮占人便宜的情绪里切换出来,一边整理着随身的微型探头,一边对柳接着开口。 里面如果真的是贩卖组织关押女孩们的窝点,我会传信号给你,直接报警,让简安宁联系当地警署高层。送上门的功勋,他们不会不要的。 简博士还认识警署高层?凌玄的震惊状态也没再持续很久,毕竟现在还有比打击潜藏流氓更重要的事情。 柳伏在方向盘上轻轻地嗤了一声:你也太小瞧简安宁了。他在这片大陆上风生水起许多年,会是什么干净好招惹的角色吗?他们从前应该很熟才对。 良昭稍稍点头应和,没再拖延,直接打开车门,利落地闪身进工厂四周围墙的阴影之中。 这是一栋中通式的大平层,顶部带着个大约是下面一半面积的二层小阁楼,如果放在国内,十有八九属于违章建筑。 良昭在墙边找到一个便于攀登处,因为年久失修,电网也出现了断口,便在这里撑住石壁翻身进去。 在目光可探之处,几个外籍模样的中年男子正聚成一桌喝酒吃饭,再靠近时耳畔可以隐约听到当地某种黑人语言的对话声。 良昭没有打算惊动这些守卫,直接绕道从边门进入工厂建筑内部。 脚步轻捷地穿过一条空旷的走廊,在一间办公室样的房间外再次听到了人声。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刚才一路被追踪而来的壮健男人正在里面和另外的同伙交谈。 沿着这里再向后探索,周围环境便愈发安静,长廊尽头像是个支出獠牙、静待狩猎的野兽。 忽然,空荡的环境里响起一道轻而稚嫩的咳声。 良昭在附近的墙壁边摸索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扇被封死的窗,把微型摄像头从装订的木板缝隙探进去,在夜视模式下才能勉强看清拍摄到的情景。 一个脏乱的小客厅把里面的空间分成两部分,左右各散坐着两三个平均年岁不超过二十岁的女孩儿。让人心疼的是她们已经不吵也不闹了,或呆滞或茫然地环抱着自己。 良昭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最边侧的zara,已经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身上的衣服还是走失时的那件薄衫,浅粉的布料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 良昭先把内部情况传送了出去,然后打算继续摸探着长廊,查看其余地方的守卫情况。 然而他刚迈开一步,身后关押女孩子们的房间里就响起了粗暴的踹门声,惊叫与哭泣声一同隐约地传来。 探头画面中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分别抓起两个女孩,强行拉出房间。受惊过度的zara就是其中一个,她在大汉怀里疯狂地踢打着,最后还是力气不敌,被拖拽了出去。 良昭连忙收回探头,把它随手扣在衣领上,绕开绑匪们谈话的小房间从另一条路跟上去。 即便已经尽量快速地追踪,但因为地形不熟悉还是耽误了很多时间。良昭再次远远地望见两个大汉身影时,他们怀里的孩子都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动作了。 良昭急于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一路跟随着他们走向室外。在途径大门拐角时,身侧忽然响起脚步声,良昭躲闪不及,和一名皮肤黝黑、身形细高的守卫打了个正照面。 黑暗的夜色中,两人皆是一惊。 良昭率先反应过来,抢先身位上前,然而速度赶不及远距离,眼瞧着守卫便要放嗓高喝。 糟了。 砰 一道闷棍声响起,高个儿守卫没来得及喊出声音就已经扑倒向了地面。站在他身后轮棍的凌玄及时伸臂接住,把他拖到了门后隐蔽处。 快走。 凌玄处理完晕倒的人,一把扯住良昭,压低声音提醒他躲起来。 两人的影子刚刚闪出建筑物,身后就出现了两个前来查看情况的帮手,没发现什么异常后才返回门口继续喝酒。 你怎么到这来了? 你说呢。 良昭顺着凌玄的视线看向自己领口,原来刚才在匆忙之中竟然把微型摄像头戴反了,导致它拍摄出一长段漆黑又晃动的镜头。 想必某人是因为担心,才会涉险进来查看,没想到刚好帮上了忙。 先跟我来,他们把zara带走了。没时间再解释别的,良昭只拨动了下镜头,就重新追踪起了刚才两个高大男人的身影。 绑匪们沿着工厂边一条很偏僻的小路向山上走,最终停在了另外一栋破旧的白色独楼前,把抱着的孩子交给了另外一伙人。 看来是验货的买家。 良昭趴在屋檐的遮蔽下深深地蹙起眉头。按照人口买卖的门道,这些女孩子一旦被出手,再找回来的希望就非常渺茫了。 冷眸盯了几秒庭院中那四个带枪把守的私人保镖,良昭把目光转向凌玄,用手势向他传达想法。 [你一我三,硬抢。] 凌玄的侧颜在昏暗的环境中依旧清朗逼人,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后,才挑眉看向良昭,打手势反驳。 [你二我二。] 良昭略微抿了抿唇,没有再和他僵持,抬手向前震落手腕。 [先上再讨论。] 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从两米多高的围墙上翻身纵跃下来,不带有一丝丝犹豫。 常年在格斗馆四处约人实战的师徒两人,这一次不拘于任何规则,拳脚之间全是不留情面的狠厉与果决。 在守卫保镖们回神摸枪之前,他们的武器就已经被踹出了几米远。 救了人赶紧撤。 良昭一记后旋高鞭腿放翻了最近的一个保镖,又牵制住扶着女孩的彪形男人,出声提醒还在旁边泄愤的凌玄。 动荡喧杂的环境中,吸入迷药的zara悠悠醒转,感受到自己被人凌空横抱着时用力挣扎起来。 凌玄被踢踹了两脚后依旧抱紧孩子不松手,用自己的外套裹紧她破烂的衣服,悄悄地把一直随身带着的鲸鱼项链塞回到女孩儿手里。 他跟随着良昭,在黑暗中向柳停车的位置奋力奔跑,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凛乱的身影,但发出的声音却温絮,与当日讲故事时一般无二。 zara听到耳畔响起如同神祇般的问候声。 他说:wele back. 欢迎回家。 第32章 一行人从j港连夜返回, 到达g城时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和凌玄一起安抚好zara情绪后,良昭带连日受惊的孩子到医院进行身体检查,又顺路拐去邻边的私人庭院探望了简安宁。 一向给人日理万机错觉的简博士正脸色严肃地倚在实木制的老板桌前, 给刚闹出不小动静的友人们善后调停。 人口贩卖案件背后大多有复杂势力盘亘,其祸根完全不是警方一两次行动就能扫清的。只从简boss讲电话时不耐烦的嘴角也能知道,这次的事必然给他拉出了不小的仇恨值。 分卷(25) 良昭终于等到老板的眉梢略降下来,挺直脊背坐上沙发上,抬起手腕自顾自斟了杯茶, 抽着对方空闲沉声提问。 给你惹麻烦了? 早就预料到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的麻烦,我自己搞得定。 简安宁疲惫地哼了声, 调整身形把两条长腿都叠放在桌面上,随手抽了根雪茄出来点燃,深吸一口,幽幽吐出烟雾后才接着说。 倒是你和凌玄, 刚到j港那边露过面就出了事,谁都不是傻子。为了防止被报复,你还是得赶紧带人走, 麻溜回国才是最安全的。 良昭抿了口茶水, 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点头应声:嗯,他的假期也不剩多久, 已经在做返航准备了。 你呢? 简安宁抬了抬眼睑,目光直直地落向沙发边的人,神色显得晦暗不明,开口的语气中染着明显的揶揄。 主动的人遇见过不少,被追懵了还是头一次吧。我看你这口不对心的家伙是耐不住寂寞的, 想继续清心寡欲也不太行,一起回去算了。这片荒芜又迷人的大陆,最终还是只属于我。 披着白褂的博士轻敲两下烟蒂,在宽大的转椅中舒展着筋骨,发出了慵懒沉缓的叹息。 良昭没有开口搭话,只眸色韶朗地弯了弯唇角,算作是默认。 无需他出声,简安宁便知道这人去意已决,嗤笑着追问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天吧。良昭答得淡然。毕竟想做的事都已经完成,定了机票就可以出发。 简安宁忽的起身,放下双腿伸臂探前,拨动了下桌面上的电子日历,稍加琢磨道:那你们就先回去歇歇吧,明晚刚好闲着,到时一起吃个饭,算是我帮你们践行。 良昭并不推拒,边点头应承边放下瓷杯,把里面剩下的褐色茗汤泼进了桌面的洗茶池,随后起身离开。 简安宁口中的告别宴是在农庄里举办的,与其说是送行饭,称其为小型烧烤酒会或许更合适。 艾米老师为了表达谢意,特地准备了一大桌的当地菜肴,可惜凌玄的中国胃吃不太习惯。 samuel和其他工人从简安宁的小仓库里扛来了私藏酒饮。短杯加冰,热辣的白兰地和香醇奶油混合在一起,整个夜晚都是躁动的非洲味道。 餐过半程后的酒局逐渐粗暴,用来开胃的阿玛鲁拉大象酒被替换成了烈度的波本威士忌。 在晚会落幕前,打着盛情款待旗号的简博士毫不客气地把即将送别的友人全部放倒,直到很晚才派人开车送他们回实验楼。 良昭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清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时,胳膊上还枕着凌玄的头。 青年浓密的眼睫都一根根近在咫尺,似乎只要轻轻呼一口气就能撩拨到。然而良昭并没有恶趣味,他仅略略偏头,瞥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果然已经是清晨。 昨晚醉宿的印象在脑海里朦朦胧胧的,年纪大了,自我约束能力竟也下降。 良昭轻轻地抬起仍然枕在自己身上的人,缓慢抽出被压到没知觉的手臂,又扯了把床上的薄被盖到他身上,才转身上到顶层去洗漱换衣。 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饮过酒,起身时,颈酸头痛都意料之中的难以言喻。 忽然,从楼下遥遥的传来一道什么东西碎裂掉的声音。 良昭站在镜前捧水抹脸的动作陡然顿住,任由水珠从他的颌边自由滑落,目光下意识地落向卫生间的一扇小窗外。 这栋旧址异常偏僻,从前也完全用作不受打扰的疗养和研究之所。附近很大一片范围都是密林山路,根本不会有人涉足,更不要说是在一大早搞出这样的动静了。 即便刚刚酒醒,良昭的思维也在几秒钟之内就闪过了几轮,接着隐约生出了些不祥预感。 野兽?强盗?被寻仇?总之不会有好事发生就对了。 警觉的研究员扯下架子上搭着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把脸,转身去到最近的监控室里查看外部环境。 被调取到的大门口监控镜头直接就是整片凌乱的雪花纹,甚至连一层的防盗锁都已显示是电力中断的[outage]状态。 良昭完全可以确定,这里出事了。 手上迅速地敲击键盘,将建筑内全部监控摄像头以36宫格的形式实时呈现出来。只这样粗略的一眼扫去,就在至少三四个画面里看到有陌生身影顺着阶梯摸了上来。 下一秒,网络中断。 整张宽幅显示屏漆黑一片,报警装置被一同破坏,就连这会儿的手机信号也遭屏蔽得一格不剩。 是有备而来。 如此滴水不漏的行事方式让良昭不禁皱眉。他的脑子里闪过凌玄的睡颜,心里愈加忧虑起来,再顾不得其他,只能以最快速度再次下楼去叫醒他。 电梯停止运行,从a座安全通道的楼梯缝隙中也能看到不断逼近上来的身影,这伙闯入的匪徒已经分散渗入到了二三层。 良昭立刻绕行到b座,直奔凌玄所在的休息间。然而当他到达时,这里也有了入侵者身影。 他掩身在墙壁后远远地向卧室内张望,原本熟睡在床上的人竟已不见了踪影,但被单上的褶皱尤清晰可见。 眼见着两个持枪匪徒将卧室搜了一遍,又推门离开,寻去了别处,良昭眼底的凛冽深杳了几分。 凌玄会去哪?他到底醒酒了没有?这种不安的心境搅得整个人思绪不宁。 从刚才的架势看,对方来势汹汹,如果真的是一群刚损失了利益的亡命之徒,那他们此举的目的实在多样。绑架勒索、示威恐吓,甚至是直接仇杀都有可能。 带着一肚子疑问,良昭离开并不安全的藏身地,顺着长廊向前,一边躲避追杀,一边寻找凌玄踪影。 正分头搜索着的这伙歹徒随身有枪也有刀,而且具体数目不明,硬刚不是办法,大摇大摆地离开建筑物遮掩更是送死。 看来双方只能搞一场特殊的捉迷藏了,迂回着拖延时间想办法。 嘶 一道黑蛇吐信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良昭背靠着三楼大厅的承重墙抬眸查看,竟然在头顶看到了挂心许久的身影。 凌玄踩着楼梯扶手,坐在四层半的铁栏上,显然他已经搞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 与担心中的情景不相同,他的一双澄澈黑眸清明如故,全身毫发无伤,正居高临下地落目过来。 他们居然交换了楼层位置。 原来两人都想要在危险发生的时刻以最快速度到达对方身边,然而这种无言的默契却让他们的处境尴尬起来了。 三四层ab两座间可通行的楼梯全部被封堵起来,不知人数、战斗力的匪徒小队随时都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此时进退两难。 [你别动,我过去。] 凌玄抬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启动唇瓣,无声地对了个口型。 不待良昭回应,他已经跨出安全扶栏,踩上了一条只有不到10cm宽的钢筋。 你小心! 良昭的话没办法喊出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距离自己十几米远的颀长双腿窜开微小的步子,在凌空四层半高的地方缓慢移动过来。 钢筋板仍在不停收窄,凌玄的身影在高空晃颤一瞬。良昭蹙起眉头,完全没办法再等在原地,就也跟着跨出护栏,抓住另一端的扶手尽力地探身出去。 [拉住我的手。] 两人的指尖在极度危险的高空中虚浮地搭触了两次。 从不远的楼梯处传来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在这些背景音中,良昭摸着凌玄掌心中的湿汗,甚至也听到了他加速的心跳。 凌玄踮起穿着休闲板鞋的脚尖,向着钢筋最迂狭处蹭动了一点,将将把手递给了良昭。 i got them! 突然响起的粗嗓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 良昭略微低头,看到三名掩面的匪徒绕路追击上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是否冒险,猛地向前展臂,对着凌玄喊出一声。 跳! 对面的人几乎没有犹豫,顺着良昭拉扯的力道孤注一跃,整个人完全腾空地飞跨而来,扑进了他坚实的怀抱里。 良昭瞬间做出应急反应,用力抱住凌玄后撤回浮台,俯趴于地把怀中人压护在身下。 几乎是同一秒,两人身后刚刚所处的钢筋板被疯狂扫射了一番。弹片飞溅,发出噼啪巨响。 起来。 良昭翻滚两周后稳住身形,在弹雨中挎起凌玄冲下楼梯,躲避袭击。 因为两层楼间狭窄的钢筋板通道被破坏掉,匪徒暂时追不上来,良昭和凌玄再次摆脱掉了追捕。 这群人完全是冲着我们俩来的,先去防弹的地下室。 良昭脚步不停,边拉着凌玄穿行在二楼蜿蜒的长廊中,边给他讲唯一可行的避难方案。 凌玄皱眉迟疑,可是想进地下室必须下到一层,那边早就该被他们的人守死了。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一旦被堵住绝对跑不了。 良昭忽然用双手分别捏住凌玄的肩膀,让他面向长廊幽深的尽头,用杳邃的目光紧盯着他,沉声道:我们在三分钟之内穿过去。放松,然后跟上,尽力保护自己,可以吗? 静谧的环境中可以听到凌玄努力自我调节的呼气声,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嗯。 准备好3、2、1,走! 话音落下,两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最危险的一层正厅。几乎是露面的瞬间,耳畔就响起子弹上膛声。 15点方向高台上一个,6点方向三个 凌玄高声提醒时,良昭已经一拳砸倒了其中某个匪徒,与另外未持枪的两人混战起来。 这几个匪徒的身手都不差,并非三拳两脚就能制服的水准,凌玄甚至与其中一个难分高下,而良昭一打二也完全被牵制住,无法分身。 某个匪徒趁乱想要捡起同伴掉落的枪械,良昭只用余光瞥到便觉糟糕,顾不得面前还招式咄咄的对手,转身大力搡了凌玄一把。 闪开! 砰砰 嚯呲 枪声和匕首划开皮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良昭只觉得腰腹剧痛,下意识伸手压住,温热腥锈的液体便浸染了衣物,沿着指缝渗溢出来。 良工?! 凌玄只看着良昭负伤,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仍然停留在别人的枪口之下。 良昭用尽力气扣住身侧匪徒的后脖颈,把他生生撞晕在了墙边。而后千钧一发间,箭步而上,用染满猩红的手指抓起架子上的止血钳,挟持性地抵在了最后一个持枪者的喉边。 别动。 良昭的表情淡然无比,仿佛没有痛感和悲欢,但其实他的心里紧张至极。 他不知道敌人的枪法如何,也不确定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能否成功阻止这家伙扣动扳机打中凌玄。 拿稳你的枪不要手抖,不然我向你保证 良昭腹部的那条刀口正在不断涌出鲜血,但他依旧冷漠如厮地说了下去,一词一顿,字符铿锵。 yonna fug die right now. 我会让你立时三刻见阎王。 第33章 气氛似乎陷入了无限僵持。 一道举起的枪口依然笔直地对准着凌玄。 良昭拧眉忍耐腹部的激痛, 在感受着自己生命力不断流失的同时,也握紧了手中的止血钳,把它紧贴在匪徒的动脉边。 因为过于用力, 他的虎口和掌心内都被器械硌出了殷红的血印。 for the last time, put yun down.(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下你的枪。) 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 可良昭非常清楚,对于先放下武器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匪徒不会真的照做。他只是在进行心理干扰, 伺机出手救人。 因为哪怕对方多一分迟疑,凌玄安全的可能性都会更大一些。 you're just ihro 匪徒受到威胁,情绪陡然激动起来, 恼怒咒骂的话脱口而出。 而就在他眸光略微偏转的一瞬,良昭抓住了机会,动作迅捷地侧挑出手,把止血钳狠狠地插向了匪徒肩胛。 敌人受痛弯身, 应激反应下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落在十几米开外的地砖上。 良昭用手肘猛撞其耳后, 趁其惨叫出声时又接上重拳挑颌砸颈, 顿时有鲜血从匪徒口中鼻中喷甩出来, 扬溅到半空。 一记利落的提膝扫肋后,无缝连擒拿反扭迫使蹲身, 狠厉地将人掼摔到地上时,他手臂骨折的咔嚓声都清晰地传入了耳朵。 良工 快走! 趁着其他人还没追过来,良昭立马拉住凌玄直奔负一层。 地下室的防爆重门从内关闭时,所有的噪音都被隔绝在了外部。 一连串的激烈动作让良昭腹部的伤口更加撕裂。终于暂时安全下来,他也忍不住扶着墙壁轻微地发起了抖。 良工, 你怎么样? 凌玄在外面大厅里就已经闻到了良昭身上的血腥味儿。这会儿两人共处密闭的小空间,那种让他心里发慌的铁锈气息更加浓重。 墙上有应急电路开关你摸一下。 好,我来,你靠着别动。 黑暗中,凌玄尽力地平静下来,用单手扶着身边的人,另一只手向四壁摸索。很快,他的手指就触到了冰凉光滑的电箱盒。 啪嗒 地下室的照明设备被启动,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两人都有些睁不开眼。 天花板上随即闪起一盏红色的警报灯,急促的旋转频率让人不自觉地怵怔起来。 凌玄仅失神一瞬,立刻又反应过来,拉住良工已有些冰冷的手,帮着他倚靠墙壁坐下。 让我看看你的伤。 良昭无力地偏了偏头,任由凌玄小心地解开了自己不显血色的黑衬衫。 一道窄长、狰狞外翻着的刀口暴露在空气中。 原本整齐的腹肌线条和周边冷白色的皮肤已经被污血涂抹得肮脏浊乱。 刺目的刀痕让凌玄心疼到下唇颤抖。他刚才带着这道伤和匪徒搏斗的时候,该有多疼啊。 良昭抬手轻轻地滑过凌玄的额角,抚到了几根被汗水濡湿的碎发,身为受伤的一方,出口的却是安慰性的话。 分卷(26) 没事,划得还不算太深,止住血就行了。里面以前是医院储物室,应该有存急救包,你去帮我找出来。 嗯,你再忍耐一下。凌玄忧虑的眼神落过来数秒,然后起身到一旁的架子上翻找起来。 良昭趁着他找药箱的时间背靠墙壁沉沉地喘息着,一边进行压迫止血,一边强打着精神振作起来。 找到了。 这里果然还存着齐全的医疗器具,凌玄把急救包整个拎到良昭身边,再蹲身从里面翻出需要的物品。 良昭沉默而费力地挪动起身,清洗双手,给自己戴上了无菌手套,把一团干净的纱布咬进嘴里。 接着,他举起生理盐水对准伤口,心理铺垫式地闭了闭眼。 大面积的杀菌冲洗让盐水混合血水倾泻,顺着良昭的腰线流淌进处置盘里。 你打算自己缝?意识到接下来的程序,凌玄的眼里溢满了惊诧。 良昭倒空整瓶盐水,缓和了片刻才吐掉口中纱布,略显苍白的脸上挂出些讥佻的笑容。 不然呢,你来? 凌玄晕血本就难受,再看到这种情景,他的整片头皮都在发麻,偏偏那个对自己下狠手的人连眼睫都不颤一下。 自我调节片刻后,凌玄硬压着胸口的不适感转回目光,我能帮你什么吗? 良昭正徒手掰开一支破伤风抗毒素的针剂药瓶,抬眸看着面前坐立难安的人,语气低沉道:我说了没事,你只要安安全全地呆在这里就好。 凌玄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受制,心跳加速,可他依旧目光灼灼地直视着那道血染的伤口。 良昭遂着这个别扭家伙的意愿,没再说什么。 他安静地低下头给自己清创,用棉球进行的小范围浸润麻醉,麻利干净地清除掉血凝块,然后有条不紊地缝合起来。 看着尖锐的医用弯针刺入皮肉,凌玄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然而良昭的表情淡漠异常,仿佛正在缝合的是别人的伤口,只有清冷的眉端皱在一起,显示着他其实是有感觉的。 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所谓的我冷漠惯了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疼。 一片寂静之中,伤口已经处理完毕。 覆盖上无菌纱布后良昭便放下了衬衫。如果不是衣襟、袖口、手腕上的那些血迹还在,他的身上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独自承受尽了一切。 凌玄怔然地蹲坐在原地,看着面前人棱角分明的俊朗容貌,心中柔软的地方都好像被拧在了一起。 忽然,一直靠在墙角的良昭抬手抱住了凌玄,还把自己的脸埋进了面前人的胸口。 凌玄怕扯到他的伤,不敢乱动,只低声询问:怎么了? 良昭轻而疲惫地喘出一口气,颤了颤有些干涩的嘴唇。 冷。 凌玄试探性性地摸了摸,果然也觉得良工的体温略降,大概是失血造成的。他用双手小心环住怀中的脊背,缓缓地上下摩擦起来。 良昭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双忙碌的手掌,竟嗤的一声笑出来,同时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凌总,我们试试吧。 他的嗓音低沉如旧,但因为染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而鲜活了几分, 虽然我寡淡无趣,算不上什么良人,可还是很自私地不想让别人这样碰你。 凌玄觉得身上血液骤凉一瞬。 对于拥自己入怀的这个人,他向来胸有成竹,可在这一秒还是心乱难抑。 静默片刻,凌玄像是哄劝般应和。 好,我们试试。 地下室里隔绝的只是声音和光源,时间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良昭和凌玄两个人只能拖着,等外面的简安宁发现这里响起了警报。 即便躺在良工怀里,凌玄的每一分钟都仍因各种忧虑而不安。 良昭感受到了他愈发僵硬的身体,却没有力气做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只能偏眸瞥着架子上的一小摞a4纸,轻声建议:别把今天的时间都浪费了,再折几朵纸玫瑰给我吧。 凌玄循着视线,起身去拿了纸张回来。 朗逸的青年低下头,专注地裁叠起来,他修长的五指在雪白锋利的纸片间灵巧翻动。 很快,一朵妩媚的花就绽放在了他的掌心。 良昭本想抬手接过来,不料没拿稳,让纸制的工艺品掉落在衣衫上,染到了自己的血。 那抹零星却刺眼的红,仿佛是白玫瑰心头的一点朱砂。 找不到补救办法,良昭只好遗憾地垂了垂眸,要不然我帮你把它染成红玫瑰吧?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凌玄阻止性地轻锤了良昭一下,满脸的无奈表情都写着:我新交的男朋友像是有大病。 良昭忍不住扬唇,谪仙似的面容笑得异常好看,疲惫阖眸,缓缓道:有点累了,我睡一会儿。 不行,再坚持一会儿,陪我聊天。凌玄连忙阻止。 良昭闭着眼睛,声音极轻地妥协着:好吧,你说,我听着。 凌玄害怕身边的人一睡不醒,只好不断地和他讲着话,即便有时不得回应,也自言自语地说下去。 就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起吧,那天我不是故意扑到你身上的,但从那次开始,后面的就都不是巧合了。 我根本不住在你隔壁,那房子是我从朋友借的,车也是照着你买的,我从前出门都是有司机开。 那篇论文是故意存在你电脑里的,接你下班其实从来不顺路。 圣诞节的朋友圈仅对你一人可见,春节是和乔歧安一起过的,我常年住在办公室,并不需要人送换洗衣物。 报名歼灭是为了泡考官。来非洲也不是度假,而是我磨着邬老师要地址,专程来找你的。 良昭安静地听他讲完才语气温和道:说点我不知道的。 凌玄先是挑眉讶异,而后了然般轻嗤一声。 看来良工是把我的套路照单全收了。那你还矜持什么,早连我一起收了不行吗? 良昭睁开眼睛,眸色幽深地看向身侧人,但不等他开口,地下室的门就被人从外用密码打开了。 与自然光一同迎入的是简安宁的身影。 他身上依旧是件飘逸爽然的白衣大褂,迈着两条长腿走近,入目的便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哟,我来的不是时候? 良昭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在凌玄的搀扶下站起身,出言回应:还行吧,没被人弄死呢。 简安宁锐利的目光落向良昭腹部,偏着头询问:受伤了?给我看看。 看什么。良昭漫不经意地摇了摇头,谁给你的自信,以为自己的清创缝合技术会比我强吗? 简博士闻言已经领会到了老友的意思,他没事。接着便晃了晃手腕,语气懒散道:那行了,外面也都清理干净了,二位受惊,请吧。 走出地下室,周身响起略微杂乱的人声。 研究楼一层的大门已经被整个破坏掉,简安宁的几十个手下散在各处打扫着,但这里仍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简boss随意踢开一张破碎的椅子,从旁揶揄:岑祁虽然没来,不过拆楼这活儿你也算替他干了。 凌玄站定在楼梯口,感受到从外面吹来了略带凉意的风,有些担心良工的身体,便抬头朝上看了看,开口道:我去帮你拿件衣服,很快就下来。 良昭点了点头。 简安宁看着凌玄毫发无伤离开的背影,再瞥一眼面前显得有些狼狈的人,轻叹一声,悠悠评述。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你和那个疯批的破坏力还真不相上下,而且同样护短。 良昭平淡的神色不变分毫,略偏身落目向背后,理所当然地回应。 是我的人,为什么不护? 第34章 纯白基调的病房里, 良昭躺靠在床上,随手翻看着一本词句晦涩的书籍。 他的右手背皮肤里埋着一支留置针头,输液管连接着的点滴瓶里已不剩下多少褐色液体。 一位中籍的小护士正负手站在一旁, 仰头安静地等着药液滴尽。 麻烦问一下,我的吊瓶还需要挂几天?良昭轻轻地合上书本放置在床头柜上,抬头沉声问询。 这个护士捧着手中的处方病例查看,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剂,从下午开始就没有了, 以后只需要按时口服消炎药。 知道了,谢谢。 良昭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板就发出吱呀一声。 披着白大褂的简安宁阔步走进来查房, 他瞥了眼老实躺在床上的人,扬唇微笑道:看起来气色不错。 都和你说没事了,非要扣着我在这活受罪。良昭镇定地目不斜视。 真白眼狼啊,你知道我这vip病房租给养病的土豪们一天要多少钱吗?好吃好喝供着你还不乐意, 我图什么啊!还不是怕你落病根? 简安宁倚着床边的小立柜,摇着头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感叹着。 再说,如果让邬泽他们知道你带着伤从我这走, 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用混了。 一旁的小护士从两人谈话中也听出了不一般的交情。平常神龙不见尾的简院长什么时候对病人这样上心过? 注意到身畔八卦打量的目光, 简安宁随意抬手挥了挥, 你先去忙吧,这针我给他拔。 好的。小护士柔声应着, 用胳膊肘夹住处方单,捧着托盘朝着门边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病房内的两人才转换了话题。 那件事怎么处理的?良昭隔着衣服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刀口,眼神也渐渐凌厉几分。 你就不用操心了,只要知道触及禁区的事, 绝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简安宁没有透露出具体始末,他的表情只严肃一瞬,便又悠悠揶揄:在我的地盘上搞事就忍不了,给你出口气倒是次要的。 瞧着这人不正经,良昭只无奈地偏了偏头,不予回应。 自从弟弟离开以后,某简姓暴躁大佬已经变得很佛系了。他虽然将心火难熄的自己困在这片土地上,可他仍是一条盘龙,理所当然地有着自己的逆鳞。 病房内寂静片刻,简安宁伸手抚摸床头柜的边角,眼神涣散着没有焦点。 就快到小珩的祭日了,回国以后有时间的话,替我去看看他。 这种事根本无需别人告知。 良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知道,他也是我的弟弟。 当然。 简安宁轻轻地扬唇,笑意中带着一闪而过的苦涩,很快他又从悲伤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接着开口: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随时。良昭并无犹豫,接着悠然添上一句:只要你帮我把东西准备好。 准备什么? 我就要去度蜜月了,你不送点贺礼吗? 简安宁蹙起额头,挑眉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 明明听清了还要再问。 良昭抬眸,淡定地瞥了眼输液管里已经爬得老高的红色液注。 赶紧拔,回血了。 