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个个是皇帝》 穿越到大汉 “使劲…使劲啊,良娣,良娣,良娣不能睡,醒醒,醒醒……” 史瑶感觉身体在晃动,睁开眼,看到一个神色焦急,头发花白,五十来岁的女人,满眼困惑:“您是?” “谢天谢地,良娣终于醒了。”老妇人没有回答史瑶的问题,转身爬到史瑶的脚的方向,“良娣第一次生孩子,不知该如何使劲,听婢子的,婢子提醒良娣使劲,良娣再使劲。婢子已经看到皇孙的头发了。”说话间低头看一眼,确定她没看错。 史瑶十分不解:“我——啊!痛,痛…痛……啊……” 下腹一阵钻心的痛,打断了史瑶的话,也导致她更加疑惑。 “良娣,先别说话。”老妇人这辈子给太多太多女人接生过,什么样的孕妇都见过,像史瑶这种生孩子的时候突然累昏过去,在她看来实属正常。以致于老妇人潜意识认为史瑶想问她怎么昏过去了,或者孩子有没有出来。 老妇人怕史瑶再问七问八,独独使不上劲,“良娣昏睡过去的时候,陛下差人传话,一旦两个皇孙平平安安出生,就封良娣为太子妃。” “两个?!”高高耸起的肚子,下腹一阵一阵痛,让史瑶深刻认识到她此时此刻正在生孩子,可没等她理清母胎单身二十八年,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的她怎么会生孩子,一听还是两个,满脸错愕。 史瑶张嘴想问,陛下是谁?太子妃又是什么?满腹疑惑全变成痛呼,下意识咬紧下唇,史瑶嘴里多出一团布。 “良娣,忍着点。” 史瑶想扭头看看是谁往她嘴里塞布,可她一动,身体像被车碾过一般,情不自禁地打几个哆嗦,耳边再次传来急切的呼唤:“使劲,良娣,皇孙再不出来,良娣和皇孙都危险!” 危险? 史瑶心中一凛,忙不迭说:“好好,我听你的。”可她一张口,意识到嘴里被塞一团布,口不能言,上半身包括手都被绑着,连忙点点头,无声地说:“生,必须生,生出来再说。” 史瑶生于一九九零年,有个弟弟,父母恩爱,家中也小有资产。按理说这样的四口之家应该幸福和睦。其实并不是。 史瑶上初中时,她父母一边送她上各种补习班,一边提醒她父母赚钱不容易,她从小到大用了多少多少钱。 如果只是这些话,中国百分之八十的父母都讲过,史瑶不会觉得她父母烦。但她父母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会加一句,将来她工作了,要把工资交给父母,留着给她弟弟买房、结婚。 小时候史瑶觉得她父母很怪,她弟弟又不是她儿子,赡养父母是她当女儿的应该做的,养她弟弟算怎么回事?史瑶把此事说给她朋友听,史瑶的朋友告诉史瑶,她父母重男轻女,认为女儿是外姓人,她弟弟是自家人,才叫她上交工资。 史瑶不信。后来她母亲再次提到钱,史瑶就问她母亲,她和弟弟都是母亲生的孩子,她将来赚到钱也是给父母,为什么要给她弟弟。 史瑶的母亲想也没想,就说,史瑶长大了是别人家的,又不能照顾父母。他们指望她弟弟照顾,她当然得多帮帮她弟弟。 史瑶开始觉得以后考上最高学府,年薪百万也是到她弟弟手里。打那以后史瑶的成绩一天比一天差。 临近高三,史瑶偶尔听到她父母说,考不上大学就出去打工,史瑶想的是打工就打工。史瑶的班主任坐不住了,就找史瑶谈话,得知史瑶是被她父母刺激的,班主任就对史瑶说,好好学习,赚了钱走得远远的,她父母想找她要钱也找不到。 史瑶那时成绩很差,连大专也考不上。班主任给她分析一下,建议史瑶报考艺术类院校。史瑶学过多年绘画,后来凭美术特长考进一所离家将近两千公里,位于东北的重点大学。由于不想再听到父母提钱,大一新生军训结束,史瑶就到处打听兼职的事。 史瑶有几个室友见她一有空就到处找兼职赚钱,以为她家里很穷。怕伤了史瑶的自尊心,不敢多问,经常以自己的名义打听兼职信息,再不动声色地推给史瑶。 在几个室友的帮助下,第一学期结束,史瑶就攒够第二学期的生活费。毕业后,她去一个当红女明星工作室里工作,而这份工作也是一个室友的表姐的老公帮她找的。那时史瑶才意识到她的室友帮她很多。 史瑶一直认为她是个很不幸的人,从没想过,也没敢想,大学四年,一直有几个人默默帮助她……那时史瑶觉得她很幸运,也很感激帮助她的人,更珍惜这份工作。 在当红女明星工作室里,史瑶做的工作很简单,p个图,编辑一段文字发给明星的助理,对方好发到社交账号上面。 工作虽然简单,工资可观,公司包住,年底还有奖金。偶尔还能收到广告商送的礼物,和经纪人给的红包。唯一要求,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对想赚很多很多很多钱的史瑶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正因为史瑶平时沉默寡言,经纪人觉得她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木讷,在女明星陷入低谷,扒高踩低的助理跳槽去别家,经纪人把史瑶调到女明星身边当生活助理。 起初史瑶不大乐意,经纪人告诉史瑶,刷碗洗衣服,收拾房间这些事都不需要她做。她就帮女明星发个动态,提醒一下对方接下来的行程,帮女明星准备些衣服,陪她参加个饭局什么的。最重要一点,工资比现在多一倍。 跟着女明星吃吃喝喝,连饭钱都省了?史瑶心动了。直到接下这份工作,她才知道助理根本不是人做的。 女明星工作到半夜饿了,外面没有卖吃的,她得想法子给女明星弄点吃的。女明星因为工作需要突然暴瘦,礼服不合身,她就得掏出针线盒,把衣服修合身……在女明星身边呆两年,史瑶愣是从一个只会叫外卖的人,变成能缝衣服能做饭,会修电脑会开车,十八般武艺俱全的全能助理。 好在付出也有回报。史瑶在女明星身边呆的第三年,女明星翻身了,年底就送史瑶一辆代步车。年后女明星连上映两部电影,叫好又叫座,二次爆红。第二部电影刚下线,女明星就送陪她到处飞的史瑶一套房子。 史瑶刚收到钥匙的时候很惊讶,以为是送给她住的。即便这样史瑶也挺开心。直到看到房产证上写着她的名字,史瑶才敢相信房子真是她的。 那时史瑶就暗暗发誓,只要女明星不辞退她,她就给女明星当一辈子助理。哪怕这几年她也积攒不少人脉,足够她自己带新人,当经纪人。 正当史瑶打算利用她积攒的人脉帮女明星更上一层楼时,女明星谈恋爱了,还说史瑶年龄不小,也该找对象了。 父母重男轻女,史瑶从小没有体会过家庭的温暖,她就想找个不重男轻女,踏实上进的男人,生两个娃娃,组成一个家温暖的家。 以前女明星工作忙,史瑶跟着忙,没时间考虑这一点。如今女明星一提醒,史瑶想起来了,当真开始留意身边的单身男士。可是还没容她找到,女明星遇到麻烦了。 早先女明星的事业陷入低谷不是没原因,因为她前男友吸/毒,又是在她家里被抓,大家就认为她也吸了。 其实当时女明星在外地拍戏。即便这样,除了女明星身边的人,没人相信她从未碰过毒。也就没人敢用她,怕被她连累。后来还是一个比较了解女明星的导演确信她没碰过毒,就找她拍戏,她就是凭那部戏翻身。 女明星的前男友也是演员,从拘留所出来后没人找他拍戏,等以前赚的钱挥霍的差不多了,就找女明星要钱。 女明星不给他,两人就吵起来,吵得正凶的时候,对方突然拿出一个针管。女明星吓得花容失色,史瑶也意识到针管里的东西是什么,想也没想就让她的明星老板先走,她拦着对方。男人的目的是女明星,史瑶上去拦他,他一把推开史瑶。 史瑶的脑袋撞到门上,顿时懵了。一看到男人拉住她老板,史瑶瞬间清醒过来,脱掉高跟鞋就砸。一下子把男人砸怒了,也不追女明星,转身逮住史瑶暴揍。 史瑶知道她打不过对方,也不会跟他对打。可她又得给她老板争取时间,不能往外面跑,便搁屋里打转。 下边一阵撕裂般的痛让史瑶想到,她被那个混账男人推到窗户边,从十层高的楼上跌下来的一瞬间,身上也像现在这般痛得浑身冒冷汗。 “大皇孙出来了!良娣,再使点劲,还有一个。” 耳边传来惊呼声,史瑶条件反射般想起身看一下,一看到胸前的布条,万分无语。为了尽快搞清眼前一切,史瑶只能听稳婆的话,先把在她肚子里,折腾的她死去活来的孩子生出来。 朱红色大门外,身着黑色直裾袍,约有八尺之高,剑眉星目,瘦长脸型,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来回踱步。 年约四十岁,身高七尺八寸,鼻梁高挺,四方脸,身形微胖,头戴通天冠,气度不凡的男子眉头紧锁:“别走了,太子,你走的朕头晕。” “父皇——” “啊!” 屋里传来一声惨叫,少年郎抬手推开门,就往屋里跑。 “不可,太子!” 少年胳膊上出现一双宽大的手,扭头看去:“舅父……” “殿下?”满头大汗的稳婆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少年郎的话,没注意到自己失仪,也顾不上行礼,忙不迭说道,“殿下,良娣怀的不是两个!” 少年郎楞了一下:“不是两个?”下意识转向气度不凡的男子,“父皇?” “不是两个的意思是一个?”皇帝心里一紧,盯着稳婆问。 稳婆的身体不自在地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啪嗒”一声滴在木板上,低着头道:“禀告陛下,是三个。” “三个?!”少年郎万分震惊。 误认为两个孙子变成一个的皇帝好生失望,一听是三个,张口结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个,都,都出来了?” 稳婆点点头:“……三皇孙有点小。” “多重?”少年郎忙问。 稳婆下意识看皇帝一眼,见他没吭声,小心翼翼说道:“像猫儿那般大。” “怎么才……”少年郎扭头就喊,“太医,太医呢?” 先前阻拦少年郎的男子提醒他:“太医进去了。”转向稳婆,“我问你,我们一直没听到皇孙的哭声,三个,三个皇孙是不是……”转向旁边的皇帝,皇帝微微颔首,男子继续说,“是不是不会哭?” 稳婆忙说:“不是。婢子拍一下皇孙的脚心,皇孙吭吭两声。婢子又拍皇孙两下,皇孙看婢子一眼,就,就闭上眼睡了。” “看你一眼,睡了?”第一次当父亲的少年郎再次转向皇帝,“父皇?”这又是什么情况? 每年七八月份,皇帝刘彻都会到离长安城一百多里的甘泉宫避暑。昨日上午皇帝刘彻收到皇后着内侍从城里送来的信,太子刘据的良娣要生了。 今日上午,刘彻问侍者太子刘据的良娣生了没。侍者回禀,还没有。生了一天一夜还没生出来,刘彻也急了。 刘彻的祖父汉文帝刘恒四十六岁病逝,他父亲汉景帝刘启也一样。今年已四十四岁的刘彻总觉得他也活不到五十岁,就盼望有生之年能看到孙儿出生。 正因如此,皇帝刘彻早早为太子刘据选一位鲁地礼仪之乡的大家闺秀,先为良娣。之所以没封其为太子妃,是怕其表里不一,善妒,阴毒,还无法生育。 汉朝皇位传承遵从周制——立嫡立长。太子妃若无法生育,或者能生育,却不能善待其他皇孙,那注定被废黜。这样一来,未免太过麻烦。 话说回来,刘彻希望太子的良娣一举得男,也没抱有什么期望。刘彻的母亲是先开花后结果,他的皇后也是,皇帝刘彻就觉得太子的良娣生女的可能性比较大。 自从听太医令禀告,太子的良娣怀了两个,皇帝刘彻这才算上心。哪怕两个都是女娃,刘彻一想到两个一摸一样的小孙女,就发自内心地笑了。 担心两个孩子,刘彻今日上午就从甘泉宫赶回来。刘彻回到宫里,得知太子的良娣还没生,也不命侍者来回打听了,亲自过来。到产房门口,看到皇后困得不行,就令皇后回椒房殿歇息。 皇后昨晚歇在产房旁边的房里,一夜没怎么合眼,她想回去歇一会儿,怕太子年少,出点什么事慌得六神无主,没敢回去。皇帝过来坐镇,皇后就回去了。 以前皇后生产时,皇帝刘彻也在门口等过,那时候也就一个多时辰,他的长子,如今的太子就出生了。 今天等了两个时辰,孩子还没出来,刘彻有些烦躁。然而,等到快三个时辰,太子的良娣生三个……还没完全消化他有三个孙子,又看到太子问他,刘彻也被问住了:“也许,可能三个孩子和别人生一个的不一样。等等,是,是三个小子?” “启禀陛下,是三位皇孙。”太医从里面出来,“三皇孙比大皇孙和二皇孙小很多,好在三皇孙身体无恙。” 刘彻情不自禁捋一下胡子,不由自主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无恙就好,无恙就好。对了,太子的良娣呢?” 儿子不对劲 史瑶听到稳婆说道,“三皇孙出来了。”双眼一闭,丢头睡过去,实在没精力管她怎么会穿越到古代。 再次睁开眼,史瑶没看到高高耸起的肚子,看到房里点着蜡烛,天黑了?史瑶试图起来,身体一动,痛得倒抽一口气。 史瑶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张嘴想喊人,突然意识到不对,她谁都不认识。 史瑶以前看过穿越电视剧,也看过穿越小说,像她这种身死魂穿的,按理说应该有原主的记忆。于是,史瑶闭上眼,凝神细想,想起她的明星老板,想到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爸妈,想到把她推下楼的混账,独独没想到她现在是谁,到了哪朝哪代。 着实想不出来,史瑶睁开眼,打量四周,奢望看出点什么来,史瑶惊讶发现,她是睡在地上的……确切地说,是睡在离地大概一尺高的木板上。 如果她没记错,唐朝已有高床高椅,她不可能在唐朝。所以,是在唐以前,汉朝? 为了确定这一点,史瑶大声喊:“来人。” “良娣,醒了?”话音落下,史瑶身边出现一个身着曲裾,二十来岁,圆脸细眉,长发后梳的女子。 史瑶打量她一番,才说:“我渴了。” “婢子给良娣倒水。”说着,女子就去倒水。 史瑶喝几口温热的水,才说道,“下去吧。” “诺。”女子躬身行礼,打算离开,突然想到,“良娣,殿下走时说,等良娣醒来,殿下再过来。良娣,婢子现在就向殿下禀告?” 史瑶:“殿下现在何处?” “殿下随皇上和大将军用膳去了。”女子说。 大将军?卫青吗?史瑶心中一动,汉朝能称得上大将军的好像没几人,“大将军也在?” 女子:“大将军今日上午在甘泉宫和皇上议政,皇上来看望良娣和三位皇孙,大将军就随皇上一道来了。” 甘泉宫的主人是皇帝,皇帝有个太子,大将军不但和皇帝一起过来,太子的孩子出生了,大将军还未离开?说明大将军和皇帝、太子的关系都不错。史瑶大概知道她到了何处,试着问,“皇后不在?” “皇后也在。”女子道,“婢子听小黄门说,皇后昨儿上午就来了,昨儿晚上也没回去,今儿晌午皇上和大将军来了,皇后才回去歇息。还没睡三个时辰,皇后又来了。” 有皇帝,有皇后,有太子,还有大将军,一家人这么齐全,史瑶搁心里叹了一口气,穿成谁不好,偏偏穿成了,兵败逃亡,拒捕而自杀的太子刘据的良娣,“向太子禀告吧。对了,我有点饿,你,你出去问问我可以吃什么。” “诺。”女子退出去。 史瑶等她走远,长吁一口气,就问:“屋里还有人吗?” “良娣,何事?”疾步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 史瑶:“皇孙呢?是三个吧?” “是的。”女子道,“良娣想皇孙了?婢子叫奶姆把皇孙抱过来?” 史瑶:“不用了。他们,他们的身体怎么样?” “太医说皇孙虽然比一般的小儿小,但身体无恙,良娣大可放心。”女子顿了顿,才问,“良娣,还有何吩咐?” 史瑶微笑道:“没了。” “那婢子不扰良娣歇息。”女子道,“婢子就在旁边,良娣有事的话,咳一声婢子也能听到。” 史瑶微笑着眨一下眼,表示她知道了。 片刻,外面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门“吱呀”一声,史瑶朝门的方向看去,屏风旁边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 史瑶见其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去找太子的女子,便知道来人可能是卫太子刘据。史瑶不知该如何行礼,便先开口:“殿下……”喊一声,作势起身。 刘据大步过来,按住史瑶的胳膊:“太医说你身子骨弱,须好生调养,切不可乱动。” “谢,谢殿下。”史瑶抿嘴浅笑,配上脸上的疲惫,显得她笑得很吃力。 太医早先向刘据禀报,史良娣怀了两个孩子,刘据十分高兴。太医走后,刘据就迫不及待向皇帝和皇后禀告此事。 皇帝听说此事也很高兴。皇后高兴之余还有些担心。女子头胎十分凶险,生产时可以说九死一生,还怀了两个?皇后没把她的担心告诉太子,只是提醒太子,以后史良娣有点不舒服就立刻宣太医,可不能掉以轻心。 皇后此话一出,太子满心欢喜全变成了担忧。 平时一有空太子就去史良娣房里,晚上也歇在她房里,端是怕一眼看不见,史良娣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岔子。 好在中间没出什么岔子,顺顺当当到了瓜熟蒂落的一天。昨儿上午史良娣一说肚子痛,太子顿时放松下来,心想,可算要生了。 稳婆扶着史良娣去早已准备好的房间,太子差内侍禀告皇后,史良娣生了。 皇后乍一听史良娣生了,脱口就问,是男是女。 内侍被问懵了。皇后见状继续追问,才知道史良娣要生了,还没生。 皇后过来就看到太子在房门口打转,便提醒太子,妇人生孩子没这么快。随后叫太子回房,坐着等。 太子没有回房,昨天白天在外面站一天,晚上在外面坐一夜。今天傍晚,三个孩子出生后,太子不但不觉得“女人生孩子就像从鬼门关走一遭”的说法太夸大,还觉得他这个在外面等的人,也像从鬼门关走一遭。 听到史瑶谢他,太子稍显稚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沉重的表情,喟叹一声,坐在榻边,轻声问:“孤听杜琴说你饿了,现在用饭吗?” 杜琴?史瑶忙抬头看一眼先前出去找太子的女子,暗暗记住她的名字。史瑶才点点头,再次挣扎着起来,胳膊被太子攥住。太子转身坐到史瑶身侧,扶起史瑶,“靠孤身上。”接着就说,“杜琴,把方几拿过来。” 太子说话时热气喷洒在史瑶颈上,从未跟异性这么亲密过的史瑶有些不自在,又不敢挣扎。原主都怀上太子的孩子了,以前肯定比此时更亲密。可是,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绷紧。 太子的一只手环住她,立刻就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对劲,连忙问史瑶,“是不是不舒服?” “坐着痛。”史瑶低着头说。 先前太医说史良娣太累,睡着了。太子不放心,进来看史瑶的时候问稳婆,史瑶生产时怎么叫的那么惨。稳婆说,史良娣下面撕裂了。 太子一听史瑶说“痛”,瞬间想到稳婆说的话,便问:“垫一层被褥?” 史瑶刚坐起来就看到屏风旁边有一盆冰,也注意到太子和宫女穿的很薄,她身上好像也就两层纱衣,不用想也知道此时正值炎炎夏日,“不用了。”话音落下,杜琴拿着方几过来。 “殿下,放哪儿?”杜琴问。 太子掀开薄薄的的被褥,指着榻:“放在这里。把饭菜端进来。” 杜琴出去片刻,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缓缓跪坐在榻旁边,候在一旁的内侍上前把饭菜一一摆在方几上。 史瑶伸手去拿筷子,定睛一看,方几上只有勺子和叉子,没有筷子,不禁迟疑一下,汉朝人不用筷子?然而,没容史瑶问怎么没筷子,就听到太子说,“是不是身体太痛?”不等史瑶开口,又说,“把饭菜往这边移一点。” 史瑶扭头看一眼太子,颇为意外,小小年纪倒是挺贴心。 “吃吧。”太子刘据再次开口。 史瑶笑笑点点头,转过头,看到近在咫尺的鱼肉,愣了,“殿下,这是——” “你不是身体痛吗?”太子说道,“我喂你。”说话间看一眼手里的鱼肉,“不想吃?” 史瑶咽口口水,“……不是。” “那就吃啊。”太子说道。 生半天孩子,又睡半天的史瑶很饿,深吸一口气,张开嘴。 太子把鱼肉送进史瑶嘴里。 杜琴举起一个空碟子。 从未被人这么伺候过的史瑶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万分不习惯。可她又不能把鱼刺咽下去,只能硬着头皮把刺吐到杜琴手里的空盘子上。 太子又叉一块烤鱼肉送到史瑶嘴边。 史瑶再次张开嘴,吃掉肉,面前多出一碗汤。史瑶喝两口汤。太子放下碗,又拿起叉子叉一点鱼肉。 史瑶只能再次张嘴吃肉。不知不觉,吃掉一盘,史瑶不敢再吃,吃多了得如厕。而史瑶下面很痛很痛,就对太子说:“好了。” 一个跟杜琴有三分像的宫女端着铜盆过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宫女端着杯子,一个疑似太监模样的男子托着痰盂跪在史瑶身边。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史瑶不用想也知道是让她漱口,然后给她洗脸。事实却是如此,她喝一口水,疑似太监的男子就举起痰盂。史瑶把嘴里的水吐掉,宫女端着铜盆过来。 史瑶很想说,都让开,我自己来。可她是太子的良娣,过些日子就是太子妃,她要习惯,也必须习惯宫女太监伺候。不然,不出三日,太子就能发现她不对劲。 殊不知太子现在已经觉得史瑶不对劲。 原主虽说出自礼仪之乡,但鲁地人性格爽朗,不拘男女。史氏十月底被封为良娣,离现在整整十个月了,在这期间太子从未见过史良娣抿嘴浅笑,腼腆的模样。不过,太子以为史瑶太累,也没多想。等宫女给她洗好脸,太子才问:“现在要睡吗?” 史瑶想躺下,坐着太难受了,但她也想看看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三个孩子,就试探道:“孩子是在旁边房里吗?” “你想看孩子?”史瑶点点头,太子皱眉,“我来的时候,父皇和母后还有舅父要去看那仨小子,他们,我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如果已经回去了,就叫奶姆把几个孩子抱过来,如果父皇还没回去,你先歇息,明天再看可好?” 堂堂太子这么跟自己说话,如今身份只是良娣的史瑶哪敢猖狂:“听殿下的。” “那你先躺一会儿。”说话间轻轻把史瑶放榻上,给她盖上薄薄的丝被,太子才起身出去。 史瑶暗暗松了一口气,冲守在身边的几个宫女挥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 待所有人离开,史瑶才算真正放松下来。先前还有点不确定,太子的一声“舅父”,让史瑶万分肯定她穿到刘彻一朝,而方才那个温柔的太子也正是历史上兵败自杀的太子刘据。 刘据此人,史瑶听别人讲过。 前世陪她的明星老板拍武侠电影时,隔壁有个剧组在拍古装剧,她和隔壁剧组的场务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在拍汉武帝刘彻晚年的故事。 史瑶听场务说,太子刘据仁慈宽厚,温和谨慎,不像其父刘彻,倒有其曾祖之风。要不是小人作祟,刘据继位后,大汉朝也会出现像唐朝“万国来朝”的景象。 当时史瑶觉得对方太夸张,也就没当回事,包括他说太子宽厚、温和之类的。现在想想太子喂她吃东西,史瑶莫名想笑,又觉得脸发烫。不禁伸手摸摸脸,突然听到开门声,史瑶慌忙放下手,扭头往门口看。 太子刘据怀里抱着个孩子,身后还跟两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她们怀里也抱着个孩子。史瑶撑着榻坐起来,倒抽一口气,却顾不得痛,问道,“殿下抱的是谁?奶姆呢?” “孤抱的是三郎。”刘据走过来,“我到他们仨房里就听到有孩子在哭,走过去一看是三郎,问舅父他怎么了,舅父说父皇捏三郎一下,你看,三郎的脸都被父皇捏红了。”把三皇孙放榻上,“我要把他抱过来,父皇还不准我抱。我才不管父皇准不准。” 史瑶看过去,三儿子脸上干干净净的:“他哭,都没有眼泪?” “良娣有所不知,三皇孙不会说话,三皇孙不舒服只能哇哇叫,听起来像哭一样。”跪坐在刘据身后的女人开口。 史瑶看过去:“你抱的是谁?” “婢子抱的是皇长孙。”说着,把怀里的孩子放在三皇孙身边。随后,另一个女人把二皇孙抱过来。 史瑶打量着三个孩子:“是这样啊。”仔细一看,不禁皱眉,“他们怎么这么小?” “老大和老二都有九斤,母后说他俩就比正常孩子小一点,也不算太小。”太子说道,“老三六斤四两,确实有点小。不过,身子骨挺好。” 九斤?六斤四两?史瑶张嘴想说,明明像三四斤的样子,别以为她以前没生过孩子,就不知道九斤重的孩子多大。话到嘴边,猛地想到,古代一斤约等于后世的半斤。六斤四两也就是三斤多一点点,史瑶张了张嘴:“那他,他怎么这么小?!” 刘据看一眼仨个儿子,笑着对史瑶说:“父皇说,老大和老二欺负老三,老三才这么小。” “也有可能。”史瑶点点头,看向老大和老二,俩小孩满脸不屑。 史瑶眨一下眼,再看过去,老大和老二闭着眼,像睡着了似的,什么表情都没有。史瑶不禁揉揉眼,难不成看错了?不可能,她生三个孩子,身体很累不假,眼睛可不累,“殿下,明日可以把他们仨抱到这边吗?” “不会扰到你?”刘据忙问。 史瑶想弄清楚她有没有看错,笑着道:“不会。可以吗?殿下。” “当然可以。”史良娣从未用这种口气跟刘据说过话,刘据心中升起一丝怪异,以为她太累,就转向几个奶姆,“明天一早就把他们仨抱过来。” 史瑶看一眼大儿子和二儿子,心想,你俩给我等着,却看到原本闭着眼的三儿子不知何时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她,仿佛在说,明天早上就得过来啊。 太子起疑 史瑶使劲眨一下眼,再看过去,三儿子也已闭上眼。刚才是她眼花了?史瑶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思索片刻,就说:“那殿下早些歇息?” 太子挺累的,原本打算等史瑶看过孩子就去歇息,听史瑶问他,便问:“他们仨呢?” “先放这儿,待会儿叫奶姆抱回去?”史瑶问。 太子刘据想一下:“也行。那你也早些歇息。” 史瑶抿嘴笑笑,说一声:“诺。” 太子刘据见她这样,眉头微微一挑,不过,什么也没说,就起身回房了。 史瑶心里眼里都是三个有问题的儿子,也就没注意到太子刘据表情不对劲。刘据走后,史瑶低声呼喊,“大郎,二郎,三郎。” 三个孩子一动不动,睡得很香。史瑶不信邪,胳膊撑着榻,斜着身子,勾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仨孩子。然而,没等三个小孩再次睁开眼,她自己反倒先打哈欠……身上痛,又犯困,不得已,史瑶命奶姆把仨孩子抱回房。 翌日上午,史瑶醒来,望着青色帷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如今是太子良娣,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思及此,史瑶忙喊:“杜琴。” “良娣,杜琴不在。”穿着皂色曲裾的宫女过来,收起帷帐,就问,“良娣要起吗?” 史瑶点点头,见屋里大亮,“几,不对,什么时辰了?” “巳时三刻。”女子说道。 史瑶想问,巳时三刻是几点。可她不敢问,这种古代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常识,一旦问出来,哪怕笨蛋也会认为她脑子有毛病,便说:“扶,扶着我如厕。” “诺。”宫女扭头就喊,“蓝棋,来一下。” 史瑶看过去,只见一个跟杜琴三分像的宫女走过来,连忙记下,她叫蓝棋。 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史瑶忍着痛上了厕所。随后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史瑶已痛的满头大汗,却没忘记,“三个皇孙在我这边,还是在他们房里?” “在皇孙房里。”蓝棋说道,“太子早先过来一趟,见良娣还在睡,殿下就去看望三位皇孙。殿下临走时还说,等良娣用了饭,再把皇孙抱过来。怕皇孙扰到良娣歇息。” 饶是史瑶知道太子体贴,听蓝棋这么一说,依然感到意外,“殿下不在宫里?” “良娣忘了?今天是休沐日,大将军歇息,殿下随大将军习武去了。”另一个宫女说。 史瑶心中一突,果然不能说太多:“我睡糊涂了。”话音刚落,杜琴端着饭菜进来。史瑶连忙说她饿了。 从前天原主说她肚子痛,到昨天下午史瑶把三个孩子生出来,太子宫里的人都忙得团团转,甭说睡觉,连口热水也顾不得喝。 史瑶说她睡糊涂了,蓝棋和几个宫女也没多想,因为她们也险些忘了今天是休沐日。一听史瑶饿了,就忙摆饭。 饭菜摆好,史瑶低头一看,依然没有筷子。史瑶心下奇怪,却不敢多嘴,怕又说错了,引得众人起疑。 饭后,没容史瑶吩咐,奶姆就把三个孩子抱过来。史瑶令她们把孩子放在榻上,就让她们出去。六个奶姆面面相觑,以为听错了,其中一个便开口问:“良娣自己照看三位皇孙?” “我想和几个皇孙单独待一会儿。”史瑶板着脸,“不行?” 奶姆忙说:“婢子不敢。” “那你们就先出去。”史瑶道,“我喊你们的时候,你们再进来。” 几个奶姆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诺。”慢慢退出去。 六人走后,史瑶又继续说:“杜琴,蓝棋,这两天你们也累了,下去歇息吧。” “良娣,皇孙——”其中一个宫女看一眼三个小主子,又说,“会不会哭闹?” 史瑶:“不会的。听说小孩吃饱了就睡,饿的时候才会醒。等他们醒了,我自会喊奶姆。” 几人有些不放心。 史瑶眉头紧锁,有些不耐烦:“我说的话不好使?” “不敢。”蓝棋等人慌忙跪下。 史瑶摆摆手。几人连忙退出去。史瑶也没着急,又静静听一会儿,确定门口没人,才喊:“大郎,二郎,三郎,醒醒。” 三个小孩纹丝不动。 史瑶想抱起离她最近的老三,伸出手,一看三儿子像个易碎娃娃,登时停下来,怕她手上没个轻重伤着老三,“你们仨投胎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汤?” 三个小孩猛地睁开眼。 史瑶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地闭上眼,假装还在睡觉。 史瑶轻笑一声:“别装了。你娘我投胎的时候也没喝孟婆汤。”三个小孩再次睁开眼。史瑶又笑了,“不装了?你们仨知不知道彼此投胎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不知道的话就眨一下眼。” 三个小孩同时眨一下眼。 史瑶看着新奇,不愧是三胞胎,眨眼的动作都一模一样,“那你们知不知道我也记得上辈子的事?不知道就眨一下眼。” 三个小孩再次眨一下眼。 史瑶以前听别人说过,刚出生的小孩看不清东西,“你们是不是看不清东西,有人站在你们面前,你们看到的也是一团黑影?” 这次都没容史瑶提醒,三个小孩再次眨一下眼。 史瑶:“我就知道是这样。不然,也不会在我盯着你们的时候,还敢闭上眼装睡。”不待三个小孩“哇哇”反驳,又说,“知不知道我怎么发现的?你们脸上表情太丰富。”顿了顿,继续说,“你们现在还小,不会说话,现在听我说。以后学会说话,再把想说的告诉我。” 三个小孩再次眨一下眼。 “是不是很想知道你们现在变成谁的孩子?”史瑶道,“你们的父亲,你们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从未听说过,但你们的祖父,我想你们一定知道——汉朝皇帝刘彻。” 老大和老三睁大眼,小脸上全是不敢相信。老二满脸困惑,仿佛在问史瑶,刘彻是谁啊。 史瑶见他这样,有些疑惑,难不成老二是汉朝以前的人?有心问他,一想到他只会“哇哇哇啊啊啊”,便说,“不知道也没事,等你们长大,娘再告诉你们。”停顿一下,又问,“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弄清你们投胎的时候有没有喝孟婆汤?汉朝人相信鬼神,若被别人看出你们与众不同,你们轻则会被关起来,重则会被处置。” 老二打了个哆嗦。老三眉头紧锁。老大满脸不屑。 史瑶看着三个孩子的表情,顿时知道老二胆子小,老大最狂,老三应该很理智,认真思索她的话。 史瑶听别人说过“巫蛊之祸”,她相信如果信奉鬼神的刘彻知道三个小孩不同寻常,定会找一帮术士研究她的三个孩子,“你们的娘,我现在是太子良娣,不是太子妃。皇帝和皇后想把你们抱走,都无需支会我。一旦你们露出马脚,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们,更别提保护你们了。” 老三眉头松开,直勾勾看着史瑶,仿佛在替史瑶担忧。 史瑶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他的意思,不妨碍她轻轻拍拍老三,“别担心,你们的父亲是一个仁慈宽厚的人,你们仨别太张狂,太子会保护你们。哪怕被他看出什么,我想他也不会把你们交给皇帝。” 老大脸上尽是怀疑。老二笑了。 史瑶看一眼他俩,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以后白天来我这边,晚上再回去。你们醒的时候,我就让奶姆和宫女们出去,你们仨想怎么玩怎么玩。” 老三吧唧一下嘴巴,表示赞同。 老大闭上眼。 老二笑笑,大概觉得史瑶的主意非常好。 史瑶看了看仨儿子,摇头失笑:“我的身体非常不好,得好好歇息,你们也睡吧。要是饿了,就叫醒我,我喊奶姆进来。” 老大继续闭眼装睡,好像根本不知道史瑶在说什么。老二和老三眨一下眼。 史瑶见状,真想给她大儿子一巴掌。可她大儿子还是个小娃娃,怕一巴掌拍晕他,史瑶只能咬咬牙忍着,以后再收拾他。 太子宫还未建成,太子暂住在长乐宫前殿西侧的长信宫中。史良娣原本住在长信宫偏殿,有身孕后就搬到长秋殿。 未时两刻,太子来到长秋殿,感觉院中静的吓人,四下里一看,杜琴、蓝棋皆在廊檐下坐着,旁边还有几个儿子的奶姆。这是什么情况?太子边往里走边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婢子给殿下请安。”一众人忙不迭起身。 太子转向几个奶姆:“你们在这里,皇孙呢?” “在良娣房中。”奶姆怕太子怪罪,“良娣不许婢子在房里,良娣想和几位皇孙单独待一会儿。” 太子皱眉:“单独待一会儿?孤进去看看。”说话间推开房门绕到里间,越过屏风看到一大三小躺在榻上。大的呼呼大睡,三个小的睁着眼,直勾勾望着房梁,仿佛没听见有人进来。 太子今天早上去看三个儿子,他刚一进去,三个儿子就发现他了。这会儿连动也不动,太子好奇:“你们仨看什么呢?”抬头往上看,什么也没有,就抱起离他最近的老大,“今天倒是挺乖,醒来也不闹。是不是知道你们的母亲生你们很累,不舍得吵醒他?”没容老大给他个反应,太子就放下他,抱起老二,“是不是啊?”随即又抱起老三,“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么小,我都不敢抱你。” 小孩很想送他一个白眼,不敢抱,你也抱好几次了。不过,他怕吓着他的太子父亲,小孩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太子在讲什么。 太子也没指望刚出生一天的小儿子回答他,放下老三,就问,“饿不饿?我叫奶姆进来喂你们。”同样没容三个孩子给他点反应,就喊奶姆把仨孩子抱回他们房里喂奶。扭过头,对上一双丹凤眼,太子吓了一跳,“你醒了?” 史瑶心想,我不想醒,可你的话太多,我想继续睡也睡不着:“殿下不是在跟大将军习武,怎么有空过来?” “姑母有些不舒服,舅父担心姑母,孤就跟舅父说,孤想几个孩子了,改天再学,叫舅父回去了。”太子说话间扶起史瑶,“用饭了没?” 史瑶:“还没用饭。殿下用了没?” “孤也没用。”太子冲候在一旁的内侍抬抬手,内侍出去传膳。太子继续说,“你和孤一起用吧。” 史瑶忙说:“谢殿下。” 太子看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闪,把搭在她身上的丝被掀开,脱履跪坐在她对面。随后,内侍搬来方几,宫女端来铜盆为二人洗漱。 此时的皇家还没后来那么多规矩,皇帝时常自称“我”或者“吾”。早年汉景帝怒斥周亚夫时就直接用“吾”。皇帝刘彻平日里和文臣武将商议政事,也多是用“我”,赶上心情不错,不但留文臣武将和他一块用饭,还跟臣下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祖父和父亲私下里都不怎么讲究,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太子坐在史瑶对面,和他的良娣一块用饭也没觉得不妥。 史瑶认为古人非常注重礼仪尊卑,见太子这么不见外,认为太子很宠原主。宠原主?那太子一定很了解原主。 饭菜摆好,史瑶见太子拿起叉子,才敢拿终于出现的筷子,不敢抬头多看,也不敢多说一句,端是怕说多了露馅。 史瑶却不知太子见她拿起筷子就停下进食的动作,盯着史瑶的手看好一会儿,才继续用饭。 饭后,内侍把方几和饭菜撤下去,太子漱口时打量史瑶一番,随后屏退左右,就说:“孤听父皇身边的黄门令讲,你兄长史恭要来了,不出意外,三五天就能抵达长安。你想不想见见他?” “兄,兄长?”史瑶结结巴巴抬起头。 太子笑着颔首:“太医说你得静养,孤的意思你先好好歇息,三个孩子百日宴那日你兄长也会过来,到那时候再见也不迟。” 史瑶假装认真思考一下:“那,那妾听殿下的。” 刘据深深看她一眼,打算离开,继而一想,停下来,走到史瑶身边,“孤扶你躺下?” “谢殿下。”下面太痛,史瑶能躺着绝不坐着,“殿下,可以让奶姆把三个孩子抱过来吗?” 刘据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到门口就命在门外候着的杜琴、蓝棋等人好生照看史良娣和三个皇孙,而他命驭手备车去大将军府。 卫青和平阳长公主用过饭,看着平阳长公主喝了药歇下,卫青才去书房。到书房还没一刻,听到侍从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卫青打开门,穿上履,看到刘据大步走来:“何事如此慌张?” “一点小事。”刘据说着话,扭头示意侍从退下。 卫青抬抬手,示意他的侍从也出去,关上门才问:“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舅父,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会在一夕之间像变了一个人?”太子刘据问。 卫青以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瞥他一眼,就说:“得知皇上要任命他为丞相的时候。” 刘据噎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舅父,孤没跟你说笑。” “我也没说笑。”卫青很认真很认真地说道。 自刘彻登基以来,任用九位丞相,有一半不得善终,文臣武将私下里没少议论,当什么都不能当丞相。卫青为人谨慎,寡言少语,对皇帝忠心不二,自然不会跟同僚聊这些,可说的人多了,他想不知道也难,“你认识的那个人难不成不是朝廷中人?” “暂时还不是。”刘据道,“舅父,他连自己的兄长过世很多年都忘了,他是不是病得不轻?” 卫青抬眼看他一下,见刘据表情凝重,指着对面,示意他坐下说,“真的?” “真的。”刘据道,“我也不敢相信,现在还觉得有点假。” 卫青道:“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我,我之前只顾得担心几个孩子,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刘据半真半假道,“先前从长秋殿去长信宫的路上突然想起来,怕再忘了,才急着来找舅父。” 卫青认真想想:“你说的这种事我还真没遇到过。不过,我倒是听别人说过‘离魂症’,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得了离魂症?” “没有。”刘据道,“如果不是我知道他兄长走了很多年,用这件事试探他,根本不知道他连这样的事都能忘。” 卫青眉头紧锁,说,“那就奇怪了。是宫里的人吗?如果不是,把他交给我。” “不用,不用。”刘据忙说,“他帮过我,我,我本不该怀疑他。” 卫青:“那就把他调远点。” “好。”刘据先答应下来,然后继续问,“舅父,会不会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卫青仔细想了想,道:“也有可能。不过,你看不出来是不是同一个人?” 刘据心想,我要是看不出来,也不会来找你,“看不出来。舅父,我要不要找个术士看看他是不是被邪祟缠上了?” 审问史瑶 卫青冷不丁问:“我从未见你如此关心过一个外人,那人到底是谁?” 刘据嘴巴一动,险些脱口道,史良娣。反应过来,刘据忙说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舅父,孤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不待卫青开口,爬起来就往外跑。 “据儿……”卫青慌忙跟上去。 刘据回头说道:“舅父留步,我不会不顾自己安危。”顿了顿,又说,“我有半天没见几个孩子了,我得回宫看看几个孩子。” 卫青叹了一口气,很想提醒他,你从宫里刚出来。可太子明摆着不想让他知道,他即便命家奴拦住太子,也问不出什么。 卫青又担心太子不顾自己安危,便命侍从跟上去,看看太子是去长信宫,还是去史良娣所在的长秋殿。 原主初为良娣之时,身边有两个从家里带来的侍女。后来原主有孕,在两位侍女的照顾下险些小产,皇后就放她们归家了。 如今长秋殿里的宫女、宦官皆是皇后精挑细选的。怕皇孙再出什么岔子,皇后又叫大将军卫青查一下那些人的身世,卫青比谁都清楚长秋殿里的人没问题。那么让太子觉得有问题的人,多半是在长信宫里? 可是也不对。太子刚才说那人帮助过他。长信宫里的人都是些宫女、宦官,这些人无论做了什么,太子都不可能用“帮”字。 卫青猜不出来,便在书房里静静地等着侍从回来。 太子刘据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史瑶。大将军府上的人手持令牌,远远跟着太子到宫里,便看到太子直接去长秋殿。 卫青听侍从说,太子在长秋殿内呆了半个时辰还没出来,眉头紧锁,难不成有问题的人真藏在长秋殿内? 昨天晚上卫青陪帝后用饭时,注意到皇帝话里话外全是三个皇孙,便知道皇帝非常非常喜欢太子的三个孩子。 长秋殿内的人若是搞出点事牵扯到三个皇孙,皇帝不会怪史良娣照顾不周,会斥责皇后。毕竟宫女、宦官和皇孙的奶姆全是皇后挑的人。 思及此,卫青命驭手备车,去椒房殿面见皇后。 史瑶睡了半天,刘据走后,史瑶怎么睡也睡不着,便命奶姆把三个孩子抱过来。 没经历过十月怀胎,一下子生出仨儿子,史瑶看着三个小孩觉得新奇,戳一下大儿子的小脸,抚摸一下二儿子的小脑袋,轻轻捏捏三儿子的小耳朵,再次确定一下三个儿子是活的,不是假的,也惹来三个小的一起瞪她。 史瑶条件反射般缩回手,意识到她怂了,不禁小声嘀咕:“你们是我生的,摸一下都不给摸啊。”不待三个小孩出声反驳,“要不是因为你们一块出来,我也不会躺在床上哪儿都去不了。” 老三看着史瑶无声地说,就算你生一个,刚生过孩子,你照样得搁床上躺着。 史瑶没看出来,还以为老三嫌她娇贵,又捏两下他的耳朵,才问,“我以前听别人说,小孩子一天睡到晚,你们白天不睡觉,会不会长不高?” 老大翻个白眼,闭上眼睛,懒得搭理史瑶。 老二瞪一眼史瑶,也闭上眼睛。 老三一脸无奈,看一下她,也闭上眼睛。 转瞬间,三个孩子都不理她,史瑶有些心虚,不好再乱讲,怕把三个儿子惹生气了,一起哇哇大叫跟她闹。 宫女和奶姆都被她赶出去,三个孩子不理她,史瑶又睡不着,一个人觉得无聊,就戳一下看起来最懂事的老三:“陪娘聊聊天。” 老三睁开眼,嘴巴动了动,大概意识到他还不会说话,就没发出声音,看着史瑶,表示他洗耳恭听。 “我昨天听稳婆讲,你们仨能平平安安出来,皇帝就封我为太子妃。”史瑶道,“你说皇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有此意?” 老大和老二睁开眼。 史瑶看见了,笑着问:“你俩觉得呢?” 老二的脑袋动一下,他不知道。 老大眨一下。 “大郎觉得是真的?”史瑶道,“那有没有册封仪式?汉朝的礼仪我不懂,到时候露出马脚可怎么办啊。我谁都不认识,想找个人教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说着,发现大儿子和三儿子眉头紧皱,“大郎和三郎是不是替我担心?别担心,大不了,大不了我说,我三魂七魄少一半。”一看到二儿子的脑袋动一下,“二郎赞同我这样说?” 老二的脑袋又动了一下。 史瑶笑了:“其实这个法子也不好,你父亲不傻,肯定不信。可我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死不承认。”停顿一下,又说,“反正你父亲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不是我。” 老二的脑袋又动了一下。 史瑶看出来了,老二支持她,顿时忍不住笑了,“大郎,三郎,你们觉得呢?” 躺在最外面的小孩看了她一眼,闭上眼假寐。 史瑶瞪眼:“大郎,娘问你话呢。”话音落下,听到“啊啊”两声,循声看去是老三,“三郎,怎么了?” 躺在史瑶身边的小孩的脑袋晃一下。 史瑶忙问:“哪里不舒服?” 小孩努嘴的同时晃一下脑袋。 史瑶疑惑,这是什么意思?正想问出口,隐隐听到太子的声音,忙问:“三郎是提醒我太子回来了?” 小孩眨一下眼。 史瑶忙说:“那你们快装睡,我也装睡。”说着,猛地睁大眼,“我想到了,以后我晚上不睡,白天睡,让太子以为我很累。等太子说起册封仪式的时候,我再跟太子说取消仪式。太子见我身体虚弱,肯定会同意取消册封仪式。” 老三抿抿嘴,提醒她别说了。 史瑶这次看懂了,说一句,“我知道了。”就躺好。 太子怕搞错了,到长秋殿也没急着进去,先令内侍把杜琴、蓝棋等人叫到偏殿,问她们史瑶这两日和以往有何不同。 太子前面加了一句,他问史良娣好几次,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史良娣都对他说无碍。太子怕史良娣骗他,才问史良娣身边的人。 杜琴、蓝棋等人听太子这么说,不疑有他,就把这几天看到的听到的仔细叙述一遍。 太子仁慈宽厚,脾气极好,以致于好战尚武,任用酷吏的强势皇帝刘彻时常觉得这个儿子不像他。太子虽然不像他,但太子像他舅父——卫青。 大将军卫青是皇后的弟弟,太子的舅父,平阳长公主的丈夫,地位尊贵,且战功赫赫,他待人却一如既往地谦和有礼,从未因为身份、战功而目空一切。 这么一位看起来像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的人,首次出征就直捣匈奴龙城,不教胡马度阴山。可谓胆大心细,有勇有谋。 太子的脾气像他,其他方面也像他舅父卫青——聪慧且颇有心计。所以,注意到他的良娣史氏行为举止怪异,太子也没直接问,而是暗中留意。 杜琴、蓝棋等人说她们主子的事的时候,太子也在仔细回想有没有什么被忽略了。太子越想越觉得他昨天和今天见到的史良娣和以前的史良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虽然俩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史氏不是以前的,那么那个史氏又去哪儿了?还有一点,前天史氏说她肚子痛,要生了,太子看着稳婆扶着她去产房的。史氏生孩子的时候,他也未曾离开。这个史氏又是怎么进去的? “殿下,殿下,婢子说完了。” 太子抬起头看到杜琴:“说完了?那,那没事了。退下吧。孤去看看史良娣。”三步做两步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慢慢走进去,看到一大三小睡着了。太子下意识压低声音,吩咐奶姆把三个孩子抱回房。 随后,太子命内侍出去,把门带上。他走到床边坐下,掀开搭在史瑶身上的被褥,又扯开史瑶身上的衣裳,感觉到史瑶的身体僵住,太子扯了扯嘴角,装作没发现,继续脱她的亵裤。 太子看到她肚子鼓鼓的,肚皮上还有一条条有了身孕后出现的痕迹,顿时确定此人是他的良娣。盖因史氏向他抱怨过,她的肚子变得很难看。 太子清楚地记得,他当初看到史良娣肚子上的痕迹还吓一跳。一个人再像另一个人,不可能连肚子上的痕迹也一模一样。如果这个人是史良娣,那她怎么变得不像她自己? 盯着史瑶看好一会儿,太子长叹一口气:“别装了,孤看到你的眼皮动了。” 史瑶睁开眼就抓被褥,把自己裹严实。 太子看到她的动作,莫名想笑:“很冷吗?” “不,不冷。”史瑶意识到她过于紧张,慌忙松开被褥,欲盖弥彰,“有点凉。” 太子想笑,一想到将要说的话,又笑不出来:“你是何人?” “我?我——”史瑶心中一凛,险些咬到她的舌头,“妾自然是殿下的良娣。” 太子十分确定:“你不是。” “我,妾不是殿下的良娣,还能是谁?”史瑶没指望能一直瞒着刘据,她打算先拖着,摸清刘据的喜好,以后和盘托出的时候也知道该怎么求刘据放她一马。可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向刘据坦白,刘据就发现她不是史良娣?史瑶心中很慌,强装镇定,“殿下怎么了?” 太子笑了:“孤的史良娣从没问过,孤怎么了。孤心情不好,史良娣通常会问,殿下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孤遇到高兴的事,史良娣会问,殿下今日很高兴?孤如果问史良娣,你是何人?史良娣会反问,殿下在说什么?” 史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坐起来,面带困惑:“殿下,妾有点听不懂殿下的话。” 刘据想不明白他的良娣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面前的人很虚弱,他轻轻一推就能把人推倒,“那孤就直说,你是人是鬼?” 刘据更想问,你是不是邪祟。不过,这么问有点伤人或者鬼,就没好这么问。 史瑶脸色骤变,刘据怎么这么快就看出她不是史良娣?她没说错,做错什么啊。 “鬼?”刘据话音落下,史瑶脸色煞白。刘据登时觉得眼前的人是鬼,也是个好鬼,或者很弱的鬼,“你是鬼,不去投胎,附在孤的良娣身上有何目的?” 史瑶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什么目的。话到嘴边意识到这么说不对。随即又想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话也就她和她的三个儿子相信。 “我,我就是史良娣。”史瑶思索好一会儿,没想出好对策,“是不是谁在殿下面前说了什么?” 太子笑出声:“孤会这么问,自然是有确凿证据。你不承认也没用。过几日史恭就来了,他比孤还要了解你,他随便抛出一个问题都能证明你不是史氏。” “可,可我就是殿下的良娣。”史瑶没容刘据开口,又说,“我昨日还给殿下生三个孩子呢。” 胡说八道 太子刘据见她还不承认,收起笑容:“史氏可从未在孤面前自称过“我”。” 史瑶登时觉得浑身无力,直冒冷汗,牙齿打颤,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很想就这么承认了。可她一想到有可能被关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再被处死,忍不住咬住下唇,强迫自己镇定,直视刘据,“不管殿下信或不信,我就是史氏。”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刘据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那孤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史瑶张口结舌,她叫史瑶,史良娣不一定叫史瑶,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妾叫什么名字,殿下还能不知道?” “孤不知。”太子好整以暇,看似一点也不着急,“所以孤才问你。” 史瑶双眼一闭,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咬咬牙说道:“我叫史瑶。” 这么巧?太子眉心一跳:“看来你非但不是史良娣,还是个不通文墨之人。哦,不对,是鬼。”看一眼史瑶又继续说,“孤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如果是史良娣,她会说,她只有名,没有字。” 史瑶猛地睁大眼,想到古人的名和字是分开的,且字不能乱取。比如诸葛亮,字孔明,孔明也是很明亮的意思。周瑜,字公瑾。瑜是美玉,瑾也是美玉。 古代男子二十岁,女子十五岁成年了,别人不便直呼其名,他们就给自己取一个和本命含义差不多的字为别名。 古代人算虚岁,就是从母亲怀上孩子那天开始算。史良娣去年就已成年,也就是及笄。她是有字的,平日里太子也是称她的字。 史良娣名叫史琼,单字一个瑶,取自“报之以琼瑶”。琼、瑶二字都是指美玉。太子那么说,不过是为了确定史瑶知不知道她有字。 “没话说了?”太子问,“是不是很想知道孤是怎么知道你不是史良娣?” 多说多错。史瑶干脆不讲了,让太子刘据一个人说个够。 太子瞥她一眼,继续说:“昨日孤就察觉到你和以往不大一样,说话比史良娣温柔太多,还有点小心翼翼。孤归结为你刚生过孩子,身体虚弱。 “先前你陪孤用饭的时候,孤才确定孤没想多。史良娣习惯左手用箸,你是右手。孤曾问过史良娣,怎么不用右手,史良娣说她不会。自打那次,史良娣便很少用箸。可以说能不用则不用。”见她一脸懊恼,不禁冷笑一声,“孤发现你用箸比用勺和叉熟练,右手连一碰即碎,炖的软烂的鱼肉也能夹起来。换作史良娣,别说用右手,左手也夹不起来。” 太子说话的时候,史瑶也在回想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万万没想到习惯害了她。难怪她拿筷子的时候感觉右手很别扭。当时只想着不能让刘据看出她不是史良娣,就没把那点别扭当回事,“凭这一点?” “当然不是。”太子刘据道,“史良娣的兄长史恭走了快五年了。说句不好听的,史恭坟头上都长草了。” 史瑶张口结舌:“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承认了?”刘据神色一敛,“说,你到底是谁。” 史瑶抿抿嘴,思考该怎么糊弄刘据:“我,我没想附在史良娣身上。”看一眼刘据,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我,我上她的身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太子不信:“死了?” “对,已经死了。不信你问,问稳婆。”史瑶道,“昨天下午你的良娣生孩子的时候昏死过去了。我刚一到她身上,稳婆就说,良娣,不能睡,醒醒。然,然后又说,再不使劲生孩子,我和孩子都没命。我,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我不想死……”一说到死,史瑶的眼泪刷一下全出来了,哽咽道,“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太子一见她泪如雨下,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怎么说哭就哭?忙说道,“你先别哭,孤又没让你去死。孤是想弄清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的不想死……”史瑶以前想的很美,找个好男人,生两个娃娃,忙得时候请公婆和保姆照看孩子,闲得时候一家人出去玩玩,把她以前想玩的全玩一遍,想去的地方去个遍,想吃的东西吃个遍。可她连个好男人都没找到就死了,一想到这点,史瑶就觉得好委屈,就想哭。 太子头痛,说:“孤没让你去死。”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你附到孤的良娣身上,孤的良娣不见了,要哭也该是孤哭。” 史瑶点点头,赞同刘据的话,可她一想到前世,“我,我忍不住。” 太子扶额,说道,“那你使劲哭,哭好了,再说你的事。” 哭声戛然而止,史瑶使劲抹一把脸,擦干眼泪,“那还是现在说吧。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刘据叹了一口气,想提醒史瑶,他没说要杀她:“那我问,你说。你家在何处?” “说了你也不知道。”史瑶道。 刘据噎住:“……你不说孤更不知道。” “我来自异界。”史瑶说着话,看看刘据。 太子刘据又想叹气:“你别看孤,继续说。” “我们那里没皇帝。”史瑶看看刘据。刘据微微颔首,表示他在听。史瑶继续说,“国的制度和很早以前的尧舜时期差不多。” 刘据好奇:“你那里也有尧舜禹?” “这不是最重要的吧?”史瑶试着问。 刘据点头:“继续。” “其他的都和这边差不多。”史瑶道,“我们那边见到位高者不用跪拜。所有人都可以自称我,就算和一国首领说话也一样。” 刘据有个疑问:“你说你来自异,异界,那你怎么知道大汉的情况?” “我们那边有很多国家,有的国家也有皇帝和太子。皇帝和太子住的地方也有很多宫女和宦官。”史瑶道,“我说的异界并不指我是西域人,楼兰人。异界是和你们这里同时存在的地方。对了,我是炎黄子孙一员。” 刘据不禁眨一下眼:“你的意思这世上有两个,两个——” “不是两个。”史瑶心虚,可是不这么说,说她来自两千多年后,解释起来肯定没完。万一刘据再问她汉朝什么时候没的,史瑶也说不上来。她大学又没学古代史,高中毕业都十年了,以前学的早忘的七七八八。她连汉武帝什么时候死的,“巫蛊之祸”发生在哪一年都不清楚,只知道结局——刘据自杀,“我们那边的人说可能有无数个。” 刘据不太相信她的说辞,眉头紧锁:“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人死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当然不是。”谎话说多了,史瑶越说越顺,“恶人下地狱,不好不坏和好人会投胎。人投胎的时候要喝一种孟婆汤,会把以前的事全部忘掉,出生后就变成懵懂无知的小孩。”顿了顿,又说,“听说像你父皇那样的人,多是天上神仙下凡历练,寿终正寝了,自然会升天。” 刘据打量她一番,试图看出史瑶说谎:“那你怎么没投胎?” “我应该投胎了。”史瑶指着现在这幅躯体,“我是因为救人死的。按理说,我这样的应该能归为好人,管投胎的鬼差没道理不让我投胎。 “为何没喝孟婆汤,我想可能是来不及了。因为我刚醒来,稳婆就对我说,孩子再不出来,我们都得死。” 史良娣生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昏过去,刘据找稳婆一问便知,他觉得史瑶不敢骗他,“这么说来,你不是故意附在孤的良娣身上。” “我在我们那里就是一个平头百姓,殿下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吗?”史瑶望着他问,“我如果想附谁身上就能附谁身上,大可附到公主身上。” 太子仔细想想,点点头:“这倒也是。父皇这几年找了好几个术士,个个都说自己能通神,其实都是招摇撞骗之徒。父皇早年处死个李少翁,前些日子又弄来一个叫栾大的,还封他为乐通候。” “栾大?不知道。”史瑶没听说过,“那个乐通候,是希望能快点通神的候吗?” 太子眼中一亮:“通神的候?孤之前还想不通父皇怎么封栾大为乐通候,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 “这么说来,殿下相信我了?”史瑶问。 太子挑挑眉,说,“孤有说信你吗?” 史瑶噎的想骂人,“那殿下怎么才信我?这世上是有鬼神,但恶鬼不出地狱,神仙不下界。凡人只有死了才有机会见到鬼神。” “你说的这一点孤信。”太子道,“孤贵为太子,长这么大也就碰到你这一个鬼。如果人间真有鬼神,孤早该被恶鬼小神附身了。” 史瑶心中一动,知道该怎么继续糊弄太子了,“鬼神不敢找太子的。” “哦,这是为何?”太子刘据好奇道。 史瑶:“我排队等着领孟婆汤的时候,听别的鬼说像皇上,太子这样的人,就算天上的神仙也不能干涉你们的寿命。你们百年之后,都要回天上的。”说着,猛地睁大眼,“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的三个儿子里肯定有一个以后要当太子,要当人主,所以在你的良娣昏死过去的时候,管投胎的鬼差才这么着急把我送过来。” 皇帝刘彻虽然觉得太子不像他,可从未想过另立太子。早年皇后失宠,刘彻最宠王夫人时,王夫人希望她儿子能封到有武库和敖仓的雒阳,刘彻都没同意,四年前把二皇子封到齐地。 刘彻的这种做法,让刘据深信刘彻百年之后,皇位只能是他的。史瑶这么一说,刘据点头:“倒有可能。”史瑶一喜,刘据又说,“不过,孤不信你。” 史瑶脸色拉下来:“那要我怎样做,殿下才能相信我?对了,我会画画。我画几个殿下从未见过的东西?” “你会画画?”刘据打量她一番,“你连‘表字’都不知道,你会画东西?” 史瑶翻个白眼:“我们那里的人没有字,有大名和小名。在学堂里,我们用大名,在家中用小名,对了,也就是乳名。就像你喊大郎、二郎和三郎。还有啊,我们那里的字都是简化的,我不认识你们这里的字。” “你怎么知道你不认识?”刘据问。 史瑶打了个激灵,娘啊,怎么一穿越就忘了谨言慎行,“我看到过竹简,和我们那里的字不一样。还有,我们那里用纸,不用竹简,太麻烦了。” “纸?”刘据问,“书写用的东西?” 史瑶点点头,突然想到她前世陪她老板参加一个综艺节目,有一期就是一个做纸师傅教明星们做纸。中间休息的时候,那个做纸师傅还说过,不但竹子可以做纸,青檀树皮、稻草、楮树皮、破布和渔网都能做纸,“我会做纸。如果我能做出纸,你是不是就相信我了?” “孤从未怀疑你是外来的鬼。”太子道,“孤怀疑你附到孤的良娣身上的目的。” 史瑶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了,“那,那你既然怀疑我别有居心,那你打算处置我?殿下,别忘了,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的三个儿子真会死。” “不一定。”太子有点相信她说的话,史良娣痛了一天一夜还没能生出孩子,太子就觉得不大妙,“你如果不上她的身,说不定稳婆喊她几声,她又活过来了。” 史瑶叹了一口气:“你如果这么说,那我真无话可说了。” “不然你让孤怎么说?信你?”刘据道,“你说的这些孤都不知道,孤不清楚你话里有多少真,孤想信你,也不敢信。换你,你信吗?” 史瑶点头:“殿下说的也对。如果是我的夫婿被一个外来鬼附身,我一定会想各种法子把他赶走。”说着,直视刘据,“不过,容我提醒殿下一句,殿下要是把我赶走,那你的良娣就真死了。” “孤的良娣已经死了。”太子道。 史瑶想哭,说道,“殿下,殿下就不能把我当成你的良娣?” “不能。”刘据不假思索道。 史瑶顿时觉得心好累:“那,那殿下要放我归家?” 封为太子妃 “也不行。”太子道,“你会做那个什么纸,也许还会做别的,孤放你走,你做一些东西残害百姓怎么办?” 史瑶头痛了,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殿下想把我关起来?” “明日朝会,父皇会下诏封你为太子妃。”刘据道,“三个皇孙的降临,乃是皇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喜事,除非你诅咒父皇,否则,孤想把你关起来,文臣武将也不同意。” 史瑶真累了,“殿下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说着话,躺下,“我身上痛,容我歇一会儿。” 刘据见她这样好气又好笑:“不装了?” “不用装了。”史瑶道,“对了,殿下,史良娣真走了。我现在不认识你们这里的文字,也不懂礼仪,更不知道史良娣有哪些亲戚,也不知道这几天照顾我的宫女和宦官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家是哪里的。 “殿下如果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置我,那就把我应当知道的事告诉我。否则,被宫女、宦官看出我不是史良娣,禀告皇上和皇后,不用殿下动手,皇上和皇后也会替殿下处死我。” 汉朝人信鬼神,太子刘据发现史良娣像变了一个人,就以为是邪祟作祟。 审问史瑶之前,太子有考虑过把史瑶关起来。可史瑶不是这里的鬼,史良娣还消失了,这两点出乎太子意料。 今年十月,鲁地史氏来到长安城,十一月被封为良娣。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满打满算,太子和史良娣才认识十个月。要说太子和史良娣感情深厚,还真谈不上。 二月份太医诊出史良娣有了身孕,太子就没再碰过史良娣。太子不是重色之人,史良娣有孕无法伺候他,太子也没宠幸别的女人。 白日里太子随皇帝刘彻学如何处理政务,晚上回来,太子多是歇在长信宫。偶尔歇在长秋殿,太子也是和史良娣聊鲁地和长安的风土人情。 没过多久,太医诊出史良娣怀了两个,还极有可能早产,太子天天晚上歇在长秋殿,也没心思跟史良娣话家常,只顾得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随着史良娣的肚子越来越大,经常太子还未回来,精力不济的史良娣就撑不住先睡了。太子早上走时,她还未醒。两人先前处出来的那点情义,也因长时间错过,越发淡了。 史瑶觉得太子了解史良娣,才能这么快发现她不是她。太子如果很了解史良娣,无需通过“右手用箸”,用史恭试探,通过说话语气和神态就能断定史瑶不是他的良娣。 太子和史良娣的感情一般般,他也不希望史良娣消失。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史瑶,他的三个孩子有可能没命。 史良娣怀了他的孩子,史瑶给他生三个孩子……太子看着躺在榻上,满脸疲惫,眼眶通红的人,心中很是复杂,一时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庆幸,更不知如何处置她。沉吟半晌,太子决定,“从明天起,孤教你宫规礼仪。” 史瑶眼中一亮:“不用从明天,今天——” “今天孤先告诉你,这两日伺候你的宫女和宦官叫什么。”太子道,“晚点再跟你说说史家的事。” 史瑶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是要把我当成史良娣?” “以后和孤说话要用谦称。”太子看着她,说道,“你别高兴过早。孤是太子,孤说你是良娣,你是良娣。孤想处置你,哪怕明日上午父皇封你为太子妃,孤下午对父皇说,你得了失心疯,都不用等到晚上,父皇就会废了你。孤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史瑶难以置信,说:“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刚才明明说,如果我没犯错,皇上想处置我,文臣武将也不同意。” “孤是说孤不好处置你,父皇不一样。父皇要处置一个人,哪怕舅父也不敢多问。”见她似懂非懂,“看来你真是异界人。”太子叹了一口气,“今天孤问舅父,一个人遇到什么样的事会在一夕之间像变了一个人。舅父说,得知父皇任命他为丞相的时候。你可知为何?” 史瑶不知道,她更想知道:“大将军也知道我不是我?” “不知道。”太子道,“孤没说那个人是你。” 史瑶放心了,又问:“当丞相不好?” “父皇登基以来,用了九个丞相,其中五个不得善终。那五人当中有一个是魏其候窦婴,按辈分父皇应当喊他叔父。魏其候是太皇太后的侄子,因功封侯。舅父说魏其候人不错。父皇最初也没想处死他,魏其候还是被斩首示众。 “还有一个人是武安侯田蚡,父皇的舅父。田蚡骄纵跋扈,无才无德。因皇祖母的缘故,父皇没处置田蚡。田蚡是被他自己吓死的。 “后来皇祖母走了,父皇曾说过,假如武安侯还活着,该灭族。”看一下史瑶,见她一脸惊骇,太子眼中精光一闪,“对待自己的舅父,父皇都能如此,父皇如果知道你得了失心疯,无论真假,为了三个孩子着想,父皇都会命人把你关起来。士大夫不同意?指不定父皇连他们一起关。” 明明炎炎夏日,身上明明搭着被褥,史瑶还是觉得冷,“皇上对自己的舅父这么狠,殿下不怕皇上有朝一日这么对你?” “不会。”太子不假思索道。 史瑶很想说,以后就会了。可一想到她还没取得太子信任,就挑拨人家父子,哪怕三个孩子一起哭着要娘,太子也会把她处死,“殿下就这么信皇上?” “不是孤信父皇,是没人能替代孤。”太子说道,“别为孤担忧了,还是想想你自己,过了产褥期,你就得变成真正的史良娣。不然,孤饶你一命,母后也饶不了你。” 史瑶心中一凛,忙问:“产褥期多久?” “好像是四十天。”太子道,“够你变成史良娣?” 这么短的时间?史瑶哀叹:“不够也得够啊。” “明白就好。”太子道,“孤现在跟你说长秋殿和长信宫里的人和事,你听好了。” 史瑶连忙点头。 太子说得口干舌燥,正要喊内侍进来倒水,抬眼一看,顿时气个仰倒,使劲朝史瑶腿上拧一把。史瑶动了一下,翻身继续睡。 太子气得张口结舌,狠狠瞪一眼史瑶,起身回长信宫。临走前命几个宫女守在史瑶身边,他倒要看看史瑶能睡多久。 翌日清晨,太子去未央宫,今日有朝会,太子必须得去。 巳时三刻,太子拿着封史良娣为太子妃的诏书到长秋殿,见殿门紧闭,问正在院子里洒水的宦官:“史良娣是不是还没起?” “是的。”宦官放下水桶回禀。 太子微微颔首,示意他知道了。推门进去,走到里间,只见史瑶不见三个孩子,瞬间猜到她从昨晚一直睡到现在。屏退左右,太子走到榻边,就喊:“史良娣,史良娣,史良娣,醒醒!” 榻上的人纹丝不动。 太子看看手里的诏书,抬手扔出去。 啪! 史瑶猛地坐起来:“出事了?”抬眼一看,太子面色不渝,不禁打个哆嗦,“怎,怎么了?” “知道你睡多久了?”太子问。 史瑶老老实实摇摇头,就往外面看,见天亮了,“很久?” “昨日戌时睡下,再过两刻就整整八个时辰了。”太子指着她说道,“别说你连八个时辰是多久都不知道。” 史瑶吞口口水:“我,妾知道,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殿下是说快晌午了?” “你说呢?”太子反问。 史瑶隐隐记得昨天睡着的时候外面还没黑透,夏天日长,掰手指算一下,“离晌午还有一个多时辰?”太子没吭声,史瑶莫名心虚,解释道,“生孩子很伤身,妾不想,可身体受不了。” “行了,别狡辩了。”太子指着诏书,“封你为妃的诏书。” 史瑶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卷竹简,拿起来就问:“圣旨吗?” 太子没回答她,示意她打开看看。 史瑶打开,隶书?上上下下看一遍,抬头望着太子,赧然道:“……妾认不全。” “用不用孤念给你听?”太子问。 史瑶连连摇头:“不用,不用,以后学会了你们这边的文字,我,妾自然能认全。”说着,突然想到,“殿下敢摔圣旨?” “你看见了?”太子反问。 史瑶哑了:“皇上知道了,一准很伤心,殿下居然摔他亲笔写的诏书。” “诏书不是父皇写的。”太子道,“从今往后,你也要喊父皇。” 史瑶“哦”一声,“妾记下了。”看了看刘据,犹豫片刻,就说,“殿下,史良娣不会再回来了。” “孤知道。”太子点头。 昨天只顾得糊弄太子,史瑶没注意到,今天见太子脸上没有悲伤,史瑶才意识到,“你的良娣走了,你都不难过?” “你想看孤痛哭流涕?”太子皱眉反问。 史瑶想点头,她不敢,可太子这样子让史瑶觉得心寒,“殿下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 “是不是,你以后自然会知道。”太子睨了她一眼说道。 太子宫里除了史良娣,还有两位家人子和一位孺人,她们四位同时入宫,都是太子的妾。不过,良娣品级最高。 无论品级是高还是低,对太子来说,妾的存着除了为皇家开枝散叶,便是伺候太子。日后良娣史氏被封为太子妃,或者俩人感情深厚,她走了,太子或许会难过。如今太子和史良娣的感情没到那一步,史氏也不是他的妻,她的走,太子只觉得惋惜。 太子难过不起来,还有一点,良娣史氏的身体没死。假如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哪怕史良娣是太子的仇人,太子也会觉得不习惯。 这些史瑶作为一个两千多年后的人想不到,自然也无法理解,太子的孩子的母亲没了,太子为何不难过。 以后?史瑶看了看太子,试着问:“我以后惹你生气了,或者做错事,你真会废了我?” “是的。”太子实话实说,“别再你你我我,说习惯了,在母后面前一秃噜嘴说出来,母后会先废了你。” 史瑶打个寒颤,试着问:“殿下吓唬妾身吧?” “孤没吓唬你。”太子没吓唬史瑶,也没必要吓唬她,“不信尽管试试。” 史瑶摇头,她还没活够,她还不知道她的三个儿子上辈子是干什么的,她可不想死,又忍不住说:“在你们皇家人眼中,人命是不是就像草芥?” “孤如果说是,你是不是很想骂孤?”太子直视着史瑶问。 史瑶咽口口水:“不敢……” “那以后别再说人命如草芥的话。”太子瞥她一眼,“这里不是你那里,你做错事,哪怕父皇和母后不追究,监御史也会上奏父皇,治你的罪。” 史瑶没听清楚:“御史?”太子点头,“怎么哪里都有御史啊。” “看来你知道御史是干什么的,那孤就不说了。”太子道,“以后记得谨言慎行。” 史瑶点头:“妾身谨记。妾身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下午孤不出去了,教你习字。”太子道,“过几天你能站起来,孤教你礼仪。” 史瑶也想尽早熟悉这一切,认真道:“妾身听殿下的。”停顿一下,又说,“离晌午还有好一会儿,妾身能见见几个孩子么?” “可以。”太子说着,突然想到,“孤见你很喜欢孩子,你以前有孩子?” 提起这事,史瑶又想哭,“妾身连恋爱都没谈过,哪里来的孩子啊。” “恋爱?”太子反问。 史瑶:“殿下这边的人和妾身那边的人长得差不多,说话也一样,妾身那边有的想必这边也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殿下听说过吗?” “孤听说过。等等,你是说直到你死,都没有君子追求你?”太子盯着史瑶,试图看清她的魂魄,“你以前是有多丑?” 史瑶心虚 史瑶顿时觉得心好痛,呼吸都困难:“我,妾身以前一点也不丑。” “那你死时多大?”太子又问。 史瑶脱口想说,二十八,话到嘴边变成,“二八。” “二八是十六?”太子打量着她,“不小也不老,碧玉年华,不丑还没人追求?孤记得你说过,你识文断字,那就是因为你品行不端?” 史瑶反问:“德行有亏的人会救人吗?” “救人这件事是你自己说的,除了你没人知道。”太子道,“孤还说孤以前是神仙,谁信?” 史瑶噎住:“没法聊了,没法聊了。太子,请回。” “不想看看几个孩子了?”太子挑挑眉问道。 史瑶深吸气,告诉自己,初来乍到,势单力薄,忍着,让着,待几个儿子长大了,有了帮手再收拾太子:“想见。妾身求殿下让妾身见见三个孩子吧。” 太子啧一声:“你不说话,孤觉得史氏还活着,你一开口,孤就知道你不是她。孤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殿下无心呗。”史瑶悠悠道。 转身往外走的太子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史瑶,眼神宛如一把利剑。 史瑶吓得缩了一下,慌忙道:“我错了。” 太子出去喊奶姆把仨孩子抱过来。 史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太吓人了。”话音落下,听到脚步声,连忙坐好,等着人进来,“大郎,二郎和三郎是醒着还是睡了?” “醒着呢。孤刚才看到三郎睁开眼看一下孤。”太子转身接过老三,“孤听杜琴说,你昨日把所有人都赶出去,一个人搁屋里逗三个孩子玩。你可以逗他们玩,别跟父皇学捏他们的脸。他们还小,你天天捏,就把他们的脸捏歪了。” 史瑶有些心虚:“妾身没捏过他们。”说话间,不由自主地看一眼太子怀里的小孩。 太子把老三放在史瑶身边,“有没有捏他们,孤能看出来。父皇捏一下三郎,他的脸红了很久。” “他们仨是妾身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妾身也不舍得把他们捏丑了。”史瑶说着,偷偷瞥一眼太子,见他转身抱老二,轻轻碰一下老三,眼神暗示他,不准把她捏他们仨的事告诉太子。 小孩看懂了,反而很无奈,他都不会说话,想禀告太子也没法告啊。难怪老大懒得搭理她,他们这个生母,有时确实让人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太子把老大放下,就叫奶姆退下。随后命内侍去长信宫把他读过的《谷粱》拿过来,又命杜琴和蓝棋去拿席和长几。 刘家大郎和三郎满脸疑惑,他们的太子父亲要干什么? 老二脸上很是好奇,仿佛在问史瑶,父亲要在这边读书吗?干什么还拿席子? 史瑶同样不解,她知道太子要教她习字,命内侍去拿五卷《谷粱》,这一点史瑶明白:“殿下,拿席做什么?”趁着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五口赶紧问。 太子被她问懵了,又见史瑶真不懂,“不拿席,你坐榻上看书?” 史瑶脱口说,“可以坐椅子啊。” “你那里有椅子,孤这里没有。”太子说话间留意着外面,怕杜琴和蓝棋回来听到,“以后再说些孤听不懂的,孤也不罚你,就饿你三天三夜。” 史瑶顿时觉得胃好痛,也就没注意到三个儿子很是惊讶:“妾身一时忘了。” “孤也没指望你能记住。”太子走到榻边坐下,“哪天闯了祸,被父皇或母后罚了,你自然能记住。” 史瑶张嘴想反驳,继而一想,她再不学乖,真有可能闯祸:“妾身谢殿下提点。” 太子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对睁大眼,一脸好奇的儿子们说:“你们以后可不能像你们的娘,又蠢又笨还不听话。” 跨进屋里的杜琴脚步一顿,心想,太子妃不笨啊。再一想,太子这么说肯定有原因,难不成她出去的这一会儿,太子妃做错事了? “殿下,席放在哪儿?”杜琴站在大殿里朝里问。 太子:“放这边。” “诺。”杜琴进来把席铺好,蓝棋把长几放在席上,跑着去拿《谷梁》的内侍正好也回来了,把书放在长几上,就问,“殿下,要笔墨吗?” 太子抬抬手,说:“孤需要的时候自会喊你们,退下。” “婢子在门口?”杜琴问。 史瑶忙说:“不用。我会照顾几个皇孙。你们,你们去——” “院子里有树,去树下吧。”太子平日里比较体恤身边人,几人听太子这么说,道一声“诺”,便躬身退下。 史瑶觉得太子帮他解围,很感激的看着太子。 太子摇头笑笑,起身坐到席上。 史瑶看几个儿子一眼,小孩脸色的表情挺复杂。史瑶看不懂,又没法问,毕竟他们还不会说话,干脆当没看见,跪坐在太子对面。 太子:“你坐在那儿,孤怎么教你?”说着话翻开竹简。 史瑶一想,太子说得对,忙移到太子身边。 “孤记得你之前说,你认不全,也就是说你真认识字?”太子没容她坐好就问。 史瑶连忙点头。 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微微皱眉:“下面的人问你话,你可以点一下头,或者微微摇头,长者问你什么,要说话。还有,身体坐直,别含胸驼背。” “诺。”史瑶坐正,“这样可行?” 太子“嗯”一声,“孤先念一遍,然后你自己念一遍,不会的地方问孤,成吗?” “好。”史瑶想点头,“妾身听殿下的。” 在太子看来史瑶很笨,也就没指望她一天就能学会所有不认识的字,命内侍拿《谷梁》时,才没说把整部书都搬过来。 一卷书简上有五六百字,太子念一段,约二百来字,就叫史瑶读。然而,史瑶读第一句,太子就忍不住皱眉,“断句错了。” 史瑶念一句停顿的时候就意识到错了,太子点出来,史瑶也没生气,“那妾身再读一遍?” 太子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史瑶先大致看一遍,从头开始读,读到第四句,下意识看太子。太子感觉到,都没扭头看她,“知道自己又错了?” “绕口。”史瑶脸颊微热,“妾身就觉得可能不大对。” 太子叹气:“不是不对,是很不对。照你这个读法,到天黑,这一段也学不完。”不待史瑶开口,就起身往外面走。 史瑶忙不迭跟上:“殿下,生气了?” “孤跟你生气?”太子脚步一顿,回头看她,“不出三天就得被你气死。”无奈地看着她,“回去坐好,孤叫闻笔去拿笔墨。” 史瑶一喜:“谢殿下。”屈膝行礼。 太子顿时觉得很累,不禁拍拍额头:“你无需向孤行屈膝礼。” 史瑶僵住,看向太子,没好意思问,又错了? 太子看出来了:“是不是跟杜琴、蓝棋几个学的?” 史瑶的眼睛眨一下。 太子知道他猜对了,就说,“你如今是太子妃,见到孤的姊妹兄弟只需微微低头便可。但也得等他们先向你行平辈礼,你再回礼。如果他们不行礼,你无需行礼。生气的时候,他们行礼,你也无需回礼。记住,整个皇城,你只需向父皇和母后行礼。” “大将军呢?”史瑶问。 太子:“舅父?见到舅父和姑母的时候,微微俯身即可。” “妾身记下了。”史瑶说道。 太子叹了一口气:“但愿你是真记住了。”说着,冲她抬抬手,等史瑶坐正,才开门喊闻笔。 史瑶趁着太子和闻笔说话的时候,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躺在床上的三个小孩跟着叹了一口气。 太子转身回来,正好听见,以为是史瑶,便问:“学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没有,没有。”史瑶眼里只有书简,没注意到几个小孩无奈地叹气,“殿下,从明天开始,妾身早点起,一定尽快学会这里的字。” 太子昨天拧她都拧不醒,自是不信她能起来,但史瑶这样说,太子刘据还挺高兴,“先把这些学完。孤那里还有两箱呢。” 史瑶脸色微变,可一想到读书习字关乎到她的小命,咬咬牙,拼了! 太子没听见她回话,扭头一看,史瑶握紧双手,像是暗暗发誓似的,真希望自己没看见,“以后他们几个大了,孤会为他们几个择师,你不要教他们一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史瑶没明白,“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子:“你以前学的。”话音落下,听到脚步声,对史瑶指一下外面。 史瑶连忙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等闻笔放下笔墨走后,她才说:“妾身以前没学过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以前学的那些对孤来说都是乱七八糟的。”太子把墨和砚台推给她,“会磨墨吧?” 史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不太会。” 太子仰头翻个白眼,“看清楚,孤只教一遍。” “好好好。”史瑶原本以为要学汉隶和礼仪,看到砚台才意识到她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不怪刘据反复说她,稍不谨慎就会没命。反而觉得刘据人真好,便说,“殿下可知为何妾身用箸比用叉和勺熟?因为妾身那边的人都是用箸吃饭。妾身那边做饭有很多花样,煎煮烹炸,烧熘焖炖,泥烤盐焗,拔丝糖水——” 太子磨墨的手一抖,“停!孤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不是笨,是聪明劲都用在吃上了?” 威胁儿子 史瑶张口想反驳,我不是吃货!可她上辈子确实喜欢吃。再说了,煎饼果子灌汤包,鸡汤馄饨小龙虾,火锅烧烤谁不爱啊。这么说,从今往后她在太子眼中就是吃货。不解释,太子又该觉得她默认了:“……殿下,妾身觉得殿下人好,知道妾身是异界,异界的鬼,不但没把妾身关起来,还教妾身读书习字,宫规礼仪。 “妾身想报答殿下,偏偏妾身身无长物,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就想给殿下做点好吃的。殿下这个年纪的人正长身体,妾身想给殿下补补身子。” 太子刘据有些意外,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史瑶道,“这几天吃的很好,汤饼,蒸饼,还有米饭,烤肉、烤鱼,鱼汤,蛋汤。但是,天天这么吃对人的身体不好。” 太子看她一眼,继续磨墨。 史瑶懂了,太子让她继续说:“在妾身那里,早上清粥小菜和鸡蛋,也有喝奶和吃饼的。晌午大部分人是一荤两素。晚上吃点清淡的,面条或者粥。粥有白米、黄米或者黑色的米,反正家里有什么做什么。妾身那里管这种吃法叫营养均衡。这么吃的人不易生病,还能长寿。” “长寿?”皇帝刘彻隔三差五弄来一个术士,奢望找到长生之术,太子觉得术士是骗子,也没曾对皇帝说过。究其原因,太子的祖父和曾祖父都没活到五十岁,怕他也不例外,太子就盼望刘彻找来的术士有延年益寿的法子,他也能多活几年,“能长命百岁吗?” 史瑶:“妾身那边的人平均寿命是七十岁。” “人道七十古来稀,你没骗孤?”太子又问。 史瑶眼神一闪,继续说:“没有。妾身那边已经出现人口老龄化,就是有很多很多老人。” “你说的蛋啊,肉啊,这几天都在吃,青菜也有吃,和你那边也没什么不同。”太子半信半疑,就问,“人的寿命为何会差这么多?” 史瑶:“妾身那边用锅炒菜。就是在锅里放一点点油,把青菜倒进去。用的油是菜油,偶尔用一下猪油。” “菜油?”太子仔细想一想,“庖厨里没菜油。宫里倒有一种胡麻油,用来点灯的。去年病逝的博望候张骞从西域带来的。” 张骞?史瑶忙问:“不知殿下这里有没有芝麻和油菜?油菜的籽和芝麻籽都可以榨油。妾身不会做油,不过,妾身觉得应该和做胡麻油的法子差不多。” “再过一两个月就到秋收季了,孤问问吧。”太子拿起毛笔,在竹简上标上黑点,“黑点的地方停顿一下。” 史瑶看过去,好生佩服:“太子真聪明。” “不是孤聪明,是你太蠢。”太子刘据放下毛笔,“念吧。” 史瑶噎了一下,拿过竹简,忍不住看看太子:“殿下说……说话别这么难听,就是个完美的人了。” “人无完人。”太子抬眼看她一眼,“孤说的是实话,不是吗?” 史瑶胸口痛:“殿下,妾身学东西是慢了点,但妾身不蠢。殿下只是还没发现而已。” “比如呢?”太子没容她开口,“你想说你会做很多吃的?” 史瑶心梗:“妾身还会做衣服。” “比宫里的织工如何?”太子问。 史瑶不想承认:“……比不过。” “那你还会什么?”太子又问。 史瑶想说,我会修电脑,我会开车。这些在大汉没用,“妾身会画东西。殿下,妾身画一口铁锅,殿下命人打来,妾身给殿下做吃的。” “说来说去,你还是只会吃。”太子朝竹简努努嘴,“念吧。” 史瑶瘪瘪嘴,开始读太子先前念的一段。话音刚落,屋里响起一声“噗”。史瑶下意识看太子:“又错了?” “你挺有自知之明。”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往外走,“刚才不是孤笑你,声音是从榻那边传过来的,可能是几个孩子放屁,孤叫奶姆进来。” 史瑶扔下书简,爬到榻边,看到大儿子咧嘴笑,再仔细一看,分明是嘲笑,“小混蛋,刚才是你笑你娘?” 刘家大郎瞥她一眼,闭上眼装睡。 史瑶扬起巴掌:“信不信我揍你?!” “史瑶,你在做什么?”太子转过身,看到史瑶的动作,不禁拔高声音,微怒,“你身为母亲不看看大郎有没有拉屎,还想打她?!” 史瑶心中一凛,忙转身说,“他,大郎喷妾身一脸口水。” “你又捏他?”太子大步走过来,挨个查看三个儿子脸上没有手指印,放心下来,“他这么小,吐口水玩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你脸上又有多少?”指着史瑶,居高临下,“哪天你抱着他,他突然尿你手上,你是不是要打死他?” 小孩很想笑,怕他的太子父亲看出来,吧唧吧唧嘴巴忍住笑。 有生以来,史瑶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什么叫百口莫辩,“妾身为了他仨险些死一次,怎么舍得打他。刚才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孤听奶姆说,大郎、二郎和三郎还看不清人,他都看不清你,你吓唬他有用吗?”太子眉头紧锁,“再让孤发现一次,你以后甭想跟三个孩子独处。” 史瑶慌忙站起来:“妾身拿自己起誓,没有下次。” 太子哼一声,转身对已经进来的奶姆说:“三个皇孙该尿了,你们抱回房换尿布,再喂些奶。有一个多时辰没吃了吧?” “启禀殿下,快两个时辰了。”奶姆道。 太子没想到过这么快,不禁看向三个儿子,“他们仨越来越乖了,这么久没吃都不闹。”说着,不由自主地抱起离他最近的大儿子。 史瑶撇撇嘴,心想,乖个屁。也就在你面前装乖,你不在的时候,我跟他说话,他都不带搭理的,“他仨跟妾身在一块的时候很乖。不信,殿下问奶姆?” “三位皇孙和太子妃在一块的时候不哭也不闹。”三个小孩在他们自己房里,没少哼哼唧唧,折腾奶姆,特别是皇长孙,脾气可大了。一到史瑶身边,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奶姆不想承认也不行。 太子见几个奶奶都表示赞同,瞥一眼史瑶,嫌弃道:“你还算有点用处。” 史瑶又觉得胸口痛,她在太子眼里到底有多蠢:“谢谢殿下抬爱。” 太子转手把大儿子递给奶姆,回到长几前坐下,懒得搭理史瑶。 史瑶见状,有些尴尬,便问奶姆怎么抱孩子,随后把老二和老三抱起来递给奶姆。 奶姆瞧着太子不高兴,给太子和史瑶行了礼,就抱着三位皇孙去偏殿。喂了奶,也没敢把三个孩子抱过来,端是怕太子又嫌弃太子妃,俩人再吵起来。 五卷竹简其中一卷还没学一半,史瑶也没心情关心奶姆怎么没把孩子抱回来。在太子的监视下,学到夕阳西下才学完两卷竹简,无需太子开口,史瑶也觉得进度太慢,因为她除了习字,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俩人用过饭,太子准备回长信宫歇息的时候,史瑶犹犹豫豫道:“殿下,能不能给妾身两卷没写字的竹简?”怕太子不同意,急切道,“有大用。” “孤令闻笔送过来。”太子说完,继续往外走。 史瑶见状,忍不住朝自己脑袋上打一巴掌,就喊几个宫女伺候她梳洗。 躺在榻上,史瑶也不再胡思乱想,默默数绵阳,希望早点进入梦乡,明儿早点起。 翌日上午,史瑶醒来见外面大亮,有些懊恼,蓝棋第一次喊她,她就应该起来。弄不清时间,史瑶也没问什么时辰了,直接问,“太子走多久了?” “刚走。”杜琴答道,“太子妃找殿下?婢子喊人去追?” 史瑶:“不用。”太子刚走?说明她起得不算晚,“扶我起来。”手递给杜琴又说,“太子嫌我的字不好看,连《谷粱》都没读过,我决定今天在房里抄写《谷粱》,你们在外面候着,别打扰我。” “那还要把皇孙抱过来吗?”杜琴问。 史瑶想一下,“抱过来吧。我抄写的时候念给他们听,虽然听不懂,也好过什么都不懂。” “诺。”杜琴不知《谷粱》讲的什么,她以前倒是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周王后怀孕七个月时,王室会准备一间屋子,王后每天饭后呆在里面,有士大夫奏高雅的乐给王后和还未出生的王子听,一直到临产。史瑶这么说,杜琴没觉得奇怪,反而很赞同史瑶的做法,“婢子去端饭?” 史瑶微微颔首,就去梳洗。待屋里又剩下他们娘四个,史瑶坐在榻上指着大儿子,“大郎,再嘲笑我,我就告诉你父亲,你身上有邪祟。然后叫你父亲弄一些符纸,烧成灰烬放水里喂你喝下去。再弄一些艾草泡水,给你洗艾草澡,反正怎么折腾人怎么来。” 小孩睁开眼,瞪着史瑶,你敢! 史瑶哼一声,像旗开得胜的将军:“不信你试试。” 亲娘有点蠢,小孩还真不敢试。在史瑶记不住字,在字上面标注拼音,惊得太子直呼笨人有笨方法的时候,刘家大郎很想发声嘲讽,也使劲忍住了。 老二胆子小,怕被他的太子父亲发现,整日里一脸懵懂。老三又最理智,听话不乱来。以致于产褥期结束,史瑶学会礼仪宫规,学完《谷粱》,太子都没发现他的三个儿子与众不同。 九月九日上午,史瑶终于被允许坐到铜镜前,略施粉黛。史瑶也看清她现在长相,鹅蛋脸和远山眉,丹凤眼,高挺的鼻子,比前世的她好看太多太多。 铜镜看不出人的肤色,史瑶的胳膊和手都异常白,便断定脸上也不黑。这样的女子身量高挑,七尺有二,又来自礼仪之乡,也不怪一入宫就被封为良娣。 清晨,太子去未央宫之前提醒史瑶,梳洗打扮好就带三个孩子去椒房殿向皇后请安。 史瑶起得挺早,饭后沐浴更衣,在宫女的服侍下穿上大红色曲裾,戴上太子送她的昆仑山玉簪,已临近巳时。赶到椒房殿,已巳时三刻。 史瑶在前,奶姆抱着三个小皇孙在后。一众人到正殿门口,俱愣住,皇后眼睛通红,卫长公主低声抽噎,这是怎回事? “皇后……”皇后身边的女官正在劝皇后别哭了,听到宦官在外面唱,太子妃驾到。楞了愣神,回过神就忙喊皇后,话刚出口,注意到史瑶已到,女官心中一突,怎么来的这么快?顾不得失礼,推一下沉寂在悲伤中的皇后,“太子妃和三位皇孙来了。” 史瑶站在大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一见皇后看过来,关心道:“母后这是怎么了?” “太子妃来了?”皇后为了掩饰尴尬,站起来,“快进来。” 史瑶跨进去,深呼吸:“出什么事了?” 巫蛊之术 “没什么事。”皇后笑的很勉强,“大郎,二郎,三郎也来了?快抱来让我看看。” 史瑶:“他们仨还在睡。”话是这样说,依然示意奶姆把孩子抱到皇后面前。 皇后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哪有心情抱孙子,看一眼孩子,说道,“三郎也长大了。”就转身坐下。 史瑶能理解她此时此刻没心情逗孙儿,跟上去,佯装刚看到卫长公主,“公主怎么也哭了?” 皇后起身时,卫长也跟着站起来,抿嘴笑笑,“让太子妃见笑了。” 太子提醒史瑶很多次,谨言慎行。史瑶不想多问,而她作为儿媳妇,如果真顺着皇后的话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待皇后平复下来,肯定觉得她不孝,“到底出什么事了?连儿媳也不能说啊。” 皇后未语先叹气,指着身边的位子,“坐下吧。” 史瑶跪坐在皇后身边,就看到她对面的卫长公主也跟着坐下,便故意问,“阿姊是不是病了?身上不舒服?宣太医了吗?” 连声询问,大有卫长公主一点头,她就替卫长宣太医。卫长登时顾不得伤心,慌忙说:“不是,不是,谢太子妃关心。” 卫长来到椒房殿就哭,把皇后哭的忘了史瑶今天也会来。现已被史瑶撞见,她就算什么都不说,把史瑶打发走,过些天史瑶依然会知道。皇后想到这点,不再帮卫长隐瞒,“皇上要把你阿姊嫁给一个流氓。” “流氓?”史瑶睁大眼,险些咬断舌头,皇后也是穿越的? 皇后满脸厌恶:“一个连间房舍都没有的泼皮。” 史瑶学习《谷粱》的时候,太子也跟她讲过别的,猛地想起“流”是指居无定所,“氓”多是指逃亡的“民”,也就是野民。民间便称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营生,四处流浪的人“流氓”。 史瑶明了卫长为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忍不住同情她,“父皇怎么会把阿姊嫁给那样一个人?儿媳听殿下说,父皇很疼阿姊的。” “父皇说为了我好,才让我嫁给他。”卫长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皇城内外都在传皇帝不能生的时候,卫长出生了。别提当时刘彻有多高兴,在她成年后,亲自为她择婿,把她嫁给平阳长公主的儿子。 刘彻对卫长的疼爱可以说仅次太子。这些是太子刘据在提到他的几个姊妹兄弟时说的。史瑶不解:“阿姊不想嫁,为何不向父皇说明?” “太子妃有所不知,皇上定下来的事没人能改变。”皇后说着,发现史瑶转向她,苦笑道,“我也不行。”停下来,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正当史瑶想问为什么的时候,又听到,“我上一次见到皇上还是这三个孩子出生那天。” “父皇……”史瑶张了张嘴,不知该不该继续说。而她一迟疑,大殿里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史瑶莫名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就没话找话,“难不成那人有大才?像淮阴侯、献候那般厉害?” 淮阴侯韩信和献候陈平早年也四处流浪。史瑶觉得能让皇后这么厌恶的人,恐怕不及他俩十分之一。 “有什么大才,就会花言巧语恭维陛下。”皇后脸上掩饰不住鄙视,“除了一张嘴就没人了。” 无才无德?皇帝不是到了晚年才变得昏庸,从现在就开始昏了?史瑶不禁皱眉:“儿媳认识那人吗?”看向皇后问道。 皇后道,“你兴许听过,那人叫栾大。你听听,这是人名吗?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的恶人,真不知道皇上看中他哪点。” “栾,栾大?”史瑶险些以为听错了,“就是那个装神弄鬼的术士?儿媳还当什么人呢。” “你——”皇后扭头一看史瑶嘴角含笑,不把栾大放在眼里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别有深意地问,“太子妃此话何意?” 窝在奶姆怀里的三个孩子睁开眼,俱一脸好奇。 史瑶没有回皇后,而是命奶姆把三个孩子放在席上,又令她们退下。 皇后见状,屏退左右,转瞬间,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三大三小,才问:“太子妃有法子?” “法子很简单。”史瑶说着话看向仨孩子,见他们仨眼挣得老大,就差没直接说,快讲,快讲。史瑶身上拍拍他们,不准发出声。三个小孩立马闭上眼。史瑶险些笑出声,忙咳嗽一声掩饰住。 依照史瑶前世的性子,她不会掺和别人的私事。如果不趁机让皇帝认清,他招来的术士都是奸佞小人,胆大妄为的骗子,以后指不定还得招来多少乱七八糟的人,“就怕阿姊不敢用。” 卫长擦擦眼泪:“只要不牵涉到父皇,没有我不敢的。” 史瑶心想,你这么有种,还在这里哭什么?不过,这种话说出来没意思极了,“巫蛊。” “巫蛊?!”皇后大惊失色,“太子妃慎言! 史瑶眼角余光注意到孩子动了一下,下意识拍拍孩子,“别怕,别怕。母后,小点声。” 皇后见状,忙问:“醒了?” “二郎惊着了。”史瑶看一眼胆子最担心的老二,想了想,把他抱起来,“母后,听儿媳说完,用栾大家的布做小人,埋在栾大院中喜阴的树下,做成埋很久的样子,再趁着栾大在家的时候带上廷尉去搜,人赃并获,栾大就是下一个李少翁。” 皇后猛地直视史瑶,仿佛不敢相信她能想出这等法子。 史瑶嘴角含笑,一脸坦荡,反问:“这个法子不好?” “不是。”皇后跟史瑶不熟,以前也就见过她六七次,在皇后印象中,史瑶是一个爽朗,快言快语,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对此就有些意外。 史瑶又问:“那就是可行?” 皇后出不去,又不想大将军卫青和太子掺和进来,便转向卫长公主:“你怎么看?” “儿臣觉得不妥。”卫长说话时看向史瑶,很是抱歉。 “巫蛊之术”是邪术,卫长这么说史瑶不意外,就故意问,“阿姊不敢?” “不是不敢。”卫长公主说着,看向皇后,“陈废后如今还在长门宫里呢。” 长门宫?皇帝刘彻的表姐,怎么突然提到她?史瑶不解:“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陈氏因何被废?”卫长公主反问。 太子四五天前讲到皇帝刘彻的后宫,提到一句长门宫。史瑶好奇,便多问几句:“我知道,陈氏因无子被废。” “并不是。”皇后微微摇头。 不是?史瑶仔细回想:“难不成是因为陈氏用巫蛊之术害人?” “是的。”皇后颔首,“皇上以前对我很好,也没想过废陈氏。因为哪怕我生了据儿,据儿是长子,我不是皇后,皇上也可以立据儿为太子。像早年的临江王刘荣,先帝立他为太子时,皇后就是薄后,那时薄后也无子。 “当初先帝问临江王刘荣的母亲栗姬,他百年之后,栗姬能不能善待诸王子。因为临江王刘荣继位后,栗姬也会被尊为皇太后。栗姬听到这话很生气,还对先帝出言不逊。先帝才决定废长立嫡。陈氏别用巫蛊害人,她无子,皇上也不会废她。” 史瑶想到了:“殿下说,父皇废了陈氏一年多,也没打算立后。殿下出生后,有士大夫上书,父皇才立母后为后?” “是呀。”皇后看向她,“你该知道皇上有多么厌恶巫蛊之术了?” 史瑶心想,我本来就知道:“儿媳知道。儿媳也知道父皇很喜欢那个栾大,一个多月前刚封他为乐通候。如果不用这种法子一巴掌拍死他,那阿姊只能嫁给栾大。” 话音落下,卫长的眼泪又出来了,看着史瑶,满眼希冀:“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让你舅父派人杀了他?”皇后替史瑶说,“你认为这种事能瞒得住你父皇?再说,你舅父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史瑶忙说:“不能杀,不能杀他。儿媳听殿下的意思,父皇把栾大当成能通神的人,一旦栾大出点什么事,哪怕要掘地三尺,父皇也得把杀人者翻出来。” “太子妃说得对。”卫长说她不想嫁给栾大,皇后就考虑过能不能把栾大杀了,可她一想到皇帝,就不敢动栾大,才忍不住跟卫长一起哭。 卫长一见皇后赞同史瑶的话,很不甘心,“只能用巫蛊之术?” “我刚才说了,阿姊可以不用。”皇后不想把大将军卫青和太子刘据牵扯进去,史瑶又何尝不是。再说了,一个栾大也用不着大将军或者太子出手,“这个法子最稳妥,一两个人就能办好。即便是父皇觉得有人陷害栾大,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不见得能找到埋东西的人。” 皇后微微颔首,转向卫长,“法子有了,用不用全看你。”卫长不是小孩子,她儿子都六岁了。自打驸马病逝,她婆母也就是她姑母平阳长公主嫁给大将军卫青,整个平阳侯府的人都听卫长的,卫长身边能用的人远比皇后多,“你父皇把日子定在月底,不能让廷尉看出东西是新埋的,你这两天就得使人把东西埋好。” 卫长眉头紧锁:“就算儿臣用这种法子,那东西上写谁的名和生辰八字?” “写我的。”史瑶接着说道。 史瑶献计 皇后和卫长齐刷刷看向史瑶。 席上的两小儿睁开眼,极为震惊。窝在史瑶怀里的小孩伸出小手,抓住史瑶的衣襟使劲拽一下,像极了史瑶的丹凤眼瞪着史瑶,不能用你的,不能用你的。 史瑶下意识低头,看到儿子满脸担忧,不禁拍拍他的背,暗示他别担心。随后抬头看向皇后和卫长,明知故问,“怎么了?”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皇后板着脸,声音不高却冷的掉冰渣子。 史瑶不禁眨一下眼,“写儿媳的名和生辰八字。有何不可?” “太子妃——”卫长公主开口。 “不然写父皇的,阿姊敢吗?”史瑶打断她的话。卫长哑口无言。史瑶直视皇后,说道,“母后,咱们知道栾大是个流氓。父皇不这么认为,栾大在父皇那儿就是活神仙。 “除了巫蛊之术,还有什么法子能让父皇处置他的活神仙?栾大自己谋反?栾大如今的一切都是父皇给的,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见得敢对父皇不敬。”停顿一下,“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坐实栾大是个骗子。” 卫长忙问:“怎么坐实?” “阿姊认识的人当中有比栾大厉害的术士吗?”史瑶问。 卫长仔细想想,摇了摇头,看向皇后。 皇后:“我整日呆在宫里,想结交术士也没机会。” “所以,唯有此法。”其实可以叫太子的人去找术士。一旦那个术士手段不不如栾大,他们就会被栾大反咬一口。到那时皇帝一准认为太子对他的活神仙栾大不满。有太多不确定,史瑶便从未考虑过找太子帮忙,“如果栾大是寻常士大夫,也不用此阴狠之法。可他栾大不是。 “假如坐实栾大调戏宫女,父皇不见得惩罚栾大,还有可能把宫女赐给栾大。买一些甲胄放在栾大家中,诬蔑栾大谋反?凭栾大那张巧嘴,指不定还会把咱们牵扯进去。”” 皇后微微点头:“太子妃说的这几个法子本宫都想过,都不稳妥。用‘巫蛊之术’,哪怕皇上不杀栾大,也不会再把栾大留在身边,还把你阿姊嫁给他。”说着,转向史瑶,“就用此法,但不能用你的名和生辰八字。” “那用谁的?”史瑶反问,“用阿姊或母后的,父皇不用想也知道是咱们嫁祸栾大。这件事儿媳不打算告诉殿下,所以不能用殿下的。” 皇后:“自然不能用太子的。” “那还有谁能让父皇厌恶栾大?”史瑶又问。皇后张了张嘴,无言以对。史瑶继续说,“儿媳听殿下说,自从他仨出生,儿媳在父皇眼中就是一个洪福齐天的人。 “他仨也被父皇看作祥瑞。回头儿媳装几次病,阿姊再把消息透露给廷尉,等廷尉搜出东西,父皇有可能都不用廷尉审,就直接把栾大杀了。” 皇后担心道:“那你要是真病了呢?” “母后不会以为巫蛊之术真能害人?”史瑶话音一落,见皇后和卫长一脸“当然能害人”的模样,不禁笑出声,“巫蛊之术能害人,还要廷尉做什么?还要大将军带兵抗击匈奴?把匈奴单于的名和八字弄过来,找一群术士天天诅咒他们不就行了?” 皇后顿口无言。 史瑶叹了一口气,道:“母后,能害人的只有人,从来不是什么鬼神。”停顿一下,继续说,“哪怕我真病了,也是天气冷,晚上没盖好被褥的缘故。” 皇后眉头微皱,认真地问,“你真想好了?用你的名和八字。” “母后觉得儿媳是个有福之人吗?”史瑶不答反问。 皇后不禁看一眼她怀里和席上的孩子,别人生两个都养不大,她生三个,不但养活了,还养的胖乎乎的。对比她先生三个公主才有太子,“你比我有福。” “所以,怕什么呢?”史瑶问。 怕什么?怕弄巧成拙,害人终害己。可是,如果不把栾大拍死,卫长下半辈子就毁了。思及此,皇后长叹一口气,“过几日,你,你如果觉得身子很不舒服,立刻使人告诉我。” “这是自然。”史瑶道,“阿姊,抓住栾大那天,尽量别让父皇见到栾大。再把他身上的东西都搜干净。” 卫长问:“这又是为何?” “我听说术士玩把戏都是借助外物。”史瑶道,“他身无一物,也就没法作怪了。哪怕见到父皇,也无法施法。到时候一个欺君之罪就够处死他。以前有个李少翁被处决,不就是因为欺君?” 皇后:“是的。皇上早年处决李少翁时,连向皇上举荐李少翁的那个人也一块办了。咱们不陷害他,等皇上发现栾大骗他,还是会把他处死。,” “母后,等父皇发现栾大是骗子,阿姊就已经嫁给栾大了。”史瑶提醒道。 皇后点点头,“是呀。”也不再劝卫长,冲史瑶伸出手。 史瑶把怀里的小二郎递给皇后。 卫长仔细回想早年那个术士李少翁被处死时,有多少人被他连累,发现比栾大府上的人还多,顿时决定下来,对史瑶说,“谢谢太子妃。” “阿姊是殿下的女兄,也是我的女兄,我帮阿姊是应该的。”史瑶道,“太子仁慈,阿姊真想谢我,就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不然,太子一准认为我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皇后逗孙儿的手一顿,转向史瑶,“不是我夸我儿,太子自幼聪慧,瞒他也只能瞒一时。我和你阿姊不告诉太子,你得向他说明。” “儿媳会找机会向太子说明。”史瑶道,“不过,得栾大坟头上长草的时候。” 从未陷害过朝臣的卫长第一次出手,就是用巫蛊之术,心中没底,听史瑶说得好像栾大已经死了,她的事解决了,忍不住说:“这事还没影呢。” “巫蛊之术害人太过简单了。”史瑶看向皇后,“儿媳来母后这里坐一会儿,都能陷害母后。” 皇后猛地抬头:“我?” “是呀。”史瑶道,“比如儿媳说把这几个孩子放在母后榻上睡,到里面往母后衣柜里扔几个小人,出去后把风声放出去,都不用等到下午,父皇就会使人来搜。若是从母后衣柜里搜出东西,不就坐实了么?” 皇后张了张嘴,好半晌憋出一句,“太子妃说得对。” “这么简单的事阿姊都办不成?”史瑶看向卫长,“那阿姊嫁给栾大也不算委屈,至少栾大能把父皇哄得封他乐通侯。” 卫长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你,我没你说的那么窝囊。” “我自然知道阿姊不是无能之辈。”史瑶说,“所以,哪怕栾大有九条命,一个巫蛊之术也能让他死十次。我说等栾大坟头上长草,这还不是早晚的事么?” 小孩闹人 卫长呼吸急促,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你说的轻巧。” “本来就很容易,阿姊要我怎么说?”史瑶反问。 卫长无言以对,却又忍不住说:“就数你聪明。” “这话让你说着了。”卫长的事找到解决的法子,皇后也有心情逗孙儿,晃着晃怀里的小孩,说道,“你比太子妃年长九岁,她一听‘栾大’就知道用什么法子对付他,凭这一点,就比你聪明多了。” 卫长猛然转向皇后,不敢相信最疼她的母后向着太子妃,“母后不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栾大?” “是呀。所以我比你还笨。”皇后笑道,“行了吧。” 卫长的脸色不大好看,像羞愧又像恼怒:“母后说什么呢。” “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皇后收起笑容,“你是大汉长公主,以后遇到事先想想该怎么解决。别一遇到事就找我哭。 “我呆在宫里不好出去,身边的人也没怎么出去过,又见不到你父皇,你找我?我也是找你舅父或太子。可他俩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太子,别说他俩,他们身边的人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想偷偷帮你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对了,太子妃,早些天大将军说,你宫里有个人不大对劲,查清楚了吗?” 史瑶好奇,问道:“有个人不对劲?谁呀?” “太子没告诉大将军,大将军说,太子说的,那个人一夕之间像变了一个人。”皇后问,“太子没讲?” 史瑶颇为诧异,大将军也太小心谨慎了吧。太子随口一句,他就告诉皇后?史瑶眉头紧锁,看起来像仔细回想,“没说。兴许殿下怕儿媳跟着忧心。” 皇后:“倒也有可能。其实大将军也不是很确定那人就在长秋殿,也许在长信宫。大将军说的当日,我问过蓝棋、杜琴等人,他们也说没发现有谁不对头。” 史瑶心底吃惊,面上很好奇:“杜琴、蓝棋他们来过?儿媳怎么不知道啊。” “来过。”皇后道,“你那时刚生这仨孩子,身体很虚,我就没让他们告诉你。原本以为等你身体好了,太子会告诉你。你回去问问太子,要是那人还在,能放出宫就放出去,不好放出去,就把人调远点。” 史瑶心想,你儿子说的人就是我啊,“好的。儿媳谢母后提点。” “一家人谢什么啊。”皇后笑笑,把怀里的小孩抱起来,“这是大郎还是二郎?” 老大和老二长得很像,胖瘦也差不多,有时候史瑶也能弄混,不怪皇后这么问。“是二郎。”史瑶道,“大郎和三郎懒,每天醒了也是闭目养神。”话音落下,躺在席上的两小孩睁开眼。 皇后不巧看到,不禁笑出声:“他俩听见了。” “儿媳天天喊他们的名字,他们听得多了,听不懂咱们说什么,也知道儿媳在说他们。”史瑶拍拍儿子又拍拍三儿子,笑着说,“继续睡吧。” 刘家大郎很想白她一眼,当着皇后的面,让他怎么睡啊。 刘家三郎没有翻白眼的冲动,自然也没像听懂史瑶的话似的闭上眼继续睡,而是装成一个小孩,伸出小手抓住他大哥的手。 在卫长看起来,俩小孩抓住彼此的手玩,“他俩真乖,还会自己玩呢。”其实三郎正在大郎手心上写,你是谁。 大郎握住三郎的手,还像往常一样,反问,你又是谁。 史瑶没注意到俩儿子在彼此手心里写字,看一眼窗边的漏刻,估摸着铁锅该送来了,就说,“母后,时候不早,儿媳先回去了?” 皇后还有话对卫长说,也就没留她,“明儿若是没事,再带他仨过来。” “诺。”史瑶俯一下身,就站起来,看到旁边案几上的书,忽然想到一件事,“阿姊,别忘了找人临摹栾大的字迹,然后再在偶人上写我的名和生辰八字。” 卫长不解:“栾大的字迹?” “对。”史瑶道,“父皇看到偶人上的字是栾大写的,一定不会怀疑有人陷害栾大。” 抱着二郎起来的皇后停顿一下,扭头打量史瑶,胳膊一痛。皇后低头一看,她二孙子满脸懵懂,好像在问,干啥不把我给奶姆?我要回家哩。 皇后笑了,笑自己多疑,皇上为太子选良娣时就跟她说过,鲁地史氏非常不错。封史良娣为太子妃之前,皇上肯定着人查过,能被皇上看中,做事比卫长周全也属正常,就对卫长说,“听太子妃的,以防万一。” “可我去哪儿弄栾大的字迹?”卫长问。 史瑶心想,半夜里去他家偷一卷他写的竹简不就行了。然而,史瑶并没有说出来,她帮卫长不过是给皇后面子。 卫长一不是她闺女,二跟她不熟,今天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三跟太子也不太熟。卫长出嫁时,太子才五六岁,一个在宫内,一个在宫外,一个忙着照看孩子,一个忙着学文习武,姐俩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到皇后宫里聚聚,“栾大这个人,我就听太子提过几句,我连他家在何处都不知道,这就得阿姊自己想办法了。” 史氏是鲁地人,随鲁国王后来到长安就被皇帝刘彻看中,没过几天就进了太子宫。她说她不知道长安东市和西市在哪儿,皇后都不怀疑,“这件事我和你阿姊来想法子,你有事就先回吧。” “诺。”史瑶冲卫长微微点头,就喊奶姆进来,随后带着一众人回长秋殿。到院里就看到大门敞开,史瑶不禁加快步伐,走到殿门口,看到里面的人,“殿下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太子转过身,看到史瑶满脸笑容,双眸明亮,仪态万千的站在门口,和一个月前那个坐没坐像,站没站像的人比起来像换了一个人,挑了挑眉,颇有点作弄意味的问道,“孤不能回来?” “……不是。”史瑶令奶姆把孩子放席上,就让她们出去。走近太子才说,“殿下明知道妾身不是那个意思。” 太子故意问:“那你是哪个意思?” 躺在席上的仨小孩不约而同地找太子,可惜只能看到太子的背影。于是,仨小孩就找史瑶,看到史瑶一脸无奈,“还未到午时,殿下以前都是未时才回来,今日这么反常,妾身怕出什么事。” “多谢太子妃关心。”太子忍不住打量史瑶一番,见其眉头微蹙,想抱怨又不敢抱怨,小心措辞的模样,笑着抿一下嘴,“确实有一件事。日前你要的铁锅在庖厨里,厨子说,你那口锅没法放在灶上,要不要另起一灶?” 史瑶抬头看向太子,忙不迭问,“真拿来了?在哪儿?妾身去看看。”说着,转身往外走。 “别急。”太子抓住她的胳膊,“你把灶画出来,等他们支好灶,再去看也不迟。” 史瑶一想:“也对。殿下,看着几个孩子,妾身这就去画。”没容太子开口,就急急往里走。 太子摇头失笑,坐到三个儿子身边,“你们这个母亲啊,也只有一动不动的时候看起来像个太子妃。” 离太子最近的刘家大郎瞥他一眼,心想,那是你不知道她在外面更像太子妃。 刘家二郎才不关心他母亲像不像太子妃,因为无论像不像他母亲都是太子妃。他嫌躺着不舒服,就伸出小手,冲太子“哇哇”两声。 太子抱起他,“饿了?” 小孩想摇头,头动一下,想到他才一个月大,没这么聪明,抓住太子的衣襟往他怀里钻。 太子见他这样,“困了?”说着,让他趴在自己怀里,小孩瞬间不动了。 同样觉得躺在地上很不舒服的刘家三郎见他二哥窝在父亲怀里,从未闹过的小孩也“哇哇”起来。 太子扭头看去,见三儿子也伸手,“孤喊奶姆进来?” 我不要奶姆。小孩冲着太子哇哇叫,我只要父亲。 天天都会来长秋殿看孩子的太子瞬间懂了,小孩要他抱。太子很高兴儿子认识他,可也头痛,“孤抱着你二哥,没法抱你啊。” 刘家三郎想了想,他父亲说得对。不过,他现在是小孩,他才听不懂他父亲说什么呢。刘家三郎就继续哇哇大叫。 史瑶拿着竹简出来,看到太子怀里抱着一个,空出来的一只手轻拍三郎,可三郎还哼哼唧唧的,“他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太子道,“把三郎放孤怀里。” 史瑶放下竹简,看到席上的另一个孩子撇嘴,立刻知道太子怀里的是小二郎,“殿下抱着二郎,还能抱三郎?” “没事,给我。”太子伸手。 史瑶把三郎给太子,老大睁开眼。 太子注意到,“大郎,别说你也要孤抱。” 刘家大郎心想,我才没老二和老三那么不要脸——身体变小就当自己是小孩。可他一看他父亲一手一个,眼珠一转,伸出小手。 史瑶朝他身上拍一下,“睡你的觉,别跟着瞎起哄。” 刘家大郎瘪瘪嘴。 太子直觉不好,就听到大郎扯开喉咙大叫。 奶姆跑进来,齐声问:“殿下,太子妃,皇孙怎么了?” “出去,没你们的事。”太子说完,瞪一眼史瑶,“你打他做什么,把他给孤。” 史瑶低头瞪着她儿子,不准哭,再哭还揍你。 刘家大郎看一眼他母亲,偷偷朝自己身上掐一把,再次“哇哇”大哭,还哭出眼泪来了。 太子忍不住心疼,“把大郎给孤。”见她不听,抬脚踢一下蹲在地上的史瑶。 史瑶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在地,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看着他,“殿下!” 史瑶下厨 “何事?”太子明知故问。 史瑶张了张嘴,十分想骂人,可她不敢。深呼吸,不断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太子,她的小命还攥在太子手里。“当然没事。”挤出一丝笑,咬牙道,“殿下要大郎是吧?好,妾身给你。”抱起哇哇大哭的儿子使劲往太子怀里塞。 太子被撞的一趔趄,险些把二郎和三郎扔出去,勃然大怒,“史瑶!” 史瑶打了个哆嗦。 哭声戛然而止,刘家大郎噙着泪水,偷偷瞟一眼他父亲,吓得扭头找史瑶,快把我抱走啊。 史瑶小心翼翼看一下太子,大有太子不允许,她就假装没看到大儿子要她抱,立刻出去找奶姆。 太子一见大郎怕他,叹气道:“你抱着三郎。” “哦,好。”史瑶老老实实抱走三儿子。太子把大儿子往怀里搂,“别哭了,别哭了,待会儿孤揍你母亲。” 这就不用了吧?大郎看了看太子,又转向史瑶。 史瑶瞪一眼他,板着脸说道,“看什么看?现在高兴了?” “史瑶。”太子抬脚又想踢她,一看到她怀里的三郎,收回脚,“他小你也小?” 史瑶想说,他一点也不小。话到嘴边,怕吓着太子,“别看他小,精着呢。” “废话。”