简安宁从病房离开不久,门板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走进来的是凌玄,他穿着浅色的休闲短袖衫,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良昭稍稍挪动了靠得僵麻的上身,偏头温和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嫌热。 算准了这个时候有人刚打完针呗。凌玄把手里的东西放置在小桌板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 我看你最近喝药喝得脸都黑了,正好岑宁熬了雪梨汤,还可以消暑,特地给你带了碗没冰碴的。 他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把瓷碗端到了良昭面前。 凌总亲自端汤侍疾,我有点承受不起。 凌玄噙笑:且不说你的伤是为我受的,就是没这个原因,我来照顾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男朋友。 良昭轻轻地念了遍这个称呼,还没说其他的,盛了甜汤的钢匙已经凑到了唇边。 来一口,啊~ 哄小孩子呢?良昭把单条手臂枕在头下,眼神灼灼地落向面前人。 凌玄投喂失败,气不过地搁下了碗。小孩儿可没你这么不听话,我都快送到你嘴里了,喝一口怎么了? 见病床上的人丝毫不妥协,还只是懒惬地眯了眯眼,他便放弃了尝试。起身站去窗前,挽起在微风中飘荡的素色窗纱,顺便挪动了两下阳台上的木百合盆栽。 良昭看着这人的背影无声地笑笑,撑着床沿缓慢起身 。 哎?你别起来啊。凌玄再转身时,便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立在衣柜前了。 放心,好着呢。 良昭说话时并不避讳地在凌玄面前更换起了衣服,刚脱下的t恤绕系在高举的两条手臂间。 他的腰上还缠着一层雪白的绷带,隐隐约约露出漂亮至极的两肋线条。房间里瞬时弥漫起禁欲系的荷尔蒙,攻城略地。 凌玄正移不开视线,忽然听到保持抬臂动作的人轻嘶了一声,连忙上前查看。 怎么了?扯到伤口了是不是?都叫你不要乱动了。 接着,一道又苏又沉的轻笑声便传入了他的耳朵。 良昭把t恤从头顶扯下,轻轻地晃了晃略显凌乱的额发,顺便按住凌玄不经意间摸到自己后腰上的手,让他实实在在地摸到了一片紧实的脊背皮肤。 根本不疼。 一连串的信息量让凌玄微怔,大概是套路见得多,这家伙居然学会了。 全是我玩剩下的,你有意思吗?被戏耍的人啧声不满。 良昭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低沉回应:还未见识过凌总的新招式,只能照搬一点老套的了。 分卷(27) 放心,等出了病房,你的要求我绝对满足。 凌玄把一件干净地衬衫塞给依旧赤着上身的良工,试图把人推回病床上休息。然而良昭只用一只手就驳抗住了他的全部力气。 身材魁岸的人边穿好衣服,边轻声开口:你的男人没残废,所以用不着你一直满心愧疚地陪着耗在这儿。 见凌玄愣神,良昭又接道:在你进门之前,简安宁已经批准我出院了。 真的?那就是说可以离开了?凌玄的眼神一亮,毕竟在某人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他其实过得也很是无聊。 病患先生点了点头,嗯,既然是出来度假的,总得名副其实才行。说吧,回国之前还想去哪? 就我们俩? 当然。 突如其来的快乐实在让人惊喜。凌玄看到良昭默认的眼神,几乎不假思索地答:沙漠自驾! 和良工一起穿越南非、横跨纳米比亚,这是自从来到非洲这片大陆起,他就深埋在心中的念想。 玩得真野。 良昭轻笑着不置可否,端起凌总带来的雪梨汤抿了一口,然后才在对方满意的神色下摊了摊手,立在门边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户外的阳光依旧盛得刺眼。 两人前后离开住院区,刚绕路走进简安宁的私人别墅,就在庭院中看到了一辆轻豪华风的露营车,钥匙明晃晃地插在驾驶位上。 简boss果然效率惊人,这么快就把贺礼准备好了。 良昭两步迈上前,站在大开着的厢门前,轻轻踢了踢满气的车胎,低声嗤笑:还真是随时都能赶我走。 看着眼前初具横跨沙漠架势的装备,凌玄诧异拧眉:你早知道我会那么说? 不知道。良昭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过我隐约记得有句老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来着。 嚯,这么有自信。凌玄伸手摸了摸并不滚烫的车厢,明显这车停在这里还没多久。那如果我说想直飞冰岛看极光呢? 良昭用单脚轻轻地踩压着车前的挡板,语气平淡如旧:反正我已经通知过老板了,积攒几年的假期也一次性休掉。就算是到了沙漠中央你还临时改主意,那时我们再掉头都来得及。 所以凌总,收拾东西上车吧。 就在两人交谈的身影背后,简安宁悠然趴在二层楼的窗口俯瞰,片刻后扭头瞥了眼。 在房间角落里,一个侧颜惊艳的女孩正慵懒地晃荡着身下的秋千椅。 小岑宁,听哥哥教你:浪漫未必都是天生的,可没谁能始终不开窍。温柔可以藏进骨子里,但感觉不到就是没有。现在的男人坏得很,小心别被他们骗了。 岑宁不在意地抬了抬眼睑,看向撅着屁股感叹世事的简大佬。你不觉得自己说教的样子,很像一只大尾巴狼吗? 也就是邬泽脾气好,如果你在我身边长大,大概率一天要被揍哭八百次。趴窗的简博士头也不回,独自感伤。 这些弟弟妹妹啊,真是没一件贴心小棉袄。 去往边境的路笔直无垠。 高温加上气候干旱,阳光仿佛把万物都灼烤得冒了烟。就连空气中吹过的风也是炙热的,唯独一块天蓝云白的幕布像童话一样安宁。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凌玄踩着长板极速漂移在路面之上,丝毫不惧头顶毒辣的太阳。 无人机跟随飞行在他身后,将百里旷野图景尽收于镜头之下。 直到体力实在不支,青年才摘掉头上的帽子,减速在广袤的草原壁岸,碰瓷式地贴向侧后方的车辆,抬手敲了敲车窗。 良昭停下车,放在外面野累了的家伙拖着滑板爬上来。 哎哟。筋疲力尽的凌玄完全瘫倒在副驾驶位置上。 车门再次关闭,把热浪完全阻绝掉,冷气开放的驾驶室内瞬间恢复了天堂级环境。 缓和片刻的人终于恢复了些体力,钻进后车厢,从冰箱里掏出瓶冰镇汽水。 回到副驾座位,随手点了下车载控制屏,播放出一首曲风强烈的朋克摇滚。 是the bosshoss的《my personal song》。 性感到炸裂的燥郁男嗓,配上充溢荷尔蒙气息的曲调,让人的旅途瞬间带感起来。 就着音乐声,青年靠在软座上,抬手灌下一半冰饮,然后才发出声爽冽的叹息。 额这也太舒服了吧。 就在他惬意享受时,一只毛绒绒的小生物嗖的一下蹦上了他的头顶。 这是简博士的友情赞助品中附带着的礼物。 一只样子丑萌又脾气臭的兔子,只像成人巴掌大的小东西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此时它正极致舒坦地趴在凌玄头顶,嚼着他的黑色头发。 看着前挡外一望无际的公路,凌玄忽然轻笑:这种时候,良工要遵循医嘱不能喝太冰真是可惜。 良昭直视前方,用余光瞥到了邻座青年得意又故作同情的神色,不禁扬了扬唇角。 幼稚。 你态度好点,我可以考虑让你蹭一点。凌玄再次举起冰汽水瓶,把里面的饮料喝得只剩一小口。 良昭完全不为所动,你再不收无人机,它就要飞丢了。 哈? 凌玄收到提醒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连忙起身,临走前也不忘把剩下的一口汽水凑到男朋友唇边。 良昭就着他的手喝到了跋涉途中的第一口冰饮。爽快的感觉浸润喉咙时才发现,原来这家伙刚才舒服的叹息真的不是装样子。 爽不爽? 嗯。 良工诚实地应了一声,惹得身侧人笑声更加愉悦。 玩笑够了,他才收了顽劣表情,认真道:累了就换我,别坐太久了,你的伤还没好全呢。 良昭打着方向盘点了点头,没事,我再开一会儿,这样的超长途只靠一个人根本撑不住的。 嗯,那我上去拍照,别想着偷喝冰阔落,我会看着你的。 收到。 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警告,良昭依旧耐心地应下。凌玄这才满意地放下空瓶,拎着兔子爬去了天窗。 经过六七次换开,一夜车内留宿,自驾穿行的两人终于结束了第一段车程。 到达哈纳斯野生保护区已经是次日夜幕时分。联系园区负责人,才在基地内找到了对应的小屋。 向导全程都用英文进行着大段介绍,良昭用脑子认真记录下了相关规则和活动项目。 然而他身边那个头顶兔子的家伙,早已经累到上下眼皮打架了。 吱嘎一声,小屋的木门关闭起来,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同行的两人,凌玄终于撑不住倒在了床上,连同巴掌大的宠物一起搂进了臂弯。 良昭轻笑着在床边蹲身下去,吹气撩动起他的发丝。 还爽吗? 爽啊。 凌玄疲惫地只能睁开一只眼睛,却依旧颤动着眼睫搭话。 明天还能早起? 能啊。 还抢着开车吗? 开啊。 虽然一句未落,但这人的声音明显减弱。看着他清逸的五官,良昭的唇角忍不住上扬。 那今晚你不洗澡了? 终于青年被问到沉默了,缓缓地翻了个身,梦呓般嘟囔:我香着呢 见他实在疲惫,良昭也不忍心再逗弄,从行李中翻出漱口水,捏着青年瘦削的下颌缓缓喷进去。 不能咽,含一会儿吐出来。 凌玄配合地鼓起两腮,片刻后吐在纸杯里,漱洗干净才翻身接着睡。 与良昭预料中的情况一样,一向能起早的凌总在第二天快中午时才从床上自然醒。 几点了? 良昭正浏览着一张密密麻麻的路线图,朝着睡眼惺忪的人回应:十点半。 我睡了这么久啊。凌玄晃动着仍有些酸痛的手臂,从来没有长途开车经验,现在才发现居然会那么疲惫。 没关系,我和向导说了,活动可以推移到下午。现在还有热水,去洗个澡吧。给你带了三明治,味道还行。 良昭指了指桌子上的牛皮纸袋。在他手边,一小团雪白的生物正在啃食着胡萝卜段。 嗯。 凌玄的早起开机程序似乎还没有进行完,只闷闷地应了一声便从床上爬起来,拎着行李先行去找浴室。 良昭看着他踉跄的背影,摇头轻嗤了声。 大约二十分钟后,木屋的门再次被推开,已经冲洗清爽的人明显比刚才活跃了许多。 凌玄换上了件八分袖的圆领卫衣,贴身休闲裤,还穿着双方便亲近大自然的马丁靴。 全套黑色装束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冷酷,而他的那张脸依旧俊朗亲切。 良昭正在地图上做标记,漫不经意地抬眸却对上了那人有些认真的表情。 青年坐在了良工的正对面,自然地伸了伸舌尖。他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湿湿的水汽中染着熟悉的白麝香。 我突然想起来个事,你昨晚往我嘴里灌的是正经漱口水吗?我的舌头都被蛰破了。 良昭酝酿半晌,还是没接住这话。 午饭后基地内安排的活动是溜猎豹,这也是良昭和凌玄此行的最大目的。 在灿烂的阳光中,跟随着动物管理员一起进入大猫们的领地。 因为凌玄的晕血症严重,在喂食环节无法靠近那些连着生肉的骨头,只能远远地吹着风。 吃饱了的豹子们在下午时光中显得有些呆萌懒惬。大概是因为熟悉与人类相处,对于来往的游客,它们显现得有些冷漠。 和几只豹子一同坐在露天沙地上,猛兽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人心情激荡。 凌玄抬手揉着它们的头,以示友好。而这些处在食物链高端的大家伙们只是不甚在意地趴伏着,任由观赏。 或许是受到某种特殊的吸引,一只样子相当帅气的公豹围着良昭转了好几圈,然后主动地卧到了他的膝边。 这只高傲的生物细嗅着身边人的味道,它黄褐色的眼睛和漂亮的斑点在阳光下都闪着奇异的光泽。 凌玄举起手机想记录下这刻的景象。恰巧一阵风吹起,拂过良昭额前的碎发,略微遮挡了他凛肃的黑眸。 一人一豹,在广袤的自然背景中依存,野性难觅。 过来同框。 良昭朝着发呆的人扔了颗细小的石子,打断了他的思绪,把被野兽环伺的青年叫来身边,开口问他:在豹群里发什么呆呢? 凌玄懒惬把下巴垫到良昭头顶休息,嗓音低缓地回应。 我在想,虽然第一次见面后就在追你,但明显是现在更喜欢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有点像另类的先婚后爱。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良昭微怔,片刻后他才淡然道:小孩子都这样,看到包装精致的玩具,先吵着要,然后再抱着慢慢欣赏。 凌玄闻声轻笑:怎么把自己说的这么廉价。 四周有闷热的风迎面吹来,拂到脸上留下了微烫的温度。凌玄的单只手臂圈紧良昭的脖子,用刚才撸大猫的手法,肆意揉搓着他的头发。 不过确实感觉实现了一个从小到大的愿望。 良昭好脾气地眯了眯眼睛。 是什么? 凌玄从后捏住良昭的下巴,用拇指戳起嘴角,笑着数他被迫露出的牙齿,然后贴到完全不反抗的人耳畔,一字一顿。 我想养一只野豹做家猫。 第35章 撸大猫的活动在天色渐暗后结束。 在向导的带领下, 良昭和凌玄回到基地餐厅吃晚饭。 经过一天的忙碌,两人的胃里早已腾空,即便食物不太合口味, 也都被来者不拒地装入了肚子。 餐厅和谐的氛围里,来自世界各地的伙伴们聚集在了一起,三五成群地坐着,彼此轻声交流着一天的感悟。 凌玄用双手端盆喝汤时,良昭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他的领口处。 前两日持续高温暴晒, 这家伙还都有精力去玩滑板,虽然戴了鸭舌帽防护,但在帽檐遮挡不住的地方, 还是有一小片皮肤被晒伤了。 良昭顺手摸出口袋里的管状凝胶,挤在指腹上,就着凌玄低头的动作,边帮他涂抹擦拭, 边沉声忠告。 别总顶着太阳摆弄你的滑板了,再这么黑下去,迟早会变成当地酋长。 凌玄闻言, 神色灿烂地放下餐具, 用超脱心态自我揶揄着, 让良昭都一时语塞。 那有什么不好,也算一夜暴富了。 噗嗤忽然从邻座传来道压抑不住的轻笑。 良昭循声抬了抬头, 看到了一对坐在旁边看热闹的青年人,他们顶着的都是亲切的东方面孔。 啊抱歉。 注意到投落在自己身上的疑问性目光,其中一个更年轻的中国小伙子开朗地摸头笑笑,随即跟着同伴主动靠近过来,大方打招呼。 他的身材矫健挺拔, 理着干净的寸头,长相却非常干净清秀。大概二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微笑时嘴角边会露出一颗明显的小虎牙。 你们好啊。真不好意思,因为向来很难在这里听到母语交谈声,所以一时没忍住,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远乡遇同胞确实是件难得的事情,况且对方相当坦荡,并不会让良昭觉得有失礼的地方,便友好地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可以坐下一起聊。 你们是从国内出来旅行的吗? 大概因为真的很久没见过中国人,虎牙青年稍稍有些自来熟,他外向活泼的性格也活跃了几人之间的氛围。 不是。良昭摇了摇头,如实回应:我们从南边自驾过来,打算一路玩着回国。 昂,原来是这样,那和我们之前的打算差不多。青年笑眼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分卷(28) 相比起来,他身边那位戴眼镜的青年人显得更成熟腼腆,说话时也慢条斯理。我们是国际义工,经常各地间往来,现在在这里做野生动物保护的志愿者。 自由又高尚的工作,让人羡慕。 凌玄脖颈处的凝胶渐渐干掉,他理了理卫衣领口,叠起两条修长的腿,姿态痞酷地拧身过来加入了谈话。 气质更文雅些的志愿者并不刻意地朝前打量起来,似乎是觉得身边这两个同样穿黑衣的男同胞气质大相径庭,便好奇地问了一嘴:两位是什么职业? 披着一身劲装的凌总漫不经心地挑着眉梢,轻踮起着黑靴的脚尖,随口胡诌:街头行为艺术家,卖脸混口饭吃。 这么酷啊。对面的志愿者哈哈笑了两声,又把视线放在了良昭身上。 被注视着的人只清冷地答了几个字:搞医学的。 一般医护人员很少会这样形容自己,长着小虎牙的青年稍微思忖着这个轻描淡写的搞字,而后眼神晶亮了两分。 是科研人员对吧! 凌玄闻声偏了偏头,用眼角夹了下自己身边无时无刻不散发魅力的良工,发出眼神警告。 [老实点,批准你聊天了吗?] 良昭沉默着抬手,拿起随餐附赠的柠檬汁抿了一口,冷淡地垂下了眼睛,没再回应身侧志愿者的问话。 成效颇为显著的家庭教育让气氛微妙了几分,然而双方间的话题却没有就此阻断。 虎牙青年稍微意识到了些东西,试探着开口道:额冒昧问一下,你们,是恋人吗? 凌玄干脆地点了点头,是。 两个志愿者同胞这才笑得安心,互视一眼,轻声道:其实我们也是。 话音落下后,年轻人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添上解释:不过可不是家里不同意出柜就远渡重洋、一起私奔的那种。我们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大概志趣相投,日久生情。 那很圆满。凌玄礼貌微笑道。 是啊。虎牙志愿者点头应和,接着说:你们两个在一起应该也很久了吧。自驾横跨非洲,真浪漫。 我们?凌玄偏头看向良昭,粗略估算了下时间,在一起差不多十天。 听到这个数字,虎牙青年的男朋友诧异地抬了抬头,不假思索地追问:那你们之前就是朋友吗?或者是彼此欣赏很久了? 凌玄嗤笑着摇头:完全不算。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年岁稍大一些的志愿者推了推自己的镜框,微笑摇头称:因为你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很舒服啊。啊或许我用词不当,可你们真的没有刚开始恋爱的情侣间那种扭捏的感觉。 怎么说呢,一段新的恋爱总会给人带来些明显的变化。比如我们第一年约会的时候,他会格外小心地保持着自己的形象。哈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想给彼此留下最完美的样子吧。 青年说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嗯这么说的话,这种感觉我确实不太强烈。凌玄听毕若有所思,在餐桌边撑住头看向身边人。 良昭听到了熟悉的声线轻音细语道:他确实非常好,但我也一向觉得自己配得上。 晚餐结束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 舒舒服服洗了热水澡后,良昭像往常一样端着书躺靠到了床头。 近来的晚上总是很疲惫,翻看不到几页书就会觉得困倦,带着某人出来玩居然比在实验室里加班还要累。 刚刚把书册摊平放到支起的膝盖上,木屋门就发出了吱呀一声,一道身影迈着两条颀立的长腿走了进来。 洗好了? 昂。 良昭低着头,把书本翻到夹了书签的一页,听到闷闷的一声回应后疑惑地抬了抬眸。 怎么不高兴了? 刚在浴室洗了澡的人顶着一头湿发窝进门边的沙发里,海豹甩头一样淋了几次发丝上残留的水珠,这才扯着毛巾擦了擦。 凌玄一边披好浴衣爬上床沿,一边扁嘴道:我被吃了豆腐。 良昭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什么? 刚才有人偷看我洗澡啊,还以为是良工呢,结果是它。 青年朝着窗外随手一指。良昭循着方向看去,竟然是一只在基地里散步的鸵鸟,它正抻长着脖子到处观睨。 什么叫还以为是良工? 良昭合上手里的书册,目光冷冽地讨伐向面前的人,我在凌总心中的形象,似乎并不光彩。 凌玄卧倒在柔软的被褥里,发出轻缓的笑声:你有前科。 良昭未予计较,几分钟后再次听到躺在身边的人开口说话。 良工,你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正常情侣那样吗? 哪里不对吗?良昭偏头看向床铺另一端。 缩在被子下面的凌玄只露出半片白皙的肩膀,他懒惬地躺着,声音低柔,我不知道。 但自从良工说想试试以后,我们都太迅速地进入了角色。明明谈恋爱才没几天,却好像有种老夫老妻的既视感。 这是在变着法表达没激情? 良昭落目向男朋友,沉默片刻后忽然放下书籍,翻身起来,用手臂把凌玄圈环在身下。 不等人做任何反应,便已经低头下去,埋进了凌玄松散的浴衣领口,张嘴轻轻地咬在了他光滑的肩头。 ! 良昭明显感受到身边的人像触电一样颤栗,动作却不停,沿着颈边向上,声音含糊不清地落在他耳畔。 这样对劲吗? 你别使劲,我疼凌玄整个人僵直在原位。 听到声音,良昭就慢慢地撤开了牙齿,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不是不行,而是可以等。 良昭躺回位置,没有帮凌玄整理衣服,只伸臂关了灯,又随手拉了被子给他盖上。 没关系凌总,我们慢慢来。 在哈纳斯野生保护基地宿留了最后一晚,第二天清晨,良昭和凌玄再次踏上自驾路程。 连续几个小时的车途后,沿路千篇一律的云和草再也不能提起过路人的兴致。 良昭边开车,边瞥了眼百无聊赖趴在一边的凌玄。今天怎么不抢着开车了? 开不动了,躺着都嫌累。 凌玄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把两条长腿随意地扔伸了出去,轻踢了一脚驾驶位上的人。 别捣乱。良昭单手握住这家伙略瘦的脚踝,把它扔了回去。 实在忍受不了长途折磨的人开启了霸总撒娇模式,还有多远啊~我想下车! 良昭开着车本就疲惫,还被副驾上的男朋友磨到心烦,啧声道:凌玄你讲不讲理?是谁说要自驾横跨沙漠的? 兔子说的。凌总不假思索地把锅甩给了在一旁嚼菜叶的棉花团。 是狗说的吧。良昭轻嗤。 怎么还骂人啊!某个家伙不高兴地蜷缩起身体,扮出一副伶仃模样,独自一人生起了闷气。 车内没有了喋喋不休的人声,顿时变得沉寂起来。透过后视镜可以瞥到了副驾上的人靠在车窗边,他的侧颜昭朗,眼睛紧闭,睫毛微颤着像一片孱弱的羽翼。 几刻钟后,露营车停在了过路的一家超市门前。 良昭偏过头,沉声哄着身畔的人,坐累了的话下去休息会? 睡着了? 见凌玄一动不动地窝在原位,良昭只好不管他,推开车门独自走进这里的超市。 开车长途奔波久了,突然来到物品种类齐全的超市里,还真有些眼花缭乱。 良昭从货架上拿了两罐果饮,又让店员帮忙打包了个金枪鱼沙拉夹心的三明治,递出当地纸币结账。 it in half for me.(麻烦帮我把它切开。) here#e. thank you. 拎着装食品的纸袋走出超市,良昭并不着急上车。他席地坐在了路肩上,打开铁罐的拉环,对着身后一望无际草原背景灌下半罐,接着撕开三明治包装吃了起来。 终于,噹的一声响,从停在路边的露营车里下来一个人。 凌玄面无表情地靠近过来,沉默着不说话。 良昭无声地笑笑,把人拉到身边,递了一罐果饮和半个三明治递过去,轻声说:吃吧,味道还可以。 生了半晌闷气的人抬了抬眼睑,伸手接过了食物,良昭又趁势向前推了下自己的饮料杯。 將 凌玄刚反应过味来,两只铁皮罐已经撞在一起发出了轻响,他本人竟也乖巧地坐下了,只好撇着嘴角呛声:怎么不急着赶路了? 我从来都没说过要赶路,又不差这一会儿。良昭答得理所当然,如果你想,今晚住在路边都可以。 我可没说。凌玄嘟囔着,就着动作和良昭又撞了次杯,这才把果饮凑到嘴唇边。 就这样,两人各拿一罐饮料,在看不到尽头的马路上吃起了简单的下午茶。 短暂休息后,良昭和凌玄的闲适心情都再次回归,重新坐进车里,朝着下一目的地进发。 然而这一段的旅途并不太合人心意。 时间逾过傍晚,一场大雨之后,他们遇见了偏僻地自驾游中最尴尬的情况。 良昭从跪地检查的姿势直起身,确认性地朝着凌玄点点头,确实是爆胎了。 那怎么办,有工具换备胎吗?凌玄微俯腰,帮面前人拍了拍他裤腿上沾染的潮湿沙土。 良昭摇了摇头,再次落目在这条笔直贯通但属实偏僻的公路上。 雨虽然停下,头顶的大片乌云却没有散开,而且这个时间,就算是想求助过路人,大概也很难遇上。 看来刚才不幸言中,可能要在路边野炊过夜了。 良工是乌鸦嘴来着?凌玄抱着手臂倚在打开的车门边,并没觉得现在的处境尴尬,只是揶揄性地笑笑。 天色愈发黯淡,夜间的冷风吹起,形成了对比强烈的昼夜温差。 良昭催凌玄上车坐会儿,自己则搬了张折叠桌子到外面,动作麻利地架起了简易的煎烤架,把冰箱里存放的牛排拿出来做晚餐。 而凌玄回到车上只拿了件防风衣就又钻了出来,边把衣服披在良昭身上,边瞥了眼烹饪台上摆放的食材。 嚯,看来我还因祸得福,能再尝尝男朋友的手艺了。 我饿着你了? 周身又开始落下小雨,良昭伸手戴上了自己的帽子,转身再次推凌玄回车上避雨,进去,好了会叫你。 凌玄隔着一扇沾满水汽的车窗,看着下面忙碌的高挑身影,忽然生出些安逸感觉。 他心中因长途自驾而产生的烦乱,似乎被这段爆胎插曲轻而易举地扫平了。 夜幕完全降临,一盏临时扯出的帐篷灯照亮着露营车周围的小片范围。 餐盘里肉质鲜嫩的牛排被煎烤得恰到好处,配上自带的葡萄酒,实在是旅行途中难得的满足。 两人映着幽微的光亮吃东西时,还有野生动物造访。 几只体型巨大的剑羚从不远处弹簧一样跳跃着跑开。它们的毛发大部分是灰褐色,到脸部中间的一块白却像舞台剧中的小丑一样,有些滑稽。 偶尔会有胆大的猴子跑过来争食,最后都被凌玄用车上剩下的水果打发走了。 一顿本该浪漫的烛光晚餐吃成物种大杂烩的样子,但这种能与自然共生的场面还是让人惊喜。 雨后的深夜起了风,呼呼的吹拂声吵得人心烦,网络信号也断断续续的。 良昭收拾好了晚饭残局,按下露营车上的某个按钮,在棚顶弹起了一顶暖光帐篷,轻手轻脚地爬上去观看夜景。 刚枕着手臂躺下不久,在车厢里面睡着的凌玄也抱着枕头爬了上来。 只为容纳单人设计的帐篷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良昭被误伤到,吃痛地嘶了一声:挤过来想干什么?你踩到我的手了。 我又没踩到你别的地方,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凌玄自顾自钻进睡袋,终于和良昭以同样的角度,并肩躺在了一起。而且旅途寂寞,想粘一粘男朋友应该不过分吧。 良昭轻笑一声,揉动着还隐隐作痛的手指,低声威胁:你再乱拱,就真的踹到别的地方了。 凌玄不甚在意地嗤了一声,无意识地往手边的睡袋里探了眼,下一秒就被某种尺寸震惊到。 卧槽。 怪不得有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说可以慢慢来,这玩意硬来会死人的吧? 帐篷内半分钟鸦雀无声,良昭撑起头,偏身过去悠悠发问:凌总,想什么呢? 凌玄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真突兀啊。 第36章 遣词天才的几个字让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良昭枕着自己的胳膊, 脸色无澜地偏过头,眼底深杳地看向凌玄。 对方的目光依旧诚实地下落着,还鬼使神差地圈起指尖, 在目标处轻轻地弹了一下,而后茫然地怔愣两秒。 不动如山的恐怖。 在这一刻,凌玄的脑子里似乎接收到了由求生欲发出的危险警告信号。 这波绝不能为零。 咳,有件事先明后不争,我是1我要在上。 明明是句意志坚定的诉求, 却能在这人脸上看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忍笑几秒后,良昭轻描淡写地应了一个算不得回答的字音。 昂? 敷衍到极致,也讽刺到极致。 哦。 凌玄没再做任何其他反应, 直接抱上自己的枕头进行战术撤退,想像来时一样原路蹭回去。 分卷(29) 良昭却忽然伸手出去,从后拎住了他的衣服,语气悠悠开口道:撩拨完了就想跑?不合适吧凌总。 淦。 某人保持着一条腿伸在帐篷外的姿势, 缩在爬梯边讪笑几声,紧接着就被一股力气不由分说地拖回了帐篷内。 不不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哈哈哈你松开我 任凭对方如何嗤笑婉拒, 良昭依旧动作流畅地钳制住他的肩膀, 把人压在自己腿弯下。 因为常年工作和锻炼, 良昭的掌心并不柔软,却异常温暖, 指腹的细茧上带着一层湿滑的薄汗,即便摩擦起来也不觉得很粗糙。 良昭撑靠在帐篷边,目不转睛地看向面前老实趴伏着的凌玄。他正略微低着头,耐看的唇也抿成了一道弧度柔和的细线。 舒服啊? 嗯青年哼出一个鼻音,而后情不自禁地眯起黑眸, 但对着你这张禁欲脸,干这事总觉得怪怪的。 良昭动了动唇瓣,一本正经地回复:请随意,别客气。 又沉又冷的声音让凌玄笑得脱力,想向后倚身,偏偏他又被人掌控着无法抽离,只能把双手扶在良昭的腿边,仰着头,断续地控诉。 你,别故意搞我。 良昭贴近凌玄颤动的颌线,轻轻地亲吻他耳后肌肤,煞有介事地道:我是在帮你树立做1该有的自信心,免得你满脑子都是别人的特长、独立、还有突兀,日后有失水准。 他虽语调温和,却恶劣又不着痕迹地整理出凌总曾用过的好几个形容词,一连串地冠了上去。 反正都是你的,扯什么别人。 凌玄笑到完全没力气反抗,自我放逐般躺倒在了一边。 是你先开始的。 良昭不再和他玩闹,慢慢地收回了正进行肢体教育的手,移开视线,恢复枕臂仰躺的姿势瞻望天际。 雨后的星带朦胧,只有遥遥几处的碎芒点缀,墨色的云海层层叠叠积压在一起,织成一片黑锦似的天空。 呼呼的风声渐渐弱下去,两人便就这样安静地并肩观景,直到都生出了困意,躺在狭小的空间里相拥睡去。 在路边野宿一夜,良昭再从帐篷里睁开眼时,透过遮蔽已见外面天光幽微。 尽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没有惊扰到身边依旧在睡梦中的人,顺便还替他掖了掖被子。 在露营车内洗漱换衣后,站到了朦朦胧胧的公路边。这会儿时间尚早,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面上没有任何车辆驶近。 良昭就近在照明灯架边支起一张折叠躺椅,随手拿起近段时间来痴迷的书籍,就着光亮认真捧读起来。 四周环境静谧,暖色的灯架边除了翻书声外,只有偶尔几次的虫鸣。 直到太阳渐渐升高,车顶的帐篷里才响起一阵细索的起床整理声。不多会儿,从车厢内探出一道干净的身影。 凌玄身上换了套灰色休闲装,长袖外套搭配着风格相近的七分短裤,额上扎起了一根灰色的运动发带,压低着平日里整齐定型的黑色短发,让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 桌子上有面包,你随便吃点吧,等车修好不一定还要花多少时间。 良昭支起单边膝盖躺靠在长椅上,边把手中的书翻过一页,边开口说话。 这鬼地方还没有人路过啊?凌玄单手抚顺额前碎发,拿起桌上的面包袋坐在了良昭身边。 嗯,有点偏。不过再等等肯定会有的。 良昭并没在意,仍落目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只挪动修长的腿给身边的人腾出更多的空间。 在野外听到一两声鸟叫实属正常,起初良昭安静地阅读着并没在意,直到忽然听见耳畔有清晰的振翅声,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了头。 原来,安静坐在身边的凌玄搓碎了一把面包糠撒在地面上,吸引了不少小巧的灰雀飞来,在他脚下杂乱地落了一片。 这些活泼的小生命被食物吸引,停落得到处都是,甚至有一两只大胆的,就蹲在了凌玄的手臂边。 嘘。 青年任由灰雀们在臂弯跳跃,还轻轻地发出一声响,示意良昭不要乱动,以免吓跑了他好不容易才招揽来的小客人。 难得感受到如此静谧的时光,良昭捧书的动作一时也变得小心翼翼,几乎是宠溺般地满足着男朋友偶现的童趣心情,害怕哪一下呼吸稍重,破坏了这幅极致宁和的图画。 凌玄略略地挑起眉梢,朝着地面上再撒了一把碎屑,接着把剩下的面包塞进了良昭的嘴里。 毫无预兆就被人堵满了嘴巴,良昭瞪眼拒绝,然而紧接着又是小半片塞进来。 别浪费。 凌玄轻笑,边用指腹逗弄着肩膀上一只不怕人的小家伙,一边无视着身边的抗议目光,似乎是对昨晚某件事的报复。 很快,远处传来汽车行进的引擎声,觅食停留的鸟儿们受到惊吓,一同扇动起翅膀躲避开来。 数只灰雀同时起飞,带动起的细微气流甚至抚乱了凌玄鬓角的碎发,雕饰着他清晰的侧颜轮廓。 良昭顺势起身,边咀嚼着把男朋友强制投喂来的面包咽下去,边向着驶来的车辆招手求助。 很幸运,被困路边的两人遇上了几个同样自驾远游的友好青年,借用他们车上的工具成功换上了备胎。 