古人算虚岁,从母亲怀上孩子那天开始算,三个小孩虽然才出生一个多月,在太子看来他们已经快一周岁了。一周岁大的孩子能看懂父母的脸色实乃正常,“孤的儿子又不是个傻子,你打他,他不知道痛。孤提醒你,史瑶,再让孤看到你揍他们,孤真揍你。” 史瑶撇撇嘴,“妾身又没用力,就轻轻拍他一下。” “你没用力,大郎怎么哭了?”不容她开口,又问,“你把孩子生出来,是为了自己心中不痛快的时候揍他们?”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容她狡辩。 史瑶想也不想:“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为何三番五次拧他们捏他们打他们?”太子问。 史瑶摸摸鼻子,有些心虚,“他们的脸嫩的跟豆腐似的,捏着好玩。”说着,瞄一眼太子,见他脸色更难看,期期艾艾说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殿下想打打想骂骂,妾身绝不还手还嘴。” “你还想还嘴还手?”太子不敢相信,“难不成还想打孤?” 史瑶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借给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不敢打殿下。就是,就是话赶话说出来的。” “你心中没这么想过,能说出来?”太子反问。 史瑶使劲点头:“正是因为心里面没想过,才敢说出来。不然,妾身哪敢让殿下知道啊。” “你连自己是异界的鬼都敢让孤知道,还有什么不敢?”太子又问。 史瑶前世寡言少语,不表示她不会说话。明星助理要跟记者、粉丝打交道,还要跟剧组工作人员打交道,她情商太低的话,也不可能一当就是好几年。” 史瑶前世称不上八面玲珑,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然而,今日史瑶体会到什么叫理屈词穷,有口难辩,“……妾身在殿下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你说呢?”太子反问。 史瑶也想哭给太子看:“妾身来自异界,明明是殿下看出来的。” “来到这里一天就被孤看出来,你还好意思说?”太子拧着眉头问道。 前一刻还在哭的小孩这一刻想笑,干脆趴在太子肩膀上,用太子的肩膀堵住他的嘴。 窝在史瑶怀里,面对着她,背对着太子的三郎咧嘴笑了。 史瑶的手动了动,想拧一下看笑话的三儿子,一看到太子盯着她,颇为尴尬的咳嗽一声:“妾身错了。殿下,妾身把这幅图给厨子?” “需要你亲自送去?”太子问。 史瑶抿抿嘴,朝外面喊:“杜琴,进来。” 蓝棋小跑进来:“太子妃有何吩咐?” “把这个给厨子。”长秋殿内有庖厨,庖厨离正殿不算远,史瑶道,“厨子若是看不明白,尽管来找我。” 蓝棋接过竹简:“诺。”俯一下身,退出去。 太子站起来。 史瑶扭头看见,忙问:“殿下要去哪儿?” “孤去哪儿还得向你禀告?”太子面色不渝问道。 史瑶咬咬下唇,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殿下,妾身不想和殿下吵架。” “孤想和你吵?”太子睨她一眼,颇为不屑。 史瑶无语,犹豫一会儿,说:“殿下,妾身错了。妾身对天起誓,最后一次。殿下就不能再原谅妾身一次?” “孤可以原谅你一次。”史瑶脸上一喜,太子嗤一声,“孤不能原谅你每日一次。” 噗! 三郎连忙用小拳头捂住嘴。 史瑶朝他背上戳一下,熊孩子,再笑我揍你,“殿下,妾身今日亲自下厨为殿下做羹汤如何?” “不如何。”太子冷哼一声,抱着大儿子和二儿子就往外面走。 史瑶下意识想跟上去,抬起脚,猛地停下来,问道,“三郎,你说娘去还是不去?” 三郎点点头,赶紧的吧。 史瑶跟出去,看到太子正往偏殿,三个孩子房里去。史瑶明白了,太子这是要把孩子送回去睡觉,就小声问,“三郎,你困了?” 三郎不困。三郎还记得他父亲问二郎是不是困了。二郎趴在父亲怀里,显然他的太子父亲误会老二困了。三郎就点一下头。 史瑶快步跟上去。 太子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史瑶,扭头继续往里面走。 史瑶撇撇嘴,小声说:“你父亲真生气了啊。” 三郎抬头看着她,那也是你气得。 儿子脸上的表情太复杂,大多时候史瑶看不懂。史瑶觉得这次看懂了,就问,“你也觉得我不该气你父亲?” 三郎想说,你不该三天两头捏我们,把我们当成小孩玩的玩意。然而,他不会说话,又没法比划,索性点点头,是的。 跟太子相处四十来天,史瑶清楚地知道太子脾气真好,被她气得暴跳如雷,也不跟他计较。从外面回来就逗孩子,晚上回长信宫睡觉也不召孺人和家人子侍寝。翌日清晨,用了早饭就去看孩子,然后再出去。 这样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顾家且仁慈宽厚的男子在前世也不多见。这些日子史瑶思前想后,觉得跟太子成真夫妻也挺不错的。 如果以后太子宠幸别人?史瑶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一想她有三个不一般且能闹腾的儿子,仨孩子不同意,太子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宠幸别人……存着和太子关系更进一步的心思,史瑶还真怕太子跟她冷战,让别人钻了空子。 史瑶往后看一眼,见奶姆和宫女远远跟着,小声说,“三郎,进去之后先别睡,叫你父亲陪你玩,娘去给你父亲做点好吃的。” 三郎看她一眼,你行吗? “佛跳墙那种大菜不会做,家常小菜还是难不倒我的。”史瑶说着,就往里面走。却没发现三郎盯着她,一脸深思。 长秋殿内的庖厨里有十来个厨子,史瑶把画在竹简上的图给蓝棋,蓝棋交给大厨子,十来人就开始和泥,垒灶。十来人齐动手,还没用两刻就把灶垒好了。随后往灶里添木柴,烤干灶就把铁锅放上去。 史瑶这时才进去,对诸人说:“我想亲自给殿下做几道菜。” “太子妃要做什么菜?”管着庖厨的杜琴指着长长的条几,说,“这里有许多青菜,还有猪肉、羊肉和鱼肉,都已经洗好了。” 史瑶顺着她的手指看到靠近灶的长几上面琳琅满目,食材丰富的赶得上两千年后的饭店了,心中一喜,就说,“先把铁锅刷干净,剩下的我来做。”说着,让蓝棋把她的衣袖包起来,就去和面。 面和好,史瑶让厨子擀面皮。史瑶切一块肥猪肉在铁锅里煎,煎出油,把猪油渣盛出来,命人刷干净锅,又切一块肥猪肉放锅里煎。来回三次,史瑶估摸着锅彻底干净了,就把剁成块的鱼放锅里,做红烧鱼。 这时候已有酱油、大蒜和香菜,史瑶做的红烧鱼和两千多年后的红烧鱼没多大区别。鱼做好,面皮擀好了,史瑶就切面条。 史瑶命厨子在陶瓮里煮面的时候,做一道黄瓜炒鸡蛋,又做一道黄花菜炒木耳。随后,史瑶又调两碗肉末酱,倒在已经煮好的面条上,肉沫拌面成了。 算上厨子准备的烤肉、青菜和汤,共有八个菜两个汤。史瑶觉得差不多了,就命内侍把饭端到殿内。 太子跟三个儿子玩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香,和以往的菜香完全不一样,就令闻笔出去看看。闻笔回来后禀告,太子妃在庖厨里。太子忍不住跟几个儿子嘀咕,“史瑶难不成还真会做饭啊。” 三个孩子想说,极有可能。怎奈不敢点头,就望着太子,好像在问,父亲,你在说什么? 太子见状,忍不住笑自己,跟几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什么啊。于是,太子轻轻拍拍儿子,“睡吧。睡着了,孤就去看看你们那个母亲是不是真会做菜。” 反将一军 三个小孩怕太子生史瑶的气,听太子这么说,没过多久都闭上眼装睡,包括不如哥哥弟弟聪明的二郎。 太子误以为三个儿子睡着了,命奶姆在榻边守着,他就往庖厨去。在门口看一眼,的确是史瑶在做菜,太子转身回到正殿。 史瑶进去,便看到太子面无表情,坐在用来吃饭的方几旁边,忍不住停顿一下,小声问,“殿下,现在用饭吗?” 太子微微颔首,懒得跟史瑶说话,眼睛却忍不住盯着史瑶身后,端着碗盆的几个宦官和宫女。 史瑶转身命人把饭菜摆上来,也就没注意到太子的小眼神。 今日饭菜有点多,闻笔又搬来一个方几,两个方几并排,八道菜两盆汤和两碗面才摆好。史瑶把叉和勺放在太子面前,又递给太子一双箸。 随后史瑶拿一个小碗,夹满满一小碗面条放在太子面前,屏退左右,殿内只有他俩,才说,“殿下,妾身知道高祖是彭城那边的人,那边的人喜面食。后来高祖到了长安,这边的人也喜欢食面,妾身就做一道面食。殿下先尝尝?” 太子听史瑶提到高祖皇帝,心下满意,算她有心。表情依然很严肃,说,“你忙活大半个时辰,只做一碗面?” “当然不是。”史瑶见太子脸色稍缓,放心下来,笑着说,“这个碗里的鱼,厨子原本打算烤,妾身没让他烤,做成了妾身家乡的红烧鱼。 “这个黄黄绿绿的菜,妾身管它叫黄瓜炒鸡蛋。听厨子说黄瓜是博望候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平日里用来煮汤,是吗?殿下。” 太子点头,突然想到,“等一下,你家乡也有黄瓜?” “妾身家乡的黄瓜跟这边的不大一样,不过,也叫黄瓜。”史瑶笑着说,“还有这个金针菜炒木耳,妾身家乡管金针菜叫黄花菜。妾身就做这三道菜。妾身家乡的人口味清淡,这三道菜里的盐味可能有点小。” 太子顺着史瑶的手指一一看去,挑挑眉,睨她一眼,“孤算是明白为何你们那边的人更喜欢用箸。你做的菜,用叉和勺着实没有用箸顺手。” 史瑶有些意外,远古时期就有筷子,然筷子流行是在宋朝,只因宋朝有了铁锅,有了炒菜。太子只看她做的几道菜就猜出后来人更习惯用筷子的原因?史瑶顿时感到心砰砰跳,娘呀,古代人也太聪明了吧。 “孤说错了?”太子见史瑶盯着自己也不吭声,有些疑惑。 史瑶忙说:“没有。妾身突然发现殿下非常非常聪慧。” 太子眉头微皱,打量她一番,说,“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给孤做几道菜,孤就不计较你打孩子的事。” “殿下,妾身真没用力。”史瑶感到很无力,要她怎么解释啊,“妾身逗他们玩呢。” 太子:“你是逗?分明是吓大郎。孤也不是不准你碰他们,你手上没个轻重,跟他们仨说话时声音也很大,把他们的魂吓掉了,你去哪儿找去?” 史瑶拿筷子的手一顿,问道,“殿下怕他们吓掉魂了?” “孤还担心你把他们吓的胆小如鼠。”在太子看来三个孩子非常弱小,需小心呵护。史瑶身为母亲,不尽心看护,还动不动给几个孩子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孤跟你说最后一次,不准再打他们,吓他们。” 史瑶看了看太子,感觉他这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妾身谨记。”不待太子开口,就说,“殿下,快吃吧。再不吃,面条就不好吃了。” 太子夹一点:“这东西叫面条?” “对啊。”史瑶道,“面做的,细长成条,妾身就管它叫面条。妾身虽然不怎么会做菜,但很会做面条。” 太子没明白,“很会做?” “面条有很多种吃法。”史瑶道,“殿下如果想吃,妾身一天做一次,做到过年都不重复。” 太子觉得她夸大其词,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又莫名想笑,“孤果然没说错,你那点聪明劲都用在吃上了。” 史瑶险些被面条呛着,瞪一眼太子,喝口汤,把嘴里的面全部咽下去,就想解释她还会别的,话到嘴边,心中忽然一动,“妾身以前也觉得只会做口吃的跟废物没两样。后来一想,无论妾身做什么,殿下身边的人都能替代妾身,甚至比妾身做的还好。独独这口吃食无人能替代。成为殿下身边没人能代替的人,妾身就觉得只会做吃的也挺好的。” “你——”太子夹鸡蛋的手一顿,抬头一见她还很得意,忍不住说,“你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史瑶微微摇头,说道:“殿下说错了,衣食住行缺一不可,会做吃食,妾身认为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不过,真要说起来,妾身还会生孩子。”说着冲刘据眨一下眼,别有深意地说,“会给殿下生孩子,也只为殿下生孩子。” 太子刘据的脸刷一下红了,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嘴,“你,你真是——” “殿下想说妾身厚颜无耻吗?”史瑶打断他的话,轻咳一声,继续说,“殿下现在是史瑶的夫君,难不成史瑶要说给别人生孩子?” 太子不假思索道:“你敢!?” “不敢,不敢。”史瑶临时起意逗他一下,万万没想到把人逗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不敢再继续,“若不是殿下天天嫌妾身笨,妾身也不敢说妾身还会生孩子。” “依你这么说,还是,还是孤逼你的?” “当然,不是。”史瑶夹一块木耳放在太子碗中,见他没露出厌恶的表情,才说,“妾身心中早这么想过,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殿下说。”才怪。三个儿子比她原本想的还多了一个,她才不要再生了呢。万一再生出个与众不同的,能把她呕死,“刚才话赶话,一秃噜嘴就给秃噜出来了。” 太子看看史瑶。史瑶使劲点点头。然而,太子不信她。太子总觉得史瑶故意拿“生孩子”这话气他,“既然你这么想给孤生孩子,那孤就成全你。今晚歇在长秋殿。” “嘎?”史瑶傻眼了。 太子登时明白,史瑶就是故意气他,“没听清楚?孤再说一遍,孤今晚歇在你这里。” “不,不是,殿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史瑶顿时慌了,“殿下误会妾身了。妾身,妾身是想给殿下生孩子,可,可是不是今天啊。” 太子心想,你要伺候孤,孤也不敢睡你。谁知会不会睡到一半变成了鬼,“太医说你的身子已无大碍。今天明天有何区别?依孤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殿下——”史瑶喊的那叫一个凄惨。 太子装作没看到她一脸大难临头的模样,说:“孤意已决。吃菜。”说着还给夹一点金针菜,“尝尝你自己做的菜。” “妾身做菜的时候已经尝过了。”史瑶哪能吃得下去,她是有想过和太子做真夫妻,没想过这么快啊。上辈子连恋爱都没谈过,这辈子认识才一个多月就上床,史瑶很慌很慌,“殿下,殿下,太医说妾身已无大碍,可是妾身还有小毛病啊。” 太子瞥她一眼,想看她还能胡诌出什么来,“小毛病?要不要宣太医。”说着就往外看,作势喊内侍进来。 “不,不用。”史瑶忙说,“不用宣太医,就是有点漏尿。” “咳咳……咳咳咳……”太子连忙捂住嘴,狠狠瞪史瑶一眼,拿着白色丝绢擦干净嘴巴,怒道,“你给孤闭嘴!” 史瑶吓得哆嗦了一下,张嘴想问,殿下没事吧?话到嘴边变成,“那殿下今晚还歇,歇在长秋殿吗?” 太子又险些呛着,深呼一口气,才说,“孤不但今天歇在长秋殿,以后也歇在长秋殿。”话音一落,史瑶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太子心里乐了,面上很不高兴,“怎么着?孤歇在你这里还委屈你了?” “不是!”史瑶忙摇头,“就是,就是——” 太子确实没打算睡史瑶,他打算再观察一段时间,“你都敢告诉孤你来自异界,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不是妾身不敢说,是妾身怕殿下生气。”史瑶心说,你们皇家人一怒,血流成河,我哪敢想什么说什么啊。 太子:“孤恕你无罪,说吧。” “在妾身家乡,如果一对男女决定成婚,至少先相处半年。彼此了解了再成婚,也省得以后和离。”史瑶偷偷瞄太子一眼,见他没生气,“所以,妾身就觉得咱们可以再处一段时间。” 太子打量她一番:“这是你心里话?” 史瑶点点头:“发自肺腑。” 太子嗤一声,夹一点黄瓜咽下去才说,“你啊你,正事不干,整天想些乱七八糟的。和离?亏你想得出来。”不容史瑶开口,又说,“就算孤跟你和离,你觉得这个世上有人敢娶你吗?” “这……”史瑶以前想过,没人敢娶她。太子一要睡她这边,她一着急就忘了。 太子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这什么这?孤今晚就歇在你这边。” “殿下……”太子放下箸,示意她继续,他洗耳恭听。史瑶反倒不好说了,“……只是睡觉?” 太子挑挑眉,说道:“睡觉还是干点别的,看孤心情。” 史瑶脸色一僵,期期艾艾地问:“殿下,妾身不会伺候人,殿下也不介意?” 太子心想,你会伺候人,孤才介意,“不介意,没人生来就会,孤教你。” 史瑶顿时感觉她的脸烧起来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又怕太子误认为她默认了,“殿下,殿下,妾身的小肚子还没消下去,肚子上也不大好看。” 太子见状,险些笑出声,连忙咳嗽一声压下笑意,“孤知道。看到那些孤就想到你给孤生了三个儿子,孤不觉得难看,反倒让孤想到你生产时险些又死一次。”说着拍拍她的手,又给她夹一块鱼,“别担心,吃块肉补补。” “殿下……”史瑶再次感觉到理屈词穷。她倒是可以说,你就不怕我半夜里把你害了。然而,这话她不但不能说,还要帮助太子忘记她来自“异界”这一点,“殿下刚才说妾身手上没个轻重,妾身真怕不小心伤着殿下。” 太子:“孤比你高,这几年天天习武,你伤不着孤。孤反倒怕自己手上没个轻重,伤着你。不过,你放心,孤晚上尽量轻点。” 史瑶使坏 “殿下……”史瑶望着太子,满脸凄苦,心里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儿子问候一遍。 太子撩起眼皮看她一下,说,“别这么看着孤,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孤逼良为倡呢。” 史瑶心说,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可这话她不敢说,不死心说道,“殿下,妾身真不会伺候人。” “孤不介意手把手教你。”太子扒拉完碗里的面,又吃点菜,放下箸才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晚上等着孤。”不容史瑶开口,命内侍进来伺候。 杜琴、蓝棋也跟着进来。 史瑶不好再说什么,默默看着他,眼泪汪汪,无声谴责,你太过分了。 太子见她这样十分想笑,生生忍住了,“你若实在不愿意,孤今晚就歇在长定殿。”洗洗手,漱漱口,就往外走。 一众宫女、宦官齐刷刷看向史瑶。 史瑶被众人看得愣了一下,猛地想到长定殿是什么地方——两个家人子和一个孺人都住在长定殿。史瑶忙不迭起来,说,“妾身没有不愿意,殿下。” 太子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兴致盎然,说道:“再说一遍,孤没听清楚。” “妾身恭候殿下。”史瑶硬着头皮说道。 太子连忙咳嗽一声,压下险些喷出口的笑声,“等着吧。”疾步走到大门外,就放声大笑。笑声传到院中,传到殿内史瑶的耳中,史瑶又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儿子问候一遍。 跟在太子身后的莘墨问出疑问:“殿下何事如此开心?” 太子止住笑,扶着墙站直,一想到史瑶想拒绝却不敢直说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一点小事。” 莘墨不信,大着胆子说,“奴婢以前可从未见过殿下这么开心。” 太子心想,那是因为以前史良娣还不是来自异界的史瑶,“以前孤也没有三个儿子。” “和三位皇孙有关?”莘墨依然不信。 太子信口胡诌道:“刚才太子妃跟孤说三个孩子聪慧,这么小就会看人脸色,孤想到这几日几个孩子的表情就忍不住笑了。” “皇孙自是聪慧无双。”莘墨很好奇三位皇孙干了什么,“皇孙调皮了?” 太子扭头看他一下,见他一脸好奇,心情大好的太子也没出言斥责,“太子妃逗大郎,大郎吐她一脸口水。” “这……”莘墨想说,那真是够调皮,“太子妃逗大皇孙的时候,大皇孙大概在睡觉,没看清逗大皇孙的人是太子妃。” 太子微微颔首,算是默认,抬脚就往长信宫去。 史瑶也起身去儿子房里。 杜琴见她的面只吃了一点,不禁问:“太子妃胃口不好?” 史瑶扭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胡诌道,“殿下嫌我胖,不吃了,撤下吧。” 杜琴刚才进来就发现史瑶脸色不对,太子又要去长定殿,真以为太子嫌弃史瑶,“晚上呢?” “晚上?”史瑶眼珠一转,“做些清淡的,别做肉了。” 杜琴应一声,“诺。”端着饭菜就去庖厨,交代厨子晚上别做肉了。 汉朝百姓一天吃两顿,王侯将相家中有粮,一天吃三顿。太子这些日子一天三顿都和史瑶一块用,长信宫那边就不开火了。 酉时三刻,太子回来了。史瑶这边早已准备好饭菜,一见太子进门,就吩咐杜琴摆饭。 片刻,杜琴带着几个宫女宦官把饭菜摆好,缓缓退出去。 太子净了手,坐下一看,四碟素菜,两碗面汤?太子抬头就想问史瑶,晚上就吃这个?一看史瑶好像在等着他问出口,话锋一转,“这些菜是用你的那口铁锅做的?” 史瑶楞了,没料到太子会这么问,不禁眨一下眼,点头道,“是的。殿下不喜欢?”眼巴巴看着太子,有点小心翼翼,怕太子生气。 太子总觉得,他如果说不喜欢。史瑶下一句就是,殿下喜欢吃什么,妾身去做,吃好了,殿下就去长信宫歇息,别去长定殿了。太子又怕自己想多了,误会史瑶,眉头一挑,“那孤尝尝味道如何。”说着就夹一点菜放到口中,情不自禁“咦”一声,“不错啊。” “不错?”四道菜连一丝荤腥都没有,还不错?太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养活了?史瑶盯着太子,试图看出他心口不一,“那殿下再尝尝这个山薯。” 山薯这东西太子经常吃,多是蒸和羊肉一块炖,太子见山薯上面还有绿色菜叶子,“这是何物?” “蒜苗叶。这道菜是蒜叶炒山薯。”史瑶看着太子,说,“蒜叶味道有点重,殿下若是不喜,可以尝尝这个。殿下这边的人叫罗菔,妾身家乡管这个东西叫萝卜。做的时候萝卜切成丝,放一点点油和盐,其他东西一概没放。殿下要尝尝吗?” 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孤不但要尝尝,还要好好尝一尝。给孤夹一点。” 史瑶夹一点放太子碗里。 太子眉头一皱,面色不渝,“放哪儿呢?” “没放哪儿。”史瑶下意识说,“在殿下碗里。”一抬头对上太子的眼神,忽然心中一动,福至心灵,不敢置信道,“殿,殿下不是想叫妾身喂殿下吃吧?” 太子微微颔首,说道:“孩子刚出生那天,你无法用饭,孤可以喂你,你不能喂孤?” “不,不是。”史瑶张了张嘴,想说,我那时候又没要你喂我,是你自己要喂的。 太子假装没看到红晕爬满史瑶整张脸,提醒道:“快点,饭菜都凉了。” 史瑶心说,凉了正好,别吃了。可眼前的人是太子,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来历的汉朝人,不禁深吸一口气,抓住手边的木镶银箸去夹萝卜丝。箸到盘口,史瑶手一转,夹一块山薯,欠身送到太子嘴边。 太子扯了扯嘴角,就张口咬山薯。 啪! 史瑶的手一斗,沾满油汁的山薯顺着太子的衣襟掉到席上。史瑶慌忙放下箸,很是惶恐,低头请罪,“妾身疏忽,求殿下恕罪。” 太子的手动了动,真想一巴掌把她闪出去,是不是疏忽他比谁看得都清楚,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有意的,“是孤自己没咬住,干你何事。” 史瑶浑身一僵,没有拂袖离去?抬起头,看看太子,见他脸上虽无表情,确实不像起身要走的样子,“殿下的袍子脏了,要不要去长信宫——” “饭菜快凉了。”太子瞬间确定他没猜错,史瑶不想他留在长秋殿,又不想他去长定殿,就把他往长信宫赶。 这个女人是不是傻?他有心宠幸长定殿的孺人和家人子,即便不去长定殿,也可以宣她们去长信宫。“凉了味道就不好了。”太子说着拿起箸夹一块山薯放口中,不禁点点头,“炒的菜就是比煮的和蒸的好吃。”随即又夹一点青菜,“这个也不错。”抬眼看到史瑶还看他,笑着说,“别看孤,你也吃。吃好了,孤让你看个够。” 史瑶瞪他一眼,嫌弃道,“谁看你了。” “那就是孤看错了。”太子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孤打算再命铁匠打三口铁锅,给父皇母后一口,给舅父一口。你意下如何?” “啊?”史瑶正琢磨饭后该怎么应付太子,没料到他转移话题,一时没反应过来,“打锅给,给父皇和母后、舅父?” 太子微微颔首,端起碗喝一口面汤,“孤觉得炒的菜好吃,父皇、母后和舅父想必也喜欢。” “不是,妾身不是怕父皇、母后不喜,妾身的意思不多打几口铁锅送给殿下的几个姑母和姊妹?”史瑶问。 太子没想到史瑶连他姑母姊妹都想到了,心中有一丝诧异,“不用。她们想用自己会去找工匠打。对了,说到她们,孤的女兄卫长公主月底嫁给乐通侯栾大,你记得挑两样东西送过去。” “日子订好了?”史瑶听皇后说,卫长的婚礼定在月底,她当时想着怎么弄死神棍栾大,就忘了问具体哪一天。 太子点头,“九月二十八日。” “殿下不是说栾大是个坑蒙拐骗之徒吗?”史瑶原本以为刘据还不知道卫长要嫁给栾大,听他提起,史瑶好奇了,“殿下为何还眼睁睁看着长公主嫁给他?”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不太明白,“这话怎么说?” “就是干啥不阻止阿姊嫁给栾大啊。”史瑶道,她说的话就这么难理解吗? 太子眉头微皱,“嫁人的人是阿姊,阿姊不想嫁,父皇又不能逼她嫁。她没去找父皇,就是想嫁,孤为何要阻止?” “殿下,殿下是这么想的?”史瑶不禁眨一下眼,“殿下就没想过阿姊不敢找父皇?” 太子不解:“阿姊为何不敢?” “阿姊怕父皇生气。”史瑶道,“也怕父皇不同意啊。” 太子更不懂了,“父皇一向疼阿姊,阿姊找父皇哭闹,再不济以死相逼,父皇一准不舍得把阿姊嫁给栾大。”停顿一下,就说,“据孤所知,阿姊从未去找过父皇。等等,你怎么知道阿姊不敢找父皇?你见过阿姊?” 垂死挣扎 史瑶心中一慌,强装镇定,说,“妾身今日上午去母后那里,听母后说的。” “母后说阿姊不想嫁给栾大,还不敢找父皇向父皇说明?”太子问。 史瑶点头,说,“母后还说父皇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那你还问孤为何眼睁睁看着阿姊嫁给栾大?”太子反问。 史瑶噎住,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妾身是说,父皇下诏之前,殿下为何不阻止?” “孤又不知道。”太子放下箸,说,“诏书下来了,孤才知道父皇要把阿姊嫁给栾大。孤如何阻止?” 史瑶尴尬道:“……确实没法阻止。” “是啊。”太子拿起着,边夹菜边说,“孤是后来才知道,但阿姊必定早已知晓。父皇虽然有些独断专行,也不可能不问阿姊,就直接下诏把她许给栾大。”吃一口菜,就问,“母后有没有说,父皇对阿姊说要把她许给栾大的时候,阿姊当时为什么不说她不想嫁栾大?” 史瑶心想,我哪知道,“母后说阿姊不敢忤逆父皇?” “这怎么是忤逆?”太子皱眉,“又不是父皇颁布某条律令,阿姊不赞同。她自己的事有什么不好说的?孤相信如果阿姊跟父皇说实话,父皇不会逼阿姊嫁给栾大。” 史瑶很好奇:“殿下怎如此笃信?” “孤刚才已经说了,父皇疼阿姊。”太子道,“你兴许不知道父皇有多疼阿姊,孤说一件事,孤的那些兄弟的封地都不如阿姊的食邑肥沃。” 这一点史瑶还真不知道,不过,一想到公主说,皇帝刘彻是为了她好才让她嫁给栾大,“殿下,如果栾大是普通士大夫,阿姊找父皇哭闹,父皇或许会改变主意。 “栾大是术士,父皇还指望栾大带他修仙,长生不老。栾大如果说他和阿姊成婚利于他修炼,让父皇在阿姊和长生不老二者中选,殿下认为父皇会选哪一个?” “这,父皇倒是有可能选栾大。”皇帝刘彻有多么痴迷神仙术士,太子很清楚,“不过,阿姊当时也该跟父皇说实话。” 史瑶:“哪怕明知道父皇不会松口?” “当然。”太子道,“跟父皇说实话,有一线机会。不告诉父皇,连一线机会都没了。”顿了顿,说,“如果阿姊直接说她不想嫁,又在未央宫哭得死去活来,孤觉得父皇会心软。” 史瑶心想,那是你,看到孩子哭一声就受不了,不是你父皇刘彻,就说,“那妾身明日使人去找阿姊,叫阿姊去找父皇试试?” “晚了。”刘据放下箸,说道,“婚期已定,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都知道卫长公主要嫁给栾大。只要阿姊还有一口气,九月二十八那日就得嫁去乐通候府。” 一口气?你们皇家人够狠。史瑶想一下,试探道:“那阿姊和栾大岂不成一对怨偶?” “也不尽然。”太子微微摇头,“栾大以前虽然只是胶东王府掌管配制药品的尚方令,没什么大才,但此人容貌俊美,身材修长,阿姊若放下成见,俩人倒能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史瑶看向太子,发现他真这么想,顿时无语,太子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吧?张嘴想解释卫长压根就看不上栾大,话到嘴边想到卫长已经决定用“巫蛊之术”收拾栾大,就跟着点头,“殿下说得对。但愿阿姊能想通。”也放下碗和箸,“殿下吃好了吗?” 太子:“饱了。你吃好了,就叫蓝棋进来收拾。” “诺。”史瑶起身去喊宫女,却没有再进来。 太子起先没注意到,洗漱一番,宫女阮书给他擦头发时,屋里安静的只有呼吸声,太子才发现史瑶不见了,“太子妃呢?” “在皇孙那边。”阮书答道。 太子顿时乐了,抬眼看到蓝棋跪坐在不远处,就命蓝棋去找史瑶。” 蓝棋到偏殿看到史瑶在和小皇孙聊天,想笑又想问,太子妃,皇孙听得懂你说的话吗?不过,她没敢这么问,“太子妃,殿下找太子妃。” 史瑶眉心一跳,刘据怎么还没走?戳戳二郎的小手,头也不回的问,“殿下有没有说找我有何事?” “殿下说,找太子妃有要事相商。”蓝棋实话实说。 史瑶哼一声,道,“都快亥时了,这么晚还能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就不回去了?” 熟悉的男声突然响起,史瑶猛地回头,看到太子站在竹屏风旁边,笑眯眯看着她。史瑶脸一热,有些窘迫,明知故问,“殿下怎么来了?”没容太子开口,就说,“妾身没说不回去。现在睡还有点早,妾身想再陪陪几个孩子。” 太子慢悠悠走过来,勾头一看,三个孩子还醒着,“那孤和你一块陪他们。”说着,跪坐在榻上,冲三个儿子拍拍手,“谁要孤抱?” 话音一落,躺在中间的小二郎伸出手。 太子乐了,弯腰抱起二郎,“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晌午睡够了?” 二郎的嘴巴动了动,想说,我都已经睡着了,是母亲过来把我喊醒的。可他不会说话,也不敢“哇哇啊啊”回应太子,干脆趴在太子肩膀上,装作没听懂。 太子也没指望儿子回应他,随即就问,“你俩谁叫孤抱?” 三郎伸出手。 大郎看到三郎的小手,跟着伸手。 太子又忍不住笑了,说,“大郎,你是当兄长的,干什么总跟三郎学啊。” 三郎扭头看一眼大郎,别学我。 我才没学你。大郎瞥他一眼,转向太子,哇哇两声。 太子转向史瑶,“把大郎抱起来。” “殿下还真打算陪他仨玩啊?”史瑶试探道。 太子挑挑眉,反问,“你可以陪他们,孤不可以?”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史瑶尴尬笑笑,把大郎放太子怀里,“妾身白天无事,陪他们玩到半夜也没关系。殿下和妾身不一样,殿下明日一早就得去未央宫,被父皇看到殿下哈欠连连,有失礼仪。” 太子心想,你这会儿倒体贴了,“孤明日觉着精力不济,自会向父皇告假。你快把三郎抱起来,别让三郎觉得咱们偏心疼大郎和二郎。” “三皇孙还小,哪怕殿下真偏疼大皇孙和二皇孙,三皇孙也不知道。”奶姆听太子说话好笑,忍不住开口提醒。 史瑶扭头看她一眼,心想,我儿子还真知道,“奶姆此言差矣,三郎如果不知道,刚刚就不会要殿下抱了。” “太子妃说得对。三郎虽小,但他不傻。”太子道,“孤听人说,小孩四岁才记事,如果三郎四岁以前,孤和太子妃对他不好,等他记事了,即便孤和太子妃很疼他,他也不会亲近孤和太子妃。” 史瑶好奇,“殿下听谁说的?” “舅父啊。”太子不假思索道。 史瑶不信:“上马能御敌,下马作露布,还会养小孩,大将军可真厉害。” “孤的舅父当然厉害。”太子脱口而出,一想,不对,“孤怎么觉着你的话这么怪呢?史瑶,你什么意思?” 史瑶:“妾身实话实说,能有什么意思?”看向太子,反问,“那殿下觉得妾身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太子睨了她一眼,就对怀里的俩小孩说,“你们快点长大,等你们拿得起弓箭了,孤就请舅父叫你们习武射箭。” 窝在史瑶怀里的三郎冲太子伸出小手,嘴里“咿咿呀呀”。 太子惊讶,下意识看向史瑶,“三郎听得懂孤说的话?” “殿下觉得可能吗?”史瑶说着话,偷偷戳一下三郎的屁股,小子,老实点。 太子想了想,“不可能。那就是三郎喜欢弓箭?”话音一落,耳朵一痛。太子扭头看去,见大郎抓住他的耳朵。太子吃惊,“你也喜欢弓箭?” “他喜欢什么?”史瑶瞪一眼大儿子,“他跟三郎学呢。” 大郎看着史瑶,我才没有跟老三学。然而,一张嘴全变成“咿咿呀呀”。 太子乐了,道,“对,你没有跟你弟弟学。你不喜欢弓箭,你喜欢刀枪,行吗?” 大郎搁心里哼一声,学着二郎,趴在太子肩膀上。 太子肩膀一沉,陡然想起二儿子一直没吭声,于是问,“二郎是不是睡了?” 史瑶和太子并排坐着,勾头看一眼,“没有,眼睛睁得很大。这孩子大概不喜欢兵器。” “不喜欢也好。”太子道,“他们仨如果都跟父皇一样好武,日后得一天打三次。” 史瑶笑道,“不会的。他们打架,殿下揍他们。揍得他们屁股开花,三天下不了榻,他们就不打了。” 太子转向她,问道,“其实是你想打他们吧?” “没有,妾身从未这么想过。”史瑶慌忙说,“妾身觉得严父出孝子。殿下身为父亲,合该严厉一些。” 太子瞥她一眼,想说,我就听你胡扯。话到嘴边,感觉二郎的小脑袋歪到他脸上,就问,“史瑶,看看二郎是不是睡了?” “没有。”史瑶下意识看一眼,不禁“咦”一声,“睡了?何时睡的?” 太子压低声音,“刚刚。”冲奶姆使个眼色。奶姆把二郎抱走放在榻上,太子就把大郎放在二郎身边,随后对史瑶说,“把三郎也放下。” “三郎还不困。”史瑶道。 三郎很想知道他母亲和他父亲在玩什么,然而,他每天都是这个时辰睡觉,实在太困,不想再硬撑着,就抬起小手,揉揉眼睛。 太子见状,笑了,不愧是他儿子,“三郎也困了。” “没有。”史瑶一扭脸,三郎闭上眼睛。 太子顿时想抱起三郎欢呼,“没有?” 史瑶抬手就想给三郎一巴掌,熊孩子,这么不给她面子。可惜没等她的手拍下来,太子就把三郎夺走转手给奶姆,抓住史瑶的胳膊,“走吧。” “殿下……”史瑶垂死挣扎,“妾身真不困,要不咱们在院里走走,顺便消消食?” 太子脚步一顿,扭头看她,悠悠道,“孤饿了。” 请客吃饭 史瑶噎住了。正在伺候三个小孩的奶姆险些笑出声,慌忙低头,肩膀抖动,忍得很是辛苦。史瑶眼角余光注意到,脸一热,瞪一眼她们,就说,“妾身去给殿下做些吃食?” “睡着就不饿了。”太子望着史瑶道,“太子妃,陪孤歇息吧。” 史瑶看着太子,你认真的? 太子面带微笑,微微颔首,是的! 史瑶不禁咬咬唇,深吸一口气,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模样:“好!” 太子见状,万分想笑,这个女人,他又不能吃了她,至于么,“蓝棋,伺候太子妃梳洗。” 史瑶倒是想继续磨叽,怎奈九月初的长安城已步入初冬,沐浴后不去被褥里,不大一会儿就会着凉。着凉了就得喝中药,还指不定得喝好几天。想到这一点,都没容太子催,史瑶就往卧室去。 到榻边,看到榻上有两床被褥,太子盖一床,旁边还有一床?史瑶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指着另一条被褥,试探道,“殿下,妾身睡这边?” “你想睡孤怀里也行。”太子笑眯眯说着就把被褥掀开。 史瑶的脸刷一下通红,慌忙摇头,“谢谢殿下,妾身睡这边就好。”说着掀开另一条被褥钻进去,就对太子说,“殿下,妾身困了,先睡了啊。”说完就用被褥蒙上头。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他有这么吓人吗? 太子原本打算再观察史瑶一阵子,如果史瑶一直没问题,往后就把史瑶当成他的妻。晌午说留宿长秋殿,不过是临时起意逗逗史瑶。然而,史瑶的表现让太子很意外,仿佛他是强抢民女的禽兽,而不是大汉太子。 晚饭后,太子就决定歇在长秋殿。 先前史瑶沐浴时,太子躺在榻上,望着皂色帷帐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一度想回长信宫。可史瑶看到两床被褥时,双眼亮的宛如星辰,太子觉得他要是再怕这样的史瑶对他不利,就不是男人了。 太子看着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摇头笑了笑,就命宫女、内侍退下。 随着门“吱呀”一声,偌大的卧室里只剩太子和史瑶两人,太子才问,“史瑶,蒙上头不热吗?” “不热。”太子以前和史瑶说过,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睡也要有睡相。史瑶现在才不管什么相,又抓一下被褥,把整个人包成一条蚕蛹,心口不一道,“妾身还觉得冷呢。” 太子抿嘴笑笑,“冷?孤身上热,不如和孤同被,你的这条被褥盖在孤的被褥上就不冷了。” 史瑶整个人僵住。 太子看到,慌忙以拳挡嘴,端是怕笑声溢出来,明知故问,“行吗?” “不,不用。”史瑶咬咬牙,搁心里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儿子问候一遍,“妾身睡相极差,怕伤着殿下。” 太子轻咳一声,说,“你现在是孤的妻,哪怕把孤踢下榻,孤也不会怪罪你。” 史瑶张了张嘴,想骂人,又想顺着太子的话说好,又怕太子真把她办了,“妾身会怪自己。”沉默一会儿,又说,“殿下磕着碰着,妾身会心疼的。殿下就饶了妾身吧。” 太子有些无语,真是难为她了,连心疼都能说得出口,“真不用啊?”颇为可惜道。 “不用,不用。”史瑶忙不迭道,“天色已晚,殿下早点歇息吧。” 太子“嗯”一声,躺好,“夜里如果觉得冷——” “不冷,不冷。”史瑶慌忙打断太子的话,“殿下,妾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说着话又往外面移一下。 太子感觉榻动了一下,下意识扭头,一看又险些笑喷,他和史瑶中间隔了差不多五尺……这个女人啊。说她胆子小,她却不担心他哪天反悔把她处死,每天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逗的几个孩子哇哇大叫。 说她胆子大,这会儿又恨不得躲老鼠洞里去。太子不信世上有这么矛盾的人,他觉得史瑶怕他,是因为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还很陌生,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小心翼翼。等日后熟悉了,史瑶必定会露出真面目。 想到这一点,太子又忍不住看一眼包成蚕蛹的史瑶,无声地笑了笑,盖上被褥,合眼歇息。 史瑶却不敢闭眼,整个人紧绷着,不敢翻身也不敢大喘气,就怕被太子发现她还没睡。不知过了多久,憋得实在难受,史瑶才敢打开一条缝,看看太子睡了没。 卧房里点有四盏灯,虽然离榻远,灯光晕黄,不甚亮,也足够史瑶看清太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怕太子没睡着,史瑶小声喊:“殿下,殿下,睡了吗?” 回答史瑶的是一室寂静。 史瑶长舒一口气,掀开被褥,不禁说:“憋死老娘了。”话音刚落,太子翻了一下身,背对着史瑶。吓得史瑶连忙拉着被褥捂住嘴巴,盯着太子,敛声屏气。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没动,史瑶放松下来,伸出脚就想给他一下,伸到一半连忙收回来,暗暗警告自己,爽了一时,丢了小命,必须忍住,忍住。浑然忘了太子教她礼仪时曾说过,他睡觉从不乱动,晚上躺下时被褥什么样,清晨起来还是什么样。 史瑶也就没看到背对着她的太子双目清明,没有一次困意。 翌日清晨,史瑶醒来天已亮,习惯性像往常一样,蒙上头睡个回笼觉,猛地想到昨晚的事,霍然起身,问守在屏风旁边的人,“阮书,殿下呢?” “殿下出去了。”阮书趋步而至,“太子妃起吗?” 史瑶不想起来,可她身体已无大碍,还睡到日上三竿实在说不过去,“起吧。”掀开被褥站起来,“殿下走多久了?” “刚走。”阮书道,“殿下走时说,太子妃的身子还未痊愈,命婢子们不准打扰太子妃睡觉。” 整理头发的手一顿,史瑶抬起头问,“除了这点,殿下有没有说别的?” “殿下没对婢子说。”阮书想了想,“婢子在屋里听到殿下好像对杜琴说,大将军明日晌午过来用饭,婢子听得不大清楚,这事还得问杜琴。” 史瑶挑了挑眉,“去把杜琴给我找来。” “那叫闵画和蓝棋伺候太子妃梳洗?”阮书试着问。 太子和史瑶最近这段日子不喜欢宫女和内侍在屋里,阮书刚才立在屏风边还是太子走时交代的。这会儿屋里只有史瑶和阮书两人。 史瑶微微颔首。阮书到门口把侯在廊檐下的蓝棋、闵画以及几个小宫女叫进来,就去找杜琴。 片刻,杜琴就随阮书一道来了。史瑶梳洗过后,前去正殿用饭时才问,“殿下走时怎么说的?” “启禀太子妃,殿下说,铁锅做的饭和陶瓮煮的味道不一样,也不知道大将军喜不喜欢,就想请大将军过来尝尝铁锅做的菜。”杜琴实话实说,“殿下还说,殿下告诉了太子妃明日做哪几道菜,太子妃醒来后会告诉奴婢,然后奴婢叫厨子先做一遍,以免明日做不好。太子妃忘了?” 史瑶又忍不住搁心里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儿子问候一遍,“殿下跟我过明日吃什么,没说请大将军过来用饭。”停顿一下,又说,“可能是临时起意。” 铁锅昨日才到,无论是太子忘了,还是临时起意,杜琴都没怀疑,“太子妃,是现在跟奴婢说做哪几道菜,还是晌午再说?” “晌午吧。”每日清晨太官令都会使人送来新鲜蔬果,史瑶根本不知道今天庖厨里有哪些东西,“殿下说大将军的时候,没提到皇上和皇后?” 杜琴回想一下,“没有。只提到大将军。” “那我知道了。”史瑶原本打算吃过饭去看孩子,太子给她找这么一个活,只能先去庖厨里看看都有哪些东西。一见不但有山薯、黄瓜、白菜、胡萝卜和鱼肉,还有几样史瑶不认识的青菜,史瑶就先询问厨子他们以前怎么做的,然后才说,“殿下只和我说四道菜,我总觉得四道菜有点少,应该再加几道菜,我回房想想。”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史瑶回到房里就拿出空白的竹简,按照记忆写下醋溜白菜,炒青菜,红烧整鱼,排骨汤,黄瓜炒蛋和羊肉炖胡萝卜的做法。放下笔,想到刘家人喜欢面食,史瑶又写一道红烧羊肉面当主食。 庖厨里的厨子和杜琴都不识字,史瑶写好就拿着竹简去庖厨,念给一众厨子听,让他们用自己的法子记下来,史瑶就去偏殿看儿子了。 原本史瑶是打算把太子昨晚和她同榻而眠的事说给三个孩子听,话到嘴边史瑶又咽了回去,她总觉得一旦说出口,三个儿子包括胆子最小的二郎都会嘲笑她。 给儿子念一会儿《小戴礼记》,又和他们仨讲讲刘家有哪些亲戚,史瑶就回房了。然而,到房里还没坐下,就看到蓝棋趋步进来,“何事?” “禀告太子妃,皇后身边的云圆来了。” 史瑶张嘴想问,她来干什么?猛地想到,“宣她进来。” “诺。”蓝棋退出去,片刻,带着一个二十来岁,圆圆的脸,身形微胖的女子进来。 史瑶并不知道云圆是谁,听到脚步声看过去,一看是昨日她到椒房殿时,跪坐在皇后身侧的那名宫女,瞬间明白此人是皇后的心腹。 昨日在椒房殿史瑶屏退左右,就是不希望除了她、卫长和皇后以外第四人知道她们三人合谋陷害栾大。史瑶想知道皇后有没有对云圆说,假如皇后把这事告诉身边人,史瑶绝对不会装病帮卫长,“皇后叫你来有什么事?是不是想三个皇孙了?” “禀告太子妃,不是。”云圆道,“皇后没说什么事,皇后给婢子一卷竹简,说太子妃一看便知。”说着从袖筒里抽出一卷用白色的布包着的竹简。 史瑶见状,笑了,“我知道了。回去跟皇后说,我会认真看。” “诺。”云圆退出去。 史瑶就拆开竹简,看到上面只写一句话,“两日后事定。”不禁摇头失笑,不愧是失宠多年还能赢得皇帝刘彻尊重的女人,这份小心谨慎,整个后宫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 险些掉马 史瑶看完就想叫蓝棋拿个火盆过来把竹简烧了。继而一想,她烧皇后差人送来的东西,蓝棋等人必定认为她疯了,还疯得不轻。 藏起来?史瑶看着手里的竹简,这么大一卷东西,万一被太子发现,以他的聪明劲难保不会联想到栾大身上。 没法烧也不能藏,这该如何是好? 史瑶头痛,不禁揉揉额角,手一顿,猛地睁大眼,“蓝棋,去拿笔墨。” “诺。”蓝棋搬来方几放在史瑶面前,就准备磨墨。 史瑶想说,我自己磨墨。随即一想,蓝棋不识字。史瑶顿时放心大胆的在皇后写的五个字上面添几笔,改成她自己也不认识的字,卷起来交给蓝棋,“收起来吧。对了,快到晌午了吧?” “离午时还有两刻。”蓝棋看一眼漏刻回禀。 史瑶刚到这边的时候,除了知道午时是晌午,子时是半夜,其他一概不知。后来太子把“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念一遍,史瑶记下来,自己算一下,才弄清卯时日出,酉时日入,才知道其他时辰大概指几点。 太子如果不忙,午时三刻能回来,忙得很,也不会超过未时两刻。史瑶刚才写的几道菜,除了炒青菜和黄瓜炒蛋,其他的菜厨子非但不会做,还缺做排骨的猪排。 汉朝人食猪肉多是指肥肉,或煎烤或熬油炖菜。瘦猪肉富人不屑吃,穷人不会做,更别说猪排骨,但凡能养只鸡的人家连看都不看。 长秋殿庖厨里的猪肉,是没有一丝瘦肉的肥猪肉,用来熬油炖菜的。史瑶先前去庖厨命厨子们先准备晌午所需菜色时,听到厨子问排骨汤是不是用羊排做,才想到庖厨里没猪排。史瑶便命宫人去寻一块新鲜猪排。 厨子不会收拾猪排,也不会做红烧羊肉,这些都需要史瑶在旁提点。这样一来做饭时,难免会比往常慢上许多。 史瑶算着时间,现在就可以做饭了。于是换下身上的广袖曲裾,换上湖蓝色窄袖曲裾,乌黑的秀发挽成倭堕髻,以免熏得全是油烟味,就去庖厨。 太子甫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脚步一顿,拐去庖厨,到门口往里面看来又看,有些意外,“太子妃不在?” “奶姆说三个皇孙醒来就找太子妃,太子妃看皇孙去了。”候在门外的杜琴回禀。 太子抬脚就想去偏殿,堪堪迈出一步又停下来,“孤跟太子妃说的几道菜全做好了?” “启禀殿下,殿下交代的菜做好了,太子妃添的几道菜也好了。”杜琴道,“只差红烧羊肉面还没好。” 红烧羊肉?太子挑眉,又是他没听说过的,这个史瑶还真会吃,“那孤去偏殿看看皇孙。”说着就往偏殿去。见奶姆也在室内,命她们退下,太子才问,“晌午吃什么?” 汉朝前几代皇帝很节俭,到了刘彻这一代国库充盈,一改以往节俭习性,奢侈起来,因物质不丰富,在吃食上面也和文帝、景帝时没太大差别。 宫中主食除了面饼、面汤就是干饭,蒸饭和粥,菜除了煎熬蒸煮就是炙烤,史瑶坐月子那些天吃煎肉烤肉炖肉险些吃吐了。 太子一开口就问吃什么,史瑶一点也不意外,笑着把她准备的几道菜说给太子听,就听到“吧唧”一声。史瑶下意识看向太子,“殿下?” “不是孤。”太子瞪她一眼,“孤一国储君什么好东西没吃过?!” 史瑶心说,你没吃过的好东西多着呢。话到嘴边变成,“总不能是大郎他们?” “就是他们。”太子指着榻上的三个孩子,“不信你自己看。” 史瑶转过身,看到大郎直勾勾盯着她,仿佛说,不要看我,不是我。 史瑶下意识转向三郎,三郎似有所感,眨一下眼,不是我,别看我。 “二郎饿了?”二郎喝了一个多月奶,非常想念鸡鱼肉蛋,可他也知道自己小,不能吃那些东西,所以从未闹过。偏偏他母亲不但说晌午吃什么,还说怎么做,二郎没忍住,吧唧一下嘴,意识到他干了什么,怯怯地看着史瑶,很是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太子不知道他儿子与众不同,一见二郎瘪嘴以为他要哭,慌忙抱起他,哄道,“不哭,不哭,孤宣奶姆进来喂你。” 二郎醒来刚吃过,才不要吃奶呢。小脑袋趴在太子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子。太子不懂了,“你这是饿了,还是困了啊?” “饿了,也想睡觉。”三个儿子大郎最会气人,三郎最有心,二郎最好懂,史瑶看他一脸委屈样就知道他是怕太子发现他不一般,也对如此胆小的二郎上辈子的身份更加好奇,可惜现在没法问,就说,“殿下,把二郎放下吧。妾身叫奶姆进来,咱们也去用饭?” 儿子的小脸贴着他的侧脸,软软的,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太子道,“你去喊奶姆,孤再抱抱他。” “行吧。”史瑶站起来,趁着太子不注意看一眼大郎和三郎,你俩饿了也给我忍住,不准吧唧嘴。 大郎想给他母亲一个白眼,我又不是老二那个蠢货。 三郎想动一下脑袋,告诉他母亲,不会的。身体一动,感觉小手被拉起来,耷眼一看,手被他父亲握在手里,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 太子看到儿子纯真的笑脸,也跟着笑了,“三郎见到孤很高兴?” 三郎心说,很高兴,很高兴,你和我以前想象中的父亲一模一样。怎奈他不会说话,干脆继续咧嘴笑。 “你这孩子。”太子松开他的小手,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脸,手指瞬间被三郎的小手抓住。 太子不禁“咦”一声。 “怎么了?”史瑶带着奶姆进来,正好看到太子又喜又惊。 太子扭头看史瑶一眼,笑道,“无事。三郎跟孤玩呢。” 史瑶勾头一看,极少笑的小三郎此时笑的跟个小傻子似的,别提多好奇了,“殿下刚才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太子笑道,“三郎半天没见孤,想孤了。” 史瑶可是知道她儿子与众不同,想太子?史瑶不信,也问不出什么,毕竟孩子不会说话,就说,“饭菜该好了,咱们去用饭吧。” “饭菜好了,杜琴会来禀报。”太子把二郎递给奶姆,抱起三郎,就说,“孤再陪三郎玩一会儿。” 史瑶还想劝,低头一看三郎趴在太子肩膀上,乖的像个正常小孩,伸手戳一下小孩,小子,你今天怎么了? 三郎瞥史瑶一眼,转过头学着二郎蹭蹭太子的脖子。 二郎用脸蹭,三郎用脑袋,太子顿时觉得脖子很痒,就双手托着三郎,让三郎面对着他。 三郎满眼好奇,父亲有事? 太子挑挑眉,同样好奇,“三郎,怎么了?” 抱起大郎的史瑶下意识转身看去,一见三郎面带疑惑,心中一凛,“三郎,干嘛呢?” 三郎心中一突,意识到露马脚了,干脆继续很好奇的望着太子。 太子见他这样,顿时不再纠结三郎好奇什么,他觉得三郎自己也不知道,就对三郎笑笑,“你父亲我饿了,你先跟奶姆,待父亲用了饭再来抱你好不好?”说着把他递给奶姆。 奶姆伸出手,太子并没有松手,看到三郎对奶姆伸出小手,太子才松开。 史瑶见状,暗松一口气,忙把大郎递给奶姆,又提醒太子一次该用饭了。端是怕太子再待下去,发现三郎和她一样。 太子到正殿洗漱过后,菜就摆好了。 史瑶坐在太子对面把勺叉箸摆好,就跟太子介绍方几上的菜。说到山薯炖排骨中的排骨是猪排骨时,史瑶忍不住看一下太子,见他脸上没出现厌恶的表情,才继续说,“妾身听厨子说殿下不喜猪肉,在妾身家乡那边,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爱吃猪肉。所以妾身就试着做一道排骨,殿下如若不喜,妾身以后就不做了。” 太子看她一眼,“你如果说给孤做身衣裳,孤确实不敢穿出去。但你做的吃食,哪怕不好吃,也勉强能入口。” “殿下这是夸妾身还是贬妾身呢?”仗着左右无人,史瑶白他一眼。 太子见状,莫名想到昨天夜里大呼“憋死老娘了”的史瑶,非但没生气,还笑着说,“自然是夸你。”没容她开口,就说,“孤先尝尝味道如何。” “殿下为何只请大将军过来用饭?”史瑶自己也夹一块,“殿下不怕父皇和母后也不喜欢铁锅做的饭?” 太子夹排骨的手一顿,抬眼见她很想知道,笑道,“父皇和母后不喜欢,也会笑着对孤说,他们很喜欢,孤有心了。” “那是因为父皇和母后疼殿下。”史瑶道,“怕说实话殿下不高兴。殿下不开心,父皇和母后自然也就不开心。” 太子点头:“是呀。不过舅父就不会。舅父对孤很严厉,比父皇严厉多了。” “所以殿下是怕大将军?”史瑶来到这边一个多月,还没见过卫青,对威震匈奴的卫大将军十分好奇。 “怕舅父?”太子楞了一下,反应过来,随即笑道:“不怕。因为孤即便犯了天大的错,舅父也不会跟孤置气,只会跟孤说,不该如何如何,下次遇到类似的事要如何如何。” “大将军真好。”史瑶看太子一眼,见他不像是糊弄自己,想一下,就说,“殿下,妾身决定明日晌午再多做几道菜。” 太子险些咬到舌头,“你究竟会做多少菜?!” 太子震惊 史瑶没曾想太子会这么问,下意识说,“会,会做不少。” “不少是多少?”太子早先嘲讽史瑶的聪明劲都用在吃上,是嫌她什么都不懂,并不认为史瑶很会吃,会做菜也不过是几道而已。 史瑶看了看太子,见他像生气又像好奇,有些搞不懂他怎么说变脸就变脸,“殿下为何突然,突然这样问?” “孤好奇。”太子吃一块寸长的排骨,吐掉骨头,细嚼口中的肉很是吃惊,不禁指着盛排骨的盆就问,“这是猪肉?” “是猪肉,不好吃?” “比孤以前吃到的好吃。”太子小的时候就听内侍说过,猪肉不好吃。后来长大一点,读书时学到祭祀用牛羊豕三牲,当时就不明白了,猪肉不好吃,为何要和牛、羊一同祭祀。 太子不懂就问太傅,太傅也讲不明白,《礼记》中就这么记载的。太傅又不敢说不知,就说猪肉烤着吃美味。 太子接着又问,煮着吃呢? 太傅没吃过,不好把话说死,就说不如牛和羊肉美味。 人都有好奇心,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太子回到长信宫就命厨子煮猪肉。厨子不会烹制,一块煮熟的猪腿肉腥味重暂且不说,还塞牙,差点把太子的小乳牙累掉。打那以后,太子再也没提过猪肉。 在偏殿史瑶说有一道菜是排骨汤,太子潜意识认为是羊排。刚才听史瑶说排骨汤里的排骨是猪排,太子险些露出厌恶的表情。 史瑶请太子尝尝,太子不打算吃,一看史瑶准备了很多菜,没功劳也有苦劳,给她个面子,太子就挑一块极小的猪排骨。 太子道:“你说这是羊排骨,孤也信。” “听殿下的意思,殿下从未吃过猪肉?” 太子:“吃过一次。”然后把那次经历讲给史瑶听,“这个排骨你是怎么做的?” “先凉水泡半个时辰,一刻换一次水。”史瑶道,“然后把排骨倒入开水里煮。煮一会儿把水倒掉,放入盐、姜、葱、桂皮、八角和排骨,再倒入凉水煮。煮至肉烂,放入山薯再煮一会儿,出锅前撒上花椒粉就好了。” 太子张了张嘴,很是意外,“煮个排骨还要加那么多东西?” “是呀。”史瑶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一眼排骨,顿时明白,“殿下是不是以为盆里只有排骨和山薯,就觉得做的时候只有这两样,然后清水炖的? “不是的。如果是妾身家乡的猪肉,放盐和姜片就行了,殿下这边的猪肉腥味重,得放花椒粉、桂皮等物。对了,妾身还放一点菇。只是在放入山薯时,把那些东西捞出来了。” 太子:“难怪呢。等一下,孤险些忘了,你还没说你会做多少菜。” “殿下怎么还记得啊。”史瑶不禁扶额。 太子睨了她一眼,说,“你以为孤是你?吃点东西就忘了自己是谁。” 史瑶顿时觉得胸口闷痛,想骂人,“妾身就会做这几道菜。” “那孤命厨子以后日日做这几道菜。”太子道。 史瑶噎住:“……算你狠。” “不如你,什么都敢吃。”太子睇了她一眼,“说吧。” 史瑶不想说,可是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前世吃了几十年各地美味,今生吃四十天蒸肉煮肉烤肉,差点吃吐了,再继续吃,她会真吐。 “如果让妾身亲自做,妾身会的不多。”史瑶道,“不过妾身知道该怎么做,妾身把做法告诉厨子,一个猪肉至少可以做十几道菜。” 太子夹羊肉的手一顿,“知道做法不会做?”糊弄谁呢。 “是呀。”史瑶道,“妾身跟殿下说过,妾身家乡的女子也可以读书,妾身每天跟老师读书,看过食单还未来得及练习厨艺。” 太子想起来了,史瑶是说过,只是有一点太子一直想问,阴差阳错导致他一直忘了问,“你们不学《谷粱》,这一点孤知道,为何连《礼记》也不学?” “不是不学,而是有的人学有的人不学。”史瑶认真想想,该怎么和刘据解释,“妾身家乡和这边不一样,有学怎么建房子,学怎么制作兵器,学怎么制作马车,还有的学如何做衣裳。 “做兵器的人很厉害,像建房子、做衣裳,普通百姓都有机会学。农忙时种庄稼,闲得时候就去帮别人做衣裳、建房子。殿下说的《礼记》,只有学做文章,类似殿下这边的作赋的人才学。” 太子瞬间听出不对,“等等,你家乡没有徭役?”农闲的时候,汉朝百姓要服徭役的。 “徭役?”史瑶想想,“有兵役。家中有两兄弟的,其中一个要去。在妾身家乡,服兵役的人每个月都能拿到一笔俸禄,俸禄不多,也足够一个人生活。不过军队里管吃管住,这笔钱没机会用,服兵役的人就把钱寄给父母。所以很多人都想去军队里待两年。” 汉朝打仗士兵都要自带粮食去前线,到了前线军中才管吃。太子不敢想象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盯着史瑶眼中尽是怀疑,“你没骗孤?” “妾身拿这种事骗殿下,有何好处?”史瑶反问。 太子无言以对,“好处是没,不过至少可以彰显你家乡比这里好。” “殿下,妾身不想跟你吵吵。”史瑶笑道,“妾身家乡确实比这里好太多太多。” 太子想也没想:“好你怎么不回去?” “妾身倒是想回去。”史瑶叹气,“这不是回不去么。再说了,家乡早已不是故乡,妾身的家现在在这里,妾身的三个儿子在这里,即便有机会回去,妾身也不会回去。” 太子挑挑眉,不信她,“哪怕回去还能再回来?” “真有那种机会?”史瑶想一下,回去看到她老板送她的房子被她父母给她弟弟,一家三口住在她房子里快快乐乐,她能呕死,“也不回去。” 太子:“你就不想你父母家人?” “不想。”史瑶不假思索道。 太子眉头紧锁:“那你的心肠够冷的。” “你——”史瑶张嘴想说,就你心肠不冷。话到嘴边想到太子很孝顺,皇帝刘彻也很疼太子,“是呀,铁石心肠。” 太子张口就想训她。眼皮一动,注意到史瑶碗里的面都被她捣的碎的没法吃了,她好像还没发现,话锋一转,“你父母对你不好?”没容史瑶回答又说,“可是孤听你说过,你父母让你读书习字,对了,还有画画。” 史瑶的手一顿,看向太子有些意外,她怎么知道她父母对她不好?她从未说过父母的事。 “孤猜对了?”太子好奇,“可以和孤说说吗?” 史瑶看了看太子,犹豫好一会儿,才说,“在妾身家乡所有三至十五六岁的人都可以去学堂,朝廷出钱请老师,妾身只需交一点书本费用即可。” 太子的手一顿,放下箸,就问:“全国的老师都是朝廷请的?” “是的。”史瑶没说私立学校,不然解释起来就没完了,“比如画画,想学的更好,就得去类似太学的地方学。那种地方的老师也是朝廷请的,不过要教学费,也就是束脩。穷人家的孩子出不起束脩,学到十五六岁就不学了。然后去学做马车,去做衣服的铺子里学这些。” 太子脱口问,“那得请多少老师?” “几,几百万吧。”史瑶怕说太多吓着太子,“全国加起来。” 太子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大汉所有读书人合在一起也没几百万。” “妾身那边的人也比这边多。”史瑶不知道刘彻时期汉朝有多少人,但她知道古代人口少,“十倍不止。” 太子瞠目结舌:“十倍?!” 史瑶点头。 太子想也没想,“你家乡多大?” “多大?”史瑶没懂,想一下,“殿下说国土?” 太子:“当然。如果大汉有这多人,所有的房屋推倒,所有的山川夷平,所有河流填满,全种上粮食,种出的粮食也不够这么多人食。” “殿下有所不知。”史瑶笑了,“妾身那边亩产达到——”想说千斤,想到古代一斤约等于后世半斤,“小麦一亩地能收获十五石。” 啪嗒! 太子的筷子掉在地上,整个人成呆滞状态。 史瑶顿时想笑,聪明如你也有今天。 “殿下,殿下,妾身真没开玩笑。”史瑶举起右手,“妾身刚刚说的那些话,如有虚假,不得好死!” 太子刘据猛地惊醒:“别胡说!” “好好好,是妾身胡说。”史瑶笑道,“殿下还知道什么?” 太子不假思索道:“孤什么都不想知道。这些就够了。” “噗……” 太子看向她。 史瑶条件反射般捂住嘴,慌忙摇摇头,不是我。 太子睨了她一眼,端起碗吃红烧羊肉。 史瑶松了一口气,“殿下,明日晌午咱们吃焖面可好?” “焖面?”太子嘴里的面咽下去才问,“怎么个焖法?” 史瑶道:“菜快熟的时候把面条放上去,然后盖上锅盖,用菜里的热气把面蒸熟。吃的时候把菜和面搅拌均匀,就像咱们之前吃的肉沫拌面。不过,和焖面不同的是,肉沫拌面里的面是煮熟后放肉沫里的。” 太子想一下,“交代厨子多和点面,一半用来做面条,做好后你先尝尝,如果不好吃,就用另一半面做面汤。” “妾身记下了。”太子不说,史瑶也得先尝尝味道如何,毕竟他们明日请的人可不是别人,是太子的舅父,也是大汉百姓的舅父卫青。 翌日上午,卫青刚出宣室殿就听到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果真是太子刘据,“皇上不是令你留下?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父皇找我就是问问三个孩子如何了。”太子道,“我和父皇说过几日带他们去宣室殿,父皇就叫我退下。舅父下午没什么要紧的事吧?” 大事没有,要处理的事不少。但跟太子比起来,不是人命关天的事,都称不上是要紧的事。卫青想想,“没有。找我有事?” 太子眼珠一转,郑重点头:“有事,有大事。” 卫青来访 卫青第一反应是往四周看了看,一看当值的禁军离这边挺远,放心下来,小声问:“出什么事了?” “嗯,在这里不便说。”太子见他这般谨慎,无语又想笑,他舅父可是威震匈奴,位列三公之上的大将军,“先去长信殿。” 卫青赞同,“那先去长信殿。”然而一出未央宫,进入长乐宫,卫青就发现不对,“太子,走错了。” “没错。”王侯将相士大夫,没有刘彻手谕皆不得在宫内骑马乘车,太子除外。太子的马车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太子便邀卫青与他共乘,对面露迟疑的驭手说,“继续走。” 驭手应一声“诺”。转瞬间,车在长秋殿外停下。 太子踩着杌子下车。 卫青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不是有要事?来这里来作甚?” 太子浑身一僵,一脚在上,一脚在下,不上不下,整个人异常不雅,“舅父,可以先让孤下来吗?” 卫青低头一看,下意识松手。 扑通! 太子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脚一滑,一屁股摔在地上。 “据儿?!” “殿下!?” 卫青慌忙跳下车。 驭手、内侍忙不迭上前,“殿下?” “没事吧?”卫青伸手一推,拨开众人,弯腰一抓,太子刘据站起来,“摔着哪儿了?要不要宣太医?” 太子刘据看着胳膊上的手,咬咬牙,无奈地说:“没事。不过舅父再不松手,我就有事了。” 卫青下意识松手。 太子身体一趔趄。 卫青再次伸手。 太子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孤没事,舅父。” 卫青的手僵在半空中,迟疑一下,“真没事?” “真没事。”太子怕他再次伸手,“就是屁股有点痛。”没容卫青开口,又说,“没胳膊痛。”指着自己的右胳膊。 卫青张嘴就问,“胳膊受伤了?” “不知道。”太子说着冲左右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开一点,撩起衣袖说,“舅父方才太过着急,手劲有点大,孤觉得孤的胳膊都被舅父抓青了。” 卫青想说,怎么会。打眼一看,太子的胳膊通红通红,像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卫青脸色骤变,“这——” “无碍。”太子怕卫青自责,“还没有我练剑时,手上磨出的水泡痛呢。”放下衣袖,就说,“舅父,咱们进去吧。” 卫青瞬间想到,“你不是找我有要事相商,为何来这里?” “孤何时说有要事相商?”太子抬起来的脚又放下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屁股真痛。调整好脸色,太子转向卫青,满眼疑惑,孤说过这话吗?孤怎么不记得了?” 卫青提醒他:“先前在宣室外,你说有大事。难不成我听错了?” “舅父没听错。”屁股痛,胳膊也痛的太子刘据硬挤出一丝笑,“我说大事,没说是朝堂上的事。” 卫青:“那是何事?” “人伦大事。”太子深吸一口气,忍着痛往里面走。 卫青急忙跟上去:“人伦?和三个皇孙有关?” “不是。”太子说着回过头,一见听到匈奴大军攻城掠地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卫青满脸焦急,顿时不好再逗他,“吃饭。” 卫青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甚?!” “殿下回来了?”史瑶嫌庖厨里油烟味重,站在门口指点厨子做饭,隐隐听到太子的声音,迟迟不见人进来,走到门口一看太子身边站着一位和他差不多高,身躯伟岸,四方脸,剑眉朗目,气度儒雅,三十来岁的男子,不禁停下来,试着问,“这位是……”看向太子。 太子摸摸险些被吼聋的耳朵,轻咳一声,“阿瑶,这位是舅父。舅父,她便是孤的太子妃。” “史瑶拜见舅父。”史瑶跨过门槛,行一个晚辈礼。 卫青顿时顾不得吼太子,忙说,“使不得,太子妃。” “大将军是殿下的舅父,便是我的舅父,使得,使得。”史瑶以前看汉朝电视剧时,看到弹幕有网友提到,卫青是儒将。在史瑶看来儒将也是将,更何况卫青还是战功赫赫,令匈奴畏惧的大将军,导致乍一看到太子身边站个士大夫模样的人,就没敢认,“舅父,先请。”说着退至一旁,让卫青先行。 卫青知道太子妃来自鲁地礼仪之乡,向他行礼,卫青不意外,可见她满面含笑,很是恭敬,真没把自己当太子妃,而是他家小辈,转向太子,你平日里都怎么和太子妃说的我? 太子眨一下眼,没怎么说,就实话实说,“舅父,咱们进去吧。” 卫青瞪一眼他,落后太子和史瑶半步,走到院里闻到阵阵香味,脚步一顿,转向太子,指着冒青烟的方向,语气不善,“这就是你说的大事?”潜意思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是啊。”太子真不怕卫青,自然不怕卫青训他,也不怕跟卫青习武时,卫青故意罚他,笑着说,“阿瑶,看看饭菜好了没,孤先和舅父去看看三个孩子。”转向卫青,“舅父,走吧。” 卫青的腿动了动,真想给他一脚。然而,骗他担心不已的人是大汉储君,不是他其他外甥,冷哼一声,还不带路? 太子笑了笑,到偏殿就问奶姆:“大郎、二郎和三郎有没有醒?” “启禀殿下,三位皇孙刚醒。”奶姆回禀。 太子微微颔首,走到榻边跪坐下,就喊,“大郎,二郎,三郎,看看谁来了。” “他们听不懂。”榻太矮,卫青站着感觉离三个孩子太远,好像都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便在太子身旁坐下。 太子:“他们听得懂。”话音一落,三个孩子揉揉眼睛睁开眼。 二郎一见他父亲,就伸出小手要抱抱。 太子这次没有立刻抱起他,“大郎,二郎,三郎,这位是孤的舅父,也是你们的舅公,卫大将军。” 大郎和三郎眼中一亮,卫青?活的? “舅父,我说他们很聪明,你还不信。”太子一见大儿子和三儿子睁大眼,笑了,“现在信了吧?” 卫青也有几个孩子,孩子小的时候他也抱过,他知道孩子看不清人的时候,凭着气味就能感觉出谁是母亲谁是父亲谁是奶姆,长大一点能看清人,也只认识经常见到的人,“他仨聪慧也听不懂你说的话,是不记得我了,见到一个生人好奇。你看二郎,就不看我。”话音一落,二郎看向卫青。 太子扑哧笑出声。 卫青张了张嘴,不可思议,“他仨真能听懂我说的话?!” “听不懂。”太子笑着抱起二郎,“他们能听懂自己的名。我和阿瑶天天喊他的名,二郎听到耳熟,就知道在说他。舅父,你喊三郎,拍拍手,三郎如果也想起来,就会让你抱。” 卫青想一下,拍拍手,说,“三郎,要不要舅公抱?”话音一落,大郎和三郎一起伸出手。 太子惊讶,道,“舅父,大郎很喜欢你。” “那我是该抱大郎还是先抱三郎?”卫青犯难了。 太子把二郎放下,先把大郎递给卫青,又把三郎递给卫青,“两个都抱。”说着再次抱起二郎,站起来,“舅父,咱们去庖厨看看饭菜好了没。” 说到饭菜,卫青想到进门时闻到的不同于烤肉和煎肉的香味,就问,“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美味?” “美味没有。”孩子小,太阳下山后,太子刘据就不敢抱他们出去,怕撞到邪祟。白日里阳气足,他只要得空就会和史瑶抱着三个孩子出来走一圈,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得一美具,可做出许多美味。我已命匠人打造几个,舅父若是喜欢那东西做的饭菜,改日做好,我叫闻笔给舅父送过去。” 卫青见他说这么一通就不说东西的名,更加好奇,“究竟是何物?” “孤说了你也不知道。”太子扭头笑看着卫青,表情十分欠揍,“待用过饭,厨子把那东西洗刷干净,孤再带舅父去看看。” 卫青:“现在不能看?” “厨子正在用那东西煮饭,现在看不到。”太子道。 大汉煮饭的器具是放在灶眼之上,一目了然,史瑶的铁锅是放在灶眼里,卫青听太子这么说,便认为他故弄玄虚,“行,用过饭再看。” “今日没做饭。”史瑶站在庖厨门外,见太子和卫青过来,便迎上去,到跟前听到这句,“舅父,咱们晌午食面。” 卫青笑道,“吃什么都可以。” “舅父对食物不讲究。”太子笑道,“只要是熟的,都可以。” 卫青笑道:“生食也可以,左右都是殿下赐予的。青不敢不食。” “噗!”史瑶忙捂住嘴。 太子瞪她一眼,笑什么笑,不准笑!转向卫青,面色微窘,“舅父!” “臣在。”卫青答道。 太子噎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扭头就问史瑶,“还要多久。” 史瑶愣了一下,意识到是跟她说话,又想笑,太子你也有无言以对的一天啊,“殿下和舅父洗漱后就可以吃了。” “那把大郎和三郎给奶姆吧。”太子对卫青说。 卫青微微颔首,身体前倾把俩孩子给奶姆,突然感到脖子一紧,低头一看,大郎和三郎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据儿,他俩这是,这是不愿松开?” “是啊。”三个孩子很乖,但太子知道只是在他和史瑶面前。这仨孩子也只喜欢他和史瑶抱,不喜欢奶姆和内侍。先前到偏殿,太子还担心三个孩子不喜欢卫青,万万没想到,“他俩必定知道舅父是大将军,心生仰慕,想和舅父多待一会儿。” 卫青哭笑不得,“别胡说。他俩这么小。”停顿一下,又说,“要不我再抱他们一会儿,待菜端上来,再把他俩给奶姆?” “他俩是没见过生人,对舅父好奇。”史瑶走到卫青身边,“大郎,三郎,不听话我揍你们啊。” 小哥俩下意识松手。 卫青看直了眼,“太子妃,他俩——” “阿瑶打过他们。”太子也有些惊讶,看向史瑶,“趁孤不在的时候没少揍他们吧?” 史瑶:“自从殿下不准妾身打三个孩子,妾身就没揍过他们。不过他们仨不听话的时候,妾身有说过要揍他俩。殿下别瞪妾身,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殿下疼爱三个孩子,妾身也跟着宠他们,会把他们宠成懦弱无能的膏粱子弟。” “他们才一个月多大。”太子提醒她。 史瑶:“可他们这么小就懂得看父母脸色了。小时候不让他们知道,他们不乖,妾身真会揍他们,长大了就不好管了。” 卫青想一下,点头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太子,他们仨将来必定有一个被立为太孙,严一点日后才好教养。”说着把孩子递给奶姆,就问,“去洗漱吧。” “好的。”太子把二郎递给奶姆,趁着卫青不注意瞪一眼史瑶,等舅父回去,我再收拾你。 舅甥论政 史瑶冲着太子的背影撇撇嘴,挥挥拳头,你现在收拾我,等三个孩子大了,我们四个收拾你。 “太子妃,盛菜吗?”杜琴忍着笑问。 史瑶放下手,轻咳一声,很是端庄的说,“盛吧。”随即转向奶姆,“带三个皇孙回偏殿。”怕大郎和三郎闹,对他俩说,“大将军事情多,你们俩不准再缠着大将军,听到了没?” 大郎瞥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三郎眨眨眼,母亲,孩儿尚幼,听不懂你说的话。 二郎笑笑,好的。 史瑶看着三个儿子的小表情,轻轻捏一下二郎的小脸,“还是二郎最乖。” 二娃又笑了笑,对,我最乖。 史瑶摇头失笑,就去洗漱。 大汉宴客和后世不一样,主客分食。也就是主人和客人面前各放一方几,菜摆在方几上,各吃各的。 史瑶不喜欢这样,怎奈这边的规矩便是这样,就令内侍把大将军的位子摆在太子右侧,又命蓝棋去长信宫取两壶酒。 长信宫里的酒是一斤装,也就是后世的半斤,汉朝的酒又是甜酒和黄酒,太子把一斤酒喝光,史瑶也不担心他醉酒失态。 交代好这些,小宫女们也把菜和面端上来,卫青和太子也回到正殿。卫青下意识转向左边,一看史瑶站在方几旁,不禁问,“太子妃这是——” “舅父坐这边。”史瑶一个来自异界的鬼,这么尊重他的舅父,太子打心眼里高兴,笑着说,“舅父是长者,合该居右。” 史瑶笑了笑,对卫青说,“舅父,这里没有君臣,只有长幼。” 卫青见状,笑着转身坐下,“那我今日可得好好尝尝你们家的饭菜。” “用之前先容我为舅父介绍一下。”除了昨天的醋溜白菜,炒青菜,红烧鱼,排骨炖山薯,羊肉炖胡萝卜,黄瓜炒蛋,今日还多了红烧排骨和葱爆羊肉。哪怕选用了小盘小碗盛菜,方几上还是摆的满满的,太子介绍了菜,就对卫青说他面前的面食是今天的主食——焖面。 卫青以为是菜,听太子这么说,很是惊讶,“面食还可以这样做?” “是啊。”太子笑道,“这些菜都是那东西做出来的吗?”转向史瑶。 史瑶:“猪排骨炖山薯和羊肉炖胡萝卜是用陶鼎做的。舅父,菜需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我应当先食哪一道?””卫青不禁咽一口口水,盯着面前的菜问。 史瑶:“先喝两口汤,暖暖身子,然后吃面和菜,肚子里有点东西,再喝酒。” “有何讲究?”卫青问太子。 史瑶:“我忘记是在哪本书中看到的,空腹喝酒伤脾胃。好像还有一句吃得太饱也伤脾胃。” “那你看的可能是医术。”卫青笑道,“我听你们的先喝汤后吃菜,再饮酒。”却没敢吃猪肉,因猪肉在卫青印象中也很难吃。他先喝点羊肉汤,而汤一入口就不禁睁大眼,比他家做的好喝多了。 太子也在喝汤,眼睛却盯着卫青,见他脸色变了,冲史瑶眨一下眼,做的很好。 史瑶见卫青低着头,也冲太子眨一下眼,那当然。 卫青咽下羊肉汤,就吃羊肉,软嫩的羊肉入腹,迫不及待尝一口面,“咦,这面里的肉是什么肉,比羊肉还要软烂?” “猪肉。”史瑶道。 卫青吃惊:“这也是猪肉?” 太子看去,见面里有几块四四方方,肥瘦相间的肉,他以为是牛肉,“不是牛肉?为何用猪肉?” 寻常百姓三年五载也难吃到一次牛肉,皇家三天两头吃。早几天庖厨里没牛肉,今天有牛肉,太子早上吃的便是面汤和炖牛肉,走到时候还特意交代厨子,晌午把剩下的牛肉做了。 “庖厨里的那块牛肉上面的肥油太少,厨子觉得做焖面油少了不好吃,妾身就让他们用猪肉。”史瑶问,“舅父,猪肉如何?” 卫青笑道:“味道极好。你不说,我哪怕做梦也想不到这是猪肉。不对,我幼年时吃过猪肉,味道和这个猪肉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厨子怎么做的?” “这就得问厨子了。”太子道,“舅父若是觉得好吃,待会儿我叫闻笔去找厨子把做法记下来,舅父带回去。” 卫青:“连这个做猪肉的东西一并给我吗?” 太子噎住了。 卫青笑了,“这个猪排炖山薯和羊肉炖胡萝卜写给我,其他的以后再说。” “好的。”史瑶接道,“舅父,其实焖面也可以用陶鼎来做,不过舅父家中用的陶鼎得有个盖。” 卫青近些年没进过庖厨,“那把这个焖面也写给我。陶鼎上如果没有盖,我叫家奴做一个。” “舅父,先吃,吃好了再说。”太子夹一块羊肉,咽下去就说,“下午我就叫闻笔去催一下打铁锅的匠人。” 卫青夹一块先前不敢吃的猪排骨,舌尖稍稍用力,骨肉分离,比他家做的羊排骨还要软嫩,张嘴就想说,这个猪排骨做的也好。突然想到,“据儿,你说的铁锅是做这些菜的东西吧?谁给你的?” 昨天打算邀卫青过来用饭时,太子就已经想好说辞,“我有次外出碰到一匠人,在他那里看到一块铁片,是某个士大夫家找他做的,用来煎肉的。 “当时他那里还有几人,其中一人就说如果做成陶罐那样,煮饭时必定比陶罐快。我当时听过就忘了,后来有一天煮饭的陶罐裂开才想到这事。我就命匠人试着打一个铁锅,做了一个多月才做好。” “你又跑出去玩了?”卫青皱眉问。 太子顿时觉得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忙说,“舅父,咱们在说铁锅的事。” “你不是说了,饭后再说?”卫青反问。 太子噎着了,“舅父……” “据儿,你不小了。”卫青屏退左右,语重心长道,“皇上是疼你,你的太子之位固若金汤,可你也不能忘了,你的几个弟弟也不差。 “三个皇孙的出生是皇家大事,也是天下大事,三个皇孙百日宴那日,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会回来观礼。皇上见到齐王刘闳必定会想起已去的王夫人,再一看到齐王身体羸弱,极有可能把他留在长安。” 史瑶好奇,“齐王身体很不好吗?” “汤药不断。”卫青看着太子,继续说,“你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该稳重些,不能再整天想着玩了。” 太子很想大声说,我冤枉,“据儿谨记。” “我觉得……”史瑶看向卫青,弱弱道,“舅父,我认为皇上把齐王留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青眉心一跳,放下箸,道,“何以见得?” 史瑶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舅父不是外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以前跟我讲过朝中大事,我也问过宫女和宦官宫里的事,对朝廷内务的事也算了解。”史瑶道,“如今刘姓诸王的权势大大削弱,可他们依然有自己的封地,想弄点事出来依然很容易。如果他们都留在长安,府里有点风吹草动,即便殿下不知道,也瞒不过父皇。” 卫青盯着史瑶,皱眉道,“这些是你自己想的?”史瑶点头,卫青又说,“那你是否想过,如果他们某些地方比据儿出众,又和皇上朝夕相对,皇上极有可能——” 史瑶打断他的话,“舅父说的那种事不会出现。殿下是父皇的嫡长子,这一点他们越不过去。父皇很尊重母后,而齐王的母亲王夫人已走多年,燕王和广陵王的母亲李姬不受宠,哪怕殿下做错事,不到万不得已,父皇都不会立他们。还有一点,他们都没有一个大将军舅父。” 卫青笑了,“我这个大将军是皇上封的。” “舅父忠于父皇,我知道。”史瑶笑道,“如果齐王和殿下发生争执,舅父向着谁?” 卫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据儿。” “这一点就够了,舅父。”史瑶看向太子,“我这么说也是有私心。” 太子挑挑眉,盯着史瑶,道,“有何私心?” “殿下也看出来了,大郎和三郎聪慧。”史瑶道,“他们兄弟不分伯仲,太孙只有一个。大郎和三郎都是嫡子,大郎占长,也只比三郎早出来半个时辰。如果父皇立大郎为太孙,把三郎封到燕国那边,三郎不服,两兄弟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大郎不如三郎,父皇认为三郎更适合当人主,封三郎为太孙,大郎面上臣服,心里不服,兄弟俩以后依然会兵戎相见。留他们在长安,妾身和殿下时常劝劝三郎或大郎,而他们又没机会养亲兵,待咱们百年之后,其中一人想反也不敢反。” 史瑶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太子很是意外,这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史瑶吗?魂魄不会又被别的鬼给换了吧? “舅父怎么看?”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转向卫青。 卫青仔细想想:“留在长安有留在长安的好处,就国有就国的好处,不过留在长安比就国好。在你和皇上眼皮底下,他们脸色不对都无法瞒过你和皇上。” “这么说来舅父也觉得阿瑶说得对?”太子更加意外,他以为卫青会持反对意见。 卫青看一眼史瑶,转向太子,“早年高祖皇帝也不想封诸侯王,诸侯王手中有兵,高祖封异姓为候,同姓为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点我知道。”经卫青提醒,太子想起来,也想到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和早几年发生的淮南王谋反。如果把这些王拘在长安,想谋反确实没有在封地容易,“那是等他们来了,我跟父皇说把他们留在长安,还是过几日我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殿的时候就说?” 卫青想一想,说,“皇上平日没少赞太子妃是有福之人,过几日你先说太子妃舍不得三个皇孙。以后再说齐王的事。” “据儿知道了。”卫青担心齐王、燕王留在长安城和刘彻朝夕相处,感情深了,刘彻可能改立太子,太子认为卫青想多了。不过卫青和史瑶有一点说得对,把敌对者放在眼皮底下,想做忤逆之事恐怕也只能在梦里想想,“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和父皇说。” 卫青:“记住别提国事,只讲家事。” “谢谢舅父提点。”卫青提到三个孩子,太子刘据就已经知道该从哪方面入手。 卫青微微一笑,刘据顿时觉得不好,就听到,“谢我是不是应当有点诚意?我也不要别的,那个铁锅给我好了。” 太子妃聪慧 太子呼吸一窒, 张了张嘴, 苦着脸道, “舅父, 我这里只有一口铁锅。” “一口铁锅?”卫青凉凉道, “那还真可惜。”可惜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可惜, “你不给我, 你也不能再用了,过几日送去未央宫。” 太子想也没想,道, “为何?给父皇的铁锅还没做好呢。” “我说的是你们现在用的这个。”卫青睨了他一眼,“假如大郎得一口铁锅,做菜十分美味, 自己用了几个月才想到孝敬你这个父亲, 你会怎么想?” 史瑶脱口道:“揍他!” “噗!”卫青笑喷。 你给我闭嘴!太子瞪一眼史瑶,随即转向卫青, “舅父, 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皇上不会怪你, 也不会很高兴。”卫青认真道, “你把长秋殿里唯一的铁锅送给皇上, 再奉上食单,皇上每次吃到铁锅做出的美味都会想起你的孝心。” 史瑶:“舅父所言极是。殿下送铁锅的时候记得跟父皇说, 殿下用了几日,确定铁锅做出的饭菜对人体无害, 才敢把锅孝敬给父皇。” 卫青抬头看一眼史瑶, 很是意外。随即转向太子,见他一脸无奈,卫青不禁摇头笑了笑,皇上对太子有多好,卫青看在眼里,让太子跟皇上耍心机,确实难为他了。不过卫青什么也没说,太子妃会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饭后,太子送卫青回去。一到殿外,卫青就对太子说,“你的这个太子妃不错。” “因为她今日说的那番话吗?舅父。”太子问。 卫青微微颔首,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是呀。”顿了顿,说,“鲁地和长安风俗不同,史家女以前也没来过长安,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我先前还担心史家女无法胜任太子妃,没想到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 “她一点也不聪明。”太子嘀咕道。 卫青扭头看向太子,“不聪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咳,我教她习《谷粱》,她是今日学,明日忘。”太子想起最初教史瑶的那段日子,不由自主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再也没见过比她更笨的人了。” 卫青笑了,说,“据儿,聪明分很多样。比如司马相如,擅作赋,让他带兵打仗,他都不如我身边的侍从。还有那个主父偃,此人极为有才,可他不会做人也不会为官,最终丢了性命。”停顿一下,又说,“据儿,太子妃哪怕连自己的名都不会写,她能在你犯错时提醒你,在你遇到困难时替你分忧,还知道该如何让皇上更喜欢你这个太子,就是一个难得的贤妻。” “她,她是挺会讨巧卖乖。”太子小声嘀咕道,“每次做错事,我还没开口,她就一脸怕的要死的样子。我不好训她,提醒她以后别犯了,她下次还犯。我,我有时候气得都想打她。” 卫青摇头失笑,拍拍他胳膊,笑道,“那是太子妃知道你不会罚她。换作皇后或皇上,你看她还敢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犯错。” “不敢。”太子想都没想。 卫青看着早两年见着他就往他背上跳,如今都快比他还高的太子,有些感慨,“你既然知道她只在你面前犯错,就别跟太子妃计较了。有个贤妻时时为自己着想,这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 “姑母不贤惠?”太子刘据冷不丁问。 卫青楞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无奈道,“我如果说公主不贤惠,你是不是还想着偷偷告诉公主?” “舅父说姑母贤惠,我也会告诉姑母。”太子眼珠一转,一脸狡黠,“我就说舅父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勉强。” 卫青抬脚朝他腿上轻轻踢一下,道,“我看你也欠揍。” 太子刘据下意识躲一下,没躲过去也没觉得疼,“舅父放心,我明日就带三个孩子和铁锅去宣室。” “明日休沐,皇上也有空,正好。”卫青说完,握住手中的竹简,坐上太子的车直奔大将军府。 卫青到府里就吩咐厨子照着食单先备菜,傍晚做排骨炖山薯、羊肉炖胡萝卜和焖面。 太子回到长秋殿屏退左右,一个劲打量史瑶,看得史瑶惴惴不安,想问,出什么事了?就听到,“原来你不傻啊。” “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史瑶正为他担心,一听这话瞬间大怒,狠狠瞪太子一眼就往外面走,不想跟他同处一室。 太子悠悠道:“孤全家不包括你啊?” 史瑶猛地停下来。 太子趁机抓住她的胳膊,“别走,咱俩聊一会儿。” “聊几道菜的?”史瑶回头就问。 太子愣住,反应过来无语又想笑,“刚才没吃饱?”没容史瑶开口,又问,“哪道菜最费时?” “红烧肉焖面。”史瑶道。 太子拉着她坐在席上,“那咱们就聊焖面。”随即就问,“你是如何知道留在长安比就国好?” “殿下不是说咱们聊聊吗?”史瑶反问,“这是聊吗?这明明是殿下审问妾身。” 太子挑眉笑笑,道:“那又如何?” 史瑶登时想打人,瞪他一眼,你给我等着,“妾身家乡有很多国,妾身所在的国也有历史,看得多了就知道了。”停顿一下,又说,“妾身读书时,老师也说过皇帝集权比分封好。” 太子歪头打量她一番,忖侧她话里有多少真,“你是女子,你的老师也跟你说朝堂上的事?” “妾身家乡人多,人人又都有机会读书习字,老师却不多,男人和女人就在同一屋檐下读书。”史瑶道,“虽然是这样,妾身家乡对女子还是有很大偏见。” 太子点头,道,“这是一定的。比如做马车,男子搬运木头的时候很轻松,女子很费劲,自然就有人觉得女子不如男。” “是呀。”说到男女地位,史瑶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不禁叹气道,“很多事确实男子更擅长。” 太子见状,忍不住安慰道:“也有些女子更擅长,比如织布缝衣。” 史瑶心想,二十一世纪的男服装设计师一点也不比女服装设计师差劲,可说这话没意思,“殿下还想聊什么?” 太子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出该问什么,便说,“既然你不傻,那以后别像今天这么多话,在外人面前切记谨言慎行。” “母后是外人吗?”这一点史瑶得问清楚。 太子眼皮一跳,说,“母后?母后如果问你孤的事,说一半留一半。问你的事,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妾身知道了。”史瑶心中一动,看向太子试探道,“妾身还以为殿下更信任皇后,没曾想更信大将军。” 太子转向她,笑眯眯问,“你想说什么?” “妾身想说的刚才已经说了啊。”史瑶心里确实那么想的,因此一脸坦荡,任凭太子打量。 太子瞥她一眼,哼一声,道,“不是孤不信母后,母后整天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不了解,你跟她说太多,她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给孤添乱。” “殿下这么想母后?”史瑶盯着太子,试图看出他敷衍自己,只看到太子就是这么想的,“母后早年只是姑母府中的歌者,却能被封为皇后,必定有过人之处。”其实想说卫皇后有心计。 太子道:“不是孤小看自己的母亲,是父皇就喜欢容貌姣好的讴者和舞者。母后后来能被封为皇后,是因母后为父皇诞下皇长子,也就是孤。” “母后能被父皇选中,只因父皇喜欢擅歌和擅舞之人?”史瑶说话的同时仔细回想,也没能想起关于皇帝刘彻只喜欢艺伎的记载。或者她看的书太少?干脆问,“殿下听谁说的?” 太子:“孤亲眼所见。以前孤跟你说的齐人李少翁,他就曾给王夫人招过魂。听说父皇确实见到了王夫人的魂。不过你说人间没有鬼魂,孤觉得是李少翁是找一个像王夫人的人假扮的。” 史瑶猛地看向太子,一脸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聪明?! 太子笑了,继续说,“是不是从招魂这点就能看出父皇有多喜欢王夫人?王夫人身世寒微,以家人子入宫,形貌昳丽,擅舞,因此得宠。 “那也只有两个啊。”史瑶道。 太子:“那孤再说一个,父皇宫里近日又有多一个人,那人擅音律,先前在宫里养狗,因容貌俊美被父皇看中,又得知他擅音律,才把他调到身——” “等一下,养狗?”史瑶忙问,“男人?” 太子:“宦者。” “太监?!”史瑶脱口道。 太子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史瑶不敢置信张大嘴,喃喃道,“父皇,父皇也,也太不挑了吧?太监也要?” “他擅音律,长相俊美啊。”对于皇帝刘彻的喜欢,太子从不干涉,因为他也知道强加干涉没有用,还会引起刘彻不喜,便选择尊重。 即便没有这个太监,也会有别人,所以太子不会因此替皇后抱不平。不过,如果那些人敢对皇后不敬,那就另当别论了,“你哪天算好散朝的时辰在未央宫外等着,会发现文臣武将长相俊美者占多数。” 史瑶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父皇选官按相貌选?” “有时候确实是这样。”太子想一下,“早几年父皇身边出现一群人,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监察百官,对任何人都不讲情面,包括孤。父皇便任命那些人为绣衣使者,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叫江充,能得父皇重用便是因为他身材魁梧,容貌英俊。” 史瑶瞪大眼:“江充?!” 三小见刘彻 太子眉心一跳, 问道, “你认识?” 史瑶心中一凛, 瞬间意识到自己又露出马脚, 不慌不忙道, “听说过。” “母后说的。”史瑶自打来了这边只出去过一次, 就是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 太子问,“母后还说什么了?” 史瑶假装认真回想,“母后说江充是父皇的心腹之一, 妾身以为他无法和丞相比,至少也是个像主父偃那样的人物。万万没想到他是靠一张脸上去的,妾身震惊, 现在做官都不看才德, 长得好看就行了?!” 太子顿时噎住,好一会儿才说, “……才德还是要看得。”顿了顿, 就说, “江充此人还是有点才的。” “有才也不足以担任绣衣使者, 对吧?”史瑶问。 太子摇了摇头, “绣衣使者无需像舅父那般用兵如神,也无需要像司马相如那般擅作赋, 也无需像孤的太傅那般有才。可以说三公九卿之下的任何一名文臣武将都能胜任,父皇看中的人偏偏是江充罢了。说他俊美, 不如说他运气好。” “还是因为好看啊。”史瑶道。 太子想了想, 说,“还善于恭维父皇。” “那不就是佞臣吗?”史瑶别有深意道。 太子张了张嘴,迟疑道,“佞臣?” “对啊。”史瑶道,“靠脸被父皇重用,又靠嘴赢得父皇信赖,不就是小人所为?” 太子仔细一想,不得不点头,“你说得对。” “殿下,以后遇到江充且防着点。”史瑶想说,以后遇到江充直接把他宰了,省得一听到“江充”二字,她就想到太子被逼自杀,话在喉咙眼里转一圈,“这种小人防不胜防,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他,他就在后面捅你一刀。” 太子立刻笑了,“孤是太子。” “正因为殿下是太子,妾身才担心。”史瑶道,“妾身听说,江充查违制者,连公主都敢查。他为何敢查公主?真的铁面无私?不是,他为了让父皇以为他铁面无私,继而更加信任他。 “他得罪了很多人,就不怕日后那些王侯将相合起来报复他?父皇宠他,王侯将相没机会,日后殿下登基,王侯将相自会找御史弹劾江充。江充想不到这点?只要他不傻就能想到。那江充有没有来找过殿下?或拉拢殿下身边的人?” 太子摇头,“别说拉拢,哪天孤不小心越逾,他指不定连孤都查。” “那他就不怕殿下处置他?”太子不讲,史瑶真没打算现在就说,“如果哪天殿下越逾,他禀告父皇,父皇责罚了殿下,殿下会不会记恨江充?就算殿下觉得江充职责所在,不怪他。可江充那种小人会这么想? “小人会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睚眦必报。换言之殿下登基后就会处置他。殿下觉得江充是等死,还是不断在父皇身边说殿下各种不好,让父皇厌恶殿下?” 史瑶一口气说一大通,太子差点被她说晕了,好在听清楚重点,“江充不敢吧?” “他都敢查王侯将相,还不敢在父皇面前说殿下几句不好?” 太子登时无言以对,好一会才说,“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江充没得罪孤或孤的人。” “如果以后江充得罪了殿下身边的人,殿下记得要防着他。”史瑶虽然不知道“巫蛊之祸”发生在哪一年,但她听人说太子自杀那一年他的孙子都出生了。说明至少是十六年后,离现在还早,“殿下,下午还出去吗?” 话题跳的太快,太子又差点没反应过来,“不,不出去。有事?” “那咱们去看看几个孩子,该睡醒了。”史瑶道。 夫妻二人到偏殿,三个孩子还没醒。太子和史瑶在榻边说一会儿话正想回去,就看到三郎揉眼睛。没等太子问三郎是不是醒了,就看到三郎睁开眼。 三个孩子的灵魂虽不是亲兄弟,但三个孩子很有默契,三郎一醒,二郎也醒了,没过多久大郎也醒了。 史瑶见三个孩子都醒了,屏退左右,坐在榻边,叫太子给几个孩子念《礼记》。 太子瞧着离天黑还早,也不能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就命闻笔就拿几卷《礼记》,也不管三个孩子能不能听懂,念一段就解释一遍,叫史瑶一块听听。 史瑶只学过《谷粱》,难得太子又教她别的,史瑶学的很认真,以致于都不知道天色何时暗下来的。直到杜琴进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史瑶才意识到天快黑了。 汉朝人歇的早,太子也不例外,经常亥时还没到就歇下了。可以说饭后洗漱一番就上榻睡觉,史瑶就令厨子做些少油少盐的食物。怕太子误会,又跟太子解释,少食油盐对身体好。 太子从未听说过吃油盐多了会得病,对史瑶的话自然半信半疑,但史瑶吃的和他一样,肯定对身体无害,便由着史瑶去了。 长秋殿内太子和太子妃食清粥小菜,大将军府上,卫青和平阳长公主正在吃焖面、羊肉和猪排骨。 汉朝富人不屑吃猪肉,皇家更甚。卫青刚跟平阳长公主说,盛山薯的碗里的肉是猪肉,平阳大长公主就露出厌恶的表情。 卫青见她这样,笑着说,“太子宫里有一人擅烹猪肉,我走的时候太子把烹制方法告诉我,这些猪肉是按太子的法子烹制的,味道还行,公主尝一块。” 公主很喜欢卫青,心想猪肉难吃也吃不死人,给卫青个面子就夹一块,一尝不是很难吃,不禁点点头,“还行。” “还行吧。”卫青道,“我吃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猪肉。” 公主没吃过猪肉,自然不知道水煮猪肉或者烤猪肉是个什么味,也无法想象卫青口中的“不敢相信”,但平阳公主是个聪明女人,她就跳过这个话,“太子有心了。” “太子妃也很好。”卫青把他进长秋殿,以及用饭时史瑶的表现跟公主说一遍,换来公主惊讶的睁大眼。 皇家没出过双生子,刘氏旁支倒是出现过双生子,但那些双生子多是一出生双双夭折,要么是一个长大,一个早夭,反正没有一对双生子能平平安安长到娶妻生子。 民间双生子存活下来的也极少,甚至可以说没有。太医查出史良娣怀双胞胎,皇后才会那么紧张——史良娣没生出来,她都不敢离去。 当日虽然平阳公主不在宫中,也忍不住跟着担心史瑶。后来听卫青说史良娣生了,平阳公主很是大松一口气。再一听卫青说,史良娣生三个,平阳公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些日子不断听人说太子的三个嫡子越来越壮实,还听卫青说刘彻赞太子妃是个洪福齐天之人。平阳公主心想,人家生一个就去掉半条命,生两个养不活,她生三个啥事没有,孩子还越来越好,可不是洪福齐天么。也打算三个皇孙百日宴那日送一份厚礼。不过,这么一说就远了,离百日宴还有好些日子呢。 言归正传,平阳公主之前没想到,听卫青说太子妃谦恭有礼,才意识到如果是她一胎生仨孩子,必定忍不住骄傲。太子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又得皇帝喜爱,还能和以前一样,平阳公主不禁说,“不愧是生长于鲁地礼仪之乡的大家闺秀。” “是啊。”卫青停顿一下,屏退左右,才说,“早年皇后生下卫长,我去看她,皇后高兴的像立了很大功。今日太子妃看到我和据儿抱着三个皇孙时的表情,就像我和据儿抱的不是皇孙,是三个百姓家的小孩。”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道,“那她这一点着实难得。早年皇后生下据儿,我去看她,一见到我就命宫人把据儿抱出来让我瞧瞧,我要不知道那是皇长子,还以为是和氏璧呢。” 卫青点点头,道,“先前卫长生曹宗,产褥期后我去看她,也是喜不自胜。” “当初皇上匆匆为据儿定下史氏,我还担心又出个陈废后。”平阳公主道,“后来一听先为良娣,我才放心。” 景帝为了再立太子废了很是无辜的薄后,刘彻又废了陈氏,以后太子再废了他的太子妃,那刘家爷孙就真成了百姓饭后的谈资。 平阳身为景帝之女,皇帝刘彻之姊,太子的姑母自然不想看到这一点,卫青理解,笑道,“公主以后不用担心了。” “不担心,不担心了。”太子是她孙儿的舅父,为了自己的亲孙子,平阳长公主也希望太子一家好好的,“吃菜吧。” 卫青给平阳长公主夹一块羊肉,然后才说铁锅之事。卫青当成一件小事,平阳长公主心中很是触动。 平阳公主收过金银珠宝,收过丝绸绢帛,独独没收到过铁锅。正是一口做菜的锅,让平阳公主觉得太子刘据是个诚实厚道之人。 翌日,太子刘据带着三个孩子和一口锅去未央宫时,平阳长公主正命贴身婢女把她给三个皇孙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查看一遍,就命婢女打开库房再添几样。 平阳长公主府把给三个皇孙准备的贺礼重新收好,太子也到了宣室。 今日休沐,宣室殿内除了正在批阅奏章的刘彻就是几个宦者和宫女。刘彻不开口,整个宣室殿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乍一听到小黄门禀告,“太子殿下求见。” 刘彻惊了一下,以为听错了,忙问,“太子怎么来了?” “奴婢看到三位皇孙也来了,想必是——” 刘彻霍然起身,打断小黄门的话,“快让太子进来。”没容小黄门应“诺”,刘彻就大步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喊,“据儿,快进来!” 太子冲奶姆抬抬手,就大步往里走。 窝在奶姆怀里的三个小孩齐刷刷睁开眼,大郎和三郎勾着脖子往门的方向看,刘彻呢?咋还不出来? 二郎满眼好奇,要见到皇上祖父了? 太子心累 刘彻到门口, 先看到太子, 紧接着就看到三个皇孙睁大眼, 直勾勾看着他, 仿佛在说, 祖父长乐未央。 “快让我看看。”刘彻说着话伸出手。 太子笑问, “父皇先看哪一个?孩儿可是有仨嫡子呢。” 刘彻手一顿, 瞪他一眼,显摆你嫡子多啊,“三郎, 朕记得三郎最小,刚出生时还没只虎崽子大。” “三郎,让祖父抱抱。”太子站在刘彻身侧拍拍手。 来之前已经被史瑶威胁加交代一番的三郎哪怕没听到太子特意喊他的名, 也会乖乖伸出手要抱抱。 刘彻看着眼前的小手, 惊了,“三郎能听懂你说的话?” 太子刘据把昨日和卫青说的话又说一遍, 才说, “父皇待会儿想抱哪一个, 就喊他们的名字, 拍拍手就行了。” 刘彻接过白白嫩嫩圆乎乎的小孙子, 见他还直勾勾看着自己,笑着说, “是不是不认识朕?朕是你祖父,你出生时朕还去看过你, 这次可要记住了。” “父皇, 他听不懂。”太子想笑又不好笑他。 皇帝刘彻才不管这么多,说,“朕的孙子聪慧,记得住。” 三郎真想配合他点头,但他不敢,就继续打量刘彻,仿佛在问,祖父是什么? 刘据小的时候刘彻没少抱他,隐隐记得一个多月大的小孩除了哭就是吃和睡,什么都不懂。见小孙子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刘彻也没往别处想,就觉得我孙子真聪明。 这么想着,刘彻忍不住看另外两个孙儿。见大郎和二郎也直勾勾盯着他,就说,“把他俩也给我。” 刘据把二郎给他,用事实提醒他,你没法抱仨孩子。 刘彻一手一个,顿时意识到站着确实没法抱三个孙子,可是他又想抱三个孙儿,干脆坐在席上,伸出胳膊环住三个孩子。 三个小孩躺在刘彻胳膊上,面对着刘彻不哭不闹,睁大眼直勾勾看他,好像在问,祖父,干么看我们啊? 刘彻脱口道,“据儿,你过两日再来接他仨。” “嘎?”刘据猛地转向刘彻,再说一遍我听听?? 话一出口,刘彻就意识到失言,可他一看太子不愿意,板着脸问,“不行?” “不,不是不可。”太子道,“他仨白天很乖,晚上哭闹,孩儿怕吵着父皇歇息。父皇若是想他仨,就令人通传一声,哪怕孩儿不在宫里,太子妃也会令奶姆把他们仨送过来。” 刘彻忙问,“你不在,他们也不哭?” 刘据不禁眨一下眼,合着你老人家刚才是想让我一并留下来? “不哭,白天从未见他们哭过。”刘据实话实说,“醒来就自己玩,玩累了就闭上眼继续睡。” 刘彻皱眉,面色不渝,“他们醒了,奶姆不抱他们?” “他们不让抱。”刘据道,“只让孩儿和他们的母亲抱。”随即想说,舅父抱他们也不哭。话到嘴边变成,“孩儿来的路上还担心父皇抱他们,他仨会哭呢。” 刘彻下意识看一眼还睁大眼打量他的三个皇孙,笑道,“你多虑了。吾是他们的祖父,吾抱着他们不会哭的。” 大郎的嘴动了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见到皇上都给我乖乖的,谁敢故意哭,我揍谁!”母亲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大郎心中一凛,不能哭,不能哭。哪怕被刘彻抱的很不舒服也不能吭声,否则他那个傻的像缺心眼的母亲真会揍他。 刘彻张嘴想问,大郎是不是饿了。一见大郎的嘴巴又不动了,刘彻好奇,“据儿,刚才大郎的嘴巴动一下,是不是想和我说话?” 刘据想说,不是。可一想到来之前史瑶反复跟他说,见到父皇要顺着父皇的话说,“兴许是。” “大郎啊,你现在还小,还不会说话。”刘彻很是认真道,“等你长大了再说。” 刘据见状,又想提醒刘彻,我儿子听不懂你说的话。 “父皇,孩儿今日还带来一物。”刘据不想再看到他父亲犯傻,“那东西可做出许多美味。” 皇帝家什么都不缺,刘彻对美味兴趣不大,都没抬头看一下,随口问,“何物?”就冲三个孙儿笑了笑。 太子正想说铁锅,一见刘彻眼里只有他的三个儿子,顿时不知该生气好还是该生气,“父皇,那东西要放庖厨里,孩儿令闻笔送去庖厨?” 刘彻点头,“可以。”就问三个孙儿,“今日在祖父这里用饭可好?” 刚刚起身的刘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坐回去,不禁看一眼刘彻,见他没发现自己失态,松一口气的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令他带来的两个厨子随闻笔去庖厨。 回来后,刘据发现他父亲眼里还是没有他,忍不住叹气,“父皇,累不累?叫奶姆抱一会儿,父皇歇歇?” 刘彻说不累,然而,手动了一下,顿时感到胳膊酸,怕待会儿胳膊麻了,摔着几个孩子,便把孙儿给奶姆,却忍不住说,“年龄大了,身体不如以前了。以前你小的时候,我抱半天也不觉得累。” 太子很想说,我小的时候,您老人家从没抱过半天,“那时父皇抱孩儿一个,现在抱他们仨,即便父皇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好也会累。” “这倒也是。”刘彻点头,“对了,你刚才和我说什么美味?哪来的美味?” 太子顿时觉得他刚才说了一通废话,便把昨日糊弄卫青的那番话说给刘彻听,又说,“孩儿虽然知道铁器做的菜对身体无害,也不敢大意,自个用了几日铁锅做的菜,感觉身体比以前好了些,才敢把那东西带过来。” “身体比以前好了?”刘彻忙问,“你早几日病了?” 太子:“没有。铁锅做的肉和烤肉、炖肉很不一样,味美而不腻,吃多了也不会上火。” 刘彻喜欢吃肉,炖的肉多不如烤的美味,而烤的肉一吃多,第二天身体就不大舒服,一听不上火,可算是上心了,“那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太子又想翻白眼,说,“在庖厨里。孩儿现在就命人去拿?” 刘彻猛然想到,太子刚才好像向他请示过,顿时有点不自在,“在庖厨里就算了。对了,晌午可以用那个东西做菜吗?” “可以。”刘据道。 刘彻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你刚才说一口铁锅,你那里没了?” “没了。”刘据道,“孩儿先前不知道铁锅做的饭菜好不好吃,就想先做一口锅试一下,如果好用,再令匠人多打几口铁锅,给母后一口,孩儿留一口,再给舅父和姑母一个。” 刘彻顿时感动不已,看着太子忍不住感慨道,“据儿长大了。” 太子想说,一口铁锅而已。话到嘴边,抿抿嘴,笑道,“父皇是说孩儿以前不孝了?” “我——”刘彻正想解释,一见他一脸促狭,抬手朝他肩膀上拍一巴掌,“对,以前十分不孝。” 刘据:“那日后孩儿得了好东西就先孝顺父皇,父皇可不准嫌孩儿烦,也不许嫌孩儿的东西不好。” “好,不嫌弃。”这几年太子大了,特别是最近一年多,刘彻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和刘据话家常,也就不想说些违心的话,“晌午别回去了,陪吾一起用饭。” 太子:“诺。”话音一落,听到“啊啊”生,抬头一看,二郎正冲他伸手。 “二郎这是让你抱?”刘彻也听到了。 太子点头,接过二郎,让二郎靠他怀里。 刘彻见状,眼中一亮,靠在怀里用手扶一下就行了,不用抱也不累,于是就令奶姆把大郎和三郎放他腿上。 一个多时辰后,三个小孩实在撑不住睡了,小黄门也进来禀告,饭菜好了。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只要是好吃的,刘彻全吃过,就对太子所说的美味没抱多大期望。不过一想到太子得一口锅还巴巴送过来,没吃到东西,刘彻心里也觉得挺美的。 史瑶在自己地盘上敢做猪肉招待卫青,可不敢拿猪肉招呼刘彻,于是红烧猪肉焖面变成了红烧牛肉焖面。 排骨汤也变成了葱爆牛肉,葱爆羊肉变成了红焖羊肉。其他的几样菜和昨日一模一样,把刘彻面前的方几摆的满满的。 刘彻本以为是一道美味,一看除了青菜和白菜,其他的他都不认识,意外的同时又好奇,“这些菜都是你宫里的厨子做的?” “是也不是。”刘据道,“厨子不敢做,是太子妃说随便做,做坏了也不怪罪他们。厨子才敢动手做。做好之后太子妃先尝味道,不好吃的就令厨子加以改进,才有了现在这些菜。” 刘彻道:“这么说来这些菜太子妃都尝过,还吃了不止一次?” “是的。”刘据点点头,有些心虚,就说,“父皇,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吃吧。”可别再问了,再说我就编不下去了。 刘彻没想到儿子孝顺,儿媳妇也孝顺,心下满意,拿起箸就夹一块红焖羊肉,羊肉很嫩,味道还很是丰富,没有一丝腥膻味,不禁睁大眼,“不错!” “父皇再尝尝别的。”刘据笑着说。 刘彻点点头,手中箸伸向葱爆牛肉,味道和红焖截然不同,又不禁睁大眼。随即拨开菜,见里面的配料都是他平时吃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心里很是感动,儿子和儿媳妇是尝试了多少次,才能把菜做这么好吃?刘彻不敢想象,也不舍得辜负儿子的心意,每道菜都吃好多,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刘据早些时候陪刘彻用过饭,知道他不如自己食量大,一见他今日比自己吃的还多,很是担心刘彻,宫人把剩菜撤下去,太子刘据就要陪刘彻出去走走,消消食。 刘彻看到太子刘据眼中的担心,心里更感动,便扶着太子的手站起来,爷俩在宣室殿门口转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傍晚,太子带着三个孩子回到长秋殿,见到史瑶,哪怕不想夸她也忍不住把史瑶好一顿夸赞。 史瑶静静地听他说完,就问:“殿下,晚上吃什么?” “还没做饭?!”刘据问。 史瑶:“铁锅没了,用什么做?” 邪祟作祟 太子噎住了, 好一会儿憋出一句, “锅没了就不吃了?不是还有陶鼎、陶罐、铜盆?” “殿下这几日都是吃炒菜, 没了锅无法炒菜, 妾身就想等殿下回来问问殿下是吃蒸菜还是吃炖菜?”史瑶是真不知道太子想吃什么。 太子一想到晌午在未央宫吃的菜, 道:“孤都不想吃。” “那就不吃了?”史瑶接的迅速。 太子又噎了一下, 指着她佯装生气, 道,“你是不是故意气孤?” “难道不是殿下故意气妾身?”史瑶反问。 太子的手动了动,真想给他一巴掌, 卫青的话回响在耳边——你的太子妃是个难得的贤妻。太子深呼吸,说,“你想吃什么?” “妾身吃什么, 殿下就吃什么?”史瑶问。 太子犹豫一下, 想到史瑶跟她自己没仇,不会亏待自己, 微微颔首, “是的。” “庖厨里有两只野鸡, 早上送过来的。”史瑶道, “妾身以为殿下到未央宫待一会儿就会回来, 殿下走后妾身就令厨子把鸡宰了,留咱们晌午食。 “殿下晌午没回来, 妾身也没吃,野鸡还搁陶瓮里放着。如今天色已晚, 妾身令厨子和面, 擀点面条,做个鸡汤面成吗?” 晌午饭后太子刘据先陪刘彻消食,后来又和刘彻照看三个孩子,半天没闲着,以致于从未央宫回来的路上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不甘心道,“只有一个鸡汤面条?” “铁锅没了,殿下想吃炖菜?”史瑶道,“要不做个大锅乱炖?” 太子想一下,问,“要多久?” “至少得两刻。”史瑶道,“时候太短,菜不入味不好吃。” 太子叹了一口气,“面条吧。” 史瑶撇撇嘴,看他一眼就出去吩咐杜琴,在太子的面里放两个鸡腿,再放一个水煮荷包蛋,她的面里放几片鸡肉丝就成了。 没到两刻,杜琴就端来两大碗面。面里有青菜有鸡蛋还有两个野鸡蛋,满满一碗,太子还没吃,闻到香味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也不嫌晚饭寒酸了,拿起勺舀两口汤暖暖身子,就开始大口出面。 吃到一半,太子意识到不对,方几上只有一个鸡骨头,还是他放的,抬头看去,史瑶碗里只有面和青菜,一清二白,别说鸡腿,连鸡蛋都没有,“你碗里的鸡腿和鸡蛋呢?” “妾身碗里没有。”史瑶道。 啪! 箸往方几上一拍,太子勃然大怒,“该死的厨子!杜琴——” “殿下?”杜琴小跑进来。 史瑶冲杜琴挥挥手,道,“出去。”随即就说,“不怪他们。妾身肚子上全是肉,晚上用过饭也不走动,直接就睡了,怕越来越胖就不敢吃鸡腿和鸡蛋。”” 太子打量她一番,问道,“你真怕自己越来越胖?”史瑶点头。太子抬手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她,“孤陪你在院里走两圈。” “啊?”史瑶看着碗里的鸡腿愣了愣,抬头看向太子,就见他已经低下头,继续吃面,“殿下,妾身不——” 太子抬起头,道,“嫌鸡腿是从孤碗里夹过去的是不是?” “妾,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史瑶连忙解释。 太子强硬道:“不是就吃!” 史瑶打个哆嗦,不禁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鸡腿,怕太子又吼他,不敢再说怕胖,却忍不住小声嘀咕,“妾身都快吃饱了。” “剩下的面和汤别喝了,把鸡腿吃了。”太子道。 史瑶心中一动,莫名觉得太子的话耳熟,仔细想了又想,猛然想到她前世的弟弟说,碗里的饭吃不完了,前世的父母总会说,把肉挑了吃了,饭菜倒掉。如果是她说碗里的饭吃不完了,不想吃了,她母亲会说,吃不了盛那么多干什么。 “你发什么呆?”太子看似在吃面,其实一直留意着史瑶,怕她把鸡腿藏面里偷偷倒掉,见她一动不动,“一个鸡腿又不能把你吃成胖子,赶紧吃。” 史瑶抬眼看到太子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样子,莫名感到心中很暖,抿嘴笑笑,“谢谢殿下。妾身现在就吃。”说着夹起鸡腿咬一大口。 太子微微点头,很是满意。喝完汤,就问,“庖厨里还有吗?” “还有。”太子还在长身体,又经常跟着卫青习武,史瑶也怕他吃不饱,先前出去吩咐时就令厨子多做点面,“叫杜琴再盛一碗?” 太子:“半碗。” 饭后,太子和史瑶到儿子房里坐一会儿,又在院里转两圈,太子就走了。 史瑶令守门的宦官看着太子往哪边去,宦官回来禀报太子直接去长信宫,史瑶才去洗漱。 躺在床上,史瑶就屏退左右。直到门关上,史瑶才坐起来,拿起她自己抄写的《谷粱》翻看,看得打瞌睡,史瑶就朝自己身上拧一下,反复几次,直到子时,史瑶才躺下睡觉。 翌日早上,太子来长秋殿用饭,鸡肉粥吃完了,又去偏殿看看几个孩子,出来后史瑶还没醒,“阮书,昨日太子妃何时歇下的?” “禀告殿下,殿下走后太子妃就睡了。”阮书道。 太子掐指一算,道,“睡这么久还没醒?”这个女人刚勤快三天,怎么又犯起懒来了,“孤进去看看。”到里间见史瑶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太子蹲下去就怕她的胳膊,“史瑶,史瑶,起来。” 史瑶睁开眼又闭上,伸手揉揉眼,看清楚来人,满眼困惑,“殿下?天亮了?” “辰时三刻了。”太子面无表情道。 史瑶瞬间清醒,“这么晚了?” “你昨天什么都没做,又睡那么早,怎么还睡这么久?”太子皱眉,“日头都出来了。幸亏三个孩子还小,再长大点,这会儿都来给你请安了。” 史瑶一边揉揉额角一边摆摆手,很是烦躁的说,“妾身也不想。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一睡着就做噩梦,直到四更天才睡踏实。” “做噩梦?”太子很关心,道,“孤走后,你没乱逛吧?” 乱逛?史瑶不解,乱逛跟她做噩梦有何关系?突然想到汉朝人信鬼神,问:“殿下怕妾身冲撞了什么?殿下难不成忘了妾身自己就是一个来自异界的鬼。” “孤没和你说笑。”史瑶说鬼不出地府,神仙不下界,太子信。而她投胎没喝孟婆汤这点让太子觉得地府管得不严,偶尔跑出来一两只鬼为非作歹也正常。 史瑶:“晚上凉,妾身怕着凉生病,也不敢一直在外面呆着啊。” “用不用宣太医?”太子问。 史瑶摇了摇头,“不用。太医来了再给妾身开点汤药,就妾身的胃口,两碗药下去就饱了。吃不下去饭菜,晚上又睡不着,身体只会越来越虚。” “真不用?”史瑶晚上睡得有多香,太子比谁都清楚,把她抬出去扔井里,她都不见得会醒,这样的人居然做噩梦,还睡不着,简直不可思议,“别硬撑着。” 史瑶:“殿下,妾身家乡有句话,药补不如食补。这么说吧,殿下如果觉得鼻子不大舒服,像是要生病,就先喝两碗姜汤,别急着喝药。药汤虽治病,但伤脾胃,小病能不喝药尽量不要喝。” “你家乡的医者真这么说?”