终于解决了爆胎问题后,良昭和凌玄再踏上了旅途。开车到附近镇上用过午餐、稍做修整便直奔下一露营地。 自驾游的最终目的地是一片有古老历史的沙漠。 露营车停靠在了广袤无垠的沙海边,再想向前观光就只能选择步行了。 时间逾过正午不久,头顶的太阳火辣异常,似乎是想用它炙热的温度吞噬掉这里的一切。 两人沿着固定的方向前行,一路在沙土堆中发现了各种小虫、蜥蜴、蛇类爬行过的盘形痕迹,甚至是不知名的巨大动物骨架。 良工,快来。 凌玄戴着鸭舌帽走在前端,一只变色龙一样的生物正从他脚底嗖的穿行而过。 奇异生物吸引得青年在热烈的风沙中自由无拘地探索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是在别处难以呈现的野性之美。 你又不热了?良昭无奈地笑着,迈开腿跟上身前的脚步。 这个在路上好几次因为旅途遥远而坚持不下来的家伙,这会儿处身在荒芜的戈壁滩上居然又精神饱满了起来。 去那边拍照吧。凌玄扬了扬唇角,并没有回应上一个问题。而在他抬臂所指的尽头,是这片景区里有名的沙丘悬崖。 良昭和凌玄最终站立在略微陡峭的边缘,从这里眺望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良昭放飞无人机拍摄景观全貌,机器不断地升到高空,直到镜头中的他们形成了两个渺远的黑点,宛如广阔沙域中虔诚的取经客。 有燥热的风从不知名的方向吹来,凌玄立身在沙丘最边端,用单手压住了头顶的帽檐。 青年微笑着偏过头,灼灼目光笔直地落在良昭身上,嗓音低沉道:真好,又一个从小的愿望实现了。能到沙漠尽头看看,还有良工陪着,算是超额完成。 听着他略哑的声线,良昭打开背包,拿出一瓶里已经被日光照射到发烫的水递过去,给你。 凌玄嗤笑着摇摇头,沙漠里喝水也太奢侈了。 他说话间缓缓地蹲身脱掉了鞋袜。因为刚才走过的路,鞋子里面已经涌进了太多的细沙,倒也倒不尽,反不如脱下来得舒服。 穿上,小心受伤。良昭略微皱了皱眉,刚想俯身帮他清理鞋子,就被一双手捞住了下弯的腰身。 动作间,凌玄头顶的帽子终于被风刮起,旋转几个圈后落在了沙地上。青年却懒得去捡起,只笑意灿烂地碾着脚下的沙砾,轻声说:再教你一个新招式。 什么? 让你永远记得我。 良昭疑惑时,已见面前的人抬起脚尖,赤足踩到了自己的鞋面上。 他沾染细沙的盈白皮肤在日光下仿佛闪动着灿金色的碎芒。 未及言语,青年拥着一怀燥冽的漠上风沙仰起头来,温柔地啄凑上了头顶两片薄唇。 良昭清冷幽深的黑色瞳孔陡然扩大起来。 他的脑海中空白一瞬,所有念想都在此刻消失殆尽,只剩下怀中比赤日还滚烫的温度,还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吻,留存在这片大漠尽头。 第37章 这场拥吻经久未断, 沉寂而渐粗暴。 在刺目的艳阳和干燥的空气中,凌玄踮脚踩着良昭的鞋面,还用手紧攥住了他的领口, 虽是仰首姿势,却更为主动强硬。 一段冗长的时光,仿佛有别样的掠夺格斗在两人唇齿之间展开。直到嘴唇都干涩,衣服也开始汗湿,他们才各自退步放开彼此。 良昭把自己的手指插到凌玄的头带下, 帮忙整理他被汗水粘连在一起的发丝。 直到放下手时,对方轻轻的喘息声依然萦绕在耳畔,片刻后才传来笑声。 不知道是因为热, 还是肺活量到了限值,凌玄的双颊泛出了鲜活颜色。他出挑的五官染着笑时,更加郎艳独绝。 和良工接吻真有意思,完全正人君子的做派, 既不会躲,也不会主动来占便宜,好像无论想亲多久都可以奉陪的样子。 明明是他说来揶揄人吻技生涩的话, 可听到耳朵里却变了一番味道。 良昭微抿着双唇, 并未发言回应, 只是安静地转身,蜷单膝坐在原地, 凌玄见状也俯身蹲了下来。 登顶沙丘已经耗费了太多体力,又在烈日炙烤下赤诚相接了许久,他们现在都需要补充体力。 两人一起坐在沙丘顶端,面对着广阔景观极目远眺。 脚下是由细沙粉尘堆起的连绵红漠,那一道道与云幕比肩的线条就如同翩然柔美的丝带, 让人浮想联翩。 在这片连绵而奇幻的红色面前,任何人都变得很渺小。 凌玄对着清晰盘亘的丘脉饮尽了半瓶矿泉水,正想偏身对良工说些什么,但就在略大幅的动作间,他刚刚脱放在旁的鞋子沿着沙堆边缘掉落了下去。 良昭伸手去抓可惜没来得及,鞋子就着重力翻滚到了几乎看不见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偏眸看向身边青年,却听到那人不甚惋惜地轻叹了一声。 啊 凌玄漫不经心地踢动着脚边剩下的一只鞋子,噙着笑意道:如果良工前阵子没受伤的话,我就会把这只也一起踢走,这样就有人背着我走出去了。 良昭闻声没有说话,只沉默地站起身,顺着高丘小心探下,一直跟随鞋子在柔软沙地上滑蹭出的痕迹,最后把它捡了回来。 拿着失而复得的运动鞋回到丘顶,超过一米九的修长身形缓缓单膝跪下去,用左手端起凌玄赤在滚烫沙地上的脚。 良工凌玄落在良昭掌心的白皙脚趾微抖了一下。 而良昭却动作自然又温柔掸掉凌玄脚底的沙,帮他重新穿好鞋袜,然后调转方向,把宽阔的脊背递了过去。 你现在也可以上来。他低沉的声音清晰入耳。 如果我背你下去,一定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不是因为你丢了鞋。 凌玄略怔,随即笑意更加绚烂,只用虚力朝良昭背上趴了趴便站立起了身,笑答:那我怎么舍得啊? 离开高耸的沙丘似乎并不比攀登时省力许多,两人互相搀扶着肩膀,缓步踱了好一会儿才能回到地平线。 沿着既定路线再向前就是观景的终点站了。 因为这里的地形变迁和气候因素,曾经生机盎然的地方成为了寸草不生的死亡之谷。 放眼望去是一片已沉睡千百年的骆驼刺,它们干枯、扭曲,却像幽灵一样守护着这片大漠。 它们为什么都不会倒,不会腐朽呢?凌玄摸着这些姿态各异的枯干,自言自语。 良昭轻声答:虽身死而根犹在。 凌玄闻声回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刚好按下拍摄键,把这些尽职的卫士连同爱人的回眸一同装进了镜头。 走出沙漠公园后,良昭只驱车不久便到达了提前预定的酒店别墅。 最近几天一路游荡而来,实在需要补充优质睡眠。因此,在对比可以夜间观星河的户外帐篷时,他还是选择了双层沙海景观房。 别墅内的各种设施相当齐全,让人无法想象自己依旧停留于沙漠边缘。 良昭在楼下简单地冲了澡便准备回房休息,路过一层的旋转楼梯,刚好看到了个脊背笔直的身影坐在吊椅上。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画卷般的夕阳余晖,一片红彤透过玻璃,也铺落到了凌玄的身上,安逸平淡。 他无意识地轻晃着身下的椅子,边用笔记本电脑查看公司月度报表,边饮用着桌上的冰饮。 良昭放轻脚步凑过去,从背后抬起了这道身影主人的下巴。 凌玄似乎是被吓了一跳,仰头看到熟悉的脸孔才又放心下来。 良工。 嗯。 良昭低沉地应声,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把青年的颌角端扶到某个合适角度,便俯身凑了上去。 意料之外的,他亲吻到了一嘴玫瑰味儿的酿酒,冰凉泛甜。 撤开唇角,一向清冷自持的研究员温和开嗓:你教的新招式我差不多学会了,请验收一下,凌老师。 最后一本正经的三字称呼让凌玄忍俊不禁。 洗完澡啦?伤口碰到水没有? 不会,我有小心。 良昭答话时自行坐在了青年身边的位置。距离再次拉进,他才注意到凌玄并非只是看文件,在他的电脑任务栏上还挂着一通尚未接听的线上会议邀请。 凌玄并没配戴蓝牙耳机,就这样坦荡地按下了接通键,同时抬眸投来了[我要忙一会]的眼神。 凌总。 凌总晚上好。 视频分镜上连接出来的人像画面全部是dr高管。按照时差,此时国内应该快至午夜,而从背景来看,这几位都仍处于工作环境。 难怪是金融风向标企业。 即使凌玄半点不避讳,良昭也没兴趣旁听别人家公司的内部会议。他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当地的人文杂志,坐在一旁安静地翻看起来。 分卷(30) 沙漠入口的网络连接不太稳定,凌玄的电脑屏幕偶尔会断开信号自动刷新。每每这时,青年便用单手拄头耐心等着。 游玩一整天难免困倦,再加上网络不畅,总裁先生时而会掩着唇边打个瞌睡。而当对面有人说到什么重点时,他又从闭目养神状态忽的睁开眼睛。 良昭轻捻过一页图册,偏目瞧着身边眉目清朗的男朋友,明明都累得睁不开眼了还要强打着精神,难免有点心疼。 他沉默着伸出手臂,用指尖沾着酒杯壁的水珠在桌面上写出几个字。 [休息一会儿。] 凌玄垂着黑眸,不动声色地蘸了下玫瑰酒,写字回应。 [你先去,我在工作呢。] 不知为何,良昭的脑中忽然想起从前的一些画面。 当年邬泽在国外读博时,经常需要彻夜赶论文,而他家那个重度面瘫的暴躁狂总是安静地陪在一边,偶尔还会提出个小诉求。 良工蹙了蹙眉梢,神色平淡地使用出拿来主义,在桌面上写出一句临时从岑祁大佬那里抄作业来的语录。 [陪我睡。] 滑动着漂亮的手指写完最后一笔,良工甚至还轻叹了口气。 从前嗤之以鼻的事,自己做起来居然这样得心应手。 凌玄略偏头,看到桌面上笔锋苍劲的几个字明显有些惊讶,而后他才挑眉笑着给出答复。 [好,等一会。] 接着,凌总便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状态,微垂疲惫的眼睫,继续进行着会议。 良昭面无表情地思忖片刻,然后收起了自己的书册,看似无意的动作正好把桌上的玻璃杯碰倒。 玫瑰酒即刻倾洒而出,流动的液体沿着桌面滚得到处都是,把凌玄的白衬衫袖口也打湿了。 微薄的布料透亮地沾在他的皮肤上,露出冷白洁皙的肉色。 良昭抿唇不语,抽过纸巾帮忙清理,而两根沾了冰凉酒液的手指却悄悄地点画过凌玄的手腕。 被这样出格地撩扯,凌总不仅从会议中分神出来,连困意都消失了大半。 这就是顶流科研人员的基本素养。 他学以致用,举一反三了。 看着自己几乎湿到肩膀的衣服,凌玄顽劣地笑着,学起良工从前的语气回应。 别闹。 叮 一声电脑系统提示音响起,视频会议被临时挂起,插了一个新的通话窗口进来。 dr财务总监乔歧安上线了。 晚上好啊。凌玄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发出问候。 好个屁。 从总裁特助那里得到消息的乔总监是特地过来逮人的,刚看到自家boss的脸孔便迫不及待地开腔。 凌玄,你赶紧给我回来啊,这么长时间跑去哪里逍遥快活了?公司里一堆事,你能不能在心里有点数? 而且你这年假马上休完,该换我休了吧?放你走的时候怎么保证的? 对于凌玄而言,父母去世后这些年,乔歧安的角色就像是个不太正经的长辈。不仅在公事上谏正指引,在私下里也会时常监看照顾。 从十几岁开始就挨他的骂,凌玄对这个人的毒舌早就免疫了。 年轻的总裁向后倚了倚身,脸色无澜应:老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这是君在外,乔总凭什么觉得可以命令我? 别给我拽词,不管你在哪,买最近一班飞机回来。刚睡觉到一半的乔歧安完全没有扯皮的心情,晃着手指下达指令通告。 凌玄向身侧的良昭瞥来一眼,接着才漫不经意地回应:做不到,人在沙漠中央。 乔歧安的额顶拧皱在了一起,语气嘲讽:不是,你当自己是等爱的玫瑰吗?还在沙漠?我还在海底呢! 凌玄不假思索反呛:那你就是翻船的水鬼呗 凌玄。听着这两个人的你来我往,良昭皱眉打断,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休息。 刚刚运筹帷幄的集团掌舵人,居然可以像小孩子一样,贼能叭叭。 被凶了一句的青年扁了扁嘴:他先说我的,老男人长得丑没人要,还嫉妒我。 还越说越来劲,良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声线如常道:凌总就没听过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哈? 凌玄偏头疑惑间,良昭起身,直接弯腰把身边人抱了起来。 哎?!还在和乔歧安吵嘴的凌玄被吓了一跳,连忙端住电脑。 下一秒,他却是连人带电脑地被带走。良昭一路目标明确地把人抱进了二楼卧室。 视频通话屏上记录到的是一片晃动的镜头。然后还有凌玄被人扔进纯白的床铺里的画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环上了他的腰,缓慢用力圈紧,最后把人按倒在被子里。 扬声器中,乔歧安骂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后直接挂断掉。 良昭把薄被搭在大脑已超时待机的男朋友身上,低声开口:睡吧,这局你赢了。 第38章 一觉睡醒, 天色浑墨。 跟着凌玄在外游玩的这段时间,良昭的生物钟已被搅得混乱,不管是几点钟从睡梦中醒来也不会觉得奇怪。 略微从床铺中撑起上身, 这才发现原本躺在旁边的凌玄比自己醒得还早,这会儿正窝在沙发里摆弄着手机。 经过一场饱睡后,他的精神看上去明显好了不少。 见到男朋友醒来,凌玄放下手机,目光灼灼地投射过来, 笑着发问:晚上好啊良工。这个时间醒,夜里肯定不用睡了,有给我准备什么活动吗? 凌玄问话时视线不自觉地瞥向一端, 努着嘴角试探:不会还只是看你的书吧? 良昭抬头揉了把略显凌乱的发丝,有些疑惑地反问:能有什么活动? 哦凌总故作失望地叹了声,刚才还情意绵绵,睡完马上就现原形, 良工可真无情。 良昭嗤笑着揉了揉眼眶,边从床沿边蹭下来,边回应:我是看你太累了才想着让你休息下, 是我多管闲事了? 凌玄忽然起身, 迈步到床侧坐下, 啪啪地拍着被边撒娇,不管, 我现在醒了,满满的精力没地方用,你得对我负责。 温和拉长的语气和声线都让人头上发麻,良昭只好松口,答应开车陪他出去走走。 从酒店控区出来, 沿路驾驶着车辆向前。 透过车窗,可以看见两边的路上偶尔有跳羚,斑马经过。黑暗中,动物们隐隐约约的身影不太容易被分辨出。 今晚的天气不错,要不要下去看看星星?良昭打开车窗就看到了晴朗的天空,是个适合观星的夜晚。 行啊。 凌玄坐在副驾驶上,用夜拍相机记录下路上的全部景观,可拍着拍着,他的镜头里装着的就全是良昭的侧颜了。 深夜寂静时分,两人在一片木屋野宿区前停下车,沿着营地间纵横交错的小路,步行着去看满天的星河窈窕。 在这里吧。 露营车的帐篷比较难拆卸,良昭只从车上带了两把折叠靠椅下来,摆放在空旷的夜宿地前。 极其静谧的环境中,良昭和凌玄和此处几伙打算以星为披的游客一样,并肩安置在了木屋外。 临近的帐篷位中宿着四个年纪相差不多的青年,他们的国籍肤色各不相同,性格却都是外向又友好。 或许是临时起意的户外运动准备不够,在外人看来有些仓促狼狈。在良昭和凌玄吹着冷风、静赏夜空时,邻居们还来上前来询问是否遇到了麻烦。 哈哈,我们没有。 凌玄简单向同龄的小伙子们解释了两句,还把从露营车上搬出来冷藏低度果酒分给他们,算是回报善意。 那就好,谢啦。这伙青年中唯一的中国人也扬唇笑笑,他指着远处的篝火,友好邀请道:我们在那边玩桌游,刚好少两个人,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搭伙过去坐坐。 反正夜还长着,一时也睡不着。凌玄看着不远处跳动着的热烈火光,转头过来向良昭询问意见,要过去看看吗? 良昭正用凌玄的相机帮他记录下夜幕中的灿烂星轨,边用手指按着拍摄键,边沉声道:我就不了,你们小孩子的游戏我都不会玩。 五官很是端正的中国青年只是在旁轻声笑笑。从他的视角来看,其实并不觉得良昭比他们大了多少,虽然期望能有人加入游戏,却也没办法强求。 一向擅长对良工软磨硬泡的凌玄却是没顾及的,两步迈前,拉着人的衣角轻轻扯动。去嘛,我想玩。 原本就是陪着男朋友出来,良昭不愿意扫他的兴,也便只好妥协。轻轻拉回自己的衣服,随着凌玄的意思点了点头。 哎哟,人齐了。 同胞青年有些惊讶于某个高个子男人的好说话,却没有发表更多见解,只是在朝着篝火堆走时,随口和凌玄聊起了天。 良昭抿着唇瓣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全程都能够清楚地听到两人的中文谈话声。 我叫初珵。青年再次抬手指了指已在近处的橘色火光,视线落在另外几个同伴身上。 那几个家伙的国籍虽然不一样,但也都在中国待过很久,我们是同一个旅行俱乐部里的朋友。 凌玄。走在侧身两步的人也自报了姓名,听着刚刚的语调又添上一问:听你的口音好像是a市人? 初珵摇头称:不是,但我在a市读书,本硕加一起有六年,勉强算半个本地吧。 凌玄饶有兴趣地偏了偏身,哪个学校? 师大的,这次是毕业旅行了。你呢?看起来跟我好像差不多大。 学霸啊。 凌玄挑挑眉梢,虽然同为超一流名校硕士,还是下意识地进行了波没有感情的商业吹捧。我也算毕业旅行吧,后边这位是我重金请的护航保镖。 良昭听到某人如此介绍,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刚好撞上一双幽漆染笑的黑眸。 总有人就着开玩笑讲实话。 众人终于都落座在了篝火旁。 简单聊天后,活动便要开始了。大家选择的是款非常经典的聚会型发言游戏,叫做抵抗组织,在场除去良昭之外的五个人都了解玩法。 初珵把写有游戏规则的卡片递过来,良昭就着身边火光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游戏背景非常简单易懂:在一个动荡年代,为了反对腐败政府的统治,民间兴起了正义的抵抗军联盟。 所有玩家分成两派,各自扮演抵抗军成员和组织内部的政府间谍。 该游戏一共分为五轮,正义身份的玩家要争取其中三个任务的成功,反之若有三个任务失败则是间谍胜利。 按照规则,在六人游戏中,身份设置为四个正义的抵抗军,以及两个政府的间谍。 在开局抽卡时,良昭忽然有种微妙的预感。他只把自己手中的牌翘起一个边角,果然就看到了代表间谍身份的红色标志。 墨菲定律。 身份抽卡结束后,所有玩家都进入天黑闭眼环节,只有抽到间谍身份牌的两个人可以睁开眼睛确认彼此身份。 良昭瞥见温柔注视着自己的凌玄,也忍不住与之相视一笑。然后才通过读唇语,理解了他想说的话。 [我可带不动良工啊。] 游戏正式开始。 按照规则,每轮游戏都会由顺次担任队长的玩家提名要去执行任务的人选,其他玩家则拥有[赞成]或者[反对]的投票权。 若投票通过,被队长提名的人获得在[任务成功]与[任务失败]中做出选择的权利。所有被提名者都选择让任务成功时,任务才会成功,反之则任务失败。 若投票未通过,则顺次更换队长,重新进行提名。 第一轮任务,初珵首先成为队长,需提名两人,他选了自己和坐在他右边的凌玄。 因为游戏刚开始,玩家掌握的信息少,并不足以判断,所以大家一般都不会否决队长的提议。 负责执行任务的初珵和凌玄两人都选择了[任务成功]卡片。第一轮游戏卡槽中被放进了代表胜利的蓝色小木块。 良昭沉默地抬了抬眼睑,从凌玄浅淡微笑着的脸上get到了新的游戏规则。 原来间谍还可以掩饰身份。 第二个任务开始,本轮需要三人执行,队长轮到一个碧眼青年。 他踌躇片刻,最后指定了良昭、寸头小哥,和另外的白人小哥来做任务执行者,这次大家依然都投同意票。 在选取任务卡片环节,良昭默不作声地把[任务失败]卡片抽取出来,扣着交给队长。 统一亮牌环节,一红两蓝的卡片展现在众人面前,游戏气氛瞬间进入高潮。 坐在对面的凌玄投来一个戏谑眼神,似乎是在揶揄:嘴上说着不玩,身体倒是诚实,上手挺快的嘛。 为了掩饰间谍身份,良昭没办法和他做太多的眼神交流,只能任由他在对面调笑。 第三个任务,需要选定四人执行。 队长权限轮到良昭本人。一想到因为刚才的嫌疑,大家肯定会反对本次提名,所以他干脆选了自己和随便三个正义方玩家。 果然,连同凌玄在内的大家都反对。而且带头抗议的男朋友还把自己的手举得很高,若是在这段添加画外音,大概就是工藤新一名场面了。 良昭垂目腹诽,带孩子玩真累。 因为投票被否决,良昭身边的白人小哥开始重新选人。他为自证清白,提出自己不上场的想法,让除了他和良昭之外的四个人执行任务。 场上情况扑朔迷离,自由发言时间开始。 初珵手中拿着瓶喝到一半的低度酒轻轻摇晃着,随口窜动同行的伙伴,让白人小哥自爆间谍算了。 白人小哥满脸委屈,操着一口清脆的英式发音辩解:间谍真的不是我啊! 他边喊冤边看向良昭,狐疑道:我就觉得身边这位哥哥的嫌疑更大。反正无论是谁做队长也都选不出花样,而且现在正义方有优势啊,不如再这样试一轮。 寸头小哥却摇头,我觉得,保险起见,建议大家仍然反对。再听几次后面的提名,或许可以得到关键信息。 分卷(31) 凌玄斜斜地倚坐着,近来没有理发,略长的碎刘海微微遮掩了浓密的睫毛。他用指腹圈弄着手中白啤的瓶口,脸色淡定地看向沉默在旁的碧眼小哥,语气悠悠然道。 我玩这个游戏不多,但一向不理解正义方队长选人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提名自己。好像只有间谍才会以各种原因不想去做任务吧? 比如,知道即使自己不上,也会有其他人搞破坏。而且选多个间谍进局,如果默契不到位的话,投出不只一张的失败票,反而暴露更快。 分析乍听起来有些道理。然而只有间谍自己知道,这家伙其实是在乱带节奏泼脏水,目的是为了稍稍替良昭打掩护。 碧眼小哥似乎是常玩这个游戏,被人踩住也不急不忙,镇定发言:如果我不这么选就不知道刚才的三个人中有问题,排查间谍也是获得胜利的一种思路。 在众人争论后,发言顺序轮到良昭,他轻敲着手指关节示意环节略过,嗓音也低沉道:我第一次玩还不太会,没什么好说的。 全员论述完毕,开始投票。 为了自证清白祸水东引,良昭这轮必须抗议,而坚持己见的寸头小哥也举手抗议,加上凌玄一共三票。 未过半数,否决无效。第三个任务依旧由上述四人执行。 作为本局任务者中唯一的间谍,凌玄在自保和嫁祸两个选项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四人的选卡结果依旧是[任务成功],主卡面上再次多了一个蓝色木块。 大家开始各自分析场上局势。 初珵和凌玄两次执行任务都无问题,原则上偏向正义队伍; 良昭、白人小哥还有寸头小哥,在前一局任务失败,存在有很大的间谍嫌疑; 提名过间谍、但自己执行任务时没有问题的碧眼小哥待定。 第四轮开始,本次任务依旧需要3个人执行。 因为到达赛点,大家明显都谨慎了许多,在这一局投出了更多的否决票,寸头小哥和初珵的提名被连续推翻。 队长权限再次到碧眼小哥手中,他提名自己、初珵、还有凌玄三个可信任人选时,勉强通过了表决。 场上比分已经是2:1,这一轮无论情况如何,凌玄必须投反对票,才能让游戏进行下去。 亮卡环节,良昭映着火光,意料之中地看到失败红牌出现。 比分拉至2:2,暂平。 第五局开始,再次需要四人执行任务。 至关重要的一轮,良昭、白人小哥、寸头小哥还有凌玄的队长提名被连续否决四次。 按照规则,如果第五次再否定,间谍直接获胜。不得已下,大家只能同意让顺位的初珵做队长。 间谍只有两个,正义抵抗军也只有四个,可我们的任务越往后局势就越模糊,说明一定有哪里不符合常理。 初珵笑笑,明晰的东方容貌在一片橘红色的映衬下更加璀璨俊朗。青年用手指比作枪状,朝着身边的凌玄颤动一下,示意有人被out掉了。 在这种游戏中,好人不可能伪装成坏人,唯一的结论只会是坏人装成了好人。所以我就赌个直觉吧。 他把目标移向良昭,对着这个所谓的保镖人物,直率发问:你是和他站在同一边的吗? 面对这人毫无证据却准到可怕的直觉,良昭没做任何辩解,低沉应答:是。 对面的凌玄无奈讪笑。 double kill。 游戏局散后,天色已经墨黑得不见半点亮光,众人也显现出了些困意,良昭便带着凌玄起身告别。 回到车上,满身舒爽果酒味的凌玄倚在副驾驶上,用胳膊肘轻击身边的男朋友。 良工都不会说谎的吗?以后不和你玩游戏了。 良昭专注地打着方向盘,并无丝毫愧疚道:游戏可以输,但我得向着你。 话音落下便听得身侧青年冷哼:呵,良工说话可真好听,我看你就是嫌烦不想玩! 被拆穿了的人笑声低沉,学着凌玄耍赖时才会用的语气,理不直气也壮道:不管,这就是我凭本事结束的游戏。 回到沙漠别墅时,时钟已经逾过凌晨。 出去玩了一圈后,凌玄变得更精神了,依然不想睡,还吵起了肚子饿。 良昭只好钻进厨房里,用极其有限的食材做夜宵给他吃。 趁着等待的时候,凌玄在客厅里收拾起了回国的行李。出来玩了这么多天,疲惫是真的,可留恋也是真的。 青年一边收拾一边轻声感叹。 感觉这种男耕男织的生活好安逸,一栋房子,一片沙漠,一个爱人都不想回去了。 良昭正动作麻利地切着菠萝块装盘,听到从身后传来的惋惜声,开口反问:是谁说的自己23岁了,身上背负太多不可以丢掉的责任,嗯? 我自言自语说说而已嘛,你烦不烦。凌玄气愤扁嘴。 客厅里安静了片刻,熟悉的声线才再次响起。 如果还要回到以前那种孤寂又无聊的生活当然不行,可现在我不是有良工了吗?即便不留在这,以后的日子也是新的,是不是? 良昭端着切好的水果转身出来,把盘子搁置在一边,伏着餐桌静看坐在地毯上的人几秒钟,嗤的一声笑。 看来我并不需要准备点心,凌总的嘴巴可甜得很。 第39章 在沙漠别墅里修整了两天, 再踏上旅路时就是归途了。 从约翰内斯堡转机到达a市,下飞机时天色已经渐暗。良昭推着两个人的行李,阔步迈出机场大厅。 空手走在稍前方的凌玄在微凉又舒服的晚风中舒展了双臂, 踩着中国土地的感觉也太爽了。 感叹之后,青年转身看向良昭,开口询问:今晚还有什么安排吗? 良昭摇了摇头。 那我答应了我妹回家陪她吃晚饭,良工要不要一起去? 凌玄轻轻发问时忽然想起,上一次提出这样的邀请后, 得到的回应是良工要离开了,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恍若如昨。 好啊。良昭没有犹豫,张口便应了下来, 只要是能吃到现成的晚餐,当然乐意。 凌玄站在机场的出租口招了招手,放好行李后,上车报了个地址。几十分钟后, 司机便直接把车停在了某别墅区门前。 其实凌玄自己也有很久没回家住了,站在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欧式院落前,看着墙壁上茂盛如瀑的蔷薇科爬藤植物, 竟也出神。 院内的佣人已经等候多时, 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没等人按响电铃就已经敞开大门迎了出来。 先生,您回来了。 两个穿着统一工服的青年人上前俯身问候, 顺便也接过良昭手里的行李。 嗯,小千在家吗? 凌玄的视线绕过园中喷泉池,落在了几棵即将进入结果期的石榴树边。那孩子的专属吊椅动也不动地挂着,显得整个庭院里都静悄悄的。 小姐在呢。某个佣人轻声应答,接着还朝灯光璀璨的前厅里示意性地瞥去一眼。 透过纱帘略微遮掩的落地窗, 可以看见一个身材匀称的女孩躺倒在客厅的电竞椅里,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炫目的游戏画面。 凌玄领着良昭走进厅门,放轻脚步凑近妹妹,用手捏住了她的脸。 不是都提前打电话了吗?不知道你亲哥要回来? 哎别动。 凌千略微偏头躲开,灵活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速敲打。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布偶猫,小家伙乖巧地揣手手蹲坐着,长得和主人一样秀气漂亮。 直到打完一局,女孩摘下了头顶闪亮的鹿角形耳机,却不退出战场,反而顺手又点开了下一局匹配。 在等待的时间,凌千才稍稍抬眸,瞥着身边的凌玄,语气不善道:把我丢下这么久自己去快活,想死是不是? 听着小孩不满的语气,凌玄轻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你懂什么? 哈?凌玄你还是人吗? 听到一番不思悔改的虎狼发言,凌千瞬间翻脸,刚才还凶巴巴的人突然委屈起来,抬起手背生揉着眼眶,试图挤出鳄鱼眼泪。 1551,爸,妈,大哥不疼我,我好可怜啊唔。 凌玄面无表情地用手捂住了凌千的嘴,麻利地收回前言: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当着良工的面,你给我收敛点。 凌千似乎这才注意到站在身后两步远外的良昭,收回制裁亲哥的手段,起身打招呼:啊抱歉,我刚才没看到,哥哥好。 清丽笑容与刚才的凄苦神色无缝切换。 良昭回应式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凌千的眼神悠忧而温和,染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但被注视的女孩子没有察觉,她的笑意活泼而灿烂,俏皮吐舌道:出门在外那么久,多亏有你照顾我哥,一路都很辛苦吧? 不等良昭回答,凌千头上已经挨了亲哥忍无可忍的一记轻锤。 啊呀。小孩儿双手抱着头低声鄙夷:我戳到你痛处了对不对? 在她说话时,背后的屏幕上已经完成了新一局游戏的匹配,双方角色立绘闪动片刻后,就开始了战前读秒计时。 凌玄正被气到嗤声发笑:凌千,我说你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小棉袄那样,老实地坐下来对我嘘寒问暖一次吗?小时候爸妈讲的名门淑誉都被你就着干饭吃了是吧? 嘘寒问暖也不是对你啊。摸着良心说,亲哥您寒得着吗?凌千语气中不无嫌弃。 凌玄抱着胳膊倚在桌角,居高临下地蹙着眉峰反问:那你还想对谁?说出来,让我听听他行不行。 凌千听见这话时稍稍偏了偏头,接着终于注意到了身后已经红光四起的屏幕。 她所用的账号是随手从战队库里拿的,满级的[暗杀者]。而现在,这个站在原地的高爆发型近战角色已经被鞭尸到只剩一层血皮了。 画面内,对手操控的角色叫做[吹笛少女],是游戏设定中能打又能奶的远程输出。看对面的账号角标,还是在国际服排行榜上都很有名的一个玩家。 见如此阵容,凌千表情微妙。 因为她曾用[吹笛少女]这个角色拿下过连续三届的世赛冠军。 女孩没心思继续拌嘴,重新坐下,戴回了耳机。 被妹妹如此自然地无视,凌总清逸的眉毛越拧越紧,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别玩了,等下要吃饭了。 饭桌可以不上,但我本命必须死。 凌千终于应答,话音落时她操控的[暗杀者]已经一个隐闪连招冲上去,凭借丝血,对[吹笛少女]实施了惨绝人寰的暴打。 凌玄无奈,把目光落回到良工身上,网癌晚期,不管她,我们先上去。 嗯。 良昭从凌千艳丽的侧颜边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转身跟着凌玄上到二楼的主卧。 他一个人几乎住了整层,卧室内空间非常大,一件一物布置皆精致考究。落地窗视野宽广,把外面整片别墅院景都尽收眼底。 良昭被凌玄推着,坐在了他的懒人沙发上。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在半黑夜幕中亮起的音乐喷泉,映着暖黄色的灯光,甚至能瞧清池底几条金色锦鲤摆尾游动时荡起的曼妙水波。 凌玄从后搭上男朋友的肩膀,笑问:我这儿还行吧? 非常不错。良昭如实回应,接着又听到熟悉的声线继续开口。 平常我妹都不住家里,她在俱乐部基地里有私人公寓。所以他悄悄地贴到耳畔低语:良工愿意的话,也可以搬进来。 良昭弯起右臂,捉住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轻捏着他的掌心反问:如果不呢? 凌玄眼中掠过一道遗憾神色,不假思索道:那就只好是我搬过去了。 在凌家吃过饭,天色就已经很晚了。 凌千临时接到队内通知,要回俱乐部一趟,凌玄便也跟着良昭回另一边去住。 开车路过往生时,湛蓝色的光束一如往常地迷乱在夜空中。 我们刚回来,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凌玄在夜店门口放慢了车速。 虽然读研的时候,他被邬老师折腾得够呛,但毕业后两人的关系倒更亲密了些。凌玄仍时刻记着,一个多月前是谁提供地址和攻略,助自己去非洲万里求爱的。 良昭点头并无异议。 凌玄抬手,帮身边人解开了副驾上的安全带,你先过去,我停好车再去找你。 好。 良昭推开车门,率先走进纸醉金迷的夜店内。 无需人指引,随着某人的习惯到三楼吧台区去找他,果然在调酒师的身边看到了目标身影。 即便许久不见,邬泽的风格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他穿着清冷色系的浅蓝衬衫坐在高脚椅上,修长又漂亮的手指边把玩着锋利的尖刀,边漫不经心地雕刻冰球。 良昭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吧台前,正对面的人头也不抬就温声提问: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吧? 你觉得呢,邬导师。良昭冷逸地抬起眼梢。 噹 邬泽放下刀柄,随手拿起摇酒器,边朝着里面添加配料,边扬起唇角揶揄:看来是被人拿下了。 那又怎么样? 我没说什么啊,只不过有些东西躲是躲不开的。 邬泽从酒柜中拿出一只细口玻璃杯,把刚调好的酒液倒进去,推到朋友手边,然后又接着去凿冰球了。 明天我打算去看小珩,一起吗?良昭把酒杯递到鼻下,只闻了闻并没有品尝。 我有事走不开,改天再单独去见他吧。 邬泽原本专注地盯着手中的物件,忽然顿了顿,撩起眼睑。如果你打算告诉凌玄的话,或许你们就可以搭伴了。 没必要。 良昭的指腹在玻璃杯口无意识地画着圈,语气沉冷地接着说:我见了凌千,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她现在很好,这对于小珩来说已经足够了。我不想扯人伤疤,也不用谁觉得亏欠了什么。 分卷(32) 嗯,随便你吧。不过以后如果因为这事儿闹误会,那邬泽的提醒声忽然顿住。 良昭未回头也能猜到原因,不动声色地抬臂,把握在手里许久的酒端到唇边抿了一口。 果然,几秒钟之后,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邬老师,好久没见。 因为是周末,前一夜还在往生喝了不少酒,良昭起床时并没有刻意叫醒男朋友。 刚从床上爬起身,背后就传来了低哑含糊的问话声。 干嘛去啊? 洗漱,做早餐。 仍然裹在薄被里的人懒惬地翻了翻身,不用忙了,我今天有事不在家吃,而且也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良工再陪我睡会吧。 那就起来吧,别赖床了。等一下我也有别的事要去做。 良昭说话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他平时很少穿一身休闲黑,看得凌玄有些奇怪,但男朋友并没把这放在心上,只是轻哼着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好吧,那我也早去早回。 差不多同时收拾好的两人一起出门,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 良工晚点见。凌玄打开车窗挥手道别,然后开着同款卡宴朝着相反方向离开。 良昭首先来到附近一家花店,买了一束清雅的白菊。因为没有提前预定,在等候包装时花费了一些时间。 驱车近一个小时才来到南湾陵园,满园空荡荡的,唯装着清冷和肃穆。良昭和一个熟识的管理员打了招呼,捧花走到仇珩的墓碑前。 许久没来见他,总觉得几行碑文已略见斑驳,俯身放下白菊时,用指尖轻轻拂过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良昭颀长的身影只是站在碑前,沉默许久,什么都没有说。 简安宁、邬泽、还有良昭自己其实都是骨子里隐忍冷厉的性格,他们不喜欢太多地表达喜怒哀乐。唯独这个弟弟,从小娇气爱哭。 为此,三个做哥哥的没少嫌弃说教,总觉得小珩长大之后会是个软弱好欺负的样子。 后来他渐渐蹿高,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男子汉那样勇敢坚强,哥哥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而如今,却是再也没机会了。 良昭把手伸进自己的外衣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只金边的钢笔。映着晨光,可以看清笔尾上面刻着的仇珩两字。 这是从g城离开时,简安宁托他送给弟弟的礼物。 良昭刚要再次俯身把钢笔搁在青石板上,忽然发现笔身上的金丝松动了,大概是放在口袋里太久,什么时候没注意就摔碰到了。 抱歉,等我修好了再拿来给你。他自言自语着把钢笔重新揣回了衣兜。 在陵园中又多待会儿后,良昭沿着来时的小径走出去,坐回车里,转动方向盘离开。 几乎是在同时,又一辆同型号的suv从另一条山路上行驶过来。 那是良哥的车吗? 凌千坐在副驾驶上,喃喃自语后陷入了一片沉思,刚才从远处她就觉得身影非常眼熟了。 凌玄顺着她发愣的目光看过去,确认是良工之后不免有些惊讶,难怪早上出门时见他是如此打扮。 这就是他说的别的事情?可他来这里吊唁谁呢? 忽然,从发呆中回神的凌千瞪大了眼睛,我记起他是谁了。 搜遍记忆深处的女孩颤着嘴唇接着道:我在仇珩哥哥遗体告别那天见过他,当时我们还对过话。他说 【这个哥哥才二十三岁,你要替他好好活下去。】 第40章 凌玄闻声愣住。 青年忽的想起, 在得知zara失踪的那个晚上,自己在天台上给良工讲起妹妹的事情,他当时说的是:我知道。 所以, 良工第一次见到小千时就已经认出了,可他为什么不说出来呢?甚至,这件事和他后来决定离开也会有关联。 昨晚在家里一起用餐时,良工看小千的眼神实在有些奇怪,就好像怜爱与怅然交织。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在桌上云淡风轻的呢? 还有, 良工和邬泽刻意避开自己的谈话 凌玄从不是个喜欢计较细枝末节的人,他一向相信自己感觉到的东西,可太多的疑惑堆在脑子里, 又实在难以心安。 终于陪着小千祭拜完了仇珩,凌玄从陵园离开便直接回家去找良昭。除了那个人的亲口解释,大概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能让他更加明晰了。 敲叩1201的房门许久,可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还没回来吗? 凌玄用手指轻轻拂过外置的密码锁感应区, 一片微弱的光亮泛起。他熟练地输入了良工家的密码,滴答两声,房门开了。 和早上离开时一样, 屋子里被收拾得相当整齐, 玄关处放置的两瓶装饰干花正散着清甜幽微的木樨香。 家里没有人在, 但良工刚才身披的那件黑色外套被挂在了客厅的衣挂上,看来他是回来过又赶着出去了。 露台边一扇白色的折叠小窗被忘记了关, 有徐徐的风从贯通的缝隙中荡拂进来,吹向正对面方位的书房里。案台上有几张轻薄铺散的信笺纸被吹落到了地砖上。 有什么事能这么急,明知道下午有暴雨预警,也不知道要关窗。 凌玄轻叹了一声,用脚跟踩着自己的鞋脱掉, 只穿着一层薄袜走进书房,蹲身帮忙捡起那些散落的纸张。 整理好了正准备站起身,忽然被纸上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这很明显是一篇还没完成的手抄悼念文。 凌玄好奇,把信纸凑近了细看。 纸上的硬笔书法是熟悉的字迹,和墙上那篇印着落款的临摹作笔体一模一样。 是良工的亲笔。 满篇文章诉尽思念与在意。 凌玄越是向下细读越觉得讶异。那个人的喜怒哀乐总是淡淡的,之前从未在良工身上感受到这样浓重的情感。 他用遒劲的笔锋悼念着某个人的见义勇为和舍生取义,一字一句感人至深,却又戳穿凌玄的肺腑。 他写道:至亲至爱,无可替代。 【我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后面出现的人,但在我心中,你们始终无法相较。 】 凌玄捏着悼文的手指轻轻颤抖,他的心随着这些字词杳寂地沉下去,胸口太疼了,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 不知道是蹲太久了引发低血糖,还是心理因素,在凌玄起身的瞬间,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他趔趄半步,用掌根猛的拄到了桌台才稳住身形,随即便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皮肤。 低头细看,才见一只倒扣着笔帽的金边钢笔搁架在那里。笔尖的黑色墨水还没有完全干透,信纸的那些悼念词应该就是用它写出来的。 凌玄沉着面孔拿起了桌上的钢笔,他手上的伤口渗出几缕血丝,刚好蹭在笔尾,洇抹了刻在那里的两个字。 [仇珩] 最后的侥幸与幻想也破碎了。 青年的指尖抚摸过刻出的一字一划,自嘲地笑笑。 好一个后来的人啊。 他心中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原来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替代,原来良工这些年在感情上极致空白竟是因为心中一直有别人。 还是一个他根本没有办法竞争的人,甚至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与那人过往的一幕幕都在凌玄心头涌现,有多甜就有多虐,因为这些都不过是在替别人接受。 甚至就连在非洲挨刀时的奋不顾身,都是因为有先前之鉴,他不想再一次失去了。 越回忆,胸口的窒息感就越强烈。 [像对待你一样。] 凌玄死死地盯着信笺上的这几个字,他真的被这句伤到茫然无措。 呵,良昭,你真是好样的。 凌玄紧捏着这张悼念文,本想把它撕碎,去扬在那个冷面冷心的人头上。但静立片刻,他什么都没做。 走出外楼门,天空中已经开始落雨,细密冰冷的雨点砸在凌玄的黑发上。而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沿着路肩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在橙色预警发过三遍后,雷暴天气终于如期而至,大雨不留情面地冲刷起整座城市。 因为研究所重要外设故障,良昭被同事们临时请去调试,本想在大雨前抢修完毕,却不想还是迟了。一群研究员跟着技术工人顶雨工作了两个小时,终于是把损失降到了最低。 拖着湿透又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一进门就听到客厅门板和窗玻璃被风雨吹打的噼啪声。 忘了关窗! 良昭懊恼地锁好露台,又到卫生间拿了抹布,擦干净已经和着泥水的窗台和地板。换身干衣服再整理好房间后,整个人便更没力气了,慵懒地瘫在了书台前的椅子上。 身心俱疲的人略微低头,忽然注意到了桌上的信笺纸。因为半路被叫去帮忙,这篇悼念文到现在还没完成。 良昭随手拿起笔,就着撰写到一半的文段,接着写下去。 终于补完后,他在标题处填写上三个字[致亡母],接着继续瘫倒回座椅里放空自己。 啪嗒一声,头顶的电灯寂灭下去。与此同时,对面整栋楼都陷入了黑暗中。 停电了。 良昭动也不动地休息着,直到一道凌厉的闪电照进窗檐,把他清冷凛逸的下颌线映成一片雪白。 伴着迟来的响雷声,良昭睁开黑眸,摸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给某个说好晚点见的人发了条微信。 [还没忙完?雨很大,我去接你。] 从前无论凌总多忙,发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回复,而今晚等待了许久,也没有应答。 良昭看向窗外浓墨铺染下的倾盆大雨,多少有些担心,又点按手机键盘拨去一个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 即便心中不太安定,可对方至少是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失联几小时而已,不至于直接报警。 良昭沉沉地叹气,只当他是在开会或者和朋友出去玩了。隐约觉得一阵头晕恶心,大概是刀伤后遗症再加上淋了雨的原因,只好扔下手机进卧室去躺会。 虽然早早地裹在了被里,实则却一夜无眠。 雨声雷声喧闹了整宿,脑仁迸跳着疼痛,手机也始终没有收到谁的消息。 清晨雨霁。 良昭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就着自己的掌心也感受到了额头滚烫的温度。从医药箱里摸出体温计量了量。 38.2摄氏度。 还好。 良昭翻出两片退烧药含在嘴里,起身去客厅倒水喝。就在这时放在一旁的手机终于响起了震动声。 一条来自凌玄的消息,通过屏幕预览便可见内容。 [我不想试了,分手吧。] 咳咳 良昭正咽下嘴里的药片和白开水,猛的被呛到。咳了两声缓和过来后立刻打电话过去,仍然无人接听。?? 对方不仅不回复微信,连朋友圈都一并屏蔽了。良昭怔然地看着最近两条消息。 [还没忙完?雨很大,我去接你。] [我不想试了,分手吧。] 这是能妥帖接在一起的内容吗? 大清早起床就被强行失恋的人皱了皱眉,利落地洗漱披衣出门。 dr公司的办公大厦良昭来过许多次,但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目的明确地过来,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凌玄。 然而早已混了脸熟的前台接待员面露难色,有些发怯地开口回应:抱歉凌总吩咐,他不想见任何良姓人士,所以我不能帮您打电话上去。 良昭烦躁地拧起眉头,他到底什么意思? 无意义僵持间,一道熟悉的身影刚好从dr楼上乘电梯下来。是誊星制药的姜总。 良工? 姜政看到眼前的人略微有些吃惊。毕竟良昭工作的七号研究所是他的技术支持,而dr无疑是金主,但从未听说这两家之间有什么往来。 良昭阳在烦乱中抿唇颔首,姜总,过来谈公事吗??? 是啊,我刚和凌总聊过。姜政如实点了点头,随即反问:那良工在这里是? 私事。良昭不假思索。 听到这话,姜总眼中的疑惑更加深重,试探着开口道:也是和凌总吗? 说完他似乎觉得这样询问不太好,便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哈,就是觉得他刚才的状态好像不大对,和我上次见他时完全不一样了。 姜政表述时略微考量了措辞,替换掉了他原本想说的,双眼通红,嗓子也哑,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伤神的事。 良昭只是脸色冷厉地站立着,没有接话。姜总见他无意回答,便扯了个还有事的理由,告别离开。 几个保安尽职尽责地堵在电梯门边,不给分毫踏足的机会,而良昭也当然不会在凌总的公司里做出失礼鲁莽的事情。 他再次感觉到了太阳穴处传来突突的疼痛,无奈地叹出一声:我可以不上去,你们让他下来见我。 时光静悄悄地溜过,dr大厅内人来人往。 但凡从这里经过的员工,都会不自觉地看向窗边的位置。 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倚在休息区,他用单只手腕撑着额头,一动不动地坐着,甚至比身旁那些等待投资机会的青年创业者还有耐心。 午饭、下午会议、晚间倒班,凌玄一直不肯露面,良昭就只能等待下去。早上吃的退烧片过了药效,他的身体就又发烫起来。 朦胧中,身边的玻璃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良昭抬起眼睑,看见一份塑料的餐盒被摔在自己面前,份餐内的菜式丰富多样,只不过因为被人粗暴对待,撒出了几颗洁白的饭粒。 而那个居高临下站着的青年西装笔挺,内搭的衬衫上还配着价格不菲的领撑和袖扣,精细又奢华。 一向清高自傲的良工这是在干什么?靠绝食自虐威逼我下楼吗?只是看到面前人略微阖眸时清绝羸惙的眼睫,凌玄的心已经开始阵痛了。 听着熟悉的声线讲出有些刺耳的话,良昭难自抑地眯起了双眼。 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早已经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一楼大厅里没剩下几个员工,两人即便正常谈话也不怕会被谁听到。 我没闹,只是腻了。凌玄忍住胸腔内喷薄而出的情绪,声音冷厉却异常清晰。 这不是良昭第一次听他说这几个字了,上一次的谈话对象还是个流量小生,原来最终这话也会落在自己头上。 分卷(33) 良昭不太能接受地盯向凌玄,语气清冷道:你再说一次。 你觉得高岭之花摘到手里以后还会有新鲜感和挑战性吗?凌玄好看的眼睛里溢满了戏谑。 他的眸底确实泛着红血丝,但在他一本正经地说话时,那种疲惫而厌倦的眼神却显得整个人都更冷了几分。 前阵子我们俩确实玩得不错,我也挺喜欢你的,但你知道我身后有多少人还排着队吗?两个人之间的美好本来就是片刻,见好就收吧,死缠烂打实在没意思。 良昭的黑眸中不起分毫波澜,可那种在刻意压抑下还上扬着的语气,清晰地显露出了他此刻的躁乱心情。 凌玄我最后问一次,你刚才的话是认真的吗? 凌玄嗤的一声,仿佛欣赏着在这场博弈中伶仃落败的一方,笑道:我是真的没想到,原来良工也会擅自入迷。 良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指却握紧了沙发扶手。片刻后才握起半拳,掩着唇角控制不住地轻咳了两声。 最终他硬生生地把那句算我眼瞎给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就起身独自离开了dr大厦。 * 径直回到家里的良昭给自己吃了药,在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后才缓解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 趁着口渴起身喝水,在客厅里重新测了次体温,依旧低烧着。 忍受全身的酸痛无力,重新回到卧室,脊背刚贴上床铺,手机就吵闹地响了起来。 良昭随手按下通话键。 你的人,还要不要? 未及反应,对面开腔已是一句低沉又沙哑的问话。良昭愣神两秒钟才听出这是面瘫疯批岑祁。 这家伙很少开口和邬泽以外的人说话,难怪自己几乎忘记了他的声音。 你的人,还要不要?岑祁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声线语气分毫未变。 良昭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到底在说什么,除了当面护过的那个人以外,岑祁是不可能把其他角色记在心里的。 他在你那? 电话另一端的人噙唇答了几字:在,烂醉闹事。 已经分手了,别找我赔。良昭把自己的头埋进松软的枕头里,疲惫地哼一声,然后把手机从耳边稍稍撤开,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四十。 但凡a市内有点智商的都会知道,往生绝对不是个容许人生事的地方。尤其在三更半夜,偶尔杳无声息地抬出去几个,已经算是他们大老板脾气好了。 凌总当真好兴致。 岑祁闻声停顿几秒,接着语调漠然道:哦,那就扔出去了。我可问过,你别事后发火。 良昭拧眉,躺身纠结片刻后,把刚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烦躁地敲头道:人我还要,你别动他。 过来领。岑祁冷冷地说完最后三个便挂断了电话。 第41章 往生二层。 灯光缭乱的包间里, 到处翻倒着酒瓶杯盏,浓重的酒精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西装革履的凌总倚倒在宽阔的沙发里,把手边的烈度伏特加一杯接一杯地灌进嘴里。 虽然这人两颊边还仍是微醺状, 皮肤也在灯盏下泛着冷白,但偶尔听得他的干呕声也能知道,必定是喝掉许多了。 顾嘉佑坐在凌玄身边,满面愁容,频频伸手阻拦。 咱别喝了行不行?早和你说了别摘高岭冰花。他有什么好的, 咱不要他还不行嘛,你这是干什么? 凌玄凑到唇边的玻璃杯陡然一顿,抬着醉意幽深的眸子, 语调低哑却强硬:你不许说他。 我去 顾嘉佑兀自骂了声,摇头半晌才吐槽:我的哥哥,你在这骂了可好几个小时了,我才说一句。 我骂是我骂, 你不许说他,呕凌玄的情绪略微激动了些,拧头时牵扯到胃里的不适, 低俯着身体趴倒在了自己膝盖上。 好好好。加油哥哥见状只能哄劝性地满口答应, 垂头轻拍着好友的脊背, 眼神也带着担忧。 他哪里见过片叶不沾身的凌玄搞成这副样子,心中实在咽不下气愤, 朗声质问。姓良的到底他妈的把你怎么了? 凌玄就着刚才的姿势瘫在沙发上,盯着大理石地砖上被镭射灯映出的耀目光斑。 没怎么能怎么样啊?他把我当替身,我也可以找八个他的替身。 青年说完便挣扎着爬起来,环顾包间内的陪酒们。清一色的高挑身材,若是乍看上去, 还全都神似一个人。 你这不是闹嘛。顾嘉佑沉沉地叹气,实在不行咱们把人叫来问清楚,他不来的话,我帮你把他绑 啪嗒 此话还没说完,包间门被人从外部推开,一道丰神俊朗的身影迎着光投在了门边。 卧槽。 看着那张冷得像挂霜的脸,顾嘉佑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没说出来。 良昭迈开腿走进纷杂不堪的包间,第一眼入目的就是遍地的空酒瓶,还有几乎被搬空的酒架。 看来初识时,邬泽说的某些人在这里一年消费上百万实在是太保守了,每次倒是差不多。 第二眼,良昭看见了沙发上醉到坐不稳的凌玄,压着火气,沉面上前:怎么喝这么多? 凌玄双眼迷离,踉跄地站起来扑倒在良昭怀里,从耳畔至颈间,细细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忽然嗤声道:这个还真的有点像。 良昭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只觉得双臂被人紧紧箍住,推到墙边。 属实烂醉的年轻总裁,递凑着自己的上唇,便欲亲吻上来。凑到分毫之间时,那种浓烈的酒精味让良昭都觉得上头。 包间里的朋友们正打算非礼勿视,忽然听到咣当一声,刚才还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猛的分开。 大家皆是一惊,投去目光。只见良昭被他搡得愣住,维持着撞在墙角的姿势好一会儿没有动。 凌玄眼里却全是嫌弃,颤唇吐出一字:滚! 良昭怔然地抬手,轻触自己的肩膀时感受到了一阵钝痛,然后又听到凌玄在耳边挖苦一笑。 怎么可能有人像他 那抹苍白又刺目的笑意让良昭发怔,随即只剩下心疼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委屈成了这样? 见凌玄醉得厉害,根本没法对话,良昭只能上前抱人回去,动作间却被站在一旁的顾嘉佑拦住。 我说你到底怎么对不起他了?让他变成这样,还有你为什么要分手? 你问问他,到底是谁踹了谁? 良昭不耐烦地皱眉,边脱掉身上的外套披给凌玄,边拂开阻挡在身前的顾嘉佑,径直带这位前男友回家。 从往生回去只不过一小段路,良昭却被身边这个没有自我意识的人折磨到崩溃。 好不容易把他弄进房间,还不等放下,就听到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呕声。 凌玄直接吐在了良昭身上。 一向冷性的研究员怔在原地三秒没有回神。终于认清当前境遇后,醉酒的人又闹腾了起来。 凌玄又吐又作,折腾到天快亮才勉强能躺下。良昭疲惫至极,拎着条浴巾进浴室冲洗。 看着玻璃门上逐渐升腾起的水汽,他只能独自气闷。 到底是你在说气话,还是我自认不凡了?如果真的腻了,恢复自由不是该开心吗?那你现在又作践自己干什么? 良昭没能思考出结果,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淋浴,披上毛巾出去透气。 边擦着头发,边回卧室里拿衣服,伸手到床头时,躺在那里的人似乎闻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下意识抱住面前身影不肯松手。 虽然前后只间隔一会儿,良昭却觉得这种拥抱久违,丝毫不反抗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这副忧绪恹恹的样子,一时无奈得生不起气。 片刻后,他顺着力气在床头边坐下,敛足耐心,轻声与之对话道: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吗? 他不喜欢我,只把我当成别人的替代品。躺在床上的人稍稍松开了手指,喃喃自语般回应。 良昭茫然:把你当谁的替代品? 他初恋或者青梅竹马? 凌玄的身体在床铺中蜷缩着,声音越来越小,越发像呓语一样。 荒唐的话听进耳朵里,良昭却表现得面无表情,只垂眸看着躺在身边的人,语气格外平静:你说完自己信吗? 不信。 凌玄的答话斩钉截铁,让人怀疑他究竟醉了没有,片刻后他悠悠地添了几个字:但我难受啊。 所以你不能一个人难受是吧?转身就回捅了他一刀。虽是在吐槽自己今日的际遇,但良昭的语气温和而低沉。 凌玄没有回应,只是捂着胸口缓缓吸气,似乎是胃里又翻涌了起来。 良昭立即冷声制止:你再敢吐一身,我真把你扔出去了。 不知道是否是威慑奏效,凌玄当真忍住了恶心感,做出一副要吐没吐的样子,重新倒进了床铺里。 良昭等他稍微缓和了点,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发问:那现在呢,心里还在难受吗? 面庞俊朗的青年沉默许久后点了点头,听似答非所问,却又隐约有些关联。 我想信他,却又不甘心。那些字就像根细刺一样扎在我喉咙里,越想咽下去就越疼。它就在这呢,快帮我拔了!! 凌玄的声调忽然涨高,耍酒疯般作着妖。青年手中只捏着良昭的一点点衣料,却死死地胡乱拉着,几乎要把他的领口扯坏。 这家伙过不得太顺畅的日子,偏要自虐着脑补一下才觉得痛快是不是? 良昭并不挣脱,只顺着他拉扯的力道伏身,别闹了,你还想干什么? 他得给我亲口解释我渣他可以,反过来不行。 凌玄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良昭耳朵,引得后者一声冷哼。 我发现你这人喝多了以后,比正常的时候还要清醒。 凌玄再没有搭话,扑在柔软干净的床上许久没有声音,渐渐睡着了。 良昭坐在原位,余光幽思地落在他身上许久,缓缓站起给他盖好被子,嗤笑着自言自语:呵,初恋你自己不就是那个初恋吗? 醉宿沉眠。 太阳爬到最高又渐渐低落,凌玄才在被子下蜷动了几次。 他睡眼惺忪地坐起上身,四顾周围环境,发现处身于良工家中时,几乎把俊朗的双眉皱成一团。 头顶依旧炸裂地疼,因为醉酒后断片,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昨晚的事情。微小动作间,感觉到皮肤与布料间有奇异的触感,四肢和腰身也剧烈地酸痛着。 凌玄瞪着眼睛低头查看,发现被子下的自己竟是光溜溜的,当即忍不住飙出脏字。 卧槽。 醒了? 良昭已经靠站在卧室门口半晌,不仅将前男友脸上的各种精彩表情尽收眼底,还不慌不忙地倒了杯水过来。 凌玄顿时发觉自己身上哪哪都不对劲了,出声质问:良昭,你渣了我不够,都分手了还他妈敢睡我? 我没有睡你。 立在旁侧的修长身形回应得轻描淡写,他从客厅里拿来件新的衬衫,丢到床上,冷郁地解释:半夜吐了一身,衣服我帮你洗了。 凌玄动了动唇瓣,把话从嘴里硬挤出来,谁让你脱我衣服的? 凌总。良昭终于表现出了些许的不耐烦,他用单肘拄着桌角,眼神奚落,随口回应着:我不是没看过。 被一向寡言的家伙气到哑然,凌玄闷声穿上新衬衫,脾气燥烈地揭开被子起身。 良昭原本抱着双臂,在凌玄经过自己身边的一瞬抬手抓住了他。忍了一日,终于能把憋在心口的话都问出口。 现在你能不能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渣了你,又是怎么渣的,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凌玄冷漠左顾,迈步走进书房想找出那份悼念文,果然它还在原位。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明白,以免我们都憋屈。凌玄攥着几张信笺纸继续讲下去。 良昭,如果心里有人放不下,就不要再接受所谓后来的人。就算你真的把我当作谁的替身,我可能都不会相信,不会在意。但那个人不能是他啊,不可以是仇珩! 你明明知道他对我家有恩的,你怎么能 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过分悲伤,凌玄眼底通红,嗓子也哑得说不出话,最后只是用力地把悼念文拍在了良工脸上。 终于搞清楚了问题源头,良昭此刻甚至有些想笑,抬手攥住凌玄的胳膊,生压着火气反问:你以为这是写给仇珩的? 难道不是吗?我已经读得很清楚了。凌玄轻挣反抗,却还是被良昭擒住,强按在了桌边。 我很困惑,凭你的阅读能力,以前都是怎么代表dr签署合同的。 良昭的语气着实嘲讽,他用手掰着前男友的下巴,试图引导着这家伙再向下看几句。然而对方不肯,他只能自行妥协。 那我念给你听。 母仪垂则辉彤管,婺宿沉芒寂夜台,明白什么意思吗?凌大总裁,给我转转你的脑子! 被醉鬼折磨一宿的人为了泄愤,没忍住用手掌狠狠抽了把身前青年的屁股。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把人打愣。 突如其来的痛麻感觉让凌玄脑中空白,片刻后才回神。是韩愈的诗,用来颂扬母亲。 良昭没有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接着把这件乌龙拆解到底。 我妈去世很早,父亲续弦。继母几乎是个尽善尽美的人,可我始终喊她阿姨。虽然家人无数次地暗示过这件事,但在我心里,仍只有一个人担得起母亲这个称呼。因为这样,你就要发这么大脾气吗? 在这阵淡然温润的声音中,凌玄稍稍忘记了刚被按在桌面上揍的羞愤,停顿下动作怔然地偏头看过去,可这上面的舍生取义和因果循环,你要怎么解释? 分卷(34) 字面意思。 良昭轻叹一声,悠然说起以前从未提过的旧事。我母亲也是见义勇为去世的,她为了救过路的孩子,被歹徒开车撞死了。 那个孩子就是仇珩。我们一起长大,他叫我母亲干妈,后来他立志参军从警,也学会了当年那份义无反顾。 所以凌玄,我可以以任何名义起誓,我从来没有对仇珩逾越过一丝一毫的兄弟情谊。在你之前,我没有为任何人动心过。你为什么不来亲口问我呢? 凌玄释然地阖眸,语气低缓回应: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问啊?问我自己哪里到底不如死去的恩人吗? 青年努力地平复着心情,冷静地低头下去,重看这份信笺,自语着:我当时,确实没有看到[致亡母]这几个字。 不怪你,那是我后添上去的。良昭长舒一口气,卸下力气,松开了手底下的人。 两个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下聊聊了。他把悼文小心地折叠起来收回抽屉里,偏头看着凌玄澄澈的眼睛,语态清冷。 其实我妈对我们兄弟几个的影响都很大,比如我不下围棋,改路学医。只可惜,我不算是个很长性的人。 小时候亲眼见过母亲去世,后来又让小珩在自己的手术台上离开。有段时间,我总是用很直接的方式来发泄情绪。其中一次,还不小心伤了自己的手。 良昭说这些话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自嘲,但他的情绪却又控制得不着痕迹,让人几乎看不穿真实想法。 是因为自责吗?凌玄的心再次阵痛起来。 如果说学医是受母亲去世的影响,那当再次对弟弟的死亡束手无策时,该有多绝望。 但良昭摇了摇头,不是因为受刺激,应该说恰恰相反。 和普通部队的军医还不相同,因为工作特殊性,在残酷恶劣的环境里待太久了,性格就会越来越冷漠,有时连生死都不为所动。那样才是真的与机器没有分别。 而且那阵子我的手受伤又劳损,没办法很好地完成工作。年轻时谁都有一腔热血,可我不小了,家里父亲也年迈,都在催,总不可能一直由着我在军营火线里待着。 在凌玄的印象中,良工从来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或许这次,他是真的怕了、累了。 我虽然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解释什么,却也不想看你难受。