药补不如食补,太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史瑶微微点头,说,“妾身家乡的医者很厉害,开膛破肚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太子面带微笑看着她,继续吹,使劲吹! 史瑶不说了,“殿下,妾身还想再睡会儿。” “别睡了。”太子道,“白天睡了,晚上不做噩梦也睡不着。” 史瑶想一下,说,“那妾身起来。”话音一落,太子就站起来。史瑶掀开被褥跟着起身,太子就往外走,史瑶见状,不由自主地说,“殿下,妾身没胡说,妾身家乡的医者真有那么厉害。” 太子脚步一顿,眉头紧锁,低声呵斥,“你想所有人都听见是不是?” 史瑶心中一慌,下意识往四周看,一见屋里只有他俩,松了一口气,忙小声说,“妾身忘了。” “什么都能忘,就是吃饭不能忘,对吧?”太子瞪她一眼,就往外走,“孤去未央宫,如果晌午不回来,孤会令莘墨回来告知你一声。” 史瑶嘴上说,“妾身知道了。”心想,不回来更好。 用过早饭,史瑶命奶姆把三个孩子抱过来,随后就躺在三个孩子身边睡觉,一觉睡到晌午。醒来就听蓝棋说,太子晌午不回来了。 太子不回来,史瑶一个人吃饭,也吃不多,干脆教厨子炖菜,随后又在炖菜上放几张薄薄的死面饼,晌午就吃死面饼和炖菜,喝野鸡汤。 晚上太子回来,俩人吃点清淡的。太子走后,史瑶继续坐在榻上看《谷粱》,看到半夜才睡觉。 翌日早上,太子用了早饭,史瑶又在睡懒觉,太子问她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史瑶点头称是,太子说,“今晚再做噩梦,明日必须宣太医来给你诊脉。” “妾身听殿下的。”史瑶等太子走后,继续补眠。晌午太子没回来,史瑶就教厨子做羊肉饺子。晚上太子回来,俩人吃的是羊肉饺子。 太子原本以为是面疙瘩,一口下去,白菜的脆,羊肉的鲜,面片的香,让太子口不能言,连吃三个才问,“这是什么东西?” “饺子。”史瑶道,“妾身家乡的一种食物。” 太子自然知道是她家乡的,道,“以前为何听都没听你说过?” “以前妾身不被允许出去啊。”史瑶提醒他。 太子想到了,道,“孤忘了,错怪你了。这东西倒是比你做的那些菜好吃。待会儿叫闻笔把做法写下来,写两,不对,写三份。父皇一份,母后一份,再给舅父一份。” “已经写好了。”史瑶心想,你还真孝顺,时刻不忘你的父母、舅父,“殿下,看在饺子的份上,明日可不可以不宣太医?” 太子手一顿,盯着她,嘲讽道,“孤方才还纳闷你会做饺子这种东西,早两日为何不做,还问孤想吃什么。合着是为了留到今日?!” “依殿下这么说,妾身早两日就知道自己这两天夜里会做噩梦?”史瑶反问,“妾身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太子噎的险些呛着,指着她道,“牙尖嘴利!” “不是傻吗?”史瑶问。 太子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傻子也可以有一张利嘴。” 史瑶顿时无言以对,夹一个饺子塞嘴里,盯着太子使劲嚼口中的饺子,嚼的牙齿咯吱响,仿佛和嘴里的饺子有夺子之恨似的。 太子好生无语,又担心她真病了,“孤答应你不让太医抓药,可以让太医看看么?” “不喝药?”史瑶怕没听清,重复道。 太子点头。 “那,那可以看一下。”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殿下今晚还回长信宫吗?” 太子眼皮一跳,问,“要孤在这里陪你?” “不不不,不用了。”史瑶忙说,“妾身是担心晚上做噩梦时会踢到殿下。” 太子也没打算留宿长秋殿,可是史瑶的态度让太子觉得她恨不得自己滚的远远的,心中有些不快,“孤也担心你夜里发疯踢到孤。”说完继续吃饺子。 史瑶松了一口气。 翌日早上,太子正在用饭时太医到了。 失眠多梦这个症状,太医还真查不出原因,观史瑶脸色,诊其脉,太医断定史瑶晚上没睡好,随即就要给史瑶开几副药。 史瑶伸手扯一下太子身上的直裾,瞪着太子,你敢让我喝药,我从此以后都不给你做好吃的。 太子回瞪她一眼,就令太医先回去,开药的事过几日再说。失眠多梦毕竟不是病,太医也没多想,以为太子有他自己的考量。 太子确实有自己的考量,晚上歇在长秋殿。 晚上歇息时,史瑶看着第二次躺在她榻上的人,顿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一边劝太子回去,一边搁心里嘀咕,卫长啊,卫长,我为了帮你牺牲老大了,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 太子打定主意,今晚陪史瑶,根本不接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歇吧。” “殿下真不怕妾身做噩梦的时候踢到你?”史瑶不死心问。 太子:“你踢孤一下,孤踢你两下。” 史瑶噎住,“……殿下真够小气的,跟妾身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孤为何不能计较?”太子反问,“只因你是女人?” 史瑶不假思索道,“妾身还是殿下的妻。” “妻?”太子枕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为夫想给三个孩子添个妹妹,王妃意下如何?” 史瑶张嘴想问,添什么妹妹?话到喉咙眼里,猛地憋回去,干干巴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赶紧睡吧。”不待太子开口就拉开被褥把自己裹成蚕蛹。 太子白了她一眼,扭头躺好。这一次,太子很快就睡着了。 史瑶白天睡多了,怎么也睡不着,怕把太子惊醒也不敢翻身,直挺挺躺着,直到子时方睡着。 翌日,太子睁开眼,正想抬手揉揉眼角,感觉胳膊碰到一个东西,扭头一看,裹着被子的史瑶侧身对着她,一条腿还搭在自己腿上,太子抬腿就想踢开她,一看到她眼底的阴影,叹了一口气,推醒她,“昨晚做噩梦了吗?” 史瑶想说,做了。继而一想,再做梦就得喝药了,偏偏中药苦的要命,“刚睡着的时候做个噩梦,后来就没了。” “只做一个?”太子忙问。 史瑶假装认真回想,“只做一个噩梦。”说完注意到她和太子离的很近,被褥都和太子的被褥搭在一起了,“殿下趁妾身夜里睡着——” “闭嘴!”太子不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你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就不会做噩梦了。” 史瑶闭上嘴巴,随即又不敢相信的问,“妾身自己睡过来的?” “你说呢?”太子反问。 史瑶说不出来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依然按照打算好的说,“难怪妾身做噩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后来就不怕了。” “这么说来,你没再做噩梦是因为孤睡在这里?”太子没容她开口,又说,“你想孤陪你就直说,至于说自己总做噩梦?你也不小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能不能稳重点?!” 史瑶抬腿朝他身上一脚,踢出去猛地想到面前的人是太子,是大汉储君,脸色骤变,忙不迭道,“妾身的脚抽筋了。” 太长扬起巴掌。史瑶下意识闭上眼。太子冷哼一声,朝她身上拍一巴掌,“今晚你自己睡!” 史瑶暗松一口气,心说,你以为我想把功劳推到你身上?离你阿姊成婚之日还有半个月,我还得再装半个月,不把功劳推你身上,我至少得喝十天中药。 十天中药下来,史瑶觉得自己的胃得变成药罐。想到这一点又忍不住搁心里嘀咕,卫长啊,卫长,你以后可得好好对我。 “还想继续睡?”阮书带着几个小宫女端着水盆进来,太子洗漱后出来一看史瑶还搁榻上坐着,“孤听说你这两人白天都在睡觉,今天不准睡了。” 史瑶起身,叹了一口气,“堂堂大汉太子妃连觉都不能睡,妾身这个太子妃当的也未免太过窝囊了。” “那你就继续窝囊。”太子不假辞色说道。 史瑶撇撇嘴,言不由衷道,“今天不睡了。”心想,你待会儿就出去了,我睡到晌午再起来,你也不知道。然而,还没容俩人吃好早饭,椒房殿来人了。 昨儿晌午,皇后收到太子命人送去的饺子的做法,吃着饺子,皇后想到好几天没见到三个孙儿了。于是命人过来提醒史瑶,今日带三个孩子去椒房殿。 史瑶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脑袋疼的只想躺在榻上,哪都不想去。于是,史瑶就趁着奶姆不注意,偷偷跟几个孩子说,到了椒房殿装睡。 三个小孩知道史瑶跟皇后不熟,误认为她不想应付皇后,看在她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们生出来的份上,三个小孩很听话,在椒房殿的半个多时辰,仨小孩从头睡到尾。 皇后是知道这么大的小孩喜欢睡觉,也没怀疑,只是有点可惜今日时机不对。和史瑶唠一会儿,就放史瑶母子四人回去了。 晌午太子没回来,史瑶估摸着他又得天黑才回来,用了晌午饭就带三个孩子睡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杜琴进来请示晚上吃什么。 铁锅没了,史瑶想吃的东西瓮、鼎之类的炊具做的不好吃,琢磨还一会儿,就教厨子做东北大乱炖。 晚上太子回来看到他和史瑶面前各放一碗米饭,两碗米饭中间有两盆菜,一盆汤,汤是鸡蛋汤,菜是青菜和一盆乱七八糟宛如猪食的东西,不禁皱眉,“你就给孤吃这些?” “殿下先尝尝味道如何。”史瑶拿起箸,双手奉上,“再说了,咱们两个人,这些就够了。做多了也吃不完。”不待他开口,又说,“妾身听母后说,皇祖母在时还自己纺布,咱们如今天天食大鱼大肉,穿丝绸绢帛,都是祖辈们节省下来的,咱们应当珍之惜之。” 太子并不是嫌菜少,而是嫌菜不好,“我就说一句,你这么一堆话等着我,史瑶,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因为妾身知道殿下大度,哪怕妾身出口成脏,殿下也只是瞪一眼妾身。”史瑶笑嘻嘻道,“殿下,吃菜,吃菜。” 太子指着碗里的菜,皱眉道,“这道菜是你家乡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妾身家乡的。”史瑶道。 太子:“你家乡的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整天就想着吃什么?” “当然不是。”史瑶道,“妾身家乡有学堂教人做菜,还会把食单写成书,妾身想自己做吃的,去书店买一本做菜的书就行了。今天这道菜是按照书上的做法做的。”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书?” “妾身跟殿下说的纸啊。”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殿下,咱们这边有空的宫殿吗?妾身想在院里做纸。” 太子:“殿后就有一片空地。过几日就做?” “对,正好三个孩子小,妾身也没事。”史瑶一边夹菜拌米饭一边说,“年后他们会爬会走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吃了睡睡了吃。 “纸那个东西长则一两年,短也得好几个月。做纸还需要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殿下这边没有,都得找匠人做。哪怕从明天开始,也得到三个孩子会走路了才能做好。” 太子对史瑶说的纸很感兴趣,但他还记得史瑶身体不舒服,“等你不做噩梦了再说吧。” 史瑶猛地抬起头,一看太子已经低下头吃菜,并未等着她致谢,拿着箸的手紧了紧,给太子夹一块鸡腿肉,道,“妾身听殿下的。” 太子看到碗里的肉,扯了扯嘴角,嗯一声就夹起鸡腿肉。肉块入口,轻轻一咬,骨肉分离,骨肉又香又嫩,比晌午在未央宫吃到的炖羊排还要香,不禁说,“明日事少,孤晌午会回来用饭。” “那晌午吃蒸菜?”史瑶问。 太子:“你觉得什么好吃就叫厨子做什么。”喝口汤,就问,“要不要孤今晚歇在这边?” “上次殿下也看到了,妾身做噩梦的时候很不老实。”史瑶想到太子很关心她,又想到她瞒太子的事,很不好意思,“妾身真怕把殿下踢下去。” 太子:“休沐日前一晚孤再歇在长秋殿吧。” “谢谢殿下。”史瑶诚心道谢。 史瑶前世上初中时,每逢下雨下雪看到别的学生都有家长来接,只有她和家里没车的学生乘公交车回家,史瑶还觉得让父母接的人娇贵。长大后史瑶才明白并不是她同学、校友娇气,是人家父母疼孩子。 后来开始找对象,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史瑶知道想找个爱她的且她爱的人,比她一年挣百万还难,所以史瑶就想找个爱她的人。 计划的很好,母胎单身二十八年的史瑶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样才叫爱。看到太子的举动,史瑶瞬间明白,爱其实就是对她好。哪怕太子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只要知道为她着想,其实就是爱了。 太子正想夸碗里的豇豆好吃,抬头一看史瑶在傻笑,“不吃饭笑什么呢?” “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史瑶笑看着太子,“想不想知道?想知道我也不告诉你。” 太子皱着鼻子,一脸嫌弃,“幼稚。” “随殿下怎么说,反正妾身就不告诉殿下。”史瑶哼一声,夹一个鸡翅膀放太子碗里,“这个比鸡腿好吃。” 太子看到沾着史瑶口水的鸡翅,眉头紧锁,“孤有手,不用你夹。” “好心没好报。”史瑶瞬间决定收回她心里话,“信不信我把所有肉吃光?” 太子睨了她一眼,“现在又不怕胖了?” 史瑶噎住了。 太子嗤笑一声,道,“快点吃。吃好了把你说的油菜和芝麻画给我,我令党帛去城外田里看看。” “百姓开始收小麦了?”史瑶忙问。 太子眉心猛跳,问:“你以前没下过田?” “没有。”史瑶道,“妾身只知道秋天是收获的季节。” 太子:“五月份收麦,秋天收豆类。” “豆类?”史瑶眼中一亮,急急道,“殿下吃过豆腐吗?豆子做的,白白嫩嫩的,就跟咱家三个孩子的小脸似的。” 太子乐了,“大郎听到你这么说,又得吐你一脸口水。”顿了顿,道,“孤听说过,以前在父皇那里吃过,淮南王刘安弄出来的,但那东西什么味都没有,不好吃。” “妾身会做,但要磨盘。”史瑶道。 太子,“宫里就有,磨面用的。” “也有豆子?”史瑶问。 太子想一下,“孤不是很清楚。孤明日令闻笔去找詹事,你想要什么,就叫詹事去给你寻。” “什么都可以?”史瑶问。 太子:“有的可以,没有的东西,你杀了他也没用。” “这一点妾身自然知道。”史瑶忍不住说,“要是真能找到豆子,咱们后天早上就喝咸豆浆,甜豆腐脑。要是有铁锅,做几张鸡蛋饼,一碗豆腐脑,两张鸡蛋饼,清清爽爽,一天都有精神。” 史瑶口中经常蹦出一些太子听不懂的词,结合上下语,听不懂也知道什么意思,“你当豆子是灵丹妙药啊。” “人间可没什么灵丹妙药。”史瑶说着一顿,“殿下,豆子也可以榨油。” 太子猛地看向她,“豆子榨油?” “对。”史瑶道,“妾身刚刚想到,不过妾身不知道该怎么榨油。” 太子:“左右不过是煮熟蒸熟,然后想法子把里面的油压出来。” “妾身也不知道。”史瑶道,“不过妾身知道一点,芝麻油是磨出来的,妾身听别人说过,好像一头牛,拉着什么东西磨,然后人用手摇晃芝麻酱,那个芝麻酱里的油就出来了。” 太子:“待会儿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别以后忘了。孤出去的时候会留意一下。” “殿下真能出去?”史瑶忙问。 太子不解,“孤是太子,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啊。等等,你来一个多月了,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不对,不会认为孤整天呆在宫里吧?” “难,难道不是吗?”史瑶弱弱地问,“想出去还得偷偷出去?” 太子白她一眼,端起碗,扒拉完米饭,放下碗箸,令内侍进来伺候。 史瑶撇撇嘴,换你到了两千年后,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翌日早上,不出意外,太子吃好早饭了,史瑶还没醒。太子觉得她整晚做噩梦,又不愿意喝药,久而久之必然会生病。晚上又继续歇在长秋殿。 太子在身边,史瑶不敢坐起来,躺在榻上,即便提醒自己不能睡,经常还没到子时就睡着了。哪怕卯时天蒙蒙亮就起来,史瑶也睡饱了。史瑶一看这样不行,九月二十日,晚上,天气突然转凉,史瑶等太子睡着就把被褥掀开,冻得瑟瑟发抖也不盖,不出意外,第二天晚上病得咳嗽不断。 太医禀告太子,太子妃着凉了。太子奇怪了,史瑶这几日天天去后面院里弄她的竹子,都没出过长秋殿,怎么会着凉? 太医走后,太子问出疑惑。史瑶说她昨晚又做噩梦了,有一个青面獠牙的东西追她,她使劲跑,使劲跑,跑不动,眼看着要被青面獠牙的东西抓到,就吓醒了。醒来一看被褥全都在太子身上。 “难怪孤昨晚热一身汗。”太子不疑有他,“你不是好几日都不做噩梦了?” 史瑶瘪瘪嘴,一脸委屈,“做不做也不是妾身说的算啊。” “行了,当孤没问。”太子道,“待会儿叫蓝棋把你的被褥绑身上。” 史瑶睁大眼:“绑,绑起来?” “你和孤睡一块也行,孤搂着你。”太子道,“孤乃储君,下一任人主,那青面獠牙的东西不敢来找孤。” 史瑶的脸刷一下红了,颇为不在自,“殿下就不怕被妾身传染啊?” “孤身体比你好。”太子说着就去洗漱,随后就在史瑶旁边睡下。 翌日清晨,史瑶昏昏沉沉坐起来,看到太子一个劲揉鼻子,正想问他怎么了。忽然心中一动,福至心灵,“殿下病了?” 太子瞪她一眼,就往外走。 史瑶慌忙撑着榻站起来,就问站在屏风旁边的阮书,“殿下是不是病了?” “是的。殿下已命莘墨宣太医,太医快来了。”阮书道。 史瑶一听她这么说,慌忙去洗漱。穿戴好出去,看到太医已经走了。到正殿,太子手边有一卷竹简,史瑶拿起来一看,太医开的药方。 史瑶正想向太子道歉,是她害太子病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殿下,铁锅好了吗?”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听到沙哑的声音,太子不敢置信地看向史瑶,“你昨天不是说喉咙痛的喝口水都费劲?” 史瑶知道太子关心他,也不跟他计较,“妾身这两日身子不舒服,险些忘了早几日去给母后请安,跟母后说过铁锅快好了,刚才看到药方,想到煎药才想起铁锅。” “孤——咳咳……孤叫莘墨去看看。”太子揉揉额角,“你这两日不是在喝姜汤么,去叫厨子给孤煮一碗,明日孤的病还不见起色,孤再喝药。” 史瑶心中一喜,看来她那句“药补不如食补”,太子听进去了。煮了姜汤,晌午太子回来后,史瑶就命厨子用捣出来的姜汁煮面条。太子吃的满头大汗,身体轻快多了。 下午,莘墨又出去一趟,带来三口铁锅。太子身子不舒服,就命莘墨把铁锅送去椒房殿和大将军府。史瑶说,椒房殿的锅她送过去,大将军的锅太子送过去。不容太子开口就令宦者备车。 太子见状,认命的跟出去。 翌日,大将军和皇后都吃到炒菜了,太子妃和太子也都病了,太子妃的病还是噩梦所致,在椒房殿流传开。盖因史瑶跟皇后说她晚上着凉是做噩梦把被褥踢掉的时候,没避着椒房殿里的大大小小的宫女和宦官。 皇后没下禁口令,就传的椒房殿内人人皆知。翌日,皇后也病了。皇后病了是大事,椒房殿的女官就向皇帝刘彻禀告。 刘彻过来就问皇后怎么病了。皇后说可能是昨日和太子妃说话时,被她传染了。 这些日子吃着儿子和儿媳妇送来的美味,刘彻没怪史瑶,还问皇后太子妃怎么病了。皇后说太子妃昨日来给她送铁锅的时候,说她这些日子总做噩梦。太子睡在她身边一晚上做一两个,太子如果歇在长信宫,她一晚上得做五六个,天蒙蒙亮才能睡着。 刘彻信鬼神,皇后说完,刘彻就想到是不是邪祟作祟。回到宣室,刘彻就命人宣太子。 一个多时辰,快晌午了,太子才回来,进门就屏退左右。 史瑶忙问:“出什么事了?” 太子小声说,“父皇说你病得蹊跷,极有可能是邪祟作祟,要挑几个术士和巫师来施法,你老实告诉孤,巫师和术士一起施法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你的魂?” 抓捕栾大 史瑶张口结舌, 简直不知该怎么回, “妾身的魂和身体是一体的, 神魂分离就死了。”没法跟两千多年前的人解释科学, 只能这么胡诌。 “史氏的魂没了, 可她也没死。”太子指着史瑶的身体, “你的魂能附在史氏身上——” 史瑶心中一凛, 打断太子的话,说,“殿下, 妾身是投胎,不是附身。殿下说的魂离体,人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 就是死亡。” “你确定没事?”太子很担心, 毕竟史瑶的来历不寻常。 史瑶死的时候没见到鬼神,来到大汉五十多天依然没见到鬼神, 如果世上真有鬼, 她的到来改变了太子的命运, 鬼神必然会出来干涉。 鬼神没出来, 史瑶认为世上无神, 哪怕真有,也默认了她的存在。既然神仙都默认, 那些只会跳大绳巫师和擅长坑蒙拐骗的术士自然拿她没办法,“殿下放心, 妾身不会有事。” “有事就喊孤, 孤想法子把他们赶走。”太子道。 史瑶心说,皇帝刘彻找来的巫师和术士可不会听你的。不过这话说出来很没意思,笑着说,“谢谢殿下。妾身如果感到身体不适,会向殿下求救,不会逞强。对了,殿下,他们几时过来?” “不知道。”太子道,“巫师和术士都是父皇的人,孤明日去问问父皇。” 翌日上午,太子到宣室殿见到刘彻就问巫师和术士何时去长乐宫。皇帝刘彻以为太子刘据担心史瑶,便对太子说,现在就可以过去。 刘彻很相信巫师、术士,太子如果跟他说,他身边的巫师、术士多骗子,说破嘴皮子,刘彻都不会信,除非他自己发现。 太子清楚这一点,也就知道刘彻一定命巫师和术士去长乐宫做法。早晚都得做一场,晚不如早,省得夜长梦多。 刘彻说今日就行。太子便回道,那就今天吧。 太子从宣室回去,刘彻身边的黄门去找刘彻挑好的巫师和术士。太子到长秋殿跟史瑶说,准备一下,巫师和术士待会儿就过来。话音一落,守门的宦者进来禀告,皇帝的人到了。 一众人直奔长秋殿正殿,史瑶坐在席上,看清来人,险些吓掉三魂六魄。 左边是几个身材修长,相貌俊美的男子,年龄最大的三十出头的样子,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来岁。右边几个人全带着青面獠牙的面罩,史瑶就是被面罩吓到的。 史瑶看向太子,问,“他们就是巫师和术士?” “启禀太子妃,外臣是术士,他们是巫师。”站在最前面也是年龄最大的中年男子开口。 史瑶见其形貌昳丽,跟电影明星似的,也明白为何刘彻那么喜欢长相好看的王侯将相,换作她也喜欢,即便无才,每天看到也养眼,“你是何人?” “外臣栾大。”男子道。 史瑶眼皮一跳,顿时笑开了,“有劳乐通侯亲自来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栾大看向太子,“殿下,现在开始吗?” 太子扭头看向史瑶,可以吗? 汉朝的术士到了二十一世纪就是风水先生。史瑶不信风水先生,有时候风水先生又很玄乎,导致史瑶见来这么多人就有点担心,怕其中一个有点本事。然而,一听对方叫栾大,看起来还是术士一方领头人,史瑶就不怕了。 史瑶前世听别人说“巫蛊之祸”时,曾听别人提到过刘彻为了能长生不老,招揽一群术士,而那些术士无一不是骗子。 骗刘彻是个什么下场?腰斩弃市是轻的,重则抄家灭门,连举荐骗子的人一块处置,比如早年的齐人李少翁,就连累举荐他的人被处死。历史上栾大的结局,哪怕史瑶不清楚,也能猜到他多半是被刘彻给杀了。 正因为这一点,史瑶给卫长出主意时才没什么心理负担。他日栾大死了,救了卫长不说,还能让刘彻意识到一般人用“巫蛊之术”害人多不成,术士用“巫蛊之术”害人真能把人害死,看刘彻以后还会不会这么相信只会花言巧语的术士。 “开始吧。”史瑶看一眼栾大,心中冷笑,面上很是淡定,仿佛待会儿被一群人围着做法的人不是她。 太子见她这样,莫名放松下来。 东偏殿内,躺在榻上盯着房梁看的小孩突然听到一阵声音,仔细一听像和尚念经,又不像。小孩拍拍身边的人 二郎扭头,三郎找我啥事? 三郎指着另一边。 二郎拍拍大郎的小手,三弟找你。 大郎下意识往四周看一眼,见奶姆和宫女离得挺远,拍拍二郎,我看不见老三,你往下挪一点。 二郎动弹两下,比兄弟矮半头,大郎看到三郎的眼睛,什么事? 三郎指着外面,又摸摸自己的耳朵,你听外面。 大郎仔细听听,有人歌唱?今儿是什么日子?转向三郎问。 三郎没看懂,以为大郎问他出什么事了,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大郎抬手挥挥,示意三郎,那就别管了,反正天不会塌。随即就拽一下二郎的衣裳,叫他上来。 二郎往下挪好挪,往上挪不好挪,就扯一下大郎,我上不去,你俩下来。 三郎小腿一蹬,往下移一点,脑袋和二郎的脑袋平了。大郎见两个弟弟比他矮半头,不想动弹,还是往下挪一下。 哥仨并排躺好不再乱动了,长秋殿正殿内的法事也结束了。 太子担心史瑶,怕她难受还硬撑着,刚一结束,太子就命闻笔送众人出去。待众人到大门口,太子就屏退左右,殿内只剩他和史瑶二人,才小声问,“没事吧。” “有点难受。”史瑶连着病几日,脸色蜡黄,稍微皱眉,太子就觉得她很难受,忙问,“是不是你的魂——” 史瑶摇摇头,打断她的话,道,“不是。刚才做法时,妾身总觉得像被毒蛇猛虎盯上一样。” “毒蛇猛虎盯上?”太子下意识回想刚才那群巫师和术士做法时的动作,“你的意思有人想趁机害你?” 史瑶真想说,殿下好聪明,妾身就是这个意思。时机不对,只能微微点头,“史氏以前在鲁地,来到长安没几天就进宫了。妾身来到这边五十多天,只去过椒房殿,连殿下的孺人和家人子都没见,我和她都没机会跟别人结仇,谁要害我?” “你和别人无冤无仇,孤的仇家可不少。”今天来的巫师和术士,史瑶只知道一个栾大,还是听太子说的。在太子看来,哪怕史瑶诬赖他从中作梗,也不会诬赖那几个巫师和术士。太子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可能是孤的仇人,知道无法撼动孤的储君之位,便冲你下手。” 史瑶睁大眼,看向太子,你可真行,“殿下的意思妾身被殿下连累的?不对啊,殿下,妾身死了,殿下还可以再娶一个太子妃,又不是天下只有妾身一个女子。” “父皇赞你是有福之人。”太子道,“哪怕你是吃东西把自己撑死的,孤的仇人也会想法设法把孤牵扯进来。” 史瑶见太子说的认真,顿时顾不得给他下套,道,“殿下知道要害妾身的人是谁?” “孤有没有跟你说过,廷尉审案时,偶尔屈打成招造成冤案,孤知道后命廷尉重审。廷尉禀报给父皇,父皇不怪孤,还称赞孤做得对。”太子道,“被冤枉的人放出来,真凶的家人自然恨孤。孤这几年插手好几件冤案,那些真凶的家人都会把孤当成仇人。” 史瑶只想引出刘彻查巫师和术士,没成想会引出太子说他有不少仇家,“殿下打算怎么办?” “孤待会儿就命人去查今天来的那些人。”太子道,“你的病还未痊愈,好好歇息。”说着就要出去。 史瑶慌忙抓住他的胳膊,急切道,“殿下,这事该让父皇知道。人是父皇的人,殿下偷偷查父皇的人,一旦被父皇知道,父皇必定会认为殿下不信他。” “禀告父皇?”太子皱眉问。 史瑶使劲点点头,道,“殿下还未弱冠,用妾身家乡的话来说还未成年,大小事都需请示父母,由父母做主。殿下合该告诉父皇。” “那孤现在就去找父皇?”太子问。 史瑶:“现在就去。父皇如果立刻派人搜,说不定还能搜出点东西。” “那孤去了。”太子前脚刚走,后脚皇后就来了。 史瑶早先说过,她病了也是因为着凉病的。可皇后又信鬼神,怕巫师和术士看出她身上没邪祟,“噩梦”是瞎编的,一听法事结束就匆匆赶过来。 史瑶正想该怎么通知皇后情况有变。皇后来了,史瑶顿时放心了,屏退左右,就对皇后说术士中有个栾大,随即又把太子的话大致说一遍,“母后,儿媳见栾大也在,就跟太子说,巫师和术士做了法,儿媳更难受了,殿下现在已经去宣室找父皇。母后,想法子把人引到栾大家中。” “这个太子啊。”皇后叹气,“我以前就跟他说过少管点他现在不能管的事,他不听,还说他不知道就算了,他知道就会管到底。 “这次是你装的,下次指不定就是真的了。呸呸呸,瞧我说的这叫什么话。太子妃,以后多劝劝太子,别到处给自己结仇。” 史瑶:“儿媳会提醒殿下。” “我现在就使人出去找卫长。”刘彻非常信任栾大,皇后怕刘彻派去搜查的官吏不敢得罪乐通侯栾大,搜查的时候越过栾大家,心里很着急,说着话站起来,“你好好养病。” 史瑶:“儿媳送送母后。” “别送了。”皇后怕宫女、宦官看出来,纵然着急,也慢慢往外走。 长秋殿里的人不少,皇后说别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史瑶不能不送,于是她走两步,装作身体虚弱踉踉跄跄,蓝棋和阮书吓得忙扶着她。 这么一停顿,皇后走远了,史瑶也就停下来,望着皇后出去。随后,史瑶就令蓝棋和阮书扶她回房。 皇后到了宫里,写下两句话,就命心腹宫女亲自给卫长送过去。 卫长收到皇后的消息急的团团转,不知道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待会儿出宫搜查的官吏引到乐通侯府,只能先命家奴在宫门外守着。 未央宫宣室殿内,刘彻听太子说,他以前得罪的人不敢动他,就去害太子妃,陷入深思。刘彻认为他选中的巫师和术士对皇家忠心耿耿,不可能害他儿媳。然而,在刘彻看来,太子刘据就是个老实敦厚的傻孩子,傻的都不像他儿子,天下谁都有可能欺骗他,独独太子不会骗他。 想到“骗”,刘彻不由自主地想到被他处死的李少翁。想到李少翁,刘彻又想到了和李少翁同一个老师的栾大。 当初他女婿丁义,也就是鄂邑公主的夫婿举荐栾大时,刘彻觉得栾大是骗子,毕竟有李少翁在前,俩人又是一个老师。然而,当时刘彻心底还有一个声音,万一栾大真会长生不老之术呢。 本着宁可再被骗一次,也不能错过,刘彻召见了栾大。栾大面对刘彻的提问对答如流,侃侃而谈,看起来比李少翁有本事。刘彻就把栾大留在身边,后来封侯,再后来把卫长许给他。 从封栾大为候,到现在已有三四个月了。栾大在刘彻面前就展示了一些小法术。他按照栾大所说修炼,除了觉得身体轻快点,天转冷,着凉了,照样生病。刘彻已经有预感,栾大骗他。可他心底还有个声音,再等等,再等等。 “父皇,父皇?” 刘彻陡然惊醒,抬头看到太子满脸疑惑,意识到他思绪飘远,尴尬笑笑,问道,“太子说到哪儿了?” “孩儿望父皇派人查今日去孩儿那边的几个巫师和术士。”太子道。 今日去长秋殿的几个巫师和术士当中,刘彻最看重的是乐通侯栾大。想起栾大就想到长生不老之术,如果栾大真会长生不老之术那么厉害的法术,驱逐太子妃身上的邪祟对他来说应当很容易,便问,“栾大怎么说的?” “栾大?”太子楞了一下,仔细回想,“乐通侯说太子妃不日便可痊愈。孩儿觉得太子妃的病只会更严重。”对于皇帝很看重的人,太子以前不会这么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怀疑,现在关乎到史瑶的性命,太子也不想顺着刘彻。 刘彻看着太子问,“依你这么说,太子妃现在病的还不是很重?” “父皇!”太子拔高声音,面色不渝,“阿瑶病好几日了,一时不能痊愈,也不能再加重了。”顿了顿,怕刘彻还犹豫,就说,“昨天上午孩儿去看三个孩子,那仨孩子就要闹着要母亲,他们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太子妃了。” 刘彻忙问:“大郎,二郎,三郎哭闹了?” “还没有。”太子道,“他们见不到太子妃,见到孩儿也一样。可孩儿的身体还未痊愈,昨天晚上和今日早上都没敢去看他们,孩儿今晚如果再不去看他们,他们才会哭闹。”说着,突然想到,“父皇,他仨没事,现在最当紧的是孩儿的太子妃。” 牵扯到栾大,栾大又快和卫长成婚了,刘彻才犹豫不决。太子一提到三个可人的孙儿,一想到他们三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眼睛通红的模样,刘彻心中的那杆秤瞬间偏向三个孙儿,“那你拿着朕的手谕——” “不行!”太子没容刘彻说完就打断他的话,“生病的人是太子妃,孩儿带人去搜,无论搜出什么来都会给人留下话柄。” 刘彻很是意外,刘据心眼实,聪明却没什么心计,现在却能说出这番话,是不是说明太子长大了,开窍了? “那你觉得我派谁去合适?”刘彻故意问。 刘据对刘彻是有什么说什么,在史瑶到来之前都没对刘彻撒过谎,史瑶来了之后,刘据也只说过和史瑶有关的谎话。所以今天依然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派谁都不能派父皇身边的酷吏,他们一去,今日去长秋殿的巫师和术士都会被抓起来严刑拷打。” “行,那朕听你的。”刘彻话一出口,太子刘据顿时觉得不好,就听到,“来人,传减宣即刻来见朕。” 减宣正是一名酷吏,刘据脸色骤变,大声喊,“父皇!” “太子,别担心,减宣会把你说的那个人找出来。”刘彻道,“你的身体还未痊愈,回去歇着吧。” 太子不甘心,道,“父皇,孩儿——” “朕累了。”神采奕奕的刘彻抬抬手,示意太子赶紧退下。 太子叹气,到长秋殿见史瑶躺在榻上,神色比他走时好一点,忍不住说,“早知道孤当时就该拦着父皇,明知道父皇身边的巫师和术士都是骗子,还让他们做法,险些害了你。” 史瑶心虚,见太子一脸自责,都不敢睁开眼看他,“殿下忘了,父皇说过,妾身是个洪福齐天之人,没那么多容易消失。” “唉,以后身体不舒服,可不能再拖着不让太医看了。”太子说着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史瑶听得心惊肉跳,忙问,“殿下,父皇不同意查那几个巫师和术士?” “不是,没有。”太子刘据道,“父皇命减宣去查。” 史瑶不认识减宣,汉朝审案的官员,史瑶只知道一个张汤,问道,“减宣如何?” 太子把减宣这些年经手的案子大概说一遍,就说,“孤都不敢想象得有多少无辜之人被牵扯进来。” “那殿下使人留意着。”史瑶道,“妾身家乡的律法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等减宣查出那个人,殿下就去求父皇赦免无辜的人。” 太子微微摇头,道,“父皇不会听我的。” “那殿下就说给三个孩子和妾身积福。”史瑶道,“父皇不同意,殿下就长跪不起。以父皇对殿下的疼爱,殿下最多跪两刻,父皇就会心软。” 太子眼中一亮,脸上的愁苦瞬间消失殆尽,“不用两刻,最多一刻。” “那殿下就赶紧派人去盯着。”史瑶道。 太子:“孤现在就去,你好好歇息,如果觉得身体不适,就命阮书去找太医。”走到外面,命阮书和蓝棋进去守着史瑶。 正如太子先前所言,几个孩子连着好几日见不到父母一定会找父母。三个孩子有两天没见过史瑶了,上一次见太子还是昨天早上,二郎就在大郎手里写,爹娘呢? 大郎觉得出事了,可他知道历史上的刘据一辈子只遇到一个坎,还要了他的命。而那个坎在二十年后,现在就算遇到麻烦,对刘据来说也是小事,所以大郎一点也不担心,就拍拍二郎的小手,没事。 二郎不解其意,扭头一看,大郎闭上眼了。睡了?还能睡着说明父亲和母亲没事,二郎也就不再问,也跟着闭上眼。 三郎也知道历史上的刘彻很疼刘据,谁在刘彻面前说刘据的不好,刘彻都不信。三郎也知道只要刘据能见到刘彻,谁都别想离间天家父子,自然也知道这个时期的刘据遇到的事对他来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可那是历史上的刘据。他们仨出生后,刘据的命运已改变,历史上没有的事,也有可能发生,所以三郎担心的睡不着,恨不得自己一夜之间长大,能为父亲分忧。 正在吩咐莘墨挑两个人出去盯着的刘据浑然不知道,他的三儿子都不敢合眼,就怕错过什么。 话说回来,刘据这边忙着安排人,皇后也在挑心腹出去盯着。在未央宫外盯着的几人一见减宣入宫,其中一人忙不迭去报卫长。 卫长以往很不喜欢刘彻身边的酷吏,而一听家奴说到“减宣”,卫长命他回去继续盯着,就开始搁心里祈求,刘彻派减宣查巫师和术士。 刘彻身边的酷吏有一个特点,不畏权贵,敢抓权贵也敢审权贵。而不是像绣衣使者江充有皇帝撑腰,也不敢碰王侯将相,只敢逮捕权贵的家奴,或向刘彻禀报 酷吏抓人多是先抓再审,案子结了再向刘彻禀告。减宣虽然也是这样,他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树敌。得知今日去长秋殿的巫师和术士当中有一人乐通侯栾大,减宣就命手下人先查抄巫师的家,最后查栾大。 卫长得知刘彻真把查抄之事交给减宣,悬着十几天的心算落到实处。随即就使当初藏偶人的人混到看热闹的百姓当中,在减宣经过百姓身边时,提几句“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何人最擅长?巫师和术士。减宣在几个巫师家中什么都没查到,没有怀疑皇帝刘彻是不是弄错了,而是怀疑巫师把见不得人的东西藏起来了。 无意中听到“巫蛊之术”,减宣命人回巫师家中再查一遍。结果真在其中一个巫师的房屋后面的树底下查到一包东西,却和太子妃无关。 查到这一包东西,减宣一行人把主要目标放到地下。到乐通侯栾大家中,减宣命一部分人去屋里查,又命一部分人挖地三尺,栾大不愿意了。 再过几日就娶公主了,把家里挖的坑坑洼洼,二十九日那天他怎么迎娶公主,怎么招待宾客啊。栾大仗着汉武帝的看中,命家奴拦住减宣的人。 在减宣看来,栾大的表现就是做贼心虚。所以,减宣就命禁卫先把栾大的家奴绑起来。禁卫是刘彻的亲卫,一个至少抵三个普通人,毫不费力就把栾大的家奴全绑了,扔到院子中间,但没动栾大,毕竟栾大是乐通侯,是刘彻看中的人,轻易得罪不起。 栾大见状,就往外跑,找皇上求救。 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随着栾大开门,看到栾大的家奴都被绑起来,以为栾大犯了事,见他出来就高喊,栾大要跑,栾大要逃。 减宣一听,这还了得,慌忙命人去追栾大。随即听到一声惊呼,减宣循声跑过去,定睛一看,脸色骤变,随即命所人有仔细严查,房梁上,灶眼里都不能放过。 太子听莘墨说,减宣在一个巫师家里发现一包害人的东西,关心则乱的太子误认为是那个人害史瑶,就去未央宫找刘彻。 刘彻一听还真有,顿时气得拍案而起,对太子说,他会严惩害太子妃的人。太子刘据一听严惩,头皮发麻,想劝劝刘彻别牵扯无辜,又不清楚减宣搜出来的那包东西是什么,干脆什么也没说,和刘彻一起等减宣回来再做定夺。 未时三刻,皇帝刘彻和太子刘据用过晌午饭,又过好一会儿,小黄门才进来禀报,减宣回来了。 刘彻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对小黄门说,“快宣。” 减宣进来了,栾大也进来了,转眼间,宣室殿内全是人。刘彻懵了,不敢置信地问,“减宣,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此事说来话长。”减宣不等刘彻问,就命人把挖出来的东西呈上去。 栾大看到从自家树下挖出的偶人早已吓蒙,再次看到,浑身一震,爬起来就朝刘彻跑去。刘据条件反射般挡在刘彻面前,抬腿一脚,扑通一声,栾大跌倒在地。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禁卫军慌忙上前按住栾大。 刘彻吓了一跳,拽过太子仔细查看,“据儿没事吧?据儿有没有受伤?据儿——” “父皇,孩儿没事。”当着满屋子人,刘彻还把他当成小孩子,恨不得剥开他的袍子,刘据很不好意思,脸微红,“父皇,先问问减宣到底出什么事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冤枉,皇上,臣冤枉——” 刘彻抓住太子胳膊的手一紧,高升呵斥,“闭嘴!” 呼天抢地声戛然而止。 刘彻推一下太子,示意他往后退,自己往前一步,“来人,把栾大的嘴给朕堵上。减宣,你来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启禀皇上,说来话长。”减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彻深呼吸,道,“那你就长话短说。” 减宣先说从一个巫师家里查到一包害人的东西,和太子妃无关。刘彻便说这件事交给廷尉,令减宣跳过这件事,继续说。 减宣便说先在栾大家的树底下发现写有太子妃之名和生辰八字的偶人,后来又在栾大屋里发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巧有一样东西,栾大早先给皇帝和群臣演法术时说变没了,减宣那时也在,可那个没了的东西不但在栾大家中,还有几个一模一样的。 此话一出,皇帝刘彻瞬间明白,栾大那时说谎了。 一边是写有太子妃的偶人,一边是栾大的欺骗,刘彻一时竟不知该先审哪一个。太子也惊呆了,反应过来就问栾大,“孤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孤的太子妃?” “冤枉,殿下,臣冤枉,那,那东西不是臣做的,臣也不知臣家中为何会有那东西。”栾大挣脱掉禁卫的手,说着话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相貌俊美此时也令人作呕。 刘彻昨天见到栾大时还觉得他仪表堂堂,今天再看到他哭的跟个女人似的,毫无半点男子风骨,满脸厌恶,“减宣,栾大说你冤枉他。” 减宣浑身一震,就想问,栾大何时说臣冤枉他了? “启禀皇上,臣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人都有疏忽的时候,审案时碰到硬茬也难免会用一些酷刑,减宣为官多年,真没有冤枉过无辜之人?减宣觉得可能有,此时牵扯到“巫蛊之术”,一言不慎抄家灭门,减宣只能这么说,“皇上,这些是在乐通侯家中搜出的咒符,咒符上面的字和偶人上面的字一模一样,臣认为字出自一人之手。 “如果乐通侯还认为臣冤枉他,这个偶人的躯体是用槐树做的,而这个偶人是在乐通侯家的墙角处的槐树底下挖出来的。最后一点,皇上,偶人的衣裳用的布很寻常,东市布店里就可买到,但也不寻常,做偶人的衣裳正是乐通侯以前穿过的一件袍子改的。那时乐通侯还不像现在这般整日穿丝绸锦缎。” 话音一落,栾大脸色灰白。 刘彻见状,认为减宣说对了,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居然重用如此阴毒狠辣之人,还想把长公主嫁给他。 尘埃落定 过四日便是卫长公主和栾大成婚之日, 刘彻再想到这点, 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 身体往前一趔趄。 太子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 手已经伸出去, 急道, “父皇?” “朕没事。”刘彻深呼吸, 盯着栾大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向减宣, “把栾大拖出去斩了。” 栾大满眼惊恐,张大嘴,嘴唇直哆嗦, 像被人掐住喉咙, 有千言万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直勾勾看着刘彻, 祈求刘彻能看到他, 他是冤枉的, 他是冤枉的。 “现在?”减宣抬头问。 “不!” 栾大奋起双臂, 挣脱开按住他的禁卫, 爬向刘彻,“不, 皇上,皇上, 臣冤枉, 臣冤枉,臣没有害太子妃,臣没害太子妃,是,是有人,对,是有人栽赃嫁——” 慌忙追上来的两名禁卫一人箍住栾大的一条胳膊,捂住栾大的嘴就往后拖。 减宣下意识看皇帝刘彻,一见他正盯着栾大,心里咯噔一下,后悔多嘴,随即吩咐禁卫,“把栾大拉出去。” “等等。”刘彻依然看着栾大,神色困惑又透着失望,“栾大,你说这个写有太子妃名的偶人不是你做的,是有人陷害你?” 口不能言,不断挣扎的栾大瞬间安静下来,一双十分好看的眼中尽是希冀,使劲点头。若不是他的胳膊被两名禁卫抓住,上半身被箍住,恐怕额头早已磕出血来了。 死不悔改!刘彻冷笑一声,满脸厌恶,嘲讽道,“这个也是别人做来陷害你的?”拿起栾大上上个月做法术时用的,明明该消失的东西。 栾大顿时僵住。 刘彻不禁闭上眼,叹气道,“拉出去。” “父皇?”太子站在刘彻身边,双手扶住他的胳膊,见刘彻神色颓废,担忧道,“父皇,栾大是个,是个只懂得一点皮毛的术士。”其实想说是个骗子,怕刘彻更加失望和难受,“咱们会被他骗了,不过是因为咱们一点也不懂。父皇,别生气了。” 刘彻气栾大?不,更多的是气他自己。他近些年招揽不少术士,被骗了不少次,最严重的一次是李少翁,李少翁也没害过他的亲人。 栾大不但害得太子妃日日噩梦,疾病缠身,还险些害了他最疼爱的长女。可若不是他把栾大招到身边,栾大如今还是个居无定所的流氓。所以,根源在他。这一点刘彻说不出口,哪怕面对他最看重的儿子,刘彻也拉不下脸承认他错了,“减宣,栾大的事朕交给你,严查到底!” “父皇!”太子就怕严查,“孩儿有话要说。” 刘彻转向他,安慰道,“据儿,别担心,所有和栾大合谋的人,朕一个也不会放过。” “父皇,孩儿不是担心这点。”太子真怕他嘴皮子一动,长安城内血流成河,“孩儿本以为是巫师害太子妃,来之前跟太子妃说了一下。太子妃说,如果是巫师害她,望父皇只处置那个巫师,其他人从轻发落。” 刘彻打量一番太子,总觉得太子借太子妃之口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眉头一挑,说,“栾大不止害太子妃,他还欺君。太子,朕问你,欺君该如何处置?” 太子不由自主地想到上一个欺君的李少翁,满门抄斩,硬着头皮说,“此事因太子妃而起,太子妃还病着,三个孩子还不足百天,孩儿认为罚他们日日为太子妃和三个孩子祈福比杀他们要好。”瞟一眼刘彻,见他不打算开口,莫名觉得头痛,“举荐栾大的人是鄂邑公主的夫婿乐成侯丁义,她和乐成侯万万不会害太子妃。孩儿认为乐成侯也是被栾大蒙蔽了。误认为栾大是高人,才把他引见给父皇。” “说完了?”刘彻面无表情问道。 太子想说的还有很多,他怕稍微有一句说错,不但没能劝住刘彻,还引起他更加愤怒,不敢多说,“没了。” “那该朕说了。”刘彻道,“乐成侯的原话是,他和栾大相识多年,见栾大有仙人之资,所学远不是李少翁可比,才把他推荐给朕。”说着,直视太子,“相识多年不知栾大只懂皮毛?相识多年不知栾大是个欺世盗名之徒?相识多年不知栾大其人阴狠毒辣?” 太子张了张嘴,发现竟无言以对,好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父皇,孩儿不想看到长安城内血流成河。”话音落下,扑通跪在刘彻面前。 刘彻眼前一黑,脚动了动,想把太子踢出去,可他又不舍得,无奈地叹气,“朕已经猜到了。”太子待人宽厚不是一天两天,刘彻也曾跟太子谈论过,为君者可以仁厚,不能过于仁慈,太子当着他的面答应,他记下了。出了宣室殿,就把他的话抛之脑后。 刘彻经常回想太子小的时候他都是怎么教的,怎么会把太子教的那么的面慈心软。想不出来又不好直接对太子说,你得学我,心狠手辣,以致于每次碰到父子意见相左,退一步的多是他。可一想到栾大把他当成大傻子,女婿乐成侯丁义还是帮凶,刘彻心里就堵得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太子心中一喜,朗声道:“谢谢父皇。”没容刘彻开口,就说,“父皇,方才减宣说,他们这些人只有一个巫师制害人的东西,父皇看是不是……” 刘彻又忍不住想把他踢出去,道,“减宣,朕和太子的话听见了?” 减宣想说没听见,免了死罪,活罪怎么定?罚钱还是关押?还是用酷刑?可他不是太子,太子敢直接对皇上说不,皇上心中有气也憋着,他敢摇头,下一刻他的脑袋就会去跟栾大作伴,“臣听见了。” “退下吧。”刘彻抬抬手,“太子也退下吧。” 太子倒是想回去看看史瑶的身体好点了没,然而,一看到刘彻的脸色并没有比发现栾大欺骗时好多事,太子的脚定住,“父皇,阿姊还不知道栾大做下的事。” 刘彻浑身一僵,顿时顾不得伤感,命小黄门去传卫长。 “父皇,阿姊来到,孩儿和她说。”太子道,“毕竟此事因太子妃而起。” 刘彻摆摆手,叹气道,“卫长的婚事是朕定下的,朕和她解释。” 卫长乍一听皇帝宣她,吓得哆嗦了一下,继而一想栾大已被腰斩,她的好几个家奴亲眼看见,罪名还是欺君之罪,卫长就不断提醒自己,栾大不是她害死的,和她无关,不能慌,不能慌。 坐上前往未央宫的车,卫长就开始酝酿情绪,到了宣室殿,眼泪可算出来了。一声“父皇”,卫长泪眼朦胧。 刘彻呼吸一窒,觉得非常对不起长女,就说,“卫长,栾大那个该死的骗了朕,也骗了你,别难过,朕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婿。” 卫长瞬间忘了哭,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也没想就说,“父皇,儿臣不想再嫁了。” “不嫁?”刘彻不赞同,“你才二十多岁,为何不嫁?难不成想以后几十年都一个人过?” 卫长自然不想,可她怕了,怕刘彻再给她挑个还不如栾大的,“父皇,儿臣还有个儿子。” “再过几年你儿子就成亲了。”刘彻提醒她。 卫长张嘴就想说,那就等平阳侯成亲后我再嫁。一想她刚才说的是不想嫁,她其实还想嫁,顿时不知道该怎么破解,不禁看向太子,帮帮我。 太子认为卫长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可刘彻提到“一个人”,太子一想他外甥成亲后,卫长一个人吃饭,歇息,白天晚上都没人陪,就劝卫长,“阿姊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等卫长开口,又说,“栾大那种狗胆包天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 “没几个还险些成了我的夫婿。”卫长脱口而出。 太子噎住了。 刘彻眼中闪过不快,道,“卫长,你这是怪朕?” 卫长心中一凛,忙说:“儿臣不敢。” “不敢不是没有,还是怪朕?”太子妃险些被栾大害了性命,太子没赶尽杀绝,还跪下来替栾大的亲友求情,也没怪他这个父亲。卫长只是险些嫁给栾大,就生他的气?还把太子噎的说不出来,刘彻有些恼怒,直接说,“退下吧。” 卫长瞬间意识到刘彻生气了,惴惴不安,道,“父皇……” “父皇累了。”刘据长这么大只有刘彻和卫青训过他,卫长当着满室宫女和宦者堵他,刘据也有点不高兴,又想到刘彻当初要把卫长许给栾大时,她是同意的。这事固然刘彻不对,栾大该死,卫长自己也不是没错,“父皇被栾大闹得晌午都没用饭,阿姊先回去吧,父皇该用饭了。” 刘彻看向刘据,很是意外,他儿子会说谎了??? “父皇?”卫长很是不安。 刘彻转向她,道,“退下吧。朕累了。” 卫长应一声“诺”,退几步就转身往外走。 刘彻等她出去,才说,“据儿,你也回去吧。” 求仙之路再次夭折,刘彻有多么失望,刘据不想也知道,太子确实不放心刘彻,便说,“父皇,大郎,二郎和三郎有些日子没见到父皇了,很是想父皇,孩儿明日下午带他们过来可好?” 刘彻想说,两个月大的孩子还不记事,一看刘据满脸担忧,叹气道,“行吧。” “那孩儿回去了?”刘据看一眼刘彻,小心道,“父皇若是觉得心中不快,就宣,宣那个李延年过来伺候,孩儿听说他擅音律,唱的也挺好听的。” 刘彻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谁说朕不高兴?太子妃生病的源头查出来,看清了栾大的真面目,朕高兴着呢。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太子妃该担忧了。” 太子一想也是,给刘彻行了礼,就往外走。刘彻望着太子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谁也没宣,直接回寝宫。 刘彻坐在寝宫内,望着夕阳唉声叹气时,太子也到了长秋殿。 太子一去不回,史瑶很担心,见太子进来就掀开被褥迎上去。太子吓得疾走过来,责怪道,“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躺一天了。”史瑶道,“妾身听说栾大死了,父皇有没有听殿下的建议饶了其他人?” 太子点了一下头,“饶是饶了,但不会轻饶。乐成侯可能会被贬为庶民。” “乐成侯?”太子的亲戚不多是跟汉朝普通老百姓比,对前世四口之家的史瑶来讲可以说非常多。以前太子和史瑶说起皇家亲戚时,史瑶还特意找一个空白的竹简记下来。 那时史瑶才知道,陈废后的兄长娶了刘据的姑母隆虑公主。刘彻废了他表姐陈皇后,也没和他姑母馆陶长公主断了来往。馆陶长公主曾不止一次带她的面首董偃入宫。 去年刘彻还把他的一个女儿许给隆虑公主的儿子,也就是陈废后的亲侄子。不过,两人暂时还未成婚。 如果太子不说,史瑶真会以为刘彻恨馆陶长公主一家。也是因为史瑶不知道的太多,就连公主婆家的人都记下来,自然知道乐成侯的夫人是太子同父异母的姐姐,“关他何事?” 太子:“乐成侯知道父皇求仙丹求灵药,祈求长生不老,为了讨好父皇就把栾大引见给父皇。如今栾大败露,他自然难脱干系。” “那也是他活该。”史瑶道,“如果是父皇自己发现,他会和以前举荐李少翁的那人一样,腰斩弃市。” 太子想一下,道,“你说得对。对了,身子好些了吗?” “殿下走后妾身喝一碗姜汤,后来又吃一碗姜汤面,比先前好多了。”史瑶道,“除了乐成侯,其他人呢?” 太子:“大概会被赶出长安。” “有没有抄家?”史瑶问。 太子微微摇头,叹气道,“没有。” “家产还在,那就比死了强。”史瑶看一眼太子,见他精神不大好,“殿下,别想他们了。妾身想跟殿下说件事。” 太子:“屋里只有你我二人,想说就直接说啊。” “减宣从栾大家中搜出偶人让妾身想到,如果殿下得罪了小人,小人不敢明着动殿下,半夜里在咱们院里埋几个偶人,过些日子带人来搜就坐实了咱们诅咒别人。”史瑶看着太子说。 太子皱眉,道,“孤为储君,厌恶谁还用的着用巫蛊之术?” “如果偶人上的名和生辰八字是父皇的呢?”史瑶问。 太子猛地看向她,目光灼灼,“谁又跟你说什么了?不对,孤回来的时候门房和孤说,母后来了,你听母后说的?” “殿下在宣室殿时,妾身担心殿下就使阮书出去打听。”史瑶道,“宣室殿大门紧闭,阮书什么也没打听到,后来去椒房殿找母后,母后告诉阮书栾大用‘巫蛊之术’害妾身。妾身一个人躺在榻上,越想越觉得‘巫蛊之术’害人和陷害别人都太过容易。 “殿下又说殿下得罪了不少人,妾身担心有人嫁祸殿下。妾身都想好了,殿下命匠人制的石磨和做纸用的东西快做好了,那些东西好了都得找地方安置,咱们就趁那个时候把长信宫、长秋殿和孺人、家人子住的长定殿,里里外外翻修一遍。” 太子盯着她,问道,“真是你自己想的?” “是的。”史瑶早就想这么做了,怕刘据觉得她已病入膏肓,“殿下,也是栾大让妾身知道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奸佞小人。栾大一个学艺不精的术士都敢害妾身,以后若是有王侯将相得罪了殿下,殿下又不能原谅他,他真敢害殿下。”停顿一下,又说,“妾身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刘据:“《孟子》里的一句话。等一下,你学过?” “妾身说了,听说。”史瑶道,“妾身以前说过,殿下这里和妾身那边差不多。这里有的东西,妾身那边也有,不过妾身家乡的很多东西,殿下这边没有。 “妾身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先不说这个了。殿下,既然殿下也知道这句话,这次就听妾身的,好不好?” 史瑶的来历特殊,刘据这些日子也想不明白,而史瑶的表现跟汉朝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刘据便相信她以前就是个普通人,她说不清,太子刘据也不奇怪。她要是能说清楚,太子反倒担心一觉醒来身边的人魂跑了,“父皇如果问起来呢?” “殿下不善撒谎,实话实说呗。”史瑶道,“殿下现在说了,以后若是有人在父皇面前说殿下用‘巫蛊之术’诅咒父皇,父皇也会觉得有人诬陷殿下。” 太子瞬间明白,问道,“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不管是不是,妾身为了谁?”史瑶问。 太子虚点点她,道,“你们女人啊,心眼真多。” “心眼多又不用来害无辜之人。”史瑶道,“以后殿下得罪的人别想法子害殿下,咱们今日做的一切也害不着他。” 太子的病还未痊愈,今天又奔波一天,道,“你安排吧。把那边的被褥给孤。孤躺下歇会儿。” “那殿下睡会儿,妾身去庖厨看看,晚上吃些清淡的?”史瑶问。 太子摆摆手,意思是,你做主。 史瑶来到汉朝这些日子除了知道这边的菜只有煮蒸烤煎以外,还有便是宫里的人不喜欢吃鱼,吃鱼也多是烤鱼,偶尔才吃一次清水煮鱼。 史瑶见庖厨里有一条大鱼,也不认识是什么鱼,便教厨子把鱼背划开,用新打的铁锅过油煎,然后再用水炖。随后就对厨子说,待鱼汤炖出味,把鱼汤盛出来一半,用鱼汤煮面条。 太子晚上又看到清清淡淡的面条,和青菜以及鱼肉,嘴巴里没什么味道,很想吃点味道重的太子很想让厨子再做几个菜。 可是肚子很饿,太子只能说,“明天孤的病就该好了,你记得交代下去,孤想吃烤肉。” “今日下午杜琴说,太官令着人送来一头活鹿,咱们过几日吃烤鹿肉。”汉朝动物很多,多到驰道两旁时常有猛虎埋伏,史瑶来到汉朝,自然不会对太子说老虎、梅花鹿什么的是国家保护动物,“殿下初愈后还不能大补,过几日再吃。” 太子心中一动,没想到史瑶连这点小事都注意到,笑道,“孤听你的。” 三日后,九月二十九日,本是卫长公主和栾大成婚之日,栾大死了,太子自然也不用出宫送卫长一程,上午就令厨子把养了好几日的鹿杀了。 史瑶正和太子商量鹿怎么吃,看到蓝棋进来。 太子问:“何事?” “鄂邑公主府来人了。”蓝棋道,“请殿下过府一叙。来人还说是想谢谢殿下早先为乐成侯求情。” 史瑶好奇,问,“明天是休沐日,怎么选在今日请殿下过去?” “谁知道呢。”太子道,“蓝棋,去跟鄂邑公主府的人说,孤今日忙,不得闲,改日再去。” 史瑶犯难 史瑶担忧, 道, “这样回好吗?” “有何不可?”太子反问, 也没要她回答, “蓝棋, 去吧。” 蓝棋应一声“诺”就退出去。 史瑶看了看太子, 试探道, “殿下和几位女兄关系都不好?” “不是不好。”太子瞥她一眼,“很想知道?” 史瑶点头,道, “三个孩子百日宴那日她们会过来,妾身总要知道她们秉性如何。” “孤也不知道,孤跟她们不熟。”刘据笑道, “孤三岁前不记事, 三岁后就搬到这边来住。几个女兄住在母后那边,又比我年长许多, 孤跟她们聊天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见到了也多是问候一句。 “鄂邑公主和孤不同母, 孤和她就更不熟了。过些天你见到她们, 问声好就行了。自有女官招呼她们。” 史瑶:“无需对她们太过热忱?” “不需要。”太子道, “想好鹿肉怎么吃了吗?” 史瑶和太子的病才好一天,也不敢大吃特吃, “烤一盘,炖一碗?炒几个素菜, 再让厨子做一些咱们昨日晌午吃的面饼?” “行吧。”太子扭头问, “阮书,去看看三个皇孙醒了没。” 阮书出去片刻,带着几个奶姆进来,奶姆手里都抱着一个小孩。没容史瑶吩咐,奶姆就很自觉的把小孩放在榻上,然后退出去。 史瑶看到并排躺着,眼睛睁的老大,好像对一切都很好奇的小孩笑了笑,随即屏退左右,道,“殿下,妾身家乡有一种小床,有这么高,这么宽,是给小孩睡的。”比划一下,“过些天冷了,用被褥裹着他们不如躺在床上,把他们搬到外面透透气。妾身画出来,殿下找匠人做,做四个如何?” “四个?”太子抱起冲他伸手的二郎,“四个那个什么床,他们仨怎么睡?” 史瑶:“先做一个大一点的,他们仨睡在一起。过些日子长大了,再分开睡。不过有了床,他们晚上还得跟奶姆睡。他们仨还小,晚上把被褥踢掉了也不知道。” “这是自然。”太子想也没想。 史瑶想一下,又说,“妾身还想等他们分开睡了,就放奶姆出宫。” “不要奶姆?”太子皱眉,道,“那你说的长大一点是多大?” 史瑶道:“从出生开始算,满一年。殿下先别不高兴,听妾身说完,女子不如男子看得长远,汉朝女子能看到的也就自家这么大点地方。妾身虽然来自异界,懂得也不是很多。 “男子就不同了,胸怀天下。妾身是这样想的,到明年秋天给他们挑几个识文断字的女官,每天给他们读书,弹琴。再过一年就让他们搬去长信宫,请父皇和舅父给他们挑几个老师,每日在长信宫给他们上课。 “到那时照顾他们的人也换成男子。休沐日就陪他们出去看看民间疾苦。妾身觉得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哪怕他们生来聪慧,他们是龙子凤孙,也会变成一个耽于安乐的膏粱子弟。” 大郎和三郎猛地睁大眼,很是吃惊。 二郎眉头紧皱,对史瑶的话很不高兴。 太子眼中又一次出现惊讶,打量着她说道,“你以前真是一个平民?” “是呀。”比大部分人多读了几年书的普通老百姓。史瑶道,“妾身和殿下说过,妾身家乡的女子和男子一样教养。女子也可以当兵做官,济苍生,安社稷。” 太子很确定,道:“你没说过。” “没说过?”史瑶皱眉,不信。 太子:“你只说过你和男子一起读书。” “殿下,男子学的妾身也学。”史瑶道,“妾身如果不是因为救人而丢了性命,投胎到这里,妾身好好读书,是可以做官的。”才怪,“妾身家乡朝廷出卷,读书人都可报名参加考试,不拘男女,谁考得好录用谁。” 太子认真思考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说女子和男子一起上朝?” “是的。”史瑶道,“妾身还听说,比如廷尉衙门里女子少,廷尉下次选才的时候会写一份文书,贴在廷尉衙门门口,多招几名女子之类的。” 太子不禁眨一下眼,咽了一口口水努力消化她所说的,道,“你家乡,真,真的很……孤,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神奇?”史瑶问。 太子皱眉想想,点点头,“也只能这么说。反正如果你不说,孤连想也不敢想。” “殿下的意思是信妾身刚刚说的?”史瑶忙问。 太子想一想,道,“你上辈子如果很厉害,孤认为你没有隐瞒的必要。”史瑶点点头。太子顿时忍俊不禁,“先前你说男之和女子一块读书,孤不大信。方才听你说出那番话,又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孤从未在你面前讲过,你却能说出来,孤就信了。 “母后早年识字不多,后来也挑几个女官教她,这些年也看了不少书,又虚长你二十几岁,却不如你想的深远。” “殿下,妾身只是把知道的说出来,让妾身亲自教他们,妾身也教不好。”史瑶提醒太子。 太子笑道:“孤也不知道该如何教。” 史瑶很怕太子又说她聪明全用在吃上了,“殿下这样说,妾身就放心了。” 话音一落,趴在太子肩膀上的二郎又忍不住皱眉,他才两个月大啊,父母就开始给他择师,未免太着急了吧?还让不让小孩活了?? “大郎也想起来?”二郎又长大一点,太子抱的胳膊酸,打算换只手,一扭头,见大郎直勾勾看着他,忙问,“要不要我抱?” 大郎转向史瑶,伸出小手。 史瑶惊讶,抱起他就忍不住说,“刘大郎,你没生病吧?叫我抱?今天太阳打西边出的吗?” 大郎背对着太子,仗着他的太子父亲看不到他,冲史瑶翻个白眼,叫你抱是看得起你。史瑶抬手就想揍他,注意到太子就在面前,把他塞到太子怀里,指着他说,“你母亲我和你说话都不知道笑笑,动动嘴巴,不抱你了。”说着捞起三郎。 三郎抓住史瑶的衣襟,咧嘴笑了笑。 太子见状,也笑了,“这仨孩子被你训的越来越聪明了。”让二郎和大郎并排躺在他腿上,用胳膊圈住他们,就看大郎,“没哭吧?” “他知道妾身逗他呢。”史瑶道,“一丁点大的孩子,精着呢。也不知道像谁。” 太子笑道:“像谁都不会像你。” “殿下!”史瑶随口一说,他还接上了?? 太子挑挑眉,道,“他们都像孤,也只像孤,你不同意?” “不敢!”史瑶撇撇嘴,戳一下大郎的小脸,“你以前不是宁愿躺着都不伸手要我抱吗?今天怎么突然让我抱,是不是发现你母亲我特好?” 大郎抬起胳膊拨开她的手,就闭上眼装睡。 小哥仨刚出时脸红红的简直没孩子样,如今变得白白嫩嫩,比原先大了三圈,头发乌黑浓密,挣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别提多招人疼。 哪怕史瑶知道三个儿子与众不同,见大郎不屑搭理她,都生不起来气。嘴上却说,“你看这孩子,居然还敢嫌我烦。” “你是够招人烦的。”太子笑着说,“他不喜欢你碰他的脸,你不是捏他一下,就是戳戳他。也是大郎乖,换作别的孩子早嗷嗷哭了。” 史瑶:“别人家的孩子我才懒得逗呢。对了,殿下,他仨的名还没起?” “应该起好了。”太子道,“我没问父皇。反正百日宴那日父皇会告诉咱们。” 说到刘彻,又想起他沉迷修仙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想到栾大,史瑶道,“殿下明日是在宫里,还是出去跟舅父习武?” “有事?”太子问。 史瑶:“磨豆腐的石磨已经送来,明日太官令会把点豆腐的东西送过来。殿下不出去,咱们明日就把前院后院翻新一遍,如何?” 太子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问,“你还真打算把几个宫殿里里外外翻一遍?” “错了,是上上下下,主要是地下。”史瑶道,“殿下,妾身虽然时常和殿下开玩笑,这件事不是。” 太子睨了她一眼,无奈地说,“行吧。”顿了顿,道,“明日孤令闻笔把长信宫的人都喊过来,先从长秋殿开始。” 史瑶刚穿过来就知道她回不去了,毕竟是从十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脑袋都摔裂了。史瑶才怕太子把她关起来严刑拷打或者杀了。 后来太子接受她,又教她宫中礼仪,史瑶也知道无论她和太子以后如何,这辈子都跟太子绑在一起了。太子好她就好。太子出事,她也甭想独善其身。 想明白这点,史瑶学文习礼仪的同时也在想该如何把太子身上某些要不得的优点改掉,该怎么把刘彻身边的奸佞小人弄的远远的。 栾大其人在史瑶看来对太子没什么威胁,他骗刘彻会长生不老之术这一点早晚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史瑶从太子口中知道栾大是个小人,也没打算动他。 卫长把栾大推到她面前,史瑶说用“巫蛊之术”收拾栾大,不过是临时起意。回到长秋殿,史瑶琢磨好几天,才下定决定配合卫长和皇后。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可以借栾大的事经常翻修整个长乐宫。不过,那时史瑶担心太子不同意,没想到都没容她再劝,太子就松口了,“谢谢殿下。” “你以前也说了,为了孤。”太子虽然觉得没必要,史瑶不嫌累得慌,太子也无所谓,又不用他亲手刨地翻土。” 史瑶笑了笑,就问,“殿下打算何时去鄂邑公主府?” “她再使人来找孤,孤再去。”这几天事太多,史瑶和太子的身体又不舒服,三个孩子平时又不喜欢奶姆抱,以致好几日没出去了。太子见外面出太阳了,比清晨暖和许多,便说,“咱们去院里转转。” 史瑶把三郎放腿上,就把躺在太子腿上的大郎放太子怀里,太子一手抱一个站起来。史瑶抱着三郎跟在他后面,笑道,“等他们仨长大一点,殿下就可以抱着两个,背着一个了。” “那还要你这个母亲做什么?”太子很不客气道。 史瑶笑着说:“给你们做好吃的啊。”疾走两步到太子身边,看着大郎和二郎小声说,“母亲给你们做蒸羊羔、蒸熊掌,烧鸡、烧鸭、烧子鹅,炒银丝、炒白虾,清蒸哈什蚂——” “够了!”太子瞪她一眼,“除了吃,你还能想点别的吗?” 两个月相处,史瑶已知道太子生她的气也气不了多久,笑嘻嘻道,“民以食为天,妾身想的就是天大的事。” 三郎猛地抬头盯着史瑶。 史瑶拍拍他,别乱动,我正和你父亲吵架,“殿下,还有比吃更大的事吗?” “牙尖嘴利。”太子瞪着她说,“孤真想两个月前的你。” 宫女和宦者都远远跟着,史瑶声音不大,也不担心被他们听见,说,“两个月前妾身还没来呢。殿下想的那人不是妾身。” 太子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懒得跟她废话,道,“明日叫厨子把你说的几道菜做出来。” “啊?”史瑶傻眼了,“殿下说什么?” 太子扭头看着她,道,“聋了?” “不,不是。”史瑶忙说,“妾身不会做。” 太子停下来,打量着她,皱眉道,“不会?!” 史瑶脸色闪过一丝尴尬,实在没脸说,“妾身只听说过。”太子脸色微变。史瑶忙说,“妾身看食单的时候看到很麻烦的菜就跳过,都是挑简单的学的。早知道会来到这里,哪怕再麻烦妾身也会背下来。” 太子嗤一声:“心口不一。你如果早知道你还不救人了呢。” “也是哦。”史瑶脱口而出。 太子顿时想踢她,这个女人,除了吃还会变着法的气她,“咱们这几日吃的都是你早些天教厨子做的,你别跟孤说你以前就会做那几道菜。” “殿下有所不知,做菜这种事一通百通。”史瑶道,“厨子知道该如何用铁锅,妾身不教他们,他们也能做出新菜。” 太子:“那新菜呢?孤这几日可没吃到新菜。” “总得等厨子跟铁锅熟悉了啊。”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明儿早上妾身教厨子做鸡蛋饼。” 太子摇头,“算了,等厨子做出新菜,你再教他们做鸡蛋饼吧。你一天出一道新菜,孤也没法跟父皇和母后解释。” 史瑶心想,你别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可惜她不敢说,不然太子真会打她这个“不孝儿媳”,“妾身听殿下的。” “你也就这时候听孤的。”太子白她一眼,又抱着俩儿子转两圈,才送他们回偏殿。 太子不去未央宫也有别的事要忙,不能一整天都呆在长秋殿。所以,用过晌午饭,太子就回长信宫了。 太子前脚刚走,杜琴就走到史瑶面前,小声说,“太子妃,婢子有话跟太子妃说。”说话间还往左右瞟一眼。 长秋殿内的宫女和宦者都是皇后挑的,史瑶不清楚原主如何跟他们相处,宁可一个人无聊到去偏殿作弄儿子,气得大郎冲她吐口水,也不找贴身婢女唠家常。 杜琴、蓝棋、阮书等人也从不在史瑶面前说废话,像杜琴这样还是第一次,“出什么事了?” “婢子认为太子妃应当知道。”屋里只有史瑶和杜琴两人,杜琴依然很小声,“婢子以前在皇后宫里做事,来长秋殿的前一天皇后命婢子等人好好照顾太子妃。皇后还说太子妃初入宫,有些事考虑不到,还命婢子等人提醒太子妃。” 史瑶抬眼看她一眼,肯定道,“和鄂邑公主有关?” 杜琴猛然抬起头,惊得合不拢嘴。 史瑶笑道:“平时只有做饭和用饭的时候,你才来找我。今天上午除了鄂邑公主府来人请殿下,就没别的事了。我也只能想到你说的事和鄂邑公主有关。” “是的。”杜琴见史瑶已经猜出来,也就不再解释,“殿下有四位女兄,只有鄂邑公主不是皇后所生,而是已经走了好几年的郭姬生的。” 史瑶:“郭姬和母后关系不睦?” “这一点婢子不是很清楚。”杜琴道,“婢子只知道鄂邑公主比殿下长两岁,比三公主小一岁。还有,皇后大度,对宫里的人很好,独独对郭姬不假辞色。 “婢子曾问过椒房殿的老人,皇后是不是很厌恶郭姬,椒房殿的老人说不是,婢子斗胆猜测,皇后不喜郭姬,应当也不喜鄂邑公主。” 史瑶若有所思道,“你是想提醒我劝殿下别去鄂邑公主府?殿下知道这事吗?” “皇后从不跟殿下说这种事。”杜琴道。 史瑶笑道:“难怪母后令你们提醒我。不过,鄂邑公主是殿下的女兄,她来请,殿下不去不大合适,毕竟不是外臣。” “太子妃——”杜琴急道。 史瑶抬抬手,道,“母后和郭姬之间的事,我会告诉殿下。庖厨里是不是还有很多鹿肉?跟厨子说,晚上给你炒一碗鹿肉。” “谢太子妃。”杜琴心中一喜。 东宫只有两个位主子吃饭,一头鹿,史瑶和太子敞开肚皮吃,三天也吃不完。剩下的怎么处理,自然是下面的人分食。 今日晌午史瑶和太子吃鹿肉。杜琴也喝点汤,啃两块骨头。骨头上面的肉也不少,但和主子亲自赏的没法比。还是用只有主子可以用的铁锅炒的。杜琴太高兴,就想出去把这事告诉她的几个小姐妹,脚一动,突然想到一件事,“太子妃,婢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史瑶笑了,道,“我平时没罚过你们吧?” “那婢子就说了。”杜琴道,“公主们都喜欢给皇上送人,太子妃知道吧?” 史瑶想说,知道。话到嘴边突然睁大眼,忙问,“你是说鄂邑公主想给太子送女人?” “这个,婢子猜的。”杜琴偷偷瞟一眼史瑶,小心翼翼道,“公主府里都有讴者和舞者。主人家和客人用饭时,讴者多会出来助兴。” 史瑶微微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太子,就当你没说过。” “谢太子妃。”杜琴道,“婢子说完了。” 史瑶挥挥手,道,“退下吧。我去偏殿看看三个皇孙。”到偏殿屏退左右,就问几个孩子,“睡了吗?” 二郎睁开眼,母亲,我没睡。 三郎也睁开眼,出什么事了? 大郎瞥史瑶一眼又闭上眼。 史瑶真想揍他,又怕一会儿把正事给忘了,就先把杜琴的担忧告诉三个儿子,才说,“你们的父去鄂邑公主府时,我叫太子把你们仨也带上,到了公主府,你们缠着太子不松手,他就没机会跟女人独处了。” 大郎睁开眼,不敢相信,这种法子你也能想的出?? 二郎咧嘴笑了,点一下脑袋,好的,母亲。 三郎眉头紧皱,小脸上透着不喜。 “大郎,三郎,你俩不愿意?”史瑶问。 三郎摇摇头,不是。 “我知道这个法子上不了台面,也知道让你们出面不合适。”史瑶皱眉道,“鄂邑公主没请我,我跟过去也不合适。我不去,你们也不去,哪怕殿下向我保证,他不会要鄂邑公主送的女人,可是真到那里,要不要就不是他说的算了。” 那谁说了算?二郎好奇。 史瑶见他不懂,不禁叹气,“二郎啊,你父亲禁/欲快一年了。男人喝点酒,又有几个漂亮的女子不断引诱他,他又不可能为我守身,带两个女子回来是很正常的事。” 二郎懂了,很同情史瑶。 史瑶看向大郎和三郎,道,“你们前世是男子吧?男人很了解男人,你俩觉得殿下能忍住吗?” 三郎摇了摇头,忍不了。 忍得住。大郎点头,必须得忍的时候。 史瑶见俩儿子一个毫不迟疑,一个面带迟疑,叹气道,“那你们帮不帮我?不帮我,明年的今日你们就有可能多个弟弟。” 三郎伸出小手,紧接着盯着史瑶的手。 史瑶的手伸过去,三郎在史瑶手里写,下次呢? 史瑶头痛,道,“儿啊,这次还没过去,你就问下次,你想愁死你老娘吗?” 三郎盯着她,那你也得想想下次怎么办,不能每次都要我们仨出面。 “唉!”史瑶叹气,“下次改日再说,先把这次过去。” 晚上太子回来,史瑶就对太子说:“殿下,几个孩子出生俩月了,还没出过皇宫,改日殿下去鄂邑公主府的时候,带他们仨出去转转?” “你要孤带他们仨出去玩?”太子以为自己没听清,又问一遍。 史瑶:“妾身也不想,殿下不觉得他们仨乖的不像小孩子吗?” 太子见过他的几个外甥,一个个皮的猫嫌狗厌,有时候都恨不得把几个外甥塞回三个女兄肚子里。史瑶没提,太子还没意识到,史瑶一说,“他仨确实乖的不像小孩子。” “妾身早就想带他们出去了。”史瑶道,“妾身以前一直认为殿下出去也是偷偷的出去,所以就没敢跟殿下提。平日里殿下出去也多是有事,妾身也不好让殿下带上他们仨。” 史瑶从未问过太子出去干什么,对史瑶的话,太子也没怀疑,“他们仨这么小,出去会不会冻着?” “天气好的时候就不会。”史瑶道,“如果那天天气不好,殿下跟公主说,改日再去呗。反正是她请你,不是咱们邀请她。” 太子和鄂邑公主不熟,因不喜术士,就不喜欢向刘彻推荐栾大的丁义,到了公主府,太子也不知道该和鄂邑和丁义聊什么,有三个孩子在身边,倒也能找到话题,“行,孤听你的。”然而,过来三四日,太子都喝上咸豆浆了,鄂邑也没再使人来请他。 十月初六,休沐日,太子吃了鸡蛋饼和甜豆腐脑,带着做豆腐脑和鸡蛋饼的方法去找卫青,刚一出门,就看到有人往长秋殿来。 太子停下来,片刻,来人到了跟前,一看衣着不是宫里的人,眉头微皱,“你是何人?” 女人善妒 来人低头行礼, 道, “奴婢是卫长公主府的孙由, 公主说多日不见殿下, 甚是挂念, 请殿下过府一叙。” “咳!”太子以拳挡嘴咽下笑, 很想对来人说, 他十天前才见过卫长。继而一想往日三五个月见不到卫长一次,卫长也没说想他这个弟弟,“公主近来可好?” 孙由:“挺好的。”很好很好, 栾大死后,公主不见伤心难过,高兴的走路都带风。然而, 大实话孙由不敢说。 “好?”那就不是找他帮忙, 太子道,“回去跟公主说, 孤过会儿就去。” 孙由应一声“诺”, 疾步走向卫长公主府的马车停靠的地方。 闻笔小声问:“不去大将军府了?” “去舅父那儿。”太子说着话扶着闻笔的胳膊登上马车。 休沐日, 刘彻如果不召见卫青, 大将军卫青多半是呆在府里。巳时左右, 太子到大将军府,在后花园找到卫青。平阳长公主率先看到太子, 想也没想就问,“又来给我们送食单?” 太子笑着走过去, 还没到卫青跟前, 手腕一用力,抛出一卷东西。卫青抬手一抓,竹简到手里,拆开一看,乐了,“还真是啊。据儿,你宫里的厨子从哪儿挖来的,也给我找一个。” “会做菜的不是厨子。”刘据坐下说。 平阳大长公主嗤一声,道,“太子宫中的厨子不会做菜,这些是什么?”指着卫青手里的竹简。 “他们有个会吃的女主人。”平阳大长公主只见过史良娣一次,太子也不怕她发现现在的太子妃和以前的史良娣不是一个人,“以前史良娣就很喜欢捣鼓吃的,那时她有孕在身,胃口时好时坏,也没精力琢磨吃的。 “早些时候有了铁锅,她的身体也好了,每日吃了饭,逗一会儿孩子,就叫厨子用铁锅做菜。太官令送去的肉和菜一大半都被她给糟蹋了。” 卫青攥着竹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不敢相信,“所以这些菜其实是太子妃做出来的。” “她不会做。”太子道,“她连灶都不会用。” 平阳长公主刚刚还和卫青聊,太子得了名厨不送给皇上,留在自己宫里,皇上会不会责怪太子,“难怪你三两天送来一个食单。我和仲卿还以为你故意吊我们胃口。” “我哪敢啊。”太子笑嘻嘻道,“舅父,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青下意识看向太子,见他穿着褐色直裾袍,脚踩黑色长靴,时常挂在腰间的龙纹玉佩也消失了,挑挑眉,“你又出城?” “有点小事。”太子不等他开口,冲平阳公主微微颔首,就转身往外走。 啪! 竹简落到席上。平阳公主扭头看去,卫青眉头紧锁,道,“担心太子?他十六了,不是垂髻小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是太知道了。”卫青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道,“皇上以前贪玩,也没像他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 平阳公主笑道,“皇上像据儿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会玩。”然而,太子刘据出城并不是为了玩。刘据早几日把史瑶画的芝麻和油菜给闻笔,令闻笔去东、西市打听打听。 闻笔没打听到,有位商人倒是对闻笔说,集市上卖的多是粮食,比如豆、麦、稻谷、高粱和黄米。芝麻和油菜无法食用,大多数老百姓都不种。偶尔有人在田间地头种一点,也是另有用处,不会拿出来卖。 闻笔把这事告诉太子,太子打算今日去城外看看。卫长公主找他,太子也没改变计划,驱车去城外。到乡里,太子下车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闻笔等人经常跟太子出来,知道太子除了打听芝麻和油菜的消息,还想打听今年收成如何。这些年连年征战,景帝时攒下来的家业早被刘彻霍霍没了。太子以前不知道,这大半年随刘彻上朝,才知道朝廷很穷。 朝廷没钱,就要从老百姓身上薅。百姓比以往辛苦点,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自从听史瑶说她家乡人人有米面吃,百姓不用服徭役,唯一一个兵役,非但不是强制性,朝廷还发俸禄……有了对比,太子就觉得大汉百姓很苦很苦,也不怪史瑶说起她家乡一脸怀念。 纵然如此,太子也没想到都入冬了,百姓还赤足穿着麻绳编的草鞋,薄薄的短褐。太子看到连七八岁的童子都没穿足衣,顿时觉得心口坠痛,很想掉头回去,当自己没来过。 可是,那样做他就是懦夫,不配为大汉太子。刘据强迫自己别再打量百姓衣着,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闻笔递来的竹简,就问因他的到来而停下编草鞋的几人,“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谁家里有,我按小麦的价买。” 小麦是粮食之一,远远观望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围上来。众人相互传阅,好一会儿,告诉刘据一行,“没见过。” 史瑶画芝麻和油菜时曾对刘据说,这两种作物在这边可能不叫芝麻和油菜,也有可能被百姓当成野草。听到没有就想回去的刘据想起这一点,就把史瑶说过的话告诉周围百姓,随后又说,“这个芝麻也是胡麻,你们这里有没有人种胡麻?” “胡麻?”坐在地上编粪篓,始终一动未动,白发苍苍的老者站起来,“给我看看。” 太子把竹简递过去。老者趴在竹简上看了又看,面露迟疑,道,“我家有胡麻,不过和这个不大一样。” “你的胡麻可做油吗?”太子问。 老者摇头,道,“可以吃。我试过,炒着吃很香。” “那就是我要找的胡麻。”史瑶画的是她家乡的芝麻,她家乡的东西和这边有些差异也很正常。太子道,“现在就带我去你家。” 老者没有动弹,看着刘据问,“你刚才说和小麦的价钱一样?” “对。”太子点头,指着油菜,“你家如果有这个,也可以卖给我。” 老者又打量太子一番,见他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就收起粪篓,带着刘据一行去他家。其他人也想知道刘据找的胡麻长什么样,说不定他们家也有,就不约而同地跟上去。 闻笔见状,小声说,“殿下,后面跟来很多人。” “让他们跟着。”太子道,“孤也没见过胡麻。其他人家里如果也有和这上面相似的,就一并买回去。”结果买了四麻袋,足足有四石。 午时左右,太子一行到卫长公主府。太子就命禁卫把他买的东西送去长秋殿。话音刚落,公主府大门开了。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卫长公主半嗔半怒,见太子头发有些乱,黑色长靴上还有些泥土,“又跑哪儿玩去了?” 太子笑了笑,道,“出去转转。”也没往屋里去,就站在门口问,“阿姊找孤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殿下?”卫长问。 太子眉头一挑,“当然可以。不过,阿姊没事,孤还有事。如果阿姊只是想见见孤,现在也见了,孤很好。孤回去了。” “等等。”卫长忙喊住他,抬眼看到远处的车,“马车上是什么?” 太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别人送孤的东西。”没容卫长开口,就对禁卫说,“赶紧把东西送宫里去。” “诺。”因卫长的出现而停下来的禁卫再次扬起马鞭,往皇城的方向去。 太子看一眼越来越远的马车,再次问卫长,“阿姊找孤何事?” “进屋说?”卫长问。 太子微微颔首,随卫长进去。 此时已快晌午,卫长到屋里就吩咐婢女去庖厨看看饭菜好了没。太子一听饭菜二字,顿时坐不住了,又一次问,“阿姊找孤究竟何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卫长道,“我以前不想嫁给栾大,急的夜里都睡不着,没想到因为太子妃生病牵出那么多事。按理说我该去谢谢太子妃。可这事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又得生气。” 太子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怪异,“所以阿姊就想请孤吃顿饭,孤回去替你告诉太子妃,阿姊想谢谢她?” “是的。”卫长说着看了看太子,试探道,“栾大死后,太子妃的病就痊愈了吧。” 太子点头,道:“第三天就好了。早知道是栾大搞出的事,当初丁义向父皇举荐栾大时,孤就该拦着他。” “你早知道也不能拦着。”卫长忙说,“父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你拦着,父皇必定会气得暴跳如雷。” 侯在门口的闻笔和莘墨下意识往屋里看一眼。太子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快,面上不显,“阿姊此言差矣。父皇生气也是气一时,太子妃却险些丢了性命。” 卫长脱口就想说,不是的。话在嘴里过一遍,道,“太子妃是个有福之人。” “洪福齐天也禁不起术士诅咒。”太子要是知道卫长找他说这事,他都不进来,起身就想走,却又忍不住劝道,“阿姊,父皇是皇上,也是你我的父亲,父皇这次让你嫁给栾大,你就应该和父皇直说,他不会逼迫你的。 “这次因为太子妃生病,你躲过一次。以后父皇再给你挑个夫婿,你不满意还不敢说,就没人能帮你了。” 卫长想也没想,“太子妃有法子。” “她?”太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没容他细想就没了,“她整天呆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法子。” 卫长心中一紧,意识到失言,尴尬笑笑,“是,是的。我,她生病牵出栾大,我就想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就去找太子妃。” 太子打量她一番,眼珠转了转,又坐下,“阿姊和太子妃很熟?”没容她开口,就说,“是因为太子妃近来经常去母后那儿,阿姊也时常去给母后请安,在母后那里碰到的太子妃?” “是的。”卫长一见他不再提栾大,松了一口气,“我见过太子妃好几次,太子妃是个挺好的人。” 太子想一下,别有深意地说,“太子妃也跟我说过,孩子出生后,她第一次去母后那里就碰到了阿姊。” “那个时候?”卫长仔细一想,不正是她在椒房殿哭的那天?太子妃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太子了。脸色变了变,卫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的,那一天我刚到,太子妃就带着三个孩子到了。” 太子心中一突,这个史瑶,又糊弄他。当日她突然提起栾大,他就该想到她见过卫长,“我问她和阿姊聊了什么,她还跟我说,女人家的事,不告诉我。阿姊,你们当天聊的什么?连我都不能说。” “没,没什么。”卫长不自然的笑笑,“再说了,过去那么久,我也记不清了。” 太子瞥她一眼,心想,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也是,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再过几天就一个月了。对了,阿姊若没别的事,孤就回宫了。” “快晌午了,用了饭再走吧。”卫长随即命婢女去庖厨端菜。 太子并不想在卫长家用饭,道,“我出来的时候跟太子妃说,晌午回去用饭。我不回去,太子妃会一直等我。” “那就叫他们回去说一声。”卫长看向门外的闻笔和莘墨说。 太子:“他们回去还得再回来,怪麻烦的。”说着话站起来,“阿姊,孤有空再过来。” “是不是嫌我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太子一而再再而三要走,卫长也不大高兴,“我知道你宫里有炒菜的铁锅,母后也说铁锅做菜好吃。我在母后那里吃过两次,味道确实好。但炖肉煮肉还是鼎、甑做的好吃。米饭也是用陶瓮煮的香,我说的对不对?” 太子心说,孤更喜欢铁锅煮的面食,“阿姊说得对。” “那就坐下。”卫长指着主位,就命婢女进来伺候。 太子见状,只能伸出手洗手,净面。待他洗漱好,卫长公主的家奴就把菜和饭端上来了。 有烤牛肉,煮羊肉、鸡肉以及煮白菜,看似有荤有素,然太子刘据夹一块羊肉放入口中,顿时觉得又腥又腻,忙不迭扒一口米饭。 卫长公主一见刘据大口吃饭,脸上露出笑,问道,“很好吃吧?” 太子刘据险些呛到,因嘴里有饭,口不能言,便点点头,饭咽下去才说,“挺好吃的。”手中箸转向烤牛肉。 牛肉入口,太子顿时觉得又老又塞牙,不如他宫中做的嫩,好在没腥味,“这个也挺好的。” “别只吃肉啊。”卫长冲刘据身后的婢女使个眼色,婢女就给刘据倒一杯酒。 公主府里的酒和宫里的差不多,刘据喝一口甜酒,吃一口羊肉或者牛肉,非但没有觉得酒配肉,越吃越香,反而十分腻歪。一大碗米饭吃完,方几上的菜还剩一大半。 刘据放下箸,对公主说,“阿姊,孤吃好了。” “怎么才吃这么点?”卫长关心道,“是不是饭菜不合口?” 太子刘据很想点头,是的,“不是的。孤平日里吃饭不饮酒。”但他喝汤,“今日饮酒,菜就吃不下去了。” 卫长这几年没和刘据在一块吃过饭,不疑有他,便说,“我府里有几个讴者,要不要她们出——” “不用了。”太子没容她说完就道,“孤下午还有事。阿姊,孤得回去了。” 卫长先前看到太子从城外拉来许多东西,刚才用饭时她又问一遍车上拉的何物,太子不说,卫长没再问,以为和那车东西有关,也就没再挽留。 太子上了马车就吩咐驭手回宫,到长秋殿刘据就问门房,“太子妃用饭了没?” “太子妃正在用。”门房答道。 太子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去给孤拿双箸和碗。”说完往正殿去。进去见史瑶坐在主位上用饭,也没命宫人铺席,直接坐在史瑶身边,“孤就知道你还不该吃好。” “公主没留殿下用饭?”莘墨走后,史瑶就打算吃饭,一想到汉朝人宴客有个臭毛病,喜欢让艺伎唱歌、跳舞、舞剑之类的,而这些艺伎无一不是貌美如花的女子。 史瑶担心太子看得高兴,带两个回来,哪还能吃得下去。直到未时,饿的肚子咕咕叫,史瑶才令宫人摆饭。 太子:“阿姊家中的饭菜不好吃。”说话间看到碗里的红肉,“这是羊肉还是牛肉?” “葱爆牛肉。”史瑶道,“太官令早上送来一块牛肉,十来斤的样子,妾身以为殿下会回来,就令厨子炒四斤。” 太子眼中一喜,道,“这么说来庖厨里还有?” “还有一碗。”史瑶话音一落,小宫女把端着方几和碗箸过来了。 太子命她们把庖厨里的饭菜端出来。 在卫长那里吃了米饭,太子就没吃饭,喝着汤吃着肉和菜,一大碗牛肉愣是被他吃光了。史瑶惊讶,“公主没留殿下用饭?” “我吃了一碗饭,喝点酒。”太子道,“我的食量你又不是不知,那点东西也就垫垫肚子。” 太子正长身体,又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哪怕晌午吃撑着了,到了晚上还是会饿,史瑶倒是没怀疑他的话,“阿姊怎么突然想到邀殿下去她府上吃饭?” “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太子说着话手中箸伸到史瑶面前,夹走一块金黄色的肉放入口中,不禁睁大眼,“这是什么肉?” 史瑶:“油炸鸡胸脯肉。” “这个好吃。”太子冲史瑶努努嘴,“看在这个肉的份上,你老实交代,孤不跟你计较。” 史瑶楞了一下,道,“没头没尾的,殿下叫妾身交代什么?” “交代你瞒着孤的事。”太子边吃边说,“和阿姊以及栾大有关。” 史瑶心中一突,佯装镇定,笑着问,“殿下听阿姊说了什么?” 太子又夹一块鸡肉,睨了她一眼,道,“你比阿姊厉害,孤都没问,阿姊的脸色就变了。你居然还能当做不知道的样子,这么厉害,孤以前为何就没发现呢。” “那是因为殿下没用心。”史瑶道,“殿下用心了自然能发现。” 太子嗤一声,“孤就听你胡扯。”说着,把史瑶面前的鸡肉端过来,“爱妃啊,孤现在问,你不说,等以后孤查到了,别怪孤对你不客气。” “太子不信妾身,尽管去查。” 太子又看她一下,“孤想查,明日就能查出来。”咽下嘴里的鸡肉,又说,“阿姊那人胆小怕事,只要孤跟她说,有关栾大的事你都对孤说了,信不信阿姊会把她知道的全告诉孤。” 史瑶脸色微变,“既然殿下能查到,为何还要问妾身呢?” “你给孤做了这么多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太子指着面前的盘盘碗碗,“所以孤想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自己坦白。” 史瑶莫名想笑,道,“妾身是不是还得谢谢殿下?” “你现在是孤的妻,谢就不用了。”太子说着,屏退左右,随即又说,“说吧。” 史瑶:“有些事太子还是不知道为好。” “为孤好?”太子反问。 史瑶:“人有很多面,妾身只想殿下看到妾身美好的一面。殿下只要知道无论妾身做什么,都不会伤害殿下就行了。同样殿下在外面处置了什么人,殿下不想让妾身知道,妾身哪怕不小心知道了也会装不知道。” “看来你瞒着孤的事还不小呢。”如果早些时候史瑶这么说,太子会嗤之以鼻,经过史瑶把长乐宫西边的宫殿全搜查一遍,就是为了找偶人,太子相信史瑶不会害他,还怕别人陷害他,“以后孤知道了,孤生气,你别又说孤小心眼。” 史瑶搁心里把卫长本人问候一遍,就说,“殿下如果为了一个该死之人跟妾身置气,那就是小心眼。” “你!”太子虚点点她,打个饱嗝,“栾大是该死,看到他天天在父皇面前装神弄鬼,孤早想弄死他。但他的死和你瞒着孤是两回事。” 史瑶想交代,但不是现在。起码得等太子从鄂邑公主府回来。不然她今天把太子惹生气了,过两日太子到鄂邑公主府看到温柔可人的美人儿,把邪火发到那些美人身上,明年的今天岂不知得多出几个庶子庶女,“那殿下能不能多给妾身几日?” “是几日还是几十日?”太子问。 史瑶噎了一下,道,“除夕前夕,妾身再告诉殿下?” “哼!”太子一点也不意外,而他又不是真想知道,栾大死的也不冤,“孤记下了。别到时候又推三阻四。” 史瑶一喜,“不会的。殿下买的东西妾身看到了,有两袋可以用,另外两袋妾身也不认识。” “那两袋是你说的芝麻和油菜籽吗?”太子问。 史瑶:“是的。不过,妾身觉得那点东西榨不出几斤油。” “那就先放着,孤会再命人去买。”太子道,“买不到就留作种子,明年春耕时种下去。” 史瑶很是意外,道,“殿下这个主意,买到了也留作种子。等等,殿下有田地吗?” “孤没有。”太子说着,突然想到,“父皇在城南给孤建一座庭院,说是留孤以后招待宾客。好像才开始建,改日孤跟匠人说一声,留块地出来用作种粮食。” “很大吗?”史瑶好。 太子摇头,“孤没去过,应该不小。” “那边建好,咱们是不是要搬去那边?”史瑶问。 这一点太子还真没想过。太子想到几个孩子很小,着凉生病还得来宫里找太医,道:“住在那边多有不便,不搬。”顿了顿,问,“你想搬?” 史瑶:“妾身不想搬。不过,殿下如果在那边留宿,妾身就搬过去。” “这么舍不得孤?”太子挑挑眉,笑着问。 谁舍不得你了。史瑶一张口,舌头打个转,“是呀。妾身一想到别的女人夜夜陪在殿下身边,妾身就想把那人杀了。” 太子顿时惊得瞪大眼,手中箸何时掉的都不知道,“你,你真善妒!” “女人有不善妒的妈?”史瑶反问,“哪怕母后也想父皇只有她一个女人。” 太子瞬间无言以对,思索一会儿,才说,“母后也没说过把父皇的其他女人杀了。” “那是母后不敢。”史瑶道。 太子脱口道:“你敢?!” “妾身敢。”史瑶也不怕他知道,看着太子的眼睛说,“如果殿下不准,妾身就好吃好喝好好活着,尽量比殿下活的久,等殿下走了,妾身再收拾那些女人。” 太子突然想到,“你还想当吕后?!” “妾身没那么大野心。”史瑶道,“把殿下的戚夫人杀了,妾身就去陪殿下。” 太子张口结舌,好似不认识史瑶,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这个女人,信不信孤现在就废黜你?!” “信!”史瑶瘪瘪嘴,一脸委屈,望着太子,“妾身也不想这样啊。妾身家乡都是一夫一妻,哪怕有的男人在外面找个女人睡一夜,也不会往家里带。”顿了顿,又说,“一百个男人里顶多一两个有庶子庶女。妾身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现在想到以后殿下不但有别的女人,还往家里领,还有庶子庶女,妾身就觉得还不如拉着殿下一块死了算了呢。” 太子瞠目结舌,不敢置信道,“你还想杀孤?” “没,没想过。”史瑶连忙摇头,“三个孩子还小。妾身和殿下都死了,三个孩子无父无母还不被别人欺负死啊。” 太子想也没想,就问:“那等三个孩子长大了呢?” **** “三个孩子长大?”史瑶楞了一下, 望着太子考虑一会儿, “可以想一想。” 啪! 太子一巴掌拍在方几上, 方几上的碗盘震的咣当响。 史瑶吓得哆嗦了一下, 一脸怕怕。 太子满腔怒火瞬间消失一半, 指着史瑶, 咬牙切齿, “你,你,孤现在就杀了你!” 史瑶浑身一僵, 正想求饶,忽然想到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又确实无法接受太子以后有别的女人, 干脆闭上眼, 赌一把,“杀吧。” 太子扬起巴掌, 挥到一半, 朝她额头上拍一下, 拍的史瑶往后踉跄了两下, “孤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史瑶心中一动, 猛地睁开眼,对上太子的怒视, 莫名觉得心虚,“妾身上辈子救的是名女子。” “你……”太子迟疑片刻, 意识到他如果觉得欠史瑶的, 那他上辈子就是名女子?顿时又想打她,“你就不能让孤一次?!” 我们不是正在吵架?话在喉咙里过一遍,史瑶瘪瘪嘴道:“妾身让殿下一次,妾身极有可能多出一个庶子或庶女,妾身不敢让。” 刘据呼吸一窒,简直气乐了,“你这张脸比孤的孺人和家人子好看,身段也比她们好,孤也不想找她们。”史瑶心中一喜,双眼亮亮的,宛如星辰。太子险些笑出声,“如果让你一人伺候孤,孤又怕你吃不消。” 史瑶想说,有宫女伺候你。心中忽然一动,太子说的伺候不是伺候他穿衣洗漱,“殿下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殿下如果还听不懂,妾身再说一个,牛越耕越瘦,地越耕越肥。” 太子脸色爆红,不敢置信,脱口而出,“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史瑶想也没想回他一句。话一出口,意识到面前的人是太子,是储君,不禁打个寒颤,弱弱道,“殿下先说我的。” 太子又想揍她,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生来克他的,“你,你这么怕孤宠幸别人,还天天把长信宫撵,你当孤是清心寡欲的圣人呢?” “没有。”史瑶以前没交男朋友是因为工作忙,还穷,父母还靠不住,如今有家有院有人伺候,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又和太子熟稔了,自然也有点欲/望。只是她一想起住在长定殿的几人,欲/望瞬间消失殆尽,还有点膈应,“不然殿下今晚在这边歇息?” 太子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只是睡觉?” 史瑶的脸红了,不敢看太子,低着头讷讷道,“不睡,也行。” 太子又想笑,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呀你。”随即站起来。 史瑶下意识跟着起来,急切道,“殿下……” “孤去看看孩子,你,不准跟过来。”太子指着史瑶,“孤现在不想见你。” 史瑶的双脚定住,使劲瞪着太子的背影,恨不得把他的背瞪出两个窟窿来。 太子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史瑶吓得慌忙低下头。 太子冷笑一声,大步往偏殿去。他怕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给史瑶两巴掌,再踢她两脚。 史瑶说话的声音不大,太子时高时低,以致侯在门外的蓝棋等人并没有听懂两位主子吵吵什么,只知道太子很生气。 蓝棋和阮书见太子走远,才敢进去。蓝棋担忧道,“太子妃,饭菜该凉了,婢子叫厨子再做一份?” “不用,我吃好了。”史瑶说着就往外走,抬眼看到两人眼中的担忧,笑道,“没事。我和殿下闹着玩呢。殿下今晚留在这边,记得去长信宫说一声。” 阮书欣喜,应一声“诺”,饭菜送去庖厨,就跑去长信宫告诉宫里人,太子晚上不过去了,他们晚上早些歇息。 晚上太子并没有碰史瑶,不是不想,而是没想好。 史瑶来自“异界”,太子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但他很清楚史瑶想把他的其他女人弄死这一点是真的。 早些天翻修长定殿,史瑶都没往长定殿去,只因里面住着一位孺人和两位家人子,还不准他过去。还有一点,产褥期过后,长定殿三人要来给史瑶请安,史瑶也没见。应该说三人都没能进长秋殿。凭这两点,太子就知道史瑶有多么厌恶那三人。 太子还没碰那三人,假如碰了她们……太子扭头看一眼躺在身边,呼呼大睡,时而聪慧狡黠时而愚不可及的女人,不禁伸出手想把她掐死。 继而一想,后院的纸还没开始做,三个孩子还小,芝麻和油菜籽还没做出油来……刘据朝史瑶脸上拧一把,小心眼的女人! 翌日清晨,史瑶醒来发现榻上只有她一人,忙把蓝棋喊进来,“殿下呢?” “孤在这儿。”太子从另一侧过来,手里还拿着面巾,“一会儿不见就想孤了?” 史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恶狠狠瞪他一眼,虚张声势,“谁想你了!” “不想孤,找孤做什么?”面巾扔给身侧的小宫女,太子缓缓过来,弯下腰,居高临下看着史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史瑶第一反应就是推开他,手伸出来,手腕一转,勾住太子的脖子,笑眯眯道,“妾身不想殿下,妾身要殿下。”说话间还在他耳边吹一口气。 太子的脸刷一下红了。 阮书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就往外走。走两步突然一顿,冲呆愣住的小宫女招招手,都给我出来。 门“吱呀”一声,太子回过神,看清近在咫尺的丹凤眼中的得意,心中忽然一动,伸手搂住史瑶,胳膊用力,把人带到怀中。 扑通! 两人双双倒在榻上,太子在上,史瑶在下。 史瑶顿时懵了。 太子等好一会儿,不见身下的人有反应,扑哧笑出声,捏捏史瑶的脸,“爱妃,你不动,孤自己来了。”说着话就扯她身上的里衣。 史瑶猛然惊醒,“你干什么?!”慌忙抓住太子的双手,抬脚就踢,“起来。” 太子浑身一僵,朝史瑶腰上拧一把。史瑶整个人定住。太子眨眨眼,道:“你想要孤,孤满足你。” “我,我没有。”史瑶的一条胳膊被太子压住,另一只手紧紧攥住里衣,“殿下听错了。殿下快起来,再不起来就来不及上朝了。”边说边踢他,试图把太子踢开。 太子丝毫不担心:“来不及就不去。孤令闻笔去未央宫说一声,孤今日偶感不适,父皇不会责怪孤的。”停顿一下,又说,“爱妃如果实在不愿意,孤也不勉强爱妃,孤现在就去长定殿。” “不准去。”史瑶下意识抓住太子的衣裳。 太子一趔趄,整个人摔在她身上。 史瑶闷哼一声,抬手就想推太子。突然感觉到大腿根处有一硬物,浑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孤没骗你吧?”太子深吸一口气,笑着问。 史瑶张了张嘴,讷讷道,“你,你——” “你什么你,又想说孤不要脸?”太子昨夜考虑半宿依然没想好,也就没打算动史瑶。可史瑶的大腿蹭啊蹭,憋了大半年的小东西哪能禁得起她这么撩拨,“是你把孤的衣裳脱了,还是你穿上衣裳,孤去长定殿。” 话音一落,史瑶僵住,犹豫好一会儿,弱弱道,“有第三个选择吗?比如殿下用手?” “用什么?”太子望着她,悠悠道,“再说一遍,孤没听清。” 一个“孤”字,史瑶瞬间想起眼前的人是太子,太子又没爱她爱到非她不可的地步,史瑶觉得太子没必要委屈自己,“……我不会啊。” “孤会就行了。”太子说完却没有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史瑶。 史瑶知道,太子让她选,她如果推开太子,太子肯定会立刻起身出去。她如果扯开太子的腰带,那太子就会留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太子依然没有用强,史瑶深呼吸,乞求道,“殿下,轻,轻点啊。” 太子眼神一暗,抬手挥开碍眼的被褥,就去扯史瑶的里衣。 史瑶再次醒来,屋里已点上牛油蜡烛。史瑶下意识伸手揉揉眼睛,不禁倒抽一口气,下面痛的厉害,也让史瑶想起她和太子已有夫妻之实。 太子?史瑶猛地转向右边,右边空空如也。太子哪去了?史瑶猛然起身,“蓝——” “醒了?” 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史瑶回头一看,太子在榻上,不禁愣了一下,“殿下,殿下为何睡在这边?” “孤不能睡在这边?”太子反问。 史瑶噎住,太子平时睡在她右边,也没哪条律法规定他只能睡在右边,“……殿下,天黑了?” “没有。”太子早就醒了,而他已向未央宫告假,外面又冷,就没起来,给自己放一天假,“下雨了,天阴暗。”停顿一下,又说,“午时了,起吗?” 史瑶张了张嘴,“午,午时了?”猛地想到她早上醒的时候好像还未到辰时,和太子在榻上厮混了两个时辰??史瑶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太子见状,乐了,这个女人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孤喊蓝棋进来伺候?”太子故意说。 史瑶想也没想,使劲摇头。 “那爱妃伺候孤?”太子又问,满眼笑意。 史瑶只顾得不好意思,没有看到太子眼中的促狭,听他这么说,不由自主地想到先前发生的一幕幕,脸更红了,像火烧似的。 “不想伺候孤?”太子使劲抿抿嘴,就怕不小心笑出声。 史瑶猛地抬头道:“没有。” “嗯,那孤就不喊蓝棋进来伺候了。”太子枕着双手,躺在榻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史瑶。 史瑶明知道他口中的“伺候”和先前的“伺候”不一样,还是忍不住脸红,不敢再看太子,掀开被褥就想去找衣裳。浑身一僵,她,她一丝/不挂?? 早先史瑶说她没谈过恋爱,太子不信。刚刚两人发生关系时,史瑶羞都不敢看他,太子也不大信她纯如白绸。 现在看到史瑶身上爬满鸡皮疙瘩,这是假装也装不出来的,太子不但信她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还觉得她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也不好再逗她,抓住她的胳膊,拿起被褥裹在她身上,“又想生病是不是?” 史瑶身上暖和,心里也跟着一暖,看到不知何时坐起来的太子,赧然道,“谢殿下。” “你是得谢谢孤。”平日里有宫女宦者伺候,太子自己也会穿衣,光溜溜赤着脚把扔的到处都是的衣袍翻出来穿上,就去给史瑶找衣裳。随后才问,“孤现在喊蓝棋进来?” 史瑶拿着曲裾的手一顿,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已穿上里衣,点点头“嗯”一声。 太子见她一副小女人样儿,不禁摇头,很想问你这女人究竟有多少面?肚子咕咕叫起来,太子脸一热,冲外面喊,“杜琴,摆饭。” 俩人早上没用饭,太子一说“饭”,史瑶不禁咽口口水。洗漱后,史瑶坐到太子对面也顾不上尴尬。太子也顾不得说话,俩人狼吞虎咽一通,太子放下箸,史瑶放下勺,夫妇二人抬头看到彼此油光锃亮的嘴巴,不约而同地笑了。 “殿下笑甚?”史瑶面对太子,总忍不住想她和太子已有夫妻之实,被他看得很是不好意思,就率先开口。 太子也不知道笑什么,想笑就笑了,“你嘴角有一粒米。” “在哪儿?”史瑶抬手就擦。 太子睁眼说瞎话,“掉了。”随即漱漱口,“孤去长信宫了。”穿上履,起身走到门口,突然一顿,也没回头,说一句“孤晚上过来”,就消失在门口。 史瑶抿嘴笑笑,让宫人把饭菜撤下去,洗漱一番就去偏殿看望三个孩子。 小哥仨听奶姆说外面下大雨,又隐隐听到父母还没起来。小哥仨认为雨太大,太子无法出门,就和史瑶睡起懒觉。小哥仨又觉得雨势小之前,太子和史瑶不会来看他们,吃饱了,哥仨不约而同地闭眼睡觉。 史瑶到偏殿,仨孩子睡的很香,史瑶喊两遍没喊醒就不喊了。给三个儿子掖掖被角,史瑶就回去了。 晚上酉时三刻,太子回来,史瑶就吩咐宫人摆饭。 太子洗洗手,走到方几前看到六碗六盘,其中几个他还不认识,好奇道,“又做新菜了?” “不算新菜。”史瑶把箸递给太子,“妾身看到庖厨里有鱼,厨子说得有十斤。”实则五斤多一点。史瑶乍一听厨子这么说,打算叫厨子做全鱼宴,到盛鱼的水缸里一看才知道她想多了,“妾身就让厨子把鱼头和豆腐一块炖。这个鱼刺少,红烧一碗,剩下的都用油炸了。鱼里哪怕有刺也被炸酥了。”说着话夹一小块炸鱼放到太子面前。 史瑶来之前,太子吃鱼只吃烤鱼,水煮的鱼不吃肉只喝汤,除了怕被鱼刺卡住,还嫌吃鱼麻烦,“你吃过?” “吃了一块。”史瑶道,“味道不错。炸鱼外酥里嫩,比水煮的鱼肉还要嫩。” 太子抬眼看她一下不大信,一口下去,金黄的表皮裹着白嫩的鱼肉,又香又鲜,细嚼之下还有别的味道,不禁问,“鱼肉上面裹的这层是何物?” “面啊。”史瑶说出来,突然想到,“搅面糊的时候,妾身叫厨子放四个鸡蛋。” 太子忍不住咽一口口水,“难怪孤觉得面味不大对。” “那殿下真厉害。”史瑶有些意外,换作她除了觉得好吃还是好吃,才不会注意到这点细节,“殿下,妾身家乡的医者说,油炸的东西,重油重盐的东西都不可多食。” 太子手中的箸一转,抛弃炸鱼,转向清炒萝卜丝,“吃多了会生病?” “妾身家乡的病五花八门,妾身说名字殿下也不知道。妾身简单说一下?”看向太子。太子点点头。史瑶才说,“有的人正吃着饭或正在做事,突然死掉了,就是因为油盐吃太多,身上的血太粘稠,把血管堵住了,血流不通人就会死。”说着话伸出手,“殿下,这里就是血管。” 太子看过去,问道,“血管?” “是的。”史瑶道,“妾身以前说开膛破肚对妾身家乡的医者来说是小事,妾身说的是真的。比如孩子生不出来,医者就会在肚子上切一刀把孩子拿出来。然后把切口缝上,产妇歇息几日就可下地走动。” 太子瞪大眼,不敢相信,“这么神奇?” “是呀。”史瑶心想发展了两千多年,沧海都变成桑田,巍峨汉宫都变成一抔黄土,不神奇也对不起你们这些先人,“不过妾身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夸自己的家乡,是希望在吃食上殿下能听妾身的。” 太子眼珠转了转,道,“以后你吃什么,孤吃什么。” “谢谢殿下信妾身。”史瑶满心欢喜,给太子夹一块鱼肉,“殿下,鱼鳃边的肉没有刺,还最为鲜嫩。” 以往厨子做鱼是直接把鱼头扔掉。太子先前还想问鱼头有什么好吃的。听史瑶这么说,太子轻轻夹一块鱼鳃肉,不禁睁大眼,“还是你会吃。” 史瑶就当这是夸赞,随后给他盛一碗鱼汤,嘴里忍不住说,“多吃鱼肉,健康长寿。” “噗!”太子乐了,“你这话要讲给父皇听。” 史瑶笑道:“殿下可以讲给父皇听。” “改日再说。”太子道,“父皇这几日挺忙,即便又有人举荐术士,父皇也没工夫见。” 史瑶:“秋收过了,冬麦也都种下去了,还有何可忙?”说着,突然想到刘彻的谥号孝武皇帝,“又要打仗?”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猛地直视史瑶,冷冷道:“听谁说的?!” “猜,猜的。”史瑶哆嗦了一下,怯怯地说,“妾身猜对了?” 史瑶整日呆在宫里,是没机会接触别人,太子想到这一点,敛下眉眼,“孤知道你对许多事很敏感,在孤面前你想什么说什么,到外面万万不可乱猜。”怕她不放在心上,“父皇是有这个打算,还没定下来。要是从你口中传出去——” “不会,不会。”史瑶忙说,“妾身在母后那里都是母后问什么,妾身说什么。母后不问,妾身就跟她聊饭菜。” 太子点头,“这个可以随便说,不过,说的时候也要记住别一秃噜嘴把你的家乡说出来。母后虽不是鲁地之人,也知道鲁地的风俗。” “谢殿下提点,妾身谨记。”史瑶暗暗舒一口气,不断警告自己,以后可不能乱说,哪天秃噜出“汉族”俩字,太子又得审她,到那时候就全交代了,“殿下,喝汤吧。” 太子微微颔首,端起鲜嫩的鱼汤,一口热汤下肚,顿时觉得浑身通畅。翌日早上在宣室殿见到卫青,太子就把鱼头炖豆腐的食单给他。 刘彻出来,不巧看到站在最前面的太子和卫青的小动作,不禁冷哼一声。下朝后,刘彻就把太子留下,没容太子开口就先问,“你宫里昨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父皇怎知——”太子说着,心中忽然一动,期期艾艾地问,“父皇看见了啊?不是儿子有意欺瞒,是怕父皇不屑吃。” 刘彻瞥他一眼,“你可以吃,朕不能吃?朕还是你父亲吗?” “当然是。”太子忙不迭道,“真的,孩儿昨日吃的不是什么美食,只是鱼头和豆腐。就是淮南王刘安做出的豆腐。” 刘彻挑眉,“只有这一个?” “是的。”太子想到一件事,“父皇,淮南王刘安做的豆腐很嫩,孩儿宫里的人做好豆腐,又在豆腐上面放一些东西把豆腐里面的水挤压出来,豆腐就变得很硬,可以炖着吃也可以炒着吃。 “孩儿宫里的厨子还说豆腐渣可以和菜一块炒着吃。豆腐脑和豆浆,父皇也喝过。孩儿就在想日后准备粮草时要不要多买些豆子。” 豆腐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粥,刘彻心中一动,不吝夸赞,“你这个主意不错。朕明日和仲卿商议一下。” “那父皇还有别的事吗?”太子问。 刘彻正想说没有,话锋一转,“把那个鱼头豆腐写给朕。” “孩儿不知道做法。”刘彻脸色骤变。太子刘据慌忙说,“给舅父的竹简是太子妃写的。” 刘彻冷哼一声,“她倒是孝顺。” 她是孝顺,只是不敢孝顺你。太子刘据心中腹诽,嘴上说,“父皇若不嫌弃,孩儿这就回宫叫太子妃把做法写出来?” “那你还不快去!”刘彻朗声道。 刘据呼吸一窒,看了看他父亲刘彻,最终什么也没说,行了礼就回长秋殿。不但把鱼头豆腐的做法写上,还标明鱼鳃肉最为鲜嫩,随后又把红烧猪肉的做法一并写上。 太子刘据亲自送到宣室,不忘告诉刘彻鱼肉可多食,猪肉不可多食。理由自然不是史瑶说的血液凝固,而是说鱼肉干净。 鱼生活在水里,吃的都是水草,有的是吃小鱼小虾。刘据不说,刘彻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刘据一说,刘彻后来就经常吃鱼喝汤,哪怕知道猪肉很是美味,也极少食猪肉。 这么一说就远了。 十月十二日,休沐日,这一天天气极好,太子抱着二郎和三郎,史瑶抱着大郎坐在廊檐下听太子读《礼记》,鄂邑公主府来人了。 太子和史瑶都忘了鄂邑公主。门房说完,史瑶才起来,鄂邑公主邀太子去她府上,便问太子,“殿下去吗?” “带他们仨一起?”太子反问。 史瑶觉得没必要了,看看怀里睁大眼看着她的大郎,想一下,“殿下问问他们要不要出去玩?” 太子指着外面,对三个儿子说,“父亲带你们出去玩好不好?”怕仨孩子听不懂,还站起来抱着二郎和三郎往外走两步。 大郎“哇哇”叫起来,别走了,我们不傻,听得懂。 太子听到大郎的声音,笑着回过头,“孤没走。”到史瑶身边,命奶姆去收拾仨孩子的东西,就对史瑶说,“你和孤一块去吧。” 广而告之 史瑶险些没反应过来, 愣了愣神, 问道, “妾身?鄂邑公主只邀殿下, 没有请妾身啊。” “鄂邑也没说不准孤带你去。”太子道。 史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无奈地说, “公主也不敢说啊。” “对, 孤是太子,你是太子妃,你我二人同去, 鄂邑公主只会更高兴。”太子和几位女兄不熟,以前年龄又小,公主们也没想过给太子送女人, 太子刘据便以为只是去公主府吃顿饭。 吃饭的时候或饭后看艺伎演奏乃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太子也就没想过吃着吃着连公主府的艺伎一起吃。史瑶有想过,想跟过去偏偏又不好意思, “不请自来, 妾身还是觉得很失礼。” “那孤自己去, 不带他们仨去了。”太子觉得他和史瑶过去是给鄂邑面子, 鄂邑得扫榻相迎, 根本称不上失礼。说着话就要把二郎和三郎给奶姆。 大娃“哇哇啊啊”冲太子伸出手,不行!说好的带我去, 必须领我出去玩。 太子装作没看见,极为认真地对二郎和三郎说, “父亲改日再带你们出去玩。” 大郎扭头面对着史瑶, 瞪大双眼,我要出去玩! 史瑶头痛,拍拍大郎的屁股,别闹,“殿下,妾身和殿下一块去。” “别为难自己。”太子故意说。 史瑶忙说:“不为难,不为难,别说随殿下去公主府,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殿下说一声,妾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闭嘴!”太子一听她说不着四六的话就想给她一巴掌,随即瞪她一眼,吩咐奶姆收拾三个孩子的东西,才说,“要不要回房梳洗一番?” 如今还以十月为岁首,现在是元鼎五年冬十月,三个孩子虽然两个月大,按照汉朝人虚岁的算法,仨孩子已两岁。史瑶和太子也十七岁了。 十七岁搁二十一世纪还是一名高中生,在汉朝大多数十七岁的姑娘都已成婚。然而,无论是二十一世纪还是汉朝,十七岁的人都还很年轻,鲜嫩鲜嫩的。史瑶便把原主以前用的胭脂水粉全收起来,每日洁面后只涂些许面油,可以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 太子所说的梳洗,便是提醒史瑶要不要涂点脂粉。 史瑶抱着大郎站起来,道,“不用了。”话音一落,一个奶姆拿着三条小被褥走过来。史瑶伸手接一条,裹在大郎身上。 大郎也知道他身体娇弱,被裹的只露一双眼睛也没闹,很是乖巧的窝在史瑶怀里。 太子带三个孩子出来的目的并不是去鄂邑府上做客,而是带他们透透气。于是太子命驭手去东、西二市。 到了东市,对汉朝集市很好奇的三个小孩也没拨开裹在身上的被褥,盖因天气很冷,长城外都下起大雪,怕着凉生病。 三个小孩没闹,太子还以为他们不感兴趣,勾头看看窝在他怀里的二郎和三郎,见俩孩子眼睛挣得很大,笑了笑,命驭手走慢一点。 夫妻二人在东、西市逛了大半个时辰,才去鄂邑公主府。 刘据是太子,还是皇帝刘彻最疼爱的孩子。鄂邑公主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太子不想出来可以直拒绝,完全没必要骗鄂邑公主。 