我并没有怪你,因为这是我自己性格孤僻、从来都不提起过这些才造成的局面。 良昭伸手,轻轻地抬起了凌玄的脸颊,难得地眯眼笑笑。 但你说的对,我心里确实有人了。这种事需要你情我愿,上一次我问了你要不要试试,那现在我再问你一次。我心里的那个人,你愿意做吗? 凌玄被托着腮边,真切感觉到了什么是漠然在身,温柔在骨。他出神半晌才噙唇回应:当然愿意。 愿意什么? 良昭轻声笑笑,撤下一只手,顺着新衬衫的衣摆,放到了他的腿上。享受着掌心温暖又柔软的触觉,声音煽惑。 我是在问你,做不做? 第42章 [做。] 回答声落下后, 凌玄抢先一步把面前的人压倒在床沿,制住他的腰椎,单手解开衬衫纽扣做足准备工作。 然而,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身下的人居然就这样脸色淡定地躺着,没有任何想要翻身在上的迹象。 明艳的下午阳光铺到他的脸颊轮廓上,映成一片皎亮。 良工?凌玄解带的手指微顿, 眸色讶异地盯着下面的人。 良昭闻声才挑了挑眉梢,头下悠然地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漫不经意地回应:恩? 还真的让我来? 略带诡异的问话让良昭忍不住噙笑, 轻轻地哼出一声,带着明显的揶揄意味:你不行啊? 凌玄咂了咂唇,脸色狐疑地小声嘟囔:行倒是行,但是这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良昭依旧笑得安逸, 语气中那丝揶揄却逐渐演变成了挖苦,凌总似乎已经对自己有了比较准确的定位。不过只是一个姿势而已,我不挑, 按你喜欢的来也没关系。 凌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隐含的意思, 刚想攒动膝盖, 忽然感觉到被人分别捉住了两只脚踝,动弹不得。 选好了吧?容忍凌总在上踌躇半晌, 良昭终于耐心告罄,准备开始自己的戏份。 哎不是,你等一下,等一下!某人陡然反应过来,声线颤抖着妄图纠正。 以他现在的姿势根本使不上力气, 别说是挣扎,就连稍微的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等什么等。良昭不顾上位几乎破音的控诉,轻笑着宣告:属于我吧,凌玄。 从日光充盈的下午到寂静靡靡的黑夜,最后才转入晨光熹微的清早。 加上醉宿的时间,凌玄完全不记得自己在这张床上沉睡了多久。只知道他再次醒来时全身更加无力,甚至动也动不了。 良昭已经提前清醒了很长时间,感受到身侧薄被的扯动,伸手过去探了探。 又醒了? 一模一样的声调和语气,在凌玄耳边响起宛如魔咒。 青年几次试图起身皆失败,只能老实地躺在原位,咬牙切齿地控诉:我昨天求你留到下次,你是聋了吗? 良昭调转成侧躺的姿势,眼神温和而满足地看向床畔,语气徐徐:两人间的美好都是片刻,需要学会及时行乐。凌总教的东西,我都记着呢。 凌玄被自己说过的话堵到兀自发笑,看着一本正经搬出歪理的良工,反呛回应:这时候你不用这么好学。 良昭抬手,轻撩起青年额顶的碎刘海儿,关切道:觉得还行吗? 特别行。 对面人答话时勉强地挪了挪身,痞笑着趴在床沿叹息:难怪都说君王从此不早朝,他确实起不来啊。 某个家伙在一夜绮梦后竟然生出了这种感叹,良昭不禁扬唇:凌总,您对历史的理解似乎有什么偏差。 凌玄也笑笑,脸上展出的温朗笑容疲惫而治愈,片刻后,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状似眩晕般晃了晃脑袋。 但是我怎么有点头疼啊?这东西还有不良反应的? 就算是有不良反应,也不应该在上面吧? 良昭下意识地把掌心覆上他的额头,似烫又不烫。保险起见,只能起身去拎了家庭药箱过来。 懒惬趴在被子下的青年伸出手,从药箱里面摸出红外测温器,贴向了自己腕边。 叮38度2。 凌玄困惑地眯了眯眼,觉得这烧发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把测温计也贴在了良昭头顶。 叮还是38度2。 不会坏了吧? 应该不会。 良昭掩饰性地轻咳了声,接着开口说:这两天,我一直感冒来着,大概是不小心传给你了。 凌玄瞬间觉察到自己头顶的疼痛更加剧烈了。感冒还要做,有没有点公德心,我好难受啊。 那也是被你给折磨忘的。良昭帮身边的人掖了掖被子,沉声哄:好了,你也请半天假,我先叫份早餐,等下吃完了一起去挂点滴。不然我们总俩互相传染,谁也别想痊愈了。 裹紧的被子中只传出恹恹的要求声:可我想吃你煮的骨汤面。 良昭实在没办法满足,来不及了凌总,今天可是周一,就算我不进实验室,你也不用去开会吗? 凌玄沉默几秒,从被下伸出一只手凌空晃了晃,像是在驱赶烦人的唠叨怪。 上午十点钟,良昭和凌玄并肩坐在了医院输液区内。 整齐摆置沙发和输液架的长廊里空旷得不见几个人,在大周一的早上过来打针也是没谁了。 良昭安静地看着对面墙壁上张贴的疾病预防宣传单,默读了几行才注意到自己身畔有灼灼的目光投来。 偏头看向凌玄,他正仰颈观察着两人的吊瓶和输液管,按照完全相同处方配置的药水正一滴一滴有节奏地落下来。 情侣款。注目许久后,凌玄忽然如是开口。 良昭被这家伙无敌乐观的心态逗笑,却不肯遂他的意,清冷地反杠:什么情侣款,凌总似乎忘记我们已经分手了。 哦。凌玄拉长声线,不疾不徐地改口,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刻意讨好的意思,缘分。 你的手别乱动,小心针头,如果拖到晚上还不退烧,就只能给你实行特殊举措了。良昭说话时把凌玄的输液速度稍稍调慢了些。 凌玄好奇地瞥了瞥视线,什么措施? 良昭把眼睛重新落回宣传板上,目不斜视道:肌肉注射,再补一剂。 话音落下,身侧的人便自然无比地接了句骚话,语调嘲讽:良工说的,又是我在上的那种? 凌玄的眼神仿佛已经预见了事情本质。谈恋爱本垒打后学到的第一个烫知识:稳坐上位的也不一定是攻。 满瓶的药水终于快滴完,良昭抬头扫了眼头顶输液管内所剩无几的液体,自行拔了针头,然后俯身在凌玄身边,也帮他撕开手背上的胶带。 穿着浅绿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姗姗出现时,良昭已经拔完了第二根针。 护士们只见走廊尽头坐着两个同样挺拔的身影,他们正互相按着对方手背上的针眼。 我的妈耶护士站前,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满脸磕到了的满足表情,掩唇笑着互相耳语。 向来习惯被万人簇拥的凌总稍稍斜眼,瞥着身后的雀跃身影,低声疑问:会不会太高调了? 良昭却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态度,只低着头冷漠道:你按准点行不行?都出血了。 离开医院后,良昭开车送凌玄到dr大厦去上班。 直到单脚跨过了人家的办公室门槛,他才后知后觉地挑事儿:今天姓良的可以进吗? 凌玄翻了翻眼白,不予理睬。 乔歧安从特助那里听说,旷工小半天的总裁大人终于露了面,便抱着一小摞一会儿要用的会议文件过来。 刚一进门,财务总监就瞥到了两人手上同款的输液贴,咧嘴调笑:呵,这又是哪出啊? 凌玄缩在自己的老板椅中,懒惬地抬了抬眸,哼笑回应:《背德星期一》,大戏,看过没有? 得了吧你。乔歧安瞧着这人不青不白的脸色,懒得和他扯皮,直接把所有的文件都铺到办公桌上,逐件对接。 良昭没有出声打扰,自行坐在一旁休息区的沙发里,煎起了茶水喝,直到凌玄从忙碌中抬头。 你怎么还不走啊? 走去哪?我请的是整天假,半天自己病,另外半天是照顾前男友。良昭慢条斯理地洗茶转杯,完全一副清闲自在的模样。 凌玄在上首蹙眉:就是一个小感冒,不至于。 沁鼻的茶香在茶桌边扑绕,良昭的几根手指握住白玉色的壶把,边在杯中浇上滚烫的热水,边答话:谁说照顾的是你感冒了? 那是什么?凌玄的话刚一出口,他便自行反应了过来。 大概率是在照顾第一次吧。 乔歧安抱着文件夹口述方案的声音忽然顿住。他扶了扶自己的银边眼镜框,透过镜片上方看软椅上端坐着的老板,然后又缓缓转向良昭。 两位现在完全不背人吗? 良昭摆弄半天的茶水终于可以入口。他只把杯盏凑到嘴唇边轻抿了下,便随手搁置在了浆色的茶桌上,启唇道:别耗着时间了,你去开会吧。 那你呢?凌玄把高架起的两条长腿放下,起身理了理自己穿着的深灰色西装。 不是想吃骨汤面吗?我借你们公司的餐厅用用。良昭说完便起身,轻车熟路地下楼,去往该去的地方。 dr公司的食堂实际上就是个不对外部人员开放的餐吧。从食材储备到厨具置办,完全不输给外面的高级会所,难怪这里的员工从来都没有点外卖的习惯。 煮面用的骨头需要慢慢熬炖,等到汤能出锅时,高层主管们的会也刚好开完。 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被端到总裁办公室的桌面上时,凌玄还在忙着整理工作上的事情。 好香啊。青年低着头,视线并不旁落,鼻子却是灵得紧。 良昭从茶桌上夹取一团干净的湿毛巾,边递过去给他擦手,边开口:那你尝尝。 面碗中飘着排骨、玉米粒和菌块,混着芝麻和颜色诱人的椒油,让人食指大动。 良工的厨艺从不让人失望。 凌玄捏起汤匙,送了一勺咸香浓醇的骨汤进自己嘴巴,咂舌品尝后挑着眉梢点了点头,接着他的五指又忙着在笔记本上敲打了。 见他吃饭不专心,良工用食指关节轻轻叩着桌面,提醒说:赶紧动,吃完量体温。谁的温度高,谁就去洗碗。 还有这种说法?凌玄这才笑着放下工作,低头专心吃起了面。 热食下肚不仅让胃里暖暖的,两人的头上也开始渐渐发出汗。 滴 红外测温器在凌玄额头上完成了一次工作,细窄的电子屏幕上记录下了他此时的体温:37度7。 青年接着探身,甚是认真地盯着良昭自己也测了温。 [37.9]的数字清晰展现出来。 嗳嘿,我赢了。 几乎是同时,胜利者已经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欢快地转了个圈儿,仅0.2的差值,让一司总裁开心得像个孩子。 良昭收起测温器,看向仍处在微小快乐中的家伙。 原本想听他亲口要求和好,可等了一整天也没等到,看来前男友实在是沉得住气,便只好自己先行开口。 凌总,我们复合吧。 良工的语气沉缓恬淡,接着还镇定自若地补上一句:还是你觉得,没名没分的上床比较刺激? 分卷(35) 噗咳咳。 凌玄刚拧开杯盖准备吃药,毫无准备地被这句话雷到,同样没忍住咳了水。 坐在原位的良昭拄着头,安静地带笑看他。 被分手当日的一呛之仇,总算报了。 第43章 初秋时节染上的感冒很是顽固, 打针吃药齐上阵,折腾拖延了快一个星期,良昭和凌玄的病才算是好全。 星期五下班时间。 良昭在办公间脱下身上的白褂, 抬手撩开窗边的遮光帘,意料之中的看到一道穿着深色卫衣的人影倚车站在研究所大门外。于是把外套拎在手里,阔步下楼去见他。 看着神体状态俱佳的男朋友,良昭驻身打量,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才几点, 衣服都换好了。 凌玄保持抱着自己胳膊的姿势,淡然发问:不是约了邬老师他们一起吃晚饭吗?忙忘了? 那现在的时间可有点早。良昭抬臂瞥了眼表盘上的时间,若有所思着。 a大新学期刚开始, 邬导师手下多了新一批的研究生要带,经常在学校加班。这个点,肯定还忙着。 反正肯定会有地方去。凌玄放下端着的手肘,笑着拍了拍侧门, 示意良昭先上车再说。 在车流不息的宽阔马路上奔驰了会儿,凌玄把车开到了已经很久没来过的武馆门口。 自从岑宁跟着良昭去了非洲,格斗馆的大小事情就都压在了邬泽身上。再加上简安宁已经放手国内事许多年, 歼灭的四大顶梁柱便只剩了他这屹立不倒的一根。 两人并肩走进门, 刚巧撞到几位熟识的会员在前台填写单据。 见到许久没露面的良昭, 其中某位会员大大咧咧地开口打趣:稀客啊。还以为考核官全部退隐了来着,我们可都瞄着你这个位置呢。 良昭向里侧走的脚步不停, 只略微看向正在吧台里忙碌的苍苍,抬臂指着自己挖坑自己跳的会员开口:这周末我应该都有时间,帮他约一个踢馆,无限制自由搏击。 哎!?这么突然的吗?咱歼灭的考核官开不起玩笑是不是?刚刚还万般滋润的年轻人激动地起身抗议。 周边看热闹的会员们纷纷起哄:嚯,还有这精彩节目呢?这周的赌命角斗场没有你和考核机器, 我们可不看啊。 涉事会员板着脸佯怒:滚吧,那还用看?不是我死了就是他活着! 良昭没再理会背后的哄闹声,抬步欲上楼,苍苍闻声从吧台里面探身出来,仰了仰头。 良哥、凌哥,你们没来的这段时间,咱们馆里换了一批新的武道服。衣服我都帮忙放在柜子里了,你们一会上去的时候记得试试尺寸。 良昭只在迈步时沉默地点了点头。凌玄跟在其后,微笑着随意比了个ok的手势。 辛苦了,苍苍。 小姑娘带笑的声音异常甜润:客气。 格斗馆高层设有专供考核官换衣休息的房间,从前凌玄来武馆时也大多赖在这里蹭茶喝。久而久之,苍苍干脆把他的柜子也挪了过来。 谁让这位是某大考核官组内唯一的活跃会员呢。 新定制的武道服和上一款式没差多少,只是换了种面料,颜色从原来的黑色刺银变成了深灰刺银,胸口的歼灭图腾和袖侧的龙纹也比之前更加精致。 良昭刚穿好衣服,耳畔忽然传来男朋友一本正经的询问声。 这怎么系啊? 日常智商一百六的高材生正胡乱拧着武道服的腰带,懵懂的眼神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即便他的演技拙略且不走心,良昭还是用手指拉开了自己身上那个整齐的绳结,慢动作演示。 这样,叠住系在一起,勾出来再拉紧。 什么呀?凌玄眯眼吐槽。 耐心教过两遍,身边人还是一副懒懒散散我就记不住的样子。他哪里是不会,分明在耍赖。 良昭自顾自系好自己的衣襟,不等凌玄更得寸进尺的时候,直接上手帮忙。 凌玄的一杆腰身劲瘦笔挺,被黑色缎带缠绕时更显细挑单薄,良昭系完了腰带后不自觉地用双手掐住,抬眸沉沉询问。 是这个意思吗? 突如其来的危险动作让凌玄扬唇笑笑:是这个意思。既然衣服都穿上了,良组长不准备和我切磋两下? 良昭往稍宽阔的场地上退开两步,朝着面前青年缓缓勾手指。 不活动活动吗? 凌玄的问话惹得良昭轻声嗤笑,语调中带着不着痕迹的讽刺:治你还用得着热身? 两人边打边闹着,直到苍苍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 这里是歼灭前台,请考核官到b801室。 现在?临时排的吗?良昭停下动作,掰开男朋友生掐着自己喉咙的黑手,偏头向接待员传话。 苍苍应声:是的,不过也是点名要周五考核官的学员,已经预约很久了。 良昭腕上稍用力气,把还在回扑的凌玄贴按在墙壁边,单手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声音低沉如故。 知道了。 好的,那我马上带人上去。内部通讯器沙沙的响动两声后恢复了静默状态。 好了好了,算你赢了。走吧,过去看看。良昭松开凌玄,不再陪他疯闹。 还没耍够的青年拧了拧眉毛,不悦道:谁的消息这么灵通啊?几个月都没来了,第一天到就能约上。 似乎是话里有话,良昭选择了闭口不搭茬。 乘坐电梯下到八层,推开考核室的门,空旷的场地里面已经坐着几个人了,苍苍正在其中一个年轻人身边讲着考核规则。 歼灭考核官良昭。 听着场地内传来清冷的自报家门声,来参加考核的帅气青年忽的站起了身。 他的视线紧盯良昭,瞳光柔冶的眼底泛着一似不易察觉的欣喜。 良哥好,不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之前我有上过你的课。 见良昭没有特别的反应,他又笑容灿烂地接下去,就是你们武馆那个唐刀课程。后来你好像是因为本职工作太忙,所以换了个姓岑的小妹妹来上课。不过~我还是觉得良哥的教学方式更适合我。 良昭情绪淡薄地恩了一声,并不搭这位学员的话茬,反而偏头转向凌玄,直奔主题。 帮我开考核计时器。 等下呀良教练,你急什么,我太紧张了,还没准备好呢。年轻的待考学员连忙摆手拦下,轻攥着良昭的袖口悄声商量:再给我点时间活动一下,不可以吗? 良昭面色无澜地拉回自己的衣服,边抬手示意请便,边启唇吐出两字:当然。 年轻学员这才站到银色的扶手边开始活动,而从始至终,他嘴角边那抹作态取媚的笑容都没有停止过。 赤脚扳腿,抬臂扭胯,跪地塌腰耸臀拉伸,一系列动作下来,与其说他在活动,不如说是在放肆秀身材。 即使不刻意管控,良昭的视线也很少落到这位学员身上。他拿起桌上的水仰头灌了口,然后干脆坐到了场外的休息区。 呵,这是来考核的,还是来相亲的呀。 良昭耳畔响起了凌总的轻嗤声。他的声音虽然低,却十足讽刺着某种在举手投足间就显露出来的司马昭之心。 凌哥,我都见怪不怪了。同样坐在旁边看热闹的苍苍也压低了嗓音。 凌玄闻声挑眉,怎么?以前还常有这种骚扰行为? 苍苍朝着青年的方向侧了侧身,用掌心掩着半张脸,濡唇回应:何止这啊?以前良哥在馆里还教格斗课呢,后来就因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人太多了,他嫌烦就不来了。 两人坐在场边观看这场表演,而良昭也安静地继续听他们的对话。 那这也太离谱了,下盘都扎不稳也想过良工?凌玄盯着某学员过分纤细白皙的脚踝,心里的想法忽然升起,我能下场吗? 苍苍再次压低声线,小声道:凌哥,按武馆规定你不能,除非人家同意。 凌玄看着某个沉迷于展示自己腰细腿长的身影,轻啧一声:好家伙,不就是约的考核吗?难不成以为自己拿的是爱的号码牌? 前台姑娘察觉到身侧的不满情绪,忽然嬉笑出声:凌哥,我怎么隐约记得你当初跟我预约考核的时候,也是非周五不可? 咳咳凌玄轻咳,故作不爽道:拿我跟他比? 苍苍连忙笑着挽回:比不了,比不了。 仿佛表演过一大段塑型瑜伽后,某学员终于热完了身,良昭耳边的低声谈论声也停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场地中央,忽然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稍一抬头便对上了不远处男朋友带着杀气的灼灼目光。 即使凌玄什么都不说,良昭也能从那双朗澈的眼睛里看到无比强烈的欲望。 [关门放我,马上。] 气氛静止片刻,良昭身侧的待考核学员注意到了两人的目光,凑到极近处,与考核官几乎是贴袖的距离才开口。 这位是? 被对方主动cue出来,凌总的屁股便更贴不住板凳了,迈开长腿上前,板着张耐看的脸孔,皮笑肉不笑道:我是良考官的徒弟。 是师兄啊,以后还请多指教。 尚未开始的考核在对方口中似乎是已经注定了结果,连几人间的关系都瞬间被拉近了几倍。 菜得很,指教肯定谈不上,不过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进步。凌玄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和良工一样的龙纹刺绣,语调明快。 良昭当然清楚自己家的男朋友想干什么,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干脆就宠着他,挽着袖口沉声开口:刚好我也想先活动一下,不然的话你们俩就先热个身? 没问题啊,师父。凌玄缓缓地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微笑着应得不假思索。 年轻的学员明显没料到事情发展方向,可在良昭的注视下实在不好拒绝,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切磋。 凌总看戏半晌终于能下场,学着良昭刚才的姿势,万分从容地朝着某诱受勾了勾手指。 来吧,师弟。 为了不落下欺负人的口实,凌玄让出至少三个身位的进攻优势,把主导权交给对方,利落躲过他几次勾拳后动身后撤。 年轻学员本想趁机追上,不料对方仅旋过半身便停住,紧接着交叉步反守为攻,一记提膝勾尖侧踹迎了上去。 凌玄这一脚不可谓不狠,正中胸口,直接把人踹出七八步远,重重地仰摔在了护垫上。 就连旁观的苍苍也忍不住挤眉弄眼,感慨简直惨不忍睹。 放下腿的凌总再次拍了拍自己的袖边,刚才眼神中一瞬的凌厉也消失殆尽,转为相当温和的笑容。 习武是件庄严的事儿,既然来考核,也得有对考核官基本的尊重。只搞花架子和gay里gay气,怕是进不了歼灭的门,还是回去练练吧。 青年说完,脸上的笑容越发宣和友善,还俯身朝着对方递出了手。 本来属于自己的工作被别人代劳了,良昭乐得清闲。他悠然地站在考核室内,看着苍苍送走学员。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凌玄才皱眉看过来,眼神里的情绪更显复杂。 我以前撩扯你的时候也有这么油? 原来是由人到己,良昭只笑笑不回应,没想到默认般的态度更让对方恼火。 凌玄不由得切齿:你什么意思 良昭自顾自摆弄着刀架上的各式武器,新款武道服的颜色和岑宁某把刀鞘上的图案很搭。 想学吗?免费教你。 凌玄黑着脸,沉默地表达情绪:狗男人拈花惹草,哄不好,没有用。 下一秒他却一把接过良工手中的唐刀抽开,细长的刀身霎时闪出寒光。 是开刃的,小心 良昭的话音忽然顿住,因为一片雪白的刀背唰的一下横在了他小腹下的位置。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心中无男人,出刀自然神,刀谱第一章 凌玄用刀鞘轻抵着,语调也顽劣地上扬。 先砍意中人。 良昭实在不敢动,笑着举起双手示弱,话音悠悠:凌总怎么就学不会爱惜自己的东西? 天色完全黑下来后,良昭和凌玄一同从武馆离开,到达提前预定的酒店时,邬泽和岑祁也刚好进门。 岑祁快两米的身高突然站到凌玄身后,把人吓一跳。对于这位差点掐死自己的大佬,凌玄是有些阴影的,好在良昭动作自然地把他护在了身后。 站在长台形展示桌前的服务员连忙迎上招待,几位先生是预定了包间吗?那麻烦在楼下点菜。 邬泽随意地扫了眼桌上种类丰富的菜品,朝良昭开口道:我们俩就先上去了,你们看着点。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直接带着面无表情的爱人登上楼梯。 他们俩有什么忌口吗?在学校相处时,凌玄就已经习惯了邬老师的佛系性格,这会儿也并不见怪。 挑你喜欢的就行。良昭说话时已经让服务员记下了几道,都是以前来这里吃饭时,凌玄常点的。 凌玄啧了一声:我们请人家吃饭,不随客人口味不好吧? 良昭低头看着保鲜柜里的鲽鱼头,回应得相当自然:没关系,他们不会挑,也没那么多讲究。而且都是常见面的人,你又不是在请你导师和师娘吃饭。 话毕,他指着展示桌上的一盘捞汁海鲜,回头和服务生说:再加一道这个。 凌玄见这人完全照着自己的喜好点菜,轻叹一声,便也就随着他了。 下好了菜单后两人也上楼等候,未等推门,站在包间门外,透过门缝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在晃动着倒水,而邬泽双腿交叠,温和又绅士地坐在椅上。 岑祁脱下外套时,凌玄可以看到他胳膊上整片黛青色的纹身,不免对良工轻声感叹。 分卷(36) 邬老师那么温柔的人,真的很难想象他们平常的相处模式。 良昭却听得漫不经心,边大方进门,边回应:有什么难想象的,在你之前,我们身边就没有零号出现过 谁出现之前? 凌玄完全无法认同这种说法,直接开口打断,略微仰视着身边的人,冷漠反问:良昭,你礼貌吗? 同样听了对面一对儿家伙的闲话,邬泽也无声地扬了扬嘴唇。 良昭的朋友都不是聒噪的性格,聚在一起也制造不出太火热的氛围,但相处久了,给人的感觉却是最舒服的。 这顿晚餐吃得格外顺心,不仅菜肴都是凌玄喜欢的,就连氛围也格外自在。半途中,他忽然挎住身边人的肩膀,举起了手机。 看到拍照,良昭不仅没躲反而配合地看向摄像头,朝着男朋友肩头倚了倚。摆了半天动作,也不知道凌玄到底拍没拍,便又低头吃自己的了。 片刻后,邬泽忽然低头笑笑,还轻晃手机示意着什么。 良昭疑惑地点开朋友圈,随即刷到了凌玄刚更新的动态。 刚才的两人合照不仅被他晒了出去,还配文四字。 [即日从良。] 觉得图片有些奇怪,良昭点开照片大图仔细看了看,原来自己的脸上被打了草率的马赛克,上面p着又四个字。 [我的东西。] 心头情绪复杂的研究员点动手机屏幕,沉默地回复一条。 [恩,你礼貌。] 第44章 自从硕士毕业后, 凌玄的私人朋友圈就很少更新了。从前一起玩得好的朋友们大多知道凌总工作忙,即使他偶尔失联也不觉得奇怪。 可突然从这家伙的动态里刷出一条海王官宣,大家实在觉得稀罕, 便都不约而同地想叫凌玄带人出来见见。 夜幕初降。 凌玄独自踏上往生楼梯,抬臂推开包间的门,映入视线的是满屋正在推杯换盏的俊男靓女。 哎?怎么就你自己来了?柔和舒缓的音乐曲调中响起一声询问。 坐在门口的朋友最先注意到了迟来赴约的青年,端着酒杯向外探身,瞥见他身后并无人时还颇有些失望。 听到问话声的朋友们都把视线聚焦过来, 八卦附和:就是啊,你家那位科研大佬呢? 凌玄熟络地和身边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边钻身进包间的吧台, 边语气轻松地回应:他不爱凑陌生人的热闹。 这句略显敷衍了事的回答让朋友们打开了话匣子,纷纷调笑起凌总和他那位传说中的高岭冰花。 害,那你来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想见你。 凌少这也算碰了钉子吧。 可不是?昨天那条秀爱朋友圈发的哟,连人家的正脸都不敢露。怎么了, 就这家庭地位啊? 聚会的年轻男女们皆出身优越,衣着光鲜地或坐或站在包间内。他们中的大多也与凌玄相交于年少时期,聊起天来全然不像商场伙伴那般谨慎奉承。 凌玄听着这些揶揄也只是笑笑, 从玻璃架上取下两只洛克杯, 自顾自地调起了烈饮。 大家玩笑片刻后见当事人不理睬, 就都识趣地转换了话题,随口聊起酒庄游艇, 或是近来与在座各位相关的小报轶闻。 并不太吵闹的环境里响起啪嗒声,刚才就没有关严实的包间门板再次开合,一道颀立的身影落进来。 俊朗而陌生的脸孔让房间里的人们又安静了两分,不约而同地注目而来。 凌玄的表情温善如常,就着来人走近的动作, 把刚调好的酒水递了过去,随口道:那么慢。 良昭接下触手冰凉的玻璃杯,只用陈述事实的淡然口吻应声:停车场里面不太好找位置。 一来一往的两句交谈后,完全不用再介绍。刚刚还在吃瓜的朋友们皆惊叹:凌玄真的把高岭冰花给带出来了。 顾嘉佑靠在落地窗边的位置,映着水晶吊灯看清楚了良昭那幅深邃五官。他回手拉了把凌玄的衣角,语调同样震惊。 上次还在这里闹得好像谁劈腿被捉一样,你们俩这么快就和好了? 凌玄蹙眉回瞥,不悦反驳:能注意下你的措辞吗? 坐在加油哥哥左手边的刚好是那位借房子给凌玄的朋友。男生上上下下地打量片刻后,不禁眯眼赞叹。 妈耶,这还真是我那住对门三年都没说上几句话的邻居。 那你可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有的人住三个月就能成天到隔壁蹭吃蹭喝了。顾嘉佑轻咳着,意有所指。 众人互相见过后,便和往常一样开启了各种助兴活动,喝酒聊天玩游戏。 凌玄没有说错,良昭确实不喜欢参与这种场合,尤其是和一群陌生人。可既然来了,也不会中途离场扫别人兴致。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礼貌颔首回应着接连投来的探寻式目光,偶尔举酒独酌也兀自清逸。 在包间内除了小聚的朋友以外,还坐着几个本店的星级驻唱。 往生的歌手大多自成风格,除了非常熟的客人之外是不会进房陪坐的。如此更能看出,整间屋子里的人都非等闲人物。 在话筒杆前的位置上叠膝坐着个消瘦颀皙的男孩子,这道身影吸引了良昭的注意力。 因为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和其他歌手的风格也不大相同,带着股遗世独立的干净味道。 正留神间,良昭耳畔响起故意清嗓声,伴着提醒意味:良工别看了,那个过了年才满18岁。 凌玄说话时举起手里的调饮,提腕与身边人碰了下杯。 噹的一声,清脆悦耳。 良昭疑惑地挑了挑眉梢,接着又听到凌总的下一句说辞。 青年凑近在颈窝边,他的唇瓣冰凉,吐息时都能感觉到几丝爽冽的温度。 我包过他。 认真品味耳畔语调,肯定中似乎还带着些隐约又莫名的得意感。良昭失笑,薄唇抿过褐色酒液,清润地反问回去。 哦,要不要给你颁个奖? 看着男朋友渐渐黑脸,凌总捎带着解释:他性格很乖,在学校里成绩也不错,主要是长得好。 良昭侧耳听着,脸上虽没露出任何表情,修长的手指却有一下没一下地在酒杯口画着圈。潜台词仿佛是:我在听,说下去。 醋啦?终于看到些料想之中的反应,凌玄眨眨眼睛,哄人时的笑极其撩人。 就是从前无聊的时候,包座捧过几次他的场,听小孩子唱唱歌,让他赚笔生活费而已。 在自家男朋友心中,这也许只是他随手帮过的一个学生。可一旦视角调转过来,那就是情根深种的大戏了吧? 良昭向前抬手,再次与凌玄碰了杯,道句凌总多心了后就不再言语。 刚在旁输了一局桌游的顾嘉佑正好探头过来,嗅到小情侣间的酸味端倪,随口插话:他就那副德行,空长着一副风流倜傥的皮囊,只表面看上去处处留情。 加油哥哥灌了自己一大杯冰水,爽适地叹了一声后才接着说下去:讲实话,别管是年上还是年下,单单是我知道的,愿意什么都不计较一心跟着凌玄的人就根本数不清。 但实际这家伙眼光奇高,人也轴得很,这些年在感情上也就是兴致寥寥而已。那些单方面着了他的迷的,根本没一个能爬上他的床。 凌玄的目光顺势瞥向脸色微醺的顾加油,用眼神传达嫌弃:你到底是在帮我解释,还是在那儿夹带私货呢? 片刻后,他放弃式地收回视线,嗤声朝着良昭道:我们先走吧,出去和熟人打个招呼就撤。上班太累了,聚会更累。 良昭喝完杯中最后一口液体,朝着急于甩脱黑历史的凌总点了点头。跟着他和朋友们告别后,两人并肩走出包间。 夜已经很深了,往生到了最爆客的时候,一楼的舞池里密密麻麻地涌着男女娱客。 叶白穿着整套黑色休闲衫,站在全场最高的led台上,用一段秀身热舞把这里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嚯,弟妹野得一脉相承啊。凌玄抬眸,一眼便看见了直接从舞池蹦下、又扑进良弟怀里的身影。 良昭闭口不言。 不知道拿了邬泽多少钱,自家这两个小鬼闹得活像气氛组,就算说是进了什么牛郎店也毫不违和。 未等开口,站在台下相拥的弟弟们已经发现了敌情,噌的一下互相松开手,主动迈步过来打招呼。 哥。刚被抓现行的舞池精灵笑着掐了把自己男朋友,示意他先说话。 良曦和却使坏,张口便顽劣道:哥,你听二白给你狡辩。 良昭盯着在自己面前一向乖驯的两个小子,半晌没说话。倒是凌玄先笑笑,语气温和道:叶三少好兴致。 这位是?良曦和垂眸看过来,似乎觉得面前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了。 叶白便避着身后的鼓点声,贴在男友耳边说了两句。 他就是凌玄? 良曦和的态度有些出乎意料。不过细想想也合情合理,同一个学校的风云人物总归都会有些耳闻。 无需身侧青年回应,良昭已经上手,朝着那人额边轻抽了一把,不痛不痒地训斥:凌玄也是你叫的? 站在对面的小子怔了怔,顿声片刻终于回神,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俯身礼:嫂子好! 这一次愣神的人变成了凌玄。看着眼前这场景,忽然想起良工曾经说过自己是管教弟弟的机器。便眯眼笑答:不用这样,受不起。 舞池喧闹,四人稍稍抬步,挪到相对安静些的品酒区落座聊天。 凌玄已经习惯了良昭平日里的寡言的,即便面对的是自家弟弟,他的话也不太多。 而坐在良曦和身畔的叶白更是少语,他清隽的唇角几乎没有因为说话而颤动几次,只偶尔微笑应对,满面温和朗灿,挑不出半分瑕疵。 又似乎因为气场压制,平常骚话不断的良曦和在自己亲哥面前也浪不大起来。所以只要凌玄停下说话,周围的气氛就会显得过分安静。 咳。看来我们俩的品味相近。 就着递果盘的时机,凌玄悄声笑言,算是和弟弟交流一下并立在高岭花身侧的感受。 良曦和闻言第一反应却是抬眸瞥了眼坐在旁边的良昭,掩唇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回应:其实不一样的,嫂子。我是上面的。 凌玄沉默三秒,坦白,但又没完全坦白道:我也是。 我丢。 良曦和猛的抬头,帅气的眉宇都拧在了一起。在两人灵魂沟通后的顷刻间,他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神便开始不对劲了。 我去趟洗手间。凌玄痞笑着拍了把男友的肩膀,在那人茫然的目光中起身离开。 