临近午时,太子还没来,鄂邑公主一点也不担心。不过,倒是命门房把大门打开,以致太子下了马车就能进来。 午时两刻了,太子还没来,鄂邑公主和她的夫婿丁义坐不住了,走到大门口,夫妻俩一个往东看一个往西瞅。 午时三刻,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丁义欣喜,说,“公主,太子来了。” 鄂邑公主转过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三辆马车越来越近,鄂邑公主眉头紧锁,“不是太子。” “不是?”二十出头的丁义揉揉眼,他的眼没花啊,“车两侧的随从都骑着马,除了太子还能有谁?” 天子驾六,诸侯王和太子驾四,而越来越近的马车是一匹马拉车,鄂邑断定不是太子,“如果是太子,怕暴露身份也会用三匹马拉车。”话音一落,马车行至鄂邑面前停下,鄂邑猛地瞪大眼,“太子?!” “是孤。”太子的车上没有帐篷,怕冻着几个孩子,太子就让史瑶带着孩子坐在第二辆带有帐篷的马车,奶姆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让公主久等了。”说着话太子就往后面去。 鄂邑忙说,“没等多久。车里还有——太子妃?”看到坐在里面,五官明艳,身材有些丰腴的女子,想也没想,“太子妃也来了?” “是呀。”史瑶把大郎递给蓝棋,蓝棋又把大郎给太子。随后跳下来,接过阮书手中的二郎。阮书跳下来,接走史瑶怀里的三郎。 史瑶扶着闵画的胳膊落地,鄂邑公主整个人不好了,仿佛受到很大惊吓。史瑶见状,明知故问道,“阿姊怎么了?不想我来啊?” “不,不是,没有。”鄂邑公主猛然回过神,看到太子怀里的俩小孩,史瑶怀里的一个小孩,不敢相信道,“这,这是三位皇孙?” 丁义正想说,太子怎么还带被褥过来。一听“皇孙”,张口结舌,磕磕巴巴道,“太子怀里抱的是皇孙?” “不然你以为是何物?”太子不喜他这个姊夫,丁义举荐的栾大又险些害死史瑶,以致于太子想摆出一副好脸色,看到丁义本人还是忍不住动气。 丁义一脸尴尬,道,“小民没想到。”没想到太子出宫还拖家带口。 史瑶笑着打圆场,“是我觉得今日天很暖和,央求殿下带我出来的。这仨孩子太粘人,见我和殿下出来就哭闹,不得已我们又回去把他仨接过来。” “原来如此。”鄂邑一万个不信,面上装作恍然大悟,“外面风大,先进屋,屋里暖和。”说着侧身请太子先行。 太子和史瑶抱着孩子进去,鄂邑和丁义紧随其后。 丁义仗着刘据和史瑶看不见他,戳一下鄂邑的胳膊,挤眉弄眼,太子妃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鄂邑瞪他一眼,什么都不办,吃饭! 为了迎接太子,鄂邑早已把席铺好。刘据和史瑶位尊,一看到主位上宽大而崭新的席,俩人便坐上去。随后就把裹在孩子身上的被褥拿掉。 鄂邑和丁义在太子右下方坐下,也看清太子怀里的小孩的长相。两个小孩一模一样,往左边看,史瑶怀里的小孩又是一个样,鄂邑瞬间明白,“太子抱的是大郎和二郎?” “公主知道?”太子很是意外。 鄂邑:“听说大皇孙和二皇孙一模一样。三皇孙出生时比大皇孙和二皇孙小,三皇孙和两位兄长很好区分。” 天子得三个嫡孙,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都认为是吉兆。但凡和三个皇孙有关,芝麻大点事都能引起长安百姓议论好多天。太子很清楚这一点,也就没问鄂邑听谁说的,笑了笑,“大郎,二郎,让姑母抱抱好不好?” 大郎的回答是扭头往太子怀里钻,懒得理你。 二郎睁大眼打量鄂邑。 太子见他这样,有些意外,笑着对鄂邑说,“二郎对你很好奇。” 鄂邑还没孩子,也没抱过别人的孩子,就不敢接着说,那我来抱抱,“二郎不知道我是谁,所以很好奇。” “二郎,要姑母抱抱吗?”坐在太子身边的史瑶勾头问。 二郎扭头想看看他母亲,怎奈穿的太厚,又躺在他父亲怀里,背对着史瑶,还不会爬的小孩无论怎么使劲都看不到母亲,只能“哇哇啊啊”的叫。 太子笑道,“别乱动。太子妃,把三郎放你腿上,把二郎抱过去。” 史瑶本是跪坐在席上,太子这么一说,干脆盘腿坐下,把三郎放在她怀里,伸手接过二郎,让二郎靠在她胳膊上,指着鄂邑道,“二郎,那个是姑母,叫姑母抱抱可好?” 二郎下意识看向三郎,三弟,你说呢? 有外人在,三郎也不敢有大动作,眨了一眼,可以。 史瑶知道儿子们不一般,不会无缘无故眨眼,一看三郎眨眼,便猜到二郎应该不会拒绝。于是就说,“阿姊拍拍手,二郎就知道了。” “拍拍手就让我抱?”鄂邑并不想抱二郎,怕把二郎惹哭了,才故意这么说。 太子和鄂邑不熟,不知和她聊什么,又不想搭理丁义,便跟着说,“是的。” 鄂邑将信将疑,拍着手说道,“二郎,要姑母抱抱可好?二郎。” 二郎伸出小手。 鄂邑公主很是吃惊,“二郎能听懂我的话?!” “孤在宫里时常这样哄他。”太子笑道,“二郎听不懂,只是对‘二郎’和‘抱抱’几个字比较熟悉。” 丁义忍不住说,“那也很聪明了。” “舅父说他们仨像殿下。”史瑶知道太子不喜欢丁义,怕太子不接话,丁义尴尬,笑着说,“父皇也说殿下小的时候就这么聪明。” 太子瞥她一眼,又胡说八道,父皇从未说过。 “阿姊,来这边。”史瑶装作没看到太子的小眼神,笑着对鄂邑公主说,“我跟你说怎么抱。” 早几年皇帝刘彻发现术士李少翁骗他,不但把李少翁处死,举荐李少翁的人也被腰斩了。这次栾大不但欺君还害太子妃,罪名远比李少翁严重,以致栾大被处死那天,丁义这个引荐人都吓傻了。 后来惩罚下来皇帝把丁义贬为庶民,丁义以为刘彻是看在鄂邑公主的面上饶他一命。鄂邑公主清楚她父皇从来不是仁慈宽厚之人,如果是太子,倒有可能。 鄂邑公主找人好一番打听才打听到,是太子求的情。鄂邑不知该怎么谢太子,礼太贵了不行,太轻了太子看不上,更何况太子什么都不缺。 鄂邑左思右想,想到馆陶大长公主和平阳长公主时不时往她祖父刘启和父亲刘彻身边塞人,就连夜挑几个身段好,相貌美的艺伎,等太子吃饭时,叫她们出来助兴。 万事俱备只等太子,太子来了还把太子妃和三个孩子带来了。鄂邑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把她精挑细选的艺伎喊出来。 饭菜还没好,又不能干坐着,鄂邑一看史瑶递台阶,便趋步过去,虚心道,“我不会抱小孩。” “你托着他就行了。”史瑶道,“二郎很乖的,饿的时候才会闹。”说着话把二郎递到鄂邑公主怀里。 鄂邑公主跪坐在史瑶身边,抱着二郎一动不敢动,就怕小二郎突然哭了,太子为此动怒。 史瑶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扯了扯嘴角,一边轻轻戳一下二郎的小脸,一边故作好奇问道,“听殿下说阿姊比殿下还大两岁,我和殿下都仨孩子了,阿姊打算何时要孩子啊?” 鄂邑公主虽贵为皇女,身份比丁义尊贵,生不出孩子一样有人在背后说长道短。今年是鄂邑和丁义成婚的第三年,她婆母、妯娌不敢直接问,这一年来也没少暗示她请太医给她看看。 鄂邑也想生孩子,却不想找太医调养,那样显得她身体有病。可她在生不出来,丁义就可以光明正大纳小了……史瑶可以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鄂邑脸色微变,挤出一丝笑,道,“快了,快了。” “可是你们不都成婚三年了吗?”杜琴提醒史瑶,鄂邑极有可能给太子介绍女人,史瑶就找宫里人打听鄂邑的事,不管鄂邑有没有这个心,史瑶都要给她点颜色看看,省得今天没介绍成,过两天又使家奴去请太子,“阿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没有宣太医看过?” 鄂邑脸色大变,直视史瑶。 二郎吓得“啊呜”一声,母亲,母亲,我不要这个姑母抱。你这么关心她,她还生气,这个姑母有病了。 鄂邑陡然惊醒,忙问,“二郎怎么了?” 二郎不搭理她,冲史瑶的方向招招手,母亲,快把我抱走啊。 “我来看看。”史瑶面带微笑,接过二郎,就关心道,“阿姊,我一提到太医,见你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太医不尽心?还是你请太医,太医不过来?” “不是,公主没请过太医。”丁义觉得他和鄂邑生不出孩子就是鄂邑有病,他就觉得鄂邑有病就该请太医,“我跟公主说过几次请太医来看看,公主都说不用。” 如果有病的人是丁义,鄂邑叫丁义请太医,丁义肯定不愿意。换作太子也一样。然而男人从不认为自己有病,也就不能理解女人不好意思请太医。太子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是啊,身体不适就要请太医看看。”史瑶能理解鄂邑,但她讨厌一切打着吃饭的幌子给太子介绍女人的公主,哪怕鄂邑第一次请太子,哪怕鄂邑都没提“艺伎”俩字,“阿姊如今年纪不大,过几年再请太医调养也没关系。不过我听说女人年龄越大,生孩子越费劲。太医还说过女人第一次生孩子特别难,简直是九死一生。” 太子连连点头,他的史良娣就是生孩子的时候没的,“公主,太子妃说得对。太子妃生他仨的时候险些难产。” 鄂邑公主一听“难产”二字,脸色又变了,强忍着怒气,道,“太子妃生三个,自是比别的产妇艰难。” “他仨小啊。”史瑶道,“如果是怀一个,人家一个孩子得有两个三郎重。阿姊想想,要把那么大的孩子生出来,得使多大劲啊。身体不好的,还没生出来就累死过去了。” 太子附和道,“太子妃说得有道理。” “小民也觉得太子妃说得很有道理。”丁义以前还觉得他和鄂邑都年轻,过几年再生孩子也没事。经栾大一事,丁义迫切想要个儿子,日后他不小心犯了事死了,也有个儿子给他修坟。 丁义为何这么想?汉室公主不会从一而终。馆陶大长公主在她的夫婿死后养面首,平阳长公主三嫁大将军卫青,在丁义看来,他和鄂邑公主现在感情再好,也挡不住他死后鄂邑公主另嫁他人。 嫁给别人,鄂邑公主哪有心思管他坟头上有没有长草。偏偏他如今是庶民,和公主地位悬殊,不敢催公主。太子和太子妃发话了,丁义趁机道,“公主,要不明日就请太医来给公主看看?” “病这种事不能拖,越拖越厉害。”史瑶没等鄂邑开口,一副为了她着想的模样,“早治好也省得天天为孩子的事犯愁,妾身说的对吗?殿下。” 史瑶很尊重卫青,跟皇后处的也挺好,好像还很得卫长信任。太子就觉得他的太子妃对他的亲人都挺好,又见史瑶一脸关心,认为史瑶是真关心鄂邑,“太子妃说得对。公主,你如果怕请的太医不尽心,孤回宫就使闻笔去找太医令。” “不,不用了。”太子帮她请太医,那岂不是整个皇家都知道她生不出来?鄂邑忙说,“太子事多,我自己去请就行了。” 史瑶:“阿姊如果觉得太医不好,也可以使人去宫里跟我说一声。” “谢太子妃关心。”鄂邑挤出一丝笑,一看贴身婢女远远而来,眼中一亮,忙说,“太子,饭菜好了,用饭吗?” 快到未时了,太子也饿了,“摆饭吧。”随即命奶姆把仨孩子抱下去。 待太子和史瑶洗了手,饼和菜也摆上来了。太子一看蒸羊肉,煮鸡肉,煎鱼肉,烤的那盘像是牛肉又像是鹿肉,顿时没有一点胃口。 鄂邑的生母已走多年,鄂邑又不受宠,平时也没机会进宫,也就无从得知太子宫里有铁锅,每日早上食鸡蛋饼、豆腐脑,晌午煎炒烹炸,晚上一碗鱼汤面或鸡汤面,即便清粥小菜,菜也是咸淡可口。自然也就不知道太子为何盯着饭菜而不吃。 丁义见状,便以为没有酒,“太子饮酒否?” “酒就不用了。”史瑶知道太子不想吃,笑着说,“几个孩子黏殿下,闻到殿下身上有酒味,他们会哭闹的。阿姊,有箸吗?殿下用饭习惯用箸。” 鄂邑往太子那边一看,有勺和叉,没有箸,一脸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随即命婢女去拿两双箸。 史瑶接过来递给太子一双,就偷偷掐一下太子的腰,快吃吧。 太子皱着眉头夹一块煮鸡肉,不出意外比他宫里做的鸡肉油腻,顿时后悔过来,同时暗暗发誓以后不管谁邀他吃饭他都不去。 慢吞吞吃个半饱,太子放下箸就说,“公主,孤下午还有些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现在就回去吗?”鄂邑公主唬一跳,看向太子见他面带微笑,不像生气,放心下来就问,“今日不是休沐日?休沐日也不得闲啊。” 太子:“每逢休沐日,孤都得去跟大将军习武,上午不去下午务必得过去,否则大将军就会罚孤。” 位列三公之上的大将军卫青乃太子舅父,鄂邑不疑有他,怕耽误了太子的正事,传到皇帝刘彻耳朵里,刘彻责备她,也不敢再挽留。 太子出了鄂邑公主府并没有去大将军府,而是直奔皇城,到长秋殿就命厨子给他煮一碗面。 史瑶顿时哭笑不得,“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殿下现在吃面,晚上还吃吗?” “吃,为何不吃?”太子反问。 史瑶:“还吃的下去吗?” “孤不但吃得下去,还能把你给吃了。”太子眉头一挑,看着史瑶说。 史瑶的脸一下子红了,张嘴就想骂他,碍于宫女、宦官在旁,瞪一眼太子,“鄂邑公主府的菜很难吃吗?妾身觉得还好。煮鸡肉、煎鱼肉和烤鹿肉都还行,就是不该配面饼来食用,应当食米饭。” “孤也是这么想的。”太子道,“油乎乎的鸡肉和米饭一起食用,称得上美味。偏偏今日吃的是面饼。”说着,停顿一下,“阿瑶,你觉得孤应不应当把铁锅的用法告知天下?” 史瑶摇头,“不用。寻常百姓买不起铁锅,王侯将相并不需要殿下特意告知。舅父家里用铁锅,和舅父交好的将军知道后,必然去买铁锅。 “听母后说,卫长公主也定了铁锅,殿下的其他姊妹知道后也会买铁锅。有他们这些人,撑不到除夕,长安城内外买得起铁锅的人家都会添一口铁锅。 “你说得对。”太子想了想,点头道。 史瑶笑道:“殿下真想做点事,不如把豆腐的各种做法写在木板上,然后命人送到附近的郡县,命当地官员把牌子挂在衙门门口。来年开春青黄不接的时候,穷苦百姓也可以用豆腐充饥。豆腐渣也比带糠的面好吃。” “那如果孤连猪肉的吃法一并写下来呢?”太子看着史瑶问,“你也同意?” 皇子入宫 史瑶好笑, 道:“妾身为何不同意?” 据太子所知, 人得了美味食单也好, 得了珍贵药方也好, 往往秘而不宣。史瑶不但让他把豆子的各种食法写出来, 还同意把猪肉的做法昭告天下, 太子很是意外。 虽然这些做法不是史瑶本人琢磨出来的, 可是她带过来的,也算是她的。太子把食单给帝后和卫青,史瑶没意见, 太子认为她孝顺,“哪怕有人用豆腐和猪肉牟利?” “殿下,妾身是太子妃啊。”史瑶怕门外的蓝棋等人听见, 小声说, “说句大不敬的话,父皇百年之后, 殿下登基为帝, 妾身就是皇后, 乃一国之母。天下百姓都是殿下和妾身的子民, 妾身和殿下一样希望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太子心中触动, 望着史瑶,眼中很是复杂, 试探道,“孤把鱼的吃法也一并写上?” “那殿下得准备一块很大的木板。”史瑶不傻, 看出太子很感动, 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以后整个大汉都是殿下的,妾身又是殿下的妻,夫贵妻荣,妾身也没必要在乎那点蝇头小利啊。” 太子点点头,不吝夸赞,“你是个明白人。” 史瑶正是活得明白,上辈子才二十八还没个对象,“殿下,妾身以前在一本书中看到,把公猪阉割了,猪长得快,肉也比较好吃。不过妾身上辈子没养过猪,只见过猪跑。”阉割是在穿越小说里看到的,活的猪是陪明星老板工作时见到的,“妾身不能确定阉割之法可不可行。” “那改日孤令闻笔买几头小猪,送去城外百姓家中喂养。”太子好奇道,“猪多大时阉割?” 史瑶哪知道啊。她只知道太监都是小的时候净身,思及此,心中一动,“很小的时候。好像说少受罪。” “孤记下了。”太子微微颔首,“没别的了?” 史瑶上辈子是城里人,祖父母也是城里人,乡下亲戚都没几个,在当明星助理之前都没去过乡下。要不是跟着她的明星老板到处跑,她也不知芝麻杆长什么样,因此对农事所知不多,“妾身暂时只知道这么多。以后也许会想起来。” “那你慢慢想,别着急。”太子道,“孤去长信宫了。” 史瑶提醒道,“不吃面了?” “对哦。”太子突然想到他已经命厨子做面了,“那孤先叫闻笔去找十块大木板。”说着就往外走。 三个孩子上午没睡觉,从鄂邑公主府回来的路上仨小孩就睡着了。史瑶担心他们出去一趟着凉了,跟着太子出去就往偏殿去,提醒奶姆搁一会儿就看看孩子有没有不舒服。随后转身去后院,看看做纸的竹子和树皮泡的如何。 与此同时,鄂邑公主气得躺在榻上,搁心里诅咒史瑶多管闲事,她生不生孩子用得着她操心么。 幸亏史瑶没听见,史瑶听见了,一准得去找皇后,当着椒房殿的宫女和宦官的面,跟皇后说她很担心鄂邑公主生不出来。 也幸亏史瑶没听见,傍晚,闻笔弄来十块四尺宽七尺长的木板,史瑶扶着木板口述,太子把豆子、鱼和猪肉的吃法写上去。 太子写的手腕酸痛,厨子也做好晚饭。俩人用过晚饭,太子继续写。直到接近亥时,太子才去洗漱。躺在榻上已亥时三刻,太子不觉得累,反而觉得很满足。 翌日早上,太子用过早饭就吩咐莘墨去买三只小猪,令施腐刑的小吏把三只小猪阉割后,送去卖给他芝麻和油菜籽的老农家中,托他喂养。 下午,莘墨从城外回来。太子已经到了宣室殿,和他同去的还有十块木板。 刘彻正在宣室殿批阅奏章,李延年在旁边弹奏舒缓的音乐,小黄门开门进去禀报时,太子刚好看到坐在主位的刘彻,和坐在下面抚琴的李延年,刘据不禁摇头,他父皇真会享受。 太子无事不找他。刘彻一听太子来了,就命李延年回去。太子等李延年走远,才命侍从抬一块木板随他进去。 刘彻好奇,起身走过去,“这又是何物?” “父皇请看。”太子亲自过去把木板扶正,“父皇,孩儿以前听身边人说,豆子当粮食吃胀气,家里没粮食了又必须得吃,孩儿就想把豆子的吃法昭告天下。” 刘彻很是意外,抬头打量太子片刻,皱着眉头问,“一块木板就想昭告天下?” “自然不是。”太子笑了笑,把史瑶说的办法润色一下讲给刘彻听,“每年二三月份青黄不接,百姓有了豆腐,去河里捞几条小鱼,和豆腐一块炖,喝着鱼汤吃着豆腐,哪怕一个月不吃粮食,人也不会变得瘦骨嶙峋。”说着看向刘彻,“父皇觉得此法可行?” 刘彻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崭新的木块,忽然笑了。没容太子发问,身上拍拍太子的胳膊,刘彻颇为感慨道,“吾儿大了。” “父皇,孩儿已为人父,不想长大也得长大啊。”太子看着身材依然健硕,眼角和额头却爬满皱纹的父亲,也不禁感慨,“孩儿以前很不能理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句话。早些天在城外看到几个赤足穿着草鞋的孩童,想起孩儿的三个孩子,心里就突然想到这句话,很是不落忍。 “可孩儿不会种地,也不会饲养牲口,朝廷要养保家卫国的将士,也不能减免徭役,就想到这个法子。让父皇见笑了。” 刘彻眉头一挑,问道,“你是不是想劝朕止息干戈?” “啊?”刘据没明白,眨了眨眼睛,意识到他父皇刘彻说什么,不禁苦笑,“孩儿没有。四夷臣服不止是父皇的愿望,还是孩儿的愿望。”看刘彻一眼,见他没阻止,刘据继续说,“既然父皇提到了,孩儿希望敌不侵犯大汉,咱们也别侵犯敌人。比如西南一些小国。” 刘彻看得清清楚楚,太子一开始没打算劝他息兵,顿时后悔多疑,“这是你写的?” “是的。”刘据见他父皇不想谈论军事,也不再劝,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父皇如果认为可行,孩儿现在就命人送往周围郡县。” 刘彻又从头到尾看一遍,看到最后,“你没盖印?” “印?”太子不解,“只是一块食单,还需用印?” 刘彻瞬间想收回方才夸他的话,这孩子怎么又傻了,“你不用印,各地郡尉可不信这是太子亲手所写。挂在衙门门口,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人偷走。上面有你的印,没有士兵把手,也没人敢动这块木板。” “那……”太子摸摸身上,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个私章,“这个可以吗?” 刘彻定睛一看,“还是朕令人给你刻的?就用这个。”说着转身去案几上拿朱砂。机灵的闻笔忙令人把剩下九块也搬过来。刘彻看到十块木板上的字一模一样,饶是听刘据说过一遍,依然感到吃惊,“写很久吧?” “没用多久。”太子一边盖章一边说,“也就一个多时辰。” 刘彻皱眉,道,“半天了,还没多久。” “半天是两个时辰。”太子嘿嘿笑笑,突然想起一件事,“父皇,二弟、三弟和四弟快到了吧?” 刘彻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你说闳儿?” “是呀。”太子道,“孩儿算过日子,他们上个月中就该受到父皇手谕,月底启程也该到了。” 刘彻想到上午收到的奏章,笑道,“已经到了,明日进宫。” “到了?”太子好奇,“何时到的?” 刘彻:“晌午,现在在驿馆歇息。” 太子刘据正想顺着刘彻的话说,不由自主地想到上个月和史瑶以及卫青讨论的事,长远来看皇子留在长安比就国要好,“父皇,他们都是孩儿的弟弟,父皇的儿子,既然来到长安,孩儿觉得应该让他们住在宫里。” 五年前七岁的刘闳被封为齐王,六岁的刘旦被封为燕王,刘旦的胞弟四岁的刘胥被封为广陵王,当年就前往封地。那时三人年幼,走之前还住在宫里,这几年又没回来过,长安城内自然没有他们的府邸。 太子刘据心善,他这么说刘彻又以为他善心发作,看着刘据说,“住在宫里?”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提醒刘据有些话考虑清楚再说。 刘据:“孩儿听说二弟身体羸弱,住在宫里有个头痛脑热的宣太医也便宜。孩儿记得北宫那边好些宫殿一直空着,不如让二弟、三弟和四弟先住在北宫。离大郎、二郎和三郎的百日宴还有半个多月,总不能一直住在驿站。” “你真是这么想的?”刘彻最疼嫡长子刘据,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也关心其他三个儿子,毕竟他只有四个儿子。 刘据明白刘彻为何这样问,五年前就是刘彻撺掇王侯将相上疏请他封刘闳、刘旦和刘胥为王,绝了三个儿子争储的念头。哪怕三个皇子是刘彻的儿子,在大义和私情面前,刘彻毫不犹豫选择大义,把三个儿子打发的远远的。 太子刘据道:“孩儿的太子是父皇封的,父皇心中的太子只有孩儿一个,孩儿又有何惧?” 刘彻哑然失笑,又忍不住盯着太子打量,“自从当了父亲,你是真长大了。” “正是因为当了父亲,孩儿才知道孩儿舍不得以后二郎和三郎去封地。”太子笑道,“孩儿也就觉得父皇必然也舍不得长途跋涉来到长安城的三个弟弟住在驿站。” 刘彻挑挑眉,盯着太子说,“你这么劝朕,朕现在就命人打扫北宫,明日一早他们仨就能住进来。” “整个天下都是父皇的,父皇无需问孩儿。”太子以前或许还有些担心刘彻另立他人,自从三个孩子来过宣室,刘彻三天不见孙子就得问问三个孩子可好,有没有又长大一点,太子就不担心了。 刘彻点点头,笑着说,“行,朕不问你,忙你的去吧。” “诺。”太子退出去,就挑几个禁卫把他写的木板送到各地郡县。 待刘据回到长秋殿,刘彻的口谕也到了驿站。 齐王刘闳走是上午到的,广陵王刘胥收到皇帝手谕就启程,和他兄长刘旦汇合,哥俩一块来的,昨天下午到的。下午不适合入宫,便打算第二天一早入宫。 谁也没想到,傍晚收到一道口谕命封国的王爷住宫里,惊得三兄弟辗转难眠。导致哥仨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辰时就动身去皇宫。 昨天晚上史瑶已经知道三个皇子到了,早上用饭时,史瑶便问,“殿下,三位王爷今儿该进宫了,妾身觉得父皇会留饭,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去啊。”太子想也没想,“他们不足为惧,孤也得知彼。” 史瑶:“殿下跟三位王爷不熟,见到他们也没话说,把大郎、二郎和三郎带过去如何?” “又带他们?”太子皱着眉头道。 兄弟相见 史瑶是无所谓, “妾身担心殿下和三位王爷无话可说啊。殿下自己说的, 三位王爷封王时尚且年幼, 殿下和他们拢共没说五句话, 又四年多不见, 跟陌生人没两样, 到了宣室殿总不能大眼瞪小眼吧。” “话虽如此, 可孤走到哪儿把他仨带到哪儿,别人会不会说孤显摆啊。”太子平时老成,毕竟还未及弱冠, 还做不到皮厚心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史瑶安慰他,道, “不会的。哪怕大郎有时候哭闹, 大郎的奶姆也说他比别人家的孩子乖。杜琴、蓝棋她们也说过,咱家仨孩子乖。”说着看到阮书在门外, “阮书, 三位皇孙乖吗?” 阮书进来回禀, “很乖。婢子再也没见过比三位皇孙还要乖的小孩。” “你跟孤说实话。”太子道, “少帮你主子糊弄孤。” 阮书下意识看史瑶。 “别看她, 孤问你话呢。”太子皱眉道,“孤恕你无罪。” 阮书想一会儿, 道:“婢子有两个弟弟,婢子入宫那一年他们都五六岁了, 醒来见不得婢子的父母就嗷嗷哭。三位皇孙醒来就自己玩, 婢子都想抱抱皇孙,真的太乖了。” “那如果孤带他们去见三位王爷,孤的弟弟,你觉得三位王爷会喜欢他们吗?”太子问。 阮书实话实说:“婢子不知道。不过,婢子认为没人会厌恶三位皇孙。” “那孤就带他们过去。”太子道,“下午再回来?”这句话是对史瑶说的。 史瑶:“用饭前问问父皇,父皇同意他们仨回来,令奶姆抱他们回来。父皇不允许就算了。” “你考虑的周到。”太子认真想想说道。 三位小王爷今日入宫觐见,近来朝廷又没什么要紧的事,刘彻干脆罢朝等儿子。 太子来的并不晚,此时也不过辰时两刻,看到宣室殿门外有三辆车舆,很是惊讶,问小黄门,“三位王爷到了?” “启禀殿下,到好一会儿了。”小黄门随即又说,“奴婢先去通禀?” 太子微微颔首。片刻,小黄门进来,门打开。 普一进去,太子就感到一股热浪袭来,不禁说,“父皇这里真暖和。” “你宫里不暖和?”刘彻笑着问。 太子笑笑,道,“孩儿给父皇请安。” “弟弟见过皇兄。”立在一旁的少年们跟着作揖行礼。 太子看过去,站在最右边的少年脸色不是很好,瘦瘦弱弱的,便知他是齐王刘闳。站在中间的少年脸色白里透红,身高不足七尺,却跟个翩翩公子似的,便知他是聪慧的燕王刘旦。站在最右边的少年虎头虎脑,眼睛滴溜溜的转,也是三人中最矮的,便知他是年龄最小的广陵王刘胥。 太子面对着三个弟弟,笑着说:“免礼。父皇,三个弟弟还没见过孩儿的儿子,孩儿把三个孩子带来了。” 刘彻已经看到了,刚才就想问,被太子规规矩矩的行礼打断了,“这么冷的天,你带他们过来作甚?”说着朝奶姆走过去,“醒着呢还是睡了?” 太子很想翻白眼,“来的路才醒,现在还不甚清醒。”见三个弟弟傻站着,“二弟,三弟,四弟,过来看看你们的侄儿。” 齐王刘闳的母亲王夫人得宠时,皇后都避其锋芒,也导致齐王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微妙。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的母亲李姬在宫里是个隐形人,李姬身世寒微,刘旦和刘胥外祖一家势弱,两兄弟就从未想过荣登大宝。 面对太子,无二心的刘旦坦坦荡荡,一听太子招呼他们兄弟三人,刘旦就走过去,“弟弟昨日刚到城里就听说大侄儿和二侄儿长得一模一样,三侄儿长得又是另一番模样,是不是啊?皇兄。” “不是。”太子笑道,“三郎长得像他两个兄长,只因三郎比他俩小一点,就很好辨认。”看清刘彻怀里的小孩,便指给刘旦看,“父皇抱的就是三郎。右边奶姆抱的是大郎,左边那个睁大眼看你的是二郎。二郎对什么都好奇,你要不要抱抱他?” 刘旦楞了一下,猛地转向太子,见太子嘴角含笑,双眼看着几个孩子,没有看他,试着问,“弟弟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太子拍拍手,二郎伸出小手,太子接过二郎就递给刘旦,“你像孤这样抱着他。” 刘旦下意识伸手,手伸出来,呆了,他明明来给父皇请安,怎么变成给太子抱孩子了?软软小小的身子入怀,淡淡的奶香钻入鼻孔,燕王刘旦顿时顾不得胡思乱想,慌忙按照太子说的抱住怀里的小孩,“咦,他好轻啊。” “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刘彻抱着三郎走过来,看到二儿子往他这边看,笑着问,“闳儿,你也想抱抱小侄儿?” 刘闳觉得太子应该不喜欢他,就没敢吭声,听刘彻问他,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刘彻多情,即便没有王夫人,也会宠别的女人,因此太子刘据一点也不恨王夫人的儿子刘闳。但也谈不上喜欢,毕竟俩人也不熟。 刘据觉得他是太子,是长兄,应当大度些,“当然可以。”随即对刘彻说,“父皇把三郎给二弟抱抱。大郎重,孩儿怕二弟抱不住他。” “皇兄,弟弟抱得动,可以给弟弟抱抱吗?”一直没开口的广陵王刘胥突然跑到太子跟前。 太子刘据吓一跳,念他只有九岁,也没跟他计较,“可以啊。”很是小心的把大郎放他怀里,“大郎,不准哭闹啊。四弟如果觉得抱着累,就坐在席上,让大郎躺你腿上。” “可是弟弟想抱他玩玩啊。”刘胥眨着大眼说。 太子:“那你抱着他慢慢走走。别去外面,外面冷。” “弟弟知道。”刘胥说着话冲大郎笑笑,“大侄儿这么小,出去会冻坏的。” 你才会冻坏!大郎的嘴巴动了动,很想吐他一脸口水。 刘胥惊讶,“太子皇兄,大侄儿的嘴巴动了,是不是想跟弟弟说话啊?” “不是。”三个软软的小孙儿被三个小儿子抱走,两手空空的刘彻觉得很不舒服,“大郎不想让你抱,他想让朕抱。” 大郎搁心里哼一声,冲站在刘胥身边的太子伸出小手。 刘胥大乐,“哈哈,哈哈,父皇,大侄儿想让皇兄抱,不想让父皇抱。” “谁说的!”刘彻看过去,大孙子真冲太子伸手,呼吸一滞,“那是因为朕没要抱他。不信你看,大郎,让祖父抱抱。”说着话还拍拍手。 大郎都不带看他的,挥着小手,冲太子“啊啊”的叫。 太子忙说:“大郎,别乱动,你四叔父抱不住你。” “没事,没事,抱得动。”刘胥身体很好,别看才九岁,个头快有比他大两岁的刘旦高了,“不过,大侄儿真有点重欸。” 太子忙接过来,道,“你歇会儿再抱他。” “给朕抱抱。”刘彻好几日没见到孙儿了,就算太子上午没带他们过来,下午刘彻也会叫太子回去把仨孩子接来,“朕看看大郎是不是又长大了。” 太子很想翻白眼,把大郎递给他,就问刘闳,“二弟,累不累?把三郎给我,你也坐下歇一会儿?” 刘闳见过很小的小孩,在他印象中不会说话的小孩很爱哭,从未见过不哭不闹睁大眼打量他的小孩,很是稀奇,“弟弟还能再抱一会儿。” 太子一听这话顿时知道,他也累了,“那也不能一直抱着。咱们坐下吧,父皇。” “行吧。”刘彻有一次抱二郎和三郎,也就三刻,第二天胳膊就痛的抬不起来,很清楚不能一直抱大孙子,不然胳膊又得痛,走到主位坐下,“你们也坐,别一直站着了。” 话音一落,太子就抱走刘闳怀里的三郎,等刘闳坐下,太子就叫三郎躺他怀里。刘胥看到太子的动作,拍一下他兄长刘旦,“我帮你抱着二侄儿,你也坐下。” 刘旦摇头笑笑,果然,等他坐下,刘胥转手把小孩递给太子,“皇兄,把侄儿放弟弟怀里。” “你也不怕三弟揍你。”太子倍感好笑。 刘胥嘿嘿笑道:“他打不过弟弟。” “白天打不过你,可以等你晚上睡着的时候打你啊。”太子说着,把二郎放他怀里。 刘旦眼中一亮,“多谢皇兄提醒。” “皇兄!”刘胥陡然拔高声音,瞪着太子。 太子不以为意,笑着说,“我不提醒,三弟也能想到。” “不见得。”广陵王刘胥哼一声,就低头看怀里的小不点,“皇兄,侄儿何时才会说话,才会走路?” 太子算一下,道,“还得半年。” “那弟弟岂不是见不到了。”刘胥好生失望。 太子下意识看向刘彻,“那你半年后再回来就是了。” “可以吗?”刘胥知道当家作主的人是他父皇,说话时就望着刘彻。 刘彻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便顺着太子的话说,“你想来朕还能不准你回来啊。” “谢谢父皇。”刘胥大喜。 就国的王爷回到长安没有住在宫里的,他们今日却能搬去北宫暂住,这一点让刘旦很惊讶。朝中无大事,就国的王爷不能随意离开封地。有皇帝的手谕倒是可以回长安,但多是遇到大事的时候,皇帝才召封国的王爷们回来。他父皇却同意刘胥回来看三个小孩?已经不能说惊讶,刘旦感到震惊,他父皇又在酝酿什么? 突然感到有人踢他一下,刘旦回过神,看到躺在齐王刘闳怀里的三郎踢他,敛下眉眼,笑着问,“三郎何事?” 你在想什么呢?三郎知道历史上的刘旦异常聪慧,虽然刘旦才十一岁,三郎也不敢小看他。 刘旦看不懂他的眼神,把他抱过来,“三郎是想和三叔玩吗?” “三郎不爱玩闹。”太子对三个儿子还算了解,“你们说话的时候摸摸他的小手或小脸,别不搭理他,他就不闹了。” 刘胥忙问:“二郎也是吗?” “二郎也是。”太子道,“只有大郎不爱理人。” 刘彻:“朕也发现了。”握住大孙子的小手,“十次最多搭理朕一次。大郎,是不是不喜欢朕?” “他这么小哪知道啊。”太子笑道,“太子妃要抱他,他也不搭理。有一次伸手要他母亲抱,惊得太子妃直呼他是不是病了。” 刘彻好奇,“真是这样?那这孩子够怪的。” “孩儿觉得他们很乖。”刘胥不喜欢“怪”这个字,“皇嫂也有趣,居然认为大郎病了。” 说起太子妃,刘彻忍不住说,“你皇嫂可不止有趣。”看向太子,“你皇嫂可是个妙人” 三位皇子就国时年龄还小,这几年又没回来过,以致对长安城很陌生,更是没见过太子妃。不过,他们知道他们的父皇眼光极高,能得其青睐,那太子妃必定是个很厉害的人。 “有多妙啊?”刘胥心思不如两位兄长细,又年幼,宣室殿内气氛也很好,不知不觉就把刘旦的告诫忘得一干二净,“父皇可以说说嘛?” 刘彻没有回答,而是问侯在一旁的宫人,“什么时辰了?” “启禀陛下快巳时了。”宫女答道。 刘彻:“吩咐庖厨做饭吧。”说着转向三个远道而来的儿子,“你们早饭用的早,过会儿该饿了吧?” 三个小王爷急着见刘彻,卯时就起来了,离现在有两个时辰了。这会儿不饿,再过一个时辰肚子一准会咕咕叫。 无法隐瞒,刘闳作为三人中最年长的,答道,“会的。” “去吧。”刘彻冲宫人抬抬手,宫女退出去。刘彻又说,“饭菜做好,你们就知道太子妃不止有趣了。”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是不止有趣,还很会吃。” “会吃?”刘旦一心当个闲散王爷,不像太子所学的东西都是太傅认为储君应当学的。刘旦对什么感兴趣就叫老师就教他什么,以致于才十一岁,所学的东西堪称五花八门,独独没想过吃食,“皇嫂很会做饭?” 刘彻:“太子妃可不会。你别问了,饭菜做好自然知道。”随后问他燕地情况。 三人收到手谕那日就知道,他们到了长安城,刘彻一定会问封地的事。所以,三人来之前找相国询问过。 刘彻念他们年幼,所知不多,也没往深了问。每个儿子问几句,中间又有三个孙子尿了,打断一会儿,待刘彻问完刘胥,也快到午时了。 刘彻注意到漏刻,就问宫人饭菜好了没。 内侍出去一看,饭菜已经好了。见皇上正和王爷们聊国事,没敢进来打断。刘彻一听是这样,就命宫人摆饭。 刘胥把小侄儿还给奶姆时,很是不舍,眼巴巴望着坐在对面的太子,“皇兄,弟弟以后可以去长秋殿看看小侄儿吗?” “可以。”太子道,“不过,他仨贪睡,你去的时候他们极有可能在睡觉。” 刘胥满不在乎,“他们如果上午在睡觉,弟弟就下午再去,总能碰到他们醒的时候。” “你的老师没跟来?”刘彻突然开口。 刘胥心中一突,忘了就算他来到长安还得跟老师学文习武,尴尬道,“儿子晌午去?父皇。” 刘彻瞥他一眼,也没说行,也没说不可以。刘胥就当他同意了。 太子想说什么,一看小宫女端着铜盆过来,就把嘴里的话咽回去,洗手,等用饭。 宫人把用饭的方几放正,菜也端上来了。 虽然把三个儿子赶出长安,刘彻也没完全忽略他们。搁一段时间会给封国的丞相和儿子们的老师去一封信,询问三个儿子的情况。 刘彻知道二儿子身子弱,昨晚便吩咐厨子做鱼头豆腐汤,知道四儿子刘胥胃口极好,就吩咐厨子做炒羊肉和红烧牛肉。 三儿子刘旦没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忌口的,刘彻就吩咐厨子做醋溜白菜和清炒萝卜丝。其他的菜,便让厨子自己拿主意。考虑到天气冷,主食便是一碗鸡汤肉丝面。 盘盘碗碗有九份,方几摆的满满的,还都是三个小王爷从未吃过的,最为聪慧的刘旦率先问,“这些都是皇嫂吃过的?” “是的。”刘彻道,“先吃面,面糊了就不美味了。”说着夹一点鸡汤肉丝面。 三个小王爷才知道,哦,这个细细的也是面食啊。 面煮熟后过了冷水,随后才加热汤,庖厨离宣室殿较远,面放在食盒里端过来没糊,反而还很劲道。 刘彻不知道面过了冷水,便认为面刚刚煮好就端过来了,所以很怕细软的面腻了。太子听史瑶说过,在他看来面也不能久放,以致于刘彻话音落下,宣室殿里只有吃面的声音。 太子刘据想让几个弟弟知道他的太子妃有多厉害,吃五口面,就招呼弟弟们尝尝菜。还特意提醒几个弟弟吃豆腐的时候用勺。 淮南王刘安刚做出豆腐,皇家人就吃过。刘旦还在宫里那会儿也吃过豆腐。在他看来豆腐除了比较嫩,没有其他味。不想吃,又不好拒绝太子,便舀一块豆腐塞嘴里,“咦,这和弟弟以前吃的不一样?” “不一样。”太子道,“刚磨好的豆腐可以煮着喝,没有把水挤压出去的嫩豆腐,放点蒜沫、姜沫以及酱油,可以当凉菜来吃。 “豆腐里的水压出去了,就可以和鱼一块炖。如果豆腐太硬,就用锅煎着吃和烤着吃。冻僵的豆腐可以和鸡肉一块炖。豆腐放久了变臭了——” 刘胥抢道:“总不能还可以吃吧?” “厨子说可以吃。”其实这话是史瑶说的,太子道,“还说用油炸是另一番美味。” 刘彻转向太子,“你宫里的厨子吃过?” “吃过。”太子道,“刚做豆腐那天做得多,他们忘了一块,早几日发现都臭了,他们好奇臭了的豆腐是个什么味,捏一点尝尝,说是挺好吃的。” 齐王刘闳惊讶,“他们就不怕中毒?” “他们没想到这一点。”太子信口胡诌,“他们入宫当厨子之前,家中很穷,饭菜没生虫,哪怕臭了,也会放在陶瓮里热一下继续吃。”这一点是听史瑶身边的几个宫女说的。太子便觉得大多数穷苦百姓家都不舍得浪费粮食,才敢拿这话糊弄他父亲刘彻。 刘彻也知道百姓很苦,一想到早些年匈奴年年来犯,四周小国也跟着在边关作乱,哪怕知道百姓苦,还是照样发兵征讨四夷,给子孙留下一个太平天下。对太子的话也没怀疑,“臭豆腐可以吃,你也不准吃,据儿。” “孩儿听父皇的。”刘据所说不假,三个儿子上午没睡,等他们用过晌午饭,仨小孩就睡的喊也喊不醒。 刘据带着三个孩子回去,刘彻也放他的三个儿子去北宫歇息。 三个小王爷到北宫,刘据也到了长秋殿。 史瑶见到就问:“如何?” “要不是有他仨在,我觉得最多在宣室殿待半个时辰就得找借口离开。”太子道,“孤的那三个弟弟,说实话,孤今日如果没见到他们,改日在街上碰到了也不敢相认。” 史瑶好奇:“变化这么大?” “五年啊。”太子长叹,“五年前孤的表哥霍去病还在,馆陶大长公主还活着,如今都已作古……” 史瑶来到汉朝,要说有什么遗憾就是没见到封狼居胥的霍将军。可人得朝前看,史瑶没有劝,而是开口问,“殿下,明日下午有事吗?” “你有事?”太子反问。 史瑶:“妾身听说殿下写的木板给廷尉一块,就立在廷尉衙门门口,妾身想出去看看城内百姓有没有用豆子做吃的。” 木板是太子亲手写的,太子道:“孤也想知道。”说着一顿,“孤如果有空,下午会来接你。”说完就去忙别的。 史瑶和太子一样对农事一窍不通,不会织布不会绣花更不会做玻璃、水泥、烧砖和烧炭,只会做几道家常小菜,就很希望她知道那点东西在这里普及。 翌日晌午,太子没回来。申时左右,太子回来,史瑶也没问他晌午干什么去了,登上车就随太子一块出宫。 太子却忍不住问,“你都不问问孤今天在忙什么,都没顾得回宫用饭?” “殿下为何突然这么问?”史瑶不懂。 太子:“孤今日在宫外见到卫长公主,公主见到我就问,忙什么呢?” “公主那是给殿下打招呼呢。”史瑶小声道,“就像妾身家乡人彼此见了就问,吃了吗。” 太子好奇:“你家乡的人都这么打招呼?” 史瑶点头。 “难怪你一个平头百姓都这么会吃。”太子啧一声。 史瑶想打他,瞪着他说,“这个茬过不去了是不是?” 百日宴 太子张嘴说, “过——”一看史瑶脸色不对, “生气了?” “不敢!”史瑶没好气道。 太子莫名想笑, “真生气了啊?”伸手搂住她的腰。史瑶整个人僵住。太子险些笑出声, “孤不过是随口一说。” “那妾身也是随口一说, 殿下也不要往心里去。”史瑶冷冷道。 太子转向她, 见她似哭非哭, 很是委屈的样子,想一下就说,“那孤以后都不说了。” 史瑶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也没说。 太子下意识看一眼前面的驭手,又看了看史瑶,见她还跟刚才一样, 他再多调侃史瑶一句, 史瑶就能哭出来,不禁咳嗽一声, 趴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错了, 以后再也不说了, 可好?” 史瑶瞥他一眼, 你能忍住? “孤再说你,罚孤晚上去长信宫歇息。”太子道, “如何?” 史瑶顿时气乐了:“这是哪门子惩罚?” “这……”太子仔细一想,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罚孤三天见不到儿子, 这样总行了吧?” 史瑶哼一声:“十天。” “真狠!”太子脱口而出。 史瑶猛地转身看着他,面色很冷,再说一遍! “孤说还行。”太子慌忙改口。 太子刘据本是宽厚之人,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嘲讽史瑶只会吃。可就像史瑶说的“民以食为天”,“吃”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偏偏史瑶说出的许多吃食太子闻所未闻,就忍不住想调侃她,也确实没经过大脑随口一说。 太子说出来也意识到过分了,见史瑶面色稍霁,话锋一转,“等一下想不想去东、西市逛逛?上次出来只顾得照看三个孩子了。” 史瑶见状,也不再追着不放,“来得及吗?” 冬天日头短,酉时天就黑了,酉时三刻皇宫大门就关了。太子道,“来不及他们也不敢把孤关在外面。” “那就逛逛吧。”史瑶上次出来就很想去汉朝人开的铺子里看看,可她当时领着三个孩子,她下去,三个孩子一准也得闹着要下车。 百姓看到三个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又看到奶姆、随从以及婢女,不出一刻,就会有人猜出太子的身份。史瑶考虑到这一点,上次都没跟太子提她想下车。 夫妻二人想着去东、西市逛逛,又想到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天就黑了,太子便吩咐驭手快一点。 申时两刻,史瑶和太子看到廷尉衙门,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衙门门口围满人。太子眼中一亮,转向史瑶说,“咱们下去?” “好。”史瑶话音一落,太子跳下车,随即伸出手,史瑶抓住他的手下来,就听到从她和太子身边经过的人说,“家里有石磨,咱们明天早上就喝那个豆腐脑。” 史瑶不由自主地笑了。 太子也忍不住笑了,道:“咱们走近点?” 史瑶“嗯”一声,往人多的地方去。一到跟前就听到众人在议论纷纷,多是说“豆子还有这么多吃法”,少部分人在聊太子。 关于太子的话,自然是夸赞。史瑶听到站在她前面,踮起脚往里面看的女子就在夸太子,不禁看太子一眼,见他嘴角含笑,很是高兴的样子,小声问,“殿下很开心?” “开心?”太子看了看史瑶,又看了看被众人挡住,只能看到一条缝的木板,点点头,“替你高兴。” 史瑶以为听错了,指着自己不大相信,“妾身?” 太子不答反问:“还看不看?” “不看了。”史瑶想了想,“再不去就真来不及了。”转身往马车的方向去的时候又忍不住问,“为何替妾身高兴?殿下。” 太子也没瞒她,小声说,“那些东西都是你的,虽然他们在夸孤,但孤知道百姓在夸你啊。” 史瑶脚步一顿,转向太子,颇为意外,“殿下真这么想?” “当然。”太子看到史瑶有点不信,笑道,“你以前说夫贵妻荣,孤觉得反应过来也一样。” 史瑶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写什么,“殿下……” “是不是觉得特别窝心?”太子不待她开口,就说,“哪天孤再一不小心说你只会吃,你就别跟孤置气了。” 合着在这儿等着她?史瑶抬腿朝他脚上踩一下,就踩着杌子登上马车。 太子倒抽一口气,跳着脚,很是不雅的跟上去,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驭手满眼笑意。太子的脸刷一下红了,抬腿就给他一脚,不由得又倒抽一口气。 “你是不是傻?”史瑶眉头紧锁。 太子张嘴想说,你才傻。话在嘴里拐个弯,“我就是傻,你踩我的时候我才忘了躲。” “你刚才忘了躲怪我,那你用被我踩的脚踢他,也怪我喽?”史瑶居高临下看着他问。 太子噎住,深深看了她一眼,扶着侍从的胳膊上车,就说,“孤以后都不带你出来。” “那妾身以后也不给你做好吃的。”史瑶想也没想。 太子张嘴就想说,你除了吃还会什么,“孤今晚去长定殿。” “你——”史瑶朝他腰上掐一把,小声威胁,“你敢!” 太子痛的直皱眉,顿时后悔跟她计较。这个女人,跟他越熟越不把他当太子,“你再掐孤,孤可就真去了。” 史瑶慌忙松手,急急道:“妾身没掐你,就是手抖了一下。” “那孤的手也抖一下。”太子扬起巴掌,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史瑶吓得心中一突,头皮发麻,连忙说,“妾身,妾身跟殿下开玩笑呢。” 太子朝她脑门上轻轻拍一下,愤恨道,“以后不准再踩孤的脚。” “妾身谨记。”史瑶见他确实不大高兴,有些意外,还真是千金之躯,容不得别人碰一下,哪怕那个别人是他的妻,“再有下次,殿下天天说妾身只会吃,妾身也不会生气。” 太子:“孤说你只会吃,难道不是实话?” 史瑶噎了一下,抬手就想拧他。 “还来?”太子挑挑眉。 史瑶忙收回手,哼哼道,“以后再也不跟你出来了。” “那你可得忍住。”宫里的日子乏味,太子自己都忍不住,他才不信史瑶能忍住。 史瑶还真忍不住,瞪太子一眼,转过身面朝外,给他一个后脑勺。 太子见状,忍不住摇头失笑。然而,夫妻俩正闹别扭的时候,长秋殿热闹极了。 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年纪还小,还要跟老师上课。五天才能休息一次。昨天休息一天,今日就开始上课了。 刘胥晌午就要来长秋殿,刘旦拦住他,跟他说下午和他一块去长秋殿。 刘闳跟两个弟弟不熟,可他五年没回来,他母亲王夫人又不在了,除了皇帝刘彻,他跟其他人更不熟。 申时三刻,今日的课结束,刘闳便想去找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刘旦玩儿,到刘旦所住的宫殿门口碰到他和刘胥要去长秋殿,刘闳就跟来了。 兄弟三人到了长秋殿一听太子和太子妃都不在,就打算回去。 太子问过阮书,他的三个弟弟会不会讨厌他的三个儿子。阮书便认为太子挺在乎三个小王爷,就招呼三人进来,试探道,“三位王爷是不是来看皇孙的?” “是的,是的。”刘胥率先开口,“我侄儿在宫里吧?” 阮书看着还没她弟弟大的小王爷努力装成一个长辈,跟个小大人似的,很是想笑,“三位皇孙在偏殿,婢子带三位王爷过去?” “皇兄回来会不会怪你?”刘旦拉住想往偏殿跑的刘胥。 阮书笑着说:“不会的。殿下脾气极好,从未责骂过婢子。” “那咱们就过去看看?”刘闳转向刘旦。 刘旦微微颔首。 到偏殿里间,刘旦就看到三个小侄儿睁大眼,也不知在看什么,不哭不闹的,忍不住说,“他们仨真的和皇兄说的一样乖?” “三位皇孙是婢子见过的最乖的小孩。”阮书说起小主子,一脸与有荣焉,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三孩子是她生的。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地循声看去,却看到一张胖乎乎的大脸。而脸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广陵王刘胥。 在刘旦和阮书说话的时候,广陵王刘胥就跑到榻边坐下,趴在三个小孩面前直勾勾看着他们,“大郎,二郎,三郎,我是你们的四叔父,还记得我吗?” 大郎不感兴趣,收回视线。 三郎笑了笑,记得。 二郎咧嘴笑道,四叔。然而一出口变成“哇哇”。 广陵王年幼,也知道这么小的小孩不会说话,他就当二郎记得他,伸手握住二郎的小手,“二郎真聪明。” 自认为兄弟三个他最笨的二郎一听这话更高兴了,伸出另一条胳膊就“哇哇”两声。 刘胥不懂,便问,“阿兄,二郎是不是要我抱?” “二皇孙是想让王爷抱。”阮书走过来,对侯在一旁的奶姆说,“告诉王爷怎么抱二皇孙。” 刘胥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会抱,昨日皇兄教过我。你把二郎抱起来给我就行了。” 奶姆是不敢让小王爷抱她的小主子,一听太子教过,也就不担心太子和太子妃回来责怪她们,立刻把二郎递给刘胥。 刘胥抱着软软的小侄子,对上侄子乌溜溜的大眼,不禁感慨,“二郎真乖。”话音一落,二郎又笑了。刘胥心中一动,转向刘旦,“阿兄,我想把二郎抱——” “抱哪儿去?”刘旦打断他的话,“抱你宫里?皇兄不跟你计较,父皇也会骂你。也不看看二郎才多大,长不长脑子?” 刘胥缩缩脖子,很是心虚,“弟弟没有说要把二郎抱走,弟弟是想说,明日还来抱二郎。” “你当我耳背?”两兄弟的生母李姬也不在了,刘旦认为他应当照顾好弟弟,“等一下皇兄回来,我就告诉皇兄,你想把他的儿子抱走,我看皇兄信不信你。” 刘胥急切道,“不准说!” 二郎吓一跳。 阮书怕他抱不住,在一旁守着,看得清清楚楚,连忙提醒,“王爷小声点,二皇孙还小,王爷的声音太大会吓着二皇孙的。” “不怕,不怕。”刘胥连忙压低嗓音,很是温柔的说,“二郎,我刚才是说你三叔父,不是说二郎。我最喜欢二郎了。” 刘旦故意问,“你不是最喜欢大郎?还说大郎敢不理父皇,大郎很厉害。” “我是喜欢大郎。”刘胥下意识看一下大郎,“可是大郎不喜欢我,我决定也不喜欢大郎。” 齐王刘闳忍不住说,“大郎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皇兄说了,大郎有时候都不想理皇嫂。皇嫂是大郎的母亲,你会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吗?” “没人会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广陵王刘胥道。 刘闳笑道:“对啊。所以大郎不是不喜欢你。”看一眼大郎,就问阮书,“我可以抱抱大郎吗?” “王爷坐榻上,婢子把大皇孙放王爷怀里。”奶姆开口说。 刘旦先他一步坐下,道,“把三郎给我。” 太子刘据扶着史瑶下车,到院里就听到“哈哈哈哈”的笑声,夫妻俩相视一眼,循声往偏殿去。 冬天冷,偏殿门紧闭着,原本侯在外面的小宫女也见了。刘据看一眼史瑶。史瑶推开门,夫妻俩进去就看到屋里全是人。 小宫女立在墙边面带微笑,几个奶姆和阮书跪在榻边,榻上有三个少年,履扔的到处都是。刘据没看到正脸,只看地上的履就知道,“孤的三个弟弟。” 此话一出,屋里瞬间静下来。三个少年齐刷刷回头看,看清来人,吓一跳,异口同声道:“皇兄!?” “你们何时来的?”太子大步走过去。 三个少年忙把怀里的小孩放榻上,起身行礼。 “坐下吧。”太子赶在他们站起来之前说。 三位少年刚想道谢,注意到站在太子身后的女子,又不约而同地问,“这位便是皇嫂?” “是的。”史瑶笑道,“三位王爷是来找大郎他们玩儿?” 刘闳和刘旦有些不好意思,脸微红。 刘胥大咧咧道,“是的,皇嫂,三个小侄儿太好玩了。无论弟弟怎么逗二郎,二郎都不生气。大郎刚刚吐阿兄一脸口水。三郎乐得咯咯笑。” “吐三弟脸上了?”刘旦和刘胥同母,如果是刘闳,刘胥会说二哥,而不是亲昵的喊“阿兄”。 刘旦脸色更加红了,很不好意思说,“弟弟见二郎和三郎都笑,大郎不笑,就抓住大郎的小手说他,你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啊。大郎可能觉得弟弟烦……” “他们仨大郎脾气最大。”史瑶道,“他还冲我吐过呢。下次再冲你吐口水,你揍他。” 刘旦猛地抬头,张了张嘴,“揍,揍他?” “你皇嫂说笑呢。”太子道,“他现在还小,你先给他记下来,过两年再揍他。” 刘旦看向太子,见他不像是开玩笑,便笑着说,“弟弟记下了。” “皇嫂,弟弟明日还想来找小侄儿玩。”阮书方才说过太子脾气好,可是刘胥觉得太子妃更好说话。 史瑶笑道:“你们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皇嫂真好!”刘胥为自己的猜测感到高兴。 太子板着脸,问道:“孤不好?” “没有,不是的。”刘胥慌忙说,“皇兄也好。” 史瑶面带微笑,道,“我更好。”转向太子,“是不是?” “是,你最好。”太子瞥她一眼,幼稚。 刘胥见状,瞬间明白太子故意逗他,也忍不住冲太子撇撇嘴。 燕王刘旦看到,瞪刘胥一眼,收起你的小动作,就对太子说,“天色已晚,皇兄,弟弟就先回去了。” “天快黑了,吃了饭再走吧。”史瑶顺口说。 刘旦下意识看太子。 如果是以前,太子会认为史瑶真心挽留三个弟弟,自从听史瑶说她家乡的人见面问好都是问“吃了吗”,太子觉得这就是句客套话,“你们那里没有铁锅,昨日在父皇那里吃的菜,在你们那里没法做,在孤这里可以吃到。要不要留下来吃过饭再走?” “要!”刘胥抢先说,“太子皇兄,长安城内有卖铁锅的吗?弟弟想买几个锅带回去。” 史瑶故作不解:“你们还回去?” “我们不回去?”刘旦下意识反问。 史瑶眨了一下眼,疑惑道,“父皇只召你们回来,几位伯父和叔父都没回来,我还以为父皇想你们了,想趁此机会把你们留在身边呢。难不成妾身误会了?殿下。” “父皇没说过。”太子知道她做戏,也乐意顺着她的话说,“不过,你们仨如果不想走,孤可以去跟父皇说说。” 事情来得太突然,三个少年傻了。 刘胥心思简单,很想点头说好,见他兄长没表态,就强忍着没开口。 刘彻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西凿西域,北击匈奴等等,刘旦小时候就是听这些事长大的,内心很崇拜他的父皇刘彻。 刘彻虽然把他们赶去封地,刘旦也不恨他父皇。王爷就国乃祖宗家法规定,他们祖父的胞弟,有太皇太后护着也照样得去封国,更何况他们一不是太子的同母弟弟,二来生母都已经不在了。 再说了,封国虽好却不如长安繁华,像昨日在宣室殿吃到的美食,封国就没有。住在长安还能时不时见到父皇,刘旦自然是想呆在长安。 可他怕他父皇刘彻误认为他想争储,也怕太子误会,自然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哪怕是内侍,他想留在长安。 太子突然提起,刘旦也想像刘胥一样,点头说好,可他不是年幼的弟弟,他知道一旦太子误会他有二心,他以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被监视中度过。刘旦又不能不回答,便说,“弟弟也想天天见到小侄儿,可是弟弟不回去,封国怎么办?” “你们在封地,封地的大小事不也是相国代理?”史瑶故作不解问。 三个少年中最大的十二岁的刘闳身体还不好,想亲自处理也没那个精力。刘旦和刘胥年幼,还正在跟老师和相国学。史瑶这话说的很对,刘闳却不能附和,“弟弟现在还小,过几年长大了,就不需相国代理了。” 刘据本不同意几个弟弟留在长安城,“见多识广”的史瑶劝他,他最喜欢的舅父也支持史瑶,太子为了劝说刘彻,这些日子一有空就搜集近些年封国王爷谋反的资料,打算不日呈给刘彻,用事实告诉刘彻,他为何提议王爷留在长安。 然而,他资料都搜集好了,三个弟弟明明满眼渴望,却说违心的话糊弄他。太子拉下脸,“你们就跟孤说句实话,如果想留在长安,在父皇问起你们的时候,你们就说不想离开父皇。剩下的孤来办。” “皇兄准备如何劝说父皇?”刘旦问。 太子:“三言两语说不完。” 刘闳以前就听身边人说,太子和他那杀伐果断的父皇很不一样,这两天又见太子对他和刘旦、刘胥一样,从未因为他母亲王夫人的缘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认为对太子够不成威胁的刘闳很愿意相信太子善心发作,“不是弟弟不信皇兄,弟弟怕父皇动怒,连累皇兄。” “不会的。”太子信誓旦旦,“你们别陷孤于不义就行了。” 刘胥忙说:“不会的,皇兄。弟弟如果那样做了,就罚弟弟以后再也见不到好玩的小侄儿。” “好玩?”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刘旦慌忙把莽撞的弟弟拉到身后,“是陪侄儿玩,四弟不会说话,望皇兄见谅。” “哼!”太子面色发冷,瞪一眼刘胥。 史瑶笑道:“四弟小孩心性,殿下就饶四弟一次吧。”停顿一下,又说,“妾身吩咐庖厨准备晚膳?” 太子微微颔首。史瑶出去吩咐,考虑到刘闳身体虚弱,便命厨子做鱼汤面,菜也以清淡为主。 鱼汤里面放了不少姜,没了腥味,还有点微辣,喝一口汤,浑身暖洋洋的。刘旦吃着劲道的面条,看着乳白色的鱼汤,闻到炖的软烂的鸡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心中那点犹豫也消失殆尽,回去的路上就跟兄弟说实话,他想留在长安。 十月一初九,三个皇孙的百日宴当天,太子刘据的姊妹、姑父姑母,姨母姨丈以及表亲都来到未央宫。 皇帝刘彻兄弟们都在封国,以致于刘室宗亲这边只有三个小王爷。饶是这样,未央宫中主要用来举行皇家婚、丧大典的前殿内的人依然满满的,还只是男宾。 女客在后殿,后殿比前殿小许多,以致于后殿内的人看起来比前殿还多。史瑶随皇后进去,热热闹闹的殿内安静下来。 彼此见了礼,除了皇后和太子妃史瑶,最为尊贵的平阳大长公主走到皇后面前笑着说,“天天听仲卿说,三个皇孙如何如何乖巧可人,今日可算见着了。” “母后怀里抱的是三郎。”史瑶笑道。 平阳大长公主:“臣妾可以抱抱吗?”这话是对皇后说的。 《左传》有言,“男为人臣,女为人妾”。一声“臣妾”表明她是卫青的妻,而不是汉室大长公主。皇后笑意直达眼底,“自然可以,三郎很乖的。” “仲卿见他们一次夸一次。”平阳大长公主有孩子,自然会抱孩子,三郎到她怀里没有任何不适,倒也乐意给她个笑脸。 百闻不如一见,平阳大长公主惊讶,“这孩子——” “祖母——” 平阳大长公主心下不快,回头一看,是她孙儿,也是卫长公主的儿子的曹宗,身边还有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收起怒气,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叫三个小弟弟去前殿。”平阳侯曹宗眼巴巴盯着她怀里的小孩,怕平阳公主不同意,指着身边人说,“祖母不信可以问小舅父。” 天真烂漫 小舅父?平阳长公主稍稍一想, 便知三位少年分别是齐王刘闳, 燕窝刘旦和广陵王刘胥, “我何时说不信你了?等一下, 我使人去喊奶姆。” “不用喊奶姆, 姑母。”封国中王最为尊贵, 刘胥在封地时调皮捣蛋, 老师不敢管他,也管不住他。来到长安,刘胥住在刘旦隔壁, 被刘旦知道他九岁了,连《礼记》都没学完,刘旦怒了。这几日就把刘胥拘在身边, 跟他一起学文习武, 也导致广陵王刘胥好几日没见到乖巧的小侄儿,“姑母, 我会抱。” 平阳长公主看他一眼, 就转向史瑶。 “给他吧。”史瑶笑道, “四弟经常去长秋殿陪三个孩子玩儿。” 平阳大长公主不知道这事, 下意识看一眼皇后, 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才把小孩递给刘胥, “抱住,走慢点啊。” “知道, 知道。”刘胥抱住小侄儿。刘闳和刘旦怀里也多出一个小孩。 曹宗愣了愣, 讷讷道:“我呢?” “你怎么了?”卫长公主问她儿子。 曹宗看看他母亲,又指了指三个小舅父,“我没有啊。” 卫长哭笑不得,这个傻儿子,“你舅父只有三个嫡子。” “为何只有三个?”曹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平阳长公主顿时忍俊不禁,道:“因为你舅母只生三个。”怕他再来一句为何只生三个,又说,“你小舅父都走远了,你还不快跟上去。” “哦,好。”曹宗忙不迭跟上去,也忘了给皇后等人行礼。 皇后没生气还摇头笑笑,“这孩子啊。”感慨一声,转向史瑶,“太子妃,听到了吧,外甥都想让你再生一个。” “儿媳听见了。”史瑶嘴角含笑,一副很是不好意思又欢喜的模样,心中腹诽,生什么生,就这三个我都怕他们长大后兵戎相见,“不过,生孩子这事得看天意。儿媳总觉得头胎生三个,接下来好几年都很难再怀上。” 汉朝人信鬼神。平阳长公主也不例外,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倒也是。孩子的事确实无法强求。不过,有三个嫡子也挺多了。” 刘彻的祖父两个嫡子,刘彻的父亲就他一个嫡子,刘彻也只有一个嫡子,太子一举得仨,刘彻不嫌少,皇后也没理由嫌孩子少,她自己才生一个儿子。但是人啊,都盼着多子多福。 “殿下还想要个女儿。”史瑶很想点头,然而皇后在身边,自然捡她喜欢听的说。傻子才明着跟婆母对着干,要来也是暗搓搓的来,“我也觉得应当再生几个。” 平阳长公主打量一番她的腹部,笑道:“是该再生几个,说不定下次就能生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儿。” “是呀。”史瑶面上在笑,心中腹诽,你当我是母猪啊,头胎三个,二胎两个,“对了,刚才奶姆没跟过去吧?” 卫长指向后面,“奶姆在那里。” “他们仨过会儿该饿了,得叫奶姆过去。”史瑶说着就想去喊奶姆。 皇后率先开口喊侯在一旁的婢女,“云圆,去把皇孙的奶姆叫过来。” “诺。”云圆转身离去。 史瑶向皇后道一声谢,就把话题转移到三个孩子身上,一听又想拐到生孩子上面,史瑶忙转到晌午吃什么。 说起吃,一直插不上话的公主和长公主们加入进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屋子女人,声音不甚大,在前殿的皇帝刘彻和太子刘据等人都隐隐能听到。 三个小王爷把三个小侄子抱到前殿,还没说有点累,怀里的小孩就分别被刘彻、刘据和卫青抱走。 怀里空荡荡的,刘胥满脸委屈,死死盯着抱走他的小侄儿的刘彻。 皇孙的百日宴是家宴,来的都是亲戚,没有外臣,孙儿到手,刘彻瞬间变成普通祖父,向亲戚们炫耀他的孙儿们,都不带看刘胥一眼。 刘胥见他父皇不理他,转向刘旦抱怨道,“阿兄,小侄儿明明是我的。” “是皇兄的。”刘旦真想给他弟弟一脚,没有一天不惦记太子的儿子,“我以前怎不知你这么喜欢小孩?” 刘胥理所当然道:“我以前也没见过不哭只笑,还会冲阿兄吐口水的小孩啊。” “看到我被吐一脸口水,你很高兴?!”刘旦脸色阴沉,大有他敢点头,就给他一脚。 似懂非懂的曹宗看看三舅父又看看四舅父,好奇道,“谁吐口水啊?”最终问他二舅父。 刘闳把大郎干的事说一遍。话音一落,曹宗睁大眼,又惊又奇,“小表弟好厉害啊!” “对的,大郎很厉害的。”刘胥不敢惹刘旦,蹭到曹宗身边,“我跟你说啊,宗儿,你不知道呀,我的三个小侄儿……” 随着刘胥越说越多,小小的平阳侯曹宗的眼睛越睁越大,突然冲卫青跑过去,“祖父,祖父怀里的小表弟给我玩玩。” 卫青的手一顿,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孩,低头看过去,“宗儿,你说什么?” 平阳长公主是曹宗的祖母,卫青又是曹宗的母亲卫长公主的舅父,卫青和平阳长公主成婚后,称呼上犯了难,曹宗便喊卫青祖父,祖父比旁的称呼亲昵。 卫长经常带曹宗去大将军府看望平阳长公主,以致于曹宗跟卫青很熟,曹宗想也没想,“四舅说小表弟可好玩了,我也想玩玩。” “我没有说!”刘胥被曹宗撞的踉跄了一下,抓住齐王刘闳站稳,就听到曹宗的话。刘胥想起太子一听到“玩”字就变脸,连忙说,“我说小侄儿很乖,皇兄,弟弟没有说过小侄儿好玩。” 偌大的正殿内随着刘胥高声辩解,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转向太子, 太子真想把刘胥踢出去,然后再把他大外甥曹宗踢出去,然而,此时不能,压住踢人的冲动,笑着说,“宗儿,小表弟还小,不能玩。” “可是,可是四舅说——” 刘胥忙打断他的话,“我说了很多,我有说过你的小表弟可以玩吗?宗儿。” “你——”曹宗仔细一想,“好像没有。”刘胥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又好像有说过。” 刘胥呼吸一滞,咬牙切齿:“曹宗!” “好了,好了。”刘彻眼看着俩孩子要打起来,打圆场,“宗儿,你四舅是说他可以抱着你小表弟玩。你还太小,抱不动他们,等你像你四舅那么高,就让你抱三郎。” 曹宗下意识看一眼刘胥,发现刘胥比他高大半头,还比他胖一点,点点头,“好的。”没容别人开口,又问,“那孙儿可以摸摸小表弟吗?四舅说小表弟的脸可嫩了,比豆腐还嫩。” 太子看向刘胥,刘胥吓得躲到刘旦身后。太子轻哼一声,弯下腰,“只能摸一下。” “好的。”曹宗伸出手,碰一下二郎的小脸,不禁说,“真软。舅父,四舅还说小表弟的手很小很小,小表弟的手呢?” 太子直起腰,道,“天气冷,手伸出来会被冻坏的,他的手在衣裳里面。天暖和了,你再来宫里看看他的手有多小。” 曹宗不乐意,可他一听冻坏,忙说,“那就等天暖和了吧。” “卫登,带三位王爷和宗儿去膳房看看饭菜好了没。”卫青怕曹宗再蹦出别的话,只能叫他儿子把几个小孩领出去,怕卫登没听懂,冲卫登使个眼色。 卫登比太子小两岁,如今才十五,但他已封侯。去膳房这种事自然无需卫家小侯爷出面。卫青刚说完,他就明白他父亲的意思,“宗儿,膳房今日做了好多吃的,我领你过去看看?” 刘旦也怕年幼无知的曹宗再一次语出惊人,便拽着刘胥走到曹宗身边,拉住曹宗的手,“顺便去看看厨子有没有给你小表弟做饭。” “好的。”曹宗一听小表弟三个字,就冲几个小孩说,“小表弟,我去去就来啊。”也不管三个小孩能不能听懂,就跟刘旦往外走。 嫌外面冷的刘闳看了看眼里只有孙儿的刘彻,跟了上去。卫青的长子和次子见他父亲以及太子刘据眼里也只有孩子,嫌呆在殿内无聊,也跟了上去。 卫登不想也知道此时膳房内忙得热火朝天,自然不能把几个侯爷、王爷往膳房领,出了门,卫登就说,“我今天来忘了给三位皇孙买东西。宗儿,咱们去西市给你小表弟买好玩的吧。” “不去膳房了?”曹宗问。 卫登仗着他年幼,“回来再去。难道你不想给你小表弟买好玩的?” “我没有。”曹宗道,“咱们怎么去?” 卫登:“坐我家的马车。”看向三个小王爷,行吗? 如果真能留在长安,那以后会经常见到卫家的三个侯爷。而这三位又都是太子的表兄弟,刘旦想到这一点,便点点头,听他的。 刘闳是没意见,刘胥险些惹祸,此时也不敢有意见。 冬天冷,卫青的长子考虑到三个王爷和曹宗年幼,便乘坐他们家女眷坐的马车,有帐篷。刘闳身体弱,便让他坐在最里面,然后一行人分两辆车去皇城外。 卫青的长子算着时辰,到西市随便买两样东西就喊众人回去。赶到未央宫正殿,就看到宫女和宦官正在上菜。 转了一圈很累的曹宗瞬间忘了去膳房,也忘了小表弟,到殿内找到他的座位就坐下吃东西。 今日是家宴,刘彻见几个小辈来晚了,也没训他们,反而问他们跑哪儿玩去了。 曹宗年龄小,藏不住话,没容刘彻多问就把知道的全说了。他说高兴了,可把领他出去的卫家的三个侯爷以及刘家的三个王爷吓得不轻,暗暗发誓,一定得找个机会收拾曹宗一顿,这孩子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百日宴的第二天,按理说三个王爷就该收拾东西,待行李收拾好就该向皇帝辞行了。然而,三个小王爷回到北宫,仿佛忘了回去的事,往日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三人的老师提醒,三人也装作没听见,却在放学后不约而同地去找太子刘据。 十一月十二日,休沐,太子起个大早,用过早饭就带着三个熟睡的儿子去宣室殿。刚到宣室殿,天上就飘起大雪。 刘彻眉头紧锁:“这么冷的天,你带他们来作甚?”这次是真生气,不是心口不一的抱怨,“赶紧把他们送朕榻上。” 太子刘据“诺”一声,就吩咐奶姆把三个孩子送里面去,随后才说,“孩儿今天找父皇有要事。” “何事不能明日再说?”刘彻说着,突然想到太子有几次找他,都特意带着孩子,猛地直视太子,“又出什么事了?” 小王爷挨揍 在史瑶来到这边之前, 太子从未跟刘彻耍过心眼, 面对刘彻的质问, 太子刘据心虚, 一想到三个聪明的儿子, 瞬间压下那点心虚, 道, “孩儿这些日子搜集了一些东西。”说话间冲身后抬抬手,闻笔和莘墨分别抱着几卷竹简走过来。 刘彻下意识看一眼太子,太子由着他打量。刘彻扯了扯嘴角轻哼一声, 道,“放朕案几上。” 闻笔和莘墨把东西放下就退出去。刘彻见状,屏退左右, 然后才问, “这都是些什么?” “父皇别急。”刘据走到案几前,跪坐在左侧, 打开最上面的竹简。 刘彻勾头一看, 上面记载着汉立国以来的大事, 不禁皱眉, “你怎么把这些东西搬来了?” 太子也没卖关子, 一边把他抄录的那卷竹简递给刘彻,一边说汉立国发生了多少起谋逆案, 而这些谋逆案中又有多少起和皇室宗亲有关。 以往刘彻没多大感觉,看到太子记下的数字, 很是吃惊——多的出乎他意料。也瞬间意识到太子要说的事不小。面上不动声色, 道,“然后呢?” 太子没有直接说他的三个弟弟,先说他的三个儿子,把早些和史瑶的谈话润色一下,说给刘彻听,在刘彻示意他继续时,太子才提到三个弟弟。 以往令刘彻费解的地方瞬间想通了,道:“难怪你提议让他仨住宫里,合着就是为了今日?” “是的。”刘据实话实说,“三个孩子出生后,父皇下旨召三个弟弟回来的时候,孩儿才想到二郎和三郎长大了,也得去封地。 “孩儿舍不得二郎和三郎去封地,就想为何一定要他们去封地,不能留在长安吗?后来孩儿就查到这些东西。”指着案几上的史料,“孩儿觉得把他们留在长安,放在眼皮子底下,他们以后连犯上作乱的机会也没有。” 刘彻打量他一番,道,“这么说来你以前没想过此事?” “孩儿以前年幼,父皇没跟孩儿讲过,孩儿哪能想到。”太子道,“再说了,孩儿以前也没当过父亲,如果那时父皇跟孩儿说,想把三个弟弟留在长安,孩儿一准认为父皇对孩儿不满。” 刘彻回想他还是太子时的情形,忍不住点头,换作他也会这么想,“闳儿身子骨不好,朕下旨把他留在长安,没人会上奏反对。 “老三和老四比闳儿小,朕想留他们在长安住几年,也没人会反对。不过,据儿你要知道,留下他们容易,日后想送他们回去,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了。” “父皇,孩儿不是信三个弟弟没有争储之心,而是信父皇。”太子望着刘彻说,“以后弟弟们生出别的心思,那也是因为父皇不喜孩儿了。” 刘彻心中一动,这孩子是真长大了,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那朕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这么信朕?” “不用谢。”太子一本正经道,“父皇是孩儿的父亲,孩儿若是连父皇都不信,还能信谁啊。” 刘彻好气又好笑,深深地看着太子,“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如此会说?” “以前孩儿没孩子,自从有了三个嫡子,孩儿每天哄他们睡觉,逗他们玩,不知不觉就变会说了。”太子见他没生气,又怕刘彻心里不痛快,便扯出三个儿子。 刘彻当了几十年皇帝,哪还不知道太子的小心思。太子说不舍得儿子去封地,其实刘彻也不舍得,只因孙儿还小,就没想那么远。 太子今日提起,刘彻一想到两个一模一样的孙儿一个在长安,一个在边疆,瞬间感到胸口闷痛,“这些书留下,朕会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外面下着大雪呢。”刘据道。 刘彻冷哼一声,道,“你来的时候都不担心,走的时候还怕?” “孩儿自然不怕。”太子道,“孩儿的三个儿子怕啊。” 啪! 刘彻抄起一卷竹简就砸,怒道,“你还知道大郎他们怕冷?!” 太子捂着又痛又懵的脑袋,很是委屈,“孩儿怕父皇不同意啊。再说了,孩儿说的事跟他们仨有关,他们仨理应在场。” “别什么事都扯他仨身上。”方才太子一进来,刘彻就想骂他,见他有正事,才压住怒火。这会儿正事都说完了,太子还拿三个小孙儿当借口,刘彻又拿起一卷竹简,“他仨才三个多月大,懂什么?以后再敢拿他仨说事,朕就如了你的意,直接封太孙。” 太子脸色微变,放下捂着脑门的手看向刘彻,小心试探,“父皇别说气话。” “朕没说气话。”刘彻指着太子道,“他仨是你儿子,不是你手中的棋子!” 太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看刘彻面色不渝,颇为不在自的咳嗽一声,“孩儿是他们仨的父亲,天天照顾他仨,偶尔用他们一下,哪能称得上把他们当成棋子啊。” “称不上?”刘彻嗤一声,“朕如果时不时利用你一次——” 太子打断他的话,“父皇尽管用。儿子这条命都是父皇给的,哪怕父皇要了孩儿的命,孩儿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 “滚!”刘彻抬手扔出手中的竹简,颇为无奈地说,“你的脸皮何时变得这么厚?!” 太子心说,还不是你逼的。以前好生劝你,你当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我耍一次心眼,你才听我的,我只能继续这么做了,“孩儿又长一岁,其他地方肯定也跟着长了。孩儿如今十七岁,若是还像宗儿那样,父皇不得愁的头发都白了。” “你——”刘彻指了指他,“你给朕闭嘴吧。” 太子见好就收,“孩儿去里面看看仨孩子。” 刘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得了个没趣,太子摸摸鼻子,悄悄走到里间。 天到晌午,大雪还没停。太子带来的竹简被刘彻看完了,三个小孩也醒了。太子和刘彻便抱着三个裹得只露一双眼睛的小孩站在廊檐下看一会儿雪,随后回殿内用饭。 申时左右,雪停了。太子才带着三个孩子回去。 三个小孩穿的厚,又裹着被褥,出去一趟也没着凉。反而是窝在屋里没怎么出去的史瑶病了。 史瑶上辈子听别人说起过,古代气候和二十一世纪很不一样,汉朝中原地区湿润,植物茂盛,动物数目繁多。 史瑶是南方人,在北方上大学,在北方工作,人生的五分之二都在北方。所以她既是南方人,也算是北方人。对南北气候都有所了解。正因为了解,来到汉朝,史瑶发现长安气候湿润,便认为长安的冬天和二十一世纪长江中游差不多。 在太子往身上套很多衣裳,出门就披上大氅时,史瑶根本没动她的披风,虽然到外面觉得有些冷,也没当回事。第二天早上醒来,史瑶的喉咙说不出话了。 太医过来一看,着凉了。 太子和史瑶发生关系后,俩人就睡在一起,也就是同盖一条被褥。太子没着凉,史瑶着凉了,那肯定不是夜里冻得。 太子又看到史瑶的披风还挂在屏风上面,和早几天一模一样,瞬间知道她是白天冻的。史瑶喝了药,太子就勒令她穿厚点,病好之前不准出屋。 史瑶也怕传给别人,弄得整个长秋殿全是药草味,生生在屋里呆了三天。 十一月十六日,早上,史瑶用过早饭就去偏殿,看到儿子醒着就问,“几天不见,你们仨有没有想我?” 二郎伸出胳膊,母亲抱抱。 三郎咧嘴笑笑,算是打招呼。 大郎撇撇嘴,没有。 史瑶朝大郎小脸上拧一下,“你现在还小,我揍你,你父亲心疼,他不踢我也得训我。等你会走了,我一天打你三顿。你小子给我等着。” 你敢!大郎瞪大眼威胁她。 史瑶哼哼道,“我是你母亲,有何不敢?”外面太冷,史瑶不好意思把奶姆赶出去,便命她们去外间。怕她们听见了,小声说,“无论你上辈子是谁,这辈子都是我儿子。再说了,你上辈子很厉害,也不一定有二郎和三郎厉害。” 二郎使劲摇摇头,母亲,母亲,我不厉害。 三郎点点头,母亲说得对。 史瑶一看俩孩子的反应,气得朝二郎屁股上一巴掌,“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上辈子厉不厉害,除了你谁知道?你要说你很厉害,知道吗?等等,二郎,你还没告诉你兄弟,你上辈子是谁吧?” 大郎和三郎齐刷刷看向二郎,天呐,忘了问这个小笨蛋上辈子是谁。 史瑶见状,笑了,“是不是觉得我们二郎不如你俩聪明,就没问我们二郎以前是谁?”话音一落,兄弟俩不约而同闭上眼,装没听见。 “现在想问?晚了。”史瑶看向怀里的小孩,“二郎,以后他俩如果问你是谁,别告诉他俩啊。” 二郎眨眨眼,怎么问? “写字啊。”史瑶以前也没想到,后来鄂邑公主邀太子过府一叙,三郎在史瑶手上写字,史瑶才意识到三个儿子不会说话也可以交流,“不管他俩在你手上写什么,你都说看不懂。” 二郎点点脑袋,孩儿听母亲的。 “真乖。”史瑶看向大儿子和小儿子,“是不是很后悔,很懊恼不把二郎放在眼里?以后有你们后悔的呢。” 三郎睁开眼,苦笑。 大郎睁开眼瞪一眼史瑶,少幸灾乐祸。 “你俩告诉我,皇上给大郎起名刘宇,给二郎起名刘宁,给三郎起名刘宪,和你们上辈子的名字有没有关系?”史瑶话音一落,窝在她怀里的二郎就摇摇头。史瑶瞬间明白,就看向大郎和三郎,“跟我说你俩上辈子是谁,你们以后闯了祸,我也不揍你们。”一手搂着二郎,一手放在大郎手边。 大郎攥紧小手,睁大眼望着史瑶,想都别想。 史瑶朝他脸上拧一下,手放在三郎手边,示意他写下来。 三郎笑笑,摇了摇头,对不起,母亲,无可奉告。 “你俩给我等着。”史瑶虚点点他们,“二郎,以后他俩欺负你,告诉母亲,母亲帮你揍他。” 二郎乐得抓住史瑶的衣襟,嘴里“哇哇啊啊”,哪怕史瑶听不懂,也知道他十分高兴。 史瑶也忍不住笑了,“今天日头好,我把你们放在小床上,咱们去外面晒晒?”看向大儿子和小儿子。 大郎没反应,史瑶当他默认了。三郎点一下脑袋,史瑶把二郎放在小床上,然后把大郎和二郎放进去。随后喊奶姆把他们抬到正殿那边。 太子晌午回来,就看到史瑶坐在垫子上,趴在小床边,正逗三个孩子,“孤早上去看他们的时候,他们就醒了,一直没睡?” “没有。”史瑶道,“下午该睡了。”抬头看到太子的脸通红,“殿下又出去了?” 太子:“出去有点小事。对了,孤有没有跟你说过,父皇下旨令齐王、燕王和广陵王留在长安?” “没有。”史瑶早两天病得昏昏沉沉,太子从外面回来就问她好点了没。估摸着太子只顾得担心她,就把这事忘了,“父皇怎么说的?” 太子:“父皇说他年龄大了,希望儿子陪在他身边。” 四十多岁,在史瑶看来正值壮年。可她所处的朝代是医疗水平极低,一个风寒的都能要人命的汉朝。 据身边的宫女所说,七十岁在汉朝真的很稀少,一百男人当中也难出一个。刘彻拿年龄说事,朝中大臣倒也无法反驳,“他们不能一直住在北宫吧?” “孤之前不是说父皇在长安城东南方给孤建一座院落么。”太子道,“父皇打算在那边选几块地,让他仨建王爷府。” 史瑶没听明白,“他们自个建?” “他们早已封王,有自己的封地,封地一年所出也够盖一座王府了。”太子道,“好在他们还小,还能在宫里住两三年,有足够时间建自己的王府。” 史瑶:“不会过了两三年,又都要回去吧?” “不会的。”太子道,“他们都不傻,在长安住的好好的要回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孤和父皇,他们起了别的心思么。” 史瑶一想,“这倒也是。”低头看着几个儿子,“你们以后就有玩伴了。” “父皇今日考校四弟功课,发现他都不如比他小好几岁的宗儿,父皇很生气,认为老师不尽心,把四弟的老师全换了。”太子道,“孤觉得哪怕是休沐日,四弟都没空来找他仨玩儿。” 史瑶不禁眨了一眼,“有这么严重?” “应该是。”太子道,“我到宣室的时候,父皇正发火,三弟的脸色也不大好,如果不是碍于父皇在旁边,我估摸着三弟得揍四弟。” “三弟打不过四弟,四弟自己说的。”史瑶笑道,“不说他们了。殿下刚才说父皇说他年龄大了,妾身又想到菜籽油。” 太子微微摇头,道:“没买到,之前买的那两袋胡麻和油菜籽留着开春当种子吧。我已经交代城外的匠人,留两块地出来留着种胡麻和油菜籽。” “那岂不是得他仨会走了,咱们才能吃上菜籽油?”史瑶不禁皱眉,还得再吃大半年猪油啊。 太子:“不一定。要是榨不出油来,咱们还得继续吃猪油。” “殿下别乱说。”史瑶瞪一眼太子,“一定能榨出油。”说着,见二郎揉眼睛,“是不是困了?” 二郎想点头,一看他父亲在,又揉揉眼睛,眨一下眼,告诉史瑶,他很困。 “你们仨何时才会说话啊。”太子抱起二郎,“父亲送你回屋睡觉。” 史瑶:“让他们在这边睡,日头下面暖和。屋里虽然也暖和,但是太闷。屋里的火盆,妾身已命人熄灭了。窗子打开通通风,晚上再点着。” “行吧。”太子也觉得屋里闷,把二郎放床上,看着同盖一条被褥的仨儿子,“这张小床睡不下你们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就会说话了?” 史瑶看一眼仨儿子,“他们仨顶多还能在一起睡两个月。”然而,三个月后,二月中旬,太子的三个嫡子才分床睡。 二月十二日,休沐日,早上,刘胥拉着刘闳和刘旦来看三个侄儿,进来看到太子和史瑶在用饭,刘胥没容俩人开口就说,“皇兄,皇嫂,弟弟去找小侄儿玩了。”说着就往偏殿跑。 “站住!”每到休沐日,三人就过来,东宫门房也不再通传,直接放他仨进来。太子皱眉道,“他仨还没醒,过一会儿再去。” 刘胥有点怯太子,忙停下来,忍不住嘀咕:“日头都出来了,怎么还在睡啊。” “你们用过饭了?”史瑶笑着问,“二弟,是不是还没来得及用饭,就被四弟拉来了?” 也许是因为经常陪刘胥从东宫走到这边,刘闳的脸色比早几个月好多了,不再是煞白煞白,小脸上有些血色。 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刘胥瞥一眼刘胥,很是无奈地说:“他昨儿下午就跟弟弟说,今天来这边,叫弟弟起早一点。卯时一刻,天蒙蒙亮,他就跑去喊弟弟和三弟起来。弟弟被他喊得没法睡,起来用过饭还没到辰时。” 太子放下箸,瞪一眼刘胥,“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壮的像个小牛犊似的?” “弟弟才不是小牛犊。”刘胥不高兴,“父皇说,弟弟是小老虎。” 太子漱漱口,站起来,“小老虎?孤没看出来。不过,孤知道,你再胖下去就是小猪崽了。” “你才是小猪崽!”刘胥脱口而出。 啪! 刘旦朝他脑袋上一巴掌,“没大没小!” 刘胥捂住脑袋,扭头瞪刘旦,你干么这么用力?! “说到小猪崽,殿下早先买的猪崽该长大了吧?”刘胥口无遮拦,史瑶担心太子动怒,便转移话题,“该有一两百斤了吧?” 太子仔细想想,“才四个月,最多七八十斤。” “不一定。”史瑶道,“妾身记得殿下说,殿下买的那几头猪崽是用碎麦秸和麦麸以及野菜掺和一起喂的。百姓喂猪不用麦麸,用麦麸喂的猪长得快,殿下今日无事不如去看看。” 刘旦惊讶又不相信,就忍不住问:“皇兄喂猪?皇兄搁哪儿养的猪?弟弟为何从未听人提起过?” 太子养猪 史瑶见向来稳重的燕王刘旦连声询问, 莫名想笑, 瞧把孩子给吓的:“你皇兄没养猪。殿下命底下人买几只猪崽放在城外老农家中, 又买几头猪崽和麦麸送给老农, 让老农把猪崽放在一起用麦麸养, 看看谁的猪崽长得快。” “一起养?”刘旦想一下, “猪食也一样?那肯定一样大啊。” 太子也担心这一点, 有点怕失望,就一直没敢去看,“孤出城看看。” “弟弟也去。”刘胥突然开口。 太子睨了他一眼:“再过两刻, 你小侄儿就醒了。” 广陵王刘胥犹豫了。 太子接过内侍递来的大氅,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莘墨备车。 刘胥看了看太子,又看看两位兄长, 最后转向史瑶, 小心翼翼的问,“皇嫂, 皇兄现在就去城外?” 史瑶正在漱口, 口不能言, 便点点头。 “弟弟来到长安二十来天了, 还没过去城外呢。”刘胥可怜巴巴望着史瑶。 史瑶口中的水险些喷出来, 忙吐掉,说, “你想去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回北宫换身衣裳, 把身上的玉佩都解下来。” “那等弟弟回来, 皇兄都该到城外了。”刘胥苦着脸说。 史瑶:“你如果不怕和你皇兄错过,就叫闻笔陪你们去,他去过一次,知道路该如何走。” “谢谢皇嫂。”刘胥行了礼,就问两位兄长,“去不去?” 今日风大,刘闳道:“我怕着凉生病。” “我的车有帐篷。”刘胥看着齐王刘闳说,“二哥坐最里面。” 史瑶站起来,道:“你们如果想去就快点吧。太子到城外看一眼就回来,你们再说下去,殿下都又回来了。” “皇嫂,弟弟走着过来的。”刘旦也想看看太子的猪崽,“可不可以借皇嫂的马车一用?” 史瑶喊一声闻笔。闻笔领三人出去坐车,直奔北宫换衣裳。 辰时三刻,三个小孩才醒。 大郎、二郎和三郎六个多月大了,虽然不会讲话,不会走,但已会爬。 二月初的天还有点冷,屋里更甚。史瑶就命宫人在殿内放一张席,席上铺着被褥,娘四个坐在席上,史瑶看着三个儿子玩。 说是玩,其实是大郎和三郎看着二郎一会儿爬到史瑶身边,一会儿爬到他俩身边。 三郎一脸无奈地看着二郎,大郎一脸不屑,仿佛那个来回爬的小孩不是他弟弟,是个傻子。史瑶看着有趣,“你俩别坐着不动,陪二郎玩一会儿啊。” 你在说什么?大郎扭头瞥她一眼。 三郎咧嘴笑笑,坐着挺好的。 奶姆在门外候着,史瑶想数落俩儿子也不敢太放肆,很小声道,“你们和二郎是同胞兄弟,大郎作为兄长,不该陪弟弟玩会儿吗?三郎作为弟弟,不该和你二哥玩玩吗?” 话音一落,二郎爬到史瑶身边,扒着史瑶的腿想站起来,怎奈小腿儿太软,站到一半一屁股坐在被褥上。史瑶吓一跳,忙去捞他,“摔疼了没?” 扑通两声,大郎和三郎往后一仰,摔个四肢朝天。 史瑶扑哧乐了,“叫你们陪二郎玩一会儿,不愿意,摔倒了吧。” 大郎和三郎还坐不稳,或者说不能坐太久。可两兄弟自打能坐起来,就不愿再躺着。又怕奶姆看出什么,只能史瑶扶着他们。 方才史瑶一手扶一个,没法和二郎玩,才叫大郎和三郎陪他玩。二郎摔倒,史瑶一着急就忘了俩儿子坐不稳。 大郎和三郎刚才其实也没靠着史瑶的胳膊,二郎摔倒,他俩下意识伸手,身体一动,自然是摔倒了。 大郎翻身爬起来,瞪一眼史瑶,不准笑。 史瑶见状,腾出一只手拉起三郎,“我叫奶姆抱两条被褥放在你们背后,行吗?” 三郎想一下,可以。 史瑶令奶姆去拿两条新被褥,叠成豆腐块,一个放在三郎背后,一条放在大郎背后,这次不用史瑶扶着,两小孩也不会摔倒。 大郎皱眉,为何早不这样做? “以前天冷,你们都躺在床上,也用不着啊。”史瑶捏捏大郎的小脸,“儿子,你说你上辈子是谁啊?脾气这么大。” 大郎拨开她的手,眉头紧锁,别乱摸我的脸。 “你都是我生的,摸一下怎么了。”史瑶轻轻戳一下他的小脸,就问三郎,“你觉得你父亲托老农喂的几头猪崽有没有长到两百斤?” 三郎听史瑶提到过,四个月的猪,想长到两百斤很难,于是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斤?”史瑶惊讶,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子,汉代的一百斤是后世的五十斤,你确定是一百斤?” 大郎和三郎猛地抬起头,很是惊讶。 史瑶心中一动,蓦然笑了,“是不是没想到?”感觉脖子一紧,低头一看,二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史瑶吃惊,“你站起来了?” 二郎咧嘴笑笑,留下一片哈喇子。 史瑶忙把他放下,“你的腿软,现在能站起来也不能站,过些日子再学走路。”怕他过几天学会走路自个乱跑,又不会说话,磕着碰着也只能哇哇叫,又说,“太早学走路会长不高的。” 此话一出,二娃老老实实坐好。史瑶摸摸他的小脸,就看向坐在对面的俩儿子,笑眯眯说:“看来你们不是汉朝人啊。” 大郎立刻闭上眼睛,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史瑶顿时笑出声,“大郎,这一招都玩半年了,咱能换换吗?” 大郎睁开眼,哼一声,扭头给她个侧脸。 史瑶真想说,你这样很幼稚。继而一想,她这样说,大郎得三天不搭理她,“如果你是汉朝人,看到三郎伸出一根手指,哪怕不伸出两根手指,也会摇头。我猜的对不对?” 大郎扭过脸瞥她一眼,就数你聪明。 “我是你们的母亲,你们心里想什么,我猜不透,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史瑶道,“离端午节还有两个多月,如果那几头猪现在能长到咱们认为的一百斤,我就跟你们父亲说,叫城外的老农帮咱们养到端午节,然后杀了吃。” 三郎点点头,可以。 史瑶笑道:“可惜你们不能吃。再过几天,我教厨子给你们蒸鸡蛋羹,煮鸡肉粥。等你们一周岁,就放奶姆回家,行吗?” 大郎坐起来,点了点头。 “你可算搭理我了。”史瑶瞥他一眼,就把二郎抱做在她腿上,“以后我挑几个年龄大的宫女照顾你们。咱们一年换一次,省得照顾你们太久,发现你们与众不同。” 母亲考虑的周到,听母亲的。三郎点点头,就戳一下大郎。 大郎挥挥小手,我没意见。 史瑶觉得不用问二郎,还是问一声,“二郎,你呢?” 二郎晃一下脑袋,就推开史瑶的胳膊,爬到三郎身边。 三郎拽一下他,让二郎和自己一起靠在被褥上面。 史瑶看着对面仨孩子,突然觉得很满足,“我房里有不少书,都是太子拿过来的,你们想听什么,我念给你们听?” 二郎想也没想,使劲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听。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上辈子就是个不爱学文习武的小懒货。”史瑶虚点点二郎,就看向大郎和三郎。 大郎一脸无所谓。 三郎配合史瑶,笑着点一下脑袋,都好。 “还是咱家三儿乖。”史瑶说完,就喊蓝棋拿书。与此同时,太子也出了长安城。 太子一行又走了两刻才下马车,下了马车又走一会儿才到老农家门口。然而,还没容莘墨敲门,太子眼角余光就注意到从四周涌上来很多人,吓得禁卫瞬间窜到太子身边。 太子注意到从四面八方来的人手无寸铁,小声说,“没事,让开。”随即就问,“出什么事了?” “史公子是来看你的猪的吗?”最先走到太子面前的中年男子问。 太子出来至少带八名禁卫两个随从,这个阵仗就是大家公子。刘这个姓在长安城内外又太不寻常,太子自然不敢说他姓刘。 太子又被称为“卫太子”,而卫这个姓因为“卫青”响彻长城内外,太子也不敢说他姓卫。于是就借用史瑶的姓,在外姓史。 太子颔首:“是的。没喂死吧?” “没有,没有。”中年男子话音一落,门开了。 太子听到声音扭头一看,正是当初卖给他芝麻和油菜籽的老农。没容太子开口,老农就请他进去,接着就带太子去猪圈。 到猪圈跟前,太子就看到猪圈里有三头小猪和三头大猪,太子下意识问:“那三头小的是我的?” “不是,那三头大的是你的。”跟进来的人接道,“史公子在哪儿买的猪崽?刚开始一个月还不明显,后来你的三头猪吃食很凶,那三头猪抢不过你的猪,还没你的猪长得快。我们估摸着你的三头猪现在都有两百多斤。” 太子张了张嘴,“一头猪两百多斤?” “对啊。”不知谁回答一句。 太子忙问:“那是不是说再过两三个月就能出栏了?” 汉朝百姓一头猪养一年,也就两百多斤。换成后世也就一百三四的样子。太子命人买猪崽的时候特意找宫里人问过,有几个厨子家中就养猪,都跟太子说一头猪要养一年。 年初养到年底,刚好杀了留一家人过年。哪怕瘦肉难吃,也好过没得吃。更何况肥肉还可以熬油,一头猪熬的油,一家人省着吃,能吃大半年。 帮太子养猪的老农点点头,就忍不住问,“史公子在哪儿买的猪崽?” “在长安城内。”太子不放心,道,“我过几天再送来六头猪崽,如果还是三头大三头小,我就告诉你们,我在哪里买的猪崽。” 老农正想答应,扭头一看,“我,我家的猪圈——” “史公子,我,我帮你养。”方才跟太子搭话的中年男子开口。 太子笑道:“也行。等猪长现在这么大,我会告诉你们整个里的人,我的猪崽是在哪里买的。”说着,停顿一下,“不用养的太精细。野草、野菜都可以拿来喂猪。” “如果还像这六头猪这样,史公子真会告诉我们,你在哪里买的猪?”其中一个中年女子小心翼翼的问。 太子信口胡诌:“我家是公侯之家,没地方养猪。我听别人说,他的猪比旁人的猪长得快,我不信,所以试一试。” 扩大养殖 “大兄!” 一声高呼, 太子下意识转过身, 只看到四周全是此地百姓, 便转过头继续说, “我五月初四再过来, 过几日——” “大兄!大兄!” 高呼声再次打断太子的话, 太子微微皱眉, 有些不快,哪个没眼色的小孩:“莘——” “公子,好像是四公子的声音。”莘墨小声说。 太子猛地咽下到嘴边的话就往四周看, 还是只看到此地百姓,不禁问:“四在哪儿呢?” “大兄,弟弟在这里。” 话音一落, 太子就看到众人身后突然多出个大脑袋, “你——”刚出口,大脑袋又消失了。太子瞬间明白, 广陵王刘胥太矮, 被众人挡住了。这个发现让太子哭笑不得, “麻烦大家伙儿让一下, 我弟弟来了。” 认真听太子讲话的众人原本也以为哪个调皮小孩, 莘墨的话一出,众人也在找“史公子”的弟弟, 然而没看到。 太子此话一出,众人下意识往两边退, 转瞬间, 一个半大小子跑到太子面前,其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帮太子养猪的老农问道,“这二位也是公子的弟弟?” “是的。”太子打量三人一番,见三个弟弟脸通红,猜测他们下了马车直接跑过来的,“你们来的倒挺快。” 广陵王刘胥笑道:“怕来晚了,大兄已经回去了啊。大兄的猪呢?” “在那儿。”太子指着三只大猪。 齐王刘闳和燕王刘旦看过去,见太子手指的猪比另外三头猪大两圈。刘胥不禁睁大眼,来回打量六头猪,就转向太子,满眼佩服,“大兄好厉害,连养猪都这么厉害。” “猪不是我养的。”太子道,“你们看也看了,回去吧。再过一会儿我也走。” 刘胥一动不动:“弟弟和大兄一块回去。” 三个小王爷时常去长秋殿,太子跟他们也不是很熟,因为三人每次去的时候,太子十之有九不在殿内。太子见刘胥这样说,也没理他,又跟老农和中年男子交代几句就走了。 太子第一次过来,也就是买芝麻和菜籽油那次,此地的百姓就送他到自家门口,这次一直把太子送到马车停的地方。太子都上车走了,众人还未离去。 上一次莘墨也来了,看到众人前后不一的态度,忍不住说,“这些人还真是,真是实在。” “那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咱们还会再来。”太子倒是能理解,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莘墨,你说孤的三头猪比另外三头猪长得大,是不是因为阉割了?” 莘墨也不确定:“奴婢不知,也许是的。” “那你明日就去买猪。”太子道,“当天就送去阉割,过两日连麦麸和豆渣一块送过去。” 莘墨应一声“诺”,就问,“殿下,要不要跟三位王爷说一声,今天的事别往外传。” “他们能往哪儿传啊。”王夫人和李姬都不在了,太子笑笑道,“顶多告诉父皇。孤以后也会告诉父皇,经他们的口告诉父皇,比孤自己说更能让父皇信服。” 莘墨不解:“这是为何?皇上更喜欢殿下啊。” “这种事不是亲眼所见,哪怕对父皇忠心如舅父告诉父皇,父皇都不大相信。”说到卫青,太子突然想到,“孤有些日子没去大将军府了吧?” 莘墨:“是的。下雪又赶上太子妃生病,殿下有半个月没去了。” “去大将军府。”太子说着,忽然想到身后还有三个,“叫他仨先回去。”说完,车停下来。 莘墨跳下车,告诉刘闳三人太子去大将军府。 二十年前,大汉边关百姓一听匈奴来了,仓皇逃窜。二十年后的今日,匈奴一听卫青来了,抱头窜逃。卫青之名可见一斑。 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只见过卫青两次,一次是大郎他们的百日宴上,一次是在长乐宫。 卫青从长信殿回去,他们仨去长秋殿,在长乐宫内碰见的。三人见卫青两次说过两句话,还都是打招呼。然而,他们心里对卫青很是好奇。 先前见到卫青只打声招呼,纯属不知该怎么跟卫青搭话。三人都知道彼此对卫青好奇,刘旦就推一下弟弟,冲太子的马车努努嘴。 刘胥跳下车,跑到太子面前就说:“大兄,弟弟也想去。” 太子顿时觉得很烦,可是他又不能跟一个九岁小儿一般见识,便提醒他,“孤晌午在姑母府里用饭。” 刘胥眼中一亮,太子不说他都没想起来,卫青的妻也是他姑母呀,“弟弟也想在姑母家中用饭。” “行,跟上吧。”太子很是无奈。莘墨一上车,太子就忍不住抱怨,“孤真后悔把他仨留在长安。” 三位王爷因何留下来,帮太子一起搜集史料的莘墨和闻笔很清楚,见太子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宽慰道:“三位王爷喜欢殿下,黏着殿下,总好过三位王爷不喜殿下,把殿下当成敌人。” “你说的孤知道。”太子出来,史瑶都不问他去哪儿。三个弟弟却脚跟脚的跟着他,太子总有种被监视的错觉,烦的揉揉额角,一直到大将军府都没再开口。 下了车,太子深吸气,又是那个仁厚温和的太子,见三个弟弟下来,冲他们招招手,道:“进去后不准胡闹。” “弟弟看着四弟。”刘旦接道。 刘闳也跟着点头,表示他和刘旦一起看着安静不下来的刘胥。 刘胥见状,不大高兴,小声嘀咕:“又不是在宫里,我才不会乱跑。” 太子瞥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脚进去。 史瑶看了看门口的阴影,道,“都快晌午了,你父亲为何还没回来?难不成他的三头猪和人家的三头猪一样大?” 不会的,母亲。三郎摇了摇头。 大郎眼角余光注意到,看向三郎,你为何这么确定? 我就知道。三郎爬到史瑶身边,拍拍她的手,别着急。 二郎学着三郎,拍拍史瑶的手,母亲,别担心。 史瑶蓦然笑了,“好,我不急。”停顿一下,就说,“蓝棋,告诉杜琴,午时三刻再做饭。现在先煮点小米粥和三个鸡蛋。” 侯在外面的蓝棋应一声“诺”,就去找杜琴。杜琴去厨房交代下去。 三郎不解,不做饭还煮粥?于是拍拍史瑶的手,无声地问,为何? 史瑶没看懂他说什么,却看到他流哈喇子,连忙给他擦擦嘴。三郎抓住史瑶的手,在她手上写,母亲,为何煮粥。 “给你们煮的。”史瑶道,“我以前听家中老人说,请不起奶姆又没有奶水的产妇会煮点米汤给小孩吃。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孩可以喝,你们一定也可以喝。” 大郎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也爬过来拉住史瑶的另一只手写下,鸡蛋呢?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又狂又傲的大儿子难得跟她亲近,史瑶也没逗他。 用铁锅煮小米粥,用甑煮鸡蛋,还未到午时两刻,鸡蛋和米粥就好了。 史瑶令奶姆照看三个孩子,去庖厨盛三小碗米汤,然后把蛋黄放在小米汤里碾碎、搅匀,就令杜琴端去正殿。 史瑶回到正殿坐下,蓝棋搬来一个方几盛放小米粥。史瑶端起其中一碗,对三个儿子说,“过来,我喂你们吃饭。” 二郎撑着史瑶的腿,就要坐她怀里。史瑶连忙放下碗,叫奶姆把两条被褥拿过来并排放,“二郎,你和大郎、三郎靠在被褥上。” 二郎扭头一看,才意识到母亲只有一个,他们兄弟有三个,不甚好意思的笑笑。 大郎伸手朝他耳朵上揪一下。 二郎被揪的不舒服,皱着小眉头拨开他的手就眼巴巴看着史瑶。 史瑶本想让奶姆和她一起喂,可是一看到三个儿子,史瑶就改变主意,一人一口,不大一会儿,小半碗和着蛋黄的米汤就见底了。 史瑶又端起第二碗。随后又端起第三碗。 第三碗吃完了,二郎还吧唧吧唧嘴往碗里看。史瑶笑了:“你们现在还小,一次只能吃这么多,想吃明天再做。” 好久没吃过东西,二郎明知道他还小,不能吃太多,可是还想再吃点,望着史瑶,泫然欲泣,别提多可怜了。 “二郎不听话,我明天就不叫厨子做了。”史瑶板起脸道。 话音一落,二郎咧嘴笑了,我没有不听话。 史瑶无奈,放下碗,给三个孩子擦擦嘴,“歇一会儿就去睡觉。” 三郎拉起史瑶的手写下,父亲不回来了。 史瑶:“可能不顺利吧。”随后就吩咐庖厨做饭。 猪阉割后长得快,肉质鲜美是史瑶在穿越小说中看到的。小说演绎成分居多,有时为了剧情需要还会故意把有的改成没有,以致于史瑶也不能确定她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三个孩子回偏殿睡觉时,饭菜端上来,史瑶却没什么胃口。喝点粥,吃几片藕,吃几块鸡肉和鱼肉,六分饱,史瑶就令人把饭菜撤了。 午睡醒来,申时一刻,太子还未回来。一直到酉时,天快黑了,史瑶才听到太子的声音。 史瑶忙迎上去,还没到跟前就急切道,“殿下为何回来这么晚?” “有点事耽搁了。”太子道,“饭好了没?” 史瑶:“还没做。” 太子命莘墨吩咐厨子做饭,就和史瑶一块回正殿,看到三个儿子还坐在被褥上,有些惊讶,“他仨没睡觉?” “刚醒。”史瑶解开他的大氅,转身递给阮书,“猪如何了?” 太子看她一眼:“担心了?”也没卖关子,先跟史瑶说猪有多大,随后说,“孤到大将军府就听到丝竹之声,本想调侃舅父几句,进去一看才知道父皇在姑母府里。 “父皇见刘胥靴上有很多泥土,就问他干什么去了。刘胥藏不住话,把他知道的全说了。父皇半信半疑,刘闳和刘旦又说他们也看见了。父皇就命孤带他去老农家中看看。” “又出城了?”史瑶问。 太子:“孤那时刚从城外回来,哪能又回去。我就跟父皇说,打算再买几头猪,父皇说城外也养着,再搁上林苑养几头猪。”接过史瑶递来的温水喝两口,又说,“父皇可能很闲,说完这话就叫孤跟他一起去上林苑。” “难怪这么久。”史瑶放心下来,忽然想到,“父皇很喜欢去姑母府上?是不是因为姑母府上有许多美人儿?” 太子想一下,道:“也许吧。” “那如果卫长公主府里也有很多美人儿,公主请殿下过去,殿下去不去?”史瑶看着他的眼睛问。 哥俩打架 正在玩你抓我一下, 我挠他一下, 他再戳你一下的三个小孩突然停下, 齐刷刷看向太子。 太子被口中的水呛了一下, 险些喷史瑶一脸, 自然没能发现三个儿子像听懂了史瑶的话。太子擦擦嘴, 转手把杯放在旁边的方几上, 忙不迭道,“没有的事。” 仨小孩眼中闪过惊讶,不约而同扭头互看一眼, 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三郎伸出手,大郎把小手递给三郎,三郎写道, 父亲好像怕母亲。 不是好像。大郎反手把三郎的手转到上面, 在他手心里写,很怕。 二郎一看兄长和弟弟聊天不带他, 一手抓一个, 我也要知道。 三郎抓住二郎的手, 写道, 等等。就听到史瑶说, “妾身也知道现在没有,所以妾身刚刚说如果。” “没有就是没有, 哪来什么如果。”太子说着,捞起一个儿子, 也没看是哪一个, 就问,“有没有想父亲?” 原本还有丝不确定的三郎很想给他一个白眼,有点出息行吗?堂堂太子居然怕太子妃,你可真是我的好父亲。 史瑶伸手夺走三郎,转手放在大郎身边,道,“妾身就是想知道,殿下会不会去。” “卫长公主府里没有歌伎。”太子见绕不过去,只能说,“你说的如果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出现。” 史瑶嗤一声,道,“殿下,话别说太满。听说皇祖父还在时,馆陶大长公主在府里养很多美人,三天两头邀皇祖父去她府上。 “后来公主想和栗姬结儿女亲家,把她女儿也就是如今的陈废后许给当时还是太子的临江王刘荣,正是因为公主给皇祖父送美人,栗姬才不愿意,甚至厌恶馆陶大长公主。 “平阳长公主,殿下的姑母这些年可没少给父皇送美人儿。殿下又如何敢肯定殿下的几位女兄不会向姑母学?” 太子张了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史瑶只知道这两位会来事的公主,却不知别的公主也没少给他父皇送美人,“孤,孤以前都说了,以后再也不会去公主府用饭,你为何还不信孤?” 史瑶:“殿下不去赴宴是因为公主想给殿下送美人?是因为公主府的饭菜难以下咽。这些日子家家户户都会用豆子做豆腐,做豆腐脑,王侯将相家里都有铁锅,公主府的饭菜不可同日而语,殿下还有何理由不去?” “你——”太子语塞,“那要孤怎么说,你才信孤?” 三个小孩忍住笑,竖起耳朵等着听。 史瑶眼珠一转,道:“让妾身一同前往。” “哪怕几位女兄没邀你同去?”太子盯着她问。 史瑶想起鄂邑公主邀太子那次,她说不请自来很是失礼,“妾身是太子妃,整个长安城,不对,普天之下除了父皇和母后的宫殿,有妾身不能去的地方吗?” “牙尖嘴利。”太子十分想念刚到这边的史瑶,不禁瞪她一眼。 史瑶固执道:“殿下还没回答妾身。” “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吗?”太子没好气的白她一眼。 史瑶冷笑一声,道:“不敢。殿下是太子,妾身只是太子妃,殿下听妾身的?这话被父皇知道了,父皇还以为妾身想当吕后呢。” 三小孩惊讶,她母亲的这张嘴,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太子不禁扶额,这个女人怎么越来越刁钻,“以后无论谁找孤,孤都不在他家用饭,这样总行了吧?” “公主想给殿下送美人,其实也不需要把殿下请到府里。”史瑶看着太子,似笑非笑道,“知会一声,直接把人送到长信殿内,殿下下个禁令,孩子出生了,妾身都不见得能知道。” 太子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接,又捞起一个儿子,“你们今日是不是闹你们母亲了?” 三郎想摇头,意识到他还小,就一手搂住太子的脖子,一手指着外面,出去玩儿。 “孤也想出去。”太子说着话看一眼史瑶,就对三郎说,“你母亲不同意,孤不敢动啊。” 史瑶也知道她有些无理取闹,一想到自己担心一天,太子来到就说他在平阳长公主府里,有音有乐有美人,史瑶就想骂人。然而,平阳长公主讨好的人不是太子,美人也是给刘彻准备的,她当真抱怨公主几句,太子一准觉得她不懂事。 憋着?史瑶一想到太子的姊妹极有可能学她们的姑母,心里就不痛快,“殿下别说的那么委屈。” “不委屈,不委屈。”太子从未想过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怎奈这个女人处处为他着想,还给他生三个聪明乖巧的儿子,因为儿子的出生,他和他父皇刘彻的关系还比以前更近了,他父皇也能听得进去他的劝说。思及种种,太子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自然不想跟史瑶生气,“其实就是孤不想出去,不是你不准孤出去。孤想出去,你拦也拦不住。” 三郎很是惊讶,他父亲的脾气也太软了吧? 史瑶也很吃惊,她以为她这么闹,太子会拂袖而去,没想到他都没生气,便说,“殿下,妾身去看看饭好了没?” “你呀。”太子摇头失笑,“去吧。”话音一落,史瑶站起来。太子看她走远,忍不住跟三个儿子说,“你们的母亲啊,每次故意惹我生气都来这招。” 二郎很好奇,哪一招? 太子以为二儿子听不懂,也没在意。关于史瑶的事,又只能跟三个什么都不懂的儿子叔,太子道,“亲自为你父亲我做羹汤啊。”往外面看一眼,就问,“想不想去看看你母亲做什么好吃的?” 大郎瞥他一眼,拽二郎一下,哥俩爬到太子身边。 三郎扯一下太子的衣襟,走吧。 太子低头看看怀里的儿子,又看看腿边的俩儿子,傻眼了……他有三个儿子。 怎么不走了?一向懂事的三郎又故意扯一下太子的衣襟,另一只手指着外面。 二郎爬到太子另一边,也跟着指外面。 大郎推一下两个弟弟,让一下。随后爬到太子怀中,大郎抓住他的衣襟站起来。转瞬间,太子怀里有三个小孩,别说出去,坐着不动,抱着仨孩子都费劲。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庆幸他和史瑶在一块时,宫女、宦者都极有眼色的侯在外面,此时屋里只有他们父子四人,“我刚刚想到外面冷,过一会儿再出去啊。”说着,双手环抱着三个孩子,以免站在正中间的大郎腿软,从他身上跌下去,随后就喊,“阮书,快把太子妃喊来。” 史瑶确实打算试着给太子做一道大菜,还没容她考虑好需要哪些配菜,看到阮书慌慌张张跑来。回到正殿,一看太子怀里挂着三个特大号挂件,史瑶忍俊不禁,“他仨这是干什么呢?” “要出去玩。”三个小胖墩踩在他腿上,这么一会儿,太子就觉得他的腿麻了,“快抱下去一个,孤快撑不住了。” 史瑶抬手抱走离她最近的三郎。然而,太子一松胳膊,大郎险些摔倒,吓得太子心中一紧,慌忙抓住大郎的胳膊,把他拽到怀中,“你想吓死你的老父亲啊。” 史瑶的手一抖,差点把三郎扔出去,“十七岁的老父亲?!” “他再多来几次,孤未老先衰,可不是老父亲么。”太子抱住大郎,松了一口气,“这几个孩子才六个多月大,孤就抱不住了,再过几个月,还真得怀里抱两个,背上背一个。” 史瑶:“是的。要么不抱,要么抱仨。不然……”看仨儿子一眼,“为了你抱他不抱他,就得天天打架。” “那以后孤谁都不抱。”太子想也没想。 史瑶看好戏道:“以后啊?他们会走会跑会说话,抱还是不抱就不是殿下说的算得了。” 太子仔细一想,还真是,看了看三个儿子,突然觉得头痛,“晚上吃什么?”吃点好的,安慰安慰自个。 史瑶险些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才说,“妾身想着殿下在外奔波一天,殿下来之前妾身就吩咐厨子,晚上做些热汤。” “面条?”太子问。 史瑶:“疙瘩汤。就是把面团揪成小段,放在牛骨汤里,然后加入切碎的熟牛肉,蘑菇、木耳,青菜等物,熬至浓淡适宜,既是面食,也是羹。” “没菜了?”太子问。 史瑶笑道:“有的。两荤两素,还有一个鱼汤。” “鱼汤?”太子望着史瑶,“你是不是很喜欢吃鱼?孤怎么觉得每天都有鱼?” 史瑶:“鱼肉鲜美,太官令送来的鱼刺少,妾身是挺喜欢吃。不过,妾身家乡的医者说,常食鱼肉的人聪明,身子骨好,还说喝汤不如吃肉。” “不是吃肉不如喝汤?”太子问。 三个小孩也好奇,看着史瑶,母亲,说错了吧。 史瑶点头:“喝汤不如吃肉。假如每天吃同样多的米、面,一个月下来,一个天天喝汤的人会比一个天天吃肉的人胖很多。” “胖不就是因为喝汤好过吃肉?”太子说完,窝在他怀里,面对着史瑶的俩小孩眨一下眼,父亲说得对。 史瑶想说汤里面嘌呤高的可怕,可她又没法跟太子解释嘌呤是啥玩意:“殿下忘了妾身以前说的,人的血浓稠?” “你的意思胖人身上的血浓?” 史瑶:“不但血浓稠,胖人也很容易生病。当然,面黄肌瘦的人也容易生病。” “那你还经常做鱼汤面条,鸡汤面条?”太子对此有些不解,“今晚还又煮鱼汤。” 史瑶:“那是因为殿下太瘦,又整日在外奔波,不喝点汤,只吃肉,妾身怕殿下越来越瘦啊。再者说,也不是顿顿都做,天天都做。” “这倒也是。”太子想了想,发现史瑶安排的挺合理,如果今日喝汤又吃肉,那明日的菜一准会很清淡。太子看到三郎好似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道,“三郎,是不是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史瑶低头看去,三郎转身趴在她怀里,还揉揉眼睛,假装自己困了。 太子见状,果然不再和三郎聊天,转而和史瑶说养猪的事。然而,史瑶却突然想到一件事。 翌日上午,大雨瓢泼,史瑶就没令奶姆把三个孩子抱出来,而是亲自去偏殿。到了偏殿,史瑶命奶姆去外间。 太子妃喜欢跟三个皇孙独处,整个长秋殿的人都知道。奶姆也乐得清闲,史瑶话音一落,奶姆退到外间。三郎见状,拉住史瑶的手写,何事? “有没有想过告诉太子你们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史瑶问。 一向不爱搭理史瑶的大郎最先摇头,不说! 不告诉父亲。三郎在史瑶手上写道。 三个小孩是坐着的,二郎看到长兄和小弟动作,也跟着摇头,他俩都不说,我也不告诉父亲。 “那你们以后记得要做一些令太子捧腹大笑的事。比如抓住他的手指啃,比如揪一下他的头发,比如饿的时候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吃。大郎,收起你那一脸鄙视。”史瑶道,“你父亲比你们想象的要聪明。有我在前,他很容易联想到你们的来历和我一样。不想被太子发现,就听我的。” 二郎爬到史瑶身边,拍拍她的手,别生气,母亲,孩儿听你的。 史瑶把他抱在怀里,继续说,“又不是让你们真吃。你们咬一下太子的手,太子就会喊奶姆喂你们。如果连这一点都办不到,也别等着被太子发现了,晌午太子回来,我就告诉他。” 办得到,办得到。三郎忙拉住史瑶的手,抬腿朝大郎身上踢一脚,赶紧说你办得到。 大郎一下子摔在榻上,四肢朝天,爬起来就朝三郎脸上招呼。 三郎条件反射般挡开他的手,啪一声,打在了大郎脸上。 大郎脸色骤变,抡起胳膊就朝三郎脸上揍。 一切发生的太快,史瑶反应过来,三郎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慌忙把大郎和三郎分开,随后朝两小孩屁股上一巴掌,打的小孩痛的哼唧一声,就说,“继续打。” 大郎瞬间老实下来,指着三郎,是他先踹我的。 你欠踹!三郎瞪着眼,再次抬起脚,信不信我还踹你? 史瑶眉头紧皱,瞪一眼三郎,板起脸道:“还想挨揍是不是?” 学会说话 三郎忙不迭收回脚, 冲大郎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抓住史瑶的手解释, 母亲, 我不是故意的, 别生气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史瑶道, “你力气太大, 把大郎踹倒也是事实,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三郎抿抿嘴,小手没动, 也没吭声,算是默认。 “那你是不是该向大郎道歉?”话音一落,三郎猛然看向史瑶, 好似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史瑶怕奶姆听见, 小声说,“我不管你们上辈子是谁, 你们这辈子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郎虽然比你早出生一会儿, 他也是兄长。” 三郎岿然不动, 低下头, 假装没听见。 史瑶见他这样,转向大郎, “弟弟不是有意踢你,大郎, 这一点你很清楚吧?”停顿一下, 又说,“你脾气大,三郎把你踹倒,你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揍三郎。根本没想过三郎是不是有意的,是不是你弟弟,对不对?” 大郎摔倒时的确气蒙了。听史瑶说完,扭头给她个侧脸。 史瑶知道她说对了,让二郎坐在自己对面,捞过大郎,“三郎,伸手向大郎道歉。” 三郎抬头望着史瑶,我道歉? “对,说对不起。”史瑶道,“你不道歉,等太子回来,我就说大郎想和你玩,你踢大郎,把大郎踢到地上去了。这么不爱自己的兄长,你觉得太子会不会对你很失望?” 三郎瞪一眼史瑶,看向大郎,手伸出来。 大郎咧嘴笑笑,把手给他。三郎写下“对不起,我错了”六个字。 史瑶又说:“大郎,给弟弟道歉。” 我?大郎睁大眼,凭什么? 史瑶:“就凭你爬起来不是问三郎为何踢你,而是揍他,这是身为兄长应当做的吗?” 大郎再次扭头,给她一个侧脸。 史瑶哼笑一声:“那你父亲回来,我就说三郎想和你玩,你不但给三郎一巴掌,还给二郎一巴掌,把二郎打的嗷嗷哭。” 大郎猛然转过身,不敢置信,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儿子,你们有上辈子的记忆,我也有。”史瑶道,“我懂得的并不比你们少,跟我斗?还嫩着点。” 大郎很生气,看到二郎咧嘴笑,抬脚就要踢他,不准笑。 史瑶朝他腿上拍一下,没敢用力,“大郎,我说的话听到了没?” 大郎收回脚,嘟着嘴,冲三郎伸出手。三郎抿嘴笑笑,把小手递给他。 两小孩松开彼此的手,史瑶才问:“以后还打不打了?” 二郎摇头,母亲,我不打架。 “你别跟着掺和。”史瑶瞪他一眼,转向怀里的俩儿子,“我问你们呢,还打不打?” 三郎在史瑶手上写,我没想跟大郎打架。 “我没问你想不想,我问你还打不打?”史瑶道。 三郎瘪瘪嘴,写下“不打”两个字。 史瑶满意了,转向大郎。大郎很不想屈服,然而,他这个看似粗心大意还有点傻的母亲太刁钻了,于是就在史瑶的另一只手上写,不打。 “三郎说不打,我信他,三郎比你懂事。”史瑶道,“别不服气,不改改你的脾气,挨打还在后头呢。不是别人打你,我打你。你跟两个弟弟打一次架,我就揍你一次。” 大郎怒瞪着史瑶,你敢! “你再敢乱发脾气,不止我揍你,你父亲也会罚你。别以为我吓唬你。”史瑶道,“我昨日把你父亲逼得哑口无言,他没冲我发火,不是他没脾气,是他觉得没必要跟我生气。 “太子若是知道三郎不小心把你踢摔倒,你就朝三郎脸上招呼,太子会不会觉得你的脾气比皇帝都大?会不会训你?” 大郎瘪瘪嘴,无言以对。 “没话说了?那就收敛点。”史瑶道,“上辈子或许有人惯着你,但你现在是我和太子的儿子,我和太子不会惯着你。” 大郎哼一声,转身背对着史瑶。 三郎咯咯笑了,在大郎扭头看他之时,无声地吐出俩字,幼稚! 大郎没看懂三郎的口型,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抬腿就要踢三郎。 史瑶咳嗽一声,大郎忙收回腿。 二郎笑了,大兄啊大兄,你也有今天。 “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二郎。”史瑶道,“小心他俩待会儿和好了,揍你一个。” 二郎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小心翼翼看三郎一眼,又转向大郎,你不会打我吧? 史瑶把大郎和三郎放榻上,倾身抱起二郎,“刚才有没有吓到?” 二郎刚才懵了,还没容他想明白大郎和三郎怎么打起来了,俩人就已经被史瑶分开。说白了就是还没来得及害怕。 没有。二郎摇了摇头。 史瑶放心下来,看一眼面对面坐着,谁也不搭理谁的俩小孩,估计他们拉不下脸,就把二郎放在他俩中间,“屋里有点凉,我去拿条被褥。”说着话拉一条被褥盖在三个小孩身上,就随便找一卷书念给三个小孩听。 巳时两刻,二郎睡着了。史瑶见状,让二郎躺好。随即问大郎和三郎,“你俩睡吗?” 两小孩原本不困,怎奈屋里昏暗,点上牛油蜡烛,烛火总让他们觉得现在是晚上,又听史瑶念上辈子熟读多遍的书,忍不住就想睡觉。于是还在冷战的两小孩不约而同地点头,睡吧。 史瑶抿嘴笑笑,大郎直觉不好,就看到身体被史瑶抱起来放在三郎身边,“乖儿子,睡吧。” 大郎瞪大眼,你不能这么做。 “不听话我就告诉你父亲。”史瑶明晃晃威胁。 大郎想踢她,可他不敢。 史瑶:“我看着你们,你们睡着了我再走。” 大郎转身给三郎一个后背。本来有些不自在的三郎见状,撇撇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幼稚。又瞪一眼史瑶,才闭上眼睡觉。 大约一刻,史瑶看大郎翻身躺平,便知道他已经睡着了。轻轻戳一下三郎,三郎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史瑶就知道他也睡着了。于是就把大郎的小手放在三郎手中,给仨儿子盖好被褥,就命奶姆进来看着。 午时一刻,二郎睁开眼坐起来,就看到以往睡在他两边大郎和三郎睡在一起,惊得二郎揉揉眼角,往他俩身上一趴,瞬间把他兄弟压醒了。 大郎和三郎睁开眼就想吼二郎,你在干什么?“哇哇啊啊”没出口,俩人浑身一僵,扭头瞪着对方,你为何拉我的手?随即迅速分开。 趴在兄弟身上的二郎见他俩不理自己,戳一下俩人的脸,你俩又想打架? 两小孩回过神,合力推开二郎,坐起来就抓二郎的胳膊,想挨揍是不是? 没有,没有。二郎使劲挣扎,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二郎瘪瘪嘴,再不松开,我哭给你俩看。 母亲太会教做人,大郎、三郎惹不起,不约而同松开二郎。意识到彼此动作一致,又扭头互瞪一眼。二郎撇嘴笑笑,真幼稚。 幸亏眼中只有彼此的大郎和三郎没发现,否则,怕被史瑶揍的两小孩依然会揍二郎一顿。 与此同时,史瑶也知道三个孩子醒了。怕大郎和三郎不自在,史瑶就没过去。雨一直下,太子没回来,史瑶反倒不担心他,吃过午饭就去午睡。 未时四刻,史瑶醒来,到偏殿一看仨儿子睡了,史瑶就回去了。直到酉时,天暗下来,史瑶才令奶姆把仨孩子抱过来。 兄弟三人刚到正殿,太子穿着蓑衣回来了。脱掉蓑衣和履,太子坐在席上就冲三个儿子拍拍手,“来让父亲抱抱。” 二郎最先爬过去。 三郎跟着过去,本来不想过去的大郎见状也跟着过去。他仨大了,太子没法抱,把三个软软的儿子搂在怀里,闻着儿子身上的奶香,太子顿时觉得在外面再累也值得。 史瑶悄悄起身出去吩咐庖厨准备晚饭。转身回来,太子已躺在席上,枕着被褥,三郎坐在他肚子上,大郎和二郎坐在他两侧。 “殿下今日很累?”史瑶试探道。 太子:“不是累。孤在未央宫坐了一天,不想再坐着。”说着,停顿一下,“孤怎么觉得他仨有点不对头啊?” “不对头?”史瑶为太子的敏感讶异。 太子道,“是呀。大郎见三郎坐着孤肚子上,居然想把三郎推开。大郎以前可从未跟三郎争过。” 大郎和三郎心中一惊。 史瑶暗暗心惊,面上笑道:“他仨最喜欢殿下,殿下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昨日殿下不也说了,他仨都要殿下抱么?” 太子想到刚才二郎也想爬到他身上,笑了笑,“你说得对,孤太多疑了。”停顿一下,又说,“我还以为他俩打架了呢。” 三郎浑身一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怕趴在太子身上,压的太子胸口一闷,顾不得多想,把三郎捞起来,“儿子,知不知道你很重?想把你父亲压晕是不是?” “给我吧。”史瑶接过三郎。 太子把大郎抱在他肚子上,很是严肃的说,“你不准跟弟弟学。” 二郎扯一下太子的衣襟,我不跟三郎学,父亲。 太子很瘦,腰和肚子自然也不宽,只能坐一个小孩,便说,“待会儿再坐。”话音一落,就感觉到大郎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大郎往外移一点,又拍拍他的肚子,示意二郎坐上来。 二郎咧嘴笑笑,爬到太子肚子上。太子怕二郎把大郎挤下去,连忙扶着俩儿子。 三郎见状,瘪瘪嘴,望着史瑶,小脸上全是委屈,我也想坐。 “以后还敢不敢撞你父亲的胸口了?”史瑶问。 三郎想解释他不是故意的,然而这次确实是故意的,怕太子发现他与众不同。所以只能摇摇头,不敢了。 “阿瑶,别训三郎了。”太子听见,“他还小,说了也不懂。” 史瑶:“不懂也得说。这么小的孩子不懂对错,得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你说得对。”太子仔细想想,不再跟史瑶争,望着肚子上的俩儿子,“今日我问父皇我几岁会说话的,父皇说我出生的第十一个月就会喊父皇了。你说他仨会不会比孤早一点?” 史瑶:“他仨不如殿下聪慧,妾身觉得会比殿下晚。” “你错了,他仨比孤聪明。”太子说着,就对大郎和二郎说,“你俩跟着我说,父亲。” 史瑶笑道:“那妾身教三郎喊母亲了啊。” “教吧。”太子道,“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教他们一会儿,喊父亲、母亲、祖父和祖母。” 史瑶心中一动,翌日太子走后,史瑶就去找三个儿子,对他仨说,“我知道你们很喜欢太子,但是你们要先学会喊祖父,再喊父亲。” 大郎和三郎虽然还谁也不搭理谁,听到史瑶的话却一起点头,知道了。 为什么?二郎不解。 史瑶:“等你们会说话了,叫大郎和三郎告诉你。” 好吧。二郎不是非得要知道,就有一点点好奇。史瑶不说,二郎也不再问,跟着史瑶学喊祖父。 其实三个小孩也可以自己学,史瑶担心吓着奶姆,只能亲自教他们。 转眼间到了四月二十九日,晚上,三个小孩还没学会喊父亲,太子急了,“荀子有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仨是孤的儿子,怎么比孤还笨啊。” “殿下,他们仨现在能听懂话了。”史瑶提醒,“小心他仨记心里去。” 太子看一眼一脸懵懂的仨儿子:“孤还真希望他仨能记住。” “明日是休沐日,殿下是不是打算带他们去宣室殿?”史瑶问。 太子微微颔首:“今日父皇还问他仨会不会说话,孤很想说会,可父皇下一句就是,明日下午带他仨过去。” 史瑶想说他仨早就学会了,话在嘴里转一圈,道:“殿下十一个月会说话,他仨说不定下个月就会说话了。” 三个小孩如今刚好九个月大,太子反思,道,“是孤着急了。” “殿下说他仨聪慧,也许知道咱们着急,故意跟咱们玩呢。”史瑶道,“说不定哪天突然就会说了。” 太子看了看仨儿子,总感觉三双透着聪明劲的眼中此时尽是得意,仿佛在说“我会说话,但我就不说”,笑道,“兴许真有可能。” 翌日下午,未时四刻,太子刚走,长秋殿迎来三位小客人。 史瑶没容三人开口,就说,“你皇兄和三个侄儿在宣室殿。” “去宣室作甚?”广陵王刘胥脱口而出。 史瑶笑道,“父皇想他仨了。今日下午父皇无事,你们若是想看看他仨,也可以去宣室殿。父皇不会责备你们。” “去吗?”刘胥看向两位兄长。 两人颔首。三人向史瑶行个作揖礼就转身去未央宫。 北宫离长秋殿近,三人是走着过来的。三人走着到宣室殿门口,就看到他们的父皇刘彻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人哪怕知道他们的父皇喜欢太子家的仨孩子,见刘彻这么高兴,依然有点酸。 刘彻抬眼看到门口站仨儿子,冲他们招招手,“快进来。” 三人也就没等小黄门通禀,疾步进来。刘胥就问,“父皇何事如此高兴?” “他仨会喊祖父了。”刘彻笑道,“朕刚才让他仨喊祖父,没想到——” “祖父!” 刘彻的话被打断也没生气,笑眯眯说,“再喊一声祖父。” “祖父!”兄弟三人异口同声。 刘彻不禁捋捋胡子,满眼笑意,就问三个小儿子,“听见了没?大郎、二郎和三郎都会喊祖父。” “真的啊。他仨这么小就会说话了?”刘胥吃惊,挤开太子,就勾着头说,“大郎,快,快喊一声叔父我听听。” 太子踉跄了一下,抓过刘胥扔到一旁,“一边去,他仨还没学会喊父亲,要喊也是先喊父亲。” 太子父亲 广陵王刘胥身体一个趔趄, 直直往后倒。刘旦慌忙扶着他, 扭头瞪着他无声地说, 你活够了是不是?挤开太子, 还敢叫三个小侄儿先学喊叔父? 刘胥打了个哆嗦, 下意识去看太子, 见太子好似没注意到他刚才把太子挤到一旁, 松了一口气,躲在刘旦身后,无声地说, 大郎,二郎,三郎, 喊叔父。 大郎和三郎昨天晚上反复叮嘱二郎, 今天只能喊祖父。二郎怕自己忍不住,一秃噜嘴蹦出别的来, 干脆无视他父亲, 冲刘彻伸出小手, 奶声奶气道:“祖父。” 在刘彻眼中太子妃史氏是个聪明人, 刘彻有感觉她会先教三个孩子喊“祖父”, 对三个孙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父亲”而是“祖父”,刘彻高兴的同时一点意外。 二郎伸出手要抱抱, 刘彻当真没想到,二娃知道他是祖父, 而不是只会说“祖父”两个字, 不知道祖父是什么。 刘彻打心眼里高兴,笑着抱起二郎就说,“再喊一声祖父。” “祖父。”二郎奶声奶气说道,双手搂住刘彻的脖子。 大郎和三郎见刘彻笑眯了眼,不太能理解,一声“祖父”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刘据出生时,刘彻已二十九岁,又过了好几年,王夫人才为刘彻诞下次子刘闳。四十五岁的人了,女人不少,至今还只有四个儿子,其中一个身体还不大好。刘彻总觉得这辈子只有四个儿子。 子嗣艰难的刘彻偏偏又信奉多子多福,自己指望不上,也没敢指望太子。然而,太子妃头胎生三个……哪怕三个孙儿当中只有一个聪明的,刘彻也高兴。 可是呢,三个孙儿两个聪明,如今连他和太子一致认为最不聪明的二郎,也比一般孩子聪明,刘彻哪能不高兴啊。 大郎和三郎虽然想不明白,不过他们喊祖父的目的就是让刘彻高兴。大郎扯一下刘彻的衣袖,冲他伸出手,抱抱。 三郎见状,也跟着伸出手喊:“祖父。”我也要抱抱。 刘彻腾出一只手,手伸到一半,僵住了。两条胳膊三个娃,该如何抱? 太子平时没少头疼如何抱三个娃,一看刘彻的表情就知道他也在头疼,把离他最近的大郎抱起来,刘彻弯腰抱起三郎。 太子是真不知道仨孩子会说话了,因此抱起大郎就说,“大郎,喊父亲。” 大郎张了张嘴,蹦出两个字——祖父。 字正腔圆,刘彻险些笑喷,扭头去看太子,见他瞪着大郎,忍不住问,“你没教过他喊父亲?” 太子心细,论某些小心机还是不如史瑶。在称呼上面,太子想的是先教孩子喊父亲,再教孩子喊祖父。现在会喊祖父了,那一定会喊父亲,面对刘彻的询问,太子老老实实说,“孩儿经常教他仨喊父亲。” “太子妃教他们喊祖父?”刘彻肯定道。 太子摇头:“孩儿也教过他们喊祖父。”说着,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道,“难不成孩儿不在家的时候,太子妃只教他们喊祖父?” 刘彻见他儿子一脸震惊,扑哧大乐,道:“这就得问你的太子妃了。”转向俩孙儿,就说,“再喊一声祖父。” 二郎和三郎异口同声:“祖父。” “大郎,喊一声祖父我听听。”刘彻还嫌太子不够生气,不够难过,勾着头哄大郎喊他。 史书上记载皇后提醒太子提防刘彻身边的小人,太子没当回事。这一段大郎以前不大相信,堂堂储君,哪能这么实诚。 如今见刘彻问什么,太子答什么,大郎莫名觉得他以后任重而道远,也不怪他母亲叫他兄弟三人讨好刘彻,“祖父。”喊一声,还咧嘴笑笑。 刘彻做梦也不敢想孙儿异于常人,因此见三个孙儿这么听话,是真呀真高兴。一见太子的脸色又变了。刘彻更高兴了,继续哄三个孙儿喊祖父。 站在一旁的刘胥很着急,不敢大声嚷嚷,小声试探:“父皇累不累?孩儿帮父皇抱着二郎?” “我把二郎给你,二郎也不会喊你叔父。”刘彻十分不客气说道。 广陵王脸色骤变,瘪瘪嘴,转向太子,“皇兄,弟弟帮皇兄抱着大郎吧?” “等一会儿。”太子还没死心,继续说,“大郎,我是你父亲,喊父亲。” 大郎的嘴动了动,太子眼中一亮。大郎又吧唧吧唧嘴巴,随即抬手揉揉眼角,困了。 刘彻也想知道大郎到底会不会喊父亲,看到大郎的动作,又“扑哧”笑出声,“据儿,大郎想睡觉,快把大郎给奶姆吧。” 太子朝大郎屁股上拍一巴掌,不过,没舍得用力。随即就把他给奶姆。刘胥伸手夺走,“弟弟抱着大郎睡。” 大郎不是个真小孩,装睡对他来说很简单,闭上眼一会儿不动弹,别人就当他睡了。果然,还没一刻,刘胥就把大郎给奶姆。 九月个大的二郎和三郎很重,刘彻抱两刻就觉得胳膊麻了,只能把他俩还给太子。太子哄他俩喊父亲,小哥俩一出口全是“啊啊哇哇”,太子觉得胸闷气短呼吸不畅。 广陵王刘胥见太子这样,心里舒畅了,也不羡慕他父皇。不过,依然没死心,被刘旦拽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太子说,他过几天去长秋殿。 酉时左右,太子回到长秋殿,对上史瑶的笑脸,冷哼一声。 史瑶不解,忙问:“怎么了?” “你自己知道。”太子没好气道。 史瑶还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太子打量着她,见她不像是在装,皱眉道:“你真不知道?大郎、二郎和三郎会说话了,今天见到父皇就喊祖父,可他们也只会喊祖父。” “这事啊?”史瑶笑道,“妾身知道。” 太子忙问:“你——”一看他和史瑶在院里,拽着史瑶的胳膊进屋,屏退左右,“你何时知道的?” “得有四五天了。”史瑶道,“妾身听到他们会喊祖父,就一直教他们喊祖父。妾身还担心他们今日见到父皇不张嘴呢。” 太子皱眉道:“那你为何跟我说,他仨还不会说话?” “殿下带他仨去宣室,父皇让他们他仨喊祖父,他仨一开口是父亲,父皇会作何感想?”史瑶信口胡诌,“妾身也不瞒殿下,每次殿下一出去,妾身就教他仨喊祖父,都没教过他们喊母亲。” 太子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满眼复杂道:“你真能忍住。” “不过是迟几天喊母亲,哪称得上是忍啊。”史瑶笑道,“他仨会说话了,不出三天,妾身就能把他们教会喊父亲。” 太子很想说,不用你教,孤自己来。一想他早出晚归不得闲,虚点点她,什么也没说,随即就喊内侍进来伺候。 从宣室回来的路上三个小孩就睡着了,史瑶也没再出去看看孩子,洗洗手就和太子去正殿,等着用晚饭。 翌日早上,太子临出门前担心史瑶又只教三个孩子喊母亲,便提醒她,“先教大郎他们喊父亲。” “妾身谨记。”史瑶忍着笑送走太子,就叫奶姆扶着三个坐不住的小孩学走路。至于教他们喊父亲?他们早会了。 五月初四早上,太子用过早饭看到奶姆抱着仨孩子出来,就问史瑶,“他们会喊父亲了?” “会了。”史瑶很想问,我说三天,你真就给我三天啊? 太子不信,冲最乖的二郎啪啪手,道:“二郎,喊父亲。” 二郎奶声奶气道:“父亲。” 太子浑身一震,就听到心扑通扑通跳,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讷讷道,“我,我抱抱。” “父亲?”三郎打量着表情不大对的太子,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傻啊。 大郎也好奇,太子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呆愣,就跟着喊:“父亲!” 母亲二字对史瑶来说很寻常,然而,史瑶第一次听三个孩子喊母亲的那一瞬间是真激动,她自己都没料到自己差点哭了,所以能理解太子,“看把你们父亲高兴的。”看似打趣太子,实则解释给大郎和三郎听。 高兴?离上辈子初为人父过去了很多年的大郎和三郎微微皱眉,高兴也用不着高兴的说话都结巴吧? 史瑶没再解释,走到太子身边,拍拍太子的胳膊,提醒他,“大郎和三郎喊殿下呢。” 太子听到了,但他怕一出口再次结巴,搂紧二郎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才对史瑶说,“把他俩放孤怀里。” “抱得动吗?”史瑶担心。 太子:“抱一会儿。” “大郎,抓住你父亲的衣裳啊。”史瑶先把大郎递给太子,然后把三郎塞他怀里。 转瞬间,太子怀里有三个小孩,也把太子的脸挡住了,导致太子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手一抖,把三个孩子给扔出去。 史瑶是知道仨儿子一个比一个重,一碗饭的工夫,史瑶就把孩子包给奶姆,提醒太子,“昨天晚上殿下说今日去城外看看猪多大了。” “对,我差点忘了。”说到正事,想继续哄孩子喊父亲的太子忙对仨孩子说,“父亲去忙了,下午再回来抱你们啊。”说完就往外走。 史瑶望着太子的背影,摇头笑了笑,就让奶姆把孩子送屋里去。随后,就找几卷书念给三个孩子听。 三个小孩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太子也到了城外。七个月大的猪比当地百姓养了一年的猪还大一圈,哪怕太子有预感,真看到三头大猪,依然忍不住问喂猪的老农,“你没偷偷用粮食喂猪吧?” “除了史公子让家奴送来的麦麸和豆渣,就是磨碎的麦秸秆和野草、野菜。”老农说,“我家的猪也是这么喂,一天只喂一顿掺着麦秸秆的麦麸或者豆渣,其他时候都是喂野草野菜。”说着停顿一下,看着太子试探道,“史公子先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太子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看到老农眼睛往猪身上看,福至心灵,笑道:“算数,当然算数。我今日过来都把人带来了。”说着转身一指,正是给猪阉割的小吏,“你们先把我的三头猪绑起来,然后再让他告诉你们。” “现在?”老农问。 太子点头,“对,就是现在。” “公子,绑了拉哪儿去?”闻笔提醒他。 太子脚步一顿,打量一会儿圈里的猪,道:“送到我父亲院里。” “你父亲?”闻笔咽一口口水。 跟着太子的几个禁卫齐刷刷看向太子,他们没听错吧? 太子点头:“对,全送到我父亲那儿。” 昭告天下 闻笔往四周看了看, 全是此地百姓, 有些话就没法说了, “公子, 大人院中没有宰猪的地方, 也没猪圈。”潜意思送过去放哪儿? “我跟父亲说, 我的猪长得快, 膘肥体壮,父亲不信。”实则明日乃端午节,三头猪是太子给他父皇刘彻准备的节礼。怎奈汉朝富人不食猪肉, 他直白的说出来,此地百姓恐嘲笑他,太子就说, “按我说的做。” 闻笔不大乐意, 看了看太子,殿下, 要不再考虑考虑? 太子瞪眼, 道:“去把车推来。” “诺。”闻笔应一声, 麻溜的跑出去推车。 此地百姓不知道太子口中的父亲乃当今皇上, 一看闻笔出去, 帮太子养猪的老农就喊几个年轻力壮的人帮忙抓猪,随后又去屋里找麻绳。 众人合力捆猪的时候, 太子带来的小吏也告诉众人,在猪小的时候把猪阉割了, 猪就长得快了。正好有一户人家早几天刚买的小猪崽, 小吏就去那户人家教众人如何阉割猪。 三头猪装上车,小吏也回来了,太子一行便起身回城。 午时一刻,太子一行到未央宫。太子嘴上这么说,其实也没敢把猪拉到宣室殿门口。而是把猪拉至膳房院中,才命闻笔去请刘彻。 巳时两刻朝会就散了,宣室殿依然还有几位重臣,闻笔到时,刘彻正同几位重臣商讨上个月南越丞相谋反一事。 太子今日没上朝,刘彻便认为太子有要事要忙,也没命人去找他。乍一听闻笔说太子在膳房,刘彻脱口而出,“太子又弄个锅?” “什么锅?”闻笔说出来,也明白皇帝何意,“不是的。殿下不许奴婢讲,殿下说陛下一看便知。” 太子从未做过出格的事,而他此刻又在膳房里,哪怕闻笔否认,刘彻依然认为太子请他看的东西和吃食有关,就对几位重臣道:“你们随吾过去看看。” 几人应一声“诺”,大概一刻,就到了膳房。 刘彻还未进去,便看到院中全是人,根本看不到太子在哪儿。刘彻下意识往后看一眼,便看到卫青眼中也全是疑惑。 “据儿,找朕作甚?”刘彻跨过门槛,高声问道。 围在太子身边的人齐刷刷回头,随即呼啦啦跪下,只剩太子一人孤零零站着。太子笑道:“孩儿给父皇请安。” “免了。”刘彻抬抬手,走到太子身边,跪地行礼的一众人也站起来退到一旁。刘彻也看清楚,太子身后有一辆车,车上有三头大猪。正想问哪来的猪,忽然心中一动,“你养的猪长大了?” 太子:“是的。”话音一落,刘彻走到车跟前。 皇家祭祀时用牛羊猪三牲,当了几十年皇帝的刘彻见过不少头养了一年多的猪,而那些猪却不如此时绑在车上的猪肥壮。刘彻算一下日子,还未满七个月,“也太大了吧?” “对啊。”卫青也走过来,“太子,这三头猪真是你十月份买的小猪崽?” 太子早已料到嘴上说信他的人,心底并不信他,“当然了。父皇,孩儿今日把猪送到父皇这里,并不是让父皇看看猪多大。而是想令厨子把猪杀了,尝尝猪肉是不是和以往一样难吃。” “听你这话猪肉不难吃?”刘彻问。 太子:“这三头猪是用麦麸、豆渣和草养的,好比游在水里的鱼,吃的是水草,鱼肉鲜美,孩儿觉得猪肉味道应当不错。” 百姓日子清苦,刘彻是知道的。然而,在百姓的苦和他的大业之间,刘彻毫不犹豫选后者,最近又打算出兵西南。 有始皇在前,年年征战的刘彻内心深处也怕把百姓逼急了反他。在太子对刘彻说他要把豆子的吃法昭告天下时,刘彻赞同,也派人出去查看,二三月份青黄不接时,百姓是不是靠豆食物度日。 上个月刘彻派出去的人来报,没米面吃的百姓早上就喝豆腐脑,晌午吃炖豆腐和炖豆腐渣。一天吃两顿,能撑到菜可以吃的时候。 以往百姓都是煮豆子,吃一碗豆子肚子胀的难受,连活都不想做。豆子变成豆腐脑、豆腐,吃饱了肚子也胀,也比吃煮豆子好多了。 刘彻又听出去查看的人禀报,吃豆食物的百姓精气神挺好,顿时放心下来。如果又柴又腥臭的瘦猪肉变得鲜美可口,百姓养的猪都能卖出去补贴家用,那百姓会不会念朝廷一声好? 思及此,刘彻命厨子把猪杀了,随后就让太子随他回宣室殿等着。 史瑶和太子说过,麦麸、豆渣以及野草和野菜养的猪,烹制时无需加佐料,清水煮味道也不错。太子便吩咐厨子,猪杀了好,切几块猪排骨和猪后腿放清水里煮。 刘彻脚一顿,扭头看太子,见太子信心十足的模样,笑了笑,留几位重臣陪他尝尝太子养的猪。 太子听他父皇刘彻这样说,紧接着对卫青说,“舅父如若觉得好吃,走时带半个回去。” “那臣先谢过殿下。”卫青笑呵呵说着,向太子行个拱手礼,随即又说,“别忘了给你母后送半个。” 刘彻眉头一挑,回头道:“那三头猪不是给朕的?” “父皇是说不给舅父和母后了?”太子反问,“那孩儿听父皇的。”没容刘彻开口,太子就对卫青说,“舅父,十分抱歉,等孤在上林苑养的猪长大,孤就把那三头全送给舅父。” 刘彻脸色微变,这个混小子,自从有了孩子,是越来越会气他,“上林苑的猪是朕的。” “那孩儿就把放在城外养的猪送给舅父。”太子认真道,“舅父,城外还有三头猪,长到年底得比今天的三头猪还大。” 刘彻顿时想揍他,冷哼一声,大步往宣室殿去。 其他人看了看刘彻,又看了看太子,最后转向卫青,皇上和太子这是怎么了啊? 卫青看一眼越来越远的皇帝,笑道:“跟咱们没关系。” 太子脚一顿,转向卫青不敢相信,“舅父,跟你没关系?” “猪是你要送的,不是我向殿下索要,是跟我没关系啊。”卫青笑眯眯道。 太子张了张嘴,冷哼一声,追上刘彻就故意很大声说,“父皇,孩儿和你说笑呢。那三头猪是孩儿孝敬父皇的,别说给舅父半头猪,孩儿连一根猪毛都不想给舅父……” 离得较远,依然能听清太子说什么的几人不约而同看向卫青,迟疑道,“大将军,这事?” “太子小孩心性,故意的。”卫青笑了笑,不以为意,“他现在这样说,待会儿猪收拾好了,还得求陛下给我半个。”说完,追上天家父子俩。 未时两刻,刘彻和太子以及几位朝中重臣用了午饭,猪肉还没煮好。又过三刻,快到申时了,小黄门才进来禀报,猪肉好了。 刘彻早已等的不耐烦,便说:“快端进来。” 话音落下,厨子端着一个小鼎进来,躬身放到刘彻面前,就问,“陛下,打开吗?” 刘彻微微颔首,厨子拿起鼎盖,浓香的肉味扑面而来。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刘彻此时并没有被肉香馋的想流口水,却很是惊讶,“据儿,这猪肉真和你说的一样?你以前是不是吃过?” “吃过一次。”太子没法解释他为何知道猪阉割后,用谷物喂养,肉会变得鲜美,“当时给孩儿猪肉的人说,他也不知道他家那头猪的肉为何鲜美,孩儿好奇就仔细询问他。然后就按照他说的,在城外找一个老农帮孩儿养三头猪。 “孩儿吃的那块猪肉是用野菜和野草养的,孩儿的三头猪用了麦麸和豆腐渣,比当初孩儿吃的猪肉肥壮,想来肉也比孩儿以前吃的那块美味。” 刘彻自认为很了解他儿子,就没想过太子的这番话是他早编好的,还以为真有其事,“那你拿一块尝尝。” “诺。”史瑶跟太子说过,猪后腿肉好吃。太子就挑一块炖的软烂的猪后腿肉,一块入口,太子惊得睁大眼,咽下去就说,“真香,父皇。” 刘彻忍俊不禁,道:“你父皇不香。”看一眼太子手里的肉,也在猪后腿上挑一块,咬一小口,味道确实让刘彻很意外,便对卫青等人说,“你们也尝尝。” 侯在一旁的厨子用刀切几块递给几位将军和士大夫。哪怕对太子很有信心的卫青,吃到猪肉的那一瞬间,也忍不住看向太子,“这猪肉味道真不错。” “那舅父再尝尝猪排骨。”太子直接上手扯开两块,一块递给卫青,一块想往自己嘴里送,眼角余光注意到身边的人,手腕一转,递到刘彻面前。 刘彻如何看不出太子一开始没想到他,见他最终还是想起他,瞪一眼太子,才接过排骨。大概吃多了,刘彻吃排骨不如猪后腿肉美味,“有点腥。” “启禀陛下,奴婢原本想放几块姜,再放点黄酒。”厨子以为刘彻忘了,忙说,“殿下说用清水煮,奴婢就什么也没放。以后烹猪肉时,奴婢放上姜和黄酒,猪肉就不腥了。” 刘彻确实忘了,太子令厨子用清水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就说,“朕知道了,退下吧。” “诺。”厨子疾步退出去。 太子才说:“父皇,孩儿觉得养猪的法子也应当昭告天下。” “是不是要朕下旨?”刘彻看向太子,大有“你敢让朕下旨教百姓养猪,朕就把你踢出去”的意味。 太子忙不迭道:“父皇如果不怕百姓眼里只有孩儿,没有父皇,那孩儿就令闻笔和莘墨写几份养猪之法,送到周围郡县。” 刘彻虽然天天盼望着长生不老,也有想过他会不会和祖辈一样活不到六十岁。每次想到这一点,刘彻就觉得得趁他现在年富力强好好培养太子,也就不怕太子的贤名传天下,“按你说的做吧。” “诺。”太子应一声,就说,“父皇,如若无事,孩儿先行告退?” 刘彻点一下头,突然想到,“那三头猪,你拉走一头。” “一头?”太子假装犯难,“孩儿和太子妃两人一半足矣。” 刘彻斜眼看着他,道:“一头不要要一半?” “不敢。”太子忙说,“孩儿谢父皇。”到膳房就命厨子把一头猪分两半,一半送去椒房殿,一半送去长秋殿。 猪肉送到椒房殿时,几位重臣也回去了,宣室殿内只剩刘彻一人。刘彻就命小黄门去宣厨子,问厨子太子是不是把一头猪分两半。厨子实话实说,另一半送到皇后住处。 不是送给卫青,而是送给皇后?刘彻沉吟片刻,命厨子砍一条猪后腿,送去大将军府。 人人平等 大将军卫青收到了皇帝赏的猪肉, 史瑶也收到皇后赏赐的丝绸绢帛。 皇后所在的椒房殿也在未央宫内, 离宣室殿并不是很远。皇帝膳房内宰了三头猪, 猪毛还没脱, 皇后就收到消息, 猪是太子从城外拉来的。 皇帝赏太子一头猪, 太子给她这个母亲一半, 儿子孝顺,皇后高兴,就把少府送来的夏布挑出一半赏给史瑶。 皇后本想送到长信宫, 继而一想,太子十分喜欢太子妃,天天晚上歇在长秋殿, 皇帝也很是喜欢太子妃诞下的三个嫡子, 就命云圆把布送到长秋殿。 云圆到长秋殿时,史瑶正在庖厨里打量半扇猪肉, 顺便和厨子讨论如何食用。 史瑶出来收下布, 就命蓝棋送送云圆。 云圆转身离去。史瑶突然想到一件事, 又叫住云圆, “你先别走。” “太子妃有何吩咐?”云圆问。 史瑶:“我听说有些地方的人每年五月初五都食一种叫‘角黍’的食物, 是用菰叶包的。去年五月初五,我身子笨重, 精力不济,忘了宫里有没有做‘角黍’。”说着话转向厨子。 “有做, 太子妃没吃。”厨子道。 史瑶:“我今年想吃, 你们明天做角黍时在角黍里包一块猪肉。云圆,回去问问母后喜不喜欢,如若母后喜欢,待明日煮好,我亲自给母后送过去。” 云圆现在就想问,角黍里包猪肉还能吃吗?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哪怕她是椒房殿内的女官,和太子妃比起来,也是云泥之别,“婢子谨记。” 史瑶“嗯”一声,冲蓝棋使个眼色,蓝棋这才送云圆出去。 云圆走后,史瑶命厨子把猪蹄膀和排骨剔下来,红烧猪蹄膀和排骨留做角黍馅,又命厨子割掉几斤瘦肉和五花肉留着晚上吃。 随后史瑶又令厨子去拿几块冰,把剩下的猪肉放在冰里,留着明日食用,毕竟是太子养的猪。如若是太官令送来的猪,史瑶会把剩下的猪肉赏给身边人。 翌日寅时两刻,东宫的厨子全部起来,几十人齐动手,一刻就包出上百个角黍。随后就放在铁锅和鼎里煮。 卯时三刻,太子睁开眼闻到一股浓香,起先以为鼻子出错,揉揉鼻子,香味更浓了。太子拍醒身边人,“早上做什么吃的?” “不知道。”史瑶嘟囔一声,拉起被褥蒙上头。 太子顿时明白,她根本没听清自己问什么,立刻想踹她。脚伸出去,改用手把人拽起来,“你昨晚刚到亥时就睡下,睡五个时辰还没睡饱?” “不是睡饱没睡饱啊。”史瑶揉揉眼,打个哈欠,“这样的天清晨睡觉最舒服了。” 太子朝她胳膊上掐一下,让她清醒些,“那你明天再睡,今天先起来。”怕史瑶不知道,又说,“今天是五月初五。” 史瑶瞬间清醒,“我的粽子。” “粽子?”太子正想喊人进来伺候,一听史瑶的话,干脆自己更衣,“什么粽子?” 史瑶:“妾身家乡的一种食物,和殿下这边的角黍一样。昨天晚上妾身吩咐厨子,今天早点起来蒸角黍,现在该蒸好了。” “难不成孤现在闻到的味道是角黍味?”太子仔细回想,“角黍没这么香啊。” 史瑶挑一件浅粉色曲裾,一边穿一边说,“那是因为殿下以前吃的和妾身做的不一样。对了,妾身命厨子做好几样,有猪肉角黍,有红枣,有鸡腿肉以及莲子,还有一种什么佐料都没加的白角黍。” “你真行!”太子算是服了,“一个角黍都能包出这么多样。” 史瑶连连摇头,道:“可不是妾身贪吃。这些角黍在妾身家常很常见,多数百姓都吃过。” 包粽子用的黏米,据太子所知大汉一般老百姓都吃不起,“你家乡的粽子是用黏米做的?” “是啊。”史瑶道,“在妾身家乡像东市、西市那种地方一年四季都能买到。” 太子知道史瑶家乡的人生活好,依然没想到还能经常吃到角黍。以小见大,太子不敢再问下去,怕史瑶说她一个小老百姓以前吃的都比他这个太子要好。 史瑶见太子脸色变了又变,关心道,“殿下怎么了?” “没事。”太子摸摸肚子,“有点饿了。” 史瑶打量他一番,不相信他的说辞,“殿下真没事?是不是不喜欢吃角黍?” “不是。”太子望着她,见她真担心自己,想一下,“你以前冬天也能吃到蔬菜,夏天能吃到冰饮吗?” 史瑶点头:“只要有钱,天天都能吃到。” “贵不贵?”太子问。 史瑶以为太子好奇,认真回想一下,“有贵有便宜。夏天买便宜的冰饮,一个铜板能买一份。冬天买便宜的青菜,一斤也就要两个铜板。” “真好。”太子由衷感慨。 史瑶笑道:“是挺好的。不过,妾身的父母眼中只有妾身的弟弟,在那边可以说连个亲人也没有,妾身宁愿呆在这里。”说着话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妾身也闻到了,殿下,咱们出去看看吧。” “这个味道不是角黍。”太子道,“孤感觉是烤肉散发出来的香味。” 史瑶仔细闻闻:“烤肉?妾身没命厨子做烤肉啊。” “孤说的。”太子道,“孤昨日在父皇那里吃的煮排骨挺好吃,就命厨子今日做一盘烤排骨,孤想知道味道如何。” 史瑶和太子在一块生活了九个多月,知道他饭量大,胃口好,吃多少都能消化,也就没说早上吃烤肉太腻,“那妾身叫阮书进来。”走到门口喊人进来伺候。 洗漱一番,史瑶和太子出去已闻不到烤肉味,估摸着烤肉已经做好。史瑶就吩咐宫人摆饭。 饭菜端上来,太子疑惑:“没有角黍?” “角黍要煮至软糯才好吃。”史瑶解释道,“妾身命厨子再煮半个时辰。”说着,看向太子,“殿下今日还出去?” 太子微微摇头,道:“今日哪都不去。” “殿下,太子妃,三位皇孙醒了。”闵画突然出现在门口。 史瑶的手抖了一下,夹的青菜险些掉在粥碗里,见闵画神色焦急,问道,“他仨是不是闹了?” “启禀太子妃,大皇孙要去庖厨。”闵画道,“奶姆说那边油烟味重,不让大皇孙去,大皇孙不高兴,腿乱蹬,不要奶姆抱他,要自己去。” 史瑶嗤一声:“瞧把他能耐的。站都站不稳,还自己去?叫奶姆把他仨抱过来。” “诺。”闵画转身跑去偏殿。 太子放下箸,道:“孤去看看。” “别去。”史瑶道,“妾身能猜出他为何闹。近来那仨孩子不乐意吃奶,要吃饭菜,大概是闻到角黍香了,想去看看庖厨里在煮何物。” 太子颇为惊讶,道:“他仨都知道饭菜好吃了?” “他仨吃过鸡蛋羹,比奶有味啊。”史瑶道,“如果他仨没吃过别的,给他美味的鹿肉,他仨都不屑一顾。”话音一落,奶姆抱着大郎出现在门口,“进来,把他仨放在我身边。” 闵画赶忙去拿一张席铺在史瑶身旁,奶姆把三个皇孙放下,闵画就带众人出去。 史瑶什么也没说,夹一块烤排骨送到大郎面前,“吃吗?” 大郎伸手就抓,手伸到一半转向史瑶,见其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生气,放下小手,瘪瘪嘴,扶着二郎的胳膊转过身,给史瑶一个后脑勺。 史瑶顿时气乐了。 太子先是楞了一下,继而笑出声,还有点不太敢相信,“他这是看出你不高兴?” “他聪明着呢。”史瑶道,“他不一定知道我生气了,但他一定能感到我和平时不大一样。” 几个孩子聪明早慧,而他们又天天跟史瑶在一块,太子也没怀疑,道,“那现在呢?” “既然不闹,就先不管他。”史瑶道,“咱们吃饭吧。等一会儿叫厨子给他仨蒸碗鸡蛋羹。等他们吃好了,给他一个角黍,他也不吃。” 太子知道平时都是史瑶喂三个孩子吃东西,就说:“待会儿孤喂他们?” “行啊。”史瑶注意到二郎和三郎眼巴巴看着她,就问,“你俩是不是也想吃肉?” 二郎摇头,不敢。 摇什么头啊,你这么小又听不懂。三郎拽他一下,兄弟两个转过身,也背对着史瑶。 太子险些被猪排骨呛着,不禁说,“这仨孩子怎么这么有趣啊。” “以后会走了更有趣,吃饭的时候得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他们。”史瑶怕太子往深了想,“到那时候妾身再揍他仨,殿下可不准拦着。” 太子:“他仨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调皮,孤和你一起揍他们。” 二郎抖了一下,大郎朝他腿上拍一下,抖什么抖,没出息。 三郎拉住二郎的小手,在他手上写,别怕。 史瑶和太子没发现,俩人边说边聊,饭后就去庖厨,叫奶姆进来照看仨孩子。 俩人到了庖厨,史瑶一边吩咐厨子做鸡蛋羹,一边拆开一个肉粽,见里面已软软的,递给太子,“里面是一块红烧排骨。” “猪排骨?”太子肯定道。 史瑶点头,“这个用麦秸绑的角黍里放的是猪腿肉,肥瘦相间,妾身觉得得比殿下手里的还要好吃。” 太子:“那你把那一个也拆开。”俩人刚才吃个半饱就不吃了,便是为了吃角黍。 史瑶也没让宫人伺候,自己拆开放碗里就去洗手。回来便看到两个粽子都只剩一半,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子吃的,“味道如何?” “味道说不上来,挺好吃的。”太子指着包猪腿肉的角黍,“这个有点油腻,不能多吃。” 史瑶笑道:“不油腻也不能多吃。殿下,妾身打算每样拿两个,给父皇送十个,给母后送十个。再给三个弟弟每人送五个,再给舅父送五个。”看着太子说,“行吗?” “有何不可。”太子笑道,“北宫和舅父那边叫闻笔和莘墨送过去。” 史瑶点头,“那就再煮一会儿。现在都刚吃过饭,送过去也不想吃。” “听你的。”鸡蛋羹熟的快,太子洗洗手回来,鸡蛋羹就出锅了。太子也就没去庖厨,直接去正殿等着喂儿子。 太子脾气好,还有点怯史瑶,大郎对这两点很不满,可是一看到太子舀一勺鸡蛋羹,慢慢吹几下才给他吃,如此细心,纵然大郎对太子有再多不满,都讨厌不起来这个父亲,也不好给他甩脸色,非常配合的张大嘴。 二郎没这么多想法,太子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二郎就啊呜一口吃光光。 父亲对上辈子的三郎来说就是两个字,也不知道别人的父亲是什么样,但他知道除了他现在的父亲,没有父亲会亲自喂孩子吃饭。 嫩滑的鸡蛋羹入口,三郎莫名想哭,怕太子以为他不喜欢,吸吸鼻子,再次张大嘴,要吃。 “别着急。”太子笑道,“鸡蛋羹有点热,我吹几下,你们再吃。”吹两下鸡蛋羹又担心鸡蛋羹里面热,慢慢送到三郎嘴里。 三郎吧唧吧唧嘴,咧嘴冲太子笑笑。 太子摸摸三郎的小脸,继续喂大郎和二郎。不大一会儿,一大碗鸡蛋羹就被仨儿子吃光了。太子见二郎还吧唧嘴,就问史瑶,“他仨没吃饱,不能再吃了?” “对,没吃饱吃奶。”史瑶道,“到八月十五再给他们断奶。” 二娃瘪瘪嘴,一脸的想哭又不敢哭。 太子见状,顿时乐不可支,“这孩子以前瞧着不甚聪明,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聪明了?”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史瑶道,“每次吃完东西,他仨都眼巴巴看着妾身,希望还能再吃点。” 太子抱起二郎,用脸蹭蹭他的小脸,安慰道,“今天已是五月初五,离八月十五还有一百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到那时候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二郎咧嘴笑笑。 太子惊讶:“他听得懂?” “他听懂了吃。”史瑶道。 太子笑了,道:“真不愧是你母亲生的,跟你母亲一样喜欢吃。” “太子不喜欢?”史瑶问。 太子忙说:“食、色性也。没人不喜欢。” “那殿下还说我。”史瑶白他一眼,眼角余光瞥到杜琴进来,便问,“何事?” 杜琴:“大将军府的人口多,要不要再添几个角黍?” “不用。”往帝后那里各送十个,送去大将军府的必须得少于帝后,这种小心机史瑶不好直白说出来,“还有事吗?” 杜琴想说没有,其实还有,“卫长公主府呢?” “也不用。”史瑶道,“食盒都找出来了是不是?” 杜琴挑五个角黍放在小食盒里刚刚好,再加一个角黍都得换大食盒,所以才来问史瑶,“是的,六个食盒都洗刷干净了。” “那你看着时辰,巳时两刻就把角黍捞出来。”史瑶想一下说道。 杜琴应一声“诺”就退出去。史瑶等她走远,小声解释给太子听,为何只送给舅父五个角黍。 太子心细,也没想到这一层,听她说完,不禁打量起史瑶,“你以前跟孤说,你死之前还是一名学生,还跟着老师学文。你家乡的老师连人情世故都教?” 三个小孩齐刷刷看向史瑶。 史瑶心中一突,笑道:“殿下有所不知,妾身家乡的学堂和这边不一样。假如妾身家乡在东市附近盖学堂,周围的人都要去那个学堂学习。 “有商人的孩子,有将军的孩子,有士大夫的孩子,也有城内百姓的孩子。可以说一个学堂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要想和同窗处的好,必须得懂人情世故。” “照这么说,你们家乡岂不是人人,人人平等?”太子皱着眉问道。 端午节 史瑶惊得合不拢嘴。 “真是人人平等?!”太子大为震惊。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地转向史瑶, 眼中震惊不亚于太子。 史瑶抿抿嘴, 沉吟片刻, 思索道:“妾身该如何说呢。律法规定人人平等。” “不说律法。”太子道, “大汉廷尉还常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呢。孤想知道的是类似于读书这种事。” 史瑶想一下, 道:“读书?人人都有机会通过学文习武出人头地。” “不对吧。”太子道, “孤记得你说过, 你家乡的人要学到二十多岁才能为朝廷效力。穷人家的孩子也能在学堂里待到二十多岁?” 史瑶:“家里没钱的人暂时先不学。妾身家乡有很多书店,书店里什么样的书都有。有手有脚身体好好的人哪怕当木匠,给别人盖房子, 赚的钱也足够买书的。如果买来的书看不懂,还可以去个人办的学堂里听课。这笔钱对老老实实赚钱的人来说也不算多。” “你的意思身体好的人都能赚到钱?”太子没容她开口,又说, “照你这样说你家乡其实也没穷人啊。” 史瑶想也没想:“有的, 很多人在城里买不起租不起房,都睡在桥底下。” “城里租不起, 乡里呢?” 史瑶:“乡村里有房。” “那就不是穷人。”太子瞪一眼史瑶, “不说房。孤问你, 是不是人人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 史瑶仔细想想:“差不多了。个别地方, 比如住在山窝里——” “那些人极少, 也比较特别。”太子打断她的话,“别总跟孤说特殊的, 除了那些人,是不是都像孤刚才说的那样?” 史瑶点头。太子不禁睁大眼。史瑶见状, 忙说:“殿下, 妾身家乡为官的,当兵的,有钱的人身份还是比较高的。不过,他们也不敢为所欲为,想打杀一个普通人,也得找很多理由,栽赃嫁祸等等。” “为官的,当兵的,从商有钱人,难不成不是靠自己?”太子反问。 史瑶:“大多数靠自己,极少数是父母给的,也只限钱财。父母功劳很大,朝廷也不会像父皇那样封舅父的儿子为候。妾身家乡高官的子女也得从亭长或县丞做起,能坐上高位的,几乎都是靠自己周旋。” “照你这样说,也可以说都是靠自己了。等一下,你说的都有机会,贱籍的孩子也能为官吗?”太子又问。 史瑶:“妾身家乡没有贱籍,籍贯上写有家的地址,有没有成婚,读几年书,有没有服兵役。当官还是从商这一栏可填可不填写,哪怕是妾身家乡的最高官,户籍也和老百姓一样。” “那这已经是人人平等了啊!”太子不禁拔高声音,看向史瑶,“孤很想知道你说的平等究竟是什么样的平等。” 史瑶突然不太好意思说了,“……没有黑暗,公平公正。” “怎么可能?!”太子不禁惊呼,“人有私心,这个世间就有见不得人的一面,除非人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君子。” 史瑶尴尬笑笑,“妾身也知道理是这个理,妾身还是希望人人平等。” “可别跟孤说什么人人平等了,你说的不是人人平等,是痴心妄想。”太子道。 史瑶脸色微变,“妾身家乡的人生活也挺辛苦的。” “你家乡的人也可以不苦。”太子白了她一眼,“乡里有房有地,却想着去城里买房,这种苦在孤看来是自找的。” 史瑶皱眉道:“话不能这样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啊。再说了,城里的老师比乡里的懂得多,乡里人自然想在城里买房租房,把小孩送去城里学文习武。” “你家乡的乡里人还嫌乡里的老师不好?”太子简直不敢想象,“大汉很多乡里都没老师。” 史瑶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感觉再说下去太子会忍不住打她,家乡都已达到“人人平等”了还不知足,“听殿下这么说,妾身家乡确实挺好的。” “不是很好,是极好。”太子瞪一眼史瑶,“普通百姓冬食青菜,夏食冰饮,还天天,甚至顿顿都能吃到……孤,不说孤,哪怕是父皇和母后,在冬日里也不好一天三顿食青菜。” 话音一落,三个小孩睁大眼,他母亲上辈子不会是住在天上吧?? 史瑶看到三个儿子一脸震惊,抬眼又看到太子忿忿不平,不禁摸摸鼻子,“妾身有没有说过,冬天也能吃到水果?不过,普通百姓买得起的好像也就四五种。” “你给孤闭嘴吧。”太子道,“再说下去,我就当你故意显摆,有意气我。” 先前说那些确实不是,最后这句是的。史瑶不敢说实话,忙说,“没有,没有。妾身以后再也不说自己家乡了。” 太子却想问:“你家乡是如何达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的?” “妾身的父母小的时候,家乡也有很多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史瑶道,“后来朝廷不收税,百姓种一亩地,朝廷一年给几十文钱,种十亩地给几百文——” 太子忙打断她的话:“朝廷不收税还给百姓钱?你没骗我?” “妾身说过啊,妾身家乡只有一种徭役——兵役。”史瑶道,“朝廷每月都给自愿服兵役的人一些俸禄。殿下忘了?” 太子张口结舌,“孤没忘,孤只是没想到连田赋都不收。” “田赋不是徭役一种吗?”史瑶问。 太子哑口无言,好半晌才说:“是的。”顿了顿,道,“是孤没敢想。” “那殿下现在知道妾身为何说穷人也能供得起子女跟老师学文习武了吧?”史瑶道。 太子点头:“田里所出也够小孩买书拜师的了。” “殿下还有什么要问的?”史瑶又问。 太子摇头:“这是孤最后一次问你家乡的事,从今往后孤再也不问了。” 大郎、二郎和三郎以前也好奇史瑶的来历,也想过以后说话利索了就问史瑶家乡的事,此刻不禁庆幸他们没问。 听到太子的话,三个小孩很想跟着点头,却不想再刺激他们的太子父亲,生生忍住了。 “殿下,妾身家乡虽好,现在也跟妾身没关系了。”史瑶道,“妾身现如今是殿下的妻,是这里的人。” 太子无奈地看着她,道:“你就别宽慰孤了。” “妾身不是安慰殿下。”史瑶道,“妾身想说妾身家乡和这里不一样,殿下别拿妾身家乡和这里比,不然殿下晚上会睡不着的。” 太子心想,哪还用等晚上,他现在都坐不住了,“不说了,孤去——” “去长信宫还是去找父皇?”史瑶拉住太子的胳膊,“殿下,今日是五月初五。待会儿还得去给父皇送角黍呢。” 太子浑身一僵,坐好,就忍不住揉揉额角,“你家乡,你以前为何不直接说你家乡在天上啊。” “神仙与天地同寿啊。”史瑶道,“妾身是死后投胎,给妾身十个胆子,妾身也不敢说妾身来自仙界。”话音一落,听到太子叹气,史瑶也想叹气,“殿下,妾身只说这么多,殿下就受不了,哪天来个神仙对殿下说,他们喝玉露,食仙果,殿下还不得立刻抛下妾身和三个孩子跟神仙去了。” 太子的嘴巴动了动,边想边说:“如果有个神仙要带你走,你会说不吗?” “世人都晓神仙好,神仙如果无欲无求,还要世人跪拜吗?”史瑶道,“要人拜说明神仙也有欲,欲壑难填,神仙也会打架。不是有句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神仙之间有争斗,那和人有何区别呢?也不过是比世间人活得更久的一群人。” 太子仔细想想,很是意外,“好像是这个道理。” “如果神仙要殿下抛弃父母,舍下妻儿,殿下还会去吗?”史瑶问。 太子摇头:“孤在这里是储君,到了仙界可能就是一个小兵,不去!” “那妾身也不去。”史瑶笑了笑,话锋一转,看向三个儿子,“你们去吗?” 太子:“你问他——”三郎伸出小手要抱抱,太子倾身抱起他,笑道,“三郎这是要父亲也不要当神仙吗?” 三郎伸手搂住太子的脖子。 太子就当他回答了,“真是个乖孩子。” 二郎拽一下太子的衣裳,也伸出小手。 “二郎也要父亲?”太子把三郎放他怀里,抱起二郎,不吝夸赞,“二郎也是乖孩子。”说着发现大郎孤零零坐在一旁,仰头望着他,看起来很是可怜,便问,“大郎也父亲抱抱吗?” 大郎不像跟两个弟弟学,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来。 史瑶笑道:“二郎,来我这里。” 二郎把手递给史瑶,史瑶抱着他,大郎到了太子怀里。 史瑶看一眼漏刻,发现还早,就喊候在门外的莘墨去拿几卷《礼记》,让太子给仨孩子讲《礼记》。 太子想说仨孩子听不懂,一想今日无事,闲着也是闲着,便给几个孩子讲到巳时两刻。 杜琴捞五个味道不一的角黍放在食盒里,莘墨给大将军卫青送去。莘墨到卫青家中已接近午时。此时帝后和三位王爷也收到东宫的角黍。 太子孝顺,刘彻高兴,给太子面子,就命内侍拆开一个角黍尝尝味道如何。刘彻一看角黍里包的鸡肉,整个人都惊呆了。 太子说十个粽子有五种口味,刘彻好奇,立即命内侍再拆开四个,一看还真有五种口味,忍不住感慨,“你是越来越会吃了。” “不是孩儿,是太子妃。”这个锅太子不背,“太子妃也给母后送十个,给三个弟弟送五个,也是五种口味。” 刘彻心中一动,漫不经心地问,“还给闳儿他们送了?有没有给你舅父和几位女兄送?” 差点露馅 太子实话实话, 道:“给舅父送去五个。孩儿宫里包的也不多, 就没给几位女兄送。” 刘彻微微颔首, 嘴里露出一丝笑意, 接过内侍刚刚拿来的勺, 先挖一勺红烧排骨味的, 又吃一口猪腿肉味的, 再尝一口鸡肉味角黍,不禁连连点头,“味道着实不错。没想到角黍还可以这样吃。” “父皇再尝尝红枣味的。”太子道, “孩儿听太子妃说,角黍里面的红枣是西域红枣,很甜。”指着红枣边的米, “这些米也很甜, 孩儿来之前尝过。” 刘彻舀一勺放入口中,还真甜如蜜, 便问, “这个白角黍呢?” “里面什么也没放。”太子道, “孩儿觉得挺好, 嫌肉角黍或甜角黍腻, 吃一口白角黍,腻味就压下去了。” 刘彻不太爱吃角黍, 连吃四口,嘴里确实有些腻, 挖一勺白角黍, 口中瞬间舒服多了,随即又喝半杯水,“吃这么多,吾晌午都无需用膳了。” 太子心说,你才吃多点啊。说出来却是,“孩儿还想陪父皇用午膳呢。”停顿一下,“既然父皇不用,那孩儿先行告退。”望着刘彻试着说。 刘彻想一下,道:“你退下吧。” 太子走后,刘彻就摆驾椒房殿。到椒房殿就看到方几上面有五个碗,每个碗里都有一个角黍,正好是五种口味。 刘彻忍不住问:“皇后都吃了?” “吃了一点。”皇后微笑道,“太子妃说太子也给皇上送十个,皇上也吃了?” 刘彻微微颔首,走到方几前就说,“吾都尝过,加了猪腿肉的这个吾吃着还不错。皇后喜爱哪一个?” “妾身更喜欢加了红枣的。”皇后笑道,“大概女子更嗜甜吧。” 史瑶并不喜欢。在帝后二人讨论角黍时,史瑶令杜琴给她挑一个猪蹄膀和鸡肉角黍当主食。等太子回来,就命宫人把菜端上来。 史瑶虽然爱吃肉粽,也嫌腻歪,如今天气渐热,蔬菜种类繁多,就吩咐厨子多做几道素菜,两道荤菜清蒸鱼和红烧羊肉,是给太子准备的。 太子坐在史瑶对面,看到羊肉和鱼放在他这边,抬眼看史瑶一下,就问,“大郎他们睡着了?” “是呀。”史瑶道,“今天早上醒得早,奶姆说妾身刚去椒房殿,他仨就睡着了。咱们用过饭,妾身就把他们喊醒。” 太子夹一块鱼鳃肉放在史瑶碗里,道,“让他们睡吧。” “现在睡,晚上就不困了。”史瑶道,“又得让你抱着他们玩儿。”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们不是在学走路吗?” “学着呢。”史瑶道,“但他们还太小,一天也就走大半个时辰。” 太子思索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得他们断奶后,才能学会自己走。” “是呀。”史瑶点点头,给太子夹一块羊肉,“妾身打算七月底就放奶姆归家。” 太子问道:“你同她们说了?” “没有,妾身觉得没必要现在跟她们说。”三个孩子的奶姆每月都能得到一笔丰厚的月钱,在史瑶看来她们是自己聘请的,到七月份再和她们说也不迟。史瑶道,“殿下,这种小事殿下就别操心了。妾身听杜琴说,再过些日子就好收小麦了。殿下令人在城外种的油菜也该熟了吧。” 太子掐指一算,再过几天就是夏至,顿时顾不上关心儿子们的奶姆,“有可能已经熟了。我下午出去看看。” “明天再去吧。今天怎么说也是个节日。”史瑶道,“三位弟弟还有可能过来。”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挑挑眉道,“他们?” “闻笔说三弟要来道谢。”史瑶道,“如果是四弟,一准是随口一说。三弟做事向来周全,妾身觉得他待会儿就得过来。” 太子微微摇头,道:“明日正好是休沐日,刘旦向孤道谢也是明天上午过来。只怕刘胥想大郎他们,吃过午饭就把刘闳和刘旦拉过来。” “这也有可能。”史瑶不过是想劝太子歇歇,还真没想这么多。以防三个小王爷过来,饭后史瑶就命人收拾两盘水果放在正殿内。 申时左右,史瑶都以为三人不来了,看到门房跑过来禀报,三位小王爷求见。 太子靠着枕头,二郎整个人趴在他肚子上,三郎和大郎半个身体趴在席上,半个身体趴在太子身上,三个小王爷到门口看到这一幕,瞬间愣住。 史瑶坐在太子身边,瞧见三人一脸呆滞,顿时忍俊不禁,“进来啊。” 三人没动,齐王刘闳小声问:“皇兄睡着了?” “孤睡着了还能拿得住书?”太子嗤一声。 齐王刘闳脸一热,比早先胖了一点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通红。 史瑶见状笑了笑,就冲三人招招手,明知故问,“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 “四弟想三个小侄儿了。”刘旦深呼吸,笑容可掬说道。 太子扭头睨了刘胥一眼,“你小侄儿正在听孤给他们读《论语》,没空和你玩儿。” “他们听得懂?”刘闳想也没想就问。 捏着竹简的手一僵,太子道,“听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对了,孤记得四弟还没学完《论语》,来的正好,过来和他仨一块听听。” “他仨?”刘胥指着三个小不点。 昏昏欲睡的大郎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换个姿势继续趴着。三娃望着刘胥满眼笑意。刘胥明知俩小孩没别的意思,看到大郎和三郎的表情,愣是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仿佛在说他还不如他俩。 脑袋翁一声,刘胥走到太子身边,道:“谢谢皇兄。” “多你一个也不多,无需言谢。”太子很是大方道。 刘胥呼吸一滞,很想掉头走人。 刘旦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胳膊,稍安勿躁。随即命翟砚再去拿一张席。随后,兄弟三人坐下,刘旦猛地睁大眼,“皇兄,二郎睡着了。” “孤知道。”天气热,太子穿的薄,二郎的口水把他胸前的衣衫都浸湿了,太子想让奶姆把他抱回偏殿睡,发现二郎的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干脆就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睡,“二郎听累了,歇一会儿,待会儿就醒了。” 刘旦张了张嘴,很想说,我信你才怪。可惜不敢这样说,“二侄儿这么小就要听《论语》,确实很辛苦。” “现在辛苦,以后学起来就容易了。”太子悠悠道,“哪像四弟九岁了,《礼记》没学完,《论语》也没学完。你在封地这几年都干什么呢?” 刘胥心说,要你管啊。 “封国大事小事都要弟弟操心,弟弟没空学《礼记》和《论语》。”刘胥道,“也多亏皇兄向父皇禀告把弟弟留在长安,弟弟才有空继续学。弟弟在这里拜谢皇兄。”说完当真俯首一拜。 太子噎了一下,攥住竹简的手紧了紧,面上不动声色,笑道,“三弟把四弟教得不错啊。” “皇兄过誉了。”刘胥是个直肠子,口无遮拦,刘旦怕他给自己惹祸,这些日子没少教刘胥该如何说话。而刘旦教刘胥时也没背着人,太子不派人查他们也知道,“皇兄,弟弟过来其实并不是来看望小侄儿,是谢谢皇兄的角黍。弟弟还从未吃过包有肉的角黍。” 太子:“要谢就谢你皇嫂,那些角黍是她教人包的。” “多谢皇嫂。”刘闳行个拱手礼。 史瑶笑道:“一家人无需言谢。”停顿一下,又说,“角黍那东西难消化,固然美味,二弟也不可多食。” “弟弟没敢多食。”刘闳道,“每一个食一口。” 史瑶点头,道:“这样还行。四弟食量大,也不能多吃。” “弟弟知道。”刘胥从第一次见到史瑶就觉得她比太子好,面对史瑶时刘胥就像个九岁大的孩子,想说什么说什么,“皇嫂,弟弟最喜欢包了猪腿肉的角黍,可惜只有一个,弟弟两三口就吃完了。” 史瑶问道:“还想吃?”刘胥很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那叫杜琴去给你挑两个。三弟喜欢吃什么样的?” “鸡肉的。”刘旦说话时看一眼躺着的太子,见竹简盖在太子脸上,太子一手搂着二郎,一手揽着大郎和三郎,没有开口的打算,也没有起身的打算,才继续说,“弟弟觉得角黍里的肉是鸡胸肉,可是又和弟弟以往吃的很不一样,很是软嫩,是鸡胸肉吗?” 史瑶:“是的。用黄酒和佐料腌透,然后才包角黍里的。”说着想了想,“庖厨里好像还有四五个。三弟若是喜欢,走的时候全带回去,留着明日吃。” “角黍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明日想吃明日再做就是了。”太子突然开口。 史瑶:“做角黍要先泡米,再蒸两三个时辰,三弟明日想吃,至少得等到后天才能吃到。” “这么麻烦?”太子道。 史瑶:“包角黍不麻烦,煮的时候费时。三弟,我们包的多,庖厨里总共还有好几十个呢。” “那弟弟在此谢过皇嫂了。”刘旦刚才也想说,他明日吩咐厨子做,一听史瑶说完,总觉得角黍蒸熟,他就不想吃了,也没再和史瑶客气。 刘旦话音一落,看到太子身上的小孩动了一下,“二郎——”慌忙伸手接住蹬着太子的肚子翻身打滚的小孩。 太子吓一跳:“二郎!” 二郎睁大眼,扭头看看太子,又回头看看刘旦,揉揉眼角,咧嘴笑了。 刘旦见状,顿时哭笑不得,“你差点摔下来知道吗?” 二郎眨一下眼,跟我说话? 太子此时已坐起来,朝二郎脸上拧一下,“就是说你,傻孩子。” 二郎拨开太子的手,揉揉脸,满眼疑惑,我往哪儿摔啊? “皇嫂,二郎是不是忘了他睡在皇兄肚子上的?”刘胥问。 史瑶:“肯定啊。这个小傻子估计以为自己睡在席上,还有可能在想三弟为何把他抱起来。” 二郎下意识看一眼太子,真的吗? 太子很想收回之前的话,这孩子一点也不聪明,“你看孤身上是什么?”指着胸前,“这都是你的口水。” 二郎脸色微变,有些不自在,三郎看到了,起身朝他胳膊上拽一下。 刘旦踉跄了一下,叔侄二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太子身上。 太子又吓了一跳,“三郎,干什么呢?” “玩儿。”三郎一脸天真,心底一阵后怕,不禁腹诽,二郎个蠢蛋,又差点露馅,想吓死他啊,“父亲,玩儿。” 太子浑身一震,转向史瑶,不敢置信道,“三郎会说四个字了?!” 自请出宫 史瑶佯装不解, 道:“三郎会说很多个字了啊。会喊祖父, 会喊父亲, 还会喊母亲——” “等等, 等等, 先停一下。”太子道, “孤的意思是连着说, 以前三郎都是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 广陵王刘胥道:“三郎现在也是啊。父亲,玩儿。仔细听听,好像还是三个字。” “你——”太子瞪着眼看着他, “孤同你说话了吗?” 刘胥张口道:“皇——” 燕王刘旦朝他胳膊上拧一下,扭头瞪一眼他,你和太子较什么真?! “玩啊, 父亲。”三郎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撑着太子的腿,就朝二郎爬过去。 太子看向刘胥, “这次听清楚了吗?一句话四个字。” “听清楚了。”刘胥也不敢说不, 否则刘旦又得拧他。 史瑶恍然大悟, 说道:“殿下是这个意思?那三郎以前是不会说。” “是不是说弟弟以后可以和小侄儿聊天了?”刘闳好奇地问。 史瑶:“是的。不过, 还得再过些天。至少得到中秋节。” “孤认为不需要。”太子对三个聪明的儿子很有信心。然而, 直到八月初,三个小孩的奶姆都出宫了, 三郎一口气也只能说五个字,不能再多。 二郎会说三个字, 大郎说四个字。为此太子得闲就教几个孩子说话。可三个孩子一张嘴就忍不住流口水, 次数多了,太子也不逼三个孩子了。 八月初六,休沐日,天阴沉沉的,看起来想下雨,史瑶就对准备出去的太子说,“今天别出去了。改日再去吧。” 太子先吩咐翟砚备上蓑衣,然后才对史瑶说,“孤今日先去城外看看那三头猪,改日去榨麻油的地方。” “殿下还亲自去?”史瑶道,“叫闻笔把油菜籽送过去就是了。” 太子:“胡麻油是点灯用的,油菜籽榨出的油是用来吃的,孤不在旁边看着不放心。” “殿下亲自看着油榨出来,妾身还是得命人抓几只老鼠试一下。”史瑶提醒太子,“再说了,城外的猪叫莘墨去拉就好了啊。” 太子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淋着雨。如果走到半路上下起雨来,孤会找个地方避雨的。” “千万不能在树下避雨。”史瑶忙提醒。 太子好奇道:“有何讲究?” “雷喜欢劈苍天大树。”史瑶道,“很多被雷劈到的人,多是躲在树下。” 话音一落,趴在席上的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史瑶。 史瑶所说,太子从未注意过,不过太子知道史瑶不会害他,便点点头,“孤听你的。”看到翟砚拿着蓑衣出去,对三个儿子说一句,“父亲出去了啊。”转身朝外走。 太子前脚刚走,长秋殿就来了三名女子。 三人到时,二郎正扶着史瑶的肩膀,绕着她打圈转。史瑶知道他们不是真小孩,也没命宫人把他仨抱走,也没起身,就坐着问三人:“来给我请安?” “贱妾拜见太子妃。”三人异口同声,又不约而同地向史瑶行礼。 史瑶也没让她们坐下,说一句“免礼”就接着说,“我很好,你们也看到了,都回去吧。” 三人没想到史瑶这么直接,一下子愣住了。 好一会儿,孺人反应过来,忙说:“贱妾还有别的事。” “找太子吗?”史瑶问,“太子出去了。” 孺人:“贱妾知道。”正是因为知道太子不在,才过来找史瑶,“贱妾昨日听闻三位皇孙的奶姆出宫了?” 三个小孩不约而同地看向孺人,这女人什么意思?” “是的。”十多个奶姆一起出去,史瑶也没指望瞒住别人,也没想过隐瞒,“她们走时找你了?” 孺人:“没有。贱妾是看到三位皇孙的奶姆出去,想到自己的父母,贱妾想求太子妃放贱妾归家?” “你俩也是?”史瑶看向两位家人子。 两人异口同声道:“求太子妃成全。” “行,我知道了。”史瑶是太子妃,有权打杀宫女宦官,却无权放太子的孺人和家人子出宫。这一点来到大汉一年零几天的史瑶都知道,史瑶不信土生土长的孺人和家人子不知道。 三人偏偏趁着太子不在来找她,史瑶猜不出三人是真想出去,还是有别的目的,便说,“殿下回来,我会和殿下说你们的事。” 三人脸上一喜,拜道:“多谢太子妃成全。” “无事就退下吧。”史瑶话音一落,三人就退出去,好像迫不及待回去收拾行囊。史瑶眉头紧锁,屏退左右才问三个孩子,“这事你们怎么看?” 大郎下意识往外看一眼,吐出两个字:“邀宠。” “试探。”三郎加两个字。 史瑶问:“大郎和三郎是说三人试探我,顺便邀宠?邀宠应当找太子啊。” 一周岁的三郎说话还不是很利索,有些词汇说出来他自己都听不懂,就拍拍史瑶的手。 史瑶摊开手掌,三郎写道,父亲喜欢母亲,她们越过母亲找父亲,母亲会生气,父亲看到母亲不高兴,恐会责备她们。 “可是她们要出去啊。”史瑶道,“就不怕太子真放她们出去?” 三郎迟疑一下,写道,父亲会放她们出去? “你父亲答应我,不会宠别的女人。”史瑶道,“你父亲手里捏着我的把柄,他没必要骗我。” 三郎熟读史书,对刘彻一朝的事很是了解,知道太子刘据的女人不多,也没想过他会答应史瑶独宠她一人。 哪怕这一年来太子没宠别的女人,三郎也认为只是暂时的。听史瑶这么一说,三郎心中很是复杂,在史瑶手上写道,那三个女人不知道母亲的来历啊,她们认为父亲回来会去找她们。 “那如果她们知道太子同意放她们归家,她们不会闹吧?”史瑶问。 三郎说道,“不会,也不敢。” “那就好。”史瑶笑了,“大郎,二郎,以后你们的父亲只有你们三个孩子,高兴不?” 二郎咧嘴笑道:“高兴。” 大郎打量史瑶一番,在她手上写下,你以后不生孩子了? “生不生不是我说了算,得看老天爷。”史瑶道,“不过,即便我再生三个皇孙,他们也是你们的亲兄弟。” 三郎点点头道:“是的。” “那等你们父亲回来,我就把那三人的事告诉他?”史瑶问。 三郎拍拍她的手,奶声奶气道:“说吧。” 午时四刻,太子才从外面回来。史瑶和太子用午饭时,史瑶把孺人和家人子请求出宫的事告诉太子。 以前婕妤以下的嫔妃都住在永巷,刘彻就曾放永巷的宫女和嫔妃归家。史瑶说住在长定殿的孺人和家人子要出去,太子的第一反应不是,她们是孤的女人,怎敢提出归家。而是问,“她们今天来找的你?” “是的。”史瑶实话实说,“殿下刚走她们就来了。” 太子皱眉道:“这种事直接和孤说就行了,干什么来烦你。” “大概怕殿下不同意。”史瑶看着太子说。 太子瞥她一眼,道:“你心里这样想的吧。孤都没宠幸过她们,怎么可能不同意。” “这么说殿下同意了?”史瑶问。 太子冷哼一声:“孤敢不同意?” “别这样说啊。”史瑶道,“被外人听来去,还以为妾身善妒呢。” 太子喝两口清粥,睇了她一眼,“你不善妒?” 史瑶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是人都善妒。殿下别鄙视妾身,妾身若是在宫里养几个面首——” “你敢!”太子勃然大怒。 史瑶笑了:“殿下不善妒?” 太子呼吸一滞,道:“孤是太子。” “妾身还是太子妃呢。”史瑶道,“大汉律法可没规定太子妃不准养面首。再说,养面首这种事,父皇知道都没说不行。” 太子:“父皇什么时候说的?” “馆陶大长公主的面首董偃啊。”史瑶提醒他,“殿下忘了?父皇还称他主人翁呢。” 这事太子哪能不知,“馆陶大长公主是公主,和你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史瑶反问,“她是女人,妾身也是女子啊。她姓刘,妾身夫姓也是刘啊。” 太子心中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你还知道你夫姓刘?馆陶大长公主夫姓陈,陈家人同意公主养面首是他陈家的事,孤不同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殿下可得好好保养身体,若是殿下先妾身而去……”史瑶笑眯眯看着太子,“殿下不同意也没用。” 太子哼一声:“信不信孤死前命你殉葬?” “那殿下得先问问殿下的三个好儿子同不同意。”史瑶道。 太子不用问也知道三个儿子不同意,“你就别气孤了。她们要走,明天就放她们出去。” “好的。”史瑶巴不得呢。 翌日上午,史瑶就命蓝棋去长定殿传话,太子同意她们归家。然而,直到五天后,八月十二日,休沐日,太子再一次出去,三人才收拾行囊归家。 史瑶立刻知道,三人确实不想出去,来找她请求归家不过是赌一把。史瑶想着三人在宫里蹉跎几年,就一人赏他们十金。 以前史瑶以为金是黄金,来到大汉才知道十金就是后世的五斤铜。《汉书》上记载天子赏黄金百两中的黄金是指黄铜。 一直把黄金当成金子的史瑶每每想到这件事,都忍不住提醒自己,少说话,多读书。不过,这么一说就远了。 三人还没出皇城,太子的孺人和家人子出宫的消息就传遍整个皇宫,在椒房殿的皇后自然也知道了。 当时卫长公主也在,对此很是好奇,就问皇后,“那三人是不是犯了事?” 皇后不管太子宫里的事,哪知道啊,就命云圆去打听。片刻,云圆就回来了:“禀告皇后,太子宫里的孺人和家人子是自请离宫。” “自愿出宫?”卫长不信,“你打听清楚了吗?” 夫妻较量 云圆说道:“此事很好打探。太子宫的孺人和家人子早几日去找过太子妃, 求太子妃放她们归家。” 话音一落, 皇后心中一动, 问道, “太子知道此事?” “婢子听说太子刚从外面回来, 太子妃就把此事告知太子。”云圆道, “孺人和家人子自请归家时, 三位皇孙和太子妃在一块,照看皇孙的人就在门外,三人说的话他们听的一清二楚。” 卫长望着皇后说:“孺人和家人子走后, 太子那边岂不是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 “是的。”去年史氏入宫时,皇帝提醒皇后太子大了,多给太子挑几个伺候的人。皇后担心太子沉溺女色, 就给太子挑三个看起来老实木讷的女子。 大郎、二郎和三郎聪明乖巧, 惹人怜爱,皇帝来她这里十句有九句是说三个孙儿, 皇后认为史瑶很会生养, 这一年来也没再给太子挑女人。 皇帝喜欢太子妃, 皇后也挺喜欢很会做人的儿媳妇, 就不打算插手东宫的事, 见卫长欲言又止,就问, “你想说什么?” 卫长公主往四周看了看,屋里都是她和皇后的心腹, 道:“母后不再给太子挑几个伺候的人?” “我挑?”皇后不解道, “我又不知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假如太子不喜欢我挑的人,还是会把人放出去。” 卫长:“母后不给太子挑人,堂堂大汉太子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怕是不好吧?” “怎么不好了?”皇后更加不懂,“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长小声道:“母后,独宠啊。” “独,独宠?”皇后恍然大悟,“你是怕太子独宠太子妃?” 卫长摇头,想说什么,看到屋里的人,“你们先退下。”等人出去才说,“太子妃聪明有心计,还那么狠,连巫蛊之术都敢用,儿臣担心太子宠出一个吕后。” “吕后?不会吧。”皇后皱眉,打量一番长女,“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卫长:“儿臣什么也没听到,但儿臣看得到。太子妃进宫快两年了,太子只宠幸过太子妃,如今连孺人和家人子都放出去,这是打算从此专宠太子妃一人啊。儿臣担心太子以后想宠幸别的女子,太子妃又用巫蛊之术陷害对方。” “太子妃不是这样的人。”皇后道,“你想多了。” 卫长:“母后,不是儿臣多心,是太子妃太厉害,她都敢诅咒自己。” “太子妃当时那样做可是为了帮你。”皇后看着卫长,眼中很是复杂,“这话被太子妃听来去,你可知她有多心寒,你想过吗?” 卫长脸色微变,道:“她帮儿臣,儿臣自然念着她的好。” “你还记得她帮过你?”皇后冷笑,道,“我当你全忘了呢。既然还记得,那你就该知道谁都可以说太子妃狠厉,唯独你不可以。”停顿一下,又说,“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你若是敢对旁人——” 卫长连忙说:“儿臣不敢!” “谅你也不敢。”皇后道,“今天的事我当没听见,你回去吧。” 卫长后知后觉,道:“母后生气了?母后,儿臣也是为太子着想。” “宫里有我和皇上,太子妃她想翻天,也得先问问皇上和我答不答应,无需你替太子着想。”皇后对卫长很是失望,并不全是她忘恩负义,还有卫长竟然无视她和皇帝的存在,居然认为太子妃把太子迷得晕头转向,就能成为下一个吕后,“没事你就回吧。” 卫长皱眉道:“母后!” “我累了。”皇后站起来就往里间去。 卫长跟着起身,道:“母——” “回去吧。”皇后停下来,回头打断她的话又继续往里走,也没管卫长是走还是留。 与此同时,正在庖厨里和厨子们商议做什么吃的史瑶一想到,从今往后太子只有她一个女人,别提多高兴了。当天晚上把太子的肚子喂饱,就拉着他上榻。 太子见她这样,就想以后谁再给他送女人,他就带回来安置在长定殿,过些日子再放出宫。然而,第二天醒来时感觉身体有点累,太子朝自己脑门上拍两巴掌,有空想点政事不好么?瞎想什么呢? “殿下,怎么了?”史瑶听到声音睁开眼。 太子浑身一僵,随即笑道:“没事,让自己清醒点。对了,八月十五家宴,记得早点带大郎他们过去。” “还在未央宫正殿?”史瑶问。 太子点点头,道:“是的,姑母她们都会去。” “姑母——”史瑶猛然想到一件事,坐起来就问,“殿下,现在殿下身边只有妾身一个女人,母后要是让妾身再给殿下挑几个伺候的人,妾身该怎么说?” 太子:“叫你挑你就挑,带回来打发的远远的就是了。赶上过节,让母后高兴点。” “打发的远远的是殿下的真心话?”史瑶盯着他说。 太子笑道:“你如果不信孤,把他们赶去永巷也行啊。” “别胡说啦。”史瑶顿时哭笑不得,“永巷住的都是父皇的人。” 太子反问;“那你让孤怎么说?听说陈废后病了,要不让她们去伺候陈废后?” “你想把人气死啊?”史瑶见他越扯越没谱,“妾身很认真,没和殿下开玩笑。” 太子:“孤也没跟你说笑。人带回来你想怎么安置都行,哪怕把人送去庖厨里烧火。” “妾身记下了。”史瑶道。 太子笑睨着她,“要不要孤去拿一卷空竹简,你记下来?” “不需要。”史瑶道,“再过几日,妾身的纸就出来了。” 史瑶不提纸,太子都不想说她,“一个纸做了快一年,后院被你弄得比猪圈还乱,孤也没能见到纸的影子。你不会做就别勉强,孤不怪你。” “谁说妾身不会了?”史瑶道,“好东西得慢慢来,殿下不懂就别乱说。对了,殿下刚才说到猪,殿下在上林苑养的猪也该出栏了吧?” 太子:“太官令拉走了,他们收拾干净会把肉送过来。”说着,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就该送来了。” “一头猪?”史瑶问。 太子颔首:“一头就够了。孤的猪肥壮。”顿了顿,又道,“孤早几天到乡里看到很多人家都养了猪,不过是用野草和野菜养的,都不如孤的猪肥壮。” “妾身听闵画说,她以前在家时都是吃带糠的面,百姓根本不舍得用麦糠喂猪,自然没法跟殿下的猪比。”史瑶道。 太子一边更衣一边问,“你家乡的百姓吃白面吧?” “妾身觉得殿下还是不知道的好。”史瑶坐在榻上,托着下巴看着太子说。 太子瞥她一眼:“孤承受得住,你尽管说。” “妾身家乡啊,有一半老百姓都不怎么吃肉了。”史瑶道,“不是吃不起哦,是吃够了不想吃。啊——你干什么?”拽掉头上的东西就扔,一看是自己的里衣,“是你要我说的。” 太子:“是孤让你说的,怎么了?” “怎么了?”史瑶举着里衣,“殿下还问妾身怎么了?殿下为何拿这个砸妾身?” 太子一脸无辜,道:“孤砸你?明明是那东西飞到你头上的,少诬蔑孤。” “你——”史瑶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 太子:“你什么你?赶紧起来,都快辰时了。”没容史瑶开口,就说,“阮书,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阮书带着几个小宫女进来,史瑶忙咽下嘴里的话,穿上里衣,瞪一眼太子,你给我等着。 太子并没有让史瑶等太久,用早饭时就忍不住问,“阿瑶,你家乡的百姓的日子真那么好?” “不知道。”史瑶白他一眼,夹一块鸡蛋饼塞嘴里。 太子有些尴尬,往四周看一眼,见殿内没人,小声说:“孤错了,孤不该给你里衣的时候往你头上扔,孤下次一定会注意。” “妾身谢谢殿下帮妾身拿衣裳。”史瑶道,“下次就不必了,妾身有手有脚会自己拿。” 太子放下箸,板起脸,盯着史瑶问:“真不说?”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史瑶瞥了他一眼,喝一口豆腐脑,“再说,无论妾身说什么,殿下都觉得妾身夸大其词,何苦又问呢?” 太子是觉得史瑶夸张。可史瑶很会吃,她如果不是普通百姓,凭她知道牛肉和羊肉的多种吃法,那她前世家境一定很不错。 偏偏史瑶又说她上辈子无权无势,是一个平头百姓。太子就更想知道史瑶家乡的百姓日子如何,“孤何时说你夸大其词?明明你说什么孤都信。你说你会做纸,孤就命人把后面收拾出来,还不准闲杂人过去。这些还不够——” “两刻前殿下刚说过妾身不会做纸。”史瑶提醒他。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道:“孤没有说你不会,孤不让你做,是担心你累着。” “那妾身谢谢殿下。”史瑶面无表情道,“妾身身体很好,再做一年也不会累着,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太子张了张嘴,深吸一口气,“孤都说孤错了。” “说得这么勉强,一听就知道敷衍妾身。”史瑶心中狂笑,面上十分不满,“殿下昨晚不是还说今日去看榨菜籽油么?殿下快吃吧,别误了时辰。” 太子无奈地拿起箸,道,“孤不过去,匠人不敢榨油,孤何时到何时榨油。” “那就别让匠人久等了。”史瑶道,“殿下虽然是太子,也要体谅一下别人。” 太子:“你这么会说,怎么不体谅一下孤?” 怎么又绕回来?史瑶头痛,“殿下真想知道?”太子点头。史瑶叹气,“妾身家乡猪牛羊肉都不是稀罕物。在妾身家乡深海里的鱼才稀罕,就像这里的牛肉。” “深海?”太子问。 史瑶点头:“很深很深的海里捕捞出来的鱼。既然说到这里,那妾身就多说一点,比起做牛羊肉,妾身更擅烹虾。也会做甲鱼汤,就是鳖汤,也可以称之为王八汤。殿下如果不信,可以命太官令去寻一些,妾身做给殿下吃。” “王八?”史瑶说甲鱼,太子不懂,一听“王八”二字,脸色都变了,“你居然敢吃王八?” 史瑶笑了:“家乡的人除了两个腿的爹娘兄弟姊妹,没有不敢吃的。” “你——”太子想说史瑶又夸口,怕史瑶生气,咽了回去,“信不信孤待会儿就命太官令去寻王八?” 史瑶:“不去榨菜籽油了?” “孤让闻笔和莘墨去也一样。”太子真不信史瑶会做王八汤,“你如果敢骗孤——” 史瑶:“殿下想怎么着都行,哪怕殿下宠幸别的女人。不过,如果妾身会做,殿下是不是也可以答应妾身一件事?” 孩子大了 太子张口就想应下来, 话到嘴边突然想到什么, 就问:“不会又跟女人有关吧?” “跟女人有关, 跟殿下无关。”史瑶道, “行吗?” 太子想要没想, 道:“只要跟孤无关, 别说一件, 十件也行。” “那就十件,多谢殿下。”史瑶忙不迭说道。 太子嗤笑一声,抬眼看她一下, 悠悠道:“十件?” “不不不,一件就行。”史瑶恐怕太子反悔,忙说, “一件妾身就知足了。” 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 就喊人进来伺候。漱漱口,太子站起来就说, “孤去给你寻王八了啊。” “王八和乌龟长得差不多, 殿下别拿只乌龟回来了。”史瑶道, “殿下命人寻的时候, 最好跟他说是用来吃的。殿下若真弄只乌龟回来, 妾身不做,殿下别又认为妾身在找借口。” 太子还真没这么想, 不过,一见史瑶这么说, 太子也好奇她是不是真会做王八汤, 嗯一声,就朝外面走。 前去榨麻油的路上,太子拐到少府,命人去寻可食的王八。 史瑶说她会做王八汤,太子大为震惊。太子要吃王八,少府的人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整天跟各类人打交道,不像太子呆在宫里不出来,他们当中早有人听说过王八可以食用。 太子见少府的人一点也不好奇,到了榨胡麻油的地方还忍不住怀疑,难不成是他孤陋寡闻?然而,一看所有油菜籽都搬下来,太子顿时顾不得胡思乱想。 未时两刻,太子还没回来,史瑶就知道太子又拐去榨麻油的地方了。不然他不会都不回来用午饭。 刘彻早些天一直住在甘泉宫,想着好久没见三个年幼的孙儿,又快到八月十五了,八月初,也就是大郎他们的奶姆走后一天,刘彻就回宫了。 刘彻回宫的第二天,太子没去上朝,今日又没去,刘彻想命小黄门去东宫看看太子在忙什么。一看到站在下面的卫青,散朝后就把卫青留下来,“这几日有没有见过据儿?” 太子如今只听政,还未参政。按理来说太子应当很闲才对。难不成又跑出去玩了?卫青想一下,就说:“臣有些日子没见过太子,也不知太子在忙些什么。” “那太子是在宫里还是在城外?”刘彻又问。 卫青实话实说:“臣也不知。” 刘彻沉吟片刻就让卫青退下。卫青出了宣室就往长信宫去。太子虽然天天歇在长秋殿,卫青也不好贸然过去,命长信宫的人去找太子。得知太子不在宫里,卫青对长信宫的管事宦官说一句,太子回来让他去宣室,才回大将军府。 戌时一刻,天快黑透了,太子才回来。 史瑶见闻笔和莘墨两手空空,心里一咯噔,忙问:“没做出来?” “榨油的匠人说油菜籽里有油。”太子道,“今天试了一天,油菜籽用掉四石才做出一碗油。孤令他们多找几个人商讨一下再榨油。” 史瑶:“只要能做出油,那就快了,指不定明日就找对法子。”说着,往偏殿看一眼,“殿下一天没回来,三个孩子很想殿下,刚刚二郎还在找殿下。咱们先用饭,用了饭去看看他们。” “还没睡呢?”太子问。 史瑶:“酉时左右吃点东西就睡了,待会儿得把他们喊醒,不然睡到半夜就醒了。” “听你的。”太子想说他没什么胃口,叫厨子做些清淡的。继而一想,他现在才回来,厨子早做好饭菜了,就什么都没说。 洗漱一番,太子回到正殿就看到方几上有蘑菇炖豆腐,炒青菜,清蒸鱼,葱炒鸡蛋、青菜蘑菇汤和银耳汤,还有两碗白米饭。 太子食欲大开,坐下就拿箸,正想夹豆腐,突然想到他刚刚没什么胃口。现在想吃是因为这些菜看起来就清爽,不禁看一眼史瑶,见她正在盛汤,明知故问,“这些菜是你教厨子做的?” “是呀。”史瑶把汤放在太子面前,“在外奔波一天了,殿下先喝点汤吧。” 太子右手拿勺,左手端碗,喝两口汤就说,“我上午令人去寻王八了,还没送来吗?” “没有。”史瑶道,“明日殿下还出去吧?”太子嗯一声,史瑶又说,“后天是八月十五,太官令明日把王八送来,咱们也没空吃。” 太子正因想到这一点,今天去少府时也就没说自己急着要。史瑶和他想的一样,这一点倒是让太子很意外,忍不住搁心里感慨,这个女人还真懂他。 史瑶不知道太子心里怎么想的,见他不说话,便认为太子赞同她的话,就给太子夹一块嫩豆腐。 饭后,两人去偏殿看望三个孩子。二郎一见到太子就腻在他怀里。三郎想着太子在外面一天一定很累,以致于太子还没待两刻,三郎就对史瑶说,“母亲,睡觉。” “又困了?”史瑶诧异,“那你躺好。”说着把小儿子抱到榻中间,就问,“大郎,二郎,你们困吗?” 二郎想也没想,奶声道:“不睡觉。” “母亲,我睡觉。”大郎揉揉眼睛,没容史瑶抱他,就抓二郎的胳膊往下一拽。 太子踉跄了一下,慌忙抱禁二郎,问道:“大郎,你做什么?” “睡觉。”大郎大声说。 大郎脾气大,太子是知道的,一看胖乎乎的小孩板着小脸,太子却只想笑,“大郎叫二郎睡觉?” “睡觉!”大郎固执道。 二郎瘪瘪嘴,很想说,我不困,我不要睡觉,我要和父亲玩。然而,一看到大郎脸色不对,随时要发火,二郎松开太子,可怜巴巴道,“父亲,睡觉。” “你怕大郎?”太子好奇道。 二郎很想硬气的说,我才不怕。没容他开口,胳膊又被拽住,扭头一看,还是大郎。不敢再说什么的二郎挣扎着要下去。 太子放开他。 二郎爬到三郎身边,却看向大郎,“睡觉?”潜意思我睡了,你怎么还不来? “母亲,父亲,睡觉。”大郎看一眼史瑶和太子,才爬到二郎身边躺下。 太子下意识拧自己一下,痛的倒抽一口气。 史瑶忙问:“殿下怎么了?” “孤没做梦啊。”太子不答反问,“刚才大郎是说六个字,对吧?大郎还让咱们回去睡觉,我没理解错吧?” 史瑶点点头,在太子扭头看大郎时,瞪一眼大郎,你小子给我收着点。 大郎起先真没注意,太子一说,大郎心里咯噔一下,就闭上眼装睡。 史瑶见状,很想把他拽起来暴揍一顿,可是不能,太子在旁,“大郎是叫咱们回去睡觉。” 太子稀奇,“那是不是说孤以后跟他们讲《论语》,他们也能听懂?” “不能。”史瑶道,“他们就算听得懂,也记不住啊。殿下几岁记事?” 太子仔细一想,“孤好像四岁才记事。”说着,看一眼仨孩子,见他仨都闭上眼,就拉着史瑶出去,“是孤太着急了。见大郎聪明懂事,一时就忘了他才两岁。” “妾身有时候也容易忘记。”史瑶道,“就像今天下午,妾身闲着没事就给他仨读《公羊》,看到他仨不知何时睡着了还很生气。一看二郎睡觉还流口水,才意识到他们还小。” 太子猛然转向史瑶:“你哪来的《公羊》?” “叫翟砚去殿下书房里拿的啊。”史瑶道,“殿下书房里有机密?” 太子:“没有。”停顿一下,又说,“你以后想看什么就叫他们过去拿。看完了给孤放回去,孤以后还有用呢。” “妾身还以为殿下只喜欢《谷粱》,不喜欢看《公羊》呢。”史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太子歪头打量史瑶,道:“孤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 “殿下教妾身的第一卷书便是《谷粱》啊。”史瑶道,“那时候妾身跟殿下不熟,妾身很容易这样想啊。” 太子摇头道:“不是的。孤是太子,不能偏爱一家之言,应当集百家之长。孤才在学完《公羊》时又学《谷粱》。当时孤教你《谷粱》,是因孤才学完没多久。” “原来如此。”俩人去看孩子的时候,没带内侍,史瑶一看到卧室门口,话锋一转,“殿下,咱们早些歇息吧。” 太子也看到立在门口的闵画和阮书,微微颔首,就命人去打水。 翌日早上,太子用过早饭就出宫。刘彻一看太子又没来上朝,下了朝就叫卫青派人去寻太子。 昨日是闻笔和莘墨随太子出去,今日还是他俩。除了他俩,史瑶也不知道榨胡麻油的地方在哪儿,卫青的人自然没找到太子。 卫青怕史瑶不当回事,就亲自过来一趟,叫史瑶转告太子,回来就去宣室。 酉时左右,太子回来,身后跟着闻笔和莘墨,两人各抱着一个大瓮。坐在正殿的三小孩齐刷刷往外看,三郎猛地站起来,“母亲,油。” 史瑶吓一跳,忙往周围看看,不禁庆幸把人都赶出去了,朝三郎屁股上一巴掌,“你怎么知道是油?” 三郎张嘴就想说,父亲这两天一直忙着榨油啊。继而一想,他只是个孩子,顿时有些心虚,软软道:“母亲,我错了。” “下次别再犯了。”史瑶道,“你们兄弟仨多来几次,你们没暴露,我就先被你们给吓死了。” 太子走到门口,看到史瑶瞪着三郎在说些什么,好奇道,“三郎闹你了?” “没有。他见殿下回来,爬起来就往外跑。”史瑶道,“可他现在只能走两三步,还没走稳当就想跑,差点摔地上。” 太子笑道:“三郎想我了啊。来,父亲抱抱。” 三郎扑太子怀里,软软道:“父亲。”听起来很是可怜。 “父亲又不会消失,以后别这么着急了。”太子坐下,发现二郎眼巴巴看着他,笑道,“来,二郎,到父亲这里来,自己走过来。” 二郎嗖一下爬到太子身边。 太子忍俊不禁,“你这个懒孩子。”说完,看向大郎,“大郎,你要不要父亲抱啊?” 你怎么抱仨孩子?大郎很想送他一对白眼,起身坐在史瑶腿上。 史瑶怕他坐不稳,把他搂到怀里,才说:“殿下,父皇找殿下,好像挺着急的,趁着天还没黑,殿下去看看父皇找殿下何事。” “这几日朝廷没什么要紧的事,明日再去。”太子道。 史瑶想再劝,感觉手背一痛,低头一看是大郎,忽然心中一动,“他仨在屋里待一天了,殿下去宣室的时候把他仨带上,也让他们透透气?” 中秋节 太子没回史瑶, 而是问仨孩子, “你们想不想出去玩玩?” “玩儿。”三郎指着外面。 太子想说什么, 感觉腿上一重, 低头一看, 不知何时大郎趴在他腿上, 拽住太子的衣袖, 也指着外面,“玩啊。” “好,好, 咱们出去透透气。”外面的饭菜跟宫里没法比,太子晌午随便吃两口,又在外面待一天, 现在是又累又饿, 真不想去宣室殿。然而,由不得他。太子话音一落, 大郎就撑着他的腿站起来。 史瑶忙扶着大郎。随后太子抱着俩, 史瑶抱着一个, 把仨孩子送上马车, 史瑶才想起来, “殿下还回来用饭吗?” “不——”太子突然想到,“那两瓮油也搬过来。” 史瑶:“拉去父皇那儿?” “我本打算明日一早过去。”太子道, “明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也让父皇高兴高兴。”说着话叹了一口气, “你非让我现在去。”瞥史瑶一眼, “还拿他仨当借口。” 小心思被戳破,史瑶有些尴尬,颇为不自在地笑了笑,“父皇找殿下两次了,殿下一直没去,妾身怕父皇不高兴啊。” “父皇有急事自会令小黄门来找孤。”太子道,“叫舅父回去的时候顺便来找孤,说明和政事无关。既然不是政事,早一天晚一天又如何?” 二郎点点头,父亲说得对。 大郎朝他后脑勺一巴掌,对什么对?什么都不懂的小蠢蛋。 二郎脑袋一懵,回过神来转向大郎,不敢置信,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再乱附和,我还揍你。大郎扬起巴掌。 二郎瘪瘪嘴就要哭。三郎慌忙拉住二郎的胳膊,别哭。抬脚朝大郎腿上就踢,瞪着大郎,有话不会好好说? 大郎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撞到太子腰上。太子扭头一看,三郎的小脚横过二郎,在大郎腿边,“你俩又打架了?” “不是他俩,是他仨。”史瑶看得清清楚楚,儿子之间的事她也不好掺和,数落谁,谁都会觉得她偏向另外两个,“殿下,快去吧。再耽搁下去,他仨还得继续打。” 太子看了看泫然欲泣的二郎,叹了一气抱起二郎,让大郎和三郎坐在他两边,对史瑶说:“你回屋吧。”就问,“大郎,为何跟弟弟打架?” 大郎想说,你父皇是父,也是皇,是帝王,他找你,你马上就得过去。然而,这些话一旦出口,太子准吓晕过去,抿抿嘴,哼一声,转身朝外给太子个后脑勺。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你的脾气可真大。”在大郎脑袋上撸一把,就问三郎,“为何踢大郎?” 三郎咧嘴笑笑,歪倒在太子腿上,就不告诉你。 太子颇为无语:“你们啊。”看向怀里的小孩,“二郎来告诉父亲,为何打架?” 二郎也很想知道大郎干啥打他。可是看三郎的样子,应该是他又错了。瘪瘪嘴,往太子怀里拱,不说,难受。 太子见他仨这样也不再问了,仨孩子虽然小,聪明着呢,肯定三个都有错。 长秋殿离宣室挺近,太子又是乘车过去,还没到一刻就到宣室殿外。 太子一人没法抱仨孩子,干脆让内侍抱着三个儿子。他先一步上去,到门口见门敞开着,他父皇正在用饭,也没让小黄门通禀,直接进去,“父皇,找孩儿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刘彻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一下是太子,就继续用饭,装作没看到他。 太子脚步一顿,谁惹他父皇生气了?总不能是他吧? “当然可以。”太子走向前,“孩儿得知父皇找孩儿,回宫就来见父皇,都没顾得用饭。” 刘彻夹菜的手一停,终于正眼看太子,颇为意外,“刚从外面回来?” “是呀。”太子话音一落,“咕噜”两声,传到刘彻耳中。 打算晾一晾太子的刘彻愣住,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你,你饿了?晌午没吃?” “吃了一点。”太子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 窝在内侍怀里,在太子身后的三郎见他父亲的耳朵都红了,十分想笑。 刘彻也想笑,他不需要忍,就笑了,“坐下吧。”随即命人去给太子准备饭菜,“你都饿得肚子咕咕叫,怎么还把他仨带过来了?他仨吃了吗?” “他仨每天戌时用饭,现在还不饿。”太子的脸还有点热,为了掩饰尴尬,继续说,“这仨孩子大了,天天要出去玩,听到孩儿和太子妃说孩儿出去,他仨抱着孩儿的腿不让孩儿走。” 刘彻放下箸,问道:“会走了?” “会走几步。”太子道,“他仨的腿太软,孩儿也不敢让他们走太久。”说着,命内侍把仨孩子放下,“现在能站稳了。” 刘彻见菜和汤还冒热气,一时也不会凉,就走到离仨孩子三步之遥的地方拍拍手,“来祖父这里。” “祖父喊你们呢。”太子提醒仨儿子,“快让祖父抱抱。” 兄弟三人确实走不利索,不是装的,颤颤悠悠走到刘彻面前,二郎就往他怀里扑。刘彻见状,忙把拉住慢了一步的大郎和三郎,恐他俩扑到二郎身上。 太子蹲下去,帮刘彻扶着大郎,“父皇,先用饭吧。” “等一会儿。”刘彻道,“吾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仨了。我怎么觉得他仨又长高了?” 太子笑道:“确实长高了。太子妃说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三个月不见就不敢认了。” “那往后你没事就带他仨过来。”刘彻道,“这么大的孩子也不记事,省得哪天把朕给忘了。” 太子:“不会的。”说着,突然想到,“父皇令舅父去找孩儿是因为想他们了,还是有什么事?” “你这几日也不来上朝,跑哪儿玩去了?”太子不说,刘彻险些忘了。 太子不答反问:“真没事?” “朕问的不是事?”刘彻问。 太子笑了:“父皇,孩儿这几天没跑去玩,忙正事呢。”随即就冲外面喊,“把东西抬进来。” “又是什么东西?”刘彻好奇。 太子:“父皇知道油菜吗?” “知道。”刘彻的上林苑里有种着各种农作物,“怎么了?” 太子:“孩儿发现油菜籽可以榨油。”指着两个大瓮,“这里面全是油菜籽油。” “点灯用的油?”前有麻油,刘彻并未感到意外。 太子微微一笑,道:“不是的,是可以吃的油。” “吃的?”刘彻猛地起身,一看孙儿还在身边,叫闻笔和莘墨抱着二郎和三郎,走到瓮边就勾头往里面看,“你用这个菜油做菜了?” “还没有。”太子道,“昨日榨出一碗,榨油的匠人捉了几只老鼠试过,吃着没事。孩儿打算回宫试一下,父皇找孩儿,孩儿就拉过来了。” 刘彻想一下,就说:“那就别拉回去了,在朕这边试试。对了,你知道这个油如何用吗?” “菜油味淡,不如猪油做菜香。”这话是史瑶说的。太子道,“孩儿打算菜油和猪油掺在一起做菜。” 刘彻:“那就拉去膳房,明日家宴就用这个油和猪油做菜。”这话不是对太子说的,而是对身边的黄门令说的。 抱着大郎的太子依然点头:“听父皇的。”张嘴想说芝麻的事,一想榨菜油的匠人还不会做芝麻油,又咽了回去,“父皇,用饭吧。” 太子的饭菜已端上来,刘彻点点头,坐到主位就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油菜籽可以榨油?” “孩儿起初也不知道。”太子道,“听别人说油菜籽里有油,孩儿就想试一下。” 刘彻好奇,道:“听谁说的?” “忘了。”根本没这个人,太子也不怕刘彻查,“孩儿去年就听说了。这些榨油的油菜籽是孩儿自己种的。” 刘彻张了张嘴,看向太子,仿佛不认识他,皱着眉头道:“你种的?你搁哪儿种的?” “城外。”太子道,“种油菜的种子是在帮孩儿养猪的那个老农家中买的。” 刘彻睁大眼,不可思议:“那不是去年的事了?” “是的。”太子道,“孩儿怕榨不出油,一直没敢告诉父皇。” 刘彻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高兴又心疼,“你,就算榨不出油,我还能怪你不成。” “孩儿怕父皇失望。”太子实话实说,“孩儿会忍不住怪自己。” 刘彻虚点点他,忍不住叹气,“你——我是你的父亲。” “正因为是父亲,孩儿才更怕父皇失望。”太子道,“如果是别人,孩儿才不会想这么多呢。” 刘彻听太子这样说,不由自主地笑了,却又忍不住说,“你认识的人不多,以后你想做什么告诉朕,朕命人帮你。” “真的?”太子忙问。 刘彻不禁眨一下眼,脱口道:“还真有事?” “父皇骗孩儿呢?”太子反问。 刘彻笑道:“我有必要骗你吗?先用饭,饭后再跟我说你又想做什么。” 太子确实饿了,风卷残云,还没用一刻就吃的打个饱嗝。刘彻听见,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你是真饿了。要不要歇会儿再说?” “不用了。”太子道,“他仨也该饿了。来之前太子妃已令厨子给他仨做饭。”喝口水漱漱口,太子才说,“孩儿打算用另一种胡麻试试能不能榨出油。但用榨油菜籽的法子榨不出来,孩儿认识的匠人以前也没见过那种胡麻,孩儿就在琢磨该去哪里找人。” 刘彻很好奇:“哪种胡麻?” “孩儿说不上来。”太子道,“也是在城外老农家里买的,那个老农说那种胡麻可以吃,而且很香。不如明日让厨子做一点,父皇尝尝?” 刘彻一想有人吃过,点点头:“行,你明日早点过来。” 太子回到长秋殿,和史瑶俩人喂饱三个孩子,又哄他们睡下,就回去休息。 自从太子知道史瑶表里不一,卧室里就不再留人守夜。躺在榻上,太子才问,“你知道芝麻除了炒着吃,还有别的吃法吗?” “妾身只吃过一次,就是把芝麻磨碎,加入磨成粉末的盐,蘸着吃。”史瑶道,“妾身小时候吃的时候是用馒头——” 太子打断她的话:“什么是馒头?” “就是这么大一块面团。”史瑶在北方上大学时,最喜欢吃北方的手工馒头,“妾身不大会做,要不明日试试?” 太子:“明日晌午得去未央宫,后天再做吧。你说的那个芝麻,名字叫什么?” “就叫芝麻盐。”史瑶道,“妾身挺喜欢的,不知殿下喜不喜欢。明日早上命厨子做点殿下尝尝?” 太子想也没想,说道:“你 齐聚一堂 史瑶心头一热, 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 犹豫半晌, “殿下累了吧?咱们早些歇息。” “这两天跑的是有点累。”太子说着, 忽然想到一件事, “父皇说以后缺什么人就找他要, 可是孤种的芝麻还有一半没熟, 至少得等到八月底才能榨油。你觉得我是后天去找人,还是等到八月底再去?” 没人敢和太子抢人,史瑶道, “八月底吧。不然父皇得三天两头问殿下。” “那就听你的。”太子说话间,忍不住打个哈欠。 史瑶见状,就把榻边的灯吹灭。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 史瑶醒来难得没再睡个回笼觉。见太子还在睡, 轻手轻脚更衣洗漱,到庖厨里就教厨子用铁锅炒一大碗芝麻, 碾碎、撒盐。 史瑶又叫厨子蒸一锅不足半寸厚, 对着太阳都透亮的死面饼。随后才对厨子说煮点粥, 做几个菜。 回到卧室, 史瑶见太子还没醒, 就去偏殿看看三个儿子醒了没。 三个小孩昨晚戌时三刻睡的,因为夜里没醒, 卯时两刻就醒了。当时史瑶正在吩咐厨子做死面饼。庖厨离偏殿很近,三个小孩隐隐听到史瑶的声音, 就坐起来叫内侍给他们更衣。 史瑶到偏殿时, 三个小孩刚刚洗好脸。见他们起这么早,史瑶很好奇,“怎么不多睡会儿?” “母亲,饿。”三郎冲史瑶伸出小手。 史瑶弯腰抱起他,看向大郎和二郎,“你们想吃什么?” “肉肉,母亲,肉肉。”二郎伸出小手,也抱抱我啊。 史瑶笑道:“我可没法抱两个小胖墩。”说着话坐下,放下三郎,“不过,今天早上真有肉,吃鸡肉粥。” “鸡肉?”大郎很努力才说清这两个字,指着自己,意思是他们吃鱼肉粥吗。 史瑶:“是的,还有鸡蛋饼和葡萄。葡萄是上林苑送来的,听说上林苑中还有橘子,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吃了,到时候叫太子带你们过去摘橘子。” “橘子?”三郎惊呼,他没听错吧。 史瑶往四周看一眼,见宫女、宦官都在,故意说:“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橘子?听说这个橘子生长在淮南是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枳是无法吃的,也不知道你祖父是怎么种出来的。等橘子成熟了,我给你们做橘子汁喝。” “离橘子成熟还早呢。” 熟悉的男声传进来,史瑶扭头看去,“醒了?” “你刚起孤就醒了,只是不想动。”太子走到另一边坐下,就问,“他仨洗脸了吗?” 史瑶:“洗了。” “那咱们去正殿。”太子抱起大郎,就冲史瑶努努嘴。 史瑶把二郎放他怀里,抱起三郎跟着他去正殿,就命宫人摆饭。 自从太子夜夜歇在长秋殿,长信宫的厨子也都过来了。长秋殿庖厨里又加了几口灶和几口铁锅,厨子又多,以致于五个主子的饭也不过三刻就做好了。 史瑶命人在三个儿子面前分别放一张方几,让他们自己吃。 三个小孩觉得他们不是真小孩,听史瑶这样吩咐也从没闹过。不知内情的太子每到吃饭时,看到三个儿子正襟危坐,就忍不住感慨,我儿子真乖。 今天也一样,太子看到三个小孩坐在他左下方,就问:“要不要父亲喂你们?” “不喂。”三郎很想说好啊,可他不好意思,他都一周岁多了。 太子说出来就觉得他白问了,三个孩子当中三郎最为懂事,就转向二郎:“要不要父亲喂你吃粥?” “要,父亲。”二郎想也没想就说。 太子笑了,还想说什么,一看小宫女端着盘进来,便咽回去,等粥放在几上,太子走到二郎面前,“父亲先喂你吃,待会儿再喂你兄弟。” “喂他吃一口就行了。”史瑶提醒道,“未央宫的厨子不知该如何把菜籽油和猪油掺在一起,殿下还得去教他们。” 太子舀一勺吹吹,放二郎嘴里,才说:“孤记得呢。”然后把勺递给二郎,“自己吃好吗?” 二郎一听太子还有正事,不敢歪缠。不然他母亲不揍他,他兄弟也得打他。伸出小手接过勺,吧唧吧唧嘴就说,“好次。” “是好吃。”太子喂大郎和三郎吃一口鸡肉粥才回去。看到他方几山一盘面饼,还有一碗不认识的东西,便问,“这是何物?” 史瑶:“芝麻盐。芝麻是用擀面杖碾碎的熟芝麻,妾身刚才吃一点,很香。”说着撕一块面饼,蘸些芝麻盐递给太子,“殿下尝尝。” 殿内只有太子和史瑶以及他们的三个儿子,太子认为三个儿子不记事,便直接张嘴。 史瑶和太子太熟了,也没多想,面皮放他嘴里,一转身看到三个孩子直勾勾看着她,脸刷一下通红,高声道,“看什么看?赶紧吃饭!” “他仨也想吃吧。”孩子太小,太子很难往想歪,“可以吃吗?” 史瑶见状,摇头失笑,“可以吃一点点。” “那就吃一点。”太子拿着勺,端着盛芝麻盐的碗走到大郎面前,舀一点芝麻盐放他口中,就问,“好吃吗?” 大郎前世吃遍山珍海味,却不得不承认他从未吃过的芝麻盐真的很好吃,不由自主地说道,“还要。” “不行。”太子微微摇头,“你现在还小,明年这个时候我令厨子天天给你做。”喂了二郎和三郎,再次回到主位上,就看到方几上又多几道菜。 太子惊讶道:“孤还以为早上只有芝麻盐呢。” “这东西在妾身家乡只是蘸料。”史瑶等宫人出去了才说,“殿下舀一点放白粥里面,掺着粥也好吃。” 太子:“我尝尝。”说着话就舀满满一勺撒粥上,吃一口,不禁皱眉,“不如蘸着好吃。” “殿下喜欢怎么吃就怎么吃吧。”各人口味不一样,史瑶也没勉强。 饭后,太子带三个孩子去宣室,史瑶去椒房殿。史瑶本以为她去的很早,到椒房殿见太子的三位女兄都在,她们的儿女也在,颇有些意外,“女兄来的好早啊。” “她们府里无事,用了饭就来了。”皇后招招手,让史瑶坐在她身边,“怎么只有你来,三个孩子呢?” 史瑶:“在宣室,父皇想他们了。母后,咱们何时过去?” “早呢。平阳长公主还没来呢。”说到去正殿,皇后不由自主地想到未央宫的主人刘彻,“昨晚皇上跟我说,太子用油菜籽榨出两瓮油。今日皇上令厨子用菜籽油做些果子,咱们早些过去尝尝那个菜油炸出的果子有何不同。” 卫长忍不住问:“是那个可以食的油菜?” “是吗?”皇后家世寒微,入宫前也没做过农活,只听说过“油菜”,便问史瑶。 史瑶微微点头:“妾身听殿下说,油菜苗可以炒着吃。油菜花也可以吃。最后长出来的油菜籽可以榨油。” “油菜这么大用处?!” 史瑶看过去,是个六十来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妇人,不禁问:“母后,这位是?” “你不知道?”皇后反问。 史瑶挑挑眉,疑惑道:“儿媳该认识吗?” “这位是皇上的长姊,你姑母金俗公主啊。”皇后道 史瑶凝眉深思,“金俗?”忽然心中一动,猛然睁大眼,“就是,就是皇祖母的那个女儿?” 金俗公主笑道:“是的。”随即又说,“皇后,太子妃确实不认识臣妾,除夕前夕臣妾病了,除夕那日就没过来,还使家里的孩子向皇后告罪,过去大半年了,想必皇后一时没想起来。” “好像有这回事。”皇后仔细想想,“太子的三个嫡子的百日宴那天,我记得你来了啊。” 金俗公主笑道:“来了。不过那日人多,太子妃一进去就被平阳长公主拉住说话,忙得不可开交,臣妾也不好打扰太子妃。” “说我什么呢?”平阳大长公主地位尊贵,来椒房殿经常是直接进来,到门口听到有人提她的名,进去一看是长姊,“女兄怎么来这么早?!” 平阳长公主住在城内,金俗公主住在城外,不怪平阳长公主惊讶,“女兄几时来的?” “女兄辰时三刻就到了。”初秋天亮的早,皇后自己起得也早,可她和刘彻正用早饭,金俗就来了,以致于刘彻还以为同母异父的女兄家中出事了呢。 平阳长公主忙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无事。”金俗一想到皇帝见到她也这么问,忍不住笑道,“我本以为今日过节城里人多,怕马车不好走,得下车走到这边就早来一会儿,没想到东市,西市那边都没什么人。 ” 金俗住在城北,从北门过来比较近,而东、西市又在皇宫北边,平阳长公主不疑有他,“不是没人,是女兄出来的太早。再说今日是八月十五,天气又好,城中百姓都等着晚上出来赏月呢。”顿了顿,又说,“刚才聊什么呢?” 皇后把油菜的吃法给平阳长公主说一遍,就说:“等鄂邑来了,咱们就过去。” “只有鄂邑还没到?”平阳长公主往四周看了看,见几个还未及笄的小公主,和她的姊妹都到了,确实只差一个,眉头微皱,“那就再等等吧。”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刻,巳时五刻,鄂邑才出现。 平阳长公主从来不是好相与的,鄂邑是晚辈,又是个不受宠的公主,让一屋子人等她一个,虽然也是别人来的太早。平阳长公主见她不急不慢走进来,还面带微笑,顿时有些不快,“鄂邑近来很忙?” 鄂邑楞了一下,这是哪儿的话?一看平阳长公主皮笑肉不笑,浑身一激灵,“不,不忙。” “不忙为何来这么晚?”平阳长公主一点也不给她留面子,直白道,“再过三刻就好用午饭了。” 鄂邑张嘴就想反驳,一看姊妹姑母都在,连离得最远,年龄最大的金俗公主也在,心中一凛,忙说:“姑母,不是我有意来这么晚,是我最近嗜睡,睡着的时候婢女喊都喊不醒。” “嗜睡?”皇后想问她是不是病了,一看她的手放在小腹处,福至心灵,“鄂邑有了?” 鄂邑抿嘴笑笑,很是不好意思:“是呀。说起来还是托了太子妃的福。” “我?”史瑶指着自己。 鄂邑笑道:“太子妃忘了?先前太子和太子妃到鄂邑府中,见鄂邑还没孩子,就叫鄂邑请太医调养身体。多亏太子妃提醒,鄂邑调养了几个月,总算有了。” “太子妃出去过?”皇后转向史瑶,很是好奇,“何时去的?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宽宏大量 史瑶搁心里咒骂一声, 不省事的女人。面上装作不好意思, 道:“那么久的事了, 公主不说我都忘了。”然后才对皇后说, “这事说来还和栾大有关。栾大出事那日父皇想严惩和栾大有关的人, 太子求情, 父皇饶了丁义一命。 “公主想谢谢殿下替丁义求情, 就邀太子去公主府上做客。太子念儿媳整日呆在宫中无所事事,就让儿媳和殿下一同前往。” 鄂邑接道:“是呀。还有三个皇孙,那仨孩子真是太乖了。儿臣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 “大郎他们也去了?”皇后看着史瑶问。 史瑶顿时想骂人, 就知道鄂邑不是真心谢她,毕竟那天她可没少挤兑鄂邑,“是的。” “那时候他仨才多大?你们怎么能把他们带出去?”皇后连声质问, 很是不高兴。 史瑶张嘴想解释那时候他们不小了, 可以出去了。一看皇后面色不渝,低下头, 讷讷道:“殿下要带上他们, 儿媳不敢不从啊。” “你!”皇后噎住了, 她的儿子她了解, 脾气看似不错, 一旦决定某件事,别说史瑶, 她和皇帝亲自出面也说不动。 “那你也应当提醒太子孩子还小。”皇后犹豫片刻还是没忍住,说出来又觉得太难为史瑶, “以后太子再敢带三个孩子出去, 你就来告诉我。” 史瑶假装很为难的样子,道:“太子会不高兴吧?” “他不高兴要紧,还是三个孩子要紧?”皇后问。 史瑶没话了,“儿媳谨记。”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咱们去正殿吧。”平阳长公主开口打圆场,“见到太子,皇后,你自己跟太子说。”眼角余光瞥到鄂邑嘴角含笑,心下疑惑,太子妃因她被训,这闺女怎么还笑得出来,“鄂邑成婚多年,终于有了孩子,又赶上八月十五,合该高高兴兴的才对。” 皇后想说她没不高兴,一想她刚才语气不大好,叹气道:“算了,去都去了。咱们走吧。”说着站起来。 史瑶忙扶着皇后。 皇后下意识想拨开她的手,一看满屋子人,手一顿,任由史瑶扶着她走到未央宫正殿。 到了正殿后面的殿内,史瑶就命阮书和闵画去把三个皇孙抱过来。皇后一听三个孙儿要来,脸上露出一丝笑。 好一会儿,闵画等人才回来。史瑶不想也知道准是皇帝不放人。而没等闵画等人走到跟前,皇后就迎上去,冲阮书怀里的小孩拍拍手,“三郎,来让祖母抱抱。” 三郎伸出小手,奶声奶气道:“祖母。” “哎,我的乖孙儿。”皇后眉开眼笑。 平阳长公主一直留意皇后、史瑶和鄂邑的表情。见皇后真高兴,抢走二郎就对史瑶说:“你抱着大郎。”说着,冲想伸手的金俗公主使个眼色。 史瑶眼角余光留意到平阳长公主的小动作,抱起大郎就走到平阳身边,小声问,“姑母?” “这边太热,来窗户边。”平阳一边往窗户边走一边说,“看看咱家二郎热的,小脸都红了。” 皇后下意识寻找二孙子,一看平阳长公主到了窗户边,忙说:“公主,窗户边风大。” “不会冻着你孙儿。”平阳道,“我们站一会儿就过去,二郎背上都湿了。” 皇后连忙摸一下三郎的后背,没有汗水,但是很热,“三郎是不是也嫌热?” “祖母,吃。”三郎不热,三郎饿。 皇后一听孙儿能听懂她的话,更高兴了,随即令婢女去膳房看看。 平阳和史瑶把大郎和二郎抱走,卫长就想跟上去,金俗伸手拉住卫长,问她宗儿来了没。 史瑶此时更加确信,“姑母,找我有事?” “鄂邑不大喜欢你。”平阳长公主也没绕弯子。 趴在史瑶怀里的大郎浑身一僵,扭头看向平阳。史瑶拍拍大郎的背,别担心,“姑母如何看出来的?” “这你别管。”屋里人多,平阳不好细说,“是不是?” 史瑶后来问过刘旦,鄂邑公主府里有没有歌伎。燕王刘旦以为史瑶怕鄂邑给太子送人,又因史瑶对他们兄弟很好,便命家奴出去打听,不消一日就打听到鄂邑府里养了许多貌美的倡伎。 “栾大出事那日太子向父皇求情,并不是替丁义求情,而是所有和栾大有关的人。”平阳长公主和皇后关系挺好,她又是个聪明女人,知道皇后不喜欢鄂邑的生母,也不大跟鄂邑来往。史瑶不担心她到鄂邑面前搬弄是非,小声说,“鄂邑公主无需因此宴请太子。我觉得她有别的目的,就跟太子说公主想给他送女人。” 平阳长公主忙问:“你直接这样说的?” “是呀。”史瑶信口胡诌,“我还跟殿下说别去。殿下说我想多了。我说没有。太子说你既然不信,那咱们就一起过去。” 平阳张了张嘴,有点不敢相信太子和太子妃私下里这样相处,“然后你就去了?” “我那时呆在屋里一个多月都快发霉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殿下让我去,我就去了。”史瑶道,“实不相瞒,三个孩子离不开我,他们醒来看不到我就哭,太子就做主带上他们。” 平阳仔细想想,“不对啊。鄂邑不像这么没脑子的人,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她应当怕你知道,而不是厌恶你。” “到了公主府上,我确实没看到貌美的倡伎。”史瑶道,“反而是公主看到大郎他们乖巧懂事,还不哭闹,就说她成婚多年还没孩子。 “我当时见她难过,就提醒她找太医看看。鄂邑的夫婿丁义也赞同。太子还说,如果她担心太医不尽心,太子亲自去找太医令。” 平阳更加不懂了,“这不是好事吗?” “遇到这种事的人是金俗姑母,她一定会觉得我和太子关心她,对我们感激涕零。”史瑶往人多的地方看一眼,“我和太子当时那样说,也没指望她承我们的情。要不是今天的事,我也没想到她这么讨厌我。” 平阳长公主不解又好奇:“这么说来你知道原因?” “我和太子让她请太医,公主大概觉得我们认为她生不出来吧。”史瑶知道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被催生,那天才故意那样说。可她没想到鄂邑居然记这么久,还坑她一把,“如今终于怀孕了,可不得找回来么。” 平阳长公主看了看红光满面的鄂邑,“这些都是你猜的吧?” “我见过鄂邑好几次,只跟她说过一次话,就是在她府里。”史瑶道,“在她府里就发生这点事,除了这些我想不出别的。除非她是个傻的,不知道说出那番话母后会训我。” 平阳长公主摇了摇头,道:“宫里没有傻子。” “所以呢?”史瑶明知故问。平阳叹了一口气。史瑶道,“我也不想把人想得这么不堪,鄂邑真想谢我,方才在椒房殿怎么着也会对我说一声谢谢。” 平阳长公主点头:“这倒也是。” “你俩聊什么呢?”皇后见史瑶和平阳还在窗户边,“别在那边站着了,那边风大。” 平阳长公主笑道:“这就过来。”随即小声问史瑶,“你打算怎么办?” “装作不知道啊。”史瑶道,“她一个食邑最差,最不受宠,夫婿还是个庶民的公主,我跟她计较,也太抬举她了。” 平阳长公主很是意外。她以前喜欢史瑶,只因她能生养,还懂事。如今听史瑶这样说,平阳长公主也不怪卫青时常夸她很不错。 这么漂亮聪慧、有福气,孝顺,做事还大气的女子,她是太子她也喜欢,也能理解太子为何放孺人和家人子出宫。 “你若不甘心,我帮你收拾她。”平阳长公主没容史瑶开口,就说,“权当谢谢你给我们的食单。” 史瑶脚步一顿,看向平阳,见她不像是开玩笑,也没当真:“那些食单是太子写的。” “太子以前从未给我们送过食单。”平阳长公主小声说,“太子是挺孝顺,但他也忙,若不是你提醒,太子哪能记得那等小事。” 史瑶笑道:“姑母冤枉太子了,太子最喜欢的人父皇第一舅父第二,有父皇的一份一定就有舅父的。哪怕我不提醒,太子也会记得。” 平阳转向她。史瑶任凭她打量。平阳长公主笑了,敷衍道,“行,那我就当太子送的。” “太子又送你什么了?”皇后见她们一直不过去,就把孙儿递给眼巴巴看着她的金俗,走过来问。 史瑶:“太子跟儿媳说,胡麻炒熟后碾碎很好吃,让儿媳见到姑母跟姑母说一声。姑母认为这是儿媳的主意,不可能是太子交代的,连以前的食单也是儿媳叫太子送的。” 话音一落,平阳长公主看向史瑶,别有深意道:“是吗?” “这事?”皇后以为平阳还不信,“以前的食单确实是太子命人写的,不过做法都是太子妃想出来的。” 史瑶佯装不好意思:“母后千万别这样说,儿媳就是动动嘴,能做出来厨子功不可没。” “没有你提醒,他们一辈子也做不出来。”皇后说着,见大郎往四周看,“大郎这是看什么呢?” 史瑶:“可能饿了。” “云圆,云圆,过来。”皇后转身就找她的贴身婢女。 云圆趋步而至:“皇后有何吩咐?” “去看看三位皇孙的饭好了没。”皇后道。 “母后,别看了。” 皇后猛地回头,“据儿?” “父皇命人在孩儿身边添了三个小方几,大郎他们今日跟孩儿吃。”太子道,“父皇让孩儿抱他们回前殿。” 话音刚落,刘胥就冲平阳长公主伸出手:“姑母,父皇叫姑母把小侄儿给我。” 平阳公主瞬间想到三个侄孙百日宴那天,“怎么又是你小子?” “姑母,你就把小侄儿还给我吧。”又长高不少的刘胥伸手夺走二郎就说,“皇兄,弟弟先去前殿了啊。” 太子眉头紧锁:“你慢点。” “知道,知道。”刘胥话音落下,人就已经出去。 史瑶忙把大郎给太子:“殿下快跟上去看看。对了,三郎呢?” “在弟弟怀里。” 史瑶循声看去,吓一跳:“二弟?二弟,你,你能抱动三郎?” “皇嫂,弟弟早已不是七个月前的弟弟了。”说完,齐王刘闳冲几位长辈弯一下腰就抱着三郎往外走。 太子担心两个弟弟手上没个轻重,连忙跟上去。 平阳长公主望着太子和刘闳的背影,迟疑道:“齐王和广陵王跟太子关系挺好?我怎么从未听仲卿提过?” “三个弟弟还跟太子去过姑母府上,姑母忘了?”史瑶问。 平阳:“正是去过我那儿,我才知道他仨那天总共没跟太子说五句话。” “因为他们喜欢的人是太子妃啊。”三个小王爷三天两头去东宫,皇后不放心,曾命人查过,看着史瑶笑道,“太子是沾了太子妃的光。” 平阳诧异:“太子妃?” “不是,没有。”史瑶道,“三个弟弟时常去看大郎他们,如果快到用饭的时候,我就留他们一起用饭。太子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就觉得我这个嫂子比长兄好。” 平阳还以为有别的原因:“谁不知道东宫的饭菜最为美味。如果是我,我也喜欢你,不喜欢太子。” “姑母就别打趣我了。”史瑶很是不好意思,话锋一转,“母后,咱们这边也快开宴了吧?” 皇后:“已经开始铺席、摆方几了。”指着另一边让史瑶看。 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难得聚在一起,关系较好的人就聚在一块闲聊。站在史瑶不远处,挡住史瑶视线的是金俗公主、南宫公主和隆虑公主以及已经和隆虑公主的儿子订婚的夷安公主。另一边是卫长、诸邑公主等人。 史瑶:“儿媳觉得菜也快端上来了,咱们也过去坐?” “等一下,太子妃,你刚才说的那个胡麻,今日有吗?”平阳长公主忙问。 史瑶:“我也不知道。这事得问太子。” “太子妃刚才不是已经和你说了?”皇后道,“今日没有,晚上回去让你府里的厨子做啊。” 平阳张了张嘴,想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年龄大,记性不大好,太子妃,待会儿提醒太子和仲卿说一声。” “知道了,姑母。”史瑶随皇后坐下,就看到宫女和宦官端着托盘进来。让史瑶很是意外的是最先上的是一碗汤,一盘炸果子,一盘死面饼和半小碗芝麻盐。 史瑶见状,趁机跟皇后和平阳长公主说芝麻盐的做法,随后又提醒众人该如何吃。待众人吃到芝麻盐,史瑶捏一块炸果子咬一口,感觉不是纯猪油,就跟众人说炸果子是用猪油和菜籽油做的。 前一刻还绕着芝麻盐聊天的众人瞬间转到炸果子上。别人问起菜籽油的事,史瑶就说她只知道咋菜籽油的东西是油菜籽,其他的得问太子。 这样一说,众人又开始恭维皇后,什么太子越来越能干之类的。恭维的话说的直到皇后回椒房殿,高兴的嘴巴都没合上。 正如史瑶同平阳所说,跟鄂邑计较太掉价,宴会上史瑶并没有找机会为难鄂邑。然而,并不表示史瑶会放过她。 回到长秋殿正殿,史瑶屏退左右,就对太子说,鄂邑不知好歹,今日故意为难她,还害得她被皇后训一顿。 史瑶的嘴巴很厉害,太子是知道的,一听她叫屈,本来见三郎犯困,想抱着三郎睡的太子忙把三郎放他腿上,“你确定是因为你提醒她找太医?” “妾身都没出去过,如果不是那次,她为何要那么说?”史瑶道,“难不成殿下得罪过她?” 太子:“除了那一次,孤只在宫中家宴上见过她,都没同她说过话。” “妾身也没有啊。”史瑶道,“或者是我小心眼?” 太子摇头:“不是。鄂邑公主在孤印象中不是多话之人。她如果诚心谢你,会直接道谢,不会说那么多。” “那妾身没猜错?”史瑶一脸委屈,“殿下以后见着鄂邑公主和丁义一定要绕道走。过去这么久的事还记得,那种人太小心眼,太阴险了,哪天被她捅一刀,都不见得知道是她捅的。” 鄂邑对太子来说跟陌生人没两样,又害史瑶挨训,太子想也没想,“孤记下了。” “殿下,太子妃,皇后宫里来人了。”门房突然而至。 太子一惊,下意识看向史瑶:“鄂邑回去了没?” “殿下是说来人和鄂邑有关?”史瑶忙问。 昏昏欲睡的三郎猛地睁开眼,见大郎歪在史瑶腿上,抬腿踢他一下,别睡了。 大郎抬眼看他一眼,醒了,不准再踢我。 太子忙说:“别急,可能不是。来的何人?” “启禀殿下,除了皇后宫里的云圆,还有一人,奴婢瞧着脸生,就没敢放他们二人进来。” 太子把三郎递给史瑶:“孤出去看看。” “别去了,让人进来。”史瑶道,“真是鄂邑没事找事,妾身待会儿就装病,说是被鄂邑公主给气的。” 居心不良 太子哑然失笑, 道:“装病?亏你想得出来。”随即对门房说, “让她们进来。” “殿下, 今日之事殿下知道就好, 谁都别说。”史瑶道,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 别人会觉得妾身小心眼。不过, 平阳姑母除外。” 太子纳闷,道:“姑母如何知道的?” “饭后都快走的时候,姑母说母后训妾身的时候, 鄂邑低头偷笑。”史瑶道,“姑母以为看错了,问妾身有没有得罪过鄂邑, 妾身把‘找太医’的事告诉姑母, 姑母说她应该没看错。方才妾身才那般笃定。” 太子满脸厌恶,道:“这个鄂邑, 这是算准了你不能跟她计较啊?” “是啊。”史瑶道, “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 妾身只能吃个哑巴亏。” 太子想说什么, 一看云圆带人进来, 便咽了下去,问道:“云圆, 母后找孤何事?” “不是皇后找殿下。”云圆说着,一顿, “也算是皇后, 不对,确切的说是金俗公主。” 太子转向史瑶,金俗公主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史瑶前世跟她的明星老板混娱乐圈,娱乐圈那些人台下比台上还会演戏,一不小心就着了别人的道。 史瑶起初不会看人,别人问什么她都不吭声。后来她凭感觉,感觉谁给她的感觉不对,就离谁远点。这个感觉几乎没出过错,她能感觉到金俗是个挺不错的人,人也挺面善,“公主找殿下何事?” “此事还得从头说起。”云圆道,“金俗公主上午到时,皇上还在椒房殿用膳。皇上刚走,卫长公主就来了。金俗公主想求皇后一件事,就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方才所有人都走了,金俗公主就找到皇后说,公主听说殿下养的猪膘肥体壮,想问问殿下如何养的。