嫂子前脚战术撤退,良曦和后脚便挪了个位置,坐到良昭身边。 大男孩眉眼活艳地瞥向面前人,语气试探:哥,你上次和爸硬刚着不相亲,还差点跪断腿,是不是就因为这位? 良昭瞥他一眼,声音冷淡:谁给你的胆子过来八我的卦? 咱爸啊。 弟弟应得理直气壮,转而完全坦言:老人家让我来打探一下你到底在外面搞了什么名堂。我的任务是详细记录大哥的私生活,然后汇报回去。所以,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良昭好笑地嗤了一声,摆弄着水果套餐里的折叠小叉,漫不经心地反问: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良曦和心虚地朝着叶白的方向瞥了一眼,怂气地假笑回应:我就喜欢你的这股子强硬劲儿。放心吧,都会帮哥处理好的。 弟弟说着还做了个全部摆平的手势,示意亲哥放心。 良昭懒惬地靠着沙发背,冷漠应对着并不搭话。良曦和便接着开口: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这个,是打算往家里带那种吗? 不然呢? 良昭终于回答,抬起手,动作有些粗暴地揉搓着弟弟的头发,不甚耐烦道:别没事找打行不行,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喊嫂子的吗? 第45章 星期天是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良昭起床洗漱时, 清晨纯净而温和的阳光刚从落地窗边倾洒下来。 男人拖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餐厅,正准备着手做早餐,1201房外忽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打开的房门外站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青年, 手里拎着蛋糕,怀里还捧着束玫瑰。 请问是良昭先生吗?请您签收一下。年轻的配送员笑着递上满手的礼物。 我是。良昭茫然地皱了皱眉,抬手接过蛋糕放到玄关边,低头在签字册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房门刚刚关闭,身后就传来了男朋友的起床问候声。 早上好啊, 良工。 凌玄睡眼惺忪,揉着满头凌乱的碎发,接着微笑恭贺:一周年快乐。 什么一周年? 良昭略有疑惑, 愣神两秒后反应过来,这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算了。 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不安排什么活动吗? 青年步履慵懒地走过来,接过良昭怀里的整束玫瑰,捧到鼻下轻嗅, 再抬起头时满目期待。 良昭边推他回去洗漱,边温和应声:花都买了,你来决定吧。 嗯 凌玄背靠着卫生间的玻璃门, 只稍作思索便有了提议:自从去非洲之后, 好久都没去看冽冽了, 去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小孩儿的日子,不如去市福利院陪陪他吧。 听你的。良昭说话时已经在厨台边摆起了餐盘。 发型乱糟糟的人这才满意, 凑去镜前整理形象,片刻后再次探头出来,笑容朗灿道:我的早餐灌饼要加双份蛋液和火腿。 良昭头也不抬,清冷回应:今天煮的是馄饨。 半晌,卫生间里传出闷闷的一声, 不情不愿地应:哦那凑合吧。 分卷(37) 市立福利院建在靠近城郊的地方,从家附近的商场驱车过去,大概四十分钟的路程。 两人一起走进黑色大门时,从前熟识的志愿者小墨正在院子里,带着稍大些的孩子们给盆栽松土浇水。 嗨,你们来了,好久不见呢。女孩子放下胶皮水管,用毛巾擦干净掌心后才迎上前来。 抱歉来之前没有打招呼,方便看看冽冽吗?凌玄把带来的礼物堆放在院子中的石桌上,供孩子们自由挑选。 小墨叫了其他同伴帮忙照看下前院,自己则带着访客进门,边领路边笑着回答:当然方便,你们能过来,冽冽一定很开心。 这家福利院内部是老式的回旋楼梯格局,虽然装修风格古朴,但周围都打扫得很干净,拐角布置的吊兰也清新温暖。 因为冽冽之前需要静养,所以他一直是和其他孩子隔离开来的,单独住在顶楼的屋子里,由院里的阿姨照料。 小崽子刚刚还缠着人剪纸,我那会儿太忙了就没有陪他玩,也不知道生气了没有。 小墨把良昭和凌玄带到一扇小黑门前,笑着说了刚发生的事,接着正想敲门,却被人悄声阻止。 嘘,看看小家伙在干嘛。 凌玄轻轻地推开了油光锃亮的木质房门。本是想给孩子个惊喜,可没想到只瞧见他安静地坐在床畔,似乎是看着窗户外面发呆。 冽冽的两只小手都托着腮,只留给人一个瘦瘦小小的背影,还闷闷不乐地自言自语着:好想生病啊。 为什么啊?凌玄闻声,心中的疑惑就已经问出了口。 冽冽倏地回头,白皙脸颊上露出一瞬惊喜,后又沮丧下来,小心翼翼地抱怨着:因为病好以后,你们就都不来看我了。 童言无忌惹得凌玄轻笑,偏头和良昭对视一眼,才温柔哄劝:不会啊,因为前阵子哥哥和叔叔出国了,这不是就来了嘛。 真的吗?冽冽吸了吸鼻子,从床沿上蹭下来,一路小跑到凌玄哥哥面前,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面前两人。 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喜欢我了。 孩子的语气实在委屈,眼角啪嗒啪嗒掉下眼泪时,眉头还微微地皱着,像是在努力忍住,一张漂亮的小脸都揪在一起,乖巧得让人心疼。 凌玄用掌跟擦掉他脸上的两大颗眼泪,伸手把小孩儿整个抱起来哄着:好了好了,不哭了。 四五岁正是小孩子发育很快的时候,可是凌玄在抱起他的瞬间感觉到冽冽这一年来都没怎么长,还是小小的一只。 真的真的,不信的话你问良昭叔叔,他是肯定不会说谎的。 凌玄的声音依旧温柔,良昭也俯身下去,用手掌轻轻地揉着小孩儿的头发,开口说:嗯,凌玄哥哥说的是真的,我们确实刚回国不久。 一直站在凌玄身后的小墨忽然笑笑,对着仍然抹眼泪的小家伙眨眨眼睛。 冽冽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哭鼻子撒娇啊?哥哥和叔叔来看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嘛,这都快成小花猫了。 被姐姐嘲笑爱哭确实是件丢脸的事,小小男子汉自己乖乖地抹了把眼泪。 我带他出去洗洗。院长婆婆就在隔壁,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了,可以先去和她聊聊。小墨俯身,牵起冽冽的手,把小孩领下了楼梯。 凌玄顺着刚刚冽冽的目光,看向窗外。那里除了一丛颜色素静的花草之外,再没有其他景物了。 走吧。见身边人出神,良昭边出声提醒,边朝着隔壁抬了抬下巴。 嗯。凌玄这才跟在后面迈开步子。 院长办公室是一间向阳的小房间,室内装潢典雅干净。 你们来了啊,坐吧。听见脚步声,福利院的院长女士从工作状态抬了抬头。 虽然已经年逾半百,但她的精神头像个年轻人那样饱满。见到良昭和凌玄出现,热情地用新茶做招待。 您不用忙了,我们只是过来看看冽冽。良昭抬手扶住了院长女士亲手倒水的动作,自己接过茶壶代劳。 谢谢你们一直惦记着他,那个孩子啊说起冽冽,院长眼里的心疼一闪而逝。 凌玄原本就有些疑惑,看到女士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想询问清楚。冽冽他怎么了吗?难道他的身体又不好了? 那倒不是。院长安慰性地摇了摇头,只不过这孩子以后怕是很难从这儿找到好的家庭归宿了。 怎么说? 水温刚好,良昭给屋内三人各自斟了杯清茶,在徐徐蒸腾的热气中,倚靠着沙发安静地听着。 在调查领养意向时,福利院是不会隐瞒孩子情况的。院长女士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冽冽动过两次大型先心手术,他现在看上去虽然健康,身体素质却远不如同龄孩子,所以日后必定需要更精心的照顾。 可来福利院领养孩子的家庭大多是因为长久的渴盼。换种说法,许多人依旧抱有养儿防老的思想。对于他们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太沉重,也太难以接受了。 以冽冽的长相和乖巧,即便在一大群孩子里,也是极其耀眼的。可偏偏他得过那样严重的先天心病,于是便很少有领养人愿意与之亲近接触了。 因为那意味着要永远提心吊胆,一旦孩子旧病复发,也许就要劳心沥血,倾其所有。 虽然体弱多病,可这孩子很聪明,他完全理解得了自己的境遇。所以冽冽比其他孩子更懂事,即便不开心,他也不会说出来,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不开心啊。 凌玄的眼睫略微颤了颤,有先天病症的孩子本来就很可怜了,好不容易熬了过来,居然还要受到区别对待。 哥哥,叔叔,婆婆 屋内气氛正安静时,洗干净了脸的小孩子一溜烟地窜进来,站在良昭身侧用手轻轻地扯他的衣角。 忽然,一个想法迸发在凌玄的脑子里。 青年微笑着朝向面前的和蔼女士,试探着询问:院长,我们可以带冽冽出去玩一会儿吗?今天是我们三个见面365天的纪念日呢。 听到哥哥这样问,身高低矮的小家伙忽地扬起了头,漆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喜。 想到福利院外面去吗?院长也是一愣。 虽然这不太符合规定,可难得冽冽这样期待,性格和婉的女士考虑片刻后还是给开了特例。 那就允许你们带他出去玩一天,但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哦。 耶!可以出去玩。还不等说去哪里,小家伙已经开心到了极点。 在临出门前,小墨帮冽冽检查了两遍随身物品,仔细嘱咐了一堆。 不能做特别剧烈的活动,不能吹冷风如果哥哥们忘了给你多喝水,冽冽要记得提醒哦。 凌玄和小孩都点头如捣蒜,志愿者女孩还是不放心,最后把目光移到了良昭身上。 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良昭认真许诺后才俯身,单臂把冽冽抱在怀里,带进了车内。 为满足小孩子的要求,三人的周年纪念午餐是在商场主题餐厅里吃的。 点给冽冽的儿童套餐根本没动几口,配套的玩具盲盒却拆出了整整一桌。 这个造型的玩偶我们有了吗? 凌玄撕开一个新的福袋,把里面的黏土小人拿在手里,与桌子上成群结队的同伴们进行比对。 有啊,都四个了。冽冽抬手指着庞大队伍的某一角。 果然,一模一样的玩具已经拆出好多个了。 那是缺哪个?凌玄把半米长的图鉴重新铺在餐桌上,认真实施着排除法。 冽冽低头琢磨好一会儿,指着图上某个图案,奶声奶气道:应该是最后一个隐藏款,我还没见兔子耳朵的这个。 好难呐。凌玄嘴上如此说着,手里却又一口气拆开五袋盲盒包装。 在无数食客围观的视线中,良昭单臂拄着头,瞥着满桌的盲盒款手办,终于忍无可忍:凌玄,到底是孩子要,还是你想玩? 我们俩都喜欢啊。差点包下店内所有盲盒的凌总连头也不抬,专心地拆着手里的包装。 是兔子耳朵吗?还不等玩偶露出庐山真面目,冽冽已经好奇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不是啊,它没有耳朵。凌玄遗憾回应。 啊,在这里在这里!哥哥快看!冽冽随手打开的某个包装里正露着一对可爱的蓝色大耳朵。 小孩子稚嫩又欢快的嗓音引得更多人循声看过来。 只见玩具纵横铺盖的餐桌边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还全程冷漠地坐着,几度无奈语塞。 良昭无声叹息。 收集明明是玩盲盒的乐趣之一,这两个家伙居然一口气就把几十个图鉴给拆全了。 累死了。因为拆包装而有些手酸,凌玄缓缓地向后倚身,懒惬地靠在一边。 哥哥,可不可以去玩游戏机呀?冽冽把最后一个玩偶造型摆进玩具队伍,抬起亮晶晶的眸子询问。 原本已经快耗光电量的青年闻声再次振作起来,点头应允:走吧。拉着孩子走出几步远才想起回身叮嘱:良工留下看着东西。 看着很快就被埋没在亲子游戏区内的一大一小身影,良昭还没来得及思考,身边忽然响起声音。 先生,我们店长说送您一个玩具箱,方便您整理收纳这些手办。主题餐厅内的服务生把一个超大号的箱子摆上了桌面。 谢谢。 对方虽笑容友善,良昭却仍是头痛地揉了揉眉心。 一顿醉翁之意在玩具的午饭结束后,三人为消食逛起了商场。凌玄给冽冽搭配了几套新款秋装,又酷又萌的风格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拎着大包小袋从服装店出来时,冽冽地视线落在了对面卖棒冰的店铺里,小孩儿看了好一会招牌却没有说话。 凌玄主动俯下身,温和地问:想要吗? 小家伙这才点头。 凌总回想起小墨临行前的叮嘱,似乎没有提及冰淇淋,犹豫片刻后,青年转头向了良昭。 能吃吗? 良昭轻缓地挑起了眉毛,整份太多了,你们俩一人一半吧。 你拿一下,我带他进去。凌玄闻言把自己手里提着纸袋都塞给男朋友,空手领着小家伙进了冷饮店。 再出来时,他手上已经多了一盒桃子味的冰淇淋。 逛吃许久,商场外的天色已经渐暗。良昭和凌玄都记着院长女士的叮咛,准备带着有些玩累了的孩子回去了。 走到稍微偏僻的电梯拐角,凌玄忽然顿了顿脚步,把味道清甜冰凉的冰淇淋凑到良昭眼前。 味道不错,良工要不要尝尝,可以三个人一起吃。 男朋友清朗的嘴角就扬在咫尺之间,良昭趁着四下没人,用掌心遮住冽冽的小半张脸,贴上去快速地亲了亲。 他从凌玄的唇边,品尝到了那盒桃子冰淇淋的绵密清凉。 放开有些被捂得发懵的小孩儿,耳畔才响起男朋友的轻嗤声。 耍流氓。 良昭却神色如常,并不搭腔。 终于回到车上,凌玄抱着冽冽坐在后排座位上吃剩下的冰淇淋,忽然感受到了裤子口袋里的轻震,便用嘴巴叼着小木勺,单手摸出手机接听了电话。 良昭在旁只隐约听到了会议之类的内容,凌总齿间含着东西,声音含糊道:嗯知道了,我正在外面,晚半个小时吧。 有工作要忙?良昭打着方向盘,把车子开上了主干道。 没事不急,先送冽冽回去。凌玄沉声答完,便又笑着低下头去,逗弄怀里的孩子。 小家伙,喂我吃一口。 把小崽子送回福利院,又和院长女士聊了会儿后,已经是霓虹初上的时间了,良昭和凌玄这才与熟人们告别离开。 果然,刚回到家里,凌总就窝进书房开起了视频会议。从非洲回来之后,他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忙了。 趁着男朋友忙着,良昭给他榨了豆浆放在桌角,然后在一边安静地看起了书。 凌玄在良工身边开会时,从来没有戴耳机的习惯,所以偶尔就会有与工作相关的内容传进良昭的耳朵。 自九月初,七号研究所的抗炎药品与誊星制药开始了新一轮的合作。而现在dr集团的医药项目也正式开启,誊星作为新秀砥柱也参与了进来。 在全部的竞争者中,凌玄一向最看好姜政的企业,但从这些会议录音中听来,dr董事们似乎不大赞同。 线上通话终于结束,坐了两个小时的凌玄腰酸背痛,停下手边工作,在书房里活动起了筋骨。 工作不顺利?良昭略略地抬眸看去。 凌玄笑笑,觉得大概是自己和董事们的辩驳声吵到了良工。 没关系,我经常和他们有分歧。但最后,我会让他们看到正确的结果。 他边晃动肩膀,边轻声回应着,随后又添上了一句话。 啊对了,国庆假期我要出差,不能在家陪你了。 刚刚开会时良昭已经听到这一安排了,他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个嗯。 瘫在椅子里的凌玄有些疲惫地眯了眯眼睛,忽然轻声感叹:太惨了,有时候想想,这么拼命工作到底为什么啊?我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到了百年之后财产也只能留给外甥。 良昭淡定翻书,带有揶揄性质地嗤笑着:凌总,养一个孩子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是别有吧。 切。凌玄齿间泄出一丝不服气的声音。 安静片刻后,青年的话音重起。 不过,没有父母照拂的孩子真的很可怜,看见冽冽,我就会想起自己曾经那段孤立无援的日子。他真的会在福利院长大吗?凌玄的目光无焦点地落在了近处。 看到良工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脸上的怅惘才转成安逸的笑,举着桌上的空杯轻晃着,示意再来一杯。 分卷(38) 良昭起身去厨房给凌玄添了豆浆,再把杯子递过去后,就近倚在了他身边。看这人仍然有些发呆的样子,低声询问:想什么呢? 青年只懒散地趴桌,用指尖戳着桌上一个小人儿头摆设,摇头回应:我也说不好,男朋友猜猜? 还用猜?你在心疼冽冽,希望小孩儿有个家。 被准确说中了内心,凌玄只扬了扬眉梢,轻声反问:那良工怎么想? 接纳一个孩子不是件小事,凡是有这样的想法的人,都会愿意为他计深远。 良昭略显严肃的语气让凌玄也敛笑点头,停顿几秒钟后又听他接着说下去。 所以有时候的等待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你觉得冽冽在福利院里面过得太辛苦,我们可以去和院长谈谈,多些机会与他相处,或者偶尔接孩子出来玩。再过两年,如果相处状态稳定,双方都做好了准备,我也可以去办理合规的收养手续。 凌玄没料到身边人居然会这样说,忽的抬起头,正撞上一双清凓澄净的黑眸。 良工? 青年的许多话凝噎在喉间没说出来,片刻后他逸然玩笑道:那万一很久以后我们再分手,可就都是单亲爸爸了。 良昭轻轻地抚了抚爱人的肩膀,微笑补充:不仅如此,说不定还会涉及儿子的抚养问题,所以凌总可得考虑仔细。 凌玄想到曾经因为称呼的问题还和良工开过玩笑,而现在竟然都考虑到升级辈分喜当爹的事情了,不禁感叹:我可是哥哥来着! 他嘴上虽如此说,同时心中却莫名安定了许多。 儿子。 在将来,他的良工愿意和自己有一个共同的儿子。 第46章 国庆假期到来的第一天, 良昭亲自送男朋友到机场赶航班。 两人阔步迈进候机大厅时,dr公司此次公务的随行人员和凌总的私人特助都已经等了许久。 幸好路上没有堵车,不然你就赶不上这趟飞机了。 良昭把文件包交给身边仍然精神涣散的人, 边轻拍他的肩膀让其清醒过来,边沉声吐槽:迟到原因是撒娇赖床,凌总敢说出去给下属们听听吗? 拜托,我这不是赖床,是根本不想走好吧。 凌玄用虎口掩着唇畔打了个长哈欠, 夹着慵懒狭长的眼角,声音不大高兴地含糊道:明明在假期,却要好几天都见不到良工, 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良昭不言语,只居高临下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男朋友表演。 片刻后,腻歪够了的凌总果然自己理了理西装领带,满脸受胁迫的样子, 略微向前递出双腕,仿佛被人戴着镣铐般。 行吧,我是自愿上班的。 好了, 知道你辛苦。良昭避开身后员工们不断张望而来的目光, 安慰性地捏了把凌玄的手背。 凌玄这才受用地抬了抬眼眸, 撇着嘴角询问: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倒时差少熬夜, 然后早去早回。 良昭几乎不用思考,开口便是一长串叮嘱,和不省心的家伙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也变得啰嗦起来。 知道啦,在家等我。 大厅内的女声公告响过两次, 凌玄把自己的文件资料都递给站在背后不远处的随行人员,扭回头来再次摆手告别。 良昭点头,目光跟随凌玄站到准备登机的人群中。 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队伍尽头,他才抬腕瞥了眼表盘,看见时间刚刚好,便转身朝着另外一侧的等候口走去。 远远望见整齐排列的公共座椅,在某个位置上正坐着个低头摆弄手机的年轻人。 良昭从背后走近,抬胳膊用两根手指轻按了把良曦和头顶的黑发,使他就力略微向前探了探身。 哥? 原本专注于手游界面的男孩子忽然抬头,看见毫无预兆站在身后的人有些惊讶。 不是说好我来接了吗? 顺路。良昭没有解释太多,与他并肩坐在了同排座椅上。 上个礼拜,家庭群内部就讨论过了,国庆期间自家老两口会从老家过来,到a市小住。 良曦和没有机会再说别的,只在抬头间,已经有刚下航班的客人们从分流的安全出口里走出来了,良教授和林律师夫妇就跟随在其中。 爸。良昭对着熟悉的身影迈步上前。 父子间不会有隔夜仇。虽然上一次的谈话不欢而散,良父还是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随手递出了自己的外套。 陪伴在良教授身边的端庄妇人便是良昭的继母,林阿姨。她足足比良父年轻一轮,美丽和婉的容貌让同龄人艳羡。 看到面前两个身影同时等在这里迎接,林律师不免有些疑惑道:怎么两个人一起来了?不忙吗? 良昭的性子虽寡言淡薄,小儿子却是一向嘴甜的,上前用双手挽住母亲胳膊,比自己大哥的反应快了好几轮。 因为国庆节都休息呗,而且就算再忙也没有接我老妈下飞机重要啊。 林律师被这小子哄得脸色盎然,偏头与身畔的丈夫对视了眼,扬唇笑叹:看把你儿子机灵的。 和从前一样,老两口到a市来一向会住进小儿子的家里。 这一日,叶白刚好被学校导师叫去做事,大约要晚上才能露面,于是午饭就变成了简单纯粹的四口时光。 弟弟和林阿姨在餐厅里为午饭而忙碌时,良昭便陪着良教授在客厅喝茶。清雅的茗香缭绕中,父子二人间的相处异常和谐。 大概是阿和近来的安抚效果极佳,良昭在陪父亲聊天时,感受到了老爷子近乎平淡的情绪。 他偶尔随口问及几句在非洲的工作情况,对于其他私事却是闭口不提。良昭便也只答些生活琐碎,不主动开启任何话题。 直到午饭后,老爷子觉得困倦想要进房去休息,良昭才如释重负。转身走进林律师和弟弟忙碌着的厨房,用指关节轻轻敲击两下门板。 阿和,你去收拾餐桌吧,我来洗碗。 啊?正在与油渍水花作斗争的良曦和困惑抬头,嚯,主动要求洗碗?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 少废话,出去。不等面前的小子笑完,良昭已经拎着他的衣领,把人生扯了出去。 留在厨房内的林律师笑笑,猜测到大哥应该是有话想和自己说,便体贴地等着,把手里的一盘水果洗了又洗。 阿姨,我能和您聊聊吗?良昭关掉哗啦啦的水龙头,低沉出声。 林律师早有预料,慈爱点头:当然,难得家里老大也需要心理辅导,说说吧,因为什么事。 良昭略微迟疑后还是开口:因为一个孩子,或者说,是因为我心里的一个疑惑。 林律师动作顿了顿,安静地继续听下去。 阿和应该悄悄和您说过了,我其实谈了恋爱。良昭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坦言自己的感情。毕竟弟弟想帮忙说服父亲,是必然会拉阿姨做帮手的。 嗯,我确实知道一点。林律师如实应声:但是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良昭解释:我和他刚见面时,救过一个福利院里的男孩,他们一直很投缘。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孩子目前被收养困难。所以,前阵子他很委婉地问了我的意见。 林律师的指尖插在清洗盆中,一边轻轻地搓洗着水果,一边垂眸道:你虽然顾虑重重,但是并没有拒绝,是吗? 林阿姨一向了解家里的每一个人,良昭被猜中也不觉得奇怪,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现在吗? 当然不会,过两年如果磨合相处都顺利的话再考虑,不仅是和孩子,也包括我们两个。 林律师笑笑:那能不能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很擅长和孩子相处吗? 他自己就是个孩子。良昭答得不假思索。 回想起今早某个差点因为赖床赶不上飞机的人,可以想见,日后如果是孩子不想早起上学,他大概率是要抱着一起睡的。 良昭垂眸叹了口气,沉声添上一句:以身作则更是别提。 如此无奈的语气让林律师脸上的笑意更深。 她安静几秒后,温声细语着:其实在一段爱与被爱的关系里,不是只有谁单方面成长的。难道你担心的只是对方,自己不慌吗? 良昭微顿。 对于领养一词,他其实并不陌生。 当年自己是看着阿和被带回来,又缓慢与这个家融为一体的。其间家中每一个人都付出了很多,那些艰辛,旁人都不会知晓。 冽冽虽然还小,但可能还会遇到新的难题。陪伴一个孩子长大,只是想想那个漫长的过程,良昭便觉得内心隐约悸乱了。 林律师脸上的神色如常,语调像春日阳光般和煦。 坦白说,你在担心的应该不止这些吧。比如,你或许已经习惯了漠然独身,不想再平添牵绊;比如,要考虑同性家庭中长大的孩子会不会造成心理偏差?再比如,担心你们两人都忙于工作时孩子会没人照顾 良昭低头,略微抿了抿唇角。有时候他真的觉得林阿姨的职业并非律师,而是心理学家。 阿昭,作为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母亲,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在领养一个孩子并且抚育他成人前,我自认为做了十足的准备,但事实证明那还远远不够。 林律师放下手中的东西,目光柔慈地落在良昭身上。 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孩子,在相处磨合、互相接纳的过程中,会享受喜悦也常伴苦恼,我和你爸的心境都是不断改变着的。唯独爱,还是最初就萌毓的那一份。 这份爱意无关贫穷或富有,健康或疾病,异性或同性,它却是一切的源泉。我其实很开心你们会萌生出这种想法,即便还不成熟,但你们还有未来,还有我和良教授。 良昭抬了抬疏冷的眸子,低声重复:您和良教授? 是啊,等我们年纪大了,退休赋闲的时候,你们做儿子的不打算关爱一下空巢老人,让我们帮忙带带孩子吗?还是你觉得,因为上次和自己父亲闹了不愉快,以后就真的要谈一段不受祝福的恋爱了? 良昭嘴角的笑意浅淡,我从来没觉得爸会不祝福我们,只不过他需要些时间去接受。 任何事情都需要时间。在玩笑后之后,林律师的语气恢复了认真。 既然你当时下意识回答过两年,就说明其实你自己也不确定,不妨真的再等两年,很多事情看起来离奇,但到了它该发生的节点,反而会变得顺顺利利。 没有哪对父母生来身上就刻印好了儿女的形状,你们会慢慢准备好的。只是有一点,每个孩子的纯真和烂漫都值得被善待,不要随便给了希望,又轻易放弃他。 这个我知道。良昭面色沉定地颔了颔首。 林律师偏过头,仔细打量着良昭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舒展眉角,微笑道:那我来猜猜你心里的那个疑惑? 看见身侧的高挑身影点了点头,她便接着说下去:是因为变化吧。 就比如孩子的问题,如果是在以前,它绝不算困扰,因为你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许多悄悄发生着的改变,让你觉得莫名慌乱吗? 良昭用指尖轻轻地蹭着眉尾,态度冷静:不至于,我不觉得为他改变是件可耻的事情。 林阿姨笑笑,轻轻拍了拍身侧高大宽阔的肩膀,然后把手里的果盘递过去,语调温和道:其实你并不需要我的开解了,都洗干净了,拿出去吧。 良昭面对着满是泡沫的洗碗槽长舒一口气,平和地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今年的国庆假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漫长。 良昭在陪着父母吃过几次家常便饭、又在实验室里抄过几遍数据后,休息时间便所剩无几了。 法定假日的最后一天,良工依旧敬业地泡在了研究所里。好在,孤身与冰凉的实验器械相伴数日后,他终于等到了出差男朋友的归期。 良昭在这日提早结束了工作,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时,手机忽然轻震起来。打来电话的正是那个应该在今晚归航回家的人。 良工,想我了没?电话另一端响起熟悉的声音。 良昭挑起唇角,指腹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用一个简单却耐心的嗯字来回答这每日通话的必修问题。 似乎不太满意于这一个字,凌玄温声笑笑:那你在忙吗?我刚参加了个很无聊的活动,这会儿想多和男朋友说说话,恢复一下低落的心情。 现在不忙,想说些什么?良昭轻声反问。 凌玄沉吟片刻,声音和缓道:嗯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良工想先听哪一个? 好的吧。 良昭没有过多犹豫就做出了选择,随即电话那端的人就真的和他分享了一个近期的好消息。 这次的项目谈得很顺利,比我预期的结果还要好。 听完凌玄的话,良昭隐约察觉到了他后面要说的事情,语气无波澜地接着问下去:确实值得高兴,那坏的呢? 坏消息是,有一个会议延期了,要等到明后天才能开完 果然。 良昭的目光扫过寂静空荡的办公室,沉默两秒钟,沉声应:嗯,刚好我今天也要加班。 抱歉嘛。凌玄语气小心地哄着,用带着撒娇意味的下沉式尾音,表达着自己实则也归心似箭。 不忍心再多说什么,良昭只能回以安慰:知道了,好好工作,我会等你。 恩电话于此中止。 然而就在挂断前的两秒钟,似乎从扬声器另一端传出了半句英文语音播报声。 良昭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梢。挂断电话后依旧如常换衣服下班,开车回家路过超市还买了菜。 分卷(39) * 晚上九点钟。 良昭和往常一样,安静地倚在沙发上看书,忽然听到房门外传来细索的响动,轻轻合上书册起身查看。 刚走到门边,一道闪动的人影就扑进了他的怀里,熟悉的洗发水味在鼻尖萦绕。 凌玄?良昭用臂弯环了环怀里的人。 良工晚上好。答话的人紧紧抱住面前男友不肯松手。 良昭被他箍得喘不上来气,宠溺地笑问:不是说会议延期了吗? 是啊,可我没说自己会晚归。 青年边理直气壮地答话,边捧着良昭的脸颊,细密地亲吻起来,一路把他推搡进客厅。 并不反抗的人被顶到餐厅的玻璃门边,肩膀与壁面碰撞发出咣当一声响。 凌玄闻声抬头,映着餐台边柔和的灯光,居然看到了摆放满桌的菜肴。 青年愣住动作,片刻后才濡唇发问:你,知道我要回来啊? 当然,在电话里都听到你的航班播报声了。 良昭心中虽了然,嘴上却没有拆穿。他只略微偏头看向窗边,那里整齐摆着两排刚被挪进室内的花盒。 小小的盆摘里养着二十几株石竹目植物,浅淡的颜色中展露着勃勃生机。 不知道。 某科研人员说了句无伤大雅的谎,接着再悠悠开口:不过我把这些生石花浇了几次,我想它们大概会通过心电感应向你传达 我很想你。 凌玄眼波清朗地扬起唇角,眼周柔柔的笑意让人心上又酥又痒,他仰头亲吻着爱人额头,轻声感叹。 不枉教导,我家良工终于学会反套路了。 第47章 dr财团高层办公室。 凌玄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前几天整理的合同材料, 听到耳畔传来不绝的转椅滑轮声,有些烦躁地朝办公桌的方向瞥了一眼。 顾加油别总晃椅子,烦死了。 坐在宽大转椅里的人只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腿下却还是不停地踢动着。 啧。凌玄再次投去目光,嫌弃道:你都在我这里赖多久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行不行? 顾嘉佑终于抬了抬眼睑,悠闲地轻颤着两条长腿, 又不是来找你的,我等我舅下班呢。 凌玄皱眉,那你去乔歧安的办公室待着。 加油哥哥不满地挪动身体, 调转了方向继续摆弄手里的平板电脑。我不是刚被他赶出来嘛!干什么啊,就蹭个网看会儿八卦而已,像是盗取你们公司机密了一样。 这家伙一向不是个专注力长久的人,凌玄见他如此感兴趣, 忽然生出些好奇。捧着资料上前两步,狐疑道:你看什么呢? 你的黑料。顾嘉佑不假思索。 