这位是公主身边的人,她记性好,殿下直说便是,她记得住。” 太子张口结舌:“……养猪?” “云圆,你没听错吧?”史瑶也不信,“公主养猪?” 云圆身边的年轻女子说道:“公主不养猪,公主的侄子、侄女家养的猪又瘦又小,就托公主问问殿下的猪是如何养的。” “这就对了。”金俗公主嫁的并不好,自从被刘彻找到,金俗公主的日子好多了,不愁吃穿,自然犯不着养猪。太子道,“乡里养的猪多是生食野菜野草,孤的猪吃熟食谷物。”随即仔细和她说一遍,末了又问,“还有旁的事吗?” 云圆:“还有一件事,就是菜籽油。” “也是金俗公主请母后问的?”太子笑着问。 站在云圆身边的女子很是不好意思,低下头“嗯”一声。 太子慢悠悠道:“孤不知啊。” 云圆身边的女子猛地抬起头,满脸不信。 史瑶笑道:“殿下,别说笑了。云圆,金俗姑母想知道如何榨油得去找会榨油的匠人,找殿下没用的。闻笔在外面吗?” “奴婢在。”闻笔话音落下,人也出现在门口。 史瑶:“闻笔,随公主走一趟。” “奴婢遵命。”闻笔道。 云圆拽一下身边的女子,年轻女子忙说:“多谢殿下,多谢太子妃。” “快回去吧。”史瑶道,“榨油的地方离这里不近,别耽误了公主出城。” 三人异口同声道:“诺。”转身就往外走。 太子捞起身边的二儿子,笑道:“孤还以为鄂邑又在母后面前乱说,母后宣你过去训你呢。” “鄂邑不敢这样明晃晃跟妾身过不去。”史瑶道,“妾身是担心母后又想到咱们带他仨出去,把妾身喊过去,再一次叮嘱妾身以后不准再带他仨出去。” 太子:“以后孤领他仨出去。”说着,眼珠一转,“孤前脚出去,你后脚就去椒房殿告诉母后。母后不会怪你还会夸你。” “殿下就不怕母后训你?”史瑶好笑。 太子笑道:“母后想训孤,也得能找到孤啊。孤一句近来很忙,或者父皇找孤有事,母后有一肚子话也得憋回去。” 三郎笑了,他父亲真有趣。 大郎盯着太子,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出自他父之口。 史瑶也很意外,道:“母后若知道殿下这么想,会很伤心的。” “孤也不想啊。”太子看一眼三儿子,“孤的儿子都两岁了,还管着孤。”停顿一下,小声说,“母后管的有点多。” 史瑶往外看看,见离门口挺远,候在外面的人听不见,放心下来:“这些话殿下不可对外人说,包括舅父。” “孤知道。”太子道,“舅父听我这样讲,一准得训我。”说着打个哈欠,“平日里也没觉得困,今日怎么总犯困。” 史瑶:“吃太多米和面就想睡觉。” “你听谁说的?”太子好奇,“不会又是你老师吧?” 史瑶:“这点在妾身家乡是常识,就是寻常人都知道。” “你说是就是吧。”太子看向仨儿子,“你们困不困?父亲带你们去睡觉。” 大郎眯着眼吐出两个字:“碎觉。” “是睡觉啊,大儿子。”太子冲史瑶道,“走吧。” 一家五口卧室呼呼大睡时,卫长公主正在和鄂邑公主聊天。 两人府邸相隔不远,因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府邸旁都有一条路,每次从宫里出来两人就选离公主府最近的那条路。又碍于皇后和鄂邑生母的缘故,两人见面也就打声招呼,明明同父却和陌生人没两样。 今日在未央宫,公主们向鄂邑道贺时,卫长见平阳长公主和史瑶聊天,就想过去听听她俩聊什么。 金俗公主拦住卫长,先和卫长闲扯几句,就拉着卫长向鄂邑道贺。卫长和鄂邑不熟,鄂邑也是她妹妹,面上得过得去。 卫长的胳膊被金俗拽住,一时不好挣脱,就听鄂邑和姊妹闲聊。听到鄂邑说,她月份浅,不能出去,每天只能在家听听讴者歌唱,看看舞女跳舞,很是无聊,邀姊妹姑母们没事去她家坐坐。卫长心中冷笑,你没事,我们可有事。 就在这时,皇后走到史瑶和平阳长公主身边,看到平阳长公主和皇后,卫长猛然想到她母亲以前是公主府的讴者,心中闪过一念头,家宴结束,卫长就找上鄂邑,问她府里的倡伎都是在哪儿买的。 卫长如今是个寡妇,鄂邑以为她日子无聊,也想养几个人解闷,就要送给卫长几个。并不是鄂邑大方,而是卫长乃长公主,她只是公主,卫长地位比她尊贵,食邑也比她富有,卫长的儿子还是平阳侯,和卫长交好对她百利而无一害。 卫长还记得皇后不喜欢鄂邑的生母,连带也不喜欢鄂邑,并没有敢收鄂邑的人,推辞过后继续问鄂邑在哪儿买的人。 鄂邑见她真不要,就邀卫长去她家中细谈。卫长是刘彻长女,在卫长出生前,刘彻想孩子都想疯了,她出生后,自然是千娇百宠,就把卫长宠的有些单纯。 俩人坐下聊三五句,卫长就说现在太子独宠太子妃,她很担心以后太子宠幸别的女人,惹太子妃不快,太子妃学陈废后用阴毒之术诅咒别人。 鄂邑不知栾大的事,便觉得卫长想多了,太子妃有三个儿子傍身,太子再怎么宠别的女子,也无法撼动她的地位。太子妃的脑袋被门夹了,也不会学陈废后。更何况陈废后和太子妃根本不一样,陈废后无儿无女。拿陈废后和太子妃比,不如拿早年的皇后比。 这些话鄂邑没说,她一想到太子妃说她生不出来就不高兴,就对卫长说,她担心的有道理,然后又教她如何挑人。 卫长没看出鄂邑故意在皇后面前提,太子妃带小皇孙出来玩,还以为鄂邑真帮她。在她挑出十来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就邀鄂邑去她府上。 卫长请人训练她府上的倡伎时,太子在城外种的芝麻也全部收上来。 九石芝麻,史瑶做主给皇帝送去一石,皇后一石,卫青一钧,三个小王爷各一钧,东宫留两石,一石做种子,一石自己吃,剩下的全送到上林苑。 太子挑十来个做过麻油的匠人安置在上林苑,令他们在上林苑商讨如何做芝麻油。不过,太子也提醒工匠们一句,芝麻得磨。 十一月三十日,小寒当天,窗外飘起鹅毛大雪,长秋殿来了一位脸生的人求见太子。 今日是休沐日,史瑶和三个儿子在暖呼呼的偏殿内听太子给他们讲《易经》。太子听到有人求见,一看窗外大雪纷纷就不想见。 听门房说此人是从上林苑来的,太子趿拉着靴就往外跑。三个小孩惊得睁大眼,二郎小声问:“父亲怎么了?” “芝麻油做出来了?”三郎道,“父亲说,芝麻油在上林苑。” 史瑶惊讶:“儿子,你说话越来越清楚了。” 白白嫩嫩,小小的三郎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母亲,孩儿一岁半了。” “三岁。”古人算虚岁,如今还以十月为岁首,现在是元鼎六年十一月,他们是元鼎四年七月出生,大郎道,“母亲,我们长大了。” 史瑶倾身捞起大儿子,“可不是长大了么。以前一只手能抱起来,现在得一双手。” 大郎呼吸一滞,拿史瑶没办法:“母亲……” “哈哈,哈哈……”二郎最喜欢看兄弟有话说不出来的样子,“母亲,芝麻油香喷喷。” 史瑶的手一顿,把大郎放腿上,“二郎也知道芝麻油?” “母亲,三国时就有芝麻油了。”三郎说。 大郎猛地转向三郎:“你知道三国?” “我还知道两晋呢。”三郎脱口而出。 二郎跟着说:“我不知道欸。” “你知道你现在是谁就行了。”三郎道。 二郎是不如兄弟聪明,但他不傻,“我也知道别的。” “知道母亲的字怎么写的吗?”大郎问。 二郎噎住了,没话说了。 史瑶笑道:“你俩别欺负二郎。”捞过二郎,“儿子,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你现在羡慕你兄弟聪慧,等你以后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他俩也会羡慕你。” 二郎眼中一亮,忙说:“母亲对,他们羡慕我。” “那以后他们再嫌你笨,就别搭理他们。”史瑶道,“等你长大了,他们会哭着喊着帮忙的。” 二郎点点头,冲俩人哼一声:“你们求我吧。” “好,我们以后求你。”三郎看出史瑶安慰二郎,他不配合,怕史瑶揍他,点点头,“我们以后不说你笨了。” 这么容易糊弄?大郎瞥二郎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蠢!” “母亲,长兄说我。”二郎举起小手,吓唬大郎,“我,我打你啊。” 新年来临 大郎坐在史瑶另一边, 刚好面对着二郎, 抬脚朝他腿上踹一下, “你打啊。” “母亲!”二郎转向史瑶, 很是可怜道, “母亲, 大郎打我。” “我帮你打大郎。”太子进来就听到这句, “这次又因为什么?” 史瑶把他俩放被褥里,“闹着玩呢。三郎不准打了啊。”潜意思三郎看住他俩,“殿下, 芝麻油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太子满面笑容,问道,“你猜做出多少斤油?” 史瑶想一下, 说, “不足四石芝麻,如果和油菜籽出油差不多, 六十斤?” “不对。”太子太过高兴, 没容史瑶再猜, 就说, “四瓮。” 史瑶睁大眼, 惊呼道:“这么多?” 盛油的瓮是史瑶命厨子收拾的,一翁足矣装后世的二十斤, “不是还浪费许多?怎么还能得这么多油?” “我也想知道,我现在就出去看看。”太子道, “来人说油舀出来以后, 剩下的那些东西很香,问孤该如何处置,你知道吗?” 史瑶想说,不知道,感觉腿上一痛,抬眼一看三郎睁大眼还眨了一下眼,便说,“容妾身想想。殿下快去卧室换一件厚的袍子。” 太子满心都是芝麻油,也没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那你快想想。”说完就往外走。 “儿子,你知道?”史瑶问。 三郎:“喂牛。”想一下,道,“还可以吃。” “那东西是芝麻酱吗?”史瑶问。 三郎仔细想想,点一下头:“有油的好吃。” “你的意思油没滤出来之前,那个东西很好吃?”史瑶问。 三郎点头,道:“拌面,蘸肉,香。” “儿子,你上辈子究竟是什么人啊?”史瑶好奇,“你父亲讲《礼记》和《春秋》时,我见你也懂,还知道养牛,难不成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大郎也好奇,不过大郎知道,“不是。” “三郎告诉你了?”史瑶问。 大郎看一眼三郎:“没有。我就知道。” “那你们仨一起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史瑶诱哄道。 大郎抬眼看她一眼,躺在榻上,“母亲,我睡觉了。” “母亲,我也困了。”三郎说着话拉着二郎躺下。 史瑶气结,虚点点三人,咬牙道:“有能耐就隐瞒一辈子。” 大郎瞥她一眼,闭上眼,一辈子就一辈子。 史瑶朝大郎肚子上拍一下,就说:“我去正殿了啊。” 三郎挥挥小手,去吧,去吧。 史瑶伸手拧一下三郎的小脸,起身去找太子。 雪还在下,史瑶见太子穿上大氅,披上蓑衣,依然忍不住劝说,“过两天再去吧。” “下雪不冷化雪冷。”太子望着漫天大雪,“过两天日头出来,雪化了天更冷,路上泥泞不堪也更加难行。好了,别劝孤了,孤有分寸。” 史瑶:“殿下晌午不回来了?” “赶不回来。”太子道,“芝麻油的事别跟旁人说,再过几日就是冬祭腊八了。到那时孤会带着胡麻油去未央宫。” 史瑶小声问:“从铁锅到炒菜,从养猪到菜籽油,这一年多来殿下做出这么多东西,父皇会不会起疑?” “你终于意识到了?”太子扭头看她一眼,“正是因为怕父皇起疑,孤前些日子才问你,做纸那的那些东西冻上一冬有没有事,你说没有,孤才让你停下来。” 史瑶以为太子另有安排,没想到为她着想,“谢谢殿下。殿下,做油剩的那些东西可以养牛。妾身不知该如何养,应该是喂牛吃草的时候舀一点放草里,和咱们用油炒菜差不多。” “上林苑有牛,孤到那边令人告诉养牛的人。”上林苑中有田地,少不了耕地的牛,据太子所知还有不少,“外面冷,你又把这边的火灭了,去偏殿吧。” 每天早上起来之后,史瑶都会令人把房里的火熄灭,嫌屋里被火烤的很是干燥,睡前不擦面脂,第二天脸上都起皮。 三个孩子还小,他们房里的火一直烧着,屋里暖呼呼的,史瑶也不准他们一直呆在屋里。用过晌午饭,史瑶就命宫人给他仨穿厚点,把仨孩子抱出来。 三个小孩也不喜欢一直呆在密不透风的卧室里。到了外面,冷风一吹,三个小孩顿时觉得精神百倍。 穿得厚,一点也不冷,二郎在廊檐下待片刻就要下来。 “下去作甚?”史瑶问。 二郎指着院里,“雪啊。” “想玩雪?”史瑶试着问。 二郎咧嘴笑道:“我想玩雪。” “不行!”史瑶道,“在廊檐下看一会儿就回屋。” 二郎瘪瘪嘴,可怜巴巴望着史瑶:“母亲……” “撒娇也没用。”史瑶道,“你不听话,大郎再打你,我不帮你。”” 二郎张了张嘴,想说,你一直没帮我打过大郎啊。眼中一亮,挥挥小手,“叔父!叔父!” “二郎!” 史瑶猛然转身,看到刘胥大步跑来,连忙说:“慢点,四弟,慢点,地上滑。” “地上都是雪,一点也不滑。”刘胥话音落下,人到了跟前,冲着二郎伸手,“二郎是不是想我了?快让叔父抱抱,我的老天爷,二郎,你又重了?” 史瑶:“今天穿得厚。你把他放地上,牵着他的手,二郎现在能走稳当。”看到刘闳和刘旦走过来,“怎么不等天晴再过来啊。” “外面雪厚,没地方去,四弟嫌呆在屋里没意思,就要来看看小侄儿。”燕王刘旦说着话往四周看了看,“皇兄不在?” 史瑶:“出去了。” “这种天还出去?”齐王刘闳不敢想象,“皇兄真忙。” 史瑶笑道:“你这就说错了。你皇兄正是因为平日里没什么事,一有事才急着出去办。” “皇兄很闲?”刘胥拦着二郎的袖筒,“那怎么还天天早出晚归?” 史瑶:“太子跟父皇和士大夫学理政,说白了就是父皇批阅奏章,太子在一旁看,虽然每天都能学到新的,可整天看父皇处理政务自己不能动笔,也挺急人的。” “皇嫂说得对。”刘胥道,“父皇要是让我在一旁看着,都不用一天,我就够了。” 刘旦:“所以你不是皇兄。” 刘胥瞪他一眼,要你多嘴啊。 史瑶想笑,指着正殿,“进屋么?或者去这边,大郎他们屋里有火炉,你们进去我去庖厨看看,晌午在这里用饭。” 广陵王刘胥忙问:“皇兄回来吗?” “不回来。”史瑶道, 刘胥想也没想:“谢谢皇嫂。皇嫂,我们过一会儿再进屋。” 刘闳和刘旦一听太子上午不会回来,也也伸出手牵着大郎在廊檐下闲逛。 逛了两圈,刘旦摸摸三郎的小脸,有点凉,就喊他兄弟进屋。 这两年冬天杜琴一问史瑶吃什么,史瑶就想说吃火锅。然而,条件不允许。 汉朝家具都很矮,吃饭的几也是又矮又小,四五个人围坐在一起,起码的搬六张方几。史瑶嫌麻烦,这两年连一次火锅也没吃过。 火锅没有,史瑶今天想吃麻辣烫。从厨子口中得知现在才巳时两刻,史瑶就令厨子熬一锅煮排骨汤,然后命他们把各种蔬菜洗好切好留着备用。 随后又命厨子泡一些木耳、黄花菜、蘑菇等物。交代好,史瑶就回偏殿。到偏殿看到二郎被刘胥逗得咯咯笑,摇头笑了笑,干脆搁外间站着。 待杜琴前来禀报,东西都收拾干净了。史瑶才起身去里间问道,“晌午吃面条可好?加了许多东西的面条。” 三个小王爷觉得东宫的鸡汤肉丝面都比他们自己做的好吃,便认为史瑶不会拿很难吃的东西招待他们。刘胥想也没想,直接说:“都行。” 齐王刘闳和燕王刘旦一听他这也说,就冲史瑶笑笑,很是不好意思道:“给皇嫂添麻烦了。” “你们不来我也得吃饭啊。”史瑶笑着转身去庖厨。还没到两刻,饭菜就好了。 偏殿里暖和,史瑶便令宫人把饭菜端到偏殿外间。长秋殿这边宫女和宦官多,一次就把七人的饭菜全端上来。 三个小孩吃蔬菜粥和鸡蛋羹。史瑶和三个小王爷的方几上是四个菜和一碗面。此时已到午时四刻,又是人很容易饿的冬天,刘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一看面条上面还有一个金黄的煎蛋,不禁咽口口水,“皇嫂,弟弟先吃了。” “吃吧。”史瑶笑道,“大郎,你们仨也快点吃,饭凉了吃了拉肚子。” 二郎舀一勺鸡蛋羹,吧唧吧唧小嘴,“母亲,香。” “很香就把鸡蛋羹和粥吃完。”史瑶道。 刘胥一口面吃下去,又夹一下面条却看到了青菜,不禁睁大眼:“皇嫂,这么一大碗只有这一点面?” “是呀。”史瑶道,“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面里加了许多东西。上面是煎鸡蛋,最底下是排骨,里面还有木耳、白菜之类的,好像有十多样吧。” 刘胥惊讶道:“这么多?”捏着箸往底下抄一下,五颜六色的菜煞是好看,“这是菜饭吗?” “我管这个叫大乱炖。”史瑶信口胡诌,“汤是排骨汤,很香,你们喝点暖暖身子。” 刘闳脾胃不好,史瑶自制的麻辣烫端上来,他就拿勺喝两口汤。这会儿听史瑶这么说,不禁点头:“很香。” “皇兄吃过吗?”刘胥咬一口煎蛋就忍不住问。 史瑶:“还没有。不过殿下吃过很多次搁一块炒的那种乱炖。我觉得那个比这个好吃。” “皇嫂,皇兄晚上回来吗?”刘胥又问。 史瑶好笑,道:“你想留下来用晚饭,太子也不能赶你走啊。”没容刘胥开口,又说,“你们用了午饭不睡一会儿吗?” “大郎他们的榻很大,弟弟想在里面睡?”刘胥说话时看向史瑶,说完转向他的两位兄长。 两人不贪嘴,倒是想吃过饭就回去,可一想到五天才能休息一次,好不容易歇息一天,便点点头决定在长秋殿玩到天黑。 申时三刻,天还没黑,太子就回来了。 今天下雪,天冷到放在庖厨里的水缸里都结冰了。史瑶怕太子着凉,做晌午饭时就提醒厨子,炖汤的灶别熄,一直小火慢慢烧着。 史瑶一见太子进门,就命闵画去盛一碗热汤。太子脱下蓑衣和大氅,史瑶就把热乎乎的汤递给他。 一碗热汤下肚,太子长舒一口气,不禁感慨:“阿瑶,有心了。” “殿下是妾身的夫婿,应当的。”史瑶道,“妾身晌午吃的面条,还有一些没煮,殿下再吃点汤面?” 太子灌一肚子冷风,一碗热汤只能管一会儿,便说:“听你的。”话音一落,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下意识看向偏殿,“刘胥又来了?” “是呀。”史瑶把暖手道,“妾身叫他们出来?” 太子:“不用了。让他们和三个孩子玩吧。对了。油先放庖厨里,孤打算给父皇两瓮,咱们留两瓮。” “咱们留一翁。”史瑶道,“给父皇三瓮,快过年了,留着父皇赏赐后宫和王侯将相吧。舅父和母后那里咱们也别送了。” 太子想了想:“听你的。” “不过,妾身觉得此事瞒不了父皇。”史瑶道。 太子摇头:“孤已下封口令,他们即便想告诉父皇,也会先向孤禀告。” “那晚上用芝麻油做菜,咱们试试味道如何?”史瑶问。 太子满眼笑意,道:“不用试了,比猪油还香。今晚试吃一次,孤感觉都撑不到除夕,咱们那一瓮芝麻油就得被咱们吃完。” “那好吧。”史瑶也想除夕前夕炸一些面食,便没让厨子动芝麻油。 腊月二十五日上午,东宫正在炸果子,整个院内弥漫着浓香,太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人。史瑶仔细一看,大将军卫青和他家的三个小侯爷,以及皇帝家的三个小王爷。 一行人进门不往正殿这边来,齐刷刷往飘香的地方瞅,史瑶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正想开口,就听到大将军卫青道,“太子妃,巳时刚过就做饭了?做什么吃的这么香?” 刘彻病了 史瑶脚一顿, 很想翻白眼, 她就知道大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 “给三个孩子做点吃的。” “给, 给三位皇孙做的?”卫青没料到这点。 史瑶:“是呀。他们长牙了, 想吃一些酥脆的东西。” 前些日子史瑶曾要给太子做馒头吃, 然而, 馒头得用发面,在没有酵母的汉朝,史瑶不知该如何做发面馒头, 便一直拖着,假装忘了。 芝麻油做出来那日,史瑶见三郎都知道用芝麻酱喂牛, 后来想起来馒头, 就问三郎知不知道怎么做发面馒头。 三郎说发面馒头得有老面,也就是放时间长变酸的面做引子。天气冷, 一块生面放一个月也难变酸。于是, 史瑶就让厨子和一块面放在三个孩子卧室里。 哪怕卧室里很暖和, 也用了好多天。早几日史瑶令厨子和面做发面馒头, 却忘了天气冷, 有了老面,也很难发酵。最终发面馒头变成了死面饼。 娘几个商量好几天, 今天早上厨子和一盆面放在三个孩子暖烘烘的卧房里,史瑶觉得到下午面应该会发, 打算下午蒸馒头。 厨子和面时, 三郎说他想吃炸麻花。麻花史瑶吃过,用的也是发面,得等到下午。可是三郎很想吃油炸的东西,史瑶就令厨子炸麻叶,也就是掺有芝麻的死面擀成片,像面条那么薄,切成菱形放锅里炸。 三郎一想,麻叶就麻叶吧,好过没有。 早饭后,史瑶就教厨子用芝麻油做麻叶。离明年芝麻收获还有大半年,芝麻油却只有一瓮,三个孩子越来越大,以后也会闹着要吃炸果子。 史瑶担心炸三五次就把芝麻油用光了,今天就没敢做太多。她和太子以及三个孩子,一天吃两片,也就够吃到除夕。 偏偏太子一次带来七个,史瑶面上淡定,很怕卫青转身往庖厨去, 大将军卫青从皇后那里得知东宫有一瓮芝麻油,随太子一起过来确实想带两斤回去。可他脸皮还没厚到和小辈抢食,又不死心,“我闻着挺香,是用芝麻油炸的?” “是呀。”史瑶道,“这三个孩子平时很乖,没闹过,这几天总想吃硬的东西,也是第一次闹着要吃,我就命厨子用芝麻油炸面食。” 抓着内侍的手,朝太子走去的二郎献宝地说,“父亲,母亲说,炸果子香。” “嗯,我闻到了。”太子弯腰抱起他,“还得多久?”这是问史瑶。 史瑶:“做的不多,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那舅父咱们先进去。”太子看着卫青说。 卫青不大好意思,双脚却不听使唤,跟着太子进去。卫家的三个侯爷和刘家的三个王爷见状,也跟着进去,经过史瑶身边还很是不好意思的冲她笑笑。 史瑶想叹气,一想到儿子们的麻叶要不包,让太子照看好三个孩子,就往庖厨去。交代炸麻叶的厨子炸慢一点,又交代别的厨子再和点面,用猪油和菜籽油炸麻叶。 随后,史瑶才去正殿对太子和卫青说,大概还需一刻。 两刻后,小宫女端来两盘麻叶。史瑶指着较少的那一盘对太子说,“这是给三个孩子做的。” “母亲,我要。”二郎忙不迭道,恐怕慢一点麻叶就会被他兄弟吃完。 史瑶:“还有点热。”嘴上这样说,依然拿三块给三个儿子,“舅父,这边的是用猪油和菜籽油炸的。” 卫青笑了,难为她在这么短时间内又做一盘,就对儿子和三个小王爷说,“那我们就尝尝这个味道如何。” “挺香的。”太子疼孩子,不舍得吃儿子的麻叶,就捏一块用猪油炸的,随即把盘子递给卫青。 广陵王刘胥伸手捏一块,“咔擦”一声,麻叶碎满地。小王爷愣了愣,一看袍子上全是渣,不可思议道:“这么脆?” “不酥不脆,你侄儿也咬不动啊。”史瑶坐在太子身边,看着排排站在她对面的仨儿子,“好吃吗?” 向来认为史瑶废话多,懒得搭理她的大郎难得先说:“好吃。”为了证明他没说假话,还张嘴咬一小口。 刘胥看着惊奇,“你的怎么没碎?” “大郎力气小啊。”史瑶笑道,“你别用太大劲,这东西就不会碎了。或用手接一下,不然一块麻叶最多吃两口就全掉地上了。” 卫青又捏一块,“这东西叫麻叶?” “里面加了胡麻,炸之前又像一片树叶。”史瑶道,“我觉得应当叫麻叶。” 太子险些噎住:“你真会起名。” “谢谢殿下夸赞。”史瑶笑道。 太子脸色微变,狠狠瞪一眼史瑶。 卫青乐了:“太子妃,这东西里面没加别的,只有胡麻?” “用盐水和的面。”史瑶道,“旁的什么都没添。” 三郎拽一下史瑶的手,奶声道:“母亲,还要。” 史瑶递给他一块就说:“吃了这个不能再吃了啊。” 三郎想也没想:“我饿啊。”潜意思我得吃饱。 “刚用过早饭,你有多饿?”史瑶道,“真饿我令厨子给你蒸鸡蛋羹。” 鸡蛋羹熟的快,前后都不用一刻。三郎瘪瘪嘴:“不吃鸡蛋羹。” “那就饿着。”麻叶上面油多,三个孩子饮食清淡,史瑶不敢给他们吃太多,“再敢闹我就揍你。” 三郎瞥她一眼,哼一声,走向太子,“父亲,我饿。” “那就叫厨子给你熬粥好不好?”太子抱起他说。 三郎浑身一僵,生气道:“不好。” 史瑶转身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多大了还闹?” “多大了还闹?”大郎跟着说,“母亲,揍他。” 卫青慌忙捂住嘴巴,咽下险些咳出来的麻叶,看了看大郎又看了看三郎,“他俩这是……” “欠揍。”史瑶点一下大郎,抬手就朝二郎手上一下,“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合着趁着三郎闹的时候偷偷吃。二郎,吃几块了?” 燕王刘旦很清楚史瑶不是小气之人,她这么在意说明三个小侄儿不能多吃,“算上手上的已是第三块。二郎刚刚偷拿两块,还给大郎一块。” 大郎扭头瞪一眼刘旦,要你说! 刘旦不怕,反而觉得他大侄子好玩,“皇嫂,二郎拿麻叶时,正是大郎伸出胳膊帮他挡着的。” “噗!”卫青慌忙扭向一旁,擦擦嘴就迫不及待地说:“据儿,你的三个儿子成精了啊。” “大郎向来聪慧。”太子毫不意外,意外的是一向和二郎不和的大郎这次为了吃居然帮二郎,“阿瑶,再让他们吃一块,就把麻叶端出去。” 话音一落,三郎就挣扎着要下来,冲史瑶伸手:“母亲,给我一块。” “吃的拉肚子可不准闹。”史瑶提醒三个儿子。 二郎忙说:“不闹。” “你吃完手上的不准再吃了。”史瑶道。 二郎下意识看一眼他兄弟,见兄弟都没反驳,便知道见好就收:“不吃啦,我饱了。” “你也该饱了。”史瑶说完就喊今日当值的蓝棋去端热水,给三个孩子洗洗。 卫青等人见太子和史瑶也不舍得吃芝麻油炸的麻叶,自然不好意思开口要芝麻油。而他们没开口,史瑶挺高兴,在他们走时就给他们包一包用猪油和菜籽油炸的麻叶。 卫青等人走后,史瑶装两碗用芝麻油炸的麻叶让太子给帝后送去。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太子以前得了好东西从未孝敬过帝后。自从有了太子妃,得点东西就往未央宫送,哪怕麻叶远不如帝后曾吃到过的油炸面食美味,看到是太子送来的,俩人也打心眼里高兴。 高兴之余自然想到太子的转变,皇后虽然觉得史瑶聪明过头,一想到皇帝对太子妃很满意,又不禁庆幸史瑶是个聪明的。 如果太子妃是个傻的,惹皇帝不快,指不定会连累太子。皇后在收到麻叶时,就当着太子的面把史瑶好一顿夸。 史瑶异于常人这一点,太子不打算告诉帝后,又怕多说多错,就干巴巴回一句,太子妃是挺好的。 皇后原以为儿子会趁机把儿媳夸的天花乱坠,一听太子就这么一句,皇后满意了,她儿子没被她儿媳迷昏了头啊。随后又忍不住腹诽,卫长杞人忧天。 炸麻叶送帝后,这样的事无论搁谁身上都显得小家子气。如果帝后把“麻叶”看作太子的孝心,那就是太子的一片赤诚,帝后只会很高兴,不会嫌弃。以致于太子刚进门,史瑶就忙不迭问:“父皇和母后高兴吗?” “很高兴。”太子道,“父皇看到麻叶就说,太子妃做的吧。母后没这么说,不过夸你贤惠孝顺。我觉得你再让我送几次,父皇和母后眼中都没我这个儿子了。” 史瑶笑道:“父皇和母后对妾身满意,那也是因为太子。等过几年二弟成婚,二弟也给父皇送东西,父皇一定不会夸他的王妃。” “刘闳身体不好,他想活久一点,最好二十来岁再成婚。”太子说着,心中忽然一动,“他如果再过来找三个孩子玩,你提醒他一句。” 史瑶没问为什么,颔首:“妾身记下了。殿下,下午蒸馒头,不给父皇和母后送了?” “不送了。”太子道,“上元节再送,你交代下去,馒头的事不得外传。” 史瑶点头,表示她记住了。怕走漏了风声,除夕前后都没蒸馒头。 正月十二日,休沐日,没馒头了,史瑶也没让厨子蒸馒头,端是怕被来找三个孩子玩的三个小王爷看到。 正月十五日,天蒙蒙亮,厨子就起来和面。卯时四刻,开始蒸馒头。两刻过后,馒头出锅,太子也从未央宫回来。 皇帝刘彻身体不适,宫中家宴就没办。太子一大早就去未央宫帮刘彻批阅奏章,刘彻留他用饭,太子说他有点事,去去就回,正是回来端馒头。 如今天还很冷,史瑶怕馒头到未央宫凉了,用麻布包着放在密不透风的食盒中。太子拿到宣室,馒头还散着热气。 刘彻没胃口,念太子特意跑回长秋殿拿馒头,就掰一小块。刚吃到嘴里没味,细嚼两口,很是劲道,咽下去之后,嘴里还有丝丝甜味,“这里面放糖了?” “没有。”太子道,“只有白面。” 刘彻喜面食,不禁问:“这个好,比面条好。” “父皇,这东西也只有刚蒸出来好吃。”太子提醒刘彻。 刘彻笑道:“什么东西都是刚做出来的好。还怕吾过一会儿再吃的时候觉得不好吃怪你啊。” “没有,孩儿没这么想。”太子道,“孩儿是想说,父皇想吃的时候得提前吩咐下去,这东西做起来麻烦。孩儿听太子妃说,面和好了放两个时辰,才能上灶蒸。” 刘彻看向身边的黄门令:“听到了没?” “奴婢记下了。”黄门令道,“奴婢现在就叫厨子去长秋殿,请教长秋殿的厨子该如何做这东西。” 刘彻颔首,黄门令退出去。刘彻就看到小黄门进来,“何事?” “启禀皇上,平阳长公主来了。”小黄门道。 倾国倾城 刘彻疑惑, 道:“快晌午了, 公主怎么此时过来了?” “有急事吧。”太子道。 刘彻想一下, 道:“请公主进来。”话音一落, 小黄门退出去。 平阳长公主见太子也在很是意外, 相互见了礼, 平阳才问:“陛下好些了吗?” “姑母来探望父皇?”太子问道。 平阳长公主:“是呀。”也没解释她为何来这么晚, 因为没法解释。 正月十二日,朝臣休息,跟随老师学文习武的曹宗也休息。每逢休沐日曹宗都会去给他祖母平阳长公主请安。 十二日那天卫长没去, 平阳随口问她孙儿曹宗,卫长忙什么呢。曹宗年龄不大,藏不住话, 卫长也没说不能对外人说, 就说他母亲去鄂邑公主府了。 平阳长公主对鄂邑没好感,又多问几句, 得知卫长和鄂邑往来甚密, 十三日就想去告诉皇后。然而, 那天得知刘彻病了, 皇后可能得去伺候刘彻, 平阳公主就没来。今日上午卫青回到家,平阳听卫青说刘彻好多了, 平阳就去找皇后,顺便来看看刘彻。 太子不知道这里面的事, 就招呼道:“姑母坐下说。” “吾前几日着凉了, 已痊愈了。”刘彻原本歪歪歇歇靠着方几,说话间便坐直,“阿姊晌午别回去了,太子宫里做出的这个东西挺好吃,阿姊一起尝尝。” 平阳长公主进来就看到了,只是没想到:“这是吃的?” “给公主掰一块。”刘彻看向身边的内侍。 内侍忙令人再打两盆水,他和公主分别洗了手,就掰一小块馒头递给平阳。平阳长公主本以为是很软的东西,一口咬一半,险些噎着,“这东西有点噎人啊。” “姑母,这东西是面做的。”太子笑道,“听厨子说做一个这么大的东西的面足够做满满一碗面条。” 平阳不大喜欢吃,又觉得卫青可能会喜欢,便问太子:“这东西叫什么名?易做吗?” “我也不知该如何做,待我回去叫闻笔把做法写下来送去姑母府上。”太子说着转向刘彻,“孩儿管这东西叫蒸馍。太子妃说馍比这东西薄多了,这个有点像北方蛮人吃的面食,大如石头,就管这东西叫蛮头。孩儿觉得不如蒸馍好听。” 刘彻沉吟片刻:“蛮头?如果是蛮人的头,这东西叫蛮头比蒸馍好听。” 太子心悸,苦笑道:“父皇这样一说,孩儿以后都不敢吃了。拿起这个就想到蛮人的头,孩儿会吐的。” “是呀,皇上,不如叫蒸馍。”平阳长公主想象一下,也想吐。 刘彻见状,笑道:“好吧,这东西从今往后就叫蒸馍。”说完忍不住咳嗽两声。 太子和平阳长公主见刘彻还不甚舒服,饭后两人就起身告辞。平阳公主到家没多大会儿,东宫的闻笔就来了,和闻笔一起来的还有东宫的一个厨子。 平阳长公主不想也知道,此乃太子妃手笔,太子没这个小心思。而她能看出来,比平阳还要了解太子的卫青自然也知道,忍不住夸史瑶懂事孝顺。 说到孝顺,平阳就羡慕皇后,不禁说:“同样是儿媳,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什么差这么多?”卫青下意识问,说出来猛然反应过来,“阿伉的妻——” 平阳长公主忙打断他的话:“不是。” 卫青的三子都已封候,有自己的府邸,不和卫青住在一起。卫青的长子卫伉和次子卫不疑的孩子都还小,他们的妻得在家照看孩子。 平阳是后母,她们半年来看望平阳一次,平阳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事实上她们三天两头来大将军府陪平阳聊聊天,平阳自然怕卫青误会。 “我说的是宗儿的母亲。”平阳道,“你有多久没见过她了?” 卫青仔细想想:“上次见卫长还是过年的时候。” “是呀。”平阳道,“十多天了,都没来一次,也不知道她忙什么呢。” 卫青早出晚归,不知道卫长和鄂邑交往甚密,道:“改天你见着她问问就是了。” “那我得好好问问她。”平阳和刘彻关系极好,刘彻想把卫长许给栾大时,曾跟平阳提起过。平阳回府后命家奴去查,得知栾大无才无德,便把这事告诉卫长,叫卫长去找刘彻。 栾大死后,平阳才从皇后口中得知卫长没去找刘彻哭闹,而是找皇后哭诉。那时性格刚烈的平阳就看不上卫长。现在卫长又跟鄂邑交好,平阳为她孙儿曹宗着想,又懒得管卫长,就直接去找皇后,提醒皇后教女。 平阳不想拿这些事烦卫青,话锋一转:“皇上说这个蒸馍挺好吃,仲卿,明天就令厨子做蒸馍?” “今天不能做?”卫青问。 平阳把闻笔送来的食单摊开。卫青打眼一看,从和面到馍出锅,要三个时辰,不禁感慨:“也就太子妃有这个耐心。” “今日陪皇上用饭时太子也在,听太子说太子妃起初叫厨子做这个馍是心疼三个孩子咬不动面饼。”平阳长公主道,“我一听太子这样说,都忍不住羡慕三个小皇孙。” 卫青笑了,道:“你说的话三个王爷不止一次说过。” “你又见着他们了?”平阳问道。 卫青:“没有。先前在东宫吃麻叶的时候说的。” “说起东宫,皇上给太子建的院落快建好了,太子以后是不是得搬去外面住?”平阳好奇道。 卫青回想一番,道:“皇上没这个意思。再说宫里没太后,据儿搬出去,长乐宫也是空着没人住,皇上大概会让据儿住在宫里。” 刘彻发现三个孙儿都很聪明懂事,不舍得孙儿离得太远,主动跟太子提起,宫外的院落建成后,他们一家也住在宫里。 太子回到长秋殿把此事告诉史瑶,史瑶就令人把长秋殿后面的永寿殿打扫布置一番。开春后让三个孩子住在永寿殿,白日里去长信殿跟老师学诗书礼乐。 得知他们两个月后就得搬去后面,大郎没什么感觉,三郎和二郎却不舍。上元节晚上,一家人围坐一起,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二郎见史瑶和太子高兴,又开口说:“母亲,父亲,我不要去后面住啦。” “没让你现在去。”史瑶给他夹一块豆腐,“不准再吃牛肉了啊。” 二郎眼珠一转:“我去后面住,天天吃。” “蠢!后面没锅灶。”大郎鄙视他一眼。 二郎险些噎住,伸手就想打大郎,抡起胳膊又怕大郎秋后算账,起身坐到太子身边,“父亲,大郎骂我。” 太子没跟别的小孩相处过,又因三个孩子经常打架,闹起来很能闹腾,也就没意识到他的三个孩子说起话来格外不像两三岁的孩子,伸手把二郎搂在怀中,“你和大郎一样高,你和他打架不会输的。” “我打大郎?”二郎仰头问。 太子:“你如果不怕他打你,或不担心打不过他,我允许你打他。” “大郎,父亲让我打你。”说着话二郎挣开太子,走到大郎身边朝他肩膀上一爪子。 啪! 大郎伸手朝他脑门上一巴掌。 二郎懵了,过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瘪嘴就哭:“父亲……” 太子简直哭笑不得,道,“他朝你脑门上打,你朝他脸上抓啊。” 还可以这样?二郎张了张嘴:“……我忘了。”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三郎一手抓过二郎,一手拿起自己的汗巾给他擦擦脸,“别哭啦,吃饭吧。” 太子见三郎跟个大人似的,莫名想笑,“二郎,下次和大郎打架知道朝哪儿打了吗?” 二郎点点头,却没说他不敢朝大郎脸上抓啊。 “殿下别说了。”史瑶瞪一眼太子,“明知道二郎胆子小,他敢朝大郎脸上招呼,也就不怕大郎了。二郎,这块鱼没有刺,给你吃。”说着夹一块鱼鳃肉放二郎碗里。 史瑶瞧着大郎板着小脸,不大高兴的模样,也给他夹一块,“你以后也让让二郎。二郎怕你,三郎可不怕你。你再把二郎惹哭,三郎就该和你打了。” “三郎打不过我。”大郎张嘴吃下鱼肉,嘟着嘴说。 三郎:“我叫二郎抓住你的胳膊。” “噗!”太子乐了,“这个主意好。大郎,怕不怕?” 大郎不想搭理太子,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盼着自己的孩子打起来,“那你也打不过我。”对三郎说。 “我——” 史瑶打断三郎的话:“别说了,好好吃菜。吃完了都给我去睡觉。明天给你们做麻花吃。” 翌日清晨,史瑶送走太子就去偏殿找儿子们,看到三个孩子又钻进被褥里,“昨晚没睡好?” “手冷。”三郎说道。 史瑶往外看一眼,又阴天了,也就由着他仨呆在被褥里,“你们要不要下棋?太子回来我跟他说教你们下围棋,叫太子找匠人做一副围棋可好?” “谢谢母亲。”三郎很高兴,推一下大郎。 闲得无聊的大郎也挺高兴,可他不喜欢自己跟个没见过好东西的小孩似的,抿嘴浅笑:“谢谢母亲。” “你们是我儿子,无需言谢。”史瑶道,“厨子和了一盆面,你们除了想吃麻花还想吃什么?” 三郎:“再炸一点麻叶吧,母亲。” “我不想吃。”大郎皱眉道,“油多,腻,我吃够了。” 史瑶:“那用菜油炸?菜油较为清淡。” “猪油香喷喷,母亲。”二郎把自己身上的被褥拉到史瑶身上,起身坐到史瑶怀里。 史瑶笑了笑,“二郎,现在天冷,用猪油炸麻叶,你明日再吃麻叶会发现麻叶里的猪油变得一块一块的,比芝麻油炸的麻叶还腻。” 大郎和二郎不约而同地看向史瑶。 史瑶:“你俩不知道?” 兄弟两人难得默契十足点点头,忘了猪油会凝固。 “三郎知道吗?”史瑶问。 三郎点头:“我知道,我还知道菜籽油炸的东西味道很怪,还很难吃。” “那用什么油?”史瑶道,“少放一点猪油,多放点菜籽油?芝麻油就留着给你们做鸡蛋羹时,淋在鸡蛋羹上面?” 三郎想一下:“还有多少芝麻油?” “你父亲吃鱼时喜欢淋一点芝麻油。你们每天都要吃一次鸡蛋羹,如果不用芝麻油炸东西,够你们父子三人吃到夏天。”史瑶算一下才说。 大郎虽然天天嫌太子幼稚,却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父亲,比他前世的父亲还要好得多,于是就说:“用猪油和菜籽油炸吧。芝麻油留着我们和父亲吃。” “可是,可是我想吃芝麻油啊。”二郎道。 大郎瞪着眼,道:“我还想揍你呢,你让不让我揍?” 二郎抬手拉起被褥往里面钻。史瑶忙扶着他,道,“有我在,大郎不敢打你。” “母亲在,大郎也敢。”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和大郎打起来,母亲谁都不帮。二郎才不信史瑶的话,“我没和你说话,大郎。我刚才和三郎说话,三郎,是不是啊?” 三郎点头,道:“是的。母亲,孩儿一直想问母亲,芝麻和油菜籽是宫里看到的么?” “不是。”史瑶道,“你母亲我会画画,我把芝麻和油菜画出来,你父亲令人去民间找的。” 三郎:“那母亲再把花生画出来啊。” “花生?汉朝有花生吗?”史瑶道,“我以前听别人说花生是外来物啊。好像是唐朝传进来的,你们知道唐朝吗?” 被褥里伸出一只小手:“母亲,我知道。” “二郎知道唐朝?”史瑶惊讶,“那也知道汉朝?” 二郎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怎么不知道你祖父是谁?”大郎想弄清二郎是哪个朝代的人,曾和二郎聊过,结果一问三不知,说他前世六七岁就死了,大郎都相信。 二郎眨一下眼,侧身转向史瑶:“母亲,我应当知道吗?” 史瑶:“按理说你应该知道。秦皇汉武乃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帝王,汉武就是你祖父。秦皇是始皇帝,我家乡的年轻人称秦皇为祖龙,能和始皇相——” “母亲看过《史记》?!”大郎和三郎异口同声。 史瑶吓一跳:“小声点,蓝棋和阮书就在门口。” 三郎忙压低声音:“母亲不知《礼记》和《春秋》,却读过《史记》,母亲家乡的老师都怎么教的?” 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郎都不意外,但女子读史的并不多,大郎收起漫不经心,盯着史瑶等她回答。 “在我家乡有一句话,读史使人明智,数学使人周密。我不但看过《史记》,还会数学呢。”史瑶道,“我六七岁就学过珠心算,虽然很多都忘了,教你们绰绰有余。” 二郎拽一下史瑶的衣袖:“母亲,我们在说祖父啊。” “二郎,你等会儿。”大郎好奇,“母亲知道《九章算术》里的‘勾股’吗?” 史瑶想一下:“我没看过《九章算术》,不过你们可以出题考考我。” “母亲,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知道有多少只鸡和兔子吗?”三郎张口就来。 大郎猛然转向三郎,颇为意外,“你也学过算数啊?” “母亲,知道吗?”三郎没理大郎,看着史瑶问。 史瑶吐出两个数字,就问三郎:“对吗?” “我,我忘了,我得算算。”三郎迟疑道。 二郎睁大眼,不可置信道:“三郎,你出题目不知道答案?哈哈……哈哈……三郎,你好好笑啊,哈哈哈……” “闭嘴!”三郎的脸刷一下红了。 史瑶拍拍笑得浑身颤抖的小孩,“要不你来算算。” 笑声戛然而止,二郎再次拉起被褥蒙上脸。 史瑶好笑,也没管二郎,继续说:“三郎,待会儿我教你怎么算比较简单。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都怪二郎。”三郎倾身揪一下二郎的头发,才说,“花生。” 史瑶:“我知道花生,但我不知花生秧什么样,大郎知道吗?” “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花生。”大郎实话实说。 三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对史瑶说:“母亲,我会画。” “那待会儿我去找竹简。”史瑶道,“我隐隐记得花生又叫长生果。” 大郎忙问:“长生果?” “对的。”史瑶道,“我现在还记得一个关于长生果的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和你知道的长生果一样吗?” 大郎点点头,道:“我吃过母亲说的那种。” “那你来画还是三郎来画?”史瑶问出这句其实想知道大郎会不会画画。 如果大郎知礼仪诗书,还会画画,那大郎前世至少是个世家公子。 大郎张嘴想说他画也行,话到嘴边,隐约感觉到三郎前世比他出生晚,怕三郎凭着笔迹认出他,“让二郎画。” “我不会啊。”二郎脱口而出。 大郎鄙视他:“不会还好意思说?” 二郎的脸红了,转向史瑶,“母亲……” “以后母亲教二郎画画,教二郎算术,可好?”史瑶趁机说。 二郎皱着小眉头,不想学,一看大郎和三郎都看着他,又想到大郎天天说他笨,点头道:“好的,母亲。” “那咱们从明天开始。”史瑶道,“反正你们闲得无聊。” 大郎和三郎自然没意见,兄弟俩就看二郎。双拳难敌四手是其一,其二惹怒三郎,大郎欺负他,三郎一准不帮他,二郎只能说:“孩儿听母亲的。” 史瑶:“那你们先玩一会儿,我去吩咐厨子炸麻花和麻叶。”说着,把二郎放在三郎身边,“不准再打架了啊。”看着大郎说,“不然我明日不教你们算术。” 大郎挥挥手,你快点去吧。 史瑶笑了笑,起身往外走。 晚上见到太子,史瑶就对他说明日教三个孩子算术和画画。太子知道史瑶上了十多年学,对此自然是双手赞同。 翌日清晨,太子出门之前还特意嘱咐三个儿子要听史瑶的话,不听话回来揍他们。 二郎本来还想对太子说,他还小,不想学。一听太子这样说,小孩非但没敢说,在史瑶教他们的时候,二郎都没敢偷懒。 话说回来,史瑶要的围棋很好做,正月十七日上午,太子吩咐下去,十九日就做好了。 十九日上午,巳时三刻,太子拿着围棋回来就问史瑶,“现在教他们围棋有点早吧?” “妾身也没指望他们现在就能学会。”史瑶道,“让他仨下着玩,省得打架了。” 太子一想,“你说得对。先教谁?” “先教二郎。”大郎和三郎会下围棋,二郎不会。太子教二郎,二郎无需装不懂,也省得露馅,“不对,今日不是休沐日,殿下怎么回来这么早?” 说起这个,太子就想叹气:“今日天气好,父皇的病又全好了,就叫李延年抚琴唱曲,舞者跳舞。孤在宣室外听到里面唱什么‘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孤也没进去,去椒房殿给母后请个安就回来了。” “倾城又倾国吗?”史瑶皱眉道,“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啊。” 太子:“你不可能知道。孤听宣室外的小黄门说,这个曲是李延年写的。” “李延年还有这等本事?”史瑶问,“妾身还以为他只会弹琴和溜须拍马呢。” 太子摇头笑笑,道:“你还是不了解父皇。父皇虽然喜欢长相俊美的人,如果那人没有才能,在父皇身边呆不长的。 “比如说栾大,一张巧嘴。比如绣衣使者江充,让父皇认为他大公无私。还有这个李延年,不但会弹琴,还有一副好嗓子。” “这么说来没本事的人当佞臣都当不好?”史瑶问。 太子不想承认,却不得不说:“是这个理。” “那不说父皇了,殿下教二郎下棋吧。”史瑶推一下二郎。 太子把二郎抱到身边,突然想到,“孤该如何教?” “妾身也不知道。”史瑶根本不会下围棋,“要不殿下先和二郎下着玩玩?” 太子看了看身边的小孩,“行吧。大郎,三郎,要不要和父亲一起下?” “不玩。”大郎拉着三郎的手,“我和三郎玩。” 太子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说:“每天打架吵架的是你俩,在一块玩的也是你俩,我是真不懂你们小孩。” “妾身也不懂。”史瑶笑道,“殿下教二郎的时候也教教妾身,殿下忙的时候,妾身教他们。” 太子点点头,就不再管挤在一块玩彼此的是手指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自然也不知道,两个小孩坐在史瑶另一边,仗着太子看不见他们,三郎在大郎手中写,想好怎么收拾江充了吗? 大郎都没犹豫,抬手做个抹脖子的动作。 三郎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见没外人,松了一口气,写道,理由呢?江充乃天子近臣。 还要理由?大郎反问。 三郎想翻白眼,更想问,你上辈子是谁。不过,他知道问也问不出来,便写道,绣衣使者官衔不高,咱们把他杀了,按理说没事。可江充是祖父的心腹! 不然你说怎么办?大郎写道,放任不管? 三郎写道,江充陷害父亲,是怕父亲登基后处置他。江充现在还没得罪父亲,也就没想过要陷害父亲,不如顺其自然。 江充是个小人。大郎提醒三郎,小人对父亲不敬,都会认为父亲要杀他。还有一点,江充天天在祖父身边,父亲又天天去宣室,极有可能在咱们不知道的时候,江充已经得罪了父亲。 三郎握着大郎的手僵住,思索片刻,你说的也有可能。那咱们怎么办? 宁可错杀,决不放过。大郎毫不迟疑地写下八个字。 这么狠?三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写道,你上辈子是皇帝? 兄妹侍寝 大郎浑身一震, 意识到失态, 仓皇写道, 不是。 三郎就坐在大郎身边, 兄弟俩肩膀挨着肩膀, 哪怕三郎没看到大郎的表情, 也能感觉出他呼吸急促, 写道,别否认了,我知道你是。 不是!大郎看向三郎, 我说不是就不是。 三郎笑了,在他手上写,知道你现在像谁吗?很像向父亲狡辩的母亲啊。 大郎的嘴巴动了动, 想开口否认, 继而一想他刚才真像史瑶,冲着三郎哼一声, 爬到太子另一边, “父亲, 我不要和三郎玩。” “又吵架了?”太子一点也不意外, “要不要坐我腿上?我教你和二郎。” 二郎窝在太子怀里, 大郎不想和他挤,眼角余光注意到三郎挤到史瑶怀里, 大郎起身坐在太子腿上,“父亲, 下棋。” “还能看见吗?”史瑶问。 太子:“看得见。”拿起棋子, “他们长到五六岁大,再坐我腿上我就看不见了。二郎,我是在教你,别指望你母亲下,你自己下。” “我不会啊,父亲。”二郎说得理直气壮。 大郎最佩服他这一点,什么都不懂,还不以为耻,“父亲在教你。” “对,我在教你,正因为你不会。”太子道,“你如果会下,就无需我再教了。” 二郎抓抓后脑勺,点一下脑袋:“父亲说得对欸。” 大郎很想翻白眼,你还可以再蠢一点吗?二郎。 太子不觉得二郎蠢,反而觉得二郎很懂事,和三个儿子下到午时左右,才放几个孩子各玩各的。他和史瑶到院里透透气。 正月二十四日是休沐日,太子一般是在长秋殿陪三个孩子玩。史瑶就选在休沐日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三日上午带三个孩子去给皇后请安。 史瑶也跟皇后解释过为何不选在休沐日,皇后理解,每次休沐日前一天,皇后都会在正殿等母子四人。 巳时左右,母子四人到椒房殿门口就看到大门敞开着,皇后却不在正殿呢。史瑶略感怪异,问候在门外的宦官,“母后呢?” “皇后在卧室内。”门口的宦官道,“奴婢前去通禀。” 史瑶颔首。 宦者趋步而往。 片刻,宦者出来,对史瑶说皇后请她进去。话音一落,史瑶就看到皇后从里面出来,远远就能看出皇后脸色不大好。 史瑶还没走到皇后面前就关心道:“母后是不是不舒服?儿媳明日再来。”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他们。”皇后埋怨史瑶一句,没容史瑶解释就冲窝在宫人怀里的三个孩子拍拍手,“到祖母这儿来。瞧瞧这小脸都冻红了。” 史瑶张嘴想说那是热的。见皇后心情不大好,考虑到人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忙说:“儿媳下次给他们穿厚点。” “下次过来天就热了。”皇后接的干脆。 史瑶险些噎着,皇后以往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更加确定皇后心情不好,“哪个不开眼的又惹母后生气了?母后告诉儿媳,儿媳帮母后收拾他。” 皇后抱着三郎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又想问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然而,皇后都没说,挤出一丝笑:“没有人。” “不会是父皇吧?”史瑶想也没想就说。 皇后猛然看向史瑶,震惊的脸上明晃晃写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还真是父皇啊?”史瑶不过是用排除法猜到刘彻,而和刘彻有关的肯定不是政事。太子说过刘彻不和女人论政,那就是女人,“没听说后宫添人呢。” 皇后忽然就笑了,看着怀里的小孙儿,道:“我以前都当你们像你们的父亲,聪慧过人,没想到是随了母亲。” 史瑶看到皇后满脸笑容,不见一丝愁云反而懵了,“母后……” 皇后往左右看一眼,见只有两个贴身婢女和一个心腹宦者,便没让他们退下,长叹了一口气,才说:“皇上何时少过女人啊。皇上有一个女人,我难过一次,早就归天了。”顿了顿,又说,“皇上早年最宠王氏时,也没想过改立刘闳,如今太子又有了三个聪慧乖巧的儿子,日后据儿犯下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也只会越过太子让位给大郎。我害怕皇上宠别的女人?”说完嗤笑一声。 史瑶不得不赞一声,不愧能熬死一个又一个登上皇后之位的女人。换作是她,估计早和陈废后作伴去了,“那是因为什么?儿媳都糊涂了。” “皇上今年四十有六了。”皇后道,“上元节那天晚上,皇上还说今年是他的一道坎,平平安安度过今年,他指不定能活到七老八十。 “我当时劝皇上保重身体。皇上想也没想就说好。这才几天啊,先宠幸李延年的妹妹,如今李延年也爬上龙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就在昨晚,兄妹二人侍寝。”说完发现不对,扭头一看,史瑶惊得张大嘴。 气刘彻不顾自己的身体,又有点恼他薄情寡义的皇后“扑哧”笑喷,打心底笑了,“很惊讶?” “不,不是……”史瑶不知道该如何说,虽然不止一次听说汉朝十个皇帝九个基,真发生在她身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对,李延年的妹妹?宫里有这个人?” 皇后:“不在宫中。我使人打听过了,前几日平阳长公主来探望皇上,和皇上听李延年唱了《佳人曲》,皇上感慨世上没有这等美人。平阳长公主就跟皇上说,李延年的妹妹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姑母说的?姑母如何知道?”史瑶张了张嘴,简直无语,汉室公主还真爱拉皮条。 说起平阳长公主,皇后也挺无奈,“无论皇上宠信何人,公主都会把那人查的清清楚楚。公主可能很早就知道李延年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妹。” “那姑母以前为何不讲?”史瑶好奇又疑惑不解。 皇后:“李延年的妹妹上个月刚及笄。” “还真迫不及待啊。”史瑶惊讶。 皇后笑了:“李家人只会伺候人,旁的一概不行啊。” 这一点史瑶赞同,道:“说起李延年,他唱这个儿媳也知道。”随即把太子早几日说的话说一遍,“早知道这样,那天殿下就应当进去。” “进去打扰了皇上的雅兴,皇上会很生气。”皇后道。 史瑶总算明白卫长为何怕惹刘彻生气,有皇后三不五时地在儿女身边这样说,换作她家又狂又傲的大郎也怕惹刘彻生气。 “母后说的极是。”史瑶道,“那儿媳回去让殿下劝劝父皇保重龙体?” 皇后:“不用。皇上这几日贪鲜,太子这时候去劝他也只会惹皇上不快。” “不会的,母后。”史瑶道,“上个休沐日天气不好,他仨就没去宣室,父皇有十来天没见过他仨了。殿下把他仨带过去,让他仨跟父皇玩一会儿,父皇感到累就会想到自己年龄不小了。” 皇后看了看一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孙儿,迟疑道:“要不试试?” “试试吧。”史瑶道,“儿媳回去就提醒殿下,三个孩子想祖父了。” 皇后赞叹:“你有心了。”停顿一下,就说,“太子晌午回长秋殿吗?不回去晌午陪我一起用饭吧。” “不回去。”太子走时没说他晌午回来,史瑶就当他不回来,婆母不开心,伺候好婆母当紧。 午时四刻,太子进门就发现院里静的吓人。问了杜琴,得知史瑶在椒房殿,顿时有些不高兴。用了午饭,也不出去,就在殿内等史瑶。 午饭后三个孩子得睡午觉,史瑶就带他们回来了。未时三刻,给三个孩子盖上被褥,史瑶出去才发现太子,吓了一跳:“殿下何时回来的?” “过来,孤有话问你。”太子一开始不高兴,饭后静下来想想史瑶很黏自己,就觉得史瑶不是故意不回来,“母后病了?” 史瑶惊讶道:“殿下真聪明!”不是恭维,“母后没病,只是心情不大好。”随即把李延年兄妹的事和盘托出,却没让太子劝刘彻。史瑶巴不得刘彻把身体累垮,那样她也不用琢磨以后怎么收拾江充,“母后说到父皇时,二郎叫着要祖父,妾身觉得二郎是想父皇了。” “那孤明日带他们过去。”无论刘彻宠谁,太子都不在意,在他看来他父皇房里的事,他作为儿子的不应当干涉,“你画的花生,孤找了几个画师又画二十份,令人分到各郡县了。” 史瑶一听“花生”,顿时不关心刘彻,“殿下,花生那个东西在妾身家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殿下和妾身都是华夏儿女,妾身觉得应当派人去东南沿海和西域寻找。”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不可思议道:“为了一个花生,你让孤派人去沿海和西域?” “殿下,花生高产,不挑地。哪怕种在犄角旮旯里也能存活。”这些是史瑶听三郎说的,“非常贫瘠的土地,一亩地也能收获十一二石。”随即又和太子解释,她家乡一亩地是汉朝多少土地。 有了菜籽油和芝麻油,太子不太在意花生,“贫瘠的土地”五个字才让太子上心,“无需派人去东南和西域,不是孤担心劳民伤财,那边外来的人都会来长安。孤会令人在东、西市挂一个刻有花生的木牌,找到此物赏十金如何?” “不用这么多。”史瑶道,“比照白面的价钱买。” 白面很贵,太子仔细想想,同意史瑶所说。随后又想到一件事,“你的纸可以做了。” “再等等吧。”史瑶没告诉太子,最后一步一天就能完成。她明日让匠人做,后天就能出纸。而现在离刘彻吃馒头才过去九天,新的东西出现的太密集,刘彻一准会起疑。 太子总觉得史瑶做不出来,见她这样说也没再劝史瑶。瞧着离天黑还早,就去长信宫忙他自己的事。 三郎熟读史书,很清楚历史上卫太子的死,李延年一家没少在后面推波助澜。晚上兄弟三个歇息时,三郎就把他知道的告诉大郎和二郎。 正如皇后所言,刘彻贪鲜。翌日太子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就看到李延年坐在刘彻左下侧,李延年的妹妹坐在刘彻身边。 刘彻见三个孙儿来了,就让李姬起来,没让她退下。待李姬移到李延年身侧,刘彻就冲三个孙儿拍拍手:“到祖父这里来。” 二郎跑过去,到刘彻身边猛地停下来,皱着鼻子奶声奶气道,“臭臭,祖父。” 仓皇而逃 刘彻下意识吸吸鼻子, 疑惑道:“哪儿臭?” “这儿臭。”二郎转身画一个半圆, 刚好漏掉刘彻那边, “臭臭, 祖父。” 李家兄妹脸色骤变。 太子困惑不已, 没什么臭味啊。 刘彻不相信又好奇, 指着李姬刚才坐的地方, 看着二郎的眼睛问,“这里臭。” “好臭,祖父。”二郎想也没想, 转身走到刘彻另一边坐下。 二郎的动作太干脆,刘彻愣住了。 “阿兄,阿弟, 这儿, 这儿。”二郎拍拍身边的席,示意大郎和二郎别坐刘彻左边, 要坐刘彻右边。 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 都看出彼此眼中意外。 李延年是阉人, 阉人时常尿失禁, 可以说尿骚味伴随他一生。三郎的主意是日后碰到李延年, 二郎高呼他身上臭,让其滚远点, 间接提醒皇帝别什么东西都留在身边。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么巧,李家兄妹俱在, 二郎也没听三郎的, 直接暗示李姬身上臭。 刘彻回过神,正好看到大孙儿和小孙儿跑到二郎身边坐下。 二郎不是不听三郎的话,而是李姬身上擦的脂粉太多,二郎闻着刺鼻子,又想到三郎说的话,就顺口说出“臭臭”。 “阿兄,阿弟,这儿不臭欸。”二郎像发现一个好地方,献宝似的望着身边的大郎和三郎,潜意思是我聪明吧?快夸夸我。 三郎笑了,“这儿不臭。”潜意思二郎做的很棒。 “别胡说!”太子也被二郎的两个“臭臭”弄懵了,再次听见瞬间清醒,也意识到二郎说什么,瞪三个儿子一眼,就对刘彻说,“父皇,他仨不懂事——”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别说了。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李家兄妹一眼,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两人先退下。 两人前脚出去,第一次被兄弟夸聪明的二郎转身抓住刘彻的右胳膊,“祖父,坐这儿。”往自己身边拽。 “二郎!”太子陡然拔高声音,“别胡闹!” 二郎吓得哆嗦了一下。 刘彻感觉到二郎害怕,顿时心疼不已,“吼什么吼?你嗓门大啊。” 太子浑身一僵,看向刘彻很是无语,“父皇,没听二郎刚刚说什么?” “朕没聋,无需你提醒。”刘彻先前只闻到脂粉味,随着二郎靠近,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再看到白白嫩嫩圆乎乎,一脸天真的小孙儿,莫名觉得奶香比脂粉好闻,“二郎的意思是说坐在祖父身边的人身上脂粉臭,让祖父离她刚坐过的地方远点?” 二郎下意识看一眼太子。太子瞪他一眼。二郎脱口道:“不臭,香。” “真不臭?”刘彻捞起二郎,让二郎面对着他,背对着太子,“实话实说,你父亲敢揍你,我揍他。” 二郎连连摇头,道:“不要揍父亲啊。” 刘彻“扑哧”笑了,捏捏二郎的小脸,夸赞道:“真是个乖孩子。”停顿一下,又说,“如果二郎对祖父说实话,就是天下最乖的孩子,祖父最喜欢的孩子。” 二郎毕竟不是真小孩,这话他才不信,坚持道:“不臭,香。” 有那么一瞬间,刘彻认为二郎的话是太子教的。不是他多疑,而是他从未听孩子说过脂粉味臭。只是二郎那一哆嗦,甭说三岁,五岁的孩子都演不出来,刘彻瞬间确定跟太子没关系,随即又很好奇,“二郎,你母亲身上臭吗?” “不臭,香喷喷。”二郎不假思索道。 太子:“父皇,自打他们仨出生,太子妃就没用过脂粉。天干风大的时候用一下面脂,面脂没味。” “母亲香香的。”三郎为了证明太子说的真的,“和我身上一样香。” 刘彻让二郎坐在他坐腿上,伸手拉过右边的三郎,“过来让祖父闻闻三郎身上有多香。”说着话靠近三郎,假模假样闻一下,赞道,“三郎身上真香。” 向来不参与的大郎站起来,“祖父,祖父,我呢?我呢?” 刘彻下意识想拉一下大郎,一看身边俩孩子,抬手把三郎放到面前的方几上,拉过大郎,深吸一口气,“大郎也香。” 大郎咧嘴笑道:“祖父也香。” “祖父臭啊。”二郎想也没想说道。 刘彻浑身一僵。 太子心中一凛,顿时觉得后背发寒,慌忙道:“二郎,闭嘴!” “你闭嘴!”刘彻瞪太子一眼,就要对二郎说他不臭,低头一看,瞬间想到太子来之前李姬抱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趴在他胳膊上,而那条胳膊正是现在搂着二郎的胳膊,“祖父现在就去换衣裳,换下就不臭了。” 太子头痛,道:“父皇,别惯他仨,他仨只是没闻惯脂粉味。” “无需你教朕该如何做。”先前和美人儿逗趣被太子打断,现在和孙儿聊天,太子一而再再而三插嘴,刘彻很不高兴,“二郎,三郎,大郎,你们等着祖父啊。” 三郎眼巴巴看着刘彻,“我陪祖父。” “我和祖父一起。”二郎抱住刘彻的脖子说。 大郎抓住刘彻的右手,没开口,刘彻能看得出来,别想撇下他。 刘彻没当过祖父,但他当过父亲,皇后生的三女一子和王夫人生的刘闳小时候刘彻经常抱,很清楚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有他孙儿懂事,包括太子在内。 卫长的独子曹宗小时候,刘彻也抱过几次,曹宗四五岁了,来给他请安时说话都不如三个孙儿利索。有了对比,刘彻总觉得他的三个孙儿乃苍天赐予汉室,赐予刘家的。 刘彻心中这样认为,听到二郎说李姬臭时才没发火。又见三个孩子这么黏他,瞬间把还没有封号,和他感情不深的李姬抛之脑后。 “那你们先松开祖父,让祖父起来。”刘彻笑着说。 三个小孩瞬间站直,仰头望着刘彻。 刘彻站起来就发现,三个小孙儿很小很小,才比他的膝盖高一点点,又见乌黑的大眼中全是自己,很信赖自己的模样,一时觉得心中很满,便冲三个小孩招招手,“走吧,陪祖父换衣裳。” 太子下意识跟上去。刘彻脚步一顿,“你站住!”指一下太子,又冲孙儿招招手,“走慢点啊。” 二郎回头看一眼太子,父亲,别难过,儿子去去就来。 大郎和三郎也回头看一眼太子,见他脸色很是复杂,觉得很好笑。不过,兄弟俩没笑,小跑追上刘彻,就坐在榻上看刘彻换下玄色直裾。 刘彻领着三个小孙儿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已接近午时。漏刻就在旁边,刘彻一眼就看到,坐下就吩咐黄门令交代下去,给三个孙儿准备饭菜。 用午饭时,三个小孩你一言他一语,哄得刘彻心花怒放,太子没插上一句话。饭后二郎直接挤在刘彻怀里,奶声奶气的刘彻聊天,刘彻更没空搭理太子。 直到二郎睡着,大郎和三郎困得打哈欠,太子才有机会开口说,“父皇,孩儿带他们回去睡?” “慢点啊。”刘彻把二郎递给太子时还不忘交代。 太子很想提醒刘彻,我是你儿子,他们是我儿子。话到嘴边上想起三个字——隔辈亲,应一声“诺”,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带三个儿子走人。 史瑶的作息和三个孩子差不多,太子把三个儿子送回偏殿,就在正殿卧室里找到躺在榻上的史瑶。问了阮书,得知史瑶睡两刻了,太子就把她喊醒。 史瑶迷迷糊糊坐起来,看清眼前人,嗡嗡道:“回来了。” 太子“嗯”一声就迫不及待和史瑶说三个儿子在宣室干的事,见史瑶惊得合不拢嘴,心理平衡多了,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觉得不可思议。 随后太子就说,“你没在宣室是不知道李家兄妹的那个脸色有多难看,我当时都怕父皇一怒给二郎一巴掌,二郎居然还敢继续说臭。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他不是傻,他是小。”史瑶可以很肯定,三个孩子故意的。 史瑶隐隐记得历史上的李夫人死的挺早,死前还不让刘彻见她最后一面。李夫人死后才有的钩弋夫人,钩弋夫人生了孩子,才有“巫蛊之祸”。按理说李夫人一个宫妃,不可能和太子结仇。仨孩子为何要整李夫人?史瑶想不明白,就说:“再过三年,殿下叫二郎说,二郎都不一定敢说李姬身上臭。” “过两年他们就大了,也该懂事了。”太子道。 史瑶笑了,道:“所以说还是小啊。好啦,别生气了,父皇都没说什么。李家兄妹又不是殿下的人,管他们心里有多不痛快呢。 “二郎才三岁,李姬若是个聪明的,明日见到父皇,不但不敢说二郎的不是,还得问父皇二郎为何嫌她臭。等他仨醒来,妾身再说说他们,以后不准再说别人臭了。” 太子:“你来说吧。孤在宣室想训他们,父皇拦着,待会儿孤再训他们,孤觉得他们不听,还要告诉父皇。” “殿下平日里对他们太仁慈了。”史瑶道,“他们知道殿下生气也不会揍他们,才敢把殿下的话当成耳旁风。” 太子想想,问道:“真是这样?那孤以后严厉点。” “晚了。”史瑶道,“他们现在能看懂人的脸色,殿下突然变得严厉,他们会觉得殿下和他们玩。不如等他们跟老师学文习武时,殿下再对他们严厉点。让他们知道平时随便闹,在老师教他们的时候必须得好好学。有老师规劝,哪怕不听殿下的,也不会变得目无尊长。” 以前太子总觉得他的三个孩子乖巧懂事,宠不坏,今日之事让太子冒出一身冷汗,也意识到孩子再听话也是孩子,不懂对与错。当父母的不教,孩子连什么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也不知道。 不过,这样一说就远了,毕竟三个小孩还在睡觉。 话说回来,太子带着三个小孩走后,宣室殿安静下来,陪三个孙儿玩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刘彻越觉得疲惫,回到卧室歇一会儿,躺在榻上却闻到脂粉味。 平时刘彻觉得脂粉味就是女人香。然而,刘彻想起二郎说的“臭臭”,越闻越觉得被褥上的脂粉味刺鼻,再闻闻还真有点臭。 当晚没有召李延年也没有召李姬侍寝。翌日早上,皇后听说此事误认为刘彻陪孙儿玩累了,没精力召李家兄妹侍寝。 正月二十九日,天空飘起小雨,史瑶就没去椒房殿。巳时左右,云圆却来传话,皇后请太子妃去椒房殿。皇后兴许怕史瑶带上几个孩子,便让云圆提醒史瑶,找她有点小事。 皇后说小事,史瑶没敢当成小事,交代三个孩子在家乖乖的,她晌午回不来也不准闹,才收拾一番去椒房殿。 到了椒房殿,史瑶听皇后说,离上次太子带仨孩子去宣室过去四天,刘彻只召过李延年一次,召李姬两次,兄妹两人都没能在宣室留宿,险些笑出声。 史瑶忍着笑,替皇后说,她明日提醒太子带三个孩子去宣室殿,三个孩子想祖父了。 皇后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也担心儿媳聪明过头,可今日一见她话说一半,史瑶就知道她什么意思,皇后忍不住感慨,儿媳还是聪明点好。 可惜老天爷不给面子,翌日清晨,天空飘起大雨。宫女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拎着食盒从庖厨到正殿衣裳都能淋湿,太子无法出门,也不敢出门,便在长秋殿陪三个孩子。 二郎上辈子的父亲身体羸弱,沉迷女/色,对儿子不管不问,导致二郎对他父亲很陌生。不过,二郎见过别人家父子如何相处,从没有哪个父亲天天抱着孩子,也就非常非常喜欢,从没发过火,温柔的父亲刘据。 用早饭时,二郎得知太子今天一天都不出去,还没吃完就急吼吼对太子说:“父亲,我不要下棋啦。” “那你想干什么?”太子明知故问。 二郎眨一下眼,说道:“和父亲玩儿。” “玩什么?”太子又问。 二郎想一下:“木偶戏。” “木偶戏?”太子看向史瑶,“你告诉他的?” 史瑶想问什么是木偶戏?可是她不能问,还得不懂装懂,“妾身就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还记得,都过去好几天了。” “你儿子聪明,你今天才知道?”太子瞥她一眼,就对二郎说,“宫里没有木偶,等天晴了我叫闻笔去找几个会演木偶戏的人。” 二郎咧嘴笑笑:“好的。” “那今天继续下棋?”太子问。 二郎看向大郎和三郎。 大郎舀一勺鸡蛋羹,咽下去才说:“我要画画。” “过几天纸做出来再学画画。”史瑶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殿下会抚琴吗?” 君子六艺,刘据作为太子均有涉猎,“会,怎么了?” “教他们弹琴吧。”史瑶道,“妾身不会。” 刘据看向主意最大的长子,“弹琴好不好?” “好的。”三郎先大郎一步开口,大郎干脆点点头,也没开口说话。 这一天上午太子先弹琴给妻儿听,然后又手把手教三个孩子抚琴,其实是玩琴。下午和三个儿子下一会儿棋,太子就给他们讲早已讲过好几遍的《礼记》。 太子没压低声音,候在门外的闻笔、莘墨、阮书和闵画四人听得一清二楚,一边好奇三个小主子能不能听懂,一边感慨三个小皇孙现在就已经很聪明,这么早就教他们礼、乐,长大了得聪慧成什么样啊。 聪慧成什么样?四人不敢想象的模样,不过这是许久以后的事。 关中的春天和江南截然不同,江南春季阴雨连绵,关中长安今日暴雨,第二天雨就停了,第三天就晴了。 二月初二当天,天气非常好,太子上午在宣室殿待到巳时三刻就出了皇宫,直奔西市,命随行的闻笔打听木偶戏。 太子早上出门之前,史瑶曾和太子说过,买一套木偶就行了,也别把演木偶的艺伎招到宫里来。三个孩子还小,玩物丧志要不得。 以前觉得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的太子才不担心儿子学坏,经二郎说李姬臭一事,在教孩子方面太子不敢大意了。找演木偶的艺伎买三套木偶,又给三个孩子买几个民间孩子玩的小玩意,太子就命驭手回宫。 出了西市,太子碰到一个人,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忙命驭手停下来,招呼道:“阿姊也来买东西?” “买好了,正准备回去。”其实是卫长公主府的人看到太子,回去告诉卫长,卫长特意出来堵太子,“阿弟出来买什么?” 太子也没瞒着卫长,道:“给几个孩子买几个小玩意。阿姊,我先回去了。” “天都快晌午了。”卫长抬头看了看日头,“等你回到家,他们都该用过午饭了。这里离我家近,不如去我家用了饭再回去。” 太子清楚地记得上次在卫长家用饭险些吃吐了,“谢谢阿姊,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 “你有事还有空给三个孩子买小玩意?”卫长问。 太子噎的没话了。 “走吧。”卫长道,“不消一刻就到我家了。” 太子头疼,早知道就乘史瑶的车出来了。史瑶的车有帐篷,他坐在里面卫长不可能远远就认出他,“阿姊,我下午还有事。” “你下午有事,连晌午饭都不吃了?”卫长又问。 太子再次没话,沉吟片刻,不得不说:“谢谢阿姊。”冲闻笔使个眼色,闻笔对后面车上的禁卫打个手势,一行人随卫长回府。 现在皇宫内外都知道太子宫中养一群厨艺了得的厨子,卫长邀太子去她府上用饭时,也担心太子不喜欢她府上的食物。 到了府里,卫长把她儿子平阳侯曹宗喊出来陪太子闲聊,她亲自去吩咐厨子做几样从太子宫中传出来的食物。 午时四刻,食物端上来,太子看到煎豆腐,红烧猪小排和烤羊肉,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笑了。 卫长一见太子满意,便令年轻貌美的婢女给太子斟酒,随即又令艺伎出来助兴。 汉朝王侯将相之家习惯宴客时听乐赏舞,太子看到女乐师抱着琴出来也没多想。待琴声响起,衣着单薄的舞者出来,太子认真看了看,长相和身段还不如李延年的妹妹李姬,顿时没了兴趣,低头啃猪排骨。 卫长误认为太子不好意思,就指着其中两个最漂亮的对太子说,让她们跟太子回宫。 太子险些被猪排骨呛着,擦擦嘴,忙不迭问道:“阿姊说什么?” “你宫里只有太子妃一个,太子妃整日忙着打理宫中事务,还要照看三个孩子,哪有空伺候你啊。”卫长一副为太子着想的模样,其实也是真为太子着想,“我想着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帮你寻几个,怎么样?” 太子眼前一黑,顿时觉得哪儿哪儿都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谢谢阿姊,不用了。” “为何不要?”卫长不解,“是不是嫌她们不够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阿姊。” 太子心说,我就喜欢史瑶那样的,可他不好意思说。更何况世间只有一个史瑶,还是个敢跟他同归于尽的史瑶,说了卫长也找不出第二个,没必要说,“太子妃忙,我也不得闲啊。” “你还有父皇忙?”卫长问。 卫长府里的艺伎去年就调/教好,卫长和太子的关系不如平阳和刘彻熟稔,就一直没好意思请太子来她府上坐坐。 早几日卫长去宫里给皇后请安,得知李延年的妹妹是平阳长公主引荐的,回到家中卫长就觉得她应当向她姑母兼婆母学学,也就开始琢磨怎么请太子过来。 鄂邑提醒过卫长,不能直接去东宫请,不然太子妃会跟来。卫长不去宫里,在宫外等太子,那得等到何时?没成想一场雨过后,太子就出来了。机会难得,卫长又筹谋多日,自然不会轻易放太子离去。 太子再次被卫长堵得没话,沉吟片刻,便说:“比起美人,我更喜欢孩子。” “那刚好啊。”卫长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多了,才能有更多孩子。” 太子噎了一下,万分后悔答应卫长过来,让舞女和乐师退下,才说:“阿姊,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生出像大郎、二郎和三郎那样聪慧的孩子。” 史瑶会生这一点,卫长不服气都不行,“大郎他们都三岁了,太子妃的肚子还没动静,你就不想要个女儿?我听太子妃说过,你很喜欢女儿。” 人都是这样,没哪一样就很想要哪一样。太子以前对女儿无感,有了三个儿子以后才想要个女儿。太子又听卫长提起,心底有些动摇,继而想到史瑶真敢杀他,在女儿和性命之间,太子毫不犹豫选后者。 话又说回来,史瑶又不是生不出来。太子相信如果史瑶能给他生个女儿,必定是刘家最聪明的女子,“那太子妃有没有和你说,孤只想要她生的?” 卫长没话了,“没有。不过——” “阿姊,孤还有事,女儿的事改日再说。”太子打断她的话,起身就走。 卫长慌忙追出去,怎奈她的腿不如太子的长,等她追到门外,太子已上车走人。 到了长秋殿,太子看到史瑶和三个孩子正在用饭,才觉得自己活过来,“阿瑶,我回来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史瑶放下箸,就迎上去,“没用饭吧?”不等太子回答就令杜琴再叫厨子做一份。 二郎以为太子忙到现在,很是心疼:“父亲,吃我的。” “父亲,吃我的。”早上太子走时说他去宣室,三郎也以为他忙到现在,撑着方几站起来,端着大盘子颤颤巍巍朝太子走去。 太子忙接过来:“儿子,你们心疼父亲,父亲知道了。父亲先吃你母亲的。”说着话又给他放回去。” 史瑶把还没用的勺给他,“先喝点汤。”随即命小宫女去拿箸。 太子一看是鱼汤,和卫长府上的一样,扑哧笑出声。 “怎么了?”史瑶问。 史瑶都把她的来历和盘托出,如此信任他,太子也没瞒着史瑶,把他在卫长府里遇到的事大致说一遍,舀一口汤喝下去又说,“孤今日为了你,可以说仓皇而逃。阿瑶,打算怎么谢孤啊。” 大郎猛然看向太子,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三郎和二郎也不吃了,打量着太子,眼中尽是惊讶。 史瑶搁心里咒骂卫长一句,面上笑眯眯问:“殿下是不是后悔了?” “没有。”太子忙说。 史瑶:“那,那殿下晚上想怎样就怎样,如何?” 太子正想点头,眼角余光注意三个儿子盯着他和史瑶,眼中尽是好奇,脸刷一下红了,低声斥责,“别胡说,孩子还在呢。” “他们又听不懂。”史瑶看向三儿子,都给我好好吃饭,不准偷听。 太子:“那也不行。” “殿下说不行就不行吧。”史瑶念太子为了她啃一块排骨就跑回来,便顺着他。 到了晚上,孩子不在身边了,没了顾虑,史瑶缠着太子一直到三更天,才放太子歇息。 翌日,辰时两刻,三个小孩都起来了,太子和史瑶才睁开眼。 三刻后,太子前往宣室。史瑶把三个孩子叫到身边,“我去皇后那儿,可能得午时才能回来,你们仨不准打闹,听到没?” “母亲,我也去。”二郎伸出手,要史瑶抱抱。 史瑶:“不行,你们今天不能去。” 大郎上上下下打量史瑶一番,见她神色严肃,极为少见,“出什么事了?” “提醒你祖母好好教教女。”史瑶道,“昨日你父亲遇到的事,我不想再有下次。” 史瑶发火 三郎好奇又担心, 问道:“母亲见到祖母后, 直接说卫长想给父亲送女人吗?” “是啊。”三郎瞪大眼, 不敢信。史瑶笑了, 摸摸他的头, “我得去了, 再不去你父亲该回来了。”说完直起身, 到门口吩咐宫人照看好三个孩子。 巳时一刻,史瑶带着阮书和闵画到椒房殿,就令两人在外面等着。 今日是二月初三日, 离史瑶领三个孩子来看望皇后还有两天,皇后很好奇史瑶怎么今天来了,一看史瑶自己进来, 聪明的皇后立刻屏退左右。 史瑶走到皇后面前, 偌大的正殿内也只剩婆媳二人。史瑶见了礼,皇后没容她开口, 就关心道, “出什么事了?” “小事一桩。”史瑶坐下说。 皇后打量着她, “你连三个孩子都没带, 又怎会是小事。”停顿一下, 又说,“既然来找我, 说明你信我,直说便是。” “昨日午时左右女兄在宫外碰到太子, 邀太子去她府上用饭。”史瑶道, “用饭时女兄先说太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随后又说她府上有不少懂事貌美的女子,叫太子挑几名回去。 “太子说不用了,他很忙,平时都没空和三个孩子独处。女兄就说太子再忙也没父皇忙。太子被女兄堵得说不出话,饭没吃就逃了出来。母后,这事母后怎么看?” 皇后很是意外太子连这种事都告诉史瑶,不答反问:“你说的女兄是卫长吧?” “母后知道?”史瑶当真意外,她之所以没讲是哪位公主,是想给皇后个缓冲,“母后何时知道的?” 皇后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卫长以前和我提过。我说太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想纳妾没人能拦得住,他不想也没人能逼他。他已有三个嫡子,我和皇上也找不到逼他纳妾的理由。我以为她打消了念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没忘。” 皇后没帮卫长遮掩,还解释的如此清楚,史瑶看了看皇后,不知皇后是真不在乎太子身边只有她一个太子妃,还是恼卫长多事,“母后说的话女兄都不听,女兄这次没成,儿媳担心还会有下次。” “我现在就令宦者去宣卫长。”三个皇孙出生前,刘彻说过太子懂事,从未说太子如何懂事,也没说过太子孝顺。 现在刘彻不但说太子懂事孝顺,还说他如何如何孝顺。皇后知道太子能得刘彻夸赞,都是史瑶在背后周旋。也是看到史瑶全心为太子着想,皇后不准卫长多事,除了担心史瑶心寒,还怕卫长惹怒史瑶,以后不再尽心帮太子。 偏偏她怕什么,卫长做什么。皇后发现以往说话带笑的史瑶没了笑脸,便知道她很生气,“我会好好数落数落卫长,你放心,没下次。” 史瑶真不想说:“女兄会听吗?” 皇后噎住,卫长听她的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你是不是有办法?” “儿媳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大好听,希望母后别生气,儿媳不是针对母后。”史瑶道,“儿媳不管女兄以后还邀不邀请太子去她府上,只要让儿媳知道太子在女兄府上和舞者有了首尾,儿媳可以向母后保证父皇会立刻知道栾大为何要诅咒儿媳。” 皇后瞠目结舌,满脸震惊,“你,你威胁我?!” “母后又没得罪儿媳,儿媳为何要威胁母后?”史瑶反问。 皇后哑口无言,过了很久,才问:“当时你说用‘巫蛊之术’陷害栾大,是不是就想好今日?” “没有。”史瑶道,“儿媳那时就说过,栾大是父皇身边的红人,想一下拍死他,除了‘巫蛊之术’,儿媳想不出别的。 “儿媳回到长秋殿,前前后后又考虑一遍,确实想过用‘巫蛊之术’把母后、女兄和我绑在一起,日后儿媳遇到点事,母后哪怕不帮儿媳,也不会帮别人。这才决定帮女兄用‘巫蛊之术’陷害栾大。” 栾大出事后,皇后也觉得史瑶狠,今天皇后知道她错了,史瑶不是狠,而是聪慧不吃亏,“你就不怕皇上不信你?” “母后,儿媳和栾大无冤无仇是其一,其二儿媳和女兄不熟。”史瑶道,“三个孩子出生前,儿媳都没和女兄说过话,儿媳为何要帮她?因为她是太子的女兄吗?还是母后想把太子牵扯进来?” 皇后再次无言,又忍不住问:“既然提到太子,你就不怕皇上想到太子身上?” “父皇怀疑太子又如何?真到那时太子都已宠幸别人,儿媳也没必要为太子着想。”史瑶道,“稚子无辜,儿媳和太子都出了事,皇上也不会伤害儿媳的三个孩子。还有可能立其中一个为太孙。” 皇后张了张嘴,不得不承认史瑶说得对,“真有那么一天,你打算怎么和皇上说?” “儿媳碰到母后和女兄哭得肝肠寸断,儿媳便问母后出了何事。女兄便对儿媳说她不想嫁给栾大,跪下求儿媳出主意。”史瑶道,“母后也求儿媳把解决栾大的法子说出来。儿媳这样说,父皇会信啊?” 皇后不止一次听刘彻提到,太子妃孝顺。凭孝顺这一点,史瑶看到她难过,帮卫长一把很正常。 “还有一点,母后,父皇相信鬼神。”史瑶道,“凭儿媳和栾大无冤无仇,没有母后和女兄苦苦相求,在父皇看来儿媳得了失心疯也不会用‘巫蛊之术’害栾大害自己。” 皇后在刘彻一而再再而三宠幸别的女人时,还能得刘彻尊重,除了她本是安分守己,还有一点是她很了解刘彻,“……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昨天的事没有下次。” “日后太子自己看上别的女子,儿媳不会拿此事威胁太子。”史瑶道,“也希望母后和三位女兄别多事。” 史瑶口中的三位女兄是指皇后生的三个公主。皇后不想也知道,“如果别的公主——” “儿媳有法子收拾她。”史瑶道,“儿媳也不瞒母后,以前鄂邑公主请殿下去她府上,便是想往殿下身边送人。儿媳见到鄂邑时就说她生不出来,叫她去看太医。上次她才在母后面前说,儿媳带着三个孩子出去玩。” 皇后不知道这件事,但她知道卫长和鄂邑交往甚密,听史瑶这样说,可以肯定史瑶不知道卫长和和鄂邑交好,她也明白卫长因何同鄂邑交好,“鄂邑请太子的时候,提到舞姬的事?” “没有。”史瑶道,“汉室公主喜欢给储君送女人,儿媳防着鄂邑这一点才跟过去。后来儿媳令宫人出去打听,确实打听到鄂邑府上养了许多貌美如花的女子。”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她便是因平阳长公主认识的刘彻,“你打听到了,为何没动鄂邑?” “儿媳母家离得远,身边无人可用。”史瑶道,“儿媳等着鄂邑再得罪儿媳一次,借太子的人处置她。” 皇后刚才听史瑶说完,已经起了收拾鄂邑的心,别有深意地说:“别忘了鄂邑是公主。” “儿媳自然动不了鄂邑。”史瑶道,“儿媳可以动公主府的家奴,公主婆家人。再说了,鄂邑只是给太子送人,还没成,儿媳因此直接动鄂邑本人,太子知道了会觉得儿媳阴狠毒辣。儿媳犯不着为了一个鄂邑,让太子对儿媳失望。” 皇后佩服,道:“你聪明。”同时也确定史瑶很在乎太子,也相信她刚才所说,她和三个公主不给史瑶添堵,栾大的死史瑶会烂在肚子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诺。”史瑶也没废话,直接起身走人。 史瑶还没到长秋殿,皇后的人已出了皇宫。 大郎总觉得史瑶不够聪明,哪怕知道她会画画,会算术,还是不放心。一听史瑶回来,大郎和三郎就跑出去,异口同声道:“母亲!” “怎么了?”史瑶匆匆进来,就问殿内的宫人,“没出什么事吧?” 大郎抬抬手,示意宫人都出去,才问,“母亲,祖母怎么说?” “担心我啊?”史瑶试着问。大郎有些不自在。史瑶惊喜,抱起大郎,“儿子,你真担心我?儿子,你——” “母亲,我也担心你。”二郎见史瑶抱大郎,都不看他一眼,着急道,“我很担心母亲。” 史瑶放下大郎,笑着问:“担心我什么?” 二郎哑巴了,下意识看向三郎,担心什么来着。 “我和大郎说母亲去找祖母算账。”三郎解释,“二郎问祖母会不会打母亲,我说不会,他就不担心了。他要担心也是担心母亲挨打。” 史瑶乐了,捏捏二郎的小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放心,没事的。” “真没事?”皇后看起来温柔仁慈,三郎认为能稳坐后位这么多年的女子,慈和只是表面,“母亲,你怎么和皇后说的?” 史瑶道:“还记得栾大么?我直接和皇后说,她们再敢给你父亲送女人,大家都别过了。” 大郎睁大眼,不敢置信,“你真这样说的?” “是呀。”史瑶道,“皇后是长辈,我是晚辈,我才进宫三年,无论从哪方面比,我都没法和她比。和卫长比,卫长比我虚长近十岁,我也比不了。这事闹到皇上面前,皇上最多骂我一句不懂事,或胆大妄为。皇后和卫长,哼,不死也得脱层皮。” 二郎满眼崇拜,道:“母亲好厉害啊。” “二郎以后会比母亲还厉害。”史瑶笑道。 二郎摇摇头,道:“二郎不厉害。” “那以后让大郎和三郎教你。”史瑶道,“他俩和母亲一样厉害。” 三郎不假思索道:“孩儿不如母亲。当日母亲和皇后提起‘巫蛊之术’,孩儿认为母亲想得皇后喜欢你,不知道还能把那事转化成把柄。” “你说得对,当日那样说确实为皇后分忧。”史瑶道,“还有一点是我知道栾大早晚都会死。最终决定掺和进去,确实像你后面说的那样。” 大郎打量史瑶一番,埋怨道:“你都没和我们说过。” “我从未想过用此事威胁皇后啊。”史瑶道,“皇后是个聪明人,看到我全心为太子,不太可能给我添堵。卫长在我看来胆子小,也不可能惹我。没想到……” 三郎握住史瑶的手,“母亲,别生气了。祖母会帮你教训她。” 卫长一听皇后找她有急事,到了椒房殿也没容宦者通禀,跑到殿内就问:“母后,出什么事了?” 啪! 皇后起身,朝卫长脸上就是一巴掌。 卫长懵了,难以置信,“母,母后?!” 初露马脚 皇后出身寒微, 很清楚自己某些方面无法和高门贵女相比, 这些年便以夫为天, 从不干涉刘彻的事, 刘彻爱宠谁宠谁, 爱重用谁重用谁。 皇后也知道干涉没用, 陈废后就是最好的例子。安分守己, 从不给刘彻添乱,皇后才能赢得刘彻尊重。 卫长是皇后生的,皇后很清楚卫长不甚聪明, 在卫长要给太子送人时,皇后便把话掰开揉碎了讲给卫长听,便认为卫长会像她这个母亲一样老老实实的。 皇后做梦也没想到卫长不如平阳长公主八面玲珑, 也不如馆陶大长公主拉的下脸, 还敢学两位给储君送女人。 送就送,还让史瑶知道了, 连累她被儿媳呛一顿。卫长还和她十分不喜的鄂邑交好……思及种种, 皇后又想给卫长一巴掌。 皇后看到卫长左半个脸全红了, 深呼吸, 转身走到主位坐下。 卫长忙不迭跟上去, 捂着火辣辣的脸,带着哭腔问道:“母后, 儿臣做错了什么?” “你和我说太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时,我是如何同你说的?”皇后反问。 卫长下意识回想, 想到:“太子告诉母后了?” “太子告诉太子妃, 叫太子妃跟我说你以后消停点。”皇后道,“是不是没想到?” 卫长没想到,更想不到的是,“儿臣为太子好啊。” “太子需要时,你送女人是为太子着想,太子不需要时,你昨日所作所为是给太子添堵。”皇后毫不客气道,“我原以为你不如太子妃聪慧,至少能看清太子现在待太子妃如何。” 卫长嘴巴一动,痛得倒抽一口气,火辣辣的左脸提醒她皇后非常生气,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很是委屈地说:“儿臣见姑母——” “还敢提你姑母?!”卫长犹豫不决,皇后以为她知错了,没成想她还狡辩,“我和你父皇相识时,陈废后已和你父皇成婚多年,你父皇膝下无子,朝野内外都在传你父皇生不出,淮南王刘安甚至窥觑皇位。你姑母那时的做法是为你父皇排忧解难。 “后来我生下你,直到据儿出生,期间十年之久,平阳长公主有再给你父皇送过人?王夫人正当宠时,你姑母有送过人?” 卫长张了张嘴,发现竟无言以对。 皇后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卫长哪怕是根木头也是她生的,她有责任点醒卫长,“如果昨日宴请太子的人是诸邑或石邑,我也是这样说,但我不会打她们。你可知我为何打你?” 卫长想说不知,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皇后对她说的那番话,“太子妃帮过我?” “你还记得?”皇后面色不渝,“我还以为你忘了。”冷冷中夹杂着浓浓失望,“我希望昨日之事再无下次。否则惹怒太子妃,她整你,别来找我说和。” 卫长想也没想,说道:“儿臣是长公主,太子妃她——” “长公主到死也只是公主。”皇后见她还没认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瞬间不想再搭理他,“太子妃不会一直是太子妃。她以后会是皇后,会是皇太后,想处置你有的是机会。” 卫长恍然大悟,随即露出后怕。 “你是不是忘了栾大是怎么死的?”皇后又问。 卫长:“被太子妃害死的。” 皇后冷笑连连,道:“把人偶埋在栾大家中的是你府上的奴隶,缝人偶的人也是你府上的,临摹栾大笔迹的人也是你安排的。 “此事闹出来,太子妃说你跪地求她,她见你可怜才帮你,你认为皇上信谁?是信素来孝顺,和栾大无冤无仇,和你不熟,没必要赌上自己帮你的太子妃。还是信你?” 卫长惊得张大嘴,讷讷道,“母后,我,儿臣,儿臣没想到……” “太子妃心狠手辣,此话是你说的?”皇后继续问,“你也知道巫蛊害人十分容易,怎么就不怕太子妃故技重施?” 卫长张了张嘴,道:“陈废后——” “陈废后因用巫术害别人被废。”皇后提醒她,“太子妃用巫术害自己,害她的人直指你,你父皇不杀你,也会把你贬为庶民。你想过吗?” 卫长没想过,哑口无言。 皇后见状,对她更加失望,道:“你认为太子妃帮你陷害栾大,就抓住了太子妃的把柄?你给太子送女人,她奈何不了你?” “儿臣没这样想。”卫长道。 皇后:“你也没想过太子妃敢整你?太子妃有三个嫡子傍身,得皇上青睐,得太子喜爱,她又没直接陷害栾大,为何要怕你?” 卫长再次无言,犹犹豫豫道:“母后既然知道,当日为何还,还——” “还赞同太子妃的办法?因为我没想过太子妃帮你,你还敢给她添堵。”皇后道,“论亲疏,你是据儿的女兄,太子妃却是和据儿同床共枕的女人。论尊卑,太子妃是下一任皇后,你只是一个外嫁的公主。谁给你的胆量找太子妃的麻烦?鄂邑吗?” 卫长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就问:“干鄂邑何事?” “你府上的舞姬不是鄂邑帮你挑的?”皇后问。 卫长心虚,不敢再说话。 “鄂邑和太子妃不熟,她讨好太子时无需顾忌太子妃,你和她一样?丁义被贬为庶民,鄂邑讨好太子是想给丁义谋个差事。这一点你知道吗?”皇后又问。 卫长也没想到,更加不敢接话。 “我再说一遍,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惹得太子妃陷害你,不要来找我。”皇后说完,抬抬手,“回去吧。” 卫长没动,“母后……” “回去。”皇后再次赶人,低着头也不看她。 卫长望着皇后,过了好一会儿,皇后都没有抬头的迹象,不得不转身回府。 史瑶安抚了三个孩子,就命人去皇宫外守着,看到卫长公主出宫再向她禀报。然而,直到午时四刻,史瑶和太子正在用饭的时候,在宫外守着的宦者才来禀报,卫长公主出去了。 太子好奇,道:“女兄进宫了?不对,你为何使人盯着女兄?” “妾身跟母后说,别让女兄再给殿下送人。”史瑶道,“母后说她会跟女兄说。妾身担心母后哄妾身,才使人盯着。” 太子打量她一番,道:“小心眼。” “妾身说过自己心眼大吗?”史瑶问道。 太子:“你是太子妃。” “太子妃也是女人。”史瑶白他一眼,“人都有七情六欲,太子妃也不能免俗。” 太子噎了一下,道:“孤让你一次。” “谢谢殿下。”史瑶说完,感觉有人看她,扭头一看,“你们仨不吃饭,看什么呢?” 二郎想也没想,道:“母亲和父亲说话,好玩。” “那母亲和父亲打架,好不好玩?”太子笑眯眯问道。 二郎想一下,道:“不好玩。” “我以为你还说好玩呢。”史瑶瞪二郎一眼,“你敢说好玩,饭后我和你父亲两人揍你一个。” 二郎心中一凛,慌忙说:“我吃饭呐。” “别吓唬他。”太子道,“二郎,我给你买的木偶知道怎么玩吗?” 三郎抢先说:“不知道。父亲教我们?” “行,饭后教你们。”太子买的是提线木偶,饭后就和史瑶排木偶戏给三个孩子看。看了两刻,该睡觉了,太子就停下来哄三个儿子睡觉。 卫长拎不清,史瑶虽然相信皇后会狠狠教训卫长也没敢大意。每次太子晌午不回来,史瑶都会趁太子不注意时问随太子出去的人,太子又去哪儿了。 到了春四月,太子都没去过公主府,史瑶才确定卫长老实了。 四月十七日,上午,史瑶领着三个孩子去给皇后请安。巳时四刻回到长秋殿,史瑶就命匠人做纸。 史瑶会用竹子做纸,三郎不大信,就闹着要去后面看看。闲得无聊的大郎和二郎也挺好奇纸是怎么做出来的,跟着三郎嚷嚷也要去后面。 三个小孩太小,史瑶怕匠人忙的时候一眼没注意到碰着他们,就不准他们去。可三个孩子扯开喉咙装哭,吵得史瑶头痛,只能妥协。不过,史瑶还是让内侍抱着他仨,不准他仨下来。 大郎没见过做纸的,看到匠人拿着一个像筛子一样的东西在水里荡啊荡,过一会儿就拿出来,忍不住问:“这个就是纸?” “晾干成型了就是纸。”史瑶道。 大郎又问:“何时干啊?” “今天天好,你父亲回来的时候就该干了。”史瑶道。 三郎知道竹纸是如何做出来的,见匠人的工序和他知道的一模一样,忍不住来回打量史瑶,随后,冲史瑶招招手。 史瑶接过他,三郎趴在史瑶耳边问:“母亲,你上一辈子的家人会做纸?” “看也看了,回去吗?”史瑶没有回答反而问大郎和二郎。 大郎和二郎看一会儿就不敢兴趣,兄弟俩就点点头,同意回去。 到偏殿史瑶屏退左右,才说:“我以前跟你们说过,我家乡有很多书店,在书店里可以买到教做纸的书。” “母亲,这个谎话二郎都不信。”三郎道。 二郎点头,奶声道:“对的,母亲,我不信的。” “笨!”大郎瞥一眼二郎,就看向史瑶,“书上有写,那岂不是谁想学就可以学?” 史瑶:“你说的对。不过呢,做纸要很多道工序,还要工匠,达官贵人家中奴仆成群,自己做纸自己用也不合算。” “母亲说得对。”三郎说着,突然想到,“母亲说的是书是《天工开物》吗?” 史瑶笑道:“不是。” “《天工开物》是什么啊?”二郎跟着问。 三郎心中一动,看向大郎,见他也好奇,眼珠一转,问道:“大郎也不知道?” “我,我该知,不对,我知不知道干你何事?”大郎道。 三郎笑道:“和我没关系,不过,你不知道,那过不了多久,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谁呀?”史瑶好奇。 二郎眼巴巴看着三郎,“快说。” “现在还不知道。”三郎道。 二郎很是失望,嫌弃三郎:“我还以为,你猜出来了。”转向史瑶,“母亲,孩儿想听母亲家乡。 “母亲继续说,孩儿不会再打断母亲。”难得史瑶松口,三郎就把大郎的事先放下。 大郎可以肯定三郎上辈子比他晚出生。三郎不说他是谁,大郎可以肯定自己这辈子也猜不出来,也乐意三郎转移话题,“母亲,说啊。” 史瑶笑道:“我的家乡和这里差别太大,没法说啊。” “比如呢?”大郎问道。 史瑶:“在我家乡稍稍有点钱的百姓都能买得起,一个时辰行三四百里的车。” “三四百里?一个时辰?”大郎不敢置信瞪大眼,“母亲在说笑吗?比千里马还要快啊。” 史瑶笑道:“真的。除了西南地区,山高路难修,其他地方的道路都是一马平川,包括乡间的路,比驰道还平整。” “母亲,别说了,孩儿不想听了。”三郎连忙说道。 二郎歪头看着三郎,疑惑不解:“为啥啊?我想听,三郎。” “你想挨揍吗?”大郎问。 二郎浑身一僵,跑到史瑶怀里,就说:“你揍我吧。” “你应当躲在父亲怀里。”三郎提醒他,“母亲不会帮你的。” 二郎猛地想起,是的,母亲谁也不帮。连忙说,“大郎,不准打我,等父亲回来。” “父亲回来了。”太子道,“又怎么了?” 太子见正殿没人,偏殿门口站着好几个宫女和宦官,就知道母子四人又在偏殿里,便大步走过来。 二郎眼中一亮,跑向门口,“父亲,父亲,大郎打我。” “大郎为何总喜欢打你?”太子也是奇了怪了,“每次我回来,只要你们仨醒着,都是大郎打你。二郎,可以和我说说为何么?” 二郎想一下,道:“大郎不敢打三郎。” “这是个理由。”太子又问,“大郎为何不敢打三郎?你比三郎还大一点呢。” 二郎看向大郎,不好说他总招惹大郎,也不想承认他没三郎聪明,大郎总嫌他笨,“因为,因为大郎打我,我不打大郎。” “所以大郎见你好欺负,就只欺负你是不是?” 二郎晃一下脑袋,“父亲说得对。” “别和他说了。”史瑶笑道,“这次真不怪大郎,怪他自己。”随即把二郎叫大郎打他的话说一遍,“殿下没出去?” 太子把二郎放下,道:“没有。刚刚在长信宫。 “那咱们去后面。”史瑶道,“后面正在做纸。” 太子颔首,道:“过去看看。你们仨就别去了。” 三个小孩看过了,这次非常乖,不约而同地点头。 史瑶和太子前脚出去,三郎就坐到大郎对面,笑眯眯看着他,“大兄知道唐和宋吧?” “我知道唐。”大郎道,“不知宋。” 二郎忙说:“我知道欸。” “二哥别打岔。”三郎对二郎的身份不感兴趣,主要因为二郎好骗,三言两语就能套出来,别有深意地说,“大兄是唐朝的皇帝吗?” 二郎睁大眼,猛然看向大郎,“大兄也是皇帝?” “也是皇帝?”三郎正想开口叫他闭嘴,猛地咽回去,转向二郎不敢置信,“你也是皇帝?” 大郎也惊得睁大眼,上上下下打量二郎一番,诧异道:“就你这样还当过皇帝?” “我,不告诉你们。”二郎坐远一点。 三郎看一眼二郎,笑了笑对大郎说,“他以前多半是个昏君。” “你才是昏君!”二郎脱口而出,鼓着小脸很是生气。 三郎笑了,道:“实不相瞒,我不是昏君。” “你也是皇帝?!”大郎和二郎异口同声。 三郎点头,笑嘻嘻道:“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咱们的母亲太厉害了。” 大郎和二郎相视一眼,看出彼此眼中的意外。大郎就问三郎,“你何时投胎的?” “出生当天才醒。”三郎也没瞒着两位兄长,“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你们呢?” 二郎皱眉:“我好像也是哦。” “你还是别好像了。”三郎看向大郎,“你说。” 大郎没开口,点了点头。 “那你上辈子是谁?”三郎冷不丁问。 大郎正想说,话到嘴边慌忙咽回去:“你猜。” “对啊,你猜。”二郎跟着说。 三郎皱眉道:“二哥,你可以先不说话吗?” “我——”二郎想说好,一见三郎瞪他,哼一声,“你可以说,我为何不能说?我偏要说。” 三郎抡起胳膊,道:“信不信我揍你?” “大兄帮我?”二郎不傻,看出大郎不想承认,三郎偏偏想知道,就猜大郎一定很想揍三郎。 大郎乐了,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弟弟挺好,“我帮你。” “三郎,你打我吧。”二郎跑到帮手后面说。 三郎咬咬牙,指着他说:“以后大郎欺负我,我不帮你。” “我不欺负你。”大郎道,“三郎打你,我打他。” 二郎抬起下巴,很是欠揍的说道,“不让你帮我。” “我记住了。”三郎指着他说,“你最好也记住。” 二郎想也没想,很是干脆的点头。 三郎顿时觉得呼吸不畅,问二郎:“你不想知道大郎上辈子是谁?” “母亲说,不管我们上辈子是谁。”二郎停顿一下,缓口气,“这辈子是母亲的儿子。” 大郎也不想总想起上辈子的事,就说:“知道我们上辈子是谁又如何?你还能送我们回去啊。” 三郎不能。 “既然回不去,不如想想怎么收拾李家人。”大郎道。 二郎很好奇,趴在大郎背上问道:“为何要收拾李家人啊?” “历史上记载,再过几年祖父会任命李姬的长兄李广利——”大郎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看向三郎,三郎也正看向他,兄弟俩异口同声,“卫青!” 二郎勾头看看长兄,又抬头看了看小弟,眉头紧锁,“你俩在说什么啊?父亲的舅父认识,那个李广利?” 大郎没理二郎,问三郎:“你知道吗?” “好像是元封五年。”三郎道,“具体是何时,我记不清了。” 大郎:“连这点小事都能记住,还懂农事,看来你上辈子不是昏君。” “是明君?”二郎好奇道。 大郎:“即便称不上明君,也是个勤政爱民,无大过的皇帝。是吗?老三。” “先说正事。”三郎掰手指算一下,“离现在还有五年。我隐隐记得卫青病了很久才走。” 二郎这次听懂了,“父亲的舅父要死了?” “那就是说再过三年,他会生一场大病?”大郎皱眉,“也有可能小病不断,三年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直到元封五年起不来?” 三郎:“我认为是身体越来越差。” “那该怎么办啊?”二郎不太懂,也知道卫青不能死这么早,至少得等他们长大,“我们不是太医欸。” 大郎听二郎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叹气,看了看两个弟弟,“你们怎么也是皇帝啊。” “我也不想的。”二郎道。 三郎笑了,道:“你俩先别急。我虽不是太医,以前却开过药,也修改过太医的药方,疗效比太医的还要好。还有——” “三郎真厉害。”二郎惊叹,“你懂得好多啊。” 三郎很是无奈,道:“能容我把话说完么?二哥。” “三郎你说吧。”二郎捂住嘴巴。 三郎:“我认为药补不如食补。过几天我会把还记得的食补方子告诉母亲,哪天大将军病了,就让父亲给他。” “别逞强。”大郎道,“不会也没事,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三郎:“我真会。卫青手里的虎符虽然在祖父那儿,平时无法调兵,真到逼不得已时,没有虎符卫青也能调兵,前提他得活着。” “因为他是大将军吗?”二郎好奇道。 大郎:“你可算聪明一次。” 二郎朝他脸上拧一把。 大郎倒抽一口气,就去掰他的手。 二郎下意识闪躲,小腿一软,直直地往地上摔,条件反射般抓东西,抓住大郎的衣裳。 太子和史瑶进来就看到两个儿子滚作一团。太子不禁扶额,“这才多久,你们又打起来了。” 两小孩浑身一僵,慌忙爬起来。 “母亲,纸做好了吗?”三郎转移话题。 太子走到大郎和二郎身边检查一遍,见没伤着彼此才放心,“做出来十张。你母亲说咱们用过午饭纸就干了。” “还没做饭吗?”三郎下意识看一眼墙边的漏刻。 史瑶:“刚才我已吩咐下去,正在做了。去正殿吗?”看向太子问。 “去吧。”太子道,“你们已经搬去永寿殿,偏殿里的榻也用不着,明日孤就令人把榻移出去。” 大郎忙问:“我们下午睡哪儿?” “回永寿殿。”太子道,“各睡各的,我看你们怎么打架。” 史瑶拽一下太子的胳膊,“好啦。这才刚开始,你就受不了。再过两年他们跑出去闹,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人仰马翻,你还不得气晕过去。” “母亲,宫里没有鸡和犬。”三郎提醒道。 史瑶呼吸一窒,转向三郎,“我打比方也不行啊。” “没有就没有啊。”三郎不想睡个午觉还去永寿殿,故意装作不懂。 二郎跟着说:“母亲,我也没见过鸡和狗。” “那我明日就养一窝鸡一群狗。”史瑶扫一眼三个儿子,道,“再送给你祖父和祖母,三个叔父几只,你们意下如何?” 大郎眨一下眼,道:“我喜欢狗,母亲养吧。” 三郎看向大郎,想提醒他,一看大郎一脸无辜,眼珠一转,道:“母亲,我喜欢大公鸡,母亲要养大公鸡啊。” “我说真的。”史瑶道。 大郎:“母亲,我喜欢狗。” 史瑶看向太子,怎么办? 太子笑道:“喜欢咱们明日就养。” 翌日上午,长秋殿多出两个窝。下午,位于旮旯里的两个窝里多出两条三四个月大的狗,和五只大公鸡。 当天夜里,史瑶惊坐起。 太子揉着额角,道:“你也醒了?” “你也醒了?”史瑶愣了愣神,反应过来扭头看去,太子双眼清明,“你,殿下何时时候醒的?” 鸡鸣狗吠 太子撑着榻坐起来, 叹气道:“丑时, 鸡第一次打鸣孤就醒了。”说着, 停顿一下, “你说, 你的三个儿子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殿下的儿子?”史瑶问。 太子有气无力道:“三更半夜, 孤不想和你吵。” “说养鸡养狗时殿下也同意了。”史瑶提醒他。 太子又躺下, 望着帷帐,幽幽道:“孤忘了鸡鸣狗叫啊。” “妾身生活的地方没有鸡和狗。”史瑶去过农村,没在农村过过夜, “妾身不知道半夜里鸡会叫。” 太子已懒得怀疑史瑶的话,道:“那算孤错了。睡吧。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呢。” “一个时辰后,鸡还会再叫吗?”史瑶很想知道。 太子:“天亮了, 狗会叫。不用他仨闹, 明日清晨也是鸡飞狗跳。” “那岂不是睡一会儿又得醒?”史瑶躺下,扯一下被褥, “妾身蒙上头睡。” 太子眼中一亮, 掀开被褥就往外走。 史瑶忙问:“殿下干什么去?殿下, 现在是半夜,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等天亮再杀鸡宰狗——咦,殿下不去——” “去什么啊?”太子被她逗笑了, “你看孤拿起剑,就以为孤去杀鸡?孤割一点布, 用布堵住耳朵。”递给史瑶两块, “蒙头睡觉,你也不怕憋晕过去。” 史瑶脸一热,尴尬道:“谢谢殿下。” “睡吧。”太子说着话,忍不住打个哈欠。 翌日早上,辰时,大郎、二郎和三郎来长秋殿用饭,发现卧室门紧闭,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露出坏笑。 二郎很好奇,推一下门,门纹丝不动,“阿兄,阿弟,父亲和母亲还没起?” “没有。”大郎道,“父亲,母亲真懒,日头都出来了,还在睡。” 二郎不赞同,“父亲和母亲不懒,阿弟,父亲,母亲是不是病了啊?阿弟,我们拍门,把父亲和母亲喊醒吧。” “如果他们真是在睡懒觉呢?”三郎问,“不怕母亲揍你?” 太子说揍人多半是吓唬,史瑶说揍人多半是真的,二郎伸出去的手忙收回来,“我们在这里等着吗?” “先用饭。”三郎道,“咱们吃饱,母亲还不醒,咱们再喊他们。” 二郎点点头,伸手拉着大郎和三郎,“咱们走吧。” “松手,我自己会走。”大郎道。 二郎:“就不松。”握紧大郎的手,“我就喜欢拉着大郎。” “我也喜欢拉着二郎。”三郎跟着说。 二郎转向三郎:“你要喊我阿兄。” 三郎总感觉阿兄这个称呼就像哥哥,一想到他“哥哥”、“哥哥”的喊二郎,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在外人面前又不好喊二哥,三郎就说:“我喊你二长兄。” “不要。”二郎固执道,“你喊我阿兄。” 大郎皱眉道:“还吃不吃了?” “吃,吃的。”二郎忙说,“我好饿的,我今天要吃两碗饭。” 杜琴笑道:“早上只有粥,没有饭啊。” “那我就喝粥。”二郎松开兄和弟,“杜琴,快喊人摆饭。 大郎再次确定二郎前世死的时候很小——太幼稚了。 三郎看一眼大郎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到自己座位前把方几往二郎那边拉,紧挨着二郎的方几,“长兄,你的也往这边拉一下。” “对,咱们仨并在一起。”二郎道。 大郎眉头紧锁,全身散发着,三郎,你怎么和二郎一样幼稚? “你不拉,我拉了啊。”二郎提醒大郎一句,都没容大郎开口,就爬起来拽大郎的方几。 杜琴回来便看到三个小主子的方几并在一块,三个一样大的小孩排排坐,其中两个还一模一样,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等着开饭,怎么看怎么可人。杜琴瞬间明白皇上为何三天不见皇孙就想得慌,她三天不见也想得慌啊。 “今天早上吃鱼肉粥和牛肉饼。”杜琴道,“也有白粥,是给殿下和太子妃准备的,三位皇孙要喝白米粥吗?” 二郎看向三郎,“阿弟喝什么?” “盛一碗白米粥,我们尝尝。”三郎话音刚落,鱼肉粥、牛肉饼和四碟小菜端了上来。 杜琴便让摆饭的小宫女再去盛一碗白粥。 三个小孩平时也是自己吃饭,杜琴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别吃着吃着闹起来,也不管他们先吃哪一个。 二郎叉一块肉饼舀一口,吧唧吧唧嘴,味道不错,递给三郎:“阿弟,好吃。” “谁吃你的口水啊。”大郎瞥他一眼,幼稚。 三郎张嘴咬掉,过一会儿,点点头,“很香。” “阿弟,我尝尝你的香不香。”二郎张开嘴。 三郎叉一块牛肉饼送到他嘴边。 大郎很是无语,道:“咱们的饭菜都一样。” “不一样。”二郎义正辞严,“阿弟给我的最香。” 大郎险些噎住,狠狠瞪一眼二郎,“你——” “阿兄,张嘴。”杜琴还在,三郎怕大郎说了不该说的话,叉一块牛肉饼越过二郎送到大郎口中。 大郎很是无奈地看一眼三郎。 三郎笑眯眯地回望他,大有大郎不吃,他就这么举着的意味。大郎不得不咬掉。 “好不好吃?”二郎忙问。 大郎想说好吃,又怕他继续喂食,想说不好吃也怕二郎让他再尝尝,“你再不吃,饼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有点凉了。”三郎跟着说。 二郎叉一块去,咬一口,确实有点凉,点头道,“阿兄说得对。” 大郎没敢接话,还趁着二郎不注意给三郎使个眼色,不准再陪他闹了。 三郎笑笑没吭声。 三个小孩正长身体,食量大,一小碗肉粥和一小盘肉饼吃完也差不多饱了,于是一人喝一小口白米粥,就跑去卧室,拍打卧室的门。 太子隐隐听到二郎的声音,坐起来就看到外面大亮,下意识往左边看看,看到史瑶还在,也看到她耳朵里有个东西。 太子纳闷,伸手一捏,昨夜种种全想起来了。拿掉他耳朵里的布,就听到三个孩子敲门。没了“耳塞”,史瑶也被吵醒了,“日头出来了?” “辰时两刻了。”太子打个哈欠,揉揉眼角,“起来吧。起来就把鸡宰了。不对啊,他仨怎么醒的这么早?” 史瑶:“他们住在永寿殿,听不见鸡叫吧。” “五只公鸡齐打鸣,别说他们,住在北宫的刘闳他们仨和未央宫的父皇和母后也听的见。”太子说着忽然住口,“快点起来,孤得去未央宫看看。” 史瑶也不敢再磨叽,“妾身去椒房殿看看。”然而,两人洗漱后,到了正殿刚刚拿起箸,就看到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联袂而至。 “叔父!”二郎飞奔过去。 比去年高半头的刘胥很是轻松的抱起二郎,“你家是不是养鸡了?” “叔父怎么知道的?”二郎十分好奇,“我家昨天养的。” 刘闳有些无精打采,揉揉眼睛,道:“我昨天夜里被吵醒两次,天蒙蒙亮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听到狗汪汪叫。我们问禁卫,声音从哪儿传来的,他们说东宫这边。是不是还养了狗了?” 二郎忽然想到昨晚睡觉前,三郎给他两块白纱布让他塞耳朵里,还把窗户全关上,瞬间明白为啥他没被吵醒,一夜到天亮,也不好意思显摆他家的两只狗,“狗和鸡都在那儿。”指着东南角。 “我没说错吧。”刘旦看向他兄弟说道。 刘胥拍拍二郎的屁股,“你们家怎么突然想起来养鸡喂狗?” “父亲叫养的。”大郎说。 兄弟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屋里的太子,脸上写满,你是不是疯了? 太子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孤可以解释。” 三兄弟领着三个小侄儿进来。刘旦就问,“皇兄,那鸡和狗不会也是皇兄托城外的老农帮皇兄养的吧?” “不是……”太子道,“你的三个小侄儿说,宫里连只鸡都没有,我令人出宫买的。” 刘胥看向怀里的小孩,道:“合着还是你们闹着要养的?你们不知道公鸡打鸣能传二三十丈吗?” “孤都不知道,他们哪能知道。”太子说着突然发现不对,“闻笔,莘墨,蓝棋,你们昨晚睡得很好?” 没来得及退出去的三人浑身一震,看向太子,不知该从何说起。 “蓝棋,你知道公鸡会叫?”史瑶问。 蓝棋讷讷道:“婢子以为殿下和太子妃也知道……” “所以你们昨晚都在耳朵里塞了东西?”太子又问,“你们一觉睡到天亮?” 蓝棋低下头,默认了。 太子顿时觉得呼吸不畅,瞪三人一眼让他退下,又注意到三个小孩脸色白里透红,“你们仨昨晚也没听见?” “我们困,睡着了。”大郎睁着眼说瞎话。 偏偏太子见识过三个小孩的睡功,躺在马车上都能睡着,不疑有他,“孤待会儿就令厨子把鸡宰了。” “狗呢?”刘闳忙问。 太子:“狗叫的时候天就亮了。天亮了你还睡?” 刘闳不敢接,迟疑片刻,“弟弟是怕狗吠吵着父皇。”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太子道,“狗叫不如鸡鸣。” 三郎还嫌他父亲和三个叔父不够烦,“养一天就宰了吃啊?” “孤不宰鸡,信不信待会儿你祖父会把你给宰了。”太子威胁三郎说道。 三郎摇摇头,道:“孩儿才不信,祖父最喜欢孩儿了。” “殿下,未央宫来人了。”门房突然而至。 偌大的正殿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好一会儿,史瑶问:“来的是谁?” “宣室的小黄门常融。”门房道,“常融说皇上请殿下即可前往宣室。” 聪慧张扬 太子和史瑶相视一眼。史瑶试着说:“不会也因为那五只公鸡?” “皇兄, 弟弟可以回答皇兄, 是的。”刘旦从来不是刻薄之人, 只是一想到昨天夜里被吓醒, 过了很久才睡着, 刚睡着又被吓醒, 心情就十分不美。 太子端起碗匆匆喝完粥, 漱漱口就往外走。 史瑶忙提醒,道:“殿下,父皇问起来就说是三郎闹着要养的。” “明明是父亲要养的。”三郎大声说。 史瑶先前还觉得太子误会三个儿子了, 一见三郎这个德性,还有什么不明白,“你父亲为何要养鸡养狗, 闲得无事可做了?” 三郎眨眨眼, 道:“我忘啦。” “你父亲出去了。”史瑶指着已经到大门口的背影,“信不信我现在揍你, 你哭干眼泪都没人来救你。” 三郎脸色骤变, 下意识往刘旦身后躲。 燕王刘旦见状, 往旁边移一步, 转身抱起三郎, “怎么想起来养鸡和狗?” 史瑶也没瞒着他仨,把昨天的话大致说一遍, 就指着三郎说,“你们不说喜欢鸡和狗, 你父亲会在院里养鸡喂狗?” “这事也怨不得他们啊。”刘胥放下二郎, 牵着二郎的手,“是皇兄太宠他们了。” 史瑶气乐了,似笑非笑说道:“你皇兄回来,我就把你说的话讲给他听。” “别啊,弟弟说笑呢。”广陵王刘胥忙说,“皇嫂用饭吧。弟弟带他们出去转转。” 史瑶问道:“今日没课?” “坐下就打瞌睡,老师就让我们歇息一天。”燕王刘旦说到睡又想打哈欠,“三郎,以后不准胡闹了啊。” 三郎:“我没有胡闹。” “以后别让皇兄养牲畜了。”刘旦问,“可以吗?” 适可而止,三郎懂,“我记下了。” “杜琴,把那五只公鸡杀了。”史瑶道,“二弟,三弟,四弟,晌午在这边用饭吧。” 齐王刘闳拱手道:“叨扰了。” 史瑶笑笑,表示无需这么客气。 太子也到了宣室,进门看到刘彻靠着凭几,整个人无精打算,心中一凛,轻手轻脚走过去,“孩儿给父皇请安。” “你宫里养了几只公鸡?”刘彻直接问道。 太子心中一突,尴尬道:“五只。” “五口人五只鸡,讲究。”刘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太子头皮发麻,讷讷道:“孩儿来之前已经命厨子把鸡杀了。” “行了,退下吧。”刘彻抬抬手赶人。 太子下意识想转身,脚抬起来又放下,“孩儿以后再也不在宫里养公鸡了。” 刘彻微微颔首,他知道了。 “父皇昨夜何时醒的?”太子很好奇。 刘彻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丑时!” “孩儿也是。”太子忙说,“孩儿告退。” 刘彻心里面总算好受点。 宣室离长秋殿较远,三个小王爷住的北宫离长秋殿较近,刘闳他们清楚地听到狗叫,刘彻隐隐听见狗吠,“那两只狗呢?” “三个孩子要养,孩儿打算先养着。”太子小心翼翼的问,“父皇若是不喜,孩儿回去就把狗送去狗舍?” 刘彻:“送去狗舍单独养着,他仨想看狗,就带他仨去狗舍看。” “诺。”太子应一声,看到刘彻抬手。太子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去。 太子从宣室回到长秋殿,史瑶才到椒房殿。史瑶直接对皇后说,是三个孩子要养公鸡,她和太子不知道公鸡半夜打鸣,就让宫人出去买几只。现在知道了,今日就把公鸡杀了。 椒房殿离长秋殿较远,五更天鸡叫时皇后才醒,也就比平时早醒三刻。现在虽然不困,睡梦中突然听到鸡叫也把皇后吓得不轻。 皇后早上使宦者出去查谁养的鸡,得知长秋殿养的,皇后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养起鸡来了?太子和史瑶都不像是会养鸡养狗的人。史瑶说完,皇后也没怀疑,“以后可不能再这样惯着他们。” “儿媳谨记。”史瑶道,“殿下去宣室了,母后无事,儿媳就先回去?” 皇后正想说,你回去吧。突然想到,“回去问问太子皇上有没有生气。” “诺。”三个孩子被他们的叔父领出去,史瑶回到长秋殿见只有太子一人在正殿内用饭。史瑶坐到他身边就问:“父皇有没有训殿下?” 太子:“没有。母后有没有训你?” “没有。”史瑶道,“那父皇有没有生气?” 太子仔细想一想,道:“像是生气又不像,反正很不高兴。” “任谁半夜被吵醒都高兴不起来。”史瑶道,“昨天傍晚翟砚说匠人整理出一箱完好的纸,殿下明日送去宣室吧。” 太子以前不屑,也认为他不需要讨好他父亲刘彻。这一年多以来,史瑶三不五时地叫太子往宣室送东西,又叫太子领着三个孩子去看望刘彻,刘彻对太子越加亲近,太子都看在眼里。 哪怕心中还固执的认为不需要刻意讨好刘彻,理智告诉太子史瑶做得对。太子说一声“好”,就问,“那些纸你试过吗?” “试过。”史瑶道,“妾身的毛笔字不好看,没有写字,在竹纸的纸上画了一幅墨竹。妾身去拿给殿下看看?” 太子好奇道:“何时画的?孤为何不知。” “昨晚殿下沐浴时。”史瑶道,“殿下忘了么,殿下出来看到妾身摆弄笔墨,就叫妾身去洗漱,早些歇息。” 太子想起来了,道:“孤和你一起去看看。” “殿下慢慢吃,不急。”太子食量大,早上要喝一碗粥,吃两个蒸馍和许多青菜、肉才能撑到晌午,“后面还有许多纸浆,妾身令匠人用竹帘抄出来?” 太子:“你吩咐下去吧。纸那个东西孤也不懂。” 史瑶出去交代下去,回到正殿又等一会儿太子才吃饱。随后两人一起去卧室,史瑶把她昨晚随手画的墨竹给递给太子,又拿几张不甚完整的白纸,“殿下也试试?” “行,孤试试。”太子说着话,忍不住打个哈欠。 史瑶关心道:“不如先睡一会儿?” “用过晌午饭再睡。”太子如果不出去,下午会睡一会儿。现在睡了,用过晌午饭还是困,太子就揉揉眼,强打起精神,默写三张《论语》,见纸没有漏墨,不由自主地笑了,“这个纸真不错。” 史瑶:“纸的好处多着呢。最主要的是很多东西都可以用来做纸。” “孤知道竹子和树皮,还有你说的布,还有什么?”太子好奇道。 史瑶:“妾身听说麦秸也可以,不过,妾身不会用麦秸做纸。” “都是纸,想必和用竹子、树皮差不多。”