原以为他只是开玩笑,凌玄轻嗤一声, 不料身边人紧接着就把他的平板电脑投屏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画面还真是某娱记的爆料文章。 【前男团idol陆子骍惨遭公司封杀, 疑似因拒绝娱圈大佬潜规则。国庆期间曾与dr财团的凌姓总裁异国密会, 深夜被约至星级酒店陪酒。】 这几行内容提要当真吸引眼球。 文章链接内配有多张图片,包含一些行程证据, 还有细节比对。其中涉及凌玄本人的只是一张很模糊的侧身照。 虽然全文所体现出的真实性完全不足以被信任,但因为娱圈吃瓜撕逼的本质,下方评论还是几度失去控制。 [真的是我知道的那个dr吗?我的天,恐怖。] [dr总裁不是从来不公开露面吗?我以为洁身自好,结果背地里喜欢这个调调, 所以是什么肥头大耳角色?] [不至于吧,那可是dr,为了一个已经过气的小明星至于?那种人随便挥挥手可就有成群结队的鲜肉自愿送。] [谁不知道陆子骍早就有被亭一雪藏的迹象了,我看他这是疯了吧,敢拉dr,想走全网嘲的黑红路线?] [这种事也就看个热闹吧,估计陆子骍自导自演,知道自己星途不行了,销声匿迹前兵行险招想再火一把。] 顾嘉佑只是随手划了一下评论区,便已经可以看到众说纷纭。 加油哥哥边看边摇头评述:这个陆子骍白头粉面的,真有人觉得你能看上他?怕不是自己爆料吧。阴阳怪气,这些人编瞎话之前完全都不分清型号的吗? 凌玄的眉头皱得更紧,颇为郁闷道:你能不在我办公室吃这些无聊的瓜吗? 顾嘉佑却满不在意地嗤笑:呵,你自己搞出来的花边新闻,怪得着我吗? 啪的一声,凌玄把自己手里的文件夹拍在了桌案上,眼神威慑。 顾嘉佑这才妥协地关掉投屏,附和说: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以前你身上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怎么这会就上头上脸的,怕你家里那位吃味儿啊? 凌玄面无表情,并不搭理,顾嘉佑仍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连个能上台面的代表作都没有,这样拿鸡蛋碰石头的货色,良工不会在意的。也就是我这种无聊的人物才会看个无伤大雅的热闹。 哎你还别说,这小明星自己回应时的遣词造句有够精彩,我帮你锤了,绝壁是自己买的爆料。 你别总结得像我真把人怎么样了似的,我根本不认识他好吗?凌玄忍无可忍,提起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打给特助。 kayla,你进来下。 好的,凌总。 随着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穿着干练工装裙的助理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您找我?女特助在办公室里环顾一周,才越过顾嘉佑的身影,看到了倚在窗前的凌总。 凌玄把摊在桌上的文件夹向前推了推,嗯,这份合同我看过了,标注的地方还需要做一些调整,你拿去修改好了再打出来给我。然后帮我约誊星姜总的面谈,时间就挑明天上午的空闲。 kayla立即点头应承:好的,没问题,您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交待完了公事,凌玄才不情不愿地偏移视线,从顾嘉佑手里抢过他的ipad,指了指页面上方爆料消息发出的时间。 四个小时过去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还没被处理掉? 呃 年轻的特助神色抱歉,用礼貌的微笑缓解着气氛。 我已经和综合部那边的同事了解过了情况,这条爆料里面涉及的艺人原先属于亭一娱乐公司,前阵子刚刚闹过解约风波。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一种狗急跳墙的连带操作。 一是因为我们最近和亭一经纪有资源联合发布的大动作,二也属实凑巧了。我查过被拍当晚的酒店房客记录,他的房间确实就在您隔壁,而且,入住还早两天。 对于常年处于娱乐高峰的风向标企业,处理一件网络诽谤实在容易,但让特助为难的是其中利益牵扯。 亭一和dr集团不仅是很多年的合作伙伴,两家总裁还有不浅的私交。就连凌总的妹妹也签在对方旗下的电竞战队里。 kayla试探性地询问着:所以,我们是自行处理,还是需要先和亭一那边沟通一下? 凌玄拧着眉梢揉了揉额角,语气沉沉道:那就去和他们的公关部门联系一下吧,尽快处理。 好的。特助点头,见老板再没有别的吩咐才转身离开。 顾嘉佑依旧饶有兴致地摇晃着他身下的老板椅,若有所思地问:如果他想要博眼球,直接对标顶头老板不好吗?他们亭一集团的叶大boss可是钻石王老五级别的。 凌玄走回沙发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了几口润喉后才冷哼:得了吧。叶凛阅人无数,这种碰瓷的事情轮得到他?越是深居简出的对象,才越容易窜高热度。 顾嘉佑满脸嫌弃,就这你也能硬夸自己一波? 我说的是事实。 凌玄冷漠地放回茶杯,从手边的文件架里翻出新的卷册继续捧读。 可不嘛,深居简出。顾嘉佑撇着嘴角,重复了一遍凌玄的用词。 国庆休假期间,异国他乡的,你大半夜不睡觉,穿着件骚不拉叽的真丝睡衣,坐在酒店天台上傻乐,不造谣你造谣谁啊? 凌玄白了他一眼,只沉默腹诽:那照片糊得连亲妈都认不出,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的表情了? 办公室内寂静片刻后,响起了顾嘉佑刷新社交平台的声音。 哎?你的八卦又有新动静了。 被辟谣了? 嗯加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把ipad平举到凌玄面前,让他自己看。 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发出不久的官方活动宣传。 当红idol萧褚不仅用私人账号转发了官博,还随即po出一张自己和凌玄的正面照,带了dr公司大名。配文称:合作伙伴,感谢知遇。 正处在风口浪尖时,这样一条微博瞬间被吃瓜群众们联动起来。 黑粉和路人纷纷艾特出陆子骍,实名嘲讽:同一个背后大佬,人家萧褚手上好歹有大把资源。再论身材样貌能力,萧顶流哪个不甩你十八条街?怎么就非要潜规则你啊? 比起前一条狗仔爆料,萧褚亲自发博,下方评论更加凶猛。 [我靠,这就是dr凌总?他之前不是一直和萧褚传绯闻的吗?这段时间不炒了,原来是因为个过气十八线?] [好家伙,大戏。感情是亭一的两代流量同台竞技,在这抢金主呢??] [得了吧,萧褚现在被公司重金捧着,按实力偶像派路线走的。陆子骍都糊成什么样了,给前面的当背景板都不配。] [妈耶,凌总的这张脸!刚才谁说是肥头大耳丑人多做怪来着?我也想丑成这样!!! ] [散了吧,dr和亭一都已经联合辟谣了,又是被过气十八线戏耍的一天,糊人多作怪才对。] [别散啊,谁在意十八线,我想知道萧顶流和凌总的事!] 大名再次出现在搜索词条前排,凌玄被这连续的操作气笑,直接摸出手机给亭一的老总叶凛打电话。 喂?等待盲音响过两声,听筒另一端传出冷冽的男声。 凌玄开门见山,张口第一句便是:你们亭一的艺人可都真是不得了。 叶boss明显已经看到了热搜消息,在电话另一边漫不经心地解释: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凌玄并不买账,手指轻敲着玻璃茶桌,语气复杂摇曳:呵,等会谁再来插一脚,直接凑上桌麻将,那我今晚是不用回家了。 叶凛依然心情不错地回以揶揄:萧褚的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但良昭那边,我倒是可以帮你聊一聊。 凌玄眯着眼睛冷笑:不劳叶总费心,约束好自己手下的人就行了。 半天之内,潜规则+dr+萧褚+金主大佬的词条热度一升再升。 铺天盖地的消息在各大公众号引擎上被推送,良昭的手机也未能幸免。 工作空闲时,某研究员点开了爆料消息的配图,看到了那张所谓亲妈也识不出的照片。 良昭一眼便确认,被国际狗仔装进镜头时,凌总正在和自己视频聊天。原本想发个消息过去问问,看到对方一直显示为忙碌的状态,便作罢。 下班后,良昭如常开车回家,路过超市时仍然进去买些食材水果填补冰箱。 拎着两袋子东西走出电梯,按下密码时隐约听到了屋内叮当的盘碗碰撞声。 推开门果然看到了厨房里一个忙碌着的身影,良昭抬腕查看时间,疑惑问:今天下班这么早? 凌玄正把出锅的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循着声音抬头,对上男友清冷俊朗的面庞,笑意灿烂。 欢迎回来,良工大人 。 非比寻常的声调让良昭原地打了个寒颤,迈步到桌边,看着摆放整齐的丰盛菜肴,不禁扬着眉端感叹。 凌总居然做菜了。 只是还没他等看清菜式,就被男朋友捏着肩膀推向了卫生间。 去洗手,准备吃晚饭。 良昭擦干湿手再走出来,正好见凌玄盛好米饭坐下。终于有机会观瞻凌总的厨艺,挑起两根筷子尝了尝摆在近处的几道。 茄子烧糊了,土豆皮没削净,鸡肉没炒熟,剩下的一盘凉拌牛肉味道倒还可以。 晚餐处女秀,还行吗?凌玄说话时在良昭的杯子里倒了蓝莓汁,鲜艳的蓝紫色在暖光的餐灯下很是好看。 值得表扬。良昭沉声回应后,又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在自己的餐盘里。 凌玄撇了撇嘴角,蓦然叹气:哦,只有那个是外卖。 良昭把食物送到嘴边的动作顿了顿,识相地又夹来其他的菜来配米饭吃。其他的也还可以。 晚餐几乎快吃完,除了品鉴饭菜外良昭都没再说什么话,对于白天里的绯闻事件更是只字不提。 没想到这样过于平静的应对方式反而让坐在对面的人心里不舒服,最后直接主动来问。 良工今天有看推送消息吗? 良昭顿了顿伸筷的动作,镇定回应:恩,有什么我没注意到的新鲜事? 什么叫恩,是看了还是没看?凌玄追问。 即便不过脑子也能知道对方到底想问什么,良昭如实点头:看了。 近乎冷淡的态度让凌玄皱眉,自言自语般碎碎念叨:关于我的桃色新闻都快满天飞了,良工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这些? 看着男友首先发难,良昭淡然管控着神色,难不成你的意思是,什么人的醋我都必须要吃? 听起来道理似乎很通,凌玄动了动嘴唇,却没话可说。 餐后良昭主动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水槽边去洗。远远地看到凌玄闷闷不乐的背影,瞬时笑意无奈。 明明有些家伙在花边新闻里左右逢源,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倒是先不高兴了。有时候真是搞不懂年轻人的心理。 良昭把干净的盘盏整齐地放回碗橱内,擦干双手才坐去凌玄身边,顺手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分卷(40) 正盯着电视屏幕发愣的家伙,挑着眉梢瞥来不耐烦的眼神。干什么? 既然男朋友在意,良昭也只能妥协。沉默半瞬后顺着他的意思沉声询问:说说吧,国庆出差出到热搜前排的事儿。 出乎意料的,凌玄非但不答,还出言反呛道:有什么好说的,自己不会看吗?碰瓷始末都显而易见,你如果非要乱想我也没办法。 良昭嗤笑,直接捏着凌玄的后颈,把人按在沙发里,还跟我来劲了是不是? 男人刚洗过碗筷的手还是冰凉的,逗弄得凌玄眯眼笑:哎哟,你快拿开! 别动。良昭不肯松手。 凌玄挣扎无效,渐渐适应了男朋友掌心的温度,才安静地躺下来。别用力抓我,疼。 良昭闻声低头,这才看到男友手腕上有两小块被热油溅出来的痕迹,红红的连在一起,与他原本冷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做饭时候弄的? 昂。凌总含糊应答。 良昭用手指轻轻摩擦着两块红痕,轻声叹息:凌总今天这么身体力行地诠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到底是在怕我吃醋,还是怨我不吃醋呢? 凌玄咽了咽唾沫,被突然捅破话题的人怼到无言以对。然而下一秒,他却又感受到有人欺身上来,压迫性气场扑面环绕。 良昭声线柔和地哄着发了幼稚脾气的家伙,卸力压在男朋友身上时,眼神由清明转为私欲裹挟。 凌玄,我不在乎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关于你的任何事。不管你的人设是被碰瓷的商圈精英,还是翻云覆雨的金主大佬,我只知道疑人不爱,爱人不疑。 低沉温润的嗓音让人无比安心。 凌玄毫不躲避耳畔的灼热吐息,黑眸濯濯地抬起,语态顽劣地重复追问:什么人设都行?那我可以做你的金丝雀吗? 良昭哼笑:当然。 清晨熹微的日光透过窗纱,照射进安静的卧室。 良昭赤脚踩在地毯上,抬起双臂从颈后交握拉伸,发出沉沉的叹息声。 依旧缩在床铺里的凌玄在被子下蜷动了两下,嗓音低哑地询问时间,几点了? 七点钟。良昭边回答,边拎起搭在衣柜边的黑衬衫披在身上,外翻的领口遮盖住了他脖颈处堆叠的红色吻痕。 那还早,你动作轻一点,不要吵我。青年语气嗔怪着翻了身,倒头向一边打算继续昏睡。 良昭修长的手指依次抚过自己前襟的纽扣,透过落地的穿衣镜,笑看赖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怎么了金丝雀?你的金主要去上班了,不飞过来跟我告告别吗? 凌玄这才从被下探出头,忍受着全身的疲惫酸软,轻声怂笑:不飞,我后悔了。男人还是应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 第48章 下午四点钟。 良昭刚刚结束一场药理研讨会, 走出誊星的生物研究所,发现外面已经乌云密布,天色昏黑得不成样子。 寒凉的秋风袭卷, 把街道边的广告牌都吹得哗啦作响。 某位同行的科研人员用胳膊夹住文件包,边裹紧了自己的外套,边偏头询问身边的人:良工带伞了吗? 没有。良昭沉声回应着,摸出风衣口袋里的车钥匙,拿在手里晃了晃。 那你也抓紧回家吧, 听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雨,看样子应该是快下了。同事说着,就已经在路边拦截了辆出租, 回身挥手告别:良工回见! 良昭刚坐进车内,就有零星的雨滴掉落到前挡上,发出嗒嗒的轻响。边打开雨刷器擦拭玻璃,边抬眸, 看了眼头顶阴霾晦暗的天空。 隐约记起今早自家金丝雀似乎因为起床太迟,没有开车上班。不知道等会雨大了,他会不会提前安排好司机。 dr高伫的办公大厦就立在这条街的尽头, 良昭心中惦念, 索性打了方向盘, 把车开上了与家相反的道路。 四点越过一刻,还不到dr公司的下班时间。良昭穿过大厅的自动门, 朝着前台接待员点头示了意,便径直乘电梯上楼。 视线透过办公室的透明窗,能看到有一站一坐的两个身影在谈话。良昭走到半开的门边刚好听清里面人商讨的内容,关于日前潜规则事件的后续。 凌玄状态略显疲惫地坐在自己的实木办公桌前,用拇指缓缓揉着眉心, 对立在面前的特助讲话:呵,金主。别再让这种胆子比脑子还重的人上蹿下跳了。 女特助小心观察着面前上司的脸色,声线清婉地汇报着事件结果。 老板放心,对您不利的消息已经全线撤下,爆料媒体和几个制造舆论风向的大v博主都在被我们走起诉追责程序。dr的热度没那么好蹭,既然有敢越雷池者,那就注定是他们最后一次发声机会。 至于陆子骍,亭一那边给出的回应是公开澄清且解约。 kayla稍顿一瞬,然后又笑着接下去,叶总还特地让我帮忙传达一下他的私人关怀:凌总昨天回家了吗? 似乎是想起自己被敷衍的样子,凌玄拧紧了眉头。无论是他搅了多大的醋缸,恐怕家里那位都不会吃上一口。 提成此事无疑让青年心态烦乱,沉下面孔,敛着双锐冽的黑眸,出声回怼过去。 他让你传你就传?别人胡编乱造的黑料,你们第一时间撤不下,给老板添堵倒是麻利。如果下次出差行程再外曝,我直接送你进电子厂。 好嘛,收到。 特助在意料之中的挨了骂,悻悻地咬了咬下唇,无意偏头间看到了良昭,便略微颔首示意。良先生。 凌玄闻声抬头,也瞧见了站在门边的身影,这才摆摆手让助理先出去,自己则从软椅上站起身,迎上前去。 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我今晚要加班出席活动,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 良昭随手把挂在臂弯里的外套搭上放置在角落的衣帽架,坐到沙发上,悠然地叠起了两条长腿。刚去参加了个研讨会,顺道过来查个岗。 凌玄就近立在男朋友身边,垂眸看着神色淡然的人,扬唇笑笑:那检查结果还算满意吗? 一般老实。 良昭向后倚身,边舒展着整日工作后有些酸痛的筋骨,边和凌总清灿的眸子对视,开口道:外面开始下雨了,活动需要多久?如果太长时间我就不等了,晚点再过来接你。 身旁西装革履的青年没有立刻回应,他颤了颤眼睫,似乎刚刚生出了什么主意,俯身在茶桌前,拎壶慢斟。 一盏明亮的茶汤被他用双手捧到面前,碧螺春特有的鲜醇清香瞬时萦绕在人鼻间。 平常极少能享受到凌总亲自端茶倒水的待遇,良昭微顿动作,不解其意。 凌玄又把手中的茶水向前推递了一些,笑意皎灿道:尝尝,别人送我的。 虽然隐约察觉到有被算计的可能,良昭到底还是没有禁住茶香的诱惑,用指腹抵住杯底,接手过来。 凌玄顺势在良工身边坐下,伸手抚了抚自己裤子上的细微褶皱,笑看爱人饮茶时雅逸清脩的样子。 良昭抿了口略带花果味的绿汤,温度正适宜,香气浓烈地氤氲在舌尖,确实是难得的好茶。 半盏下肚,凌玄这才舒展眉梢,悠悠地答起了刚才的话:今晚的活动是个酒会,良工陪我出席的话,肯定还会结束得更快些。 这茶果然不是白喝的。 听到话音的良昭立时向前探了探身,却遭旁边眼疾手快的凌玄一把扣住了下巴,被迫含着茶水高仰起头。 吐也晚了,我劝你趁早想通。凌玄沉声威胁,既然是来查岗,就得有始有终才行。 良昭被人紧堵住嘴,眸底噙着笑无谓抵抗片刻,终于是咕咚一声,把口中烫舌头的碧螺春咽了下去。 凌玄这才满意地松开手,好心地抽张纸巾递了过来。良昭不肯妥协,敛着黑眸沉声道:这茶回头我赔你盒新的。 真的不肯去? 不去。良昭坚定地点了点头,视线旁落,示意身畔人尽管使出新招。 对方绵长地叹息了一声,接着把手摸到了领口,接连解开几颗衬衫纽扣,露出了胸前一片莹白的皮肤,上面还挂着没消净的紫红色爱痕。 年轻的总裁满脸为难神色,故作纠结地咬了咬下唇,尾音轻扬着:金主,那我只能这样了,请你再考虑一下。 良昭的余光瞥见了不得的场面,连忙覆住他宽衣解带的手,轻声斥喝:没下限了? 我不要下限,我要良工陪我。仗着不会有外人看见,某凌姓大佬又开始耍赖了。 良昭沉默片刻,终是声线清冷地警告:你先给我把衣服穿好。 凌玄要参加的活动是a市三大企业联合主办的庆功晚宴。 因为就在前不久,dr集团与林氏珠宝合作,隆重推出了以冬季恋歌为主题的顶奢新系列。而本套钻石产品正好由亭一公司旗下的当红艺人萧褚代言。 活动地点被设置在城市酒店的一号宴会厅,有财大气粗的砖石大亨集团做主办方,其场地布置的奢华与匠心独运之处也可想而知。 璀璨洁亮的水晶吊顶把整个宴会厅都映得富丽堂皇。此时的这片场地内几乎汇聚了全市的顶端成功人士。 良昭顶着一张清冷绝尘的脸孔跟随在凌总身后,安静地瞧着面前那位与各家掌舵人寒暄谈笑。背地里却不免懊悔,自己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同意陪着他进来。 凌总晚上好。 一道宣和的男声问候从不远处响起,循音抬头就能看到萧褚那张俊秀不凡的脸孔。 凌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笃睦地颔首稍作回应。 因为上次在dr公司的偶然会面,良昭对这人仍留有些印象,想必对方也是如此。 果然,当萧褚的视线与良昭对视在一起时,他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如常。 叶boss因为其他重要公务未能出席,亭一集团的场面便由萧顶流独身撑起。 能够屹立在娱乐圈一线中的人,尤擅明艳袭人的笑容。年轻的偶像派艺人满面莹光地递出手腕,与凌玄碰了碰杯,稍显亲密地附耳轻声道:凌总要一起到林董那里敬杯酒吗? 林氏老总,在a市内为数不多能与凌玄、叶凛等人并驾齐驱的资本大鳄,更是商圈内资历深厚的长一辈人物。身为三方合作伙伴,凌玄实在没有理由拒绝这种邀约。 不等身侧人开口,良昭已经先行出声提议:忙你的吧,我去里面坐会儿。 凌玄闻声略略抬头,虽眸光深杳像是有话要说,最后却只动了动唇瓣,答了个好字。 良昭踩着能照出清晰人影的大理石地砖,迈步到不远处的休息区,自取了杯冰水,安静地独坐起来。 凌玄与萧褚前后移身,一并驻足在了某张铺盖着金色流苏绸缎的圆台前。同处一桌的还有几家商场显贵,其中有位着黑色高定西装的中年人,被众位老总环聚热聊着。 萧顶流全程心机显著地立于凌总身侧,先是代表叶凛向林氏老总敬酒,后又替凌玄应酬,游刃于其间,笑靥不疲。 偶尔向旁位投递过来的眼神却带着莫名的夸耀之意,并不如刚才进门时那般友善。 凌玄的注意力本就停留在良工身上,不动声色间也注意到了身侧人的小动作。 刚发了微博混乱公众视线,现在又在眼皮底下搞事。难不成以为自己是事业上的贤内助? 青年正想有所发作,瞥到某工孤桀漫意的神色,便欲言又止了下来。 终于敬完了几杯酒,凌玄带着一身浅淡的酒气坐回到良昭身边,跷起二郎腿阴阳怪气道:良工还是一点也不在乎,对不对? 良昭偏头,不以为意地应着:我没撕他,你还不愿意? 凌玄轻嗤:怎么?身为正宫有容人之量? 凌总非要我陪你来这个晚宴,不就是想让我看这个场景的吗?良昭朝着皮质沙发内靠了靠,态度平淡地表达看法。 身侧摇着香槟杯的人,自顾自哼了声:行吧,算我又自讨没趣了。 良昭脸色无澜,抬臂饮尽杯子里剩下的冰水,悠然起身走到刚才的圆桌边,在萧褚讶异的眼神中,伸手拦住了林氏老总的酒。 喝了几杯了?注意身体。 被挡住手腕的林董怔住两秒,随后目光亲昵起来,注视着良昭朗逸的五官,惊喜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陪朋友来的。良昭视线落在林董的酒杯上,嗓音沉冷地接道:我已经在旁看您很久了,记得医生经常叮嘱您,要少摄入酒精和糖分的。 林董听着一席话竟真的放下酒杯,摆手微笑道:不喝了不喝了,这是真的被抓现行了。 周围的老总皆疑惑,纷纷问询:这位是? 林董抬手扶着良昭的肩膀,语音亲和地介绍着:这是我外甥。话毕中年人又偏转目光,问道:阿昭,你刚才说和朋友一起来的,是哪位啊? 良昭朝着侧面递了眼神,凌总便在从后方站了起来,笔挺身材,风度翩翩。 原来是凌总。 林董事长笑着点了点头,神色中带着些欣慰的了然。随后便自然地和两人话起家常,根本没时间再理会萧褚了。 良昭只用三言两语就强行让萧褚做了半晌背景板,顶流小生脸上原本那份恣意神色最终都变成了沉郁,在这种场合中却也只能生生忍下。 晚宴结束,良昭告别了舅舅。与凌玄并肩走出宴会厅时,偏眸看到了身侧人忍笑的表情,沉声揶揄:爽了? 凌总的眉眼皆表露着他此时的爽适,却仍掩唇,故作顽劣地说教:咳做我的男人,得有点气度才行。像这样搅局,下次我不会带你出来了。 良昭抬手揉搓着男朋友的后脑勺,话音中带笑:凌总以为还会有下次? 第49章 分卷(41) 【491】 a市一连阴雨了几天后终于放晴。 在家里吃晚饭时, 凌玄透过落地窗看到了外面灿烂的晚霞。难得天气好,所以拉了良昭一起出来夜跑。 被大雨洗去了尘埃的城市公园,空气格外纯净。八点钟的夜幕已经完全乌黯下来, 出来散步的人群也不再密集。 良昭穿着套黑色的运动装,匀速跑在外环边缘的台阶上,抬眸就能看到一道冰蓝色的细线指引在前方。 那是凌玄颈边挂着的套头式耳机,他踩着滑板,时而负手漂移, 炫目的呼吸灯正随着他的动作莹莹闪烁。 忽然,蓝牙耳机内传出来电提示音。 良昭抬手抚按键钮接听电话,从对方温婉的声音就可以判断, 是林律师打来的。 阿姨,有什么事吗?良昭逐渐放慢脚步,使自己的气息更加匀和,用手腕上系着的运动手帕擦了擦汗。 我这会儿来电话不会打扰你吧? 电话中继母的语调依旧, 她平时里一贯的温声细语很难让人想象出,这其实是位业界内鼎鼎有名的精英律师。 良昭沉声:不忙,您说。 林律师听见回答便开门见山道:我昨天听舅舅偶然提起, 他在一个商业晚宴上见到你了, 身边还有你的朋友, 是上次提起的那位吗? 果然。 良昭心上早有预料,林董当时对凌玄那种毫不遮掩的欣赏眼神就注定了他会往家里打报告。 只停顿大约两秒钟, 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回应:恩。 凌玄察觉到后面跑步的人并没有跟上,便也调转方向寻了回来,踩着滑板安静地立在了良昭身边。 耳机另一端的通话仍然在继续。 这个周五是良教授的生日,阿和说他有重要考试挪不出时间。如果你工作不太忙的话,就带人回家陪陪你爸吧。 良昭抬眸看向面前人, 留有余地回应:我问问吧。 定下来记得提前告诉我,别搞得像老二那样,让人措手不及。林律师说话时还不忘吐槽两句弟弟当年的举措。 知道了,阿姨。应承之后,良昭等待着对方率先挂断了电话。 是谁啊? 凌玄漫不经心地踢动着自己脚上那双白到晃眼的滑板鞋,好奇地随口询问。毕竟良工不会对工作上的事用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 我继母,让我带你回家。良昭过于直白的表述让男朋友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也骤然好看起来。 见状,良昭尾音打旋地问:不想去?那我告诉她好了。 正要重新拿起电话,他的动作就被凌玄拦住。青年连忙带着复杂情绪解释:哎不是,他们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良昭气定神闲,摘下蓝牙耳机拿在手里随意摆弄,早就知道了,过年的我还因为跟我爸摊牌,被他赶出门过。 怪不得你大年初一就回来了。凌玄恍然。 嗯,后天是我爸生日。良昭边说着边朝着路边望了望,迈步走到小贩的摊子前,买了两瓶矿泉水。 凌玄俯身抱起滑板跟随上,坐在一旁的休息长椅上轻声嘟囔:这个我知道,早上不是还帮你挑选按摩椅了嘛。但趁机会见家长还是有点突然 没关系,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你工作忙,要出差没时间。 良昭把矿泉水递过去一瓶,顺手拧开自己的水,仰头灌下小半。接着才漫不经意地如是回应,貌似对于他来说,这种事真的不足烦扰。 星期五我还真的没什么事,胡乱敷衍也太没礼貌了。凌玄说话时低头捣鼓手里的瓶子,把塑料商标捏得哗啦响。 我就是有好多年不受长辈管束了,怕乍相处起来会有点不习惯。 难得见对外游刃、对内撩人的凌总有踌躇之态,良昭偏眸笑笑:不是还有我在吗? 凌玄闻言,蓦然轻松地哼了声,把自己的手肘搭在男朋友胸口,欺身上去捏住他的下巴,轻轻摇晃着。 良工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推脱吗? 良昭抬臂搂了把身畔人的肩膀,走吧,回家。 从a市出发回老家的航班有很多选择,良昭最终订了自己经常乘坐的一班。在星期五的午饭后才出发。 因为只能在家停留一个周末,良昭和凌玄都没有随身携带行李,清爽的两个人坐在了等候大厅内。 临近登机时间,才从大厅的某个入口处结伴走进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对儿十九二十岁的小青年,穿着黑白两色同款的原宿风外套,头戴手工刺绣的棒球棒,连脚上的鞋子也是撞色的情侣款。 果然是更有活力的年轻人,出门也是全套高调。 看着自家弟弟和小男朋友差不多高挑的身影,良昭稍稍皱眉,沉声唤名:良曦和。 昂?正俯身系鞋带的男生抬眸循声望来,瞧见坐在另一边座椅上的两人不禁蹙额。 哦豁,正面遭遇。 阿和只好起身迎来,语气中仍带着略微的惊讶,哥,你们也坐这趟航班回去? 大哥,嫂子好。 叶白上前两步,跟随着颔首问好。他缓缓垂下隽逸的面庞,语气柔谦地吐出几字,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良好教养。 良昭淡淡地恩了一声,随之侧目看向阿和,我怎么听阿姨说,你们两个有考试不会回去? 还不是想给爸个惊喜嘛。你们聊,我们不打扰了。良曦和讪笑着退开半步,拉扯着身侧的叶白想坐去稍远的位置。 就坐这里,别给我招摇过市。良昭抬手,只用一根指尖就勾住了弟弟帽子上的装饰物。 冤枉啊。阿和嘴边虽然叫屈,腿上却不敢再迈步,只好和叶白并肩紧挨着老大坐下。 满身精神的孩子们自然不会干坐着耗时间,没过几分钟,小情侣就明目张胆地分戴着同一幅耳机,凑头玩起了消除游戏。 这里。 不是,你别瞎点。 良昭瞥见弟弟组见公婆前的游刃有余,再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百般不适应的凌总,不禁扬唇笑笑。 很快,等候大厅内就响起了航班提示音,几人拿好机票排队走进了登机桥。 候在机舱门边的空乘人员俯身微笑着:下午好,欢迎乘坐东方航空班机,放置行李请注意头顶安全 几阵铃响,飞机上客后的例行语音播报结束,乘务员拉好了隔断帘,商务客舱内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叶白从登上飞机的密闭空间开始就觉得头晕,良曦和从近处的空姐要了条毯子,让男朋友能舒服地躺在自己怀里。 良昭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动作间余光注意到了身边正心不在焉摆弄袖扣的人。青年的两道峰眉微蹙着,似若有所思,又似单纯地愣着神。 一年至少乘十几次国际航班的凌总大约是不会有飞行恐惧症的,那他现在焦虑的怕是只有见家长了。 紧张啊?良昭有意地瞥向斜前方弟弟们的位置,这会儿坐在那里的两个男孩子已经安静地拥眠在了一起。 学学。 别吵,让我自己静会儿。凌玄不耐烦地偏了偏身,自顾地转去另一边,看着窗外万里疏阔的云层。 良昭不再言语,低头做起了自己的事。过了不多时,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一张朗俊的侧脸无声无息地倒靠了过来。 某研究员兀自抿了抿唇。 【492】 飞机航线全程用时不足两个小时,两对伴侣落地h市后,下午的日光仍然充沛耀眼。 良昭和凌总按计划到商场给老两口买些见面礼,弟弟们也陪同着,嘴上说的是只想要一起搭车回去,实际上却是一路连玩再买,蹭吃又蹭喝。 凌玄在男友的参考帮助下,分别给林律师和良教授买了礼物,偶然抬头间,却见弟弟手中拿的全是挑给叶三少的小玩意。 这会儿,两人正在mm巧克力豆的自助贩卖机前玩得不亦乐乎。 你这接得也太丑了吧?红配绿赛狗屁啊。良曦和笑得桃花眼朦胧,眸边那圈绯色眼晕异常撩人。 你那一兜圣诞绿就好看了?叶白嗤声反呛,叛逆式地把红色m豆接了满满一包。 良曦和也不回嘴,宠溺地看着男朋友,帮他和身后巨丑的超大玩偶合影,被举起的手机上还套着对方刚亲手挑的搞怪外壳。 男生终于注意到从背后投来的目光,笑着转身询问:嫂子也要巧克力豆吗? 因见公婆焦虑症而心情乱七八糟的凌玄哼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不吃糖。 把所有场面尽收眼底的良昭在后方忍笑:这两个小子,真是给凌总当对照组来着。 四五点钟,暮色渐沉。 已经在市中心逛累了的一行人终于打车回到了老两口的家门前。 每层只一户的楼盘设计配备着入户电梯,似乎是因为听到了吵闹声,不等招呼,林律师已经提早等候在了门边。 凌玄刚露面就不得不与满面端庄笑容的年轻夫人对视在一起。 伯母好。 哎,你好。林律师第一眼只见家里老大和一位丰颀俊秀的青年,再定睛细看,电梯里站着的可不止两人。 没想到弟弟们也会回来,庄婉的女士明显愣了愣:阿和,二白? 妈,想不想我?明明在国庆时刚见过,良曦和还是腻歪地问候着。 你这臭小子,突然袭击的招式玩不腻的?良母故作气愤,嗔怪声中却又带着隐隐的纵容。毕竟全家人能聚齐在一起,做母亲的自然高兴。 踩掉鞋子进门的阿和已经一溜烟地窜进去,扑倒在沙发,舒服地轻叹着:您就爱吃我这套嘛。 哎?刚才还满脸宠溺的林律师这下才啧了声,转目看向良昭:一起回来的? 语气柔和的一个问句,却让良昭听出了言下之意:你路上就没揍他吗,能让这小子快活成这个德性? 良昭放下手中提满的东西,用褪了鞋子的脚蹬在沙发边缘,居高临下冷冷地落去视线。 这儿有你躺尸的位置? 良曦和以仰躺的姿势看到这个熟悉的眼神,凭借从前多少年间被制裁的经验,他毫不怀疑,再耽搁一会儿,这套沙发,连同自己,就都会被踹翻过去。 我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半秒就清醒过来的人连忙爬了起来,甩手抚平沙发上被压出的褶皱,识相地接东西进门,然后搂着男朋友躲去了房间。 良昭这才转向另一边藤椅上的身影,嗓音低沉地道了声:爸。 凌玄也谦逊地俯了俯身:良教授。 老爷子的年纪虽已不轻,却仍精神矍铄,身姿笔挺。 贺老的得意门生不多,因而良教授仍对一面之缘的凌玄留有记忆。 坐吧。老爷子抬了抬手,示意面前青年不必拘束。 不只是良教授,林律师也从林董那里听了许多关于凌玄的事。老两口都没有查户口式的盘问,这让凌玄放松了许多。 时间已经不早,林律师提前亲自下厨做好了晚饭,她没有让三人聊太久,就催着大家入座了。 孩子们都饿了,先吃了东西再说话也来得及。阿和,叶白,吃饭了。 家里的女主人将气氛管控得恰到好处,边端汤上桌,边喊了屋子里两个小的出来。 这么丰盛,看来有人不是突然袭击啊。良曦和刚入座就发现了菜式的与众不同之处。 林律师的一身厨技,川浙鲁粤徽融会贯通,是良家两兄弟悦妻好手艺的第一源头。然而无论小辈们如何努力,学到的还仍只是一点皮毛。 像今日餐桌上的清汤越鸡、三丝敲鱼、蜜汁红芋、眉山东坡肉就是轻易不会上桌的菜。 即便是良父生日,也是以简单悦口为主,不会这样隆重的,除非儿媳定亲宴。 二白,我们俩因为考试差点错过了什么啊。 小儿子酸溜溜的揶揄声听在耳中,林律师依旧保持着她的婉顺矜重,用手帕擦着指间,看向满桌的清一色性别,悠然开口。 当然,学菜三十多年了,怎么着也得能拿得出一手满汉全席吧? 话音未落,一众汉子们已经表情微妙。做律师的人,双关就是厉害。 这波,这波是碾压局,打不过。 良曦和被怼得发笑,瞥向周边,其余汉子皆选择关城避战,连忙另开话题:呵,我还是祝老爷子生日快乐吧。 众人这才一起举杯道贺。 祝伯父生日快乐。 祝爸生日快乐。 祝良教授生日快乐。 一杯饮毕,两个年龄稍小的弟弟再次斟满,转向良昭,也祝大哥29岁生日快乐。 突如其来的祝贺声,让凌玄愣了愣,跟着一起举杯喝完,才悄悄地询问身边人,良工也过生日?可我记得你证件上写的是下个月啊。 恩。良昭淡然地点了点头,轻声解释:以前的出生证明上面就出错了,连带着一系列登记也都是错的,更改太麻烦,我也懒得去。 那怎么不告诉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凌玄懊悔,下午的时候为了给伯父伯母挑选见面礼,明明在一起逛了那么久,这家伙居然完全不提自己的生日是同一天。 良昭只笑笑没有回答,动筷把食物夹到盘中,示意男朋友多吃点。 一餐用毕,天已经很黑了。叶白跟着阿和留在餐厅里收拾盘盏,良昭就在厨房里洗起了碗。 林律师顺手递了毛巾给良昭,轻声道:给我吧,我看你和小凌都没带任何行李,你带他去房间里安置一下,至少找衣服给人家换。 没事,不急。您准备那么一大桌也够累了。良昭依旧认真地清洗着盘子上的油渍,不用身侧人上手帮忙。 阿姨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说,知道自己在场小辈们反而会拘谨,另外叮嘱了小儿子几句便回房休息。 分卷(42) 良昭放好全部杯盘,又花时间收拾了一片狼藉的厨房。闲下来时,外面已经静悄悄的一片,只有凌玄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倚在他卧室的门板边等着。 洗完澡了?良昭有些诧异,低头时,看到自家男朋友身上穿着件有些眼熟的衬衫。 嗯,刚才阿和带我上楼转了圈,你的德牧蹭了我一身灰。不过,这种几百平的大通层格局太棒了,回去我们也买一套? 良昭仍然盯着他身上的衣服,随口应:恩,你喜欢就买。 凌玄这才注意到良工的眼神,解释说:这是我在你衣柜里随便拿的,洗发水也是 我闻到了。良昭依靠着身高差,把自己的鼻翼凑到男朋友发间,那种隐约的海洋香让人心情舒朗。 下一秒,他单手抓住凌玄的臂膀,把人甩进了身后的楼梯间。 凌玄脚底被绊,摔坐下去腰窝卡在了楼梯凳上,突然的疼痛激得他全身一颤,瞬间失力。 cao凌总只模糊地呜咽一声,就被堵住了两唇。 良昭纵着欲望亲吻,一只手摩擦他背上柔软的衬衫料子,另一只手粗暴地扯开自己的纽扣。 凌玄抬腿就是一脚,把即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踹退开两三步,敛着俊眉,压低声音问询。 你疯了?这可是在你家。 良昭抬手揉了揉自己被踹得钝痛的腿根,低缓道:今天是我生日,没有福利吗? 凌玄整理自己几乎被扯坏的领口,轻声叹气:那也不能这么搞。 良昭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眼尾眸间的疏冷神色尤在。你不喜欢?那南北贯通的大平层好在哪里? 听闻这句,凌玄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突然发狼性的原因,切齿回应: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给我瞎理解! 颀长身形居高临下,略微歪了歪头,清清冷冷地发表着自己的诉求。 我想。 没有用的良昭,你别这么盯着我。 凌玄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与楼梯间里的人僵持好一会儿,终于稍稍妥协:回房间,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 良昭思索片刻,才朝着趴倒在楼梯上的人伸出手。然后一路扯着他回到卧室,动作并不轻柔地推搡进门。 求你轻点。 凌玄疲惫而顺从地倒在床沿,看着面前高挑的身影慢条斯理地解袖口,下意识咬住自己的手腕。 没关系凌总,我房间隔音不错的。 隔音你大爷,我是受不了你! 因为陪男朋友过生日过到了凌晨十二点整,凌玄在早上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良昭出卧室时,林律师正在客厅里坐着,刚准备进厨房时就听到她了的阻拦声。 别忙了,阿昭。早餐我们可以出去吃。刚好你爸买了早场音乐会的票,阿和这个时间肯定是睡不醒的,你要不要去问问小凌,看看他想不想一起去。 不用了。良昭不假思索:您二老去听吧。他有点不舒服,应该不会想动的。 也是,工作忙还坐飞机赶过来,太累了吧,那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林律师边说着,边整理着茶桌边的棋子,询问了良教授的意见,老两口乐得出门去过二人世界了。 送二老出门后,良昭抬腕看了眼时间,随后敛着双黑眸走进厨房,煮粥和面忙碌起来。 直到太阳升得老高,卧室一侧的浴室里才传出洗漱的声音。 弟弟们似乎是闻着早餐味儿就醒了,唯独睡在良昭房里那位,是他敲了两三遍门才勉强叫起来的。 凌玄抚着小腹,步子软塌塌地踱出来,没精打采地走到餐桌边,犹豫半晌才缓缓坐下。 爸妈不在家吗?良曦和帮忙拿了碗筷,顺便问询。 看你们都赖床不起,他们就听音乐会去了。良昭话音落下时立即收到了来自男朋友红肿眼眶内的警告。 我到底是不起来还是起不来,你心里有数。 周末又没事,干嘛起那么早。良曦和正碎碎念着,突然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人满目疲惫,他看起来比自家重度晕机的二白还憔悴几分。 边盛粥给凌玄,边低声关切:嫂子是水土不服吗?怎么脸色不太好。 凌玄轻哼:除了你哥,我什么都服。 良曦和闻声嗤笑:男人过度劳累之后的疲惫,我懂。 坐在一旁的叶白轻扯耳垂,把正满口骚话的人拉回自己身边:话怎么这么多?吃你的。 良昭把家里腌制的小菜端上餐桌,听循叶白说话的声音,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动作。 哎呀我不饿,昨晚吃那么多,现在一点都 阿和的话音陡然顿住,顺着大哥的视线,也瞧见自家小精灵吃馅饼不吃馅的操作。 看懂圣意的良二少连忙把男朋友的馅饼盘拉到自己身前,替他吃掉。 兄弟间在餐桌上的脑电波交流落在凌玄眼里,青年手上正剥馅饼皮的动作顿了顿。 你也不吃馅?良昭讶异蹙眉。 凌玄茫然点头,牛肉太油了,我胃里不舒服。 在良曦和试探性的眼神中,良昭冷脸吐槽:早说啊,我直接蒸馒头好了。 凌玄动作自然地把去了面皮的肉饼推到良昭手边,理直气壮道:味道又不一样。 刚教育完孩子就有人拆台,良昭只好保持沉默,忍气吞声地把肉饼夹到碗里吃掉。 吃了两张肉饼后,良曦和更不觉得饿了,又怕二白一个人对着哥哥嫂子太尴尬,只好陪他坐会儿,垂着眼睛在桌下偷偷玩手机。 然而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开良工的眼睛,阿和只觉得小腿一疼,抬眸就对上一道寒凛的视线。 吃饭别玩,不饿下去。 弟弟正想乖乖听话,余光扫到某个身影,便向旁努了努嘴。 良昭只略偏头,就看见了正咬着筷子尖的凌玄。他肆无忌惮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专注阅读邮件,完全没在意到这边发生什么事。 注视这人破皮泛肿的嘴角半晌,良昭还是决定不招惹他了,冷脸转回,开口便是大型双标现场。 我管不了他。 第50章 从用餐之后凌玄就回屋去补觉, 正午过了很久,良昭走进卧室,里面依然是静悄悄的。 侧身在床畔躺下, 单手撑着下颌,轻声和睡在旁边的人说话。还躺着不起啊?晚上睡得着吗? 凌玄打着哈欠翻过身,揉了揉自己略湿润的眼角,看向手腕上的表盘,原来已经是下午了。 伯父伯母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他们看你一直不起床, 还以为是受了谁的欺负,我已经平白挨过一顿训了。良昭答得漫不经心。 凌玄并不信这些鬼话,轻声哼笑着, 语气中带着隐约的埋怨意味,反问回去:反正本来就是,你很委屈吗? 不委屈。 良昭晃着头答,额顶的黑发略微颤动, 边起身拉开衣柜,从里面找出一套看起来合适的衣服,边接着开口说话。 不过也别一直躺着了, 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嗯。 听到男朋友应声, 良昭才把干净的衣服放在床边, 自己缓步走出去。站到对面的主卧前,蜷起食指关节在门板上两轻一略重的敲击着。 阿姨, 我们出门了。 从房间内很快传出林律师柔和的叮嘱声:看外面天气不太好,记得带把伞。 良昭答声知道了,转身去储物室里拿雨伞,再回到客厅时,凌玄已经收拾整齐等在那里了。 青年身上的黑衬衫对于他而言略有些宽松, 掖了一角在修身的休闲裤下,双腿却笔直修长,穿出了几分良昭没有的慵懒性感。 拿着,走吧。 良昭把黑架的透明伞塞进凌总手里,情不自禁地抬臂搭上他劲瘦笔挺的脊背,把人往自己怀里搂了把。 从非洲回来以后,两人的工作一直都很忙,很少有机会这样单独开车出门来玩。 凌玄把手肘搭在副驾驶的玻璃窗沿,感受着午后拂面的清风,凉爽中似乎还夹杂着清甜的金桂香。 良昭把车停在一片寺庙建筑群外,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买票的零钱,推门下去。 怎么想起来这里? 凌玄手中被良工塞了佛寺赠送的清香,便俯身在鼎前奉燃。记着男友平日里并没有这种信仰,一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去年晚冬的时候,我偶然在这里拿过一张桃运御守,虽然不是自己求的,但好像良昭看向凌玄笑笑,点到为止地没有再说下去。 凌玄听完也跟随着扬起嘴角,所以,良工这是过来还愿的? 良昭的视线从青年肩侧滑过,沿着青灯石壁一路攀上。 这里四周古刹林立,庙宇交错像是山林中的隐士,悠然古朴,只顾盼间便可见当年东南佛国的盛象。 立于其间的修长身影收回目光,舒展开两道锋眉,边和男友一起迈步前行,边沉声笑着。 嗯,还携家带口,很有诚心。 两人沿路参观,从主殿出来时天空果然开始飘起小雨。 凌玄撑开怀中的透明伞,与良工并肩,踩着古木环绕中的石阶,仰看檐角雨落。 从颊畔抚过的山风温柔,生活在繁华都市中的人难得脱离喧嚣,在洒脱的佛乐声中感受禅意。 良昭时不时抬手,帮凌玄拂开那些挡路枝条树叶,只不多功夫,头顶落下的雨滴就打湿了他的半个肩膀。 半路中偶尔会遇上一两个虔诚的信徒,并不打伞只身淋雨参拜。 他们的背影与浩渺云波融为一体,让人记起从前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盛景。 雨渐渐下大,良昭只好领着凌玄到附近的老字号茶楼上坐坐,喝杯生津的龙井,顺便打包些茶点回去。 凌玄坐在实木的桌前,边听着耳畔并不太扰人的雨声,边摆弄着手里的冰裂白瓷。 他们刚才点的是上好的雨前茶,新绿的颜色,清香扑鼻。可眼前的青年分明不大感兴趣。 良昭用指尖轻叩桌面,打断对方的神游,不喜欢这茶? 对我来说都一样。凌玄闻言随口道:我其实也品不出好坏。 良昭略扬眉梢,是吗?凌总办公室里的整套茶具可价值不菲,柜子里的藏品茶叶也几乎堆得放不下。 那都是别人送的,摆在那里做做样子,良工如果不去偶尔喝喝,估计都要长毛了。 青年说话时并不觉暴殄天物,语气中反而带着些顽劣的得意,况且我才23岁,不爱喝茶也正常。 被人变着法的嘲讽年纪,良昭也好脾气地不予理会,抬手抿了口茶水,把目光落向了远处。 这场雨下得虽急,却不久。才这么会儿就已经完全晴下来了,几道阳光隐约地射过了云层,打在玻璃案几上。 身前的凌玄就懒懒地倚在雨后初霁的茶楼窗口,看来来往往的香客。那双眼中的皎灿清朗胜过人间天堂第一流的盛景。 良昭疏漠的心底就像刚才古楼青石上的水洼,在雨幕中泛起涟漪。 他看得入迷,连时间都忘在了脑后。 就近在外面吃了晚饭,返身回去时,家里的人都已经出门去健身馆了,没带钥匙的良昭只能带着凌玄过去拿。 正是七八点钟的客流高峰,偌大的活动场馆里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人。 良昭找到良父身影时,弟弟们正陪着他在馆□□箭,林律师与一位陌生的阿姨在旁边的场地里打着网球。 电梯卡在良教授的衣柜里,自己去拿就好,钥匙下面的东西是给你们的礼物。 已年至四十的林律师身材依旧曼妙有致,一记漂亮的网前凌空截击,让旁边的观球者喝彩赞叹。 一起锻炼的玩伴似乎不常看到她的家人,瞥着不远处的叶白良曦和,又看回良昭和凌玄身上。 中年女士有些好奇道:这几个小伙子是? 林律师边仰头发球,边神态自然地应答了一句:我家的四个儿子。 是嘛!看起来个个出挑,也太有福气了。 周围艳羡的声音落在凌玄耳中都是隐约的,唯独林律师的那句回应,在他耳边掷地有声。 见身侧人愣神,良昭抿着薄唇扯上男朋友的衣袖,走了。 来到更衣室,良昭熟练地打开良教授的密码箱,拿到钥匙以及一个雪白的信封,上面有林阿姨窈秀的字迹。 【良昭凌玄】 大概是见面礼,你拿着吧。随手把信封塞到凌玄怀里,带着人径直回家。 众人都外出未回,南北贯通的大平层内显得有些空荡寂静。 因为昨夜对某人的纵容,一整天下来,凌玄身上都带着难以启齿的胀痛疲惫,早早地洗了个热水澡,回卧室休息。 怎么不拆开?同样冲了淋浴的良昭踱步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完好放在床头柜上的信封。 凌玄这才拿起见面礼,小心地撕开。 信封里面只装着一张白底点银的精致贺卡,上面印有林氏珠宝锆石形状的标志,末端带着一张条形码。 青年拿出手机扫码,跳转出来的是一张定制婚戒的工期卡。 预览图片上的是一对男士钻戒,下面标注着指围钻料等各种详细信息。 戒面上30分的主钻并不大,但做工精致,配着整圈的碎钻镶嵌,款式匠心独运又完全不张扬。 良昭瞥到了最末一行写着[设计师:cl.林]的字样。 是林律师亲手设计的,看来回去要找林董拿了。 凌玄盯着定制婚戒这几个字有些出神,林律师对我也太好了。 比我还好?良昭抬臂用毛巾胡乱地擦了两把头发,单手捏住男朋友的下巴,轻吻他怅然颤抖着的眼睫。 凌玄就着被人压身到床头的姿势,沉声嗤笑:呵,我恐怕已经看破了,良工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睡我。 分卷(43) 过奖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良昭正要探手下去,然而却被人死死地按住。 凌玄躺在原位,仰头噙动着漂亮的喉结,苦笑着希求:金主给条活路吧。 良昭低头看着男朋友复杂到精彩的脸色,忽的嗤了一声,笑得磁性而低沉。凌总的业务范围渐广,连do分期的生意都做起来了。 任凭这家伙在耳畔嘲讽,凌玄只是阖眼不理,直到感受到胸口的力气卸下去,身旁的人替他盖了盖被子。 好吧,刚拜了佛堂,今天我就吃素。良昭抬臂把认怂求饶的凌总搂进怀里,老老实实地睡去。 返航a市的航班订在周日下午。 良昭帮林律师收拾了早饭餐桌,路过茶室时,看到凌玄正在陪良父品茗聊天。 阿昭四岁开始拜师学棋,十二岁定职业段,那时他下不过人家还会自己生闷气,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一关就是一整天。年纪大了些反而浮躁,几局时间也是坐不住的。 良昭敲门进去时,里面的人刚好谈论到他小时候的事情。听到爸向自己男朋友提起陈年旧事,良昭依旧淡然,半句也不插嘴。 凌玄瞥着父子二人并肩喝茶的安宁图画,扬唇提议:要不要陪您下一盘? 良父只笑着应下:好啊。偏头对大儿子开口:去书房把棋盘拿过来。 是。刚坐下的良昭又颔首起身。 凌玄跟着上前,我去帮他。 书房的杉木拉门并没有关严,良昭轻轻推开,径直走到桌案前,把残局上的棋子收拾起来。 良教授的字写得真好。凌玄站在书房里稍稍抬头,看到了装裱在墙壁上的书法作品。中央最显眼的一幅就是良家的二十四字家规。 [立身无愧,良善有尺;宽容明恶,随性不同;孺慕埙篪,善始善终。] 良昭循着他的视线看去,边整理棋盘边道:老爷子讲究字如其人,对家里孩子的笔迹也有很严格的要求,作业可以写错,但是不能潦草。阿和十几岁的时候,每次犯事不思悔改,就被罚在这里抄书磨性子。 立身当无愧,善良有尺度; 对人宽容,明辨是非,自在随性,不应苟同; 孝敬父母,兄弟和睦,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这几句立给小辈的家训也是他们从小就记在心里的,倒着都能念了。 良昭装好了棋子,余光稍移,在墙壁角落的地方看到一幅新的字。上次回家的时候这里还没有,大约是爸新写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不须采药访神仙。] 良昭愣神,看着这幅与其他字画格格不入的俗言,不禁想起爸刚刚和凌玄说话样子。 看来老爷子是真的想开了。 装完了吗?凌玄在旁探了探头,拿出去吧,伯父还等着。 良昭却笑着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难见的有些刻薄,路数差劲,棋瘾还大。是你要陪他下棋的,不是我。 凌玄讶异挑眉,可我就是看你进门才要陪下的啊。我自己又不会下围棋,以前在乔师兄手下连一口茶的时间都撑不过。 我知道。良昭环抱着自己的双臂,边朝着茶室方向走,边道:但良教授有你陪着,肯定比我陪更高兴。 凌玄:那我也得会下才行! 再次走进茶室时里面多了个人,刚睡醒回笼觉的阿和在桌边吃起了点心。 你们要下棋啊?这我可得学学。弟弟拍了拍手上的茶饼碎屑,满目期待地搬椅坐在旁边。 看热闹的人又多了一个。 在良工见死不救的做派下,凌玄只能硬着头皮,舍命陪老爷子了。 对于围棋,凌总只是懂得皮毛,完全没什么个人风格可言,偏偏就是这样,倒是在架势上唬住了良教授。加上贺老爱棋,更以为对面坐着的这位得意门生是个和自家儿子差不多水准的棋手了。 但棋局开始,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全家唯一能在棋艺上胜过老爷子的良工,此时正悠然地看着凌总的满盘将倾之势,甚至气定神闲地捏了块茶点凑到嘴边。 越想越气的凌玄抬腿便是一jio,正好踹到男朋友大腿上,但良昭只是不动声色地用膝盖夹住。 良教授在桌上又落一子,凌玄在桌下又上一脚。 这一次良昭伸了胳膊下去,攥住了踢人的脚踝,冷漠地动唇吐出四字。 观棋不语。 俩人正在桌子下面较劲,良曦和不小心掉了块茶饼下去,弟弟连忙抽了张纸巾,低头去捡。 他才刚俯下身,就发现了一方小小棋桌下的惊天乾坤。 这么刺激的吗?! 受到惊吓的弟弟慌忙起身,咣当一下撞到了桌角,差点掀翻了棋盘。 良教授的思路被打断,有些不悦道:冒冒失失的,干什么? 在良工凌厉的眼神威胁下,阿和濡唇道:抽筋了。 棋局这才继续下去。 然而幼小心灵受到巨大伤害的孩子实在煎熬,时不时用奇怪的眼神偷瞥亲哥。 即便不断地被人冷面警告着,良曦和沉默半晌还是憋不住了,冒着被打死的风险阴阳怪气。 爸,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桌下的眼睛啊。 你给我把嘴闭上。良昭镇定自若地抿了一口茶,轻扣茶杯盖的细索声响都仿佛是一种忠告。 哥,你知道道貌岸然怎么写吗?这四个字已经是弟弟能想出来的最大胆评价了。 不爱搭理他,还偏来劲了。 看到凌玄落子的动作一顿,良昭放下杯子冷嗤一声,不紧不慢地解开腕表,轻轻地搁在了桌边。 良教授极其淡定地用掌心扶住了桌角,避免小儿子等会挨揍时受到二次伤害,另一只手捏棋的动作没受半分影响,语气悠然而威严。 别闹,等会儿撞翻了棋盘,我让你们俩撅在地上一颗颗的捡。 良工脸色无澜地回应父亲,您也听见了,我今天不动手,他就没完。 良曦和见状不妙,连忙起身想撒腿跑路,未料根本来不及,直接被人薅着额顶发强行往外拎。 妈 林律师刚好端水果进来,迎面撞见这种场面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如常。 像这样闹着玩的架势她是懒得管的,而放在以前老大真想揍人的时候,根本也没人能拦得住。 因而良母见状只是举高手里的果盘,温声细语叮嘱:小心点,别撞到。 爹不疼娘不爱实锤。弟弟只能无谓挣扎着被拎出门,哥,你不心虚吗?我要把我看到的告诉爸了! 良昭不说话,随意从储物架上的花瓶里抽了根装饰用的细藤出来,拿在手里凌空甩了下。 看见作案工具,受害人终于淡定不下来,扒着茶室门框控诉。 爸妈!要杀我灭口啊他!这就是你们端慎博雅腐书网里养出来的良昭!! 第51章 周末的探亲之旅结束。 回到a市后, dr又堆积起了许多工作,凌总不得不暂时放弃其他的事情,一头扑进缠身的公务中, 忙了整整几天。 然而对于老板谈恋爱后就要时不时的消失一下这种操作,乔歧安依然表示相当不满。 改完的方案我刚看过,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几个细节已经标注出来了,再让企划部修一下, 你负责把关,然后联系誊星那边准备签约仪式。 刚享受过丰盛晚饭的凌玄安坐在家中,边和财务总监交待着工作, 手上边不停地敲击着键盘,撰写文稿。 语音通话另一端的人接收了文件,心情仍然显得不太顺畅,上扬着嗓音下达最后通牒:这次就先算了, 你以后再失联没人给你擦屁股,就让公司亏损,直到破产。 那感情好啊, 我直接可以回家养老了。不过乔总, 这样的话你可就光荣下岗了, 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吗? 凌玄满不在意地轻笑着,说完便扯下耳机线扔在桌面上, 同时挂断了语音。隐约听到房门被敲响,抬头朝着书房外嗡嗡的声源喊话:良工,开门。 正在露台上打扫卫生的良昭关闭吸尘器,侧耳细听后径直走向厅门。 请问是良先生吗?有您的快递。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便衣的配送员,怀中抱着一个大号的纸盒箱。 良昭点头签收, 道谢后关了门,用单臂捧住纸盒箱子底部,顺便带一杯刚榨好的蔬菜汁走进书房。 看见男朋友进来,原本忙碌着的凌总缓慢地扑到桌面上,语态绵软道:太累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良昭递给他玻璃杯,然后把箱子放在墙角,蹲在一边书架前整理起来。 那些架子上原本摆放的都是些枯燥的医学专业书籍,良昭把它们中的一部分取了下来,替换成纸盒子里的侦探小说集、菜谱、家居杂志,甚至是折纸大全。 搞什么呢?凌玄捧着喝掉一半的蔬菜汁舔舔嘴唇。 落实一下男朋友要求的生活味道,让你在书房里更有参与感。良昭边重复着凌玄之前说过的话,边把箱子里的东西整齐地摆进嵌壁书架。 凌玄把杯子轻轻地搁在桌面上,起身走过去,伏在壁架边看着崭新的书籍,笑着说:我胡乱列的这些,你还真买回来了啊? 良昭随手拿了一本绘画教程塞给他,开口揶揄:我是觉得,有的人确实可以偶尔学着更新一下自己的特殊才艺,只会折玫瑰或者缩在被子下面不停的抖,那金主迟早会腻的。 嘶某人瞪眼龇牙。 收到凌玄不悦的警告声,某工便笑着闭嘴,继续做手边的事。 良昭耳畔半晌没有新的动静,等收拾好书架再抬头时,看见凌玄手里已经捏着根极细的软笔,对照着书册的教学步骤在自己指尖作起了画。 他还真有这份闲情逸致。 男人嗤笑着不说话,安静地坐到书台旁边的椅子上,打开电脑插进一张u盘,整理起以前用手机和无人机拍下的各种照片。 这些照片的拍摄地点和背景各不相同,却全都有着凌玄的影子。 在观鲸小镇蔚蓝海域上的留念; 在盘山公路边激情玩滑板; 在哈纳斯自然保护区中撸大猫; 在沙漠死亡谷中拥抱骆驼刺; 在活动晚宴上与各家商业大佬侃侃而谈; 在见公婆前,靠着飞机椅背忐忑搓手指; 在茶楼窗口,眺望远方的雨中古寺; 良昭耐心地一张张处理,然后把它们传输进机器打印出来,用来填充新买的相册。 良工的镜头未免太正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刚刚还专心学画的家伙已经凑来了身边。他展开双臂,从后搂住了良昭的脖子,把自己的下颌抵在了面前人蓬松的发顶。 在青年修长的指尖上画着一条小小的金色锦鲤,他只缓缓地抬动指尖,就把尚未风干的画样印上了良昭的眼角。 隐隐约约的金色图腾衬着由澹漠转为柔驯的双眸,在夜晚的孤灯下有种说不出的欲态美。 真是明目张胆的引诱。 良昭忍不住伸手,轻轻摩擦着他的指骨,嗓音低哑道 :新套路啊,才说了你两句就不高兴,凌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凌玄动作熟练地摸上自己的纽扣,把金色的颜料蹭得洁白的衣领上到处都是。 那我正好让良工看看,一只金丝雀他能有多要强。 良昭受拉力站起身又被推进卧室,随手从床头边摸了样东西,低声警告:这可是凌总主动投怀送抱的,明天 没有明天。 凌玄不等良工说完就已经开口打断,生扯开他的腰带,狠厉放话:一家不容两主,今晚我和你必须死一个。 日光充盈的上午。 良昭刚从床上醒来,就被早已升高的太阳刺痛了眼睛。 眯着双眸看向窗外,一层薄薄的纱帘正被秋日的凉风吹得荡浮,遮光效果只聊胜于无。 用单肘撑床起身,一阵蛰痛才让他注意到自己手腕上整排的咬伤,良昭轻揉着脑后暗自感慨。 昨夜不堪回首,哪里是公平决斗,根本是蓄意谋杀,还不许受害人挣扎的那种。 恃零逞凶的人已经去上班,甚至还留了早餐。看着餐厅桌子上那盅极具侮辱性的海参枸杞汤,良昭把眉头拧得像绳结。 洗漱换衣,收拾文件,开车上班,破天荒第一次的感受到了后出家门的苍凉。 良工好。 早啊良工。 良昭踏进研究所大门,迎面收到大家的问候声。对于他这个万年不曾迟到过的人,个别几位同事脸上还带着略微的惊讶。 早。 研究员神色平淡地点头回应后,便披上白褂制服直接走向会议室,偏偏他身后跟着的年轻实习生随口道了句组长今天的心情不错嘛。 因为起得晚,已经错过了平常早会的时间,良昭没有再耽搁,夹上资料召集科研组成员来会议室研讨。 抱歉,由于我个人原因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今天的会议事项我长话短说,然后各组可以去忙手上的工作。 良昭站在台前略微俯了俯身,接着拿出昨天在家里整理好的数据册,首先是 文件夹刚翻开,两只整蛊的蜘蛛剪纸就闯入了视线。 聚精会神落目过来的研究员们鸦雀无声。 良昭也只垂眸一瞬,便面无表情地把它们拿开,语调如常继续开会。直到进实验室前,他才若无其事地把某人的剪纸作品夹回到文件册里。 自从国庆以后,研究所的工作都是不忙的。良工在下午四点半准时走出办公区,然后和从前许多个傍晚一样,到附近的超市买菜回家喂养金丝雀。 今天的凌玄比平常回来得都早,良昭开门时,他已经缩在露台的吊椅上睡着了。 分卷(44) 大概是因为近期一直在谈与誊星的项目,过于费神,凌总在家时总是这样懒懒的。 良昭轻轻地从他手里拿出还亮着屏幕的ipad,上面正在播放某个经融访谈节目。顶着dr集团ceo专访的主题,本期的坐客对象正是凌总本人。 忽然产生兴趣的良昭把平板凑到面前观看了起来。 节目中那位年轻靓丽的主持人正笑容端庄道:凌氏集团刚刚斩获了a市本年度最大金额的项目投资,这样惊人的数字背后一定也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和艰辛。我们都知道dr集团的市场考察相当严谨,但这次的招商结果似乎与以往稳准狠的融资风格有些不同,那凌总对此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画面中的凌玄西装挺括,端坐在沙发上,双手间修长漂亮的指尖相交,对着镜头也恬淡从容。 我并不觉得用于医学研究的投资需要被问及利润预期,而且和誊星生物的具体入股合作事项,目前仍然属于商业机密,我无法过多透露。 这些我们当然会理解,但您能否谈谈对于本次扶持新生军公司的举动,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呢?因为我们都有目共睹的,在这个项目启动初期,有相当多具有强竞争力的企业参加了竞标活动,他们都等待着本次合作机会。 主持人的话说得较为委婉,但对此项目有关注度的观众们都能理解到其中的含义。誊星制药虽然水准不低,可在一些方面其实仍然无法与广尧、上极这些同行巨鳄企业相较。 凌玄听完问题并没有过多地发表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缓和气氛似的轻笑起来,一双黑眸清明朗润。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到最后数据结论总归会是大家心中的一把尺。我觉得,你们大可以把dr的这项商业投资想象成一次soulmate的选择。我既相信自己的眼光,他就一定不会负所望。 访谈至此便也点到为止,主持人跟着凌玄一起笑笑,随后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在做这次访谈时我一直都觉得十分荣幸,因为凌总此前似乎从来没有像这样公开露面过。 啊是的。凌玄坦然扬唇,轻声道:家里管得严。 女主持人敏锐地嗅出八卦味道,眼睛一亮道:难道您已经? 凌玄大方地抬手亮出指上的戒指,对着镜头绅士微笑,语气轻松道:恩,我已婚了,算是商业联姻。家庭和美,爱人贤惠。 专访主持人为万千少女哀叹的声音仍未停止,良昭便暂停了屏幕。低下头时,一道灿烂绯红的霞光正好照上凌玄俊朗的脸庞,他指间的那枚定制戒指也熠熠生光。 良昭俯身,动作温柔地把吊椅中的人抱起来送进卧室,盖被子时还弯下笔挺的腰身亲吻他的眼周。 正转身出去时,被一双手从背后扯住了衣角。 陪我睡。 良昭摸着那人的手背嗤声笑:不吃晚饭了? 凌玄在柔软的被子里蹭了蹭,接着含糊呢喃:睡一会儿嘛,等下我陪你做。 良昭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在他掀开薄被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同款婚戒,精致而不张扬。就像是有些人,陪你惊鸿热烈,也陪你余生漫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