太子道,“待明日孤禀告父皇,就令匠人搬去上林苑,那边房多地广,他们想怎么试都行。” 说到上林苑,史瑶突然想到一件事,“做芝麻油的匠人还在上林苑?” 太子:“在的。有事?” “没有。”史瑶道,“妾身就问问,再过一个多月油菜就熟了,做点菜籽油和猪油掺在一起用来炒菜。” 太子:“今年种的油菜虽多,孤听父皇的意思要留一大半做种子。” “妾身也不要多,做五六十斤油就成了。”史瑶道,“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就买到花生了。” 太子摇头,道:“孤觉得你说的花生根本不存在。” “有芝麻和油菜籽,妾身相信这里也有花生。”史瑶道,“殿下,花生油炸麻叶比用猪油还要香,还不用担心天冷了猪油凝成一块。” 太子顿时乐不可支,说道,“孤发现你一说到吃的就口若悬河,停不下来。” “殿下不喜欢吃?”史瑶反问。 太子呼吸一窒,道:“孤错了,成么。” “原谅你了。”史瑶又把箱子里的纸检查一遍,见没有破损才把箱子盖好。随即听到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仨孩子回来了。” 太子放下毛笔,收起案几上的纸,站起来顺便拉一把史瑶,“咱们出去。” 史瑶也怕刘胥跟着三个孩子进来,收起案几上的纸,整理一下衣裳就随太子出去。到了外面没看到人,再仔细一看,三大三小在东南角,“他们跑那边作甚?” “看厨子杀鸡。”太子话音一落,二郎转过身发现太子和史瑶,大声喊:“父亲,母亲,我要吃大鸡腿。” 史瑶脚一顿,皱眉道:“才吃多久他就饿了?” “他不是饿,是提醒你鸡肉做熟后允许他吃。”太子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史瑶拽住太子的胳膊,道:“那边腥味重,别去了。” “喊他们过来?”太子又问。 史瑶:“不喊他们,让他们在那边玩,反正也没下次。”说着话想到一件事,“那几只公鸡不大,好像才一年,肉很是鲜嫩,殿下想怎么吃?” “你打算怎么吃?”太子反问。 史瑶:“鸡翅膀用花椒粉、盐等物腌两刻,裹上面糊放油锅里炸。鸡胸肉炒着吃,鸡架和鸡腿放锅里炖。用鸡汤煮面条,可好?” “全是鸡?”太子惊讶道。 史瑶笑道:“当然不是,还要青菜和早上送来的鹿肉。鹿肉烤着吃?” “你安排吧。”太子说着,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肚子,“孤平时也没少吃,为何不见胖啊。” 史瑶:“殿下还年轻,过了三十岁还这样吃,殿下的肚子会比父皇的还大。” “那孤还是趁着年轻多吃点好的,过了三十岁少吃点。”太子道,“过几日休沐,孤令人去寻王八,你再给孤做一次王八汤?” 史瑶:“上次殿下说妾身做的王八汤很是美味,答应妾身一件事,殿下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太子道,“你想好了?” 史瑶摇头,道:“暂时还没想好,先记着,以后再告诉殿下。如果过了三年五载,殿下不会不认吧?” “要不要孤写下来,再盖上孤的印?”太子问。 史瑶笑道:“这倒不用了。” 太子瞥她一眼,就往东南角看,一看二郎拎着一只鸡,忙喊道:“二郎,放下。” “父亲,快看。”二郎说着话还晃悠两下,恐怕太子看不清楚。 太子忙走过去,“这孩子平时大郎打他都不敢还手。今天胆子怎么这么大?” “鸡是死的,人是活的。”史瑶跟上去说,“二郎,把鸡放盆里,叫阮书领你去洗洗手。” 二郎非但没有放下,还对史瑶说,“母亲,两个鸡腿是我的。” “你吃得完么?”史瑶问。 二郎迟疑一下,道:“有叔父。”指着身边的刘胥。 “你叔父不吃你剩的。”史瑶道,“你的鸡腿分他一半还成。” 二郎想一下,就说:“我吃一个半,叔父吃半个。” “你真疼你叔父。”刘胥朝他脸上轻轻拧一把,“快放下,厨子要拿去做了。” 正在收拾洗鸡的盆的几个厨子猛地抬头,问道:“现在就做吗?太子妃。” “你们几个跟孤过来。”太子道,“别在这边捣乱了。” 话音一落,史瑶就拍拍三郎的背,“快去。”说着话还轻轻戳一下他。 三郎瞬间明白,他母亲有话要对厨子说,就拉起二郎的另一只手,“阿兄,走啦。” “好吧。”二郎扔下鸡,小手就往身上蹭。 太子眉头紧锁,朝他后脑勺拍一下,“往哪儿擦呢?” 二郎浑身一僵。刘旦扑哧笑出声,伸出手道:“二郎,我领你去洗手。” “洗好手把衣裳换下来。”太子道。 二郎仰头看向太子,提醒他:“衣裳不在这儿。” “不在就回去换。”太子道,“孤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往身上蹭。” 二郎苦着小脸,哀求太子,“父亲,永寿殿远。” “你的意思是不换了?”太子板起脸,盯着他问。 二郎瘪瘪嘴,不敢再犟,“没有。” “没有就去换。”太子道,“大郎,三郎,过来,孤看看你俩身上湿了没。” 三郎怕太子也让他去换衣裳,连忙说:“没有湿。二叔父,父亲给我们买好多木偶,我领你去看。” “我也想去看。”二郎忙说。 三郎脚一顿,回头道:“你快去换衣裳啊。” 二郎看向太子,眼中写满,可不可以不换? 太子不为所动。二郎苦着脸,把小手递给刘旦。 叔侄二人从永寿殿回来,史瑶也交代好厨子该如何做五只鸡。 未时三刻,饭后,太子和史瑶把三个孩子哄睡,回到正殿卧室里,三个吃饱喝足的小王爷也回到北宫。宣室内的刘彻也进入梦乡,整个皇宫安静下来。 翌日下午,申时一刻,从宣室内传出来一阵大笑,对候在门外的小黄门来说不亚于昨天夜里的鸡鸣。 太子望着欣喜若狂的人,很是不解:“父皇,不过是一箱书写用的东西,父皇怎么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 笑声戛然而止。刘彻看向太子,见他困惑不解,张了张嘴,不敢置信,“你说这只是书写用的东西?” “是呀。”太子道。 刘彻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太子说的也是实话,“这么薄薄一叠就能写下整本《论语》。这么一箱就能写下四书五经,以后太学生再也不用挑着担子去太学了,你可知道?这只是其中之一。” “父皇是说这些?”太子恍然大悟,“孩儿都想过。” 刘彻顿时没脾气了,合着不是太子不惊讶,是太子已经过了惊讶,“既然你知道,方才还为何说只是书写用的东西?” “孩儿,孩儿一时忘了。”太子听史瑶说得多了,看到纸就觉得挺寻常的东西,惊讶不起来。可这话没法说出来,“请父皇恕罪。” 刘彻摆摆手,表示他没生气,就问:“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这东西是孩儿自己的。”太子道。 刘彻大惊,比刚刚试过纸真可以用还惊讶,“你做出来的?为何朕不知?” “不是孩儿做出来的。”太子道,“是孩儿找的匠人做出来的,那些人现在还在长秋殿。做纸的法子是听太子妃说的,太子妃也记不大清楚,长秋殿的匠人试了一年多才做出来。” 刘彻霍然起身,张嘴就想说去长秋殿,继而一想那是他儿媳住的地方,随手指个内侍,“速去长秋殿传做纸的匠人来见朕。”说完,忽然想到,“这东西叫纸?” 太子:“孩儿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这个东西成型前像絮状物,竹子可以做,丝绸也可以做纸,孩儿就给起名叫纸。”说着拿起毛笔写下“纸”字。 刘彻看了看,赞同道,“这个字倒也贴切。不对,念纸是因为竹子和树以及许多种在地上的东西都可以做,而那些东西统称‘植’,这个纸就和‘植’同音?” 太子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就恭维道:“父皇英明。” 刘彻笑了笑,叹气道:“不如你啊。” “父皇言重了。”太子忙说,“太子妃说她以前发现絮状物凝在一块,晒干后可以在上面书写,孩儿心中好奇才让匠人试一试。从未想过可以做出来,不过是运气罢了。” 刘彻挑挑眉,道:“运气?自从太子妃生下三个孩子,你的运气着实不错。” “父皇很早以前夸赞太子妃乃有福之人,孩儿不大信。”太子道,“今日父皇提醒,孩儿也觉得她挺有福。”说完还不甚好意思的笑了笑。 太子妃是皇家人,就是自家人,也是未来的皇后,皇帝刘彻倒乐意看到史瑶一直有福下去,“这几个月来,你宫里的人就做一个纸出来?” “父皇此话何意?”太子是真不明白。 刘彻:“就没做些好吃的?” 史瑶倒是想做满汉全席,怎奈她厨艺有限,连糖酥鲤鱼、粉蒸肉,红烧狮子头、地三鲜都不会做,想给太子做些好吃的,也只能想想。 “昨日孩儿宫里的厨子做了炸鸡翅和炒鸡胸脯肉,孩儿觉得还不错。”太子道,“鸡是寻常之物,恐父皇不喜,孩儿没敢说。” 长秋殿的厨子们开了窍,刘彻相信长秋殿的饭菜比他这边的美味,“你可知做法?” “孩儿不知。”太子道,“长秋殿的厨子知道。” 刘彻又随手点一内侍,指一下东边,都没开口说话,内侍就退出去直奔东宫。 太子见状,莫名想笑,忍着笑道:“父皇,孩儿还有一事相求。” “直说便是。”刘彻道。 太子指着纸,道:“此物说是史氏发现的,传出去恐会掀起轩然大波。不如说是父皇身边的人发现的,如何?” “太子妃怎么说?”刘彻不答反问。 太子:“太子妃说她功劳在匠人,不在她。那些匠人是孩儿找的,功也有孩儿一份。孩儿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的太子妃是个聪明人。”刘彻活了半辈子,各种各样的女子都见过,像史瑶这种倒是少见。随即命内侍去拿百金,叫太子带回去。 酉时四刻,天黑下来,史瑶看到太子带来的百金,哪怕知道价同真正的黄金,可她知道百金是铜,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叫闵画收起来。 太子见她这样,忍不住打趣,“你这个样子如果被外人看见,一准说你视金钱如粪土。” “妾身不贪财,殿下高兴吗?”史瑶问。 太子听史瑶说过,她家乡的金是真正的黄金,还是纯金,瞥她一眼,“你为何不说,黄金堆成山也没地方用。” “谁说的?”史瑶道,“妾身——”往四周看一眼,屋里只有三个儿子,“妾身打算把这些金分成两次送去鲁地。” 太子想也没想,道:“史家?” “是的。在外人看来,我还是出身鲁地的史氏,家有老母,我应当派人过去看看。”史瑶道。 太子:“孤记得去年入冬前你派人去过,没送钱?” “没有。”史瑶道,“妾身几次收到史家回信,史家人都没求妾身帮母家人谋个差事,还要妾身照顾好自己和三个孩子,妾身才想给他们钱。” 太子不太了解史氏母家的事,“按你说的办。可以用饭了吗?” “饭菜早好了。”史瑶到门口吩咐内侍去端饭。 饭后,太子和史瑶把三个孩子送去永寿殿,看到他们躺在榻上,两人才回去。 他俩前脚走,不愿意分开睡,躺在一个被褥里的三个小孩就把伺候的人赶出去。掖好被褥,大郎就说,“三郎,咱们这个母亲是个聪明人。” “是挺聪明,也有点张扬。”三郎道。 二郎看了看他兄和他弟,好奇道:“张扬不好吗?” “母亲是太子妃,唯唯诺诺反而会被说成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大郎道,“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三郎想一下,道:“这样容易树敌。” “凭父亲是太子,母亲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也一样有敌人。”大郎道,“在这里除了‘巫蛊’能要人命,旁的歪门邪术都动不了父亲和母亲。” 三郎又想到了江充,想到江充也想到都快被他忘记的人,“你知道常融吗?” “阿弟,我知道。”三个小孩不让宫人守夜,也怕隔墙有耳,二郎很小声说,“祖父宫里的一个小黄门,还来找过父亲呢。” 大郎不知道此人,“他怎么了?” “小人一个。”三郎道,“很爱搬弄是非。如果我没记错,过两年卫青病了,那个常融就开始在祖父面前说,说父亲的坏话。祖母叫父亲禀告祖父,杀了常融和他关系较好的宦官。父亲不信祖母。后来还是祖父发现常融是个奸佞小人把他处死的。” 大郎:“现在有了我们,常融没机会诋毁父亲。” “小人难防。”三郎道,“哪天父亲惹到皇帝,常融趁机诋毁父亲,皇帝即便相信父亲,心里难免不舒服。” 大郎扭头看了看三郎,“你怎么如此了解?不是在说你自己吧?” 三郎一惊,瞪一眼大郎,“我是说你。” “你都不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大郎白他一眼。 二郎开口道:“你俩别吵啊。阿弟,我以后见到常融,也说他身上臭,如何?” “不行。”三郎道,“除非你真闻到骚臭味。” 大郎:“二郎不可能闻到。在宣室当差的人,哪怕需要涂粉,只要能掩盖那个味,他们也会用女人用的脂粉。” “那怎么办啊?”二郎问。 三郎想了想,道:“让他们主动犯错。即便杀不了,也把他们贬的远远的。” “依我说还是直接杀了省事,一个宦官,又不是朝廷重臣。”大郎道,“还费心思量,未免太抬举他了。” 千头万绪 三郎简直不想和大郎说话, “你能不能别开口闭口杀杀杀?” “是呀。”二郎道, “阿兄, 我们还小, 杀不了人的。” 三郎赞道:“二哥说得对。如果是十年后, 别说一个小小的常融, 绣衣使者江充, 我都不需要同你们商议,就能不声不响把人做了。” “对啊,对啊。”二郎道, “我们才三岁欸。” 三岁的大郎如今还拿不起剑,皇宫上下无人不把他当成无知小儿,“再等十年?也太久了点。” “按照历史, 十年也来得及, 再等十年又何妨?”三郎反问。 大郎无言以对。 三郎扯了扯嘴角,道:“可惜咱们知道的历史上没我们, 母亲到死也只是良娣。现在这些都变了, 也就不能再等那么久。十年后变成什么样, 谁也不知道。 “我认为咱们应当先把咱们知道的小人收拾了。少几个搬弄是非, 狗胆包天的, 十年后沧海变成桑田,皇帝也不会疏远咱们的父亲。” 大郎眨了眨眼, 道:“历史上父亲后来出事,不止是小人陷害?” “小人是其一。皇帝病得昏昏沉沉时, 父亲这个太子的人都见不到皇帝。”三郎道, “生不见人,父亲便认为皇帝凶多吉少。 “事实你我都知道,刘彻当时还活着。父亲不知,他见刘彻身边的小人猖獗,认为刘彻危矣。当时刘彻身边的人要抓他,父亲可能认为他不反抗就会是下一个扶苏。” 大郎知道这段历史,过去的太久,细节模糊了。三郎说完,大郎也想起来了,“李姬的儿子是胡亥?” “是他。”三郎道。 二郎扯一下三郎的里衣,“阿弟,我可以说话吗?” “你说啊。”三郎道。 二郎:“李姬没儿子。 “现在没有,以后会生。”大郎道,“父亲出事时,那女人还活着?” 三郎:“早死了。那时在刘彻身边的是钩弋。史书上没有记载,父亲出事时钩弋在宫里还是在甘泉宫和刘彻在一块。我觉得她多半是在刘彻身边,有她暗示,刘彻身边的人才敢两边骗。” “三郎说得对。”二郎道。 三郎惊讶道,“你知道这一段?” “不知道啊。”二郎道,“我知道三郎说得对。” 大郎白他一眼,鄙视他,“马屁精。”停顿一下,又说,“历史上刘弗陵的母亲被刘彻处死,许多人认为刘彻怕又出一个把持朝政的吕后。 “钩弋不是皇后,因子封太后也无法和随夫打天下的吕后相比。刘彻担心钩弋,大可一道诏书昭告天下,太后不得干政,另择他人教养皇帝,或把太后圈进起来,无需把她处死。” 这一点三郎赞同,没有实权没有威信的女子,哪怕是皇太后也照样会被手握重兵的王侯将相欺负的不敢吭声。 “我听你俩说,父亲的敌人好多啊。”二郎伸出手,“宣室小黄门,绣衣使者,李姬的儿子,还有那个什么勾引。” 三郎好笑,道:“不是勾引,是钩弋。” “好吧,好吧,就算是钩弋。”二郎道,“哪一个最好杀啊?” 三郎拧一下他的脸,道:“你别和大郎学,咱们现在小,整治别人要用小孩的法子。大人的那套不切实际。” “说得好像你已经有办法了。”大郎说着,忽然想到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母亲知道吗?” 三郎:“母亲知道隋唐宋元明,我认为母亲比咱们出生的晚,没理由不知道更早的汉朝。” “这么说来你是明朝的?”大郎问道。 二郎猛地看向三郎,忙问:“你是明朝的?” “我不是。”三郎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不过,我知道你是。” 二郎睁大眼,不敢置信,“你,你——” “你什么你,蠢蛋!”大郎朝他身上拍一巴掌,“三郎激你呢。你一开口,他原本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二郎忙闭嘴。继而一想,晚了。朝三郎身上一巴掌,“你,你不是我阿弟!” “这个得问问母亲,你说了不算。”三郎笑眯眯的,十分欠抽。 二郎拍拍大郎,道“我和你换换,三郎太坏,我不要和他睡一块。” “他以后再说哪朝哪代,你别开口。”大郎没动弹,“不然他就猜出你上辈子是谁了。可他如果不说,咱们到死也不会知道他上辈子是谁。” 二郎:“阿兄忘了母亲?我可以问母亲啊。” “对哦。”大郎眼中一亮,“三郎知道唐宋元明,那我就问母亲明后面还有什么。三郎懂医术,还会算术,还懂农事,母亲稍稍知道一点历史,就能猜出你是谁。” 三郎:“不见得。每个朝代都有很多皇帝,你说的这些都是细节。别不信我,你自己没发现?母亲不知道细节。我感觉她甚至不知道父亲何时死的。” “母亲也许知道,只是觉得离现在还早。”大郎道,“想那么多也没用。” 三郎嗤一声,“母亲还问过我二郎为何针对李姬呢。她连李姬的儿子叫什么名都不知道。” “那你如果是个明君,母亲可能就知道了。”大郎道。 三郎:“刘彻没有名吗?” 大朗无言以对。 “你俩别斗嘴啦,我们说正事。”二郎提醒道。 三郎:“小人擅趋炎附势,踩低捧高。刘彻喜欢咱们仨,还喜欢父亲,刘彻身边的小人,哪怕让他们趴下给咱们当马骑,他们也甘之如饴,想找他们的错,难如登天。” “没事找事呢?”大郎问道。 三郎:“你我还小,六岁之前走到哪儿都有一群人跟着,想找事也没机会。” “好啦,你俩听我的,今天先睡觉,三年后再说。”二郎突然开口。 三郎笑了笑,道:“明日把这事告诉母亲吧。” 翌日上午,史瑶得知宣室的宦官有一半都是小人,愣了好一会儿。 三郎觉得她是吓到了,拍拍史瑶的胳膊安慰道,“母亲,别担心,儿子和你说,是想母亲找机会提醒一下父亲。” “你说的这些我听别人见过。”史瑶随即把她知道的大致说一遍,“你父亲不听你祖母的,会听我的?” 三郎:“祖母是外人,你是内人,父亲会听的。” “还是不说了。”史瑶道沉吟片刻,“你父亲知道后,必然会对常融等人露出鄙视神色。那样只会加快常融在刘彻面前搬弄是非。” 大郎和三郎下意识看向彼此,看见彼此眼中的意外,蓦然发现他们在讨论常融等人时,刻意忽略了刘据。 大郎:“母亲说得对,是我们没想到。” “你们现在还小,要做的是好好吃饭,快点长大。”史瑶道,“其他的事不要操心。无论是常融还是江充,或李家人,只要敢惹我们,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二郎眨眨眼,勾着头看着史瑶,满眼崇拜,“母亲好厉害啊。母亲知道阿弟上辈子——” “闭嘴!”三郎打断他的话。 史瑶笑了,“他不让你说,你就别说了。小心以后他俩欺负你一个。” “我找父亲帮我。”二郎道。 史瑶:“你父亲早出晚归,如何帮你?” 二郎不说话了。 史瑶伸手把他揽入怀中,就问,“三郎以前会做菜吗?把做法告诉我,我让厨子去做。” “好的。”三郎道,“母亲去拿纸,孩儿说,母亲写。” 二郎再次感到吃惊,“三郎,你是皇帝欸。怎么连做菜——” “闭嘴!”三郎倍感头痛。 史瑶惊得合不拢嘴,不敢置信道:“三郎以前是皇帝?!” “母亲,孩儿现在是母亲的儿子。”说着,三郎指着二郎,“你再乱说,我把你的嘴巴缝上。” 二郎吓得哆嗦了一下。 大郎拍拍史瑶的胳膊,“回神了,母亲。” 史瑶眨一下眼,朝自己胳膊上掐一下,痛得倒抽一口气,“不是做梦?二郎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大郎道,“母亲没想过什么人看四书五经,还懂农事?” 史瑶道:“天下文臣都看四书五经,其中有作为的官员都懂农事。” “三郎还会开方抓药。”大郎又说。 史瑶吃惊:“你还会给人看病?” “孩儿会给臣子看病。”三郎瞪一眼大郎,你别说了。 史瑶伸出胳膊,撸起衣袖,“那你给我号号脉。” 三郎愣住了,上上下下打量史瑶一番,试着问:“母亲认真的?” “这里的太医太没用。”史瑶道,“我和你父亲生病时,太医开的药方我看过,病症不一样,开的药却差不多。一个咳嗽,喝了五天药还不见好。你没发现我今年生病都没让太医看?” 二郎不解,“太医不应当很厉害吗?” “你有所不知,汉朝的医者包括号脉开方抓药的人和巫师,巫师也给人治病。”三郎道,“假如一个人病了,喝草药一直不见好,就会有巫师来给他驱鬼,叫病人喝符水。” 二郎想到了,“我听以前的奶姆说过,有巫师来给母亲看过。” “对的,跳大绳驱鬼,也不怕把人给驱死了。”史瑶的语气很是不好。 大郎好奇道:“驱鬼没用?” “有鬼早把你抓走了。”史瑶道。 大郎噎住了,“母亲,孩儿不知才问你。” “你和二郎过来,我和你们说。”三郎道,“世间或许有某些神奇的东西,人生病了可以祈福,但不能指望求神祈福把病治好,要吃药。喝符水如果可以治病,也是治便秘。因为喝符水,脾胃不好的人会拉肚子。” 史瑶笑喷,“三郎说得对。” “你怎么连这些都懂?”大郎在心里数一遍,“三郎,你上辈子活了多少岁?成精了啊。” 大郎懂事 三郎深深的看了大郎一眼, 正儿八经道:“我是人瑞。” “人瑞是啥?”二郎歪着脑袋看着三郎问道。 哪怕二郎在某些方面很无知, 也比别人家三岁小孩懂事, 史瑶没嘲笑他, 认真解释:“百岁以上的人。” “啊?三郎活了一百多岁?!”二郎惊得张大嘴。 大郎又忍不住说道:“你是不是傻呀。” “你才傻。二郎瞪一眼大郎, “是三郎说他是人瑞。” 史瑶笑道:“三郎跟咱们笑呢。没有活到一百多岁的皇帝。”顿了顿, 补充道, “皇帝也没机会活那么久。” “为何啊?”二郎这次学聪明了,问的时候看一眼他兄和他弟,见两人也有点好奇, 才催促道,“母亲,快说说啊。” 史瑶:“明君勤政爱民, 日夜操劳, 过了四十岁身体每况愈下,活到六七十岁就了不得了。前期贤明, 后期只顾享乐昏庸无道的皇帝不理朝政, 太子不逼其退位, 权臣也会逼宫。”停顿一下, 扫一眼三个儿子, “被逼退位的皇帝有几个能顺其自然死亡的?” 三郎听史瑶这样说很是意外,仔细想了想, “好像真没有。扶不起的刘阿斗那类除外。” 史瑶:“所以我说皇帝想活到一百岁很难。除非过了五十岁退位,不理朝政, 整日游山玩水, 每天最大的烦恼是吃什么。” “我——” 三郎忙打断二郎,“你别说,听母亲讲。” “我想说,我饿了。”二郎气得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小脸鼓鼓的,“也不许我说啊?” 史瑶乐不可支,道:“三郎怕你一秃噜嘴说出别的,我猜到他以前是哪个皇帝。” “他都不准我说,我肯定不讲啊。”二郎道。 史瑶笑了笑,道:“你觉得没关系的事,对我来说都是一个线索。” “啊?”二郎没想到,“比如呢?母亲。” 史瑶:“比如我知道明朝的皇帝朱棣,三郎如果也知道,那范围就小多了。”说着话却看向二郎,“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二郎道。 史瑶笑了,捏捏二郎的小脸,“刚刚结巴喽。所以你是明朝或者明朝以后的人,对吧?” “母亲,我饿啦。”二郎说着话搂住史瑶的脖子,“我要吃好吃的。” 大郎下意识看三郎,见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不禁挑了挑眉,拉一下三郎,小声问,“你知道?” “不知道。”三郎道。 三郎之前提到明,又熟读史书,肯定知道明朝有哪些皇帝。大郎见他否认,再次确定三郎是明朝以后的人,他不承认恐怕是怕被母亲猜出来,就故意说,“那你还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行吗?”三郎反问。 大郎瞥他一眼,你给我等着。随即跑到史瑶另一边,“母亲,我也饿了。” “你们想吃什么?”史瑶问。 三郎脱口道:“我想吃河虾。” “说起虾,我会做油焖大虾,还会做香酥小河虾。”史瑶颇为可惜道,“但是庖厨里没河虾。” 三郎:“河虾好寻,母亲使人给太官令说一声。” “好吧。谁让我儿子想吃呢。”史瑶喊杜琴进来,吩咐她使人去找太官令,随即就问,“现在吃什么?” 三郎想了想,说道:“孩儿想吃发糕。不过,一时也不做不好,不如就做汤包、煎豆腐、炒时苓蔬菜和小米粥吧。” “儿子,你说的真简单。”史瑶皮笑肉不笑说道。 大郎疑惑不解,问道:“很麻烦?” “汤包的汤得提前做,很耗时。”史瑶道,“羊肉包子,煎鱼肉?” 三郎皱眉道,“可是羊肉包子,我想吃酸菜馅的。” “我还想打你呢。”史瑶瞪一眼他,“这个时节我去哪儿给你弄酸菜?早知道就不问你了。”说完喊闵画进来,按她说的吩咐下去。 大郎打量一番三郎,赞叹道:“不愧比我晚出生很多年,确实很会吃。” “晚出生?”史瑶看向大郎,“你是明清以前的人?大郎,你上辈子是做什么的?是武将还是文臣?” 大郎笑着说:“文臣。” “文臣会张嘴闭嘴要把祖父身边的小人杀了?”三郎瞥他一眼,“母亲,这个时节最美味的不止河虾,我还知道一种很好吃,很补的东西。” 史瑶问道:“水产?”三郎点头。史瑶不期然想到,“别告诉我是银鱼?” “母亲真厉害!”三郎微微吃惊,“母亲既然知道,就和父亲说母亲想吃银鱼。鲜银鱼运过来麻烦,可以制成银鱼干。母亲——” 史瑶点点他的额头,“你快闭嘴吧。银鱼长在江南,离这边路途遥远,你不怕挨训,我还怕你父亲把我训成傻子呢。” “那就和父亲说,把其中一样贡品换成银鱼干好了。”三郎道。 史瑶想一下:“换一下,可以有。反正那边也多。” “听母亲的意思,母亲以前常食?”大郎好奇道。 史瑶:“我家乡的人富裕,想吃到饭馆里即可吃到。” “母亲家乡真好。”大郎不禁感慨。 史瑶笑道:“有好也有不好。像在我家乡就不能捕杀老虎,老虎太少,都被朝廷保护起来了。因人太会吃,如果不保护起来,不需一年,老虎就被吃光了。哪像这里,老虎随处可见,野猪和鹿漫山遍野。” “母亲说到老虎,孩儿突然想到熊瞎子。”三郎眼中一亮,“母亲,孩儿知道如何烹制熊掌。” 史瑶哼一声,道:“你快去找个铜镜照照你多大吧。” “什么都想吃,也不怕吃拉肚子。”二郎说着,看向史瑶,“母亲,别告诉父亲,你想吃银鱼。” 三郎看向大郎,“你想打他吗?我不拦着你。” “先记着行吗?”大郎问。 三郎想也没想,道:“可以。” “你,你们——我要告诉父亲,你俩欺负我。”二郎大声说。 三郎嗤一声,道:“你去说啊。” “我——”二郎往外面看,大门紧闭,又看了看漏刻,“我去看看什么时辰了。”话音一落,史瑶松开他。 二郎光着脚就往窗户边跑去。 三郎瞥他一眼,就和史瑶说卫青。大郎一听就知三郎想说什么,随后替三郎说,卫青还有五年好活。 史瑶浑身一震,顿时觉得身体发现,慌忙问:“你们确定?” “孩儿确定。”三郎问道,“母亲不知道?” 史瑶:“我知道他死的早,没想到这么早。五年后,卫青岂不是才四十出头?” “文景二帝死的也早啊。”三郎道,“母亲说过你家乡人寿命长,四十出头在母亲家乡不算大,可这里是汉朝。趁着今日想到这件事,孩儿把养生的方子写出来?还有普通病症药方?” 史瑶想了想,道:“用纸写吧。”随即命人去拿笔墨纸砚,用身体挡着三郎,让三郎写。 三郎边写边说,“母亲,依孩儿之见,延年益寿无需整日人参燕窝。像《黄帝内经》所言,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即可。如何食五果和五菜,孩儿以为应当顺应四时,不时不食,勤加走动,足矣活到耳顺之年。” “三郎写的什么啊?”二郎趴在另一边看,“我怎么看不懂啊。” 三郎握笔的手一顿,试探道,“因为你连字都认不全。” “二郎以前没上过学?”没容二郎开口,史瑶就问。 三郎看一眼二郎,别有深意地说,“没人管没人问吧。” “是吗?二郎。”史瑶忙问。 二郎想说有的,可是一想以前照顾他的人都不如刘据和史瑶疼他,抿抿嘴,扑到史瑶怀里,奶声奶气道:“母亲……” “别难过,以后母亲疼你。”史瑶抱紧二郎,就说,“大郎,以后不准再欺负弟弟。” 大郎一直观察三郎的神色,三郎不像是在说谎,也没必要说谎,因为除了史瑶和二郎本人,只有三郎知道“明”,瞬间确定三郎真知道二郎是何人,“孩儿以后不说他蠢了。” “也不准说我笨。”二郎趁机要求。 大郎哼哼道,“你学聪明点,我就不说你。” “三郎,先写一点,剩下的明日再写。”史瑶道,“我感觉你父亲快回来了。” 三郎肯定道:“母亲,父亲今日不会回来。” “你怎么又知道啊?”二郎瞪大郎一眼,转过身面对三郎问道。 三郎:“今日王侯将相会看到父亲呈上去的纸。母亲做的纸里面加了别的树汁,和咱们后来用的纸相比除了粗糙些,没有任何瑕疵。宣室此时一定热闹的跟东、西市似的,都在聊纸的用法。” “还是小心点吧。”史瑶道,“太子有多么疼你们,我不讲你们也能感受到。太子若是知道他的儿子们比他年龄大,比他这个父亲懂得多,你们觉得太子会气晕,还是会气昏死过去?” 三郎看向二郎,“听见了没?” “我听见了啊。”二郎道。 大郎叹气,道:“你这样说他听不懂。二郎,不想把父亲气晕过去,在父亲面前就别提三郎以前是皇帝和你以前的事。” “我知道的。”二郎被他兄弟教训几次,就没再太子面前说过以前的事了,有时候遇到懂一点的也装作不懂的样子,“你们自己别说漏嘴就好了,还说我呢。”说完不屑地哼一声。 三郎笑笑没理他,写了六张就放下毛笔,待纸上的墨晾干,三郎就把纸收起,随后才喊人进来收拾。 午时四刻,太子该回来用饭的时候没回来,史瑶知道被三郎说中了。 申时左右,三郎又写六张纸收起来,和大郎、二郎回到偏殿歇一会儿,太子才回来。 史瑶见太子红光满面,很是高兴,明知道因为什么依然开口问,“殿下今日很开心?” “是呀。”太子道,“多亏了你。”不等史瑶再问,就跟史瑶讲文武百官看到纸有多么高兴。散朝后,他父皇一人赏一张,连他舅父都如获至宝,贴身放好。 史瑶:“是因为字写在竹简上十分不便吗?” “不,原因有很多。”太子道,“孤今日被他们嚷嚷的脑袋痛,去房里睡一会儿,用饭时喊孤。” 史瑶无事,便随他一起去卧室。申时四刻,史瑶才起来吩咐厨子晚上做什么吃。 汉朝许多规章制度不如明清完善,这个时候宫里的厨子都是根据主子的喜好烹制菜肴,还没有后来一顿必须几道菜,必须有鸡鱼肉蛋之类的规定。 史瑶喜欢这样,天热了就吃点清淡的,天冷了就喝点热的,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心情好的时候就吃点烤肉煎鱼之类的,虽然每次都要她交代下去,可一家人吃的舒心。 戌时左右,一家人用了饭又在殿内玩一会儿,太子和史瑶就送三个孩子回去。 二郎趴在史瑶怀里,蛮不高兴说道,“母亲和父亲天天送我们,很麻烦的。” “从明天开始不送你们了。”史瑶想也没想就说。 二郎顿时感觉心闷闷的,道:“不要。” “那你说怎么办?”史瑶知道他想说什么,故意问。 二郎坐在史瑶手臂上,望着她笑道,“我们可以住在偏殿啊。” “你已三岁了。”史瑶道,“这么大还和父母住,你的三个小叔会嘲笑你的。” 二郎:“才不会。二叔父说,说很羡慕我。” “羡慕你们什么?”太子好奇。 二郎回想一番,道:“二叔父说,父亲好,母亲好,父亲和我们玩,教我们下棋,母亲给我们做好吃的。对了,对了,我想到了,还说想当父亲和母亲的儿子。” “这是刘闳说的?”太子不信,“刘胥还差不多。” 搂着太子的脖子的三郎“咯咯”笑了,“父亲好厉害啊。是四叔父说的,二郎记错了。” “你要喊我阿兄,阿弟。”二郎大声道。 史瑶朝他屁股上一巴掌,“老实点。你知不知道自己又重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再乱动,你自己下来走。” “好吧,我不动了。”二郎搂住史瑶的脖子,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大兄睡着了?” 大郎悠悠道:“我不想理你。”太幼稚了。 “那我也不要理你。”二郎哼一声说道。 史瑶头痛,道:“你哪来这么多话啊。我记得你小时候乖得很呢。” “他的话少,大郎不可能天天要揍他。”太子道,“二郎,在我和母亲面前想说什么都行,到了外面不能这样。言多必失,还会被人抓住错处。” 二郎很喜欢很喜欢他的父亲,就说:“我听父亲的。” 到了永寿殿,三个小孩去沐浴,史瑶和太子也没回去。他仨躺在被褥里,史瑶和太子才起身离开。 大郎上辈子的父母对他还算尽心,大郎觉得他的父母亲尽管在某些方面一言难尽,在为人父母这方面可圈可点。如今每天看到他今生的小父母天天把他送到永寿殿,大郎不得不对承认,他前世的父母没法跟史瑶和太子比。 “大郎,看什么啊?”二郎和三郎聊天,聊一会儿发现身边的人好安静,转过身就看到大郎直勾勾往出去的方向看,“你想出去玩啊?” 大郎收回视线,道:“我又想打你了,怎么办呢?” “那你就睡觉吧。”二郎说完戳一下三郎,咱俩换换吧。 三个小孩盖的被褥是特意缝制的,有一丈宽一丈长,三个小孩怎么睡都不会冻着,三郎就掀开被褥,“你过来吧。” 二郎爬到三郎另一边,三郎也没往大郎那边移。他们每天亥时左右才能睡着,现在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还得再玩一会儿。三郎觉得二郎待会儿还得回去。 大郎也知道二郎的德性,瞥二郎一眼,就闭上眼,“我睡了啊。” “你现在就睡啊?”二郎问。 三郎真想提醒他,刚刚是谁让大郎睡的,“你睡不着吗?那咱们猜猜大郎上辈子是谁?” “那么多皇帝,我猜不出来。”二郎对此不感兴趣,他也确实毫无头绪。随后又忍不住问,“三郎为何总想知道,我和大郎以前是谁啊。” 三郎:“你不想知道我以前是谁?” “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啊。”二郎道,“你比我晚出生,我以前也不认识你。”顿了顿,又问道,“你知道我和大郎,我俩不知道你,你会不会生气啊?” 三郎没想过这点,经二郎这么一说,三郎突然感到孤独,想说他不会,竟莫名说不出口,“你不帮我猜,我也能猜出来。” 大郎瞥一眼三郎,吐出两个字,“人瑞。” “人瑞?”二郎看向三郎,“他说你?” 三郎特喜欢二郎一脸什么都不懂,却又很想知道的样子,笑道,“他说我人老成精。” “你也不生气啊?”二郎问。 三郎眼珠一转,看一下大郎,道:“我感觉我上辈子比你俩都大,不跟他计较。” “那你几岁死的?”二郎问。 三郎想说,一想他经常说话不过脑子,怕他嚷嚷出来,“不告诉你。” “我不和你睡在一块了。”从三郎身上翻过去,和大郎挤在一块。 几乎每天晚上都有这么一出,大郎想骂他也懒得说他,“从明天开始,我教你读书识字。” “啊?为何说起这个?”二郎一惊。 大郎:“你太傻,别人用激将法你都看不出来。就你这样,长大了会给父亲惹祸的。” 听到“父亲”二字,很不喜学文习武的二郎抿抿嘴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翌日,史瑶知道上辈子当过皇帝的小儿子要教二儿子,就命人把书搬过来,和二儿子一起学。二郎本来还想和三郎商议商议,可不可以晚一点学,见史瑶陪他,不找三郎商议,还和史瑶比谁学得快。 太子不知道的三个儿子来历不凡,得知每天上午和下午,史瑶和三个孩子在偏殿念书,误以为史瑶教他们,也很高兴。 在这种误会下,东宫制纸的匠人全搬到了上林苑。发往各地的文书也陆续从竹简换成纸,太子今年种下的芝麻也成熟了。 九月二十四日,长高许多,史瑶抱一会儿最小的三郎就累得胳膊痛的时候,上林苑送来两瓮芝麻油。 今日是休沐日,太子没出去,看着三个孩子用竹纸练字,乍一听门房来报,上林苑送来两瓮芝麻油,愣了愣神,以为听错了。 史瑶见太子这样,好奇道:“殿下不知道?” “上林苑的匠人如今归少府,孤没问,少府也没说。”太子道,“可能想给孤一个惊喜,故意没向孤禀报。” 长秋殿的芝麻油早已吃完。二郎扔下毛笔就说,“母亲,孩儿想吃银鱼蒸蛋,再淋上芝麻油。” “你真会吃。”史瑶虚点点他。 三郎要食银鱼,太子一听银鱼生长于江南,根本没理三郎。三郎随太子去看望刘彻的时候就对刘彻说,他想吃银鱼。刘彻疼三个孩子,都没用一个月,三郎就吃到了银鱼。 收到银鱼那日,太子训三郎,三郎说银鱼是他祖父给的。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太子又不舍得揍,板着脸也没用,只能和他说没下次。后来史瑶用纸包一包银鱼干,叫太子给卫青送去,又把银鱼的做法写出来,太子接了银鱼,有点拿人手短的感觉,气才算消。 这么一说就远了。二郎仗着父母疼他,嗲嗲说道:“母亲,我好想吃呀。” “想吃就让厨子给你做。”太子随即吩咐厨子做三碗。 大郎开口说:“做五碗,我们一起吃。” 史瑶猛地转向大郎,很意外他如此贴心,笑道,“我们还不饿。” “那就当点心吃呗。”三郎道,“母亲,我下午想吃发糕。” 太子想揍人,“上午还没过完呢。” “发糕费事,他知道。”史瑶指一下三郎,“这孩子得我真传,很会吃。” 三郎上辈子只会烤肉,让他掌勺做饭,他连大锅乱炖也做不好。但他会吃,很多史瑶只听说过没见过也没吃过,极其复杂的菜,三郎都知道如何烹制。 只是汉朝香料不如后世丰富,有些菜做得出来,味道不如三郎以前吃过的,也就没把食单写下来。他写的都是在汉朝能原模原样做出来的。 太子好气又好笑,道:“会吃很光彩吗?” “妾身觉得是的。”史瑶道,“妾身家乡有句话,某一项做到极致,那个人就是个高人。三郎现在还小,妾身多教教他,三郎也后也会成为高人。” 太子:“孤还以为你会说三郎成为灶神呢。” “这可说不准。”史瑶道,“妾身记得以前说过,有功的龙子凤孙,死后有机会上天。兴许三郎以后能被封为灶神。” 二郎勾头看了看三郎,就问史瑶,“我呢?母亲。” “你该过来写字了。”大郎突然开口。 二郎忙从史瑶身上下来。并不是二郎玩够了,而是怕大郎揍他。 平时大郎揍他,三郎会帮二郎。如果二郎不好好练字,不好好背书。大郎揍他,三郎冷眼旁观,有时候还帮大郎训他。 双拳难敌四手,二郎只能乖乖听话。 这几个月来太子不止一次看到二郎这么听话,每次看到都觉得好玩。明明大郎只比二郎早出生一刻,兄弟俩还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南辕北辙,“再写两刻,下午领你们出去玩儿。” “殿下,芝麻油搬到庖厨里了。”杜琴在门口禀报。 太子颔首,示意她退下,随后对史瑶说,“顺便去东市和西市看看有没有花生。” “殿下不怕再遇到某个公主?”史瑶问。 自从长定殿的孺人和家人子归家,东宫就没添人。偏偏史瑶生了三个孩子后,肚子一直没动静,最近几个月,单单史瑶知道的就有四个公主提醒皇后,太子子嗣单薄。 三个嫡子还少?史瑶每次听到皇后催她调养身体,再给太子生几个孩子,就想把那些去找皇后的公主骂一顿。 皇位只有一个,怕上辈子当过皇帝的三郎和大郎争,又怕三郎觉得她偏心,史瑶一直想和三郎说,别和大郎争,都没敢开口。以致于史瑶最近一想到“公主”就烦躁。 太子也知道她烦什么。三个儿子都聪明,前后差一刻,哪怕按照周制立大郎,也觉得委屈了二郎和三郎。 听到史瑶说“公主”,太子也没生气,“孤看到她们绕道走。” “她们若是追殿下呢?”史瑶问。 三郎突然开口,“母亲,有我们啊。” 出宫做客 史瑶张口道:“你——”恍然大悟, 笑道, “那你们帮我看住那些公主啊。” 他没听错吧?大郎写字的手一顿, “母亲, 不是看住父亲?” “你父亲又不会主动去找公主, 也不会主动去找艺伎, 看他有何用?”史瑶倒是想让三个儿子看住太子, 怕引起太子反感才这样说。 大郎笑了,他母亲不愧是他母亲,同一个意思她说得就特别中听, “母亲说得对。” “你听得懂吗?”太子好笑道。 大郎:“听得懂。父亲,我快四岁了。” “你才出生两年多。”太子提醒他。 大郎:“我聪明啊。” “你这孩子真是……”太子想说厚颜无耻,对象是他儿子, 太子不好说, “以后谦虚点。” 大郎:“这里又没有外人。”眼角余光留意到二郎托着下巴看他和太子,扭头问, “你怎么还不写字?” “我的手说他累了。”二郎指着右手, “他想歇一会儿。” 大郎:“我看他是想歇两刻, 对不对?” 二郎的脸微红, 拿起毛笔才说:“不对。他现在歇好了。” “大郎和三郎看书写字都无需你我提醒, 这孩子怎么就不喜欢写字呢。”大郎和二郎长得一模一样,哪怕现在三岁, 只看长相和身高不看神态,还是很难分出他俩谁是谁。然而, 俩孩子除了长相没一点像的地方。 史瑶:“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话又说回来, 仨孩子一样,和养一个有何区别啊。” “这倒也是。”太子没再说什么。 晌午饭后,太子就带着三个孩子去东市和西市。到那边太子先令闻笔去打探花生的事,他带着三个孩子随处逛逛。 长安城人多,东市和西市的人自然不少。太子怕别人撞着三个孩子,就让禁卫抱着他们。无论二郎如何歪缠,太子都不让他下地。 汉朝的公主爱给皇帝送女人,也爱跟皇家结亲。刘彻不想重蹈覆辙,在给太子选妃时就没考虑他几个女兄的女儿。 不能和皇家结亲,汉室皇帝又喜欢废太子,除了卫长和鄂邑,其他公主一直静静旁观皇帝对太子的态度。一年多过去,皇帝越来越喜欢太子,三个皇孙也没长歪,越来越聪明,太子的地位稳了。公主们也动了心思。 讨好下一任皇帝,以后子女犯了错,皇帝也能饶他们一命。其中就有生个不成器的儿子的隆虑公主,也就是陈废后的嫂子。 五月份,陈废后的侄子昭平君和刘彻之女夷安公主成婚,昭平君依然和以前一样混不吝的。隆虑公主考虑到刘彻年龄大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刘家列祖列宗,担心以后她儿子昭平君犯到太子手里,就想学他婆母兼姑母馆陶大长公主,讨好太子殿下。 除了儿女和女人,太子什么也不缺。隆虑公主便在府里养十几名艺伎,只等找到机会宴请太子。 “纸”做了一年多才做出来,期间太子连一个字都没往外说,刘彻认为太子长大了,稳重了,开始慢慢放权。太子最近几个月挺忙,也没空出城晃悠,哪怕七八月份,刘彻前往甘泉宫避暑,不在宫内,太子也不得闲。 太子每次出宫都是匆匆忙忙,公主们堵不到太子,太子听史瑶说公主们想给他送女人,就觉得史瑶又想多了。 酉时左右,太子带着三个儿子行至北门附近,碰到一个熟人,太子也没往别处想,“你怎么在这里?” “臣从宫里出来,正要回去。”年轻的男子开口道。 虽然现在是深秋,因今日天好,不冷还有点热,太子带着三个孩子出来也没选有篷的马车。坐在兄弟中间的二郎也看得清清楚楚,小声问大郎,“姑丈去宫里作甚?” “别听他胡说。”大郎小声说,“他是来堵父亲的。” 二郎瞪大眼打量站在车边的人,“他?母亲不是说公主吗?” “他母亲是隆虑公主。”三郎提醒二郎。 来人正是刘彻的外甥,娶了太子同父异母的妹妹夷安公主的昭平君。昭平君顽劣不堪,刘彻不可能召见他,他进宫多是给皇后请安。 昭平君如果去给皇后请安,必然有隆虑公主或夷安公主相伴。昭平君马车上空无一人。太子不是多疑之人,因不喜昭平君就多想了一点,想到不对,便说:“天快黑了,你快回府吧。” 昭平君下意识应一声“诺”,猛地想到目的,便笑着说,“太子殿下,臣的母亲有事找殿下,不知殿下月底得不得闲?” 太子心中一凛,史瑶的话浮现在脑海,又怕隆虑公主真有事,模棱两可道:“月底再说,现在孤也不知。” 昭平君紧接着说,“臣月底再来?” “孤如果那日有空,会令人提前知会你一声。”太子怕他再说别的,“宫门快关了,孤也得回去。”说完,就命驭手驾车。 太子进了皇宫,就忙交代三个儿子,“回去不准和你母亲说见到了昭平君。” “可以说见到姑丈吗?”大郎问。 太子气笑了,“你故意的是不是?大郎。” “父亲说什么啊?”大郎一脸懵懂,装作没听明白。 太子摸摸他的脑袋,道:“你们不说,月底我带你们去公主府上。” “好啊,好啊。”二郎道,“我要去看看公主给父亲准备的美人儿。” 太子顿时哭笑不得,“看来以后孤和你母亲说话得避着你们了。”三岁的孩子连美人都知道,了不得了啊。 二郎笑呵呵看着太子,“父亲走到哪儿孩儿跟到哪儿。”看你怎么避。 太子服了。眼看到了长乐宫,太子也没在说什么。只是到了长秋殿,给三个儿子使个眼色,不准多嘴。 三个小孩不是真小孩,太子又要带他们同去,就没把“偶遇昭平君”的事告诉史瑶。围着史瑶说他们都买了什么,外面有多好玩。 三十日上午,天阴沉沉的,史瑶得知太子又要带几个孩子出去,便提议他乘有篷的车。太子怕三个孩子着凉,便乘史瑶的车。 巳时两刻,太子刚出北门,后面就跟来一辆车。车停下来接受检查时,卫长撩开车帘,就看到不远处有三辆车,都是用一匹马拉车,顺口问,“那是谁啊?” “殿下。”禁卫接道。 卫长眉头微皱,道,“天像是要下雨,太子出去作甚?” 禁卫哪能知道,说了一声不知就放卫长出去。卫长到外面,见车往南去,就命驭手远远跟着,跟到隆虑公主门口。 卫长见状,立刻命驭手调转马头,也就没看到太子下车后,往卫长离去的方向看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抱孩子。 大郎搂着太子的脖子往车后面看,“父亲刚刚在看谁?” “莘墨和孤说有一辆车跟着咱们,我看看是谁。”太子说着话把大郎放地上,又伸手抱二郎。 二郎好奇道:“父亲看出谁了吗?” “车里的人没出来,像是卫长公主的车。”离得太远莘墨看得不甚清楚,“驭手看着眼熟。” 三郎从太子身上下来,皱着小眉头道,“那她怎么不过来?” “奴婢也不知道。”莘墨道,“兴许奴婢想多了,眼花了。” 刘彻这个时期的宦官是指做官的人,宫里的宦者阉割之人占一半。太子不喜用阉割之人,他身边的闻笔、莘墨、党帛和翟砚都不是太监。 闻笔等人经常随太子出来,要保护太子,也会些拳脚功夫,五官也比寻常人灵敏。莘墨说有人一直跟着,多半没错。 三郎佯装天真道:“你眼神很好的。” “谢谢皇孙夸赞。”莘墨伸出手,“奴婢抱皇孙进去?” 三郎摆摆手,跟个小大人似的,“我长大了,不要你抱,我自己会走的。”话音说完,隆虑公主出现在门口。 “姑婆,姑母。”三郎大声喊道。 隆虑公主脸色骤变,不敢置信地问,“三,三郎?” “哎,姑婆,是我。”三郎跑过去,就转向隆虑公主身边的小美人,“姑母,父亲说你家有好多好吃的,我饿了。” 夷安公主下意识看她婆母,这是怎么回事?皇孙怎么也来了? “姑婆,姑母。”缠着太子要抱的二郎见太子不抱他,哼一声,就转身跑向站在门内的几人。 隆虑公主回过神,大郎也到了跟前。三个孩子排排站在门外,大郎开口,疑惑道:“姑母,不进去吗?” “进,快进来。”隆虑公主转过身退到一旁就瞪一眼昭平君,你怎么把太子的三个孩子也请来了? 昭平君也懵了,他有邀请太子的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没动,三郎转身伸出手,“父亲,走快点啊。” “不是我走得慢,是你们跑得太快。”太子笑吟吟走过来,就问,“表兄说姑母找孤有事,不知何事?” 隆虑公主有口难言,犹犹豫豫道,“不是我,是夷安。” 夷安公主不敢相信,她婆母胡说什么呢? “大妹妹找孤?”太子好奇道。 夷安张了张嘴,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该说什么,便道:“先进来,外面风大,别着凉了。”看一眼三个虎头虎脑,满脸透着聪明劲的小孩。 太子本来还有些不确定,见三人这番模样瞬间确定隆虑找自己没正事,不怪史瑶想多了,就却忍不住恼没事给他找事的隆虑。 偏偏隆虑是长辈,夷安是他妹妹,不好撕破脸,笑着问三个儿子,“要不要抱?” “门槛高,要抱。”二郎伸出手。 太子冲闻笔使个眼色,闻笔忍着笑把二郎抱到高高的门槛内。不出预料,惹来二郎一记怒瞪。 闻笔毫不在意,护着大小主子往里面去。 皇后看到去而复返的卫长,纳闷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儿臣有事向母后禀告。”卫长进门没顾得行礼就急急道。 花生出现 皇后见其失态, 不由得人跟着着急, “出什么事了?” “儿臣刚刚看到太子去姑母府上了。”卫长急急道 她没听错吧?皇后不禁皱了皱眉, 试着问, “你说什么?据儿去你姑母府上?”卫长点头。皇后顿时觉得胸闷, 喘不过气, “他经常去你姑母府上!” “母后误会了。”卫长一听就明白皇后以为她说的是平阳, “儿臣说的是隆虑姑母。” 皇后立刻想骂人,一见卫长很焦急,张了张嘴, 深呼吸,道:“去就去,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大呼小叫?!” “母亲, 碍于陈废后的缘故, 隆虑姑母不甚和咱们来往,有事都是去找父皇。”卫长道, “今日去她府上的人不是父皇是太子, 母后不觉得奇怪?” 皇后仔细一想, 点头道, “你说得都对。然后呢?” “儿臣觉得姑母请太子去她府上, 和以前鄂邑宴请太子的目的一样。”卫长道,“母后, 儿臣要不要去告诉太子妃?” 皇后长得很温柔,当了多年皇后, 脾气依然很温顺, 此时却想骂人,又担心把她骂的更傻,“你姑母给太子送人,不正合你意?为何要告诉太子妃?” “母后不担心太子妃生气?”卫长看着皇后,仿佛在说,你忘了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了。 皇后像看傻子一样看卫长:“她生气又不是我招惹的,我担心什么?” 史瑶给皇后请安时,皇后提醒史瑶好好调养身体,而不是让史瑶带几个人回去。除了担心惹史瑶不快,便是太子已有三个聪明懂事,得皇帝喜爱的嫡子。史瑶以后能不能生都不当紧,就算生个龙凤胎出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看明白这点,皇后更想不明白,皇太孙明摆着是太子的嫡子,哪怕大郎长歪了,还有二郎和三郎,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太子的庶子。那些公主怎么还一个个想成为下一个馆陶大长公主。 成了馆陶大长公主又如何?儿子无才无德还胆大包天,一样会被皇帝处死。 “你跑回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皇后没容卫长开口又问。 卫长脸色不自然,“儿臣看到太子去陈家太震惊,没来得及细想。” 皇后懒得听她辩解,反问:“你怎么知道太子妃就不知道?” “太子妃知道不跟过去?”卫长正是看到车上没有宫女随行,断定史瑶不在,才来找皇后。 皇后已无力多说,“这事你别管,交给我。” “哦,儿臣告退?”卫长道。 皇后抬抬手,赶紧出去。 云圆望着卫长走远,问道:“皇后,婢子去找太子妃?” “找太子妃作甚?她傻你也傻?”皇后眉头紧锁,道,“太子不想要隆虑送的人,送到长信宫,太子也不会碰。太子想收下,太子妃以死相逼也没用。”顿了顿,又说,“现在告诉太子妃,你认为还来得及?” 云圆算算时辰,想说兴许来得及。她见皇后不高兴,说一句“婢子错了”,就老老实实跪坐在一旁听候差遣。 卫长被皇后训了一顿也没死心,不是怕太子收下隆虑安排的人,而是好奇太子会不会收。虽然过去很久,卫长一直没忘记太子从她府上逃走的那一幕。 出了皇宫,卫长派家奴去隆虑公主府附近盯着。 未时四刻,卫长正在用晌午饭,家奴回来了。听家奴说完,卫长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不可思议道:“太子带着三个皇孙去赴宴?” “是的,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太子和三个皇孙坐一辆车,现已回宫。” 卫长掐自己一把,再次确定她听到的是真的,不禁庆幸没去长秋殿,也服了太子。 太子到长秋殿,便看到门口停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还有篷,没下车就问门外的禁卫,“谁来了?” “金俗公主,上午到的。”当值的禁卫回禀。 二郎好奇道:“那个年纪很大的姑婆吗?父亲。” “是她。”太子下车,随手把二郎抱下来,又把大郎抱下来,最后抱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三郎,问两个儿子,“你俩困不困?” 二郎:“我不要去永寿殿。” “在偏殿睡。”太子无奈地说。 二郎眼珠一转,奶声道:“我很困。” “小声点,你弟睡着了。”太子道,“你俩先去正殿见见公主,再去偏殿。” 大郎开口道:“好的。”就看向二郎,跟我走吧。 二郎把小手递给大郎。大郎满心不愿,却不得不把手给他。二郎攥住大郎的手晃了晃,咧嘴笑道,“我们进去吧。” “幼稚!”大郎冷冷吐出连个字。 二郎脚一顿,往左右看了看,趴在大郎耳边说,“阿弟说你比我大很多,我和你比起来很小很小,你不准再嫌我幼稚。” 大郎感觉到呼吸停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到正殿和金俗公主见了礼,回到偏殿躺在被褥里才小声问,“三郎还跟你说什么?” “你别担心啦,阿弟没说你以前是谁。”二郎怕吵醒呼呼大睡的三郎,很小声说。 大郎:“那他有没有说我以前活到多少岁?” “三郎说你不超过五十。”二郎趴在大郎身上,问道,“三郎说得对不对?” 大郎瞥他一眼,道:“我困了。” “三郎猜对了?”二郎乐了,转身躺好,看一眼三郎感慨道,“我阿弟真聪明。” 大郎听他这样说莫名想笑,“又不是你聪明。” “我以后也会和阿弟一样聪明。”二郎对自己很有信心,“现在阿弟天天教我,父亲说明年春就给咱们挑几个老师教我。” 三个小孩每天这个时辰都会睡一会儿,大郎确实困了,打个哈欠就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二郎也有点犯困,见大郎这样就冲大郎扮个鬼脸,往三郎身边移一点,紧紧贴着三郎才闭眼睡觉。 正殿内,太子看到金俗公主是带着两个儿媳来的,好奇又纳闷,“姑母是来找孤的吗?” “是呀。”史瑶道,“姑母以前听母后说,休沐日殿下不出去,在宫里陪三个孩子,姑母才选在今天过来。” 太子脱下履,坐到史瑶身边,关心道:“是不是家中出什么事了?” “不是。”史瑶笑道,“是姑母说,还是我来说?” 金俗公主微笑道,“还是太子妃说吧。” “这事还得从花生说起。”史瑶看向太子。太子微微颔首。史瑶继续说,“姑母见有人四处寻花生,以为花生大有用处,就叫家人留意一下。表兄的好友的好友得知表兄在寻找花生,就对表兄说他知道那个东西。” 太子忙问:“他知道?!” “是啊。”史瑶忙拍拍太子的胳膊,提醒他先别激动,“不过只有几斤。姑母觉得这点小事不好去问父皇,又想到殿下很懂农事,就把那几斤花生种在地下,昨日收上来,今日就送来了。”说着话看金俗一眼,“姑母乍一听四处寻花生的人是咱们,惊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金俗不好意思地笑了了。 太子忙问:“那花生在哪儿?”说着就站起来。 “在门外廊檐下。”史瑶跟着起身,招呼金俗一块去看看。 太子胡乱套上履就往外去,打开麻袋,想问史瑶什么,猛然想到史瑶不止一次和他说“麻屋子,红帐子”,捏两个掰开一看,里面的东西是红的,“是真的?” “姑母亲自送来还能有假啊。”史瑶笑着走出来,“妾身令厨子洗一盆,现在正在煮。又令厨子剥一盆花生仁,待剥好了就过油炸。” 有外人在,太子没乱问,点点头表示知道,就说,“这些留作种子,明年种下去。” “妾身听殿下的。”史瑶说完,喊宦者把花生收起来。 一直没开口的金俗公主好奇道:“这个花生除了吃,还能做什么?我们收花生的时候尝过,不甚好吃。” “还可以榨油。”史瑶道,“花生煮熟了味道极好。姑母,明年得了花生分给你一半,你自家种也好,给亲戚家也行,随你处置。” 金俗忙说:“不用,不用。皇上听皇后说起我问你们菜籽油的事,今年得了芝麻就令人送给我一石。皇上说让我的几个侄子明年种芝麻。他们有了芝麻,以后还会跟匠人学做芝麻油,忙不过来,给他们花生也没空种。” 史瑶听皇后提过几句,刘彻很关心这个异父女兄,拉着金俗的手说,“要的,要的。”停顿一下,又说,“这些花生明年全部成活,也收不了多少。姑母分一半就更少了。” “姑母别推辞了。”太子道,“这东西我们寻了好久,再找不到她都要疯了。你治好她的疯病,全给你也是应当的。” 金俗见状,不再推辞。 随后五人回到屋里,太子也不知该和金俗聊什么,便问她亲戚家收成如何,冬小麦有没有种下去,除了种小麦还种什么。 一问一答,远远看起来倒也其乐融融。史瑶一直安安静静地听,在太子词穷时,史瑶开口:“姑母家现在天天做豆腐吃吧?” 金俗脸色有些不自然,“豆腐有些麻烦,不常做。” “姑母是不是觉得吃豆腐肚子胀?”史瑶没容金俗开口,笑着说,“姑母,这里没外人,你直说便是。殿下和我不会因为姑母不食豆腐就生气。” 太子:“阿瑶说得对。宫里也不是天天吃豆腐,三个孩子想喝豆腐脑时,才顺便做几块豆腐。” “是,是的。”金俗看着史瑶和太子,小心翼翼说,“有次傍晚吃多了,半夜都没睡着。” 史瑶笑了,“姑母只吃豆腐是很不好受。和鱼一块炖,和青菜一快烧。现在天越来越冷,过几日下雪了,把豆腐切成小块放在外面,冻得邦邦硬,和肉、泡法的木耳等物一块炖着吃。炖的时候除了油盐放点酱油就很美味。只吃豆腐,别说姑母上了年纪的人,我和太子也受不了。” “听太子妃这样讲,我就放心了,我们回去就试试。”金俗公主忙说。 太子当时只写如何制豆腐、豆浆等物,豆腐的吃法只写了鱼炖豆腐和煎豆腐。金俗公主一家不爱吃鱼,嫌刺多,她亲戚家卖豆腐,经常给她送,自打吃得不舒服就很少再吃。 金俗听史瑶说完那样讲,也不是敷衍史瑶,她的几个孙儿食量大,每次做菜都要炖几锅。史瑶说的青菜炖豆腐和炖冻豆腐很适合金俗一家。 太子看了看金俗,又看一眼她的两个儿媳,见两人挺高兴的,不禁扭头瞥一眼史瑶,这个女人以前牙尖嘴利,现在已经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地步? “姑母——”太子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忙往外面看,看到宫女怀里抱着一个小孩,霍然起身,忙不迭道,“怎么了?” 眼眶通红的小孩伸出手,泪眼朦胧道:“父亲……” 太子忙问,“出什么事了?” “三皇孙怎么哭了?”金俗也慌忙起身。 来人道:“启禀殿下,二皇孙把三皇孙挤到地上了。三皇孙的额头磕在榻上,婢子没看到,求殿下责罚。” 史瑶:“不干你的事。我知道他们仨睡觉时不喜有人守在榻边。大郎和二郎没醒?” “没有。” 史瑶:“你把他俩抱到榻中间,就别管他们了。”随即就转向太子,“给我吧。” “我抱着吧。”太子见小儿子抓住他的衣裳,小脸埋在他怀里,温柔地说,“要不要宣太医?” 三郎的脑袋动一下,不要。 “还想不想睡?”太子道,“想睡就在父亲怀里睡吧。”说着话转身回到主位坐下,让三郎躺在他腿上,枕着他的胳膊。 金俗不止一次听别人讲太子脾气和善,也听别人说刘彻也曾说过,太子不像他。以往皇家家宴,金俗见到太子,看出他脾气极好,也没想到他的脾气好到哄孩子睡觉这种地步。 金俗试想一下,如果是刘彻哄小孩,不禁打个哆嗦,不能再想下去,太可怕了。 “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金俗看着露一个小耳朵的小孩,“让太医开点药敷在额头上,额头也好的快点。” 史瑶心想,太医可不会做跌打损伤药,笑着说,“小孩子跌跌撞撞,磕磕绊绊才能长大,没事的。”看一眼三郎,“过一会儿就不痛了。” 太子拍拍三郎的背,就命宫人去拿条薄薄的被褥,搭在三郎身上。随后才问,“花生熟的快吗?别耽误姑母回去。” “再过一刻就该好了。”史瑶道,“误不了。”说着话看一眼太子怀里的小孩,连花生都不在意,看来真摔痛了。 金俗忙说:“再过两刻也误不了。”说出来意识到自己声音高,忙往太子怀里看去。 太子见状,笑笑,“三郎脾气好,姑母不用担心吵着他。” “那三郎这一点像太子。”金俗公主恭维道。 太子颔首,“大郎的脾气像她。”看一眼史瑶,“二郎谁都不像,三郎像我。三郎,你姑婆今日给咱们送来几袋花生,我们一起吃花生可好?不给大郎和二郎吃。” 额头火辣辣的痛,三郎不想动,又往太子怀里蹭了蹭。 太子见他这样也没再同他说话,过了一会儿,厨子就端一盆花生,递给在殿内伺候的宫女。 史瑶忙说:“把这个一分为四,两份送到这里。花生过油炸变了色,撒一点点盐末也一分为四。” 厨子因一声“诺”,就把煮的话说拿回去。 史瑶解释道:“姑母别怪我小气,那两份要给父皇和母后送去。” 金俗恍然大悟,不禁佩服史瑶考虑得周到,“会不会有点少?” “不会。”太子道,“父皇若是知道姑母只有几斤种子,半碗花生父皇也会觉得多。” 金俗顿时放心下来。厨子也再一次出现在门口。 史瑶令宫人把两份煮花生都放到金俗面前,“姑母,一份你带回去吧。家里人辛辛苦苦种的,也让他们尝尝。这一碗留咱们吃。” “这,不用了。”金俗公主道,“我们想吃就去找你表兄的好友的好友买,这些留着,对了,留着给三个孩子吃吧。” 太子托人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史瑶就知道花生难寻。不过,长安城内外的人都知道花生与白面同价,也有可能有人像金俗一样,把花生都种在地里,现在还没收上来,“那我听姑母的。煮这个花生的时候放了许多香料进去,姑母尝尝味道是不是变了。” 金俗拨开一个,不禁点头,“和生花生完全不一样。” 宫女把碗端过来,史瑶剥开两个,递到太子手里。太子咽下去,“味道还行,不如芝麻盐。” “因为没有油啊。”史瑶话音一落,厨子端两小碗炸花生,史瑶令人把花生放她面前,就给四人解释,“这个东西要凉了才香。” 金俗听出来了,“太子妃吃过?” “很小的时候吃过。”史瑶道,“那时候太小,听别人说花生可以做油也没当回事。后来殿下令人种的芝麻磨出油,我才想到花生这个东西。” 金俗也觉得史瑶是有福之人,她来这么久,又没见史瑶板脸,无论说什么都笑呵呵的,对史瑶感官很好,也没怀疑她喜欢的人,“如果是我,我早该忘了。” “姑母忙,我整天没事,就寻思着吃什么。”史瑶说完,捏一个尝尝,嘎嘣脆,就冲跪坐在她身侧的阮书使个眼色。阮书把花生米端到金俗面前。 太子捏另一个碗里的花生米尝尝,忍不住赞道,“这个味道不错。” “有油的东西都好吃。”史瑶道,“更何况花生本身还有油。” 用过晌午饭,金俗和两个儿媳妇没有回去,便是因为史瑶留她们尝尝花生。如今花生也吃了,金俗就开口要回去。 现在白天短了夜长了,史瑶也怕她们赶夜路,也没再留她们。等她们走远了,史瑶长叹一口气,“累死我了。” “累死你了?”太子脚一顿,“你都干什么了?” 史瑶:“陪你姑母尬聊啊。知不知道什么是尬聊?就是彼此不熟悉,很尴尬的聊天。” “是吗?”太子上下打量她一番,“孤怎么觉得你聊的很高兴?” 阮书抿嘴笑了笑。 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问道:“你笑什么?孤说的不对啊。” “殿下真没发现?”阮书反问,“从殿下回来一直到公主上车,太子妃都笑得恰到好处。既不让公主觉得太子妃高兴的太过,又不让公主觉得太子妃笑得很勉强。” 太子扭头看了看史瑶,她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仔细想想,猛然想到,“怪不得孤觉得你和姑母说话时笑得有点怪,合着是假笑?” “姑母又不知道妾身真笑是什么样。”史瑶道,“对姑母来说,妾身笑得很真。” 太子嗤一声,就问怀里的小孩,“还睡吗?” “不睡了。”三郎揉揉发酸的眼睛,“父亲,我下来。” 史瑶伸手接过小孩,“等二郎醒了,我揍他。” “为何要揍我啊?母亲。” 史瑶转过身,看到两个儿子手拉着手站在门槛里面,“你把三郎挤到地上了。”指着三郎的额头,“你自己看看,都肿了。” 大郎甩开二郎,翻过门槛跑过来,“什么时候?” “你们睡着的时候。”具体什么时候,史瑶也忘了。 二郎看了看史瑶,又看了看阮书,“真是我?” “你和三郎睡一块,三郎睡觉从不打滚,不是你是谁?”史瑶问。 二郎抓抓后脑勺,赧然道:“真是我啊?阿弟,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挤你了。” “以后睡在正中间,不准往边上睡。”史瑶说完,就交代照看三个孩子的宫人,在他们的榻的四周铺上被褥。 二郎一听,脱口而出,“那我们睡地上好了。” “地上潮湿,对身体不好。”史瑶说着,看向太子,“把他们的榻换成高床,样子就和他们小时候睡的小床一样,四周有栏杆,无论怎么打滚都不会掉下去。” 太子想了想,道:“好主意。明日——” “父亲,我——” 三郎忙打断二郎的话,“你不愿意?还想把我挤地上啊。” “我没有啊。”二郎慌忙解释。 三郎:“母亲,我想吃花生。” “找到花生了?”大郎和二郎异口同声。 史瑶颔首,二郎瞬间忘了床,嚷嚷着要吃花生。 晚上,兄弟三人回到永寿殿,躺在被褥里,三郎才问,“二哥,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小时候睡的床不好?” “不是不好,是很难看。”二郎想也没想就说。 最后一丝不确定瞬间消失。三郎笑眯眯说,“二哥,你把你喜欢的,四周有围栏的床画出来,我跟母亲说是我画的,让母亲给我们做。” “为啥要说是你画的?”二郎坐起来问他,“母亲教我画画,我也能画出来。” 三郎笑着问,“你想让母亲知道你上辈子是木匠吗?” “木匠?”大郎也坐起来,看向二郎,“你不是皇帝啊?” 木匠皇帝 二郎张口结舌, “我, 我不是木匠, 我是皇帝, 三郎, 他他胡说八道。”指着三郎, “你乱讲。我还以为你真知道, 我……我上辈子是谁呢。哼!睡觉。”躺下拉起被褥蒙上头。 大郎看向三郎,无声地问,他真是木匠? 也是皇帝。三郎无声地说。 大郎又看了看二郎, “怎么回事?” “二哥,你是木匠我和大郎也不嫌弃你。”三郎道。 二郎:“我不是木匠,说了不是就不是!”过了一会儿, 正当三郎以为他睡着了, 又听到,“你不嫌弃我, 为何不喊我阿兄?” “你不觉得阿兄是哥哥吗?”三郎一直想说, “我天天‘哥哥”、‘哥哥’的喊你, 你高兴了, 我起鸡皮疙瘩。我以前比你大很多岁啊。” 二郎猛地掀开被褥, 睁大双眼看着三郎,半信半疑, “你以后喊我阿兄,我就说你猜对了, 我以前是个木匠。” “好吧。阿兄。”三郎以前以为二郎是个小孩, 后来隐隐猜出他的身份,一想到他上辈子过得那么糟心,就觉得他可怜。 史瑶天天说他们仨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三郎又想到他前世的长孙都比二郎大,不好同他计较。日久天长,三郎也习惯让着二郎,“阿兄,你说过,不管我们以前是谁,今生是兄弟,同一个母亲的。” 二郎不信,眼里尽是怀疑,“我说我是木匠,你真不会瞧不起我?不准骗我,要讲实话。” “不会。”三郎道,“我知道阿兄很厉害,阿兄的手艺天下第一。以后大郎再说你笨,我帮你揍他。” 大郎不禁翻个白眼,“本来就不甚聪明,你还哄着他,只会更笨。” “你——”二郎指了指大郎,又坐起来,“三郎,揍他。” 三郎朝大郎腿上踢一脚,就问:“可以吗?阿兄。” “很好。”二郎像个斗胜的公鸡,非常满意。 三郎笑了笑,拉起被褥给两位兄长盖上,继续说,“大郎,我刚才说的是真的。阿兄的木匠活,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巧夺天工。” 二郎的脸刷一下红了,拉住三郎的手,很是害羞,“没有阿弟说的那么好啦。” 三郎或许会夸大其词,二郎却不擅长做戏。大郎打量两人一番,二郎的耳朵都红了……实在难以想象皇帝当木匠,“真的?” 三郎点头。 “那他上辈子岂不是是昏君?”大郎指着二郎道。 二郎的脸刷一下变得煞白煞白。 三郎叹气,搂着二郎的肩膀,“他也不想的。” 二郎抬头看向三郎,眼中尽是意外,意外三郎为何会这样说,“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三郎道,“我知道没人教你没人管你。照顾你的人都哄着你,巴不得把你哄成一个指鹿为马的傻子。还有你那个乳母也不是什么好人。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你告诉我,是不是她让你娶她?” 二郎想点头,一看大郎瞪大眼,小心翼翼的问:“不行吗?” “当然不行!”大郎道,“你乳母,比你大——等等,三郎,他连伦理纲常都不懂?” 三郎想一下,道:“可能真不懂。” “我,我……”突然想到史瑶曾说过的话,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当父母的先教他们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以后再教对与错。上辈子的乳母从未教过他,也没提醒过他可为不可为。不好再说乳母对他很好,教了他很多,好多事他都懂,“我父亲死的早。” 三郎笑了,对大郎说,“他父亲死的不早,比我父亲晚多了。不过,他父亲是个沉溺女色的昏君,迷到连亲儿子都不管。最后还是乱吃东西死的。”说着话转向二郎,“他也是乱吃东西把自己给毒死的。我说的对吗?阿兄。” 以前二郎到死都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这一年来史瑶和太子天天教二郎,二郎再想起前尘往事,捂住脸,好丢人啊。 三郎乐了,“别不好意思。大郎以前也做了很多荒唐事。”说完笑眯眯看着大郎。 二郎偷偷看一眼大郎,见他有些不自在,放下手,“可是你没有啊。” “我也有。”三郎道,“只不过和你们相比,我干的那些事都不算什么。” 二郎皱了皱鼻子,道:“那就是没有。我就知道,阿弟什么都懂,以前一定是个很厉害的皇帝。大郎还说你不功不过,我猜阿弟是个很有名很有名的好皇帝。” “算不上。”三郎想起往事,不禁叹气,“时候不早了,咱们睡吧。” 二郎:“为何不说了?” “你真笨啊。”大郎道,“没发现他想到伤心事?” 二郎伸手抱住三郎,“对不起,阿弟,别难过,不想说就不说,我们睡觉吧。” 大郎扯开二郎,“你别再搂住他。知道他为何会被你挤掉下去?你下午睡觉的时候紧紧贴着三郎,睡着的时候胳膊动一下,就能把他推下去。” “你知道?”三郎问。 大郎:“他不愿意和我在一块,非要和你挤在一块,我以为和平时一样,没想到他下午睡觉不老实。” “不是我不老实。”二郎辩解,“我闻到很香的东西,跑去看看厨子做什么吃的。使劲跑使劲跑,才把三郎挤下去的。” 三郎无语又想笑,“这么说来怪母亲了?” “不能怪母亲,不能。”二郎忙说,“母亲知道,就不给我们做好吃的,还是怪我吧。” 大郎站起来看一眼漏刻,“亥时两刻了,快睡吧。不然明日起不来用早饭。” 汉朝没有玉米没有土豆没有红薯,可以说很多东西都难寻到。也有很多后来消失的东西,汉朝的人想吃还可以吃到,比如菰米。 霜降过后采摘菰米,现在都快到立冬了,菰米自然采摘完了。二郎以前没吃过菰米,今生吃过一次,很是美味,听大郎提到早饭就问,“明天做菰米吃吗?” “今天早上吃过了。”三郎道,“厨子不会连着两日做同样的东西,明天早上不吃面,就喝小米粥。” 二郎扭头看向三郎,“你猜的?” “母亲交代的。”大郎叹气,“就你这样还不准我说你笨?” 二郎抬脚踢他一下,“就你聪明。” “我是很聪明。”大郎道。 二郎好奇道:“那你以前是怎么死的?” 大郎脸色骤变,瞬间没了言语。 二郎哼一声,“还说我笨?我看你才是笨死的。”停顿一下,又说,“我们三个只有三郎可以说我笨。阿弟,我准你说我笨啊。” “睡觉吧。”三郎别有深意地看大郎眼,说道,“你再说下去,大郎真会揍你。” 大郎扭头看他俩,正好看到三郎的眼神,“我不是二郎,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我来说没用。” “真没用?”三郎问道。 大郎不确定了。三郎如果有个大致范围,在那个范围之内来回试探,确实很容易猜到他是谁。关键一点,三郎个人老成精的什么都懂一点,他防不胜防,“我明天就告诉母亲,你是明朝后的人。” “你讲啊。”三郎道,“你哪怕说我是清朝的,母亲也不见得能猜出来。不过,你敢这样说,我就告诉母亲你上辈子是谁。” 二郎忙说:“三郎,阿弟,我不告诉母亲,你别说我。” “好,不过,你明天就把床画出来。”三郎道。 二郎:“好的,好的。我们快睡觉吧。”一手拉着一个,“都不准讲话了。” 翌日下午,史瑶拿到四张图,看了看图,打量一番几个儿子,“你们要这种床?” “是呀。”二郎道,“母亲,不好看吗?” 像个小房子的拔步床,史瑶上辈子陪她明星老板拍戏时看到过几次,那个床是影视城找木匠做的,花纹简单,用的木头也一般,摄制组都把那张拔步床当成宝贝,她不止一次听场务说,那张床多贵多贵。 如今她儿子叫她做的床,花样复杂,每面还都要雕刻动物,下床的地方还有个小门,小门还是可活动折叠的,“你们这是做床?修未央宫也没这么麻烦。” “母亲不给我们做?”饶是三郎知道二郎手艺了得,看到他画的图也惊了一下,不怪史瑶不乐意。可是这张床他们打算睡到七八岁,至少得睡五年,自然希望做好一点,“那我们找父亲。” 史瑶冷笑,“威胁我?” “不敢。”三郎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史瑶叹气道,“不是我小气,做是可以做,做出来该如何解释?长乐宫这边没有木匠,找宫里的木匠做,上午做好,你祖父下午就能知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二郎看向大郎,你说句话啊。 大郎:“母亲,我们画个简单的,以后等我们长大了,再做这样的。” “三郎,你觉得呢?”史瑶问。 三郎伸出手。史瑶把纸还给他。三郎就说,“母亲,我们重新画。”说完,拉着二郎和大郎去偏殿。到偏殿三郎就给二郎研磨,“画最简单的。” “那就是一张床板加四个栏杆。”二郎皱着眉头,“跟猪圈似的,我才不要画呢。” 三郎想象一下,扑哧笑出声,“那就再复杂一点。” 自从纸做出来,二郎就跟史瑶学画画,刷刷几笔一张床就出现在纸上,两边护栏矮一点,两头高一点,下床的地方加了一个梯子,方面他们上上下下。 大郎正想说,这个不错,看到二郎一下把纸撕了,“不好?” “不好。我要重新画。”二郎说着,把床画五尺之高,一边加梯子,一边加滑梯,“我们睡觉的时候从梯子上去,下来的时候从这里滑下来,好不好?” “这么高还是睡觉的吗?”大郎忍不住说,“马车都没这么高。” 二郎的床 二郎把笔递给大郎, 生气道, “你不满意你来画。” 大郎噎住了。 “也有你不会的?”二郎打量他一番, “哼, 不会就不要讲话。” 三郎好笑, 道, “你不怕大郎揍你了?” 二郎打了个哆嗦看向大郎, 见他板着脸很不高兴,忙说,“阿兄, 我不是说你。” “你当我是傻子吗?”大郎瞥了他一眼,举起手中的笔,“这是什么?” 这就尴尬了。二郎嘿嘿装傻, “阿弟给你的毛笔。” 大郎瞪他一眼, 指着纸上的床,“床这么高, 下面还空荡荡的, 你不觉得难看?像刚才两尺高的床就行了。” 三郎难得站在二郎对立面, 道, “这么高看起来是有些怪异。” “我还没画好呢。”他们仨现在三岁, 两尺高的床爬上爬下也费劲,二郎最先想到的便是床要有个梯子, 一时也就忽略了下面,“底下加一块像榻那么厚的木板, 我们坐在底下玩?” 三郎:“这样一来五尺高就有点矮了。我们站起来, 上面的床板会碰到我们的头。” “那就加两尺?”二郎看了看他兄弟。 三郎看向大郎,让他说。 大郎想一下,道:“上面的床板离地面六尺五寸,太高了,母亲和父亲站在地上看不见我们。” “好的。”二郎在纸上标六尺五寸,又在底层加一圈护栏,修修改改,又在底层加一个方几才满意,“以后我们坐在下面玩,困了再去上边睡觉。阿弟,叫母亲给我们做两个,一个放在永寿殿,一个放在这里。” 三郎指着底层,“这个比你画的拔步床还像小房子。” 二郎仔细打量一番,底层四周都被他用窗户围起来,“好像是哦。”再仔细一看,“木头上面不用雕东西,做起来不麻烦,母亲会给做吧?” “你觉得呢?”三郎反问。 大郎:“三郎,照着这个画一张问问母亲,母亲不给做再把底层去掉,用二郎方才撕掉的那张。” “好吧。”三郎带着两位兄长到正殿,把纸递给史瑶。 史瑶惊得睁大眼,不敢置信地问,“这是你画的?!三郎。” “是,是啊。”三郎十分心虚。 史瑶目不转睛地看着三郎,“真是你画的?” “是呀。”三郎抬起头,直视史瑶,“不然是谁画的?” 二郎在史瑶面前宛如七八岁小儿,史瑶做梦也不敢想床是二郎画的。至于大郎,史瑶隐约记得明朝才有拔步床,大郎不大可能见过拔步床,潜意识认为之前的和现在的都是三郎画的,“你真不是和我同一个地方的人?” “母亲为何这样问?”大郎道,“三郎和母亲来自同一个地方,就不会问母亲家乡的事了啊。” 史瑶摇摇头,道:“你不懂,这个床和我家乡小孩睡得床有七分像。” 三郎很是吃惊,下意识想看二郎,二郎躲到了史瑶身后……三郎不自然的眨了一眼,“这个,我没法解释。我不知道母亲家乡什么样。” “那你怎么会想到在两边加梯子?”史瑶也觉得她想多了。三郎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也不可能学四书五经。史瑶太过震惊,也就更想弄清楚。 三郎:“我们自己上不去啊。”把二郎的想法说一遍,指着底层,“母亲,这样不好吗?天冷了我们就可以坐在里面看书写字了。” “等等,这个床多宽?”史瑶忙问。 三郎扒着史瑶的胳膊,“我忘了写吗?”一看真漏掉一个数,“也不是很宽,就一丈宽。” “一丈!”史瑶惊呼,“偏殿不过三丈宽,你的床占一丈——” 大郎打断史瑶的咆哮,“母亲,小声点。” 史瑶深吸一口气,点点三郎的额头,“你有没有想过做好了都没法抬进去?” “母亲,这些窗和上层的床板可以拆下来,拆开搬进去啊。”三郎没容史瑶开口就问,“母亲,别说这些了,你就说给不给我们做吧。” 史瑶朝他脑门上一巴掌,“你们仨都商议好了,我不同意,你们还不得哭给我看。”说着,发现不对,“二郎呢?” 三郎:“在你身后。” 史瑶转过身,道,“你以为躲起来就没你的事了?二郎,这个滑下来的梯子是不是你要加的?” 二郎脸色微变,眨巴着眼睛说,“不是。” “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史瑶道。 二郎望着史瑶,张了张嘴,“母亲不想给我们做?” “跟三郎学会了?不想说就扯别的,你真行!”史瑶瞪一眼二郎,“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猜是你?三郎和大郎没这么幼稚。” 二郎瘪瘪嘴,很是伤心,“母亲也觉得我幼稚?” “别装了。”史瑶点一下他的额头,就往外走。 三郎连忙抓住她的手,“母亲……” “我回卧室把你们的图重新画一遍。”史瑶道,“再想想如何同你们父亲说。你们仨都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呆着。” 三郎一喜,松开史瑶,“母亲快去。” 史瑶哼一声,继续往外面走。 二郎扒着门框往外面看,见史瑶去隔壁卧室,小声问,“阿弟,母亲会不会把纸撕了?” “不会的。”三郎拉住二郎的手,“以后母亲问你喜欢什么,你说不知道。等我们长大,再和母亲说你喜欢做东西。” 二郎:“我听阿弟的。”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和大郎喜欢什么?”说着话看着大郎。 大郎怔住,他没想过。 二郎看向三郎,“你呢?阿弟。” “我也没想过。”三郎老老实实说。 二郎看一眼两人,哼哼道,“天天说我笨,说我傻,你们都不知道以后想干啥?你俩才又笨又傻。” “行行行,我们又笨又傻。”三郎说着话往四周看了看,看到柜子里有麻叶,拉开柜子拿三块,三兄弟一人一块。 二郎三两口吃完又跑去拉开柜子拿六块,一人两块,一边吃一边说,“吃完我再去拿啊。” “再过一会儿就吃饭了。”大郎说。 二郎:“吃饭和吃这个不相干的。” “你就不怕吃成小肥猪啊。”三郎问道。 二郎哼一声:“你俩才是小肥猪呢。” “说谁呢?”史瑶进来问道。 二郎指着三郎,“他说我和大郎。母亲,画好了?” “我把上面的小东西都去掉了。”史瑶瞥一眼二郎,你以为我没听清啊。随即转向三郎,“简简单单省得吓着你父亲。” 二郎连忙说:“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史瑶想把纸递给他,一看他手上全是油,便放低一点。二郎勾头一看弧形床头变成直的,底层扇形窗户也变得横平竖直,顿时不乐意了,“母亲,这个不好看。” “那就不做了。”史瑶道,“你们继续睡榻。” 二郎忙说,“孩儿什么也没说。” 史瑶瞪他一眼,看一眼漏刻,“你父亲该回来了。回来我就同太子说,你们仨不准插嘴。” 三个小孩怕吓着太子,史瑶不提醒,他们也不敢多嘴。在太子眼中,史瑶懂得很多,太子看到史瑶给他的图纸,也没多想,只是看到从床上滑下来的梯子,太子看一眼三个孩子,“这个是你们要加上去的吧?” 三个小孩看清太子指的哪儿,顿时无语了。 “看来我猜对了。”太子收回视线,看着图纸,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母子四人天天在宫里没事,就想着给孤找事。”扫一眼三个看着,停在史瑶脸上。 史瑶苦笑,她冤枉,“他们三个不让别人陪——” “让陪的。”二郎大声道,“我想和父亲睡。” 三郎跟着说:“我也想和父亲睡。” 得知两个弟弟一个上辈子父亲死的早,一个有还不如没有,大郎也能理解他俩为何黏太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也想。” 太子张了张嘴,撑着方几站起来,“孤还是去给你们做床吧。” “明日再去。”史瑶拉住他,“这个床看着复杂,其实简单,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好。” 太子看向仨儿子,“你们呢?” “明天再去。”三郎笑着接道,“父亲,我们下棋。” 史瑶:“再过一会儿就用饭了,让你父亲歇歇。” “没事,不累。”太子说着,就命人去拿棋。 下棋这项游戏,大郎和三郎想不动声色输给太子很难很难。每次都是二郎下,他俩在旁边乱支招。 偶尔让太子犯难,太子还觉得三个儿子进步了,把三个小孩好一顿夸。每当这个时候,二郎真高兴,三郎看到太子高兴而高兴,只有大郎想假笑又怕太假,就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这次也一样,史瑶只是去庖厨看看,又交代厨子明天早上做什么吃,回到正殿胜负已分,却故意问,“你们仨又输了?” “我,我以后会赢的。”二郎对自己很有信心。 大郎和三郎配合他点头,我们会赢得。 太子乐不可支,道:“那你们要好好学,早点赢过我。不然天天我赢,这个棋就没意思极了。” 大郎和三郎搁心中腹诽,想赢你很简单很简单。 史瑶看到三郎偷偷撇嘴,又想到三郎博学多才,瞬间猜到他在想什么,笑着说,“别玩了,都去洗手。” “晚上吃什么?”太子随口问道。 史瑶想一下,“妾身也不知该如何说,等一会儿就知道了。”话音一落,两个厨子分别端着铁炉和铜盆过来。 在殿内伺候的宦者忙接过来,放到正中央。二郎不等宫女给他擦手,甩甩手上的水就跑过去。铁炉上面是平的,乍一看像个方形盘,只是中间有个大圆孔,铜盆就放在圆孔上。二郎好奇,“母亲,这是什么啊?” 以前三个孩子小,史瑶想吃火锅也没敢跟太子提,她和太子吃,三个孩子眼巴巴看着挺可怜的。现在孩子大了,今天下午又起风,天有点冷,史瑶就问厨子有没有闲置的炉子。 厨子找出一个方形铁炉,对史瑶说冬天烤肉用的。史瑶一看还可以煮火锅,就决定晚上吃火锅。那时三兄弟正在偏殿里商议着怎么骗史瑶。 史瑶道,“别着急,菜还没端上来。” 宫女搬来四个方几分别放在铜炉三面,又搬来一盘炭放在另一边。待方几摆正,菜陆续端上来,史瑶打发宫女和宦者去用饭,才对太子说,“我们自己烤?” “人都被你打发出去,孤不想烤也得自己动手。”太子很饿,想吃现成的,现在现成的没得吃,还得自己烤,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史瑶笑笑也没说什么,给父子四人盛半碗汤。随后把青菜、豆腐等素食扔到铜盆里煮,就开始烤肉。 铁锅表面已发烫,史瑶把五花肉放上去,刺啦一声,浓香四溢,太子忍不住吞口口水。并排跪坐在席上的三个小孩霍然起身。太子险些被口水呛着,“急什么?你们仨给我坐好。” “好香啊。”二郎吸吸鼻子,眼巴巴看着炉子上的肉。 史瑶烤肉用的箸递给太子,她腾出手来把已煮熟的青菜和豆腐捞出来,“先吃点豆腐,我给你们烤羊肉吃。” “母亲,我想吃猪肉。”二郎舔舔嘴角,指着薄的透亮的五花肉,“我不喜欢吃羊肉。” 大郎和三郎一起点头,我们也想吃。 太子:“把豆腐吃了就准你们吃猪肉。” 三个小孩一起跪坐在席上,拿起勺就舀豆腐。 史瑶又给他们盛一点青菜,“吃一块肉就吃点青菜,不然不准吃。” 二郎看向太子:“父亲说——” “父亲说的是父亲说的,母亲说的是母亲说的。”史瑶问,“不行吗?” 三郎拉一下二郎,别跟母亲犟,不然连羊肉都没得吃。 二郎抿抿嘴,盯着炉子上的肉,言不由衷道:“行的。” “那你吃吧。”太子先给大郎一块,然后再给二郎,最后给三郎。 放在以往,大郎看到二郎这样会只觉得二郎太黏人。从三郎口中得知二郎以前过得很糟心,大郎不但把自己的肉夹给上辈子比他小很多,这辈子的弟弟二郎。也留意到他父亲不偏不倚。 炉子上又有两块猪肉烤熟了,他父亲是把肉拨到一旁,直到有三块肉才再次夹他们碗里。 “大郎,别给二郎吃。”太子道,“你自己吃。二郎吃太多,明天又得闹着肚子不舒服。” 大郎“嗯”一声,把肉塞嘴里。抬头看到二郎趁着太子不注意,瞪太子一眼就飞快低下头啃青菜。 “父亲,我的青菜吃完了。”二郎捧起碗给太子看。 史瑶:“那就再吃点别的。”说着又给二郎盛一点素食。随后递给他一个热腾腾的羊肉包子。 二郎想说他只想吃烤肉,不敢再说就戳一下三郎。三郎平时帮二郎,在吃饭这件小事上三郎听太子和史瑶的,“你想吃我的青菜吗?”故意问二郎。 二郎瘪瘪嘴,端起碗把里面的菜扒拉嘴里。 史瑶睨了他一眼,“细嚼慢咽。” “母亲,你讲话,肉会烤糊的。”二郎意有所指道。 史瑶笑了,“你直接说我话多,我不会揍你。”舀半勺调料洒在羊肉上。 二郎吸吸鼻子,“好香啊。” “那你现在还吃羊肉吗?”史瑶故意问。 二郎的小脸刷一下红了,很是不好意思,“母亲一定要我吃,我可以吃一块,不对,两三块。” 太子险些笑喷,“你这孩子……阿瑶,给他两三块。” “先吃一块,别全都塞嘴里,里面有孜然,你不一定喜欢。”史瑶道。 大郎以为没听清,问道:“孜然?” “是呀。”太子认为大郎不知道,“你祖父说西域人很喜欢‘孜然羊肉’,后来你祖父烤肉时撒上孜然粉,确实比我们的撒花椒粉美味。从那以后宫中烤羊肉都会备上孜然粉。” 史瑶:“他们现在还小,说太多也记不住。”说着话又给大儿子和小儿子夹三片羊肉,其他的肉都放太子碗里。 “你不吃?”太子问道。 史瑶:“妾身爱吃涮羊肉。”端起调料碗给太子看,“蘸着里面的调料吃也很美味。殿下要试试吗?” “母亲,我想试试。”大郎率先道。 史瑶:“儿子,不是不给你吃,这里有食茱萸,很辣的。” “孩儿吃一点点。”大郎知道什么是食茱萸。 史瑶从铜盆里捞一块羊肉,蘸一点调料送到大郎嘴边。大郎以前很不习惯父母喂他吃饭,一年多过去,大郎很自然的张大嘴。 “好吃吗?”二郎勾着头看他,一看大郎皱眉,权当没问,抓起包子咬一口,眼睛盯着铁锅,看到太子开始烤鱼,咽下包子就说,“我吃鱼鳃肉。” 太子:“这种鱼没小刺,不用担心卡着。” “殿下,我来吧。”史瑶道,“你都没怎么吃。” 太子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和史瑶争。 一家五口又吃两次烤肉,长安城内外飘起大雪。雪停的第三天,木匠来了。一个时辰,长秋殿和永寿殿的床就好了。 三个小孩小时候睡过床,长秋殿和永寿殿的宫女和宦者听木匠说他们过来装床,很好奇大床是什么样,没事的人就跑过去看。 床装好,除了母子四人,两殿内所有人,包括太子在内都惊得合不拢嘴。哪怕太子早就看到图,也没有实物来的震撼。 “阿瑶,我们也做一个。”太子想也没想就说。 史瑶笑道:“做这样的?” “这样的,好像不大合适。”太子看到床上的梯子,“底下这层不要,只做上面这层。” 史瑶:“那就没有他们的好看。” “那,那算了,孤再想想。”太子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忙问还未离去的木匠,“除了你们,没人知道孤做两张床吧?” 为首的木匠忙说:“没人知道,陛下也不知。” 太子颔首,道:“孤会亲自告诉父皇。”随即吩咐闻笔去拿赏钱,眼角余光就发现三个小孩迅速爬上床。太子吓一跳,惊叫道:“你们小心点!” “两边有木板呢。”史瑶说完,就看到二郎伸手一推,把梯口堵上了。 太子惊讶道,“滑梯这边也有?” “也有。”史瑶说出来,想到不对,“殿下不知?” 太子:“木匠做床的时候都是你们去看,孤一次没去过,孤哪能知道你们后来又加了什么。”顿了顿,又说,“这样一来,他们仨搁床上翻跟斗也不会掉下去了。” “会的。”二郎道,“打滚不会。” 太子叹气,“孤只是打个比方。先下来,铺上被褥再上去。” 二郎伸出手,太子把三个孩子抱下来,就令宫人收拾收拾。 一家五口回到正殿,屏退左右,太子就问史瑶,“孤该怎么和父皇说?” “明天上朝吗?”史瑶问。 太子:“不上朝。这两天太冷,屋檐上的冰柱有三尺之高,父皇嫌冷,也体谅许多文臣武将上了年纪,有事才会宣他们。不过,孤得去长信宫。” “殿下明日一早把他们仨送到宣室,再去长信宫。”史瑶看着三个儿子,“你们在宣室和祖父玩一会儿,就拉你们祖父去永寿殿看你们的床,能不能做到?” 二郎见他的床也不是很难看,挺高兴的,大声说:“做得到。” 翌日上午,巳时三刻,卫青到宣室,正想请小黄门通禀,就看到大门打开,大郎和三郎拽着刘彻的胳膊,二郎推着刘彻,“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仨说永寿殿有个宝物,是他们和太子、太子妃一起教木匠做的,一定要朕去看看。”外面冷,刘彻懒得动弹。三个孙儿会缠人,缠的刘彻脑壳痛,刘彻只能跟听他们的。 卫青皱着眉头,道:“臣有事——” “很急吗?”大郎打断他的话。 卫青下意识说:“不是很急。” “舅公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二郎趴在刘彻腿上,露出一个小脑袋,“舅公看到一定会说,我的天呐,这是什么啊?真是太好看啦!” 刘彻扑哧笑喷,摸摸他的小脑袋,“二郎,这句话你已经说五遍。” 二郎心想,我自己做的东西,我恨不得说一百遍,昭告天下,“可是真的很好看啊。孙儿宫里的人,父亲和母亲宫里的人都说,这辈子都没见过。” “不对,你说错了,是想都不敢想。”三郎道。 刘彻笑道:“仲卿,听见了没?走吧,随吾一起看看。” “诺。”卫青要禀报的事也不差一时半刻,便上车跟上去。 到了永寿殿,刘彻看到三个小孩去的方向,不禁疑惑,“那个东西在你们卧室里?” “是的。”二郎点点头,翻过门槛就往里面跑,“祖父,你快点啦。” 刘彻又忍不住笑了,“自打朕当皇帝,还没人敢催朕。可自打你们仨出生,朕没少被人催。” “祖父看到后会怪孙儿,今天才请祖父过来。”三郎接道。 大郎跟着说:“三郎说得对。祖父,你看到后不准怪孙儿。” 小鬼难缠 刘彻看出太子故意把孩子留在宣室, 让三个孩子拉他过来。先前表现的心不甘情不愿, 除了天冷不想出门, 还想逗逗三个小孩。 现在见三个孙儿过门槛像翻山似的, 对宝物不感兴趣, 觉得孙儿好玩的刘彻打心底笑了, “好, 朕不怪你们。” “祖父,我在里面。”二郎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刘彻脱掉履,绕过屏风, 往四周看了看,很是疑惑,“你们说的宝物在哪儿呢?” “这里, 这里啊。”二郎指着北面的床, “祖父看这里。” 刘彻进来就看到了,除了觉得它怪异, 也没往“宝物”上面想, “这是什么?”走过去定睛一看, 上层有被褥, “这是, 这是用来睡觉的?” “是床啦。”二郎仰头看着刘彻,“母亲说和夷人的床有点像, 就称其为床。是孙儿和母亲、父亲、阿兄和阿弟一起做的。”指着滑梯,“这个是孙儿叫木匠做的。”指着爬梯, “这个是阿兄叫木匠做的。”指着底层的方几, “这里是大兄叫木匠做的。祖父,为何都不惊讶啊?”话里微微有些失落。 刘彻并不是不惊讶,是他不认识此物,更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也就不知从何说起,“吾一直认为是个很小的东西。这个东西吾以为是衣箱。” 二郎提醒他,“衣箱很矮的。” “也有很大的。”卫青道。 二郎很不高兴,扯一下刘彻的衣袖,“祖父,这个床好不好啊?” 刘彻低头看去,大有他说不好,二郎就哭给他看。刘彻莫名想笑,“很好。难为你们想得出来。” “祖父说得一点也不诚心。”二郎很不高兴。 刘彻摸摸他的小脑袋,“祖父错了,下次祖父一定会说,我的天呐,这是什么东西啊?你们真能干啊。好不好?” “不好。”二郎哼一声,“不过,我不怪祖父了,因为祖父不认识。” 刘彻乐了,“谢谢二郎原谅吾。” “祖父来这里。”三郎推开底层的门钻进去,打断一大一小,“祖父,进来坐。” 刘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吾可以做坐在这儿?” “可以的。”大郎道,“母亲说这个床很宽很宽。” 卫青绕到床头,张开手臂量一下,“陛下,这个床有一丈宽。” 刘彻弯腰坐到里面,发现里面很是宽敞。哪怕中间放一个方几,三个小孩还可以在另一边睡觉打滚,“仲卿也进来看看。” 卫青坐到刘彻对面,往四周打量一番,里面除了他们面前的方几,还有被褥,枕以及许多小孩玩的东西,不禁说,“这东西确实挺好。” “是很好。”站在刘彻身边的二郎道,“我们还可以在里面下棋呢,舅公。”说着从方几底下摸出两盒棋子,“大兄,棋盘给我啦。” 刘彻身高腿长,坐在里面感觉有些透不过气,透过窗户看到爬上去的梯子,没觉得床有多么好,“你们每天睡觉都要爬上去,不嫌烦吗?” “祖父不懂。”棋子放方几上,二郎拽着刘彻出来,“祖父,你看我的。”蹬蹬从爬梯上去,绕到另一头,嗖一下从滑梯上滑下来。 刘彻吓一跳,惊呼:“小心!” “没事的。”二郎站直,跑到刘彻身边仰头看着他,“好玩吗?” 刘彻不得不承认,没有小孩会不喜这样的床,“挺好的。” “早知道就不让祖父来看了。”二郎撇撇嘴说道。 刘彻笑了,“这个是不是你令木匠做的?” 二郎惊了,滑梯是他的私心,可是怎么人人都能看出来,“祖父怎么猜到的?” “大郎和二郎更喜欢底层。”刘彻冲一个拿出棋盘,一个递给卫青棋子的俩小孩努努嘴,“只有你拉吾看你这个东西。”指着滑梯。 二郎承认他不爱下棋,可他真不想被说成贪玩,“祖父,孙儿想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床,明天叫木匠也给祖父做一个好不好?” “吾不要你们小孩喜欢的床。”刘彻试想一下,他卧室里放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未央宫上上下下都该以为他疯了。 二郎心说,才不是这样的床呢。见刘彻这么不给面子,二郎道,“那就不给祖父了。祖父,孙儿和你说,你以后不要羡慕。” 刘彻望着比他膝盖高一一点的小孩半诱惑半威胁他,没有不快,只有更想笑,“好好好,不羡慕。” 二郎见状更生气了,调走走到三郎身边,扯一下三郎,“阿弟,你看祖父,不信我。” “那就让祖父后悔去吧。”三郎道,“舅公,父亲天天教我们下棋,舅公让我们十子好不好?” 刘彻“扑哧”笑喷,“吾还以为三郎你会说,别让你们。” “孙儿才四岁。”如今依然以十月为岁首,今年是元封元年冬十月,三个小孩又长一岁,“舅公四十二岁。” 卫青:“让你们十子不是不可以,我还有事,只能下一局。” “我来。”二郎挤到大郎和三郎中间,正对着卫青,“我天天和父亲下棋。” 刘彻见二郎这么好玩,实在不忍心打击他,“你父亲的棋艺是你舅公教的。” “父亲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郎悠悠道。 刘彻眼中闪过惊讶,忙问:“大郎可知这话何意?” “弟子比老师厉害啊。”大郎道,“儿子比父亲厉害。” 二郎掰着手指算一下,“那岂不是我们一定能赢舅公?” 刘彻发现他半天比这一年笑的都多,“是这么算的。你们快下,吾来做中人,不准悔棋,不准耍赖。” 卫青看向刘彻,皇上怎么跟着他们一起闹? “舅公,让我们的十子,我帮你下啊。”二郎说着话把十个棋子堆在正中间。 卫青好气又好笑,看一眼二郎,“输了不准哭鼻子啊。” “我不会输的。”二郎道,“我有阿兄和阿弟帮忙,舅公没人帮。” 刘彻又想笑,“你们仨加一块也才十二岁。” “祖父,不是这样算。”大郎道,“我们三个加一块比舅公高。” 卫青乐了,“是是是,比我高很多。” “舅公,母亲说过一句话,我猜你一定不知道。”刘彻和卫青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三郎有前世记忆也不敢在两人面前托大,也就比在太子面前更像小孩。 卫青:“你不讲,我是猜不出。” “是什么?说给我听听。”刘彻道。 三郎:“乱拳打死老师傅。” “看来你们仨是一定要赢我。”卫青道,“那我就认真下了。” 三郎:“我们兄弟齐心。” “其利断金。”二郎看向大郎,“大兄,我没说错吧?” 刘彻又想笑,“我听这话怎么觉得你们不是下棋,是想要仲卿的命。” “你们只说话不下棋,我就不和你们下了。”三个小孩三张嘴,一人一句,卫青说不过他们。何况卫青不善应付小孩,极为聪慧的小孩他更束手无策。 二郎:“阿兄,阿弟,我们一人下一子?” 大郎微微颔首,三郎说一声好。 卫青笑笑没当回事,然而,随着棋盘上的子越来越多,白子杂乱无章,捏着黑子的卫青头痛了,下意识看刘彻。 刘彻很是意外。 二郎见卫青皱眉,很是得意,“舅公,你要输啦。” “离你舅公输还很远呢。”刘彻道,“二郎,不准说话扰乱你舅公。” 二郎其实也没看出卫青有没有输,只是看到卫青发愁,他兄和他弟自信满满,哼一声,“不讲就不讲。” 大郎和三郎也没敢做太过,最后卫青艰难险胜。二郎不相信,惊叫道,“我们输了?!” “你们输了,小二郎。”卫青却高兴不起来。 一直旁观的刘彻打量三个孙儿,三个小孩三种想法,刘彻只看出二郎乱下,大郎和三郎帮二郎善后,却没看出大郎和三郎谁更胜一筹,深深地看了两个孙儿一眼,问道:“仲卿,找吾何事?” “南越叛乱已平。”卫青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份文书。 刘彻看看,叹气道:“这些南蛮,从来都是表面臣服啊。杀了一个还会有另一个站起来。” “那就全杀了?”二郎好奇道。 刘彻险些呛着,不敢置信地问,“二郎再说一遍。” “祖父要把那些人全杀光吗?”二郎问,“祖父,不要吧。” 刘彻张了张嘴,伸手捏捏他的小脸,“朕不是暴君!” “太好啦。”二郎说出来,一看刘彻脸色更难看,下意识躲到三郎身后,小心翼翼的问,“祖父要怎么做啊?” 刘彻想一下,“朕打算巡边陲。” “巡边陲?”二郎想一下,“是出去玩?我也要出去玩。祖父带上我好不好?” 三郎忙说:“孙儿也想去,祖父。” 自打出生连长安城都没出去过的大郎也跟着说,“祖父,孙儿也想去。” “陛下,臣府上还有事,先行告退。”不待刘彻同意,卫青走到外间穿上履就往外走。 刘彻大声咒骂一句,眼角余光注意到二郎吓一跳,忙说:“吾不是冲你们。” “祖父生气了?”二郎担忧道。 三郎跟着问:“祖父不想带我们去玩儿?” “祖父要自己去玩吗?”大郎问。 刘彻头疼,第一次觉得他儿子不易,这哪是三个可人的小孙儿,简直是磨人精,“你们还小。” “我们四岁了。”兄弟三人一起说。 刘彻的脑袋更痛了,“你们不听话,吾就使人去寻太子。” “父亲又不领孙儿出去玩。”二郎一副“你找他也没用”的表情,“祖父真小气。” 狗嫌猫厌 刘彻气结, 看向二郎, 二郎也在看他, 一脸“我没说错, 祖父你就小气”的模样, 让刘彻火大的想揍人, “对, 吾很小气。” 二郎傻眼了,不禁眨一下眼,他听到了什么?当皇帝的人承认自己小气? 刘彻有点破罐子破摔, 一见二郎无言以对,顿时乐开怀,“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宫里。实在想出去玩, 叫三个叔父带你们去东市和西市。” 刘彻出长安巡边陲, 需太子代理朝政。刘彻不想也知道他走后太子得有多忙,才没提让太子领他们出宫。不是真小孩的大郎和三郎也能想到这一点。三郎先开口说, “叔父不出城。” “你们还想出城?”刘彻惊讶, “你们才几岁?” 二郎:“城里不好玩啊。” “我们去好多次。”大郎接着说。 三郎补充道, “休沐日都去。” “那也只能在城内玩。”刘彻道, “你们现在听话, 过两年你们大了,我领你们出去。” 二郎不信他, “真的吗?” “朕是皇帝,一言九鼎。”刘彻道。 二郎心想, 你是皇帝, 我才不信你。过几日你说你没讲过,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扭头找三郎帮忙,看到角落里的笔墨纸砚,眼中一亮,爬到角落里,抱着纸和笔,“祖父,写吧。” “写,写什么?”刘彻愣了愣神,不明所以。 二郎理所当然道:“我们这次听话,祖父下次出去带我们啊。” 刘彻气乐了:“我生气了啊。二郎。” “祖父不敢写吗?”二郎睁大双眼看着刘彻,不给刘彻说话的机会,又说,“原来祖父小气又胆小啊。” 刘彻扬起巴掌,吓唬他,“我真生气了。” “我也生气了。”二郎不止一次听史瑶和皇后提到刘彻喜欢他们兄弟三人,而二郎也能感觉出刘彻很喜欢他们,才不信刘彻会打他,“我要哭了哦。” 刘彻“扑哧”笑喷,他跟一个小孩争什么劲,“吾还有事,你们是随我回未央宫,还是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不和小气又胆小的祖父回去。”二郎见刘彻转移话题,而他兄和他弟也没给他使眼色——别说了。二郎大着胆子说,“祖父,你走吧。” 刘彻捏捏二郎的小脸,“激将法对吾没用。吾真走了啊。”看向大郎和三郎。 大郎认真道:“要我们送送祖父吗?” 刘彻忍俊不禁,笑着说:“谢谢大郎,不用了。” “祖父明天见。”二郎开口说。 起身往外走的刘彻踉跄了一下,回头瞪一眼二郎,“吾明天不想见你。”说完越过屏风,消失在三个小孩视线里。 二郎仗着屋里只有他仨,嘀咕道:“祖父真小气。”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大郎道,“他巡边陲又不是游山玩水,不可能让咱们去。” 二郎不懂了,“那你刚才还说?” “我们真想出去。”三郎道,“我以为他会心软,没想到他没法和父亲比。我们要是这样求父亲,父亲早就同意了。” 二郎好奇道:“南蛮不是以前的江南吗?祖父去南蛮,不正是游山玩水?” “南蛮和你知道的江南完全不一样。”三郎道,“你知道的江南是因为宋朝皇帝南下,把南边修的很好。我感觉现在的南蛮北夷连一条像样的官道也没有。” 大郎:“有的。秦始皇巡天下时修的驰道。” “那是一百多年以前了,许多驰道早在楚汉相争时就毁了。”三郎道,“哪怕南蛮的官吏知道祖父过去,提前修路,也只是把泥路修平整,遇到雨天寸步难行。” 大郎忘了天有不测风云,“你说得对,不去也挺好。”说着,突然想到,“母亲说她家乡的车一个时辰行三四百里,是不是路也和这边不一样?” “不一样。”大郎和三郎齐刷刷看向他。二郎吓一跳,“干么这样看我啊?车比我们知道的好,路肯定比这边的要好。” 三郎笑了,“阿兄越来越聪明了。” “说得好像我以前是个傻子似的。”二郎冲他俩皱皱鼻子,“我要上去睡觉,你俩睡不睡?” 三郎:“不睡。我要去前面,你俩去不去?” “去问母亲晌午吃什么吗?”二郎问道。 三郎:“当然不是。你饿了?” “有一点。”二郎怕大郎笑他,“只有一点点哦。” 三郎站起来,道,“那咱们走吧。” 今日天好,早两日还未化的雪今日全化了,屋顶上的雪水打湿了地面,三个小孩也没逞强自己走。由内侍抱着他们,到长秋殿门口见有两辆马车,三郎忙喊内侍停一下,问身侧的大郎,“大兄,今日有客?” “没有。”大郎道,“我没听到父亲、母亲说今天有人来。” 当值的禁卫听到,笑着说:“启禀三位皇孙,太子妃宫里今日无客。这两辆车是党帛和翟砚赶进来的。车上装了八袋东西,他俩此时还在殿内。” 二郎拍拍抱着他的宦者的肩膀,“我们快进去看看。” 内侍加快步伐,片刻,三个小孩看到廊檐下堆着七个大麻袋,门框边还有一个麻袋。二郎还未走近就大声问:“母亲,那是什么啊?” “花生。”史瑶道。 大郎和三郎齐声问:“全是花生?!” “全是花生。”史瑶话音落下,两个厨子又把他们吃烤肉的方形铁炉拎出来。在殿内伺候的阮书和闵画接过去,把铁炉放在正中间。 爱吃烤肉的三郎忙问:“母亲,今日还吃烤肉和暖锅子?” “不吃。”史瑶道,“休沐日再吃。” 二郎算一下,苦着脸说:“还有好几天呢。” “你们是母亲,我是母亲?”史瑶问道。 二郎抿抿嘴,让内侍放他下来,走到史瑶面前才问,“母亲把炉子搬出来烤火吗?” “我发现你现在说话学会拐弯抹角了,二郎,厉害哟。”史瑶嘴上夸赞,眼睛却瞪着他。 二郎眨眨眼,指着大郎说:“阿兄教的。” “你又想挨揍了是不是?”大郎瞪他一眼,就对史瑶说,“三郎教的。” 史瑶嗤一声:“你们兄弟三人相互推脱,我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改天我腾出手来把你们挨个揍一顿。” “父亲——” 史瑶:“自然是等你父亲不在宫中的时候。二郎,怕不怕?” 二郎想说不怕,又不敢说,“母亲,我饿了。” “刚夸你有出息。”大郎瞥他一眼,脱掉靴走进去,发现铁炉旁边有一盆花生,试着问,“母亲想烤花生?” 史瑶笑道:“是呀。都过来吧,小崽子们。” 试图自己翻过门槛的三郎险些一脑袋栽下去,大声道,“母亲,我们不是小崽子!” “那你们是大崽子?”史瑶又问。 二郎险些摔倒在大郎身上,“母亲还是喊小崽子吧。” 史瑶乐了,“小崽子们想吃烤花生吗?” “好吃就想吃。”二郎道。 史瑶牵着三郎走过去,捏捏二郎的小脸,“我做的有不好吃的吗?” “母亲是人不是神,肯定有不好吃的啊。”二郎道。 大郎睨了他一眼,“说你笨还不高兴。母亲做的都好吃。”二郎正想反驳,又听到,“不好吃也要说好吃。下次母亲再做那个不好吃的,我们不吃就行了。” “大皇孙好聪明啊。”正在烧炭的阮书忍不住赞叹。 史瑶想生气又想笑,“大郎这张嘴巴,以后能把我和你父亲哄的晕头转向。” “母亲,孩儿和你说,只要大兄愿意,很会哄人的。”三郎说着话,别有深意地看一眼大郎。 大郎瞥一眼三郎,“不如阿弟。” 史瑶笑了笑,抓一把花生放在炉子上,坐下后接过闵画递来的箸,“闵画,去拿两个干净的盘,再去拿几张干净的纸。” “母亲要给谁送去?”三郎靠在史瑶的肩膀问。 史瑶:“给你父亲啊。” “长信宫除了父亲还有谁?”三郎好奇道。 史瑶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应该是以前教过你父亲的几个老师。” “那孩儿给父亲送过去?”三郎主动请缨。 史瑶扭头打量他一番,“你老老实实呆着,哪也不准去。” “那孩儿可以去吗?”大郎问。 史瑶:“为何这样问?是觉得你比三郎早出生三刻吗?” 阮书又忍不住笑了,怕大郎生气,低着头抿嘴偷笑。 坐在席上的大郎比跪坐在席上的阮书矮很多,哪怕阮书低着头,大郎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母亲,你说话很难听,孩儿要告诉父亲。” “我是你母亲,你不乖,我说你几句也不行?”史瑶反问,“信不信我告诉你父亲,你不听我的话。” 大郎相信史瑶干得出,他这个母亲犯傻的时候跟缺心眼似的,聪明的时候又像个人精,猜不透她的心思。大郎不敢跟她对着干,“母亲,花生熟了吗?” “熟了。”炉子搬进来就已经很热,花生壳又薄,史瑶挑几个变色的放盘子里,叫闵画给大郎拨开。 大郎接过来塞嘴里,忍不住“咦”一声,“和煮花生不一样?” “好吃吗?好吃吗?”二郎忙问。 大郎手里还有两粒,直接塞他嘴里,“自己尝尝。” “母亲,我还要。”二郎咽下去就说。 史瑶:“晌午有排骨和鸽子汤。” “那我再吃几个就不吃了。”二郎连忙说,“阮书,再给我剥,剥四个吧。” 平时史瑶都把伺候的人赶出去,这还是三个小孩说话利索后,阮书第一次在殿内伺候,有些明白史瑶为何把她们赶出去。 她们如果在旁边,可能会一直想笑,而且还得笑出声。阮书故意问,“四个够吗?” “五个也行吧。”二郎说着话看一眼史瑶。 史瑶没看他,感觉到了,“不要看我,我没法替你吃。” “那还是四个吧。”二郎犹豫一下说道。 大郎又想骂他:“你吃十个花生,到吃饭的时候也没了。”怕他不懂,又说,“我们午时四刻吃饭。” “还有半个多时辰啊。”二郎反应过来,吃了十多个花生才停。 三郎也没敢吃多,吃了六七个就问,“母亲,花生哪来的?” “我以前说过咱们一直没找到花生,有可能是被人留作种子种下。”史瑶道,“果不其然,你父亲送你们去未央宫时,有禁卫来报,宫外有个人找闻笔。 “闻笔过去才知道,那人以前是你舅公府上的家奴,你父亲就是托他买花生。他按白面的价买了几袋,问闻笔何时去拉。” 二郎忍不住说:“那些人好聪明啊。” “是很聪明。”史瑶道,“闻笔说可能还有,我给闻笔拿一笔钱,让那人继续买。” 三郎:“廊檐下那些足够明年种的。” “买来留咱们自己吃。”史瑶道,“再试试能不能榨出油。”说着,突然想到,“你祖父呢?” 二郎:“祖父早回未央宫了。” 史瑶也没问什么时候回去的,吩咐闻笔给刘彻送一大袋,给皇后送一小袋,也别差太多。而她吩咐妥当,前去长信宫送花生的莘墨也回来了。 “书房里有几个人?”史瑶问。 莘墨站在门外道:“算上殿下有六个人。奴婢把花生送过去,殿下还说,他正好饿了。” “行,我知道了。”史瑶微微颔首,就让他退下。 大郎好奇道:“母亲不问问有哪些人?” “知道又见不到,不如不知。”史瑶道,“再说了,我又不懂朝堂之事,只知道一点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会给你父亲添乱。” 大郎心中微微惊讶,他上辈子的母亲也善妒,他起初以为史瑶也和他上辈子的母亲一模一样,不但把他父亲管的死死的,还掺和朝堂之事。想说什么,一看阮书和闵画还在,大郎倏然住口,问二郎还吃不吃花生。 二郎想吃,又惦记着排骨和鸽子汤,摇摇头,“不吃啦。母亲,我想吃饺子。” “煎饺吃不吃?”史瑶问。 大郎:“饺子还可以煎着吃?” “可以。”史瑶道,“不过宫里没有平底锅。”抬头看一眼漏刻,见离吃饭尚早,就让宦者把笔墨纸砚拿过来,她画一个平底锅给闻笔,让闻笔安排下去。 方几上的笔墨纸砚收起来,杜琴也来禀告饭好了。 史瑶见太子还没来,就令杜琴先把饭菜放锅里。又过两刻,未时了,太子才出现。 杜琴站在廊檐下,一看太子过来,立刻命宫人去盛菜。 俗话说冬天进补,春打老虎。太子听史瑶说冬天是进补的好时节,整日不是羊肉汤就是乌鸡汤、鸽子汤,太子也没觉得烦。反正史瑶为他好,让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史瑶最喜欢太子这点,哪怕觉得乌鸡肉不好吃,鸽子汤不好喝,也面不改色吃下去喝下去。今天也是,史瑶见太子眼皮都没眨一下,把一碗鸽子汤喝了又吃一只鸽子,就给他夹一块排骨,“殿下尝尝这个。” 太子张嘴咬掉,眼中一亮,“咦,这是什么味?” “这个是橙汁排骨。”史瑶给三个儿子各夹一块,“你们也尝尝。” 太子问道:“长沙那边送来的橙?” “是呀。”殿内只有一家五口,史瑶放心说,“妾身见汁水很多,就让厨子试试,试了三遍才做成。” 太子扭头打量她一番,“你整天只想着吃也挺好的。” “不说妾身只会吃了?”史瑶有些意外。 太子:“先前你令莘墨给孤送花生,孤的那几个老师吃了没说好吃,倒是夸你很是贤惠。” “贤惠?”史瑶挑挑眉,“没说妾身善妒?” 太子又夹一块,险些被排骨呛着,咽下去才说,“有孤在你前面挡着,他们哪敢说你。二郎,不会用箸就用叉,不准用手抓。” “排骨太小,叉不到。”二郎又伸手捏一块。 太子:“你手上全是油。” “洗洗就没啦。”二郎毫不在意。 太子:“让孤看到你往身上蹭,孤打你屁股!” “不,不会的。”二郎正想往身上蹭,吓得哆嗦了一下,“阿弟,你的汗巾给我。” 兄弟三人的方几连在一块,大郎扭头看到他手上脏的不能看,抓起他右手擦干净,“用左手吃,别用右手。” “谢谢阿兄。”二郎咧嘴笑了笑,左手拿一块排骨,右手拿起勺喝粥。 太子见状,简直没眼看,纳闷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皮实。孤记得小时候挺乖的。” 史瑶心想,初来乍到,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先当鹌鹑,看清形势再慢慢露出真面目。随即又想到三个孩子和她不一样,她看过穿越电视剧,看过重生小说,三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死了睁开眼带着记忆投胎了,又都活在信鬼神的年代,肯定比她会装,怕被别人发现。 这些话不能说。史瑶道:“孩子大了,以后会越来越皮。再过两年连猫狗都嫌他们。”然而,没用两年,一年多一点,元封三年,夏六月,刘彻前往甘泉宫避暑,三个小孩躲在车舆内,刘彻上车才发现他仨。 刘彻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三个大孙子如今六岁,没长歪还越来越好看,大郎和二郎和太子小时候一样,三郎很像史瑶,很得刘彻喜欢。 六月七日这一天,向来喜欢他仨的刘彻想把他仨踢下去,“你们怎么上来的?” “爬上来的啊。”二郎故意问,“不然还能怎么上?飞吗?祖父,我不会飞欸。” 刘彻:“你给我闭嘴。大郎,朕以为你稳重,没想到你跟着二郎胡闹。” “孙儿舍不得祖父也是胡闹?”大郎两年前还不好意思说这些话。有个会撒娇的弟弟天天在他耳边说个不停,大郎都快忘了他上辈子死的时候都快五十了,“祖父这样说,孙儿会很难过的。” 刘彻毫不客气地说:“难过你倒是哭啊。” 大郎噎住了。 刘彻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们父亲和母亲知道吗?” “不知道的。”二郎道,“我们给母亲留信了。” 刘彻扬起巴掌。 二郎吓得躲到三郎身后。三郎闭上眼,道:“祖父打孙儿能消气,祖父就打吧。” 刘彻朝他脸上拧一把,愤愤道:“朕早晚会被你们几个给气死。” “孙儿自打出生就没出过长安,孙儿真想去城外看看。”大郎道,“父亲说上林苑有种胡麻,有种花生,还有好几个做油的作坊,还有祖父给父亲建的博望苑,很多很多,孙儿实在忍不住,才和两个弟弟偷偷上祖父的车。” 刘彻明知道三个小孩想出去玩,见大郎说得这么可怜,也不舍得怪他们。以前刘彻都对太子狠不下心,对三个孙儿更狠不下来,“朕最后问你们一句,你们如实回答,朕就不令人送你们回去。” “祖父尽管说。”三郎道,“孙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彻:“少说好听的糊弄朕。朕问你们,真是你们自己上来的?” “是的。”三郎道。 刘彻:“朕的车很高,你们是如何爬上来的?” “这个啊。”二郎道,“祖父,孙儿刚刚做好的东西。”说着话转身抱块木板。刘彻正想开口训三人,看到二郎用手一拉,木板现出原形,是个可以折叠的木梯。 刘彻不禁睁大眼,伸手夺过来,吃惊道:“这是你们做的?” “我们想出来的。”二郎很得意,“祖父,孙儿厉害吧。” 刘彻打量一番,十分郑重的问:“老实告诉朕,是你们仨谁的主意。” “孙儿可以和祖父去甘泉宫吗?”二郎问。 刘彻顿时知道是二郎,很是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他还记得一年多以前,三个孩子拉他去永寿殿,他不甚喜欢那个大床,二郎非常失望,他当时就在想,爬梯和滑梯可能是二郎一个人的主意,和另外两个孙儿没关系。 “可以去。”刘彻点头道。 二郎:“孙儿的主意。” “你为何会想到这个?”刘彻问。 三郎:“孙儿想偷偷跟上祖父,又想到祖父宫里的人不会听孙儿的,那孙儿只能自己上去。祖父上马车的杌子对孙儿来说太矮,孙儿就打算自己做。” “如果做梯,孙儿出了永寿殿,永寿殿的人就会向母亲禀报。”大郎补充道,“二郎就想到了可以折叠起来,别人看不出来的梯子。” 刘彻哼笑一声,没好气道:“你们仨是真长大了。谁给你们做的?” “宫里的木匠啊。”二郎道,“孙儿还小,不会自己做。” 刘彻:“你幸亏不会自己做,你自己会做,你还不得上天啊。” 博望苑 三郎替躲在他身后的二郎说:“祖父还在地上, 阿兄不敢上天的。” “你……”刘彻点点三郎的额头, “朕从甘泉宫回来就找你们父亲聊聊, 把你们仨分开养。” 三郎笑嘻嘻道:“父亲不舍得。祖父, 要不要打个赌, 最多一个月父亲就会想孙儿, 派人来接孙儿回去。孙儿如果赢了, 此后每一年祖父去甘泉宫都要带上孙儿,哪怕孙儿成家了。” “如果朕赢了,你们以后不准再偷偷爬朕的车。”刘彻道。 三郎:“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刘彻接道。 午时四刻, 太子从长信宫回到长秋殿,发现院里很安静,不禁问, “那仨孩子又闯祸, 被你主子罚了?” 收拾东西的宫女小声说:“殿下快进去吧。三个皇孙偷偷跑出去了,太子妃很生气。” “跑了?”太子三步做两步走, 进门时都忘了脱履, “跑哪儿去了?” 史瑶拿起案几上的纸递给太子:“殿下自己看吧。” 太子一目十行, 看完想骂人:“这三个混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殿下还别说, 他们真吃过。”汉朝动物漫山遍野, 去年冬十一月,三郎就吃过熊掌, 今年开春还穿过虎皮做的衣裳。 老虎是服徭役的百姓修驰道时发现的,共有五只, 百姓合力击杀三只, 跑了两只。当时修的驰道离长安不远,监军就把老虎送到长安。 太子和史瑶提一句,史瑶使人把三张虎皮要来,令织工给三个小孩做三件衣裳。三个小孩穿着虎皮衣去宣室,刘彻看到还乐得哈哈大笑。 经史瑶提醒,太子也想到了,“都怪父皇平日里太宠他们。” “追回来吗?”史瑶问道。 太子皱眉道:“该到甘泉宫了,还追什么啊。”停顿一下,随即又说,“走了也好,你我也清净几日。” 元鼎四年夏,史瑶来到这边。今年是元封三年夏,六年了,三个孩子没离开过史瑶。三个小孩平时很乖,但你一言他一语,哪怕三个小孩只有二郎像个小蜜蜂似的整天嗡嗡个不停,史瑶有时也觉得吵得很。 史瑶听太子这么一说也不气了,“父皇去甘泉宫,宫内外的事殿下代理?” “不,所有事。”太子道,“父皇说他两个月后回来。” 史瑶想一下,“夏收过了,秋收还远,这些日子应该没多少大事要事吧?” “不多。”太子说着,猛地转向史瑶,笑着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史瑶也没再绕弯子,“妾身还没去过博望苑。” “午饭后过去,如何?”博望苑离长安城很近,骑马而行最多一刻,做马车前往也无需两刻。史瑶除了不准太子宠别人,几乎没对他提过要求,难得一次,太子倒也乐意把下午的事推到明日。 史瑶眉开眼笑,道:“殿下用饭?” “你还是这样好看。”太子道,“刚刚面无表情的样子,孤都吓一跳。” 说起这个史瑶就来气,“那三个孩子胆子太大了。”即便知道三个孩子都不是真小孩,一想到他们才六岁,有心之人想杀他们,他们仨也打不过一个禁卫,就忍不住担心,“妾身这次一定要揍他们一顿,殿下不准拦着。” “你揍他们的时候,孤躲出去。”三个小孩很懂事很聪明,偶尔调皮一次,太子固然生气,也没气到要揍孩子的地步。 史瑶很是无语,道:“你们一个个就惯着吧,好好的孩子也得被你们惯的不知天高地厚。” “哪有一个个。”太子见水端过来,一边洗手一边说,“不是只有孤和父皇么。” 史瑶瞬间不想搭理他,“阮书,你来说。” “婢子不敢。”阮书道。 史瑶:“恕你无罪。” 阮书下意识看一眼太子。太子嗤一声,道:“说吧。” “皇上是君,殿下是储君,有皇上和殿下护着,除了太子妃,旁人也不敢不顺着三位皇孙。”阮书道。 早年太子曾和史瑶说,齐王刘闳如果想多活几年,就过了二十再成婚。虽有长嫂如母之说,史瑶也不好把刘闳叫到跟前说这事。 元封元年秋,史瑶就让三郎替她说。三郎不但把史瑶让他说的告诉刘闳,还对刘闳说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 碍于王夫人的缘故,刘闳和太子的关系有些微妙,他虽然很喜欢史瑶,一想到史瑶的夫君是太子,刘闳就不由得人多想一点。 刘闳回到宫里讲给身边人听,他身边的人认为东宫没恶意,又打听到太子着凉喝了姜汤也不喝药,建议刘闳先听东宫的。 刘闳以前从北宫走到长秋殿就累得满头大汗,去年搬到城外齐王府,偶尔从齐王府走到东宫,累归累,不再像以前累得喘不过气来,算是相信史瑶真为他着想。 今年刘闳得闲就来接三个小侄儿出去玩。大郎说他没出过长安,纯属胡扯。上林苑他也去过,广陵王刘胥带三个小孩去的。 刘彻听刘胥提过几次,不信大郎的话。不过,三个小孩也只到过上林苑和三个王爷府,再远的地方就没去过,刘彻才没揭穿大郎。 这么一说就远了。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一直很宠三个小孩,如今刘闳也很宠他们,哪怕刘彻和太子对三个小孩不假辞色,宫里人看到三个王爷的态度,也不敢逆着他们。 齐王刘闳的母亲以前很得刘彻喜欢,因为王夫人,又因刘闳身子不好,刘彻对这个儿子很是宽容。刘胥又是个混不吝的,俩人故意找事,把对他们不敬的宫人给杀了,刘彻还真不好治他们的罪。 阮书能想到,太子何尝想不到,以前没想过罢了。阮书说完,太子有些不自在,“母后也不敢?” “他仨想见父皇直接去宣室,母后敢闯宣室吗?”史瑶问,“父皇不宣,母后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父皇一面。他仨何时在意过父皇宣不宣?” 太子:“听你这么一说,他仨着实不像话。” “用饭吧。”史瑶道,“今日有香酥河虾,有酸辣鱼。他仨不走,这顿饭我们也别想吃安生。” 史瑶喜欢一家人围在一块吃饭,去年冬,又一次围在一起吃烤肉和暖锅子时,史瑶提议以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三郎和二郎喜欢这个氛围,当时就同意。三对二,太子和大郎不同意也得憋着。 久而久之,太子和大郎也习惯了。史瑶提起,太子想到每次肉端上来,瞬间就下去一半,忍不住想笑,“孤听城外百姓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以后咱们是不是得做个很大的几用来盛菜?” “妾身已经命人做了。”史瑶道,“五尺长,三尺宽。” 太子颇为意外:“何时?” “有四五天了。”史瑶说着,突然想到不对,“应该做好了啊。” 太子:“雕花费时,没这么快。” 阮书正好把方几搬过来,史瑶打眼一看,方几腿上都有祥云花纹,便没说什么。 饭后,俩人坐车前往博望苑。 博望苑离城确实近,史瑶还没问完太子招揽了哪些人,博望苑就到了。 进了大门,史瑶从车上下来,看到院落和宫里布局差不多,远不如未央宫和长乐宫大气,有些失望又觉得正常。 刘彻再如何宠太子,也不可能把博望苑修的比未央宫还要高大。史瑶道,“殿下晌午都在哪儿用饭?” “在正殿。”太子道,“孤领你过去。” 博望苑是刘彻给太子建的,让太子在此招揽宾客。史瑶知道这点,就调一半厨子过来。赶上下雨下雪天,太子就住在这边。不过,下雨下雪天,太子几乎不出来,博望苑落成有一年半,太子住在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史瑶笑看着太子,道:“不如先去殿下的卧室看看?” “我的卧室有何好看?”太子想也没想,对上史瑶似笑非笑的眼神,太子想打她,“小心眼的女人。” 史瑶抱着太子的胳膊,央求道:“去不去啊?” “去去去。”太子后悔,“孤早该想到你突然提到博望苑另有目的。” 史瑶:“妾身担心厨子懈怠,这边的宫人伺候的也不尽心,怠慢了殿下的宾客啊。” “你省省吧。”太子道,“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东宫饭菜最为美味,父皇那儿也比不了。孤招揽的那些人得知做饭的厨子来自东宫,许多人就以流浪为由在这里住下,再过些日子,孤这里就无房可住了。” 史瑶十分意外:“有多少人?” “十五六个吧。”太子道。 史瑶皱眉道:“这么多?都是极有才学之人吗?” “不是!” 史瑶吓一跳,回头一看是闻笔,“刚才是你说话?闻笔。” “是奴婢。”闻笔下意识看一眼太子,“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几个有真才实学的。” 太子大声呵斥:“闭嘴!” “奴婢没说错。”闻笔道,“奴婢和莘墨、党帛、翟砚早就想把此事告诉太子妃,奴婢怕太子妃不信,一直没敢说。太子妃今日来了,眼见为实,奴婢也就不担心太子妃不信了。” 史瑶朝太子手背上拧一下,道:“难得殿下养了一群山野精怪,不能让妾身知道?” “当然不是。”太子倒抽一口气,咬牙道。 史瑶笑看着太子,“既然是人,为何不能让妾身知道?闻笔继续说,都是些什么人。” “有种田的农夫,有做木匠的匠人,有四海为家的剑客。”闻笔偷偷看一眼太子,太子瞪一眼闻笔,不准再说。闻笔瞬间决定把他的猜测也说出来,“奴婢觉得还有几个游侠。” 史瑶挑眉道:“游侠也收?殿下厉害了啊。” 宫中出事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佯装镇定, “别听闻笔乱说。没有游侠, 是剑客。” “闻笔骗我?”史瑶转向闻笔道。 闻笔:“奴婢不敢。” “那就是殿下骗妾身?”史瑶望着太子, 目光灼灼, 不容他狡辩。 太子张了张嘴, 忽然想到, “你不是要去卧室?我们去卧室看看。对,我们去卧室,走了。”拽着史瑶就往卧室去。 史瑶岿然不动, 歪头睨了他一眼,道:“殿下听过一句话吗?” “孤不想听。”太子想都没想就说。 史瑶:“妾身想说,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殿下知道此话何意?”看一眼太子, 见他不吭声,一时拿不准他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有人说初一晚上月光昏暗, 十五晚上月光亮如白昼。逃亡的人白天不敢出来, 只能夜行。所以初一那日好躲, 十五难逃。也泛指躲得过今日, 躲不过明天。” “太子妃说得对。”跟着两人的闻笔接道。 太子脚一顿,回头道, “你给孤退下!” 闻笔想说的话已说出来,应一声“诺”, 转身就走。 太子见他这样, 立刻想给他一脚,“明日孤就打发他出去!” “正好,闻笔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史瑶道。 太子噎住了,扭头瞪一眼史瑶。史瑶眨了眨眼睛,“闻笔二十有三了吧?难道殿下没想过放闻笔出去成亲?” 太子不想承认他忘了,脸色变了变,恼羞成怒,道:“你还去不去?” “必须得去。”史瑶到太子卧室里,四处翻翻看看,连一丝脂粉味都没闻到,心中明了,伺候太子起居的人都是男人。 史瑶放心下来,突然想到汉朝十个皇帝九个基,在心里把太子全家不包括她和她的三个孩子问候一遍,就问,“伺候殿下的人是少府送来的?” “孤自己挑的。”太子道,“你也要见见?” 史瑶挑眉,道:“不可?” “你是太子妃,孤哪敢说不行啊。”太子横了她一眼,就要喊人去把伺候他起居的人找过来,到门口意识到跟着他和史瑶的人都被他赶走了,随闻笔一起走的。 史瑶走到门口也意识到了,干脆说:“殿下陪妾身随处逛逛吧。” 太子和史瑶在一块生活六年,六年啊,襁褓里的孩子都学会离家出走了。太子即便不是很了解史瑶,也知道她最在意什么,“怎么又绕回来了。” “殿下说什么呢?”史瑶不懂。 太子嗤一声,道:“你就装吧。随处逛逛的时候顺便去孤的宾客住的地方逛逛?还需要孤说的更明白一点吗?太子妃。” 小心思被戳中,史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太子招揽剑客,她可以理解。游侠是什么?在史瑶看来就是混黑/道的,给点钱就能杀人的人。史瑶不能忍,“去不去?!” “去……”刘彻去甘泉宫避暑,太子就忙了。史瑶想过来,只要太子不在长秋殿,史瑶随时可以出去。除非皇后盯着她。 皇后一旦知道他招揽一群三教九流的人,极有可能随史瑶一起过来把他的人给赶出博望苑。太子无奈,干脆直接带史瑶去见人。 史瑶纵然不满太子招揽游侠,见到人史瑶也没甩脸子,给足了太子面子,在博望苑转了两圈,连博望苑中烧火的人都没放过,才开口说:“咱们回去吧。” “看满意了?”太子问,“不再看看?” 史瑶扭头看向太子,见他满头大汗,明明很累了,还激她,笑眯眯说,“好啊。” “当孤没说。”太子的腿快走断了,两刻前就想劝史瑶别逛了,怕史瑶误会博望苑中真有见不得人的人,一直忍着没敢说,“这么热的天,你看你额头上全是汗水,我们快回去歇歇吧。” 史瑶轻哼一声,道:“去正殿?” “去正殿。”太子说完,随便喊个人叫他摘些水果。 史瑶走了有半个时辰,平时没走这么久,此时也累了。夫妻二人慢悠悠走到正殿,闻笔就拎着一篮子瓜果回来。 太子看到闻笔瞬间变脸,“你——” “殿下不累?”史瑶打断太子的话。 太子瞪闻笔一眼,在闻笔放下水果,就让闻笔退下。 史瑶拿起一个洗干净的桃,一边揭桃皮一边说,“殿下别怪闻笔,他也是担心殿下。短短一年殿下连游侠都招来了,关心殿下的人都会担忧。 “妾身也不是让殿下把那些人打发了。父皇建这座博望苑是供殿下结交八方有志之士,拓宽见识,不是让殿下养宾客。” “你知道父皇怎么想的?”太子问。 史瑶:“殿下日后是皇帝,养宾客干什么?要宾客做什么?朝中有文臣武将为殿下分忧,太学里还有许多等待朝廷重用的学子。那些人多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殿下还需担心无人可用?或殿下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将来跟父皇对着干?” “闭嘴!”太子下意识往外看,一看连门口都没什么,放松下来,“你也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胡说八道。” 史瑶把桃递给他,道:“殿下没二心,为何还要养宾客?四处流浪的剑客,暂时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无可厚非。不过,殿下应当在初见到他们的时候跟他们说清楚,可以暂时住在这里。 “能被殿下看中的想必都是聪明人,一听暂时,住一两个月自然就会提出走人。到时候殿下再命闻笔准备些钱财,欢迎他下次再来不就成了?何必让他们一直住在这儿。” “谁跟你说的?”太子回想一番,除了闻笔没有旁人啊。 史瑶瞥他一眼,又拿起一个桃继续剥皮,“妾身自己看出来的。方才去两个剑客住的地方,妾身发现门上开门的那一块油光锃亮,显然是被人经常推,推了至少有五个月了。” “你是鬼吗?”太子不敢置信问道。 史瑶笑了,“妾身是鬼,殿下忘了?” 太子噎的一下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点妾身不明白,像游侠、剑客应当喜欢四处流浪,怎么还在这里住下了?”史瑶是真奇怪,“难不成因为博望苑的饭菜美味?” 太子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这事得怪你。” “怪妾身?”史瑶皱眉,“干妾身何事?” 太子看着她说:“怎么不关你的事?花生是你说的,芝麻油是你说的,菜籽油也是你说出来的吧?这些孤不能对外人说,都揽到自己身上,进了孤的博望苑的人都认为孤日后必是明君。 “孤有一次跟他们聊高兴了,随口说希望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书读。虽然孤也知道很难,但孤想试试,孤办不成,就交给孤的儿子——” “别和妾身说,他们被殿下这些话感动了,对殿下死心塌地?”史瑶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他。 太子脸色微红,不敢看史瑶,“好像是这样。” 史瑶来到这里六年,很清楚这里的男人一旦把某人引以为知己,在那人遭难时,拼上全家性命都会护其周全。这种精神史瑶不能理解,确实普遍存在。 “所以剑客要放下他们手中的剑,游侠要放下他们手中的刀,帮助殿下?”史瑶问。 太子伸出手,史瑶把刚刚剥好的桃子递给他,“他们没说,不过,孤能感觉出来,他们呆在这里是要帮孤解决一些孤不方便出面的事。” “比如二弟存了别的心思,游侠出手把二弟杀了?”史瑶道。 啪嗒! 咬了一口的桃子掉在地上,太子咳嗽好几声,拿出汗巾擦擦嘴,就想扬起巴掌给史瑶一下,落下的时候改朝她脸上拧一把,“别胡说八道。” 史瑶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妾身猜对了吧。”顿了顿,又说,“那几人还算有自知之明。不过,他们听殿下说一通就全信了?” “西北角不是有几片空地吗?”太子道,“你刚才也看到,那里以前就是种芝麻、油菜和花生的地方。伺候那几片地的农夫还跟孤结交的人说,孤以前还托人养过猪。 “这些都是在认识他们以前孤做的,孤写的豆腐的做法,他们也都听说过,可以说有人证有物证,孤不承认他们都不信。”说着话又有点不好意思,“一致认为孤比父皇强,孤想的是百姓,父皇想的是他的霸业。这话孤只对你一个人说,你可别乱讲。” 史瑶:“妾身不会说,也没人可说。不过,殿下也要知道,没有父皇连年对匈奴用兵,殿下也没空关心百姓。” “还是你懂我。”太子感慨道,“孤也是这样对他们说的,几个剑客想到早年匈奴年年来犯,边关百姓朝夕不保,也认同孤的话,可他们也觉得大汉已经很强大了,应当止息兵戈。” 史瑶想了想,道:“这事殿下应当和舅父说,让舅父劝劝父皇。或妾身让三个孩子撺掇父皇微服私访,父皇看到民不聊生,兴许会休养几年。” “舅父劝不动。”太子道,“你给三个孩子说说吧。” 史瑶想一下,道,“妾身回去就写一封信,叫闻笔亲自送去?” 太子从四处流浪的剑客口中得知有些地方的百姓生了孩子养不起就溺死,也劝过刘彻。刘彻当时答应了,没过几日朝廷又收到边陲小国叛乱的消息。 每当这个时候,太子就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那些没事尽想着找死的人。如今的大汉早已不是三十年前的大汉,还敢频频来犯,他父皇刘彻要能忍下,就不是把匈奴打的拖家带口降汉的大汉天子。 碰到没事找事的人,太子也不想劝刘彻息事宁人。可是年年用兵百姓确实苦不堪言,便希望刘彻体谅一下百姓,减少用兵。 “你写吧。”太子道,“但愿他仨能把父皇缠出去。” 史瑶笑道:“你儿子的缠功,没人受得了。” 甘泉宫离长安城也不甚远,一百多里路。当天傍晚兄弟三人就收到史瑶的信。三个小孩以为史瑶会在信上数落他们一顿,一看只要把刘彻缠出甘泉宫,就不怪他们偷偷溜走。 怕回去挨训的三个小子在甘泉宫休息两天,又花上三四天把甘泉宫逛个遍,三个小孩就劝刘彻微服私访。 天气热,刘彻不想出去。三郎就跟刘彻说,微服出访有很多他作为皇帝体会不到的乐趣。还让刘彻扮成富家翁,他仨就是刘彻的孙儿,又说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回来。再带上弓箭,猎几只野鸡野兔子作为晌午饭,就在野地里用膳等等。 刘彻以为三个小孩想出去玩,甘泉宫他每年都来,整天呆在宫里有时候确实有些乏味,便同意了。 话说回来,三个小孩是偷偷走的,史瑶和太子从博望苑回来,史瑶就命伺候三个小孩的起居的人带着三个小孩的行李去甘泉宫。那些人临走时史瑶然令阮书和他们一块去。 阮书去的目的就是给史瑶递消息。六月底的一天傍晚,史瑶对太子说,“父皇连着出去三天了。” “没说去哪儿?”太子看到案几上放的信,拿起来一边看一边问。 史瑶:“没有。三个孩子也没告诉阮书,估计是没碰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 “肯定碰不到。”太子道,“夏收刚过去没多久,漫山遍野野果子野菜,这个时候能碰到,离百姓起义也不远了。” 史瑶忘了,忙说:“妾身给他们写信,别出去了,免得热病了。” “别写。”太子想一下,“也是孤之前考虑不周。父皇出去玩惯了,冬天也会忍不住出去,到了冬天,或者春黄不接的时候父皇自然能看到百姓有多苦。” 史瑶试着说:“如果明年初春父皇不出去,妾身再叫三个孩子撺掇父皇出去。” “那你别忘了。”太子道,“孤事多,容易忘。” 史瑶:“妾身没事,这点事还是能记住的。对了,殿下要养着那些剑客、游侠就养着吧。不过殿下得答应妾身一件事。” “从博望苑回来你一直没提,孤还以为这茬过去了呢。”太子不可思议,“你还惦记着啊。” 史瑶望着他,道:“和殿下有关的事,妾身从不敢忘。” “孤已经答应让他们住下,不可能赶他们走,这一点孤事先说明。”太子道,“其他的事孤都可以答应你。” 史瑶:“查一下那些人的来历,再把博望苑仔仔细细山上下下查一遍,妾身怕殿下被小人算计。”小人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太子不期然想到栾大用“巫蛊之术”害史瑶,误认为史瑶担心有人用此术害他。想说史瑶想多了,一想到栾大害史瑶那次,史瑶病的昏昏沉沉,便说:“后面这个孤可以答应你,前面不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史瑶也没指望太子全听她的,太听女人话,没有一点主见的男人史瑶也看不上,能听进去一半,有自己的考量,史瑶很满意,“行吧。” 太子笑了,道:“明日下午天不热了,孤带你出去。” “去哪儿?”史瑶忙问。 太子:“去东、西市转转?” “不想去。”史瑶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仗着屋里只有她和太子,就说,“殿下知道妾身以前最喜欢去哪儿吗?” 太子摇头,道:“你家乡太奇怪,孤想不出来。” “夜市。”史瑶道,“夜晚的市场。这边宵禁,妾身晚上想出去逛逛都没地方逛。” 太子就知道,幸亏没猜,不然猜破头也猜不出,“晚上黑灯瞎火卖什么?” “摊位上挂着灯,卖烤肉,烤青菜,反正一切可以烤着吃的都卖。”史瑶说着话忍不住咽口口水,“有的是边烤边吃,有的是买了带回家吃。在妾身家乡,晚上的市场比白天还要热闹。” 太子好奇道:“你家乡人也喜欢吃烤肉?” “妾身以前说过,妾身也是华夏儿女啊。”史瑶道,“妾身家乡的人和这边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啊。不过烤的东西在妾身家乡,很多人老百姓都吃得起,也喜欢吃,在这里不成。” 太子:“为何?” “除了猪肉,其他的肉城中百姓不舍得吃啊。”史瑶道,“妾身家常人吃羊肉串,都买一大把。”说着还比划一下。 太子不禁咽了一口口水,“何时吃饭?” “噗!”史瑶笑喷,“殿下真是——” 太子伸手捏住她的脸,笑眯眯问:“是什么?” 史瑶挣脱开就咬他的手,太子吓一跳。史瑶乐了,“胆小鬼。” “你不是胆小鬼。”太子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被孤认出真身的时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史瑶的脸一下子红了,“换做是你,你是不会哭,你会直接吓晕过去。” “吓晕过去也没你丢脸。”太子说着,很好奇,“你当时不会真以为孤要杀了你吧?” 史瑶白了他一眼,废话。 “你给孤生三个儿子,孤想处死你也得找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太子道,“直接说你被鬼附身,父皇也不会同意孤处死你,而是会找那时还活着的栾大来驱鬼。” 史瑶:“妾身害怕是没料到那么快被发现,没有任何准备才慌乱。”一说以前的事,史瑶就觉得很丢脸,“殿下,别说了,用饭吧。” 太子忙了一天也饿了,随即走到门口喊宫人摆饭。 饭后,两人绕着长乐宫转一圈,消消食才回宫歇息。 翌日清晨,太子睁开眼就听到“啪嗒啪嗒”声,把不知何时钻进他怀里的史瑶松开,给她盖上薄被,就穿着里衣往外间走,打开门看到蓝棋和闵画站在廊檐下,“下多久了?” “夜里就下了。”太子不让宫人守夜,蓝棋昨晚睡觉时就把窗户打开,半夜下雨被雨水打醒还以为天漏了,“夜里下的比现在还大,这一会儿雨小多了。婢子感觉雨快停了。”一见太子穿的单薄,忙说,“天凉,殿下快进去吧。还没到卯时,殿下还能再睡一会儿。” 史瑶听到说话也醒了,听到蓝棋的话,“天不是已经亮了?” “夏天天亮的早。”太子道,“父皇不在宫里,不用上朝,咱们睡到辰时再起来。难得今日凉爽。” 天气炎热,哪怕屋里有冬天存下的冰,也没吹着空调睡觉舒服。每到夏天史瑶总有一个月睡不踏实,太子这样说,史瑶拉一下身上的被褥就闭上眼继续睡。 这次的雨时下时停,到七月四号太阳才出来。 七月八日,太子算着几个孩子走很久了,正好也有事找刘彻,打算明日去甘泉宫,顺便看看孩子。然而,晌午回到长秋殿却听到小孩的笑声。太子惊得往里面跑,“大郎,二郎,三郎,你们回来了?” “父亲,孩儿好想你啊。”二郎扑上去。 太子下意识伸出手,大郎和三郎紧随其后,三个小孩扑到太子怀里,一下把太子撞坐在地上。 史瑶走过去,啪啪啪三巴掌,三个小孩捂着后脑勺不敢怒也不敢言,看着史瑶拉起太子,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似的,小声向太子告罪。 太子还想数落他们,见三个儿子这样,笑着问:“你母亲数落你们了?” “母亲打孩儿。”二郎下意识松开后脑勺去摸屁股,“父亲,孩儿的屁股都肿了。” 太子指着他:“下次还敢偷偷跑吗?” 三个小孩一起摇头,一起说:“不敢了。” 大郎和三郎也没想到史瑶会真打他们,屁股痛的想掉眼泪,大郎和三郎才相信。二郎信史瑶会打他,只是没想到比他想象中的要痛,正搁心里祈求史史瑶别打了,太子回来了。二郎才那么高兴。 太子笑道:“那跟我说说怎么突然回来了。” “长门宫出事了。”大郎道,“昨天晚上孩儿陪祖父用过饭,和二郎和三郎回去睡觉时,走到孩儿住的门口隐隐听到几个宦者说陈废后不行了,想见祖父最后一面。” 太子诧异:“何时的事?”看向史瑶。 “别看妾身。陈废后五十多了,这么大年纪的人,每一次生病都有可能要人命,妾身又没派人盯着她。更何况妾身是晚辈,她病重,太医也不可能向妾身禀告。”史瑶说着话,突然想到不对劲,“昨天有人出去殿下不知道?” 太子想想,道:“宫里其他人出去需要孤的手谕,不过,母后宫里的人出去不需要,应当是母后使人告诉父皇的。” “妾身要不要去椒房殿看看?”史瑶问。 二郎:“母亲,孩儿也去。” “屁股不痛了?”史瑶瞪着他问。 父亲真好 二郎转身躲到太子身后, 露出一个小脑袋, 偷偷瞄史瑶。 史瑶瞪他一眼, 用眼神询问太子, 去不去? “长辈的事, 我们别掺和。”太子道, “外面热, 进去吧。”到屋里太子猛然发现,“你们仨是不是黑了?” 史瑶:“黑了很多。再在甘泉宫呆一个月就成黑碳了。” “冬天会白回来的。”三郎道。 太子见三个儿子满头大汗,拿出汗巾给他们擦擦, “你母亲命人给你们做的短褐呢?怎么没穿那个?” “甘泉宫早上有点凉,孩儿怕着凉没敢穿。”大郎道,“孩儿现在就去换?” 史瑶:“别急, 沐浴后再穿。也别去永寿殿, 在我和你父亲卧室里洗洗。” “谢谢母亲。”三郎笑着说,“母亲让孩儿缠着祖父出去, 孩儿做到了” 二郎突然想到, “对啊, 母亲, 为何还打孩儿屁股?” “我说不怪你们, 有说不打你们?”史瑶反问,“你们回来, 我没有不搭理你们,还让厨子给你们做些好吃的, 不是吗?” 信过去太久, 信上的承诺三郎一时忘了,经二郎提醒,三郎很是无语,“母亲狡辩。” “这也不能怪我啊。”史瑶道,“华夏文字博大精深,要怪就怪老祖宗。” 三郎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憋出一句,“强词夺理。” “你们的屁股还是不疼啊。”太子悠悠道。 二郎忙抓起大郎和三郎往外面跑,边跑边说:“快走,快走……” 太子乐了,“打几下?” “用鞋底打的,一人三下。”史瑶道,“妾身没收力,他仨的屁股该肿了,殿下过去看看?” 太子想说好,随后一想,“他仨胆子太大,现在敢偷偷跟父皇跑出去,过几年就敢自己偷偷跑出去,算了,孤不过去了。” 三个小孩趴在浴池边,盯着门口看好一会儿,二郎着急道,“父亲为何还不过来?” “父亲大概不会来了。”大郎道,“我们起来吧。” 二郎扭头想说不,看到大郎屁股上的三个鞋底印,咧嘴笑了,“大兄,你屁股肿了。” “说得好像你的没肿似的。”大郎瞥他一眼,对三郎说,“以后不能再偷跑了。” 三郎看一眼两位兄长的屁股,又红又肿,想到他的也一样,觉得很是新奇,这辈子居然被母亲打屁股了?痛归痛,感觉还不赖,“你说我们再偷跑出去玩,母亲会拿什么揍我们?” “拿藤条。”阮书在外面等着,一直不见三个小主子出来,便抱着衣裳进来,“把你们的屁股揍的像棋盘一样。” 二郎仰头瞪着眼睛看着阮书,“你乱讲,我母亲才不会。” “二皇孙,屁股还痛吗?”阮书问。 二郎顿时没了声音。 阮书:“水快凉了,出来吧。”说着话冲二郎伸出手。 二郎哼一声,道:“我不让你抱。” 阮书笑了笑,不以为意,冲大郎伸出手,“大皇孙,婢子抱你出来?” “大郎,别让她抱。”二郎开口说。 大郎瞥他一眼,道:“你还小吗?你六岁了。”说完伸出胳膊。 阮书快速给他擦擦身上的水,就给他穿上比短褐还有短的衣裳,随后问三郎要不要她抱。 三郎看向二郎,要不要? 二郎直接问:“你还是不是我阿弟?” “不要了吧。”三郎道,“你退下,我们自己穿。” 阮书转身出去,也没敢走太远,就在一道屏风之隔的房里,听到二郎说,“大郎,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大兄。” “你说不是就不是?”大郎白他一眼,幼稚,“母亲知道吗?” 二郎突然感觉屁股一痛,仿佛又挨了一鞋底,“在我心里你已经不是了。” 大郎拿起浴巾给他擦擦身上的水,就把衣裳扔给他,转身给三郎擦背上的水,“我看你是不想喊我大兄,才故意这样说。” “不是的!”二郎大声反驳。 “刘宁,再不出来我揍人了啊。” 屋内的三个小孩倏然住嘴。二郎回过神看了看窗外,好奇道,“母亲和谁说话呢?” “和你,笨蛋。”大郎把三郎上衣带子系上,“我先出去了。” 二郎眨了眨眼睛,讷讷道:“刘宁是我?不对,我叫刘宁啊?” “不然是我?”三郎乐了,见他上衣还有一个带子没系上,帮他系上就拉着他出去,“母亲都直呼你的名了,咱们再不出去真会挨到身上。” 二郎看向三郎,“我叫刘宁,你叫什么?阿弟。” “我,我想想,好像是刘宪。”三郎道,“没人喊咱们的名,我都快忘了。” 二郎边走边问:“大兄呢?” “刘宇啊。”三郎道。 二郎皱眉道:“大兄的名为何比你我的好听啊。” “你的不好听?”三郎看向他,“《庄子》有言,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你的‘宁’便是出自这里。” 二郎高兴了,“那你的呢?” “宪,法也。《诗经》中也有万邦为宪,我觉得祖父给我起名时想到这些。”三郎道,“不过,《说文》中有解释,宪,敏也。我更喜欢这个解释。” 二郎道:“兴许祖父也是这个意思。” “不会的。”三郎小声说,“《说文》是很久以后的书。” 二郎往四周看了看,见宫人离得挺远,“别说了,被听见就不好了。” “你俩嘀咕什么呢?”大郎站在正殿门口等好一会儿,俩人反而越走越慢,“父亲和母亲都吃饭了。” 二郎猛地抬头,意识到大郎和他说话,拉着三郎就跑过去,“怎么也不等等我们。” “让父母等你们?”史瑶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二郎打了个哆嗦,慌忙说:“孩儿说大兄不等等我们。” “还不快进来。”太子说道。 三个小孩进去看到方几上摆满饭菜,太子和史瑶还没吃,显然是等他们。二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父亲真好。” 史瑶咳嗽一声。 二郎忙不迭道:“母亲最好。” 史瑶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给三个儿子一人夹一个大鸡腿,最后一个夹给太子。 “你不吃?”太子问道。 史瑶:“妾身喜欢吃卤鸡爪和鸡翅。”说着话指着酱色的鸡爪和鸡翅。 “卤的?”三郎忙问,“不是酱烧?” 史瑶:“不是的。是很多香料熬出一锅水,然后用香料水煮的。你要吃吗?” “我们吃一个。”二郎看向三郎说。 太子:“先把你们的鸡腿吃了。别吃着碗里看着盘里,贪得无厌。” 三个小孩很清楚太子脾气极好,把太子惹生气了,无异于天塌了。三个小孩见他有些不快,忙抓起鸡腿老老实实啃光。 史瑶给他们留三个鸡中翅,其他的放在她和太子碗里,省得小孩惦记。三个小孩一个啃一个鸡翅,就眼巴巴看着太子碗里的鸡爪。 太子指着清清爽爽的素菜,道:“没吃饱就吃这些。” 三个小孩不动弹,继续盯着太子,太子不为所动,啃完鸡爪就故意问,“是不是吃饱了?那孤喊人进来收拾。” 大郎忙夹一个离他最近的东西,一口咬下去,睁大双眼,“母亲,这个是什么?外面酥脆,里面好像是猪肉,不对,还有鸡蛋味,好香啊。” “鸡蛋皮包饺子馅过油炸。”史瑶笑着问,“好吃吗?” 大郎点点头,道:“比鸡腿好吃。母亲刚才为何不说?” “母亲故意的呗。”二郎勾着头说,“给我尝尝。” 大郎把剩下一把塞他嘴里。二郎嚼吧嚼吧,伸手就朝盘子里拿。 啪! 太子手中的箸打在二郎手上,二郎条件反射般缩回去,抬头一看太子瞪他,拿起箸慢慢夹一个慢慢送嘴里,细嚼慢咽,不敢有一丝慌张。 太子算是满意了。饭后,太子就让三个小孩去偏殿睡一会儿。 申时左右,三个小孩醒来太子已不在长秋殿。从史瑶口中得知太子去了未央宫,还记得陈废后不行了的二郎也要去。史瑶朝他屁股上轻轻拍一下,二郎痛的跳起来,不敢再闹。 三郎见二郎这样很是想笑,抿嘴笑笑说:“母亲,我们回房看书?” “天气热,出去玩一会儿,不热了再看。”史瑶道。 大郎故意说:“天不热得到八月中,我们玩一个半月?” “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我家乡的学子有寒暑假。”史瑶笑眯眯看着大郎,“也就是一年当中最冷和最热的时候。寒假有二十来天,暑假有一个半月。是不是没想到?” 二郎使劲点头,很是羡慕,“母亲家乡真好。” “放假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玩?”三郎才不信史瑶所说。 史瑶:“也要上课。不过,像你们平时学了乐、射、御、书、数,暑假就不用上课,勤加练习即可。我家乡的小孩寒暑假上课,就是因为平时没学。” “那他们平时学什么?”三郎很好奇。 史瑶想说小学生学语数外,话到嘴边发现还没她三个儿子学的多,“小孩子吗?学认字、算术和外语啊。” “外语?”三郎来了兴趣,“母亲说的外语是洋文吗?” 大郎好奇道:“洋文是什么?” “是传教士说的话吗?”二郎跟着问。 史瑶看看三儿子,又看看二儿子,“你俩是明清时期的人?” “母亲好厉害啊。我是明,阿弟是清欸。”二郎道。 大郎下意识看三郎,见三郎一点也不担心,心中纳闷,这个老家伙真不担心被母亲猜出来,“母亲,三郎是清朝人。” “清朝皇帝?”史瑶还记得他小儿子以前是皇帝。 三郎点点头,笑着说:“是呀。” 康熙皇帝 史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小儿子, 试探着问:“你不会是康熙吧?” 三郎目瞪口呆。 “真, 真的?”史瑶难以置信, 惊得张大嘴。 三郎张了张嘴, “我, 我……” “原来阿弟的名字叫康熙啊。”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史瑶下意识说:“康熙不是名是年号。” 三郎陡然惊醒, 小心翼翼说:“母亲……” 史瑶见状, 下意识伸手拉三郎,手伸到一半,不由得人停顿一下, 继而一想眼前的小孩是她儿子,她拼了命生出来的,改朝小孩脸上拧一把。 三郎倒抽一口气, 怒道, “母亲!” “我,我想试试你还是不是三郎。”史瑶尴尬道。 三郎想也没想, 就说:“我不是三郎还能是谁?!” 话音一落, 偌大的偏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二郎看了看史瑶又看了看三郎, 弱弱地说, “我可以问一下, 三郎以前叫什么吗?” “三郎上辈子姓爱新觉罗,名玄烨。”史瑶说着话, 又忍不住打量一番小儿子,“你上辈子真是康熙?” 三郎点点头, 满心复杂, 不知该先问什么,犹豫好一会儿,“母,母亲如何猜到的?” “对啊,母亲。”大郎很好奇,“你听到清朝皇帝就知道三郎上辈子,是那什么爱新觉罗玄烨,母亲以前和他很熟?” 二郎点头,他也很想知道,“康熙也好听,玄烨也好听,比刘宇、刘宁和刘宪都好听。” 大郎瞪他一眼,别插嘴,“母亲说啊。” “母亲,孩儿也想知道。”三郎望着史瑶说。 史瑶回想一下她心中的康熙,后世某个明星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不禁拍拍额头,“不是我知道,而是排除法。” “排除法?”二郎好奇,“怎么排除的?” 史瑶拉一下三郎,三郎顺势坐在她腿上,坐上去才意识到他母亲知道他是他又不是他,顿时僵住了。 三郎坐下,史瑶才意识到她儿子是她儿子又不是她儿子,感觉小孩不自在,她反倒自在了,手腕用力,把小儿子拉到怀里,“会医术会开药,懂农事还会写食单,还知道洋文,又这么乖,三郎前世一定是个明君。 “清朝称得上明君的人除了康熙就数他儿子。他儿子是个话痨,还喜欢养狗。咱们以前也养过狗,三郎不怎么喜欢。三郎的话还没二郎多,我猜你不是胤禛,只能是玄烨。” “清朝只有两个明君?”三郎猛地转过身望着史瑶,“孩儿没听错吧?母亲的意思……” 史瑶点头,道:“要我继续说吗?” 三郎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神色有些黯然,“不,不用了。不是,暂时别讲。” “那我先不说。”史瑶搂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朝代更迭是无法避免的事,不是你的错,也和你没关系,别自责。你选的继任者很厉害,没让你失望。” 三郎眨了眨眼,眼中有些光彩,“真的?” “真的。”史瑶说着,发现二郎眼巴巴看着三郎,大郎也一脸好奇,不断打量三郎,“你俩看什么呢?” 二郎想说没看什么,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孩儿以前说阿弟是个明君,阿弟总笑眯眯说称不上明君,孩儿就知道阿弟以前很厉害。没想到连孩儿的大侄儿也很厉害。” 史瑶顿时哭笑不得:“什么大侄儿?跟你有何关系?别胡说。” “孩儿说是就是。”二郎戳一下三郎,“你说是不是?” 三郎此时心中很是复杂,一看二郎非要让他回答的模样,颇为无奈,“你说是就是。” “母亲,听见了没?”二郎很是得意。 史瑶无语,道:“你知道三郎上辈子多大登基为帝吗?八岁!” “八,八岁?!”二郎瞪大双目。 大郎也惊得张大嘴,指着三郎,难以置信,“岂不是后年?” “是呀。小二郎,是不是没想到?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幼稚?”史瑶看着二郎说,“十来岁就把把持朝政的权臣处死了。在位六十二年,按照整年算是六十一年。” 二郎惊得睁大眼,感到不可思议,“我的天呐。我阿弟上辈子这么厉害!阿弟,你,你居然是我阿弟。”说着话跪坐在史瑶对面,勾头看着三郎,“难怪你什么都懂。阿弟,你咋这么厉害啊。” 史瑶已懒得理二郎,看着大郎,“现在服气了吧。” 大郎和三郎平时教二郎四书五经,两人发生分歧时,大郎总想说服三郎,让二郎和三郎听他的。归根究底,大郎认为哪怕三郎是个明君,也不可能比他厉害到哪儿去。 做梦也没想到,三郎当了六十一年皇帝,八岁登基。大郎忍不住朝自己身上掐一下,让自己清醒一点,“三郎说他上辈子的父亲死的早,孩儿一直以为他父亲是他十一二岁的时候死的。” “不是的。三郎上辈子的父亲还有个宠妃,那个宠妃也生个孩子,他父亲喜欢宠妃给他生的儿子,三郎一直由奶姆教养。”史瑶道,“后来由他祖母看顾。” 大郎坐到史瑶身边,歪着头打量不知在想什么的三郎,“难怪从未听他讲过他以前的父亲。”顿了顿,又说,“原来是没什么好说的。” “是呀。”史瑶说着,看向大郎,“这么说来你以前的父亲和母亲对你挺好?” 大郎:“挺好的。不过没法和太子父亲和母亲比。”犹豫一下,说道,“如果让孩儿选,孩儿会选父亲和母亲。”看着史瑶的眼睛说。 史瑶鼻子一酸,摸摸大郎的脑袋,看向二郎,“你呢?” “孩儿以前的父亲只喜欢女人。”二郎道,“还不如阿弟呢。阿弟还有个祖母,孩儿什么都没有。”说完可怜巴巴望着史瑶,“母亲,看到孩儿以前这么可怜,以后别打孩儿的屁股了,可好?” 三郎“扑哧”笑出声,“二哥,你——” “你什么你,要叫我阿兄。”二郎板着脸,故作严肃状。 史瑶:“三郎以前有个兄长,对他挺好的,行二。” “母亲连这点都知道?”三郎惊讶,“母亲为何对孩儿这段如此熟悉?” 史瑶:“你是明君,百姓喜欢谈论你的事,关于你的记载有很多啊。”没有说清朝是最后一个王朝,怕三郎气吐血,“你们自己想一下,除了开国和亡国之君,印象最深的是不是很贤明的皇帝?” “是的,比如祖父。”大郎道。 二郎:“我以前就不知道。” “因为你没看过史书。”大郎很不客气道,“这不值得夸耀。” 二郎朝大郎身上一巴掌。 大郎抬手扬起巴掌。 二郎慌忙爬到三郎身后,推一下三郎,“阿弟,帮我。” “我们在说三郎的事,你俩待会儿再闹。”史瑶头痛,“三郎父亲早逝,母亲也是,你俩以后不准欺负他。” 二郎:“我父亲和母亲没有阿弟以前的父亲母亲去的早,可孩儿的有和没有一样啊。” “你——”史瑶顿时觉得心累,“你比三郎大。” 二郎:“三郎以前比孩儿大。” “你哪来这么多话?!”史瑶陡然拔高声音。 三郎拍拍史瑶的胳膊,“母亲,孩儿没事。此生能碰到母亲和父亲这么好的父母,孩儿觉得三生有幸,真的。” “别这样说。”史瑶道,“我以前没养过孩子,也没照顾过小孩,天天捏你们玩,你们都没嗷嗷哭,今生能当你们的母亲,我才应该觉得三生有幸。” 大郎:“母亲别和三郎互相恭维了。父亲快回来了。” “对啊,父亲快回来了。”二郎站起来看一下漏刻,“母亲,告诉父亲吗?” 史瑶:“告诉你父亲,你父亲无法想象三郎上辈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徒增烦恼,不说。你们都给我小心点,谁敢露出马脚,我拿藤条抽他!” 二郎打了个哆嗦,连忙摇头,“不说,不说,孩儿什么都不知道。孩儿只知道三郎是我阿弟。” “胆小鬼。”大郎鄙视他。 二郎:“你敢说?” 大郎噎的没话了。 史瑶乐了,“三郎,我一直有件事想和你说,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想趁着今天把那件事说出来。” “母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三郎道,“孩儿又不是真小孩。” 史瑶:“大郎是嫡长子,再过两三年就该有士大夫上奏立太孙了。” “立太孙?”三郎没理解,“父亲还是太子,现在立太孙未免太早了吧?” 史瑶微微摇头,道:“不早。我们都知道你祖父还有二十来年好活,他不知道,他会趁着自己身体还好早早定下来太孙人选。” “你要当皇帝?”三郎看着大郎问。 大郎对上三郎的视线,总感觉只要他点头,三郎就会说出他上辈子是谁。三郎不怕父母知道,因为他是明君。大郎不想父母知道他上辈子干了多少混账事,“我,我对皇帝之位兴趣不大。” “三郎你呢?”史瑶问。 三郎摇头,道:“当皇帝太累,孩儿只想好好孝敬父亲和母亲。” “那就只有二郎了。”史瑶看向二郎。 二郎一脸惊恐,摆手又摇头:“我,我不行,我只喜欢做木匠活。母亲,你要一个喜欢做木匠活的人当皇帝?你不怕刘家列祖列宗半夜里来找你?” “可是,你们都不愿意,那总得有一人接啊。”史瑶道,“要不你们抓阄,谁抓到就是谁。” 三郎心想,他俩都不合适,“母亲,无需这么麻烦,你和父亲再生一个就是了。你如今才二十一岁,再生三个五个也能生。” 史瑶张了张嘴,朝他脸上拧一把,“你以为生孩子是下蛋啊。” “对对,阿弟真聪明。”二郎忙说,“母亲再生一个,就这么决定了。大兄,你有意见吗?” 大郎下意识看三郎。 三郎笑眯眯看着他。大郎总觉得三郎在对他说,想当皇帝?下辈子吧。 “孩儿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大郎道,“只要别再生两个一模一样的就好了。” “生什么?”太子大步进来。 史瑶吓一跳,忙往外看,见太子扶着墙脱鞋,“殿下每次都不声不响进来,妾身早晚会被殿下吓晕。” “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太子道,“我在门口隐隐听到你们说生一个,生一个,李夫人不是刚怀上吗?” 史瑶忙问:“殿下说谁?” “李夫人?”三郎问道,“李延年的妹妹李氏?” 太子看了看妻儿,道:“你们不知道啊?” “我们在说我们都不想当太孙,叫父亲和母亲再生一个。”二郎道,“没有说李夫人。” 太子诧异道,“孤没听错吧?你们仨都不当?” “不当!”三郎道,“父亲,任务艰巨,你多努力啊。” 太子朝他脸上拧一把,笑道:“连你父亲也敢调侃,是不是屁股又不痛了?” “父亲,孩儿没说笑。”三郎很认真道。 太子看向大郎,“你真这么想的?” 大郎当然不是,可是有三郎盯着他,他哪敢说不,“是的。孩儿一直想对父亲说,不知该如何开口,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你们现在还小,这事等过几年你们大了,我们再谈。”太子道,“孤听说陈废后见到父皇后气色好多了,现在李夫人有孕的消息传出来,陈废后如果听到了,孤总感觉她难撑到明天。” 史瑶眉头微蹙,难以理解,“她都这把岁数了,还嫉妒呢?” “对于陈废后来说,她可能早就不嫉妒父皇又宠别的女人,而嫉妒那些女人都能生出孩子,只有她生不出。”太子道,“最早的母后,后来的王夫人,王夫人过后父皇最宠的就是李姬,李夫人现在也怀上了。” 史瑶叹气,道:“命啊。” “是命,也怪她自己。”太子道,“早年把父皇的耐心耗干了。” 史瑶:“刘家有皇位等着继承,她却一直怀不上,旁边又有个母后一个接一个的生,虽然当时生的都是公主,陈废后也着急啊。人一着急就容易做错事,一步错步步错啊。” “史瑶,老实告诉孤,你上辈子死的时候到底几岁。”太子陡然转移话题。 史瑶愣了愣,道:“二八啊。妾身说过。” “八十二还差不多。”太子瞪她一眼,“你以为孤不知道,就能骗得了孤。” 史瑶心中一惊,笑道:“殿下见过八十二岁的女人不会抱孩子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三郎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史瑶,故作不解,“什么上辈子?” 太子心中一凛,猛然想到三个孩子六岁了,不再是两三岁,无论他说什么都记不住的年龄,“你母亲跟我说她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我不信。” “人死了还记得上辈子的事?”大郎很好奇,“孩儿为何不记得?” 太子松了一口气,“所以我说她胡说八道,你们以后别信她。” “不信母亲?”反应最慢的二郎听他兄和他弟这么一说,也知道该怎么装,“母亲方才还要拿藤条抽孩儿。父亲,母亲以后是不是也不能打孩儿了?” 太子乐了,看向二郎,见他满眼希冀,“这个可以有。” 二郎瞬间变脸,蛮不高兴,“父亲刚刚明明说了不信母亲。” “她说自己记得上辈子的事,你们别信她,其他的都得听她的。”太子道,“你们敢不听话,我拿藤条抽你们。我的手劲可比你们母亲大多了。” 二郎下意识伸手捂屁股,反应过来,小脸一下子红了。 太子伸手把他搂到怀里,乐不可支,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好玩啊。” “我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二郎推开太子,就往史瑶怀里扑,“母亲……” 坐在史瑶腿上的三郎一个趔趄,直挺挺往后倒。大郎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太子慌忙抱住三郎。大郎松了一口气,朝二郎身上一巴掌,“还当自己两三岁?你看看你现在多大了,以后再横冲直撞,我拿藤条抽你。” 二郎缩缩脖子,往史瑶怀里挤,偷偷瞄一眼三郎,见他没事,弱弱道:“阿弟,我错了。” “我没事。”三郎道,“大兄,别吓唬他,他胆子本来就比我们小,你再吓唬他,阿兄该吓破胆了。” 太子乐了,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好了,不准闹了。咱们去外间用饭。” 饭后,三个小孩回永寿殿睡觉。史瑶和太子遛弯消食时没让人跟着,史瑶对太子说,“他们仨确实不想当太孙。” “那咱们就再生一个。”太子握住史瑶的手,“现在先别跟他们说,做两手准备。” 史瑶笑道:“生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妾身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妾身总感觉生不出了。” “父皇还认为他这辈子只有四个儿子,李夫人又怀上了呢。”太子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史瑶:“查出是个男孩了?” “没有。”太子道,“父皇说他感觉是个儿子。”说起这个,太子就想笑,“孤也觉得是个小子。” 史瑶望着星空,叹气道:“以前二郎说李姬身上臭,妾身还以为从那以后父皇会厌恶李夫人,没想到还是封她为娙娥。” “他们不闹一出,父皇会优待李家。”太子道,“这些年父皇虽然宠李氏却没重用过她娘家人。之前还有人向父皇举荐李夫人的长兄李广利,父皇也没用他。” 史瑶皱眉道:“妾身记得李家世代是艺伎,那个李广利不是?” “是的。”太子道,“所以父皇没用他。对了,舅父病了,明天孤出宫看看舅父。” 史瑶眉心一跳,突然想到三个儿子同他说的话,“殿下明日问清舅父得了什么病,妾身这里有几个食疗方子。” “食疗?”太子打量她一番,“连食疗都懂,你上辈子究竟多大?” 史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妾身说了二八,殿下不信,妾身也没办法。” “孤就看你能瞒到何时。”太子说着,哼一声,“如果舅父用你的方子把病养好了,孤以后都不再问。” 史瑶抱住太子的胳膊,“妾身可记下了。” 太子瞥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翌日,太子从大将军府回来,把卫青的病症告诉史瑶,史瑶开箱翻找出一张纸。太子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里面还有几张纸,“那几张也拿出来给孤看看。” 史瑶没避着他,就等他主动问,拿出来递给他,“还有几张药方。” 太子一看纸上的字迹,眉头一挑,看向史瑶,似笑非笑道:“孤真是小看你了。” “殿下说什么呢?”史瑶眨了眨眼,装作没听懂。 太子:“孤一直认为你嘴上没个把门的。”晃晃手里的纸,“这个至少是两年前写的了吧?别想否认,这纸是两年前的,比现在的纸粗糙多了。” “你要不要这么细心啊。”史瑶无语了。 太子白了她一眼,道:“孤心细如发也没能发现你藏的东西。” “殿下不想要就还给妾身。”史瑶怕多说多错,直接动手抢。 太子躲了一下,道:“去把笔墨纸砚拿过来,孤抄一份,这份你收好。” “那殿下去舅父府上劝舅父把药换了?”史瑶道,“最好让姑母的心腹去抓药,亲自煎药。” 太子扭头看向她,“你的意思有人对舅父不利?” “妾身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害舅父。”史瑶道,“只是一想到栾大都敢害妾身,小心总无大错。” 太子沉吟片刻,“我会好好同舅父聊聊。”话音一落,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史瑶冲太子使个眼色,太子把纸放在柜子里,史瑶才走出去打开门,“蓝棋?何事如此慌张?” “陈废后去了。”蓝棋道,“云圆过来了。” 史瑶一边往正殿走一边说:“母后让她来的?” “是的。”云圆走过来,“婢子给太子妃请安。”往四周看了看,“太子妃,里面说话。” 史瑶走到殿内,令蓝棋出去守着,“何事?” “皇后说皇上这两日心情不大好,请太子妃提醒一下太子,见到皇上哪怕和皇上谈到值得高兴的事也别露出笑脸。”云圆道,“皇后还说,这几日别让三个皇孙出去。” 史瑶:“我知道了。父皇和陈废后不是早没什么感情了吗?” 皇后没有提到这些,云圆不知该如何回答,想了想,“婢子哪天去了,太子妃也会觉得心里不大高兴。何况陈废后和皇上自小一起长大,如今人又没了……” “我知道了。”史瑶说着,突然想到什么,便问,“陈废后的死是不是和李夫人有关?” 大运河皇帝 云圆愣了愣神, 道:“婢子不知。” “那我换个问法, 陈废后死前知不知道李夫人身怀六甲?”史瑶问道。 云圆仔细想想, “婢子也不知。”顿了顿, 道, “婢子回去问问皇后。” “行吧。”史瑶怀疑有人故意把李夫人已有身孕的消息捅到陈废后面前。刘彻后宫的那些女人谁都有可能, 独独不可能是皇后。陈废后年龄大, 又有病,没几年好活,熬死了一个又一个的皇后犯不着这么做。 如果不是皇后, 也不是李夫人自己的话,那么那个人为何要这样做?趁着李夫人有孕,不能再伺候刘彻, 添一把火, 让刘彻彻底厌恶李夫人?谁和李夫人有这么大仇? 以前史瑶不会这样想,自从听三个儿子说, 历史上掺和“巫蛊之祸”的人有还没出现的钩弋夫人, 李夫人母家以及刘彻后宫的其他女人, 就不敢再小瞧那些平日里像隐形人的宫妃们。 云圆回到椒房殿就把史瑶的猜测告诉皇后。皇后是后宫之主, 陈废后的葬礼不会大办, 也得她来安排。 今日忙陈废后的事,皇后真没注意到李夫人。云圆说完, 皇后也感觉奇怪,随后命心腹去查陈废后身边的人。 长秋殿偏殿里的三郎和大郎也在聊此事。大郎很纳闷, “我们天天和祖父在一块, 都没听祖父提过李夫人有孕,怎么偏偏一到宫里就爆出来了。” “会不会那时还未查出来?”二郎看看他兄又看看他弟说道。 三郎:“阿兄有所不知,女子有孕,经期会停。” “你连这个都知道?”二郎惊讶道。 三郎好笑,“这是常识。” 他连常识都不懂?二郎噎了一下,道:“我不讲了,你们说,我听。” 三郎:“这里的太医的医术很一般,能号出喜脉,李夫人至少有一个半月或两个多月身孕,那么她的经期不是已经停一个月就是迟了半个月。哪怕迟五六天,她也会宣太医,太医一查就能查出她已身怀六甲。” “李夫人早知道她怀了孩子?”大郎还有一点想不通,“那她为何不告诉祖父?” 三郎想一下,道:“可能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比如像去年在甘泉宫发现灵芝瑞草,那时候再告诉祖父,祖父就会当成祥瑞。” “她当灵芝是大白菜啊。”二郎不可思议道。 大郎笑看着他,“说你傻你还不服。甘泉宫内产灵芝,说明灵芝能在甘泉宫存活,李夫人大可让她兄长去山野间寻一株灵芝种在甘泉宫,然后引祖父去看灵芝,最后爆出李夫人有孕啊。” “我的天啊。”二郎不承认他傻,听大郎这么一说,他不得不承认和皇宫里的人精们相比,他就是个大傻子,“她为何要这样做?” 大郎:“想给她儿子讨一块富裕的封地吧。”说着看向三郎,“还是想和父亲争?” “父亲的地位稳如泰山,李夫人此时还不敢和东宫争。”三郎道,“也有可能她担心自己怀的是公主,找个好时机告诉祖父,祖父一高兴,也封她的公主为长公主。” 二郎好奇道:“长公主和公主有何区别?” “食邑差很多。”三郎道。 二郎懂了,“现在是李夫人的打算落空了?” “是的。”大郎道,“就是不知祖母有没有掺和。” 三郎想也没想,摇头道,“李夫人对她没威胁,而且祖母年龄也大了,早就歇了争宠的心思,不会掺和这事。” “那我们就别管了。”大郎道,“找机会把祖父身边的几个小黄门处置了。” 三郎看向大郎,道:“知道我为何提议母亲再生一个吗?” “我想知道。”二郎看向大郎,“你上辈子到底干了多少荒唐事?才让阿弟对你这么不放心。” 三郎心中也有一点不确定,试着说,“把他兄长和他侄子全处死了。” “我的天!”二郎张大嘴,“亲的?” 三郎:“一母同胞。” “大郎,你以前也很厉害。”二郎服了,“天天说杀杀杀,我还当你随口说说,合着你真想杀人啊。” 大郎看一眼三郎,这个小老家伙真知道啊。随即转向二郎,“你知道我上辈子是谁吗?就信他的话。” “……不知道。”二郎说完,就忍不住说,“你告诉我你上辈子是谁,我就不信阿弟的,信你的。” 三郎见大郎没反驳,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大运河知道吗?” “知道,知道,等等,你以前是那个大运河皇帝?”二郎道。 大郎莫名想笑,道:“难为你还知道大运河。” “你,你很有名好不好。”二郎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个傻子,不知道祖父因为祖父离我太远,也没看过《史记》。你离我那么近,我肯定知道啊。” 大郎根本不信他,“你怎么一直没猜出我是谁?” “你,你说你知道唐啊。”二郎一副“你不能怪我”的模样,“你都知道唐,肯定是唐以后的皇帝呀。” 三郎乐了,“阿兄,最先提到唐的人是母亲。唐以前有句话叫‘得关中者得天下’,他上辈子还没死,李家就已攻陷长安,得天下是早晚的事。大兄,我说的对吗?” “李渊那个丑鬼!”大郎咒骂一句,“我真应该早点杀了他!” 二郎打了个哆嗦,躲到三郎身后,“三郎不要你当太孙是对的。” “你——”大郎一看三郎满脸笑意,嘴里的话咽回去,“你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杀你。” 二郎哼一声:“你当我傻啊。你不敢杀我,你敢打我。” “阿兄,此言差矣。”三郎看一眼大郎,笑道,“李渊是他表兄。” 杀了亲兄还后悔没杀表兄?二郎睁大眼,不敢置信,指着大郎手指直哆嗦,“你…你你——” “你给我闭嘴!”大郎怕候在外面的人听见,瞪一眼二郎,故意吓唬他,“再废话我真杀了你。” 二郎倏然捂住嘴巴,摇摇头,我不讲了,你别杀我。 “你别意不平了,李渊后来也不好过。”三郎道。 大郎张嘴想说,他都是皇帝了,突然想到,“他后面的皇帝是世民那孩子?” “你怎么知道?”二郎脱口问。 大郎回想一下,道:“李渊那个丑东西疼孩子,封了建成为世子,还叫世民掌兵权,世民才能不亚于建成,有了军功的他想当一个逍遥王爷,他手下的将军也不同意。 “建成对世民放心,建成身边的人也不放心。除非李渊后来夺了世民的兵权。不过,这个可能性我感觉极小,以我对他的了解。” “李渊真的很丑?”二郎好奇。 三郎无语,“二哥怎么总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啊。” “是他总说人家丑,我好奇啊。”二郎道。 三郎:“和他比起来咱们以前都丑。史书上有记载,他上辈子少聪慧,美姿仪。史书上关于帝王相貌的记载很少,能被写下这一句,说明他以前长得真好看。” “哦,原来不是人家丑,是他太好看啊。”二郎打量一番大郎,“你现在好不好看?” 大郎想说当然,突然想到他今生和二郎长得一模一样,“想让我夸你好看是不是?” 二郎的脸一下子红了,躲到三郎背后,不让他看到,小声嘀咕,“我才没有呢。” 三郎一时没反应过来,感觉到二郎的脸埋他背上,顿时笑出声,“阿兄这辈子很好看。” “我知道。祖父说过,我和父亲小时候一样。”二郎嗡嗡道,“我以后也会像父亲那么高。不过,没有三郎好看,三郎像母亲。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三郎扭头看他,“何事?” “你上辈子也是昏君?”二郎指着大郎,“以后不准再骂我笨了,你也够笨的,还是笨死的。” 大郎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三郎忙拦住,急急道:“他是你弟!”抓住大郎的手,“你明知道他以前读书不多,很多细节都不了解,干什么和他计较。” “我,我说错了?”二郎跳下床,躲到屏风后面,露出一个小脑袋。 三郎叹气道:“你说的对也不对,他只是最后几年昏庸。” “有区别吗?”二郎问。 大郎拎起棋盘就扔。三郎抬手一拽,和大郎齐齐倒在床上。三郎松开大郎,揉揉磕在木板上的后脑勺,“二哥,你不清楚就别说了。你的脾气也收一收,大兄,小心母亲真拿藤条抽你。” 大郎放下棋盘,指着二郎,“你给我过来,让我踢一脚,这事就算过了。” “那你轻一点啊。我的屁股还痛着呢。”二郎期期艾艾地说。 大郎猛然想到,把二郎揍哭了,他母亲还得拿鞋底揍他,干脆朝二郎腿上踢一下,踢的他踉跄了一下,“滚吧。” 二郎转身跑到三郎身后坐下,额头上已全是汗,“今天真热,我叫人再去搬几块冰。” “冰库里的冰有限。”三郎提醒道,“祖父都得算着用,忍一忍,过些天就好了。” 二郎:“可是我很热啊。” “你别乱跑就不热了。”三郎道,“就你这样一刻也不停,冬天也会热一身汗。” 二郎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不跑了。如果我们自己可以做冰就好了,想用多少用多少。” “别异想天开了。”大郎道。 三郎笑了,“还真不是。只要能找到硝石,我们就可以自己做。” “你会?”大郎看向三郎。 三郎:“硝石制冰很简单的。” “到底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大郎十分好奇。 硝石制冰 三郎好笑道, “我是人不是神, 不会的多着呢。” “比如生孩子阿弟就不会。”二郎想也没想就说。 大郎楞了一下, 随即笑了, “三郎, 你不揍他吗?” “他小你也小啊。”三郎转身看着二郎, 颇为无奈地说, “阿兄,你的这张嘴巴早晚会给自己惹出祸来。” 大郎啧一声 ,道:“你太看得起他了。就他那比老鼠大一点的胆子, 也就敢在长乐宫这边胡咧咧。对了,你一直说他小,他上辈子几岁死的?” “二十来岁, 具体是二十几我记不大清了。”三郎看向二郎, “你还记得吗?” 二郎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十三岁那一年。” “生病了不好好喝药, 乱吃所谓‘仙药’毒死的。”三郎道, “现在还敢吃吗?” 二郎连连摇头, 捂着脸道:“再也不吃了。仙药都是骗人的。” “知道就好。”三郎道, “在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或许有神仙, 人世间肯定没有。像母亲所说,真有鬼神我们早被人抓走了。” 二郎“嗯”一声, 沉吟片刻,“以前没人跟我说仙药没用,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 肯定不会再乱吃。” 三郎忍不住摸摸他的头,颇为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啪! 二郎朝他手上一巴掌,瞪大眼睛说道:“我是你阿兄,别没大没小。” 三郎揉揉手背,故意说:“我就不该提醒你。” “谁让你提——”看到三郎手背通红,二郎气焰全无,“很痛吗?我给你吹吹,阿弟,吹吹就不痛了。” 大郎恨不得捂住眼堵上耳朵,“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刘二郎。” “你请我给你吹吹,我也不给你吹。”二郎哼一声,“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杀人狂。” 大郎:“总好过你,被身边的人哄得不知有汉。” “说得好像你很聪明一样。”二郎皱皱鼻子,“敢跟母亲说你以前怎么死的吗?我就敢和母亲说,我以前误食治病的药被毒死的。” 大郎顿时没了言语。 三郎揉揉手背,道:“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吵出个胜负也没什么用。咱们继续说硝石制冰吧。” “我不认识硝石。”二郎道。 大郎接道:“我也不认识。” “我认识,可是我那时候的硝石肯定和现在不一样。”三郎道,“咱们不如去问问母亲?” 大郎:“母亲知道吗?” “你没听父亲说,母亲上辈子可能活到八十二岁?”三郎提醒道,“八十二岁是不可能的,母亲说她十六岁也是不可能的。” 二郎好奇道:“那母亲究竟多大啊?” “一定比你大。”三郎道,“二哥别不服气,有一次母亲说漏嘴,她说她家乡的小孩要在学堂里待十六年,还不算学前启蒙。” “去掉学前启蒙,我感觉应该从母亲八岁开始算,八加十六就是二十四岁。母亲很懂人情世故,不像一直呆在学堂里的人。所以……” 大郎算一下,皱眉道:“你的意思母亲上辈子死的时候至少三十岁?我记得父亲说,母亲上辈子没结过婚。女子三十岁还未成婚,一千人里面也难找出一个啊。” “母亲还说过她家乡人寿命很长。”三郎道,“我们小的时候母亲和父亲说,她家乡的女子的地位比这边还要高。” 二郎:“三郎说得对,母亲上辈子的年龄是在三十岁左右。” “你先闭嘴,二郎。假如母亲上辈子活到三十岁,她怎么敢信誓旦旦和我们说,懂得比我们多?”大郎问三郎。 三郎笑了,道:“因为母亲那边有很多书啊。那边的车很快,想去哪儿去哪儿,说不定比咱们仨加一块去的地方还多。”顿了顿,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 大郎沉吟片刻,道:“我们猜的如果是真的,那母亲是真厉害,三十岁的人敢和父亲说二八。” “二八?”三郎心中忽然一动,福至心灵,“我知道母亲上辈子死时多大了。二十八岁!二八是二十八,不是二乘八。” 话音一落,殿内静得吓人。大郎和二郎相视一眼。二郎忍不住先说:“三郎,你比大郎厉害,你就是神仙本人!” 大郎点头道:“我算是服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惦记皇太孙之位了。” “你俩这是……”三郎不知该说什么好,苦笑道,“就是灵光一闪,我才想到母亲一直说她二八,从未说过她十六岁。在父亲说母亲上辈子活到十六岁的时候,母亲也没承认。” 大郎:“也没否认。” “否认就露馅了啊。”二郎道。 三郎:“是的。母亲比父亲大那么多,哪怕没成亲没孩子,父亲知道真相心里也不大舒服。父亲不知道,母亲也不会害他,不如不知道。” “这就是母亲说的善意的谎言啊。”二郎道。 三郎看着他笑了,“母亲说的话你记得很清楚啊。” “那当然。”二郎对此很得意,“我觉得母亲说的话很有道理。咱们去找母亲吧,我要热死了。” 三郎:“那把这两盆冰也搬去母亲那儿,母亲那儿也凉爽些。” 三人到史瑶和太子卧室里,太子早已出去。卫青年龄不小了,病拖不得,太子去给他送药方。史瑶早睡晚起,遇到炎炎夏日也忍不住时刻犯困。听到三个儿子声音,史瑶陡然惊醒,“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屋里太闷。”三郎光着脚走到史瑶身边坐下,“母亲困了怎么不上榻上睡?” 史瑶揉揉眼角,“困也不能一天睡到晚啊。” “那孩儿陪母亲下棋?”二郎道。 史瑶连忙说:“不下棋我都想睡,下棋我立刻就能睡着。”说着打个哈欠,“你们又饿了?” 三郎噎了一下,好笑道:“母亲,我们不是吃货啊。” “我也不想这样问,可是你们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吃。”史瑶是真无辜。 二郎推一下三郎,别卖关子,直接说。 三郎把硝石制冰的事告诉史瑶,就问:“母亲让父亲打听一下,哪里能弄到硝石。” “我还以为你们找我何事呢。”史瑶笑道,“你们不讲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一说我突然想到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其实是穿越小说,“你们说的硝石就是炼丹的人用的硝石。” 大郎好奇道:“丹药里有硝石?” “三郎知道火/药吗?”史瑶问,“我隐约记得书上说用硫磺、硝石等物炼丹,炼丹炉炸了,就发现了火药。据说硝石还可入药,太医也有可能知道。三郎你知道吗?” 三郎会医术是因“久病成良医”,可他以前要处理的事太多,早已不记得有没有用过硝石,“孩儿忘了。” “忘了就算了。”史瑶道,“这事简单,今儿谁当值,你去喊一下谁,叫她去太医令那里拿几斤硝石。太医那里如果没有,就去巫医那里找。” 史瑶身上藏着很大的秘密,不喜欢有人盯着她,她撑着凭几发呆时,就把人打发走了。 三郎到宫女歇息的地方找到蓝棋,命她去找太医令。回到史瑶身边,三郎就说,“母亲,蓝棋年龄不小了,过两年该出宫了吧。” “她们不想嫁人,在宫外不如在宫里,至少没人敢欺负她们。想嫁人,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眼界高了,到了外面很难找到合适的。”史瑶道,“我问蓝棋的时候,蓝棋这样说的,估计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大郎:“她们不是没想好,是怕出去。” “怕?”史瑶看向大郎。 大郎:“她们十来岁就进宫,和家人分开十来年,出去后家人对她们来说就像陌生人。在宫里凡事听母亲的,到了宫外凡事都得自己操心,可不是怕么。” “母亲给她们找个人家不就好了。”二郎突然开口。 史瑶摸摸他的小脑袋瓜,笑道:“咱们家二郎怎么这么好玩呢。” “孩儿又说错了?”二郎眨巴眨巴眼问道。 史瑶:“我只能问问她们有没有看中的人,怎么娶怎么嫁还得她们自己商议。” “父亲身边不是有几个么?”三郎突然想到。 史瑶“你说闻笔他们几个?他们几个家里生活不差,入宫当差是因为没人引荐,想通过伺候主子搏个前程。家里就算现在还没给他们挑人,以后也会挑知根知底的人家。” “那就难办了。”二郎说着,叹了一口气,“哎,女儿难啊女儿难。” 史瑶又想笑他,“是不是庆幸我没把你生成女儿?” “母亲,我本来就是男儿身。”二郎提醒她。 史瑶:“那我说错了。水井里有几个瓜,吃吗?” “必须吃啊。”三郎说着,走到外面喊人把瓜拿过来。 小孩脾胃弱,史瑶没敢让他们吃太多,一人两小块,就不准他们吃了。母子四人又说一会儿话,太子回来了。 史瑶见他满头大汗,忙喊宫人端水。 太子沐浴后,又换一身薄衫,才感觉自己活过来,“孤怎么觉得今天比昨天还热啊。” “三伏天不热何时热啊。”史瑶笑道,“殿下,晌午吃凉拌菜?” 太子:“吃的事不要问我,你吃什么孤吃什么。” 饶是知道太子脾气好,不止一次听到太子说这句话的三个小孩依然忍不住搁心里感慨,父亲脾气真好。 史瑶让父子四人在屋里歇着,出去吩咐厨子把菜放清水里煮熟,用芝麻酱拌菜。史瑶说的芝麻酱是没有把芝麻油滤出来的那种芝麻酱。 用这种芝麻酱拌菜无需再淋芝麻油,放上切成丝的食茱萸,和碾碎的花生米,可以说又香又辣。明明没什么食欲,太子吃了一盘凉拌面,喝一碗鸡蛋青菜汤,还又吃许多凉拌鸡肉和许多青菜。 太子吃的打个饱嗝,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箸。 二郎跟着打个饱嗝,就忍不住说:“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 “你祖父饿着你们了?”太子漱漱口擦擦嘴就问。 二郎夹一块凉拌木耳塞嘴里,道:“祖父不会吃。” “那过几日你们去找你们祖父,告诉他你们这几日吃的什么。”史瑶道,“陈废后哪天下葬?” 太子道:“天气热,尸体不能久放,过两日就下葬。母后都安排好了。” “母后过去了?”史瑶问,“妾身记得长门宫离这里挺远的。” 太子:“没有。父皇去的时候,母后随父皇去的。再说了,陈废后也不想见到母后。母后去长门宫那天都没进去,就是怕把陈废后气死,没想到还是被气过去了。” “那妾身过两日去问问母后,有没有查到是谁告诉陈废后的。”史瑶看向太子说。 太子颔首:“知道也装不知道。父皇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省心的。” “父亲见过?”二郎问。 大郎朝他脸上拧一把,瞪着眼睛看着二郎,“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不知道才问啊。”二郎打掉他的手,哼哼道,“不准我问,还嫌我什么都不懂,你真烦人。” 太子笑道:“见过几个,没说过话,不过,我看她们的面色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父亲还会观相?”二郎好奇道。 太子转向史瑶,道:“你母亲和我说,心地善良的人看到会很舒服。心思复杂的人,看见会觉得很怪异。” “那父亲看母亲是舒服还是怪异?”二郎笑着问。 太子乐了,“屁股还痛吗?” “父亲,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啦。”二郎说完就站起来,看到蓝棋从外面回来,猛然转过身,“母亲,蓝棋回来了。” 太子看过去,不明白,“蓝棋怎么了?” 史瑶把硝石制冰跟太子说一下,就对太子说,“待会儿让三郎做给殿下看。” “三郎也会?”太子忙问。 三郎信口胡诌道:“母亲跟孩儿讲过,很简单,孩儿不看母亲做一遍都知道该如何做。”说完就吩咐候在外面的人分别打一大盆水和一小盆水。 太子不信,因为史瑶如果早知道早把这法子告诉他了,不可能等到六年后再说。然而,真看到盆里的水凝结成冰,太子惊得张大嘴。 出去找硝石,热得头昏脑涨,忍不住搁心里抱怨主子没事找事的蓝棋也不抱怨了,不敢置信指着盆,“里面真是婢子拿来的硝石?” “你亲眼看到的还有假?”三郎扭头看她一眼。却看到大郎满脸震惊,移到大郎身边,戳一下他,“以后你得喊我大兄。” 太子回过神,拧一下他的小耳朵:“调皮。” 大郎看向三郎,服了,服了。 三郎笑了笑,对蓝棋等人说,“怎么做你们刚刚都看到了,嫌热想吃点冰饮就去买些硝石自己做。” 蓝棋等人看向太子和史瑶,满眼希冀。 史瑶笑了笑,道,“让闻笔和莘墨驾车去吧。” “诺。”闻笔应一声就往外走。 史瑶见他这样笑出了声。太子瞥一眼史瑶,微叹一口气,就令宫人退下。转瞬间,正殿内只剩一家五口。 史瑶:“殿下想说什么?” “孤在想该如何同父皇解释。”太子指着小盆里的冰。 史瑶想一会儿,实话实说:“妾身也不知道。” “你呀,整天给孤找事。”太子又叹了一口气,“这事先瞒四五日。” 二郎看了看父母又看看兄弟,见四个人都犯愁,眼珠一转,道:“我和祖父说?” “你就算了。”史瑶道,“对了,你会做折叠梯,会不会做折叠椅?” 太子:“你别为难他了。” “我画个最简单的,先让二郎先试试。”史瑶看向二郎,“好不好?” 二郎笑着说:“母亲画吧。孩儿能做出来。”话音一落,门口来三个人。二郎拔腿就往外跑。 “你干什么——”太子定睛一看,眉头微皱,“他们仨怎么来了?” 史瑶看清来人,也纳闷,“他们仨不是应该在府里上课吗?” 燕王刘旦走到门口正好听到这一句,见太子也在就先行礼,“皇兄,皇嫂,弟弟府上的奴隶看到蓝棋到处找硝石,弟弟担心出什么事了,就和二长兄和四弟过来看看。” “骑马来的?”史瑶肯定道。 刘旦:“是的。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史瑶道,“外面热,进屋说话。二郎,别腻在你四叔父怀里,让他凉快凉快。” 三郎见三人满头大汗,心想,我母亲没白疼你们。于是就说,“母亲,孩儿令人把冰灾井里的瓜果拿出来?” 太子想说,哪用得着你亲自去。一看儿子给他使眼色,便说:“去吧。” 三郎一去就是一刻,刘闳三人都吃上了他才回来。而等三人吃好了,洗洗手,坐下歇息时,厨子端来六碗冰饮,其实就是碎冰块加各色水果。红的黄的煞是好看。刘胥一见就露出喜色,对史瑶说,“弟弟真应当早点过来。” 燕王刘旦瞪他一眼,少说话,吃你的东西。随即发现三个小侄儿吃一碗,忙问:“是不是没有冰了?我这碗给你们。” “他们吃多了肚子疼。”史瑶道,“二弟脾胃弱,也少吃点。” 二郎跟着说:“二叔父,我帮你吃。” “谢谢二郎,不用了。”小侄儿还小,刘闳可不敢让他多吃。 史瑶见状,眼神一闪,戳一下身边的太子,说还是不说? 太子沉吟片刻,把“硝石制冰”告诉三个弟弟。三人难以置信,望着太子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太子不解,“你们为何这样看着孤?” “皇兄,今年比往年都要热,住在乡里还好一点,房屋少,树木多,有一点风都不会感到热。住在城里的人,这么热的天,不吃点冰饮解暑简直度日如年。”刘旦道,“弟弟早几日去东市,路过一家冰饮店,巳时左右门口就排很多人等着买冰饮。弟弟如果此时让家奴出去卖冰,可以说日进斗金。” 太子笑道:“因为这点事?” “这事不小。”刘胥是个直肠子,也懒得动脑筋,依然知道此事很大,能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孤打算过几日告诉父皇,再告诉孤的舅父,再告诉母后。他们知道,许多人都知道了。比如孤的几个表兄,还有表兄的亲戚,这样一来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们的冰还卖得出去?” “卖得出去。”刘旦肯定道,“将军士大夫家中有冰窖,但那些冰多是冬天从河里取的,可以吃的冰极少极少。即便大将军府上的家奴出去卖冰,弟弟照样能日进斗金。” 太子:“那你们就卖吧。别说是孤说的就成了。父皇问起来,你们就说听别人讲的。孤正好同父皇说,‘硝石制冰’是你们告诉孤的。” “啊?”刘旦傻了,“皇兄的意思父皇还不知?那这……这个冰是皇兄做出来的?” 三郎突然开口,“不是父亲,是我。” “你别捣乱。”刘旦道。 太子:“孤偶然间发现,可是孤这几年遇到的巧事太多,怕父皇不信,一直没想好怎么解释。” “别说父皇不信,我都不信。”史瑶一本正经道,“好事巧事差不多都被殿下一人碰到了。” 太子笑了,笑史瑶说谎不眨眼。 刘胥认为太子不好意思,就说:“皇兄的运气是真好啊。父皇不信也得信。” “对的,我父亲运气好。”二郎跟着点头,“三叔父,我父亲这样讲,你还卖冰吗?” 太子看向刘旦,“你很缺钱吗?” “他很缺。”一直慢慢吃冰饮的刘闳突然开口,“他府里养了许多人,还都是女人。” 太子眉头紧锁,脸色变了,“你几岁了?” “皇兄,听弟弟解释。”刘旦道,“那些女子都是可怜之人。” 太子:“怎么可怜了?无父无母?她们怎么长大的?” “弟弟可以一件一件说吗?”刘旦同太子说话眼睛却看向史瑶。 史瑶笑道:“你别看我。你如今已十五岁了,你养两三个,你皇兄自然不会多问。可你养许多就过了。哪怕你没有那个心,那些女人也想跟着你,因为你解救了她们。” “皇嫂说的话,我同他讲过。”刘闳道,“他说他有分寸。” 太子睨了刘旦一眼,“是有分寸,他当他自己是柳下惠。” 羡慕嫉妒恨 史瑶看热闹不嫌事大, 道:“明明是圣人啊。” “皇兄, 皇嫂, 求求你们别揶揄弟弟了。”太子平日里对几个弟弟不假辞色, 刘旦十五岁了依然有点怯他。史瑶跟着掺和, 燕王刘旦就更招架不住, “弟弟查到她们无依无靠才带她们回府。”说着看两人一眼, “她们当中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这么小又无技艺傍身,弟弟若是不管她们,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太子皱眉道:“天下那么多人, 你管得过来吗?” “弟弟管不过来,不是有皇兄呢。”刘旦顺嘴说。 太子噎着了。 刘旦也意识到他说的什么,顿时有些尴尬, 慌忙解释:“弟弟没别的意思。” “你也没说错。”史瑶打圆场, “殿下下午还有事吗?” 太子回想一下,道:“还有点事。”起身瞥一眼刘旦就往外走。 刘旦被他看得心惊胆战, 望着太子走远就忙不迭问:“皇嫂, 皇兄生气了?” “没有。”史瑶道, “殿下想劝父皇暂时休养生息, 不知该如何劝, 你又来这么一句,他觉得堵得慌。” 燕王刘旦:“劝父皇?没人能劝他。” “鬼神能劝?”二郎道。 大郎难得赞同他, “是的。只有神仙降旨,祖父才会遵从。” “那就难办了。”二郎叹了一口气。 刘旦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 觉得很好笑, “瞧把你给愁的。” “我替父亲愁啊。”二郎很认真很认真说道,“母亲,我们在甘泉宫时,祖父带我们出去玩,祖父问乡里的农夫今年收成如何,农夫说收成不好,祖父会减少用兵?” 史瑶看向二郎。其实眼睛望着三郎,三郎眨一下,史瑶顿时知道二郎说的是真的,只是把他们拽着刘彻出去,换成了刘彻领他们,“我也不知道啊。” “边关出现叛乱,哪怕今年颗粒无收,父皇也会派兵镇压。”刘旦以前对刘彻不甚了解,在北宫住几年听得多了,对他有所了解,“盼着父皇改变,不如盼边陲小国安分些。” 话音一落,整个殿内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知道生出逆反之心的人,今年不反,明年也会反。史瑶感觉室内有些压抑,笑着说:“这都是朝廷的事,是父皇的事,咱们不说这些了。大郎,带三个叔父去你们院里玩会儿。” 二郎一下跑到刘胥身边,道:“四叔父,给你看看我做的的折叠梯。” “你做的?”刘胥上上下下打量二郎一番,“你拿得动锯吗?” 二郎面色未变,要不要这么直接啊,“我说错啦,是我教木匠做的。走啦,走啦,四叔父。” 刘胥看向史瑶。史瑶笑道:“去吧。” 长安城内城外住了好些公主,闻笔和莘墨又常伴太子左右,许多公主的家奴都认识他们。闻笔和莘墨回来,就对史瑶说他们买硝石的时候碰到几个熟人,其中就有公主府的人。 太子还没把“硝石制冰”告诉刘彻,史瑶便说先不管她们。然而,过了三日,陈废后下葬,又过了三日,椒房殿的宦者就请史瑶过去。 这几天史瑶和三个孩子连长乐宫大门都没出,实在想不通皇后找她何事。忽然想到“硝石制冰”,随即想到闻笔和莘墨说过的话,史瑶不禁怀疑又是公主告诉皇后的。 陈废后下葬那日,帝后二人没去,太子和史瑶也就没去,隆虑公主作为陈废后的嫂子,她带着她儿子儿媳过去了。 从墓地回来隆虑公主热的满头大汗,令家奴做几碗冰饮。到了傍晚,隆虑公主又让家奴做冰饮。家奴便提醒隆虑公主照着一天几大碗的吃法,再吃半个月就没了。 七月底天还热着,只吃半个月哪行啊。更何况今年比往年热,指不定得热到八月十五。隆虑公主便让家奴出去买些冰放冰窖里,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府的人买到了刘旦的侍从跟前。隆虑公主和刘旦不熟,很好奇他在哪儿弄的冰,又不好直接问,就叫她儿媳夷安公主去打听打听。 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听到了,大包大揽道,他去打听。打听到刘旦府上的人会做冰,也打听到了闻笔和莘墨早几日买很多硝石,刘旦和刘闳府上的人也买很多,连药铺里的硝石都没放过。 隆虑公主不如平阳公主聪慧机敏,她也不傻,稍稍一想就知道突然出现的冰和硝石有关。大将军卫青和太子走得近,隆虑公主就去大将军府找平阳套话。 太子还没告诉大将军卫青,卫青早几天又病了,平阳长公主忙着照看他,顾不得其他,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翌日,隆虑公主亲自上街看到齐王府和燕王府的人继续卖冰,都是整大块整大块的卖,热的头脑发胀的隆虑公主就到宫里找皇后,对她说太子近来和齐王、燕王走的很近,三人还使身边的侍从买了很多硝石,也不知做什么用。 刘彻早些年没少往身边招揽术士,术士经常和刘彻讨论丹药方子,皇后不放心使人偷偷查过,对炼丹用的硝石不陌生。皇后很怕太子跟着刘彻学,隆虑公主走后,她立刻使人宣史瑶。 史瑶到了椒房殿,都没容她开口,皇后就把隆虑公主告诉她的事全说了,末了还指责史瑶不知道劝太子。 皇后爱子心切,史瑶能理解,搁心里把隆虑公主全家问候一遍,屏退左右,才说:“母后误会了。是三个弟弟发现硝石可以制冰就托人告诉儿媳,后来不放心还亲自过来一趟。 “他们仨想靠制冰赚一笔,殿下就没好往外传,只有东宫和他们三人知道。殿下打算过两日再告诉父皇、母后和舅父。不然弄得人人皆知,他们也赚不到钱了。” 皇后知道三个王爷和史瑶感情甚笃,不疑有他,顿时很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你了。” “母后又不知内情,哪能怪母后啊。”史瑶笑着说,“其实硝石是四五日前买的,隆虑姑母今日才来告诉母后,儿媳觉得姑母一定是没查出硝石和燕王府突然出现的冰有何关系,希望能从母后口中得知。” 皇后:“怪不得。我之前还奇怪,不到逢年过节,她都不往我这椒房殿来,怎么突然关心起太子了。”说着,有些不快,“我现在知道了也不告诉她。” 史瑶笑道:“母后会告诉三位女兄啊。她们府上的人知道了,此事就不好瞒了。” “我不讲。”皇后道,“再过半个月,等她们府上的冰用得差不多了,我再说。” 史瑶笑笑没接话,问道:“母亲,李夫人有孕的事是谁捅到陈废后面前的?这里离长门宫可不近。” “你不讲我都忘了。”皇后拍拍额头,“年龄大了,脑袋不行了。此事说来话长,李夫人入宫前,你父皇没特别宠哪个人,不过时常召赵姬侍寝。自从李夫人入宫,赵姬就再也没见过皇上。 “赵姬听说李夫人甚美,心有不甘也没想过做什么。偶然碰到李夫人一次,见她还不如早逝的王夫人,赵姬就找人打听李夫人用什么手段把皇上迷的独宠她一人。 “后来得知李家兄妹侍寝,赵姬对李夫人的嫉妒变成了厌恶。你父皇回宫那日,李夫人也回来了,赵姬的人看到李夫人身边的人很是紧张她,李夫人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赵姬的人就知道她已怀上龙嗣。 “当时赵姬就把此事传了出去。长门宫出丧,李夫人那边有喜,这事赶在一块,往后每次皇上想起来都会联想到陈废后。哪怕皇上很喜欢李夫人,想到这事也会觉得晦气。” 史瑶服了,“是阳石公主的母亲赵姬?那李夫人知道吗?” “是她。李夫人暂时还不知。”皇后道,“赵姬在宫中多年,虽是美人,但她平日里对底下人极好,身边有不少用得上的人。 “李夫人整天想着怎么固宠,对她宫里的人淡淡的,能用的人也只有她兄长李延年和两个贴身婢女,赵姬想给她使绊子,她不找皇上查,查个一年半载也查不出谁给她添堵。” 史瑶:“李夫人几个月身孕了?” “两个多月了。”皇后道。 史瑶笑了,“这么久了她对父皇说她不知,父皇也不信她。有了身孕没立刻告诉父皇,父皇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父皇很不高兴吧?” “这几日都没宣李延年抚琴。”皇后不担心刘彻宠幸别的女人,有点担心刘彻一直宠下去,乐得见李夫人吃瘪,也没敲打赵姬,“明年这个时候李夫人的孩子就满百天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史瑶眨了下眼,怎么突然拐到她身上? “母后,这事得看天意啊。”史瑶道,“就像父皇,年纪最小的阳石公主都七岁了,李夫人才怀上。指不定得他们仨八岁的时候,儿媳才能怀上。” 皇后想一下,道:“这倒也是。现在没动静,你也少吃点冰,女人吃太多凉的对身体不好。” “儿媳谨记。”史瑶道,“母后,还有别的事吗?” 皇后:“没有了。等一下,也别让太子吃太多凉的。这种天冷一点人容易生病,太热了人也容易生病,你仔细点。” “诺。”皇后说得在理,史瑶也没反驳她。就算皇后说的不对,史瑶也不会点出来,只会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李夫人的事情搞清楚,史瑶到宫里就把三个孩子招到身边,提醒他们不能小看宫里任何一个人。 大郎只在宫中家宴上见过赵姬几次,看起来很是安分,忍不住说,“宫里个个人精啊。” “不是。”三郎笑道,“有一个小傻子。” 二郎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到,“二郎啊。” “你学坏了,三郎。”二郎伸手就撕他的嘴巴,“我一点也不傻。” 二郎画图 三郎笑着躲开, “是, 你不傻, 你只是不甚聪明。” “母亲!”二郎大声喊, “管管三郎。” 史瑶笑道:“你怕大郎还怕他吗?他出生时比你小很多, 现在也不如你身体结实, 你打得过他。” “三郎, 你给我站住。”二郎爬起来就追。 三郎笑嘻嘻说:“傻子才站住。”说着话绕着史瑶和大郎打圈跑。 二郎每次想伸手抓他,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气得二郎直接从大郎和史瑶中间跳过去。三郎见状, 往史瑶怀里一躺,“母亲,二哥要打你。” 史瑶腿上一重, 忍不住呲一声, 朝他身上拍一下,“我也想打你。” “母亲多打几下。”二郎跪在史瑶对面, 累得狠狠喘几口气, 就冲二郎伸出双手, 咬牙切齿道, “跑啊, 继续跑啊。”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怎么不跑了?起来继续跑。” 坐在史瑶身侧的大郎看到二郎满头大汗, 非常无语,“你不热吗?” “不热。”二郎抹一把汗, 朝三郎咯吱窝里挠, 恶狠狠道,“以后还敢不敢再说我傻?” 三郎不怕痒,见二郎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不说,不说,弟弟再也不说了。” “我才不信你呢。”二郎坐下哼一声,往大郎身上歪,“快给我扇子。” 大郎躲开他的手,道:“我给你扇。天天叫着天热,还跟三郎闹,我看你还是不嫌热。” “我们现在有冰了啊。”二郎道,“三郎这个小坏蛋说,硝石可以反复用。” 史瑶忙问:“真的?” “是呀。”三郎道,“孩儿后来想了想,父亲明天就可以把‘硝石制冰’告诉舅公,也可以告诉几个姑母,别跟他们说硝石可以反复用,制冰时最好在冰窖里,用井凉水,他们想把冰拉出去卖也卖不够本钱。” 史瑶点点头他的额头,“二郎说你坏,没说错。”顿了顿,又说,“在冰窖里制冰,是不是冰成型的比较快?”三郎点头。史瑶道,“大将军那边是要说的。你祖母那边要瞒着。” “母亲今日怎么说的?”三郎问。 史瑶笑道:“别担心,我又不知道这些细节。” “不是孩儿想瞒祖母。”三郎拿起汗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祖母偏向父亲,也疼她的三个女儿和几个外孙。祖母可信,她们不可信。” 史瑶:“你担忧的我都懂,没事的。”拿起团扇给他扇风,“我听你父亲说,热天过去再让老师过来授课,你们怎么和太子说的?” “孩儿什么也没讲。”说起这事三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子,“孩儿随口和跟父亲说一句天热,下午听老师讲课总想睡觉,父亲就说过了处暑再学。现在先跟母亲学画画,他有空教我们弹琴,没空就让我们自己玩。” 大郎点头,证明三郎说的没错,“母亲,是因为我们和父亲说我们不想当皇太孙吗?” “应该不是。”史瑶仔细想想,“你父亲回来,你们自己问他。” 长乐宫人口简单,太子身边只有史瑶一个女人和三个儿子,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太子和三个儿子之间和普通人家的父子没两样。 太子回来,三郎就直接问出他们的疑惑。 “让你们玩还不开心?”太子笑着问。 二郎率先开口,“开心。可是孩儿想变聪明点啊。父亲,三郎今天说孩儿傻。” “厉害了,二郎。”太子打趣道,“以前只有大郎嫌你傻,现在多个三郎,不错,不错。” 二郎面色僵住,有些生气:“父亲!” “何事?”太子故意问。 二郎张了张嘴,道:“我,我讨厌你。” “我喜欢你。”太子笑吟吟说道。 二郎的脸一下子红了,气得。转身找史瑶,可怜巴巴说,“母亲,父亲和大郎、三郎一起欺负我。” “你也欺负他们啊。”史瑶道,“下次你父亲再逗你,你就问他,祖父听你的劝了没。你父亲就没话了。” 太子瞪一眼史瑶,“别乱教他们。” “母亲,孩儿记住了。”二郎乐了,“大郎和三郎呢?” 史瑶:“戳他们的痛处啊。” “母亲!”大郎皱眉,“你能不能教他点好的?” 二郎忙说:“我觉得这点就挺好的,谢谢母亲。” “父亲还没回答孩儿呢。”三郎开口转移话题。 太子摸摸小儿子的脑袋,道:“你们小的时候,我教你们《礼记》、《论语》便是希望你们长大后轻松些。”看一眼大儿子和二儿子,又说,“你们无需作赋写文章,也无人敢考校你们,四书五经知其意便可。你们现在才六岁,还有十年可学,不着急。” 史瑶正想开口,一看三郎脸色不对劲,想问什么,突然想到一个关于历史上的康熙的事,史瑶不知是真是假,说是康熙给小辈们定个规矩,书读一百二十遍,“像《论语》里面的那些对话,不用会背吗?” “不用。”太子道,“孤小时候背的滚瓜烂熟的书,现在也只能记住几句。你们看书时碰到感兴趣的段落,想记下来就多念几遍。不感兴趣的现在背下来,过个一年半载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二郎眼中一喜:“父亲,我都不感兴趣。” “我也说了,不要求你们背会。”太子笑吟吟看着二郎,“我随便抽一段,你们知其意便可。”说着话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一本《诗经》,冲二郎招招手,“我考考你。我问三次,你全答对了,往后《诗经》就不用看了。可好?” 二郎不禁往后退,“孩儿还没学《诗经》。” 史瑶乐了,揪住二郎的耳朵,“你父亲知道老师还没教,他问,你不会,你父亲只会说让你以后好好听老师讲,又不会责怪你,怕什么?” “怕父亲说他笨。”大郎接道。 二郎瞪大眼,生气道:“再说我打你。” “别闹了。”太子看向史瑶,“还要多久用饭?” 史瑶:“两刻左右。今日用平底锅做面饼,需一个一个做,挺费时的。” “过来。”太子冲三个儿子招招手,“看看对哪一篇感兴趣,我给你们讲。” 大郎擅赋诗,许多诗句被后来人抄了一次又一次,对他来说学哪篇都一样。三郎博学多才,对《诗经》自然很熟悉。兄弟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让二郎挑。 不明真相的太子便认为两人迁就二郎,见三个孩子如此和睦很是高兴。用晚饭时,太子看到史瑶用薄薄的面片卷肉和菜包起来吃,便要给三个孩子一人卷一个。 三个小孩两个缺爱,一个不缺也没这样被父亲照顾过,一听太子给他们卷菜,都眼巴巴看着太子。 太子看到三个儿子宛如饿狼一般的眼神,倍感好笑,不由自主加快手上的动作,先给大郎,最后给三郎。待三郎的卷饼接过去,史瑶递给太子一个。 太子顿时觉得心中一暖,脸有些热,接过来就说,“别给我包,我自己卷。” 史瑶“嗯”一声,便提醒三个儿子,“握住底端,不然肉里面的汤汁会出来。” “母亲,这里面是卤猪肉吗?”二郎咽下一口就问。 史瑶:“不是,是红烧羊肉。现在的猪肉比以前好吃,太官令那边也不备猪肉。没猪油了,他们才会送猪肉进来。平时我们想吃得提前和太官令讲一声。说到油,花生还没榨出油来?” “应该没有。”太子道,“自从父皇回宫,孤就去过一次上林苑,去那边也是有事,忘了问花生的事。改日阴天,我过去看看。” 史瑶:“别去了,阴天也不凉快。父皇还去甘泉宫吗?” “过两日回去。”太子说着看向仨儿子,“你们这次不准再去了。” 二郎:“不去。甘泉宫没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动物,没意思还没好吃的。” “甘泉宫那边有许多野味,野味都不好吃,什么好吃?”史瑶问,“你的这张嘴越来越刁了。” 二郎嗡嗡道:“这个饼卷羊肉都比祖父烤的鹿肉好吃。” “驴肉?”史瑶没听清。 二郎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是鹿肉,不是驴肉。” “驴肉也挺好吃的。”史瑶道,“用卤汤煮的软烂,配上面饼十分美味。殿下,改日妾身令人出去寻一块驴肉?” 太子睨了她一眼,“先把几上的东西吃完再说。” “吃着呢。”史瑶喝点汤,又卷一个饼,“说起驴,殿下知道骡吗?” 太子想了想,道:“听说过没见过。好像马和驴生的,早年供王公士大夫玩赏用。你别跟孤说,你还想吃骡肉。” 史瑶笑了,“殿下给妾身一块骡肉,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妾身以前听家中老人说,骡能活二二三十年,不易生病还好养。唯一缺点是很难自己生。” “你的意思把现在拉粮草的马和驴全换成骡?”太子放下卷饼看向史瑶。 史瑶很是意外,忍不住说:“殿下,你我越来越有默契了啊。” “还真是这样想的?”太子无语又想笑,“是不是一天不给孤找事,你就浑身不自在?” 史瑶笑着说:“是呀。殿下要同妾身和离吗?” “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看把你给美的。”太子瞪一眼她,“骡的事过了夏天再说。”然而,把“硝石制冰”告诉刘彻,太子就去博望苑。 博望苑很是宽大,太子令人在以前种芝麻的地方搭一个棚,养几头极其普通的母马和公驴,随后又吩咐博望苑的人好生照看。 住在博望苑的几个剑客和游侠,其中一人见多识广,看到母马和公驴就猜出太子想养骡,也知道春秋战国时期,骡是供王侯将相玩赏的,便认为太子养骡也是用来玩。 那人又想到太子这几年做的事,认为太子不是沉迷玩乐之人,更想知道太子到底要干什么,那个游侠没事就往马棚那边去。 秋去冬走,又到一年夏天,太子每晚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每日在长信宫上课的三个小孩也很难见到太子。 元封四年七月十二日,休沐日,三个小孩看到太子匆匆吃过早饭就往外走,一向不多话的大郎都憋不住问,“母亲,父亲近来忙什么呢?” “许多地方出现干旱。”史瑶道,“天热没雨还没水,最近热死了许多百姓。你祖父又跑去甘泉宫躲凉,朝中大小事都要你父亲处理,没发现你们父亲都瘦了?” 三郎:“孩儿看到了。孩儿一直想问出什么事了,每次都没说完,父亲就打断孩儿,没想到是因为干旱。” “我起先也没想到干旱还能热死人。”史瑶道,“早几日听你父亲说,我真希望世上有神仙,能求神降雨。” 大郎看来外面,烈日刺眼,“都有哪些地方出现干旱?” “我没问。”史瑶道,“这里的地名,地名所指的地方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你父亲说了我也不见得知道。” 二郎眨了眨眼睛,试着问道,“按照目前母亲这样说,岂不是庄稼全热死了?” “是呀。”三郎说着,突然睁大眼,“阿兄会做水车吗?” 二郎想一下,“我听说过,没见过欸。” “我见过。”三郎去过很多次江南,水车在江南随处可见,“我可以画出来,我跟你说那个水车怎么用,你能做出来吗?” 二郎瞪着眼睛说:“我连折叠椅都能做出来。” “嗯,二哥厉害。”三郎笑道,“吃饱了我就去画。” 史瑶忙说:“等一下,我也有事问你,三郎。” “母亲请讲。”三郎放下箸认真聆听。 史瑶:“我以前听说你亲自种过地,是真的还是老百姓编的故事?” “你还亲自种粮食?”大郎看向三郎,像看怪物一样。 三郎笑着点了点头,道:“是的。母亲想问什么?” “你知道现在用的犁很费劲吗?”史瑶道,“我隐约记得后来用的犁叫曲辕犁,我读书时讲历史的老师特意讲过。过去太久,我忘了那个犁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吧?” 三郎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啊?”二郎问道。 三郎:“我记得那个犁,不知道现在的犁什么样。” “没关系。”史瑶道,“我老师说现在用的犁不好用,把你知道的画出来。” 三郎“嗯”一声,喝完粥就去偏殿画水车和曲辕犁。 二郎在别的事上不如他兄和他弟聪慧机灵,甚至可以说很迟钝。在做木匠活这方面,三郎只和他说水车是怎么用的,二郎就画出了详细图。 从未见过和听说过水车的工匠拿到图也能把水车做出来,且安装好。向来觉得二郎除了木匠活,什么都不懂的大郎心生佩服,都没用三郎提醒,主动帮二郎递纸。 辰时左右,二郎开始画水车和曲辕犁,修修改改,还没到午时,二郎就已全部画好了。三郎和大郎把晾干的纸收起来,就把二郎好一顿夸。 二郎见大郎不是揶揄他,有些不好意思,推一下两人,“快给母亲送去啦。” “我们一起去。”三郎腾出一只手拉住二郎。 大郎主动伸出手牵着二郎另一只手。 以往都二郎拽他俩,第一次是他俩拉二郎,二郎觉得很高兴,把图纸给史瑶,二郎就对他兄和他弟说,“我们出去玩玩?” 大郎难得没数落他,也不看看外多热,“酉时再出去,现在外面很热。” “戌时宫门就关了。”二郎道,“我们申时就去。” 正在看图的史瑶抬头看一眼二郎,问道:“你想去哪儿玩?东市和西市都被你们逛遍了。” 二郎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的问:“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比如广陵王府,是吗?”史瑶替他说。 二郎摸摸脸,很是不好意思,“母亲同意吗?” “带上换洗衣裳,明天下午再回来。”史瑶道,“我下午会令人去告诉你们的几个老师,后天再过来上课。” 二郎大喜:“谢谢母亲。” “奖励。”史瑶晃晃手中的纸,“到了那里要听你三叔的话,不准和你四叔父一起胡闹。” 三郎:“母亲,孩儿会看住他。” “我不信你们,出了宫就像出了笼的鸟儿。”史瑶道,“我会给刘旦写一封信。” 三郎指着自己,提醒史瑶,“母亲,我是我,也不是我。” “你现在就是你。”以前三郎很稳重,这几年被二郎带的,太子又惯着三个孩子,大郎和三郎现在越来越孩子气,有时候比二郎还会闹腾,史瑶道,“很怕刘旦去刘胥那儿盯着你们?” 三郎不假思索道:“没有。” “没有你怕什么?”史瑶看他一眼,就喊人去准备笔墨纸砚,以防午睡醒来忘了。 二郎看了看大郎,又看了看三郎,被三叔看着,不如我们别去了。 大郎瞪他一眼,难得母亲同意我们出去,必须得去。 “商议好了?”史瑶转身看到三个小孩用眼睛说话,不由自主地笑了。 三郎一脸不解,“母亲说什么呢?孩儿没商议。” 史瑶瞥了他一眼,懒得拆穿他,“你们五叔百天那日,你们见到他了吗?” 史瑶贵为太子妃,李夫人生了孩子还不值得史瑶亲自过去探望。五皇子满月那日,史瑶备一份礼命蓝棋送过去的。 百天那日,史瑶依然命蓝棋过去。当天三个小孩也跟了过去。史瑶对李夫人的孩子不感兴趣,三个小孩从李夫人那里回来正好赶上用晌午饭,史瑶就忘了问。 说到刘胥和刘旦,史瑶才想到太子的五弟,也就是李夫人生的刘髆,便顺嘴问一句。 “见到了,五叔不如孩儿好看。”二郎道,“不过,孩儿说五叔真好看,没有说他不好看。” 史瑶意外,“二郎聪明了?” 二郎想送他母亲一对白眼,“孩儿不傻。” “好,是我说错了,向二郎道歉。”史瑶笑着说,“我儿学圆滑了。这样行吗?” 二郎点头,继而一想,“圆滑这个词不好。” “那让我说什么?”史瑶道,“说你聪慧,还是懂事了?你都会认为我说你笨。” 二郎:“那母亲就别说了。” “好,我不说。”史瑶看到阮书进来,回到案几前给刘旦写信,也没废话,就一句话,托他照看好三个孩子。随即交给阮书,明天下午和三个孩子一起出去,把信亲手交给燕王刘旦。 酉时一刻,刘旦接到信,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看到信上还没二十个字,顿时哭笑不得。到了晚上,刘旦干脆去刘胥那边把三个小侄儿接到他府上歇息。 戌时四刻,天都黑透了,太子才回来。远远看到史瑶一个人靠着凭几坐在灯下,四周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太子顿时觉得心疼,走到史瑶身边,拍拍她的胳膊,“以后别等孤了。” 史瑶揉揉眼睛,问道:“几时了?” “快到亥时了。”太子看一眼漏刻,听到“咕噜”一声,眉头紧锁,“你还没用饭?!” 史瑶:“天热不想吃。刚才靠在这边睡着了,就忘了吃。”没容太子开口就喊宫人摆饭。 “以后你先吃。”太子道,“孤又不是没自己用过饭。” 史瑶笑道:“妾身没自己用过饭啊。” 太子张嘴想说什么,突然发现不对,“他们仨今日睡这么早?” “不在宫里。”史瑶把三人的去向告诉太子,“妾身一个人用饭没意思才等的殿下。料到殿下今日回来的晚,妾身就令厨子做一些易消化的吃食。” 太子累了一天,天又热,也不想吃太硬的菜,看到率先端上来的是一碗银鱼鸡蛋羹,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他仨平日里吃的么?” “以后殿下每日喝一碗。”史瑶道,“江南多鱼,这东西在那边不稀罕。一年吃到头,也称不上劳民伤财。” 太子:“孤那么娇贵。” 史瑶笑笑也没说什么。吃过饭,太子沐浴后躺在榻上,史瑶把水车图递给太子,“长江以南的百姓看到这个东西,以后再听到殿下想吃银鱼,会心甘情愿把那边的银鱼干全收上来送到长安。” 太子抬眼看向史瑶,这个和银鱼有何关系? “殿下不信?”史瑶问。 太子:“要孤说实话吗?”史瑶点头。太子摸摸鼻子,“你这个图,孤没看懂啊。” “啊?”史瑶傻了,“很难懂?” 太子摇头,随即又点头,“东西孤看的懂,但是孤不知道是怎么用的。这上面写水车,可这个怎么看都不像车啊。” 史瑶拿过来,看了又看,突然意识到她也不知道怎么用,“这个妾身没法解释,做出来殿下一看便知。不如先做?” “没法解释?”太子打量史瑶一番,“这个其实是你给三个孩子做的玩的东西,怕孤不同意,就骗孤说这东西是车吧。” 高人二郎 史瑶反问:“给三个孩子做的玩的东西, 需要妾身出面?”没容太子搭话, 又说, “殿下不给他们做, 他们还可以找三弟和四弟啊。” “你说得对。”太子想想除了他和他的三个弟弟, 仨孩子还可以去找他父皇, “这个东西得等一等。多处干旱, 你弄个水车出来,孤会挨骂的。” 史瑶看一眼图纸,道:“水车做起来很麻烦, 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好。这边干旱少雨,长江以南常年阴雨连绵。早点做出来秋收过后正好可以用。”看一眼太子,接着说, “妾身知道殿下忙, 妾身来办?” “你不会已经找木匠了吧?”太子问道。 史瑶笑了,“没有。妾身打算在博望苑做, 那边地方大, 做好后直接放在水流处, 省得从宫里运出去, 招摇过市, 弄得人尽皆知。” 太子打个哈欠,往旁边移一点, 让史瑶躺在他身边,“你出宫前和母后讲一声。” “妾身记下了。”史瑶躺下, 犹豫片刻, “其实还有一个东西,妾身怕拿出来殿下多想。” 太子扭头看她一眼,无声地笑道,“想吓到孤,你得把一个时辰跑三四百里的车做出来。” “那个东西做不出来。”史瑶说,“即便妾身知道该如何做,也做不出来。” 太子叹了一口气,道:“孤早料到,跑那么快的车,岂是人力可为。” “妾身现在就去拿?”史瑶问。 太子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天不早了,早些睡吧。那个东西你安排下去,做好后我同你一起过去看看。你现在把图给我,我也不一定能看懂。” 史瑶见他满眼疲惫,拿着纸挥灭烛火。 翌日天亮,史瑶悄悄起来,待厨子把饭菜做好,史瑶才去喊太子。辰时两刻,太子和史瑶一起出去,太子去长信宫,史瑶去椒房殿。 史瑶也没和皇后说得太细,只说她去博望苑有事,太子交代的事。皇后问了几句,见史瑶不太想说,便没继续问。 皇后不认为太子故意瞒她,认为太子让史瑶办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便允许史瑶出去。 史瑶住在长乐宫,她两天不在宫里,住在椒房殿的皇后也不一定知道。一旦皇后知道,史瑶身为太子妃不在宫里往宫外跑,再有人在皇后面前乱嚼舌根,皇后心中必然有些不痛快。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才提醒史瑶去一趟。 史瑶从椒房殿出来直接去博望苑。太子认识的木匠有家有院,木匠就住在自己家中。史瑶便命人去找木匠。 巳时四刻,木匠过来看到史瑶的图纸,老老实实说,他一个人做得做两三个月。离冬种还有两个多月,冬播之前水车要抵达东南一带,她只能给木匠一个月。史瑶沉吟片刻,让木匠回去找两个可靠的人,下午再过来。 木匠走后,史瑶想着她在博望苑也没事,就去了广陵王府。 广陵王府只比博望苑小一点点,里面种满花草树木,还养了许多动物。史瑶到刘胥府上险些以为进了植物园加动物园。 看到三个孩子时,三个小孩正坐在铺着席的草地上,身边摆满水果,不远处还有烤肉锅。史瑶禁不住说:“怪不得一出来就往你们四叔父府上跑。” “母亲?!”二郎猛然转过身,又惊又喜,“母亲何时到的?” 史瑶是太子妃,来刘胥府上,门房可不敢让她在外面等着,直接领史瑶一行进来,以致于刘胥这个主人还不知道史瑶来了。 “刚到。”史瑶见刘胥不在,坐到三个小孩中间同他们讲水车的事。没容史瑶说完,二郎就眉头皱的死死的。史瑶不解,“你怎么了?” 二郎:“水车那么简单的东西还要两三个月?孩儿三五天就能做好。” “你拿得动锯吗?”史瑶问。 二郎噎住了。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又看看自己的小短手和短胳膊,二郎很不高兴,“孩儿何时才能长大?” 史瑶哭笑不得,“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阿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郎提醒他,小声说,“这里的木匠用的东西和你以前见到的没法比。你忘了,咱们的床做了好些天才做好。母亲想做拔步床,你画的那个拔步床图,木匠都做不出来,母亲和父亲现在还睡榻呢。” 史瑶看向二郎,道:“你以前真是木匠?” “是个很厉害的木匠。”三郎道,“手艺巧夺天工。” 史瑶睁大眼,不敢置信,“大师?” “什么大师?”大郎问,“二郎不是大师。” 史瑶:“高人的意思。” 本来热的红彤彤的小脸更红了,二郎埋到史瑶怀里,十分害羞:“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好。” “皇嫂来了?”刘胥匆匆跑过来。 史瑶松开二郎,胡乱解释几句,就问:“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出恭。”刘胥道,“皇嫂晌午留在弟弟这里用饭?弟弟令人去准备饭菜。” 史瑶想一下,道:“也行。我来之前也忘了让博望苑准备午饭。不对,这些不是午饭?” “四叔父说先吃点烤肉垫垫肚子。”三郎笑眯眯看着刘胥说。 史瑶误以为真的,见不远处正在切成小串的羊肉和牛肉,很是怀疑,“难道不是再做点热汤灌灌缝?” 一大三小一时没反应过来。刘胥明白过来,无言以对,“好像是的。” “这些就成了,别让厨子做饭。”史瑶道,“我下午还有些事。” 不用绞尽脑汁琢磨让厨子做什么招待史瑶,刘胥也乐得轻松,便什么也没说。 史瑶的饭量还不如三个儿子,和刘胥更没法比。史瑶吃的差不多了,刘胥才吃个半饱。史瑶看一眼刘胥用饭的速度,便知道他还早。起身告辞时也没带三个孩子,让三个小孩继续陪刘胥吃烤肉,她去博望苑。 史瑶抵达博望苑,三个木匠已等候多时。史瑶很怀疑他们没用晌午饭就来了。 事实确实如此。木匠觉得太子将来一定是个贤明君主,也认为太子所做的事对百姓有益,怕耽误太子的事,找到两个同乡,借别人的驴车过来的。 史瑶没问他们有没有用饭,打算过一个时辰再吩咐厨子给木匠准备些简单的面食。先给木匠讲水车,然后同他们讲曲辕犁。 木匠也不知道水车做好了怎么用,曲辕犁的图他们倒是一看就懂,和太子交好的木匠便大着胆子向史瑶提议,他想先做曲辕犁。 史瑶见他一脸恳求,笑了笑,吩咐博望苑这边的人打十副铁犁头。三个木匠听到后大喜,当天傍晚,史瑶都带着三个孩子回去了,三人还在埋头苦干。 二郎不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出自何处,他知道大概意思。回到长秋殿用了晚饭,和他兄弟回到永寿殿,大郎和三郎沐浴时,二郎一个人趴在方几上画图。 大郎顶着半干的长发出来,看到二郎身边的地上多出好几张纸,拿起其中一张,好奇道:“你画的什么?” “刨子。”二郎头也不抬,“你不懂。” 大郎又把另外几张纸拿起来,赞同他说的,“我确实看不懂。”勾头看了看他还在画,“这些都是做木器用的工具?需要这么多?” “还差好几个呢。”二郎道,“有了这些,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做得出来。” 大郎:“我呢?” “你,你什么?”二郎扭头看他,见大郎指着自己,福至心灵,“你要我雕个你出来?” 三郎也出来了,“难不倒阿兄。” 二郎想说他好多年没雕,手生了,一看内侍出来,扔下毛笔道,“我也去沐浴,回来再说啊。” 大郎坐到二郎放在的位子,小声问三郎,“他真能做出来?” “你还瞧不起他?”三郎问。 大郎:“没有。我是无法想象一个皇帝,木匠活比木匠还要好。” “那是你少见多怪。”三郎往四周看了看,用极小的声音说,“你之后出了很多当皇帝不怎么样,其他方面很厉害的人。比如写诗词,比如字和画,抛开皇帝的身份都是一代大家。” 大郎看一眼三郎,犹豫一下,就问:“你还没问母亲你后来的事?” “不敢问。”三郎也没瞒大郎,“我怕会气死过去。” 大郎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别问了。就像始皇帝,要是知道胡亥那样,都能气活过来。” “你俩又背着我偷偷说什么呢?”二郎走出来。 大郎头痛,“你怎么也不披件衣裳?” “我刚洗好啊。”二郎没洗头发,冲一下就跑出来,挤到他兄和他弟中间,“天这么热,你俩还穿这么多,不嫌热吗?” 三郎:“这是纱,穿和没穿没什么区别。” “那就别穿了。”二郎伸手扒三郎的衣裳,“都要睡觉了,又没外人进来。” 三郎打掉他的手,“你不画了?” “明天再画,我困了。”二郎说着就往床上爬,“你们不困?” 大郎把纸收好,走到床边放在底层,也爬上去,“再过两年,咱们就得分开睡了。你明天再画三张床吧。” 二郎:“你们想要什么样的?” “他那时候宫里还没高床。”三郎想说他来画,继而一想,他那时候用的木器都是仿明朝的,“你画的我们都喜欢。” 二郎笑了,“你怎么和父亲学会了啊。母亲每次问父亲吃什么,父亲都这样说。” “术业有专攻啊。”三郎道,“母亲说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做,我们不能乱插手。” 二郎点头道:“母亲说的话很有道理。”说着,顿了顿,“我发现母亲比你俩懂得还多啊。” “所以他是母亲,我们是儿子。”大郎道。 二郎很是意外,“这话让母亲听见,母亲一定很高兴。” “他想说,他能天天把母亲哄得乐得合不拢嘴。”三郎道,“没想到吧?二哥。” 史瑶生气 二郎不是没想到, 是一直不信, 他不知大郎上辈子是如何把他兄长的太子之位挤掉的。大郎偶尔蹦出一句好听的话, 二郎也当巧合, “我呢?” “哄你?”三郎爬到二郎另一边坐下, “他才懒得哄你。” 二郎看着内侍端着水盆出去, 走的时候还把门带上, 知道浴室已打扫干净,不会回来,便不再压低声音, “因为我是你弟?你说几句好听的,我给你做个漂亮的床。” 大郎:“床不用很漂亮,我又不是女人。” “我把你雕好看点。”二郎望着大郎, “好不好啊?” 三郎替大郎说, “可以,可以。” “我以后尽量多夸夸你?”大郎犹豫片刻说道。 二郎上辈子当皇帝以后, 身边的人都夸他。以前二郎挺美, 现在知道那些人嘴上夸他, 指不定背地里怎么骂他, 对于大郎说他笨, 二郎也没太在意,毕竟一家五口, 他是最笨的那个。 偶尔他想大郎夸夸他,大郎还故意说他笨, 二郎就不高兴了, “你不夸我也不准骂我,不然我就把你雕成丑八怪。” “我记下了。”大郎见他如此执着,也认真起来,“你不是困么,还不睡?” 二郎:“现在就睡。”躺下拉起轻如鸿毛的纱被搭在身上。 刘彻还在甘泉宫,太子继续忙碌,三个小孩也没烦太子。早饭后三个小孩就去长信宫偏殿等老师来授课。 酉时,三个小孩回到长秋殿偏殿,写完老师交代的功课,二郎就拿出笔和白纸继续画做木器的工具。 戌时左右,史瑶到偏殿看到大郎在看《诗经》,三郎在练隶书,二郎在画东西,一个比一个认真,史瑶又悄悄退出去,吩咐宫人去找太官令,明日多送几条刺少的鱼。 东宫喜食鱼,夏天鱼又好抓,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来东宫送食材的人就交代厨子,鱼是太子妃特意吩咐的。 史瑶还没跟厨子说鱼怎么吃,厨子就把鱼养在水缸里,早饭后,太子和三个孩子都走了,史瑶就去庖厨,令厨子把鱼拿到树下,在树下杀鱼。 长秋殿院内宽又阔,有好几棵苍天大树,炎炎夏日,厨子很想在院里树底下洗菜切菜,炒菜的时候再回屋。又怕切切剁剁吵着主子,厨子从未敢提。史瑶让他们出来杀鱼切鱼肉,其他厨子就把晌午要做的菜拿出来,别人杀鱼,他们洗菜。 史瑶不知道别的宫里的厨子做菜都是在屋里,不过,她看到几个厨子的小动作,反应过来也没说什么。她嫌庖厨里热,在外面教厨子,厨子也是人,自然也嫌里面热。 汉朝人喜欢吃生鱼片,这时候叫鱼生,也叫鱼脍,宫里的厨子切鱼的手艺可见一斑。史瑶亲眼看到厨子把鱼切成细条,心中依然很诧异,面上不显,神情淡定的教厨子把鱼肉剁成泥,再煮成丸备用。 和面的厨子试着把面盆端出去,见史瑶没说什么,自此以后,整个夏天,长秋殿的厨子都在外面洗菜切菜,擀面条、做馍。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如果不是忙得脱不开身,太子晌午都会回长秋殿用饭。太子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史瑶特意提醒太子晌午回来用饭。 太子知道史瑶这样说,一定是让厨子做他没吃过的东西,上午遇到烦心事,太子想到晌午有美味也难得没发火。不知真相的士大夫便认为太子的脾气又好了。 话说回来,午时一刻,三个小孩从长信宫回来,到院子里没闻到香味,大郎看向三郎,“不会还没做饭?” “不可能。”三郎跑到庖厨门口勾头往里看了看,看到好几个厨子忙个不停,“正在做。” 二郎往庖厨那边看一眼,吸吸鼻子,“没闻到香味,晌午饭一定不好吃。” “你对母亲有何误解?”三郎问道。 二郎张口说:“我哪有误——”猛然想起,哪怕他们一家五口都没什么食欲时,他们的母亲也能让厨子做出开胃菜。思及此,二郎拔腿往屋里跑,“母亲,晌午吃什么?” “莼菜鱼丸汤,红烧猪肉盖浇面,还有几碟小菜是厨子准备的,我也不知是什么。”史瑶看着三个儿子问,“可以吗?” 二郎想也没想,“必须可以。” “孩儿还是想吃炸酱面。”三郎跟着开口道。 史瑶叹气:“我也想吃啊。每次吃凉面的时候,我都万分想念炸酱面,可是我不会做豆瓣酱啊。” “很难吗?”大郎看了看史瑶又看了看三郎。 三郎微微摇头,道:“不难的。豆瓣酱据说是春秋——”忽然睁大眼,“不得其酱,不食!”话音一落,三郎意识到还有一个声音,下意识看向大郎。 大郎点头,刚才他也说了,“这句话《论语》中有。我这几日看别的书,有看到食脍用芥酱,还有什么芍药酱,当时吃得饱饱的也就没在意。所以现在已有豆瓣酱?” “可是宫里没啊。”史瑶道,“我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三郎:“母亲,我们刚出生时,母亲都是食鸡肉、鱼肉、羊肉以及牛肉,后来过了产褥期,你和父亲开始吃铁锅炒的菜。烤肉用的是花椒粉或孜然粉,厨子没机会用豆瓣酱啊。” “我去问问。”史瑶道,“如果有,我们明天就吃炸酱面。以前用酱油煮的酱,真没法和豆瓣酱煮的比。”说着话就穿上鞋往庖厨去。 二郎看一眼史瑶的背影,转向三郎:“明日又有好吃的?” “酱者,百味之将帅啊。”三郎道,“你听这句话就知道了。” 二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感慨道:“我这辈子是母亲的儿子,假如下辈子变成别人的儿子,我觉得我会被自己饿死。” “还想再带着这辈子的事投胎,问过老天吗?”大郎不想说他的,却忍不住拧一下他的耳朵,“好好珍惜这辈子吧,二弟。” 三郎:“能碰到父亲和母亲这样的父母,岂不知是我们几时修来的福气呢。说不定我们下辈子会投胎成家畜或十恶不赦之人。” “那也没关系,反正到那时候又不记得现在的事。”二郎说着,看到史瑶回来,就大声问,“母亲,有吗?” 史瑶微微点头。三个小孩咧嘴大笑,笑声传到院中。候在门外的闵画很是好奇,“遇到什么高兴事了?太子妃。” “明天你们就知道了。”史瑶道,“去看看殿下还得多久才能回来。” 三郎:“不用去,父亲回来了。” 史瑶转过身,太子正大步往这边走,跟在他身后撑伞的闻笔得小跑才能追上他,又不能越过太子。史瑶看到闻笔跑跑走走,忍着笑说,“今天挺早的。” “今日事不多。”太子道,“有的地方早两天下雨了,雨势不大,也比没有好多了。” 史瑶试着问道:“下午不出去了?” “下午可以晚一会儿。”太子道,“当紧的奏章孤都批好了。” 听到“奏章”两个字,史瑶就来气,口气不悦道:“连奏章都推给殿下,父皇在甘泉宫岂不是什么事都不用做?” “要做的。”大郎道,“父亲在宫里忧民忧国忧社稷,祖父在甘泉赏花赏月赏美人。” 太子楞了一下,随即笑喷,揉揉大郎的小脑袋,“调皮!”顿了顿,道,“此话以后不准再说。” “好的。”大郎敷衍道。 太子笑了笑,他觉得大郎说的很对,也没数落儿子,“用饭吧。” 厨子早已擀好面条,等着太子回来再下面。刚才太子进门时,厨子看到了,随即开始煮面。史瑶命闵画过去看看,一家五口刚洗好手,小宫女就把面和菜端上来。 太子看到有汤,像以往一样先喝口汤。莼菜汤很是清淡,太子不意外,让太子意外的是,“这里面放的是什么蛋?” “不是蛋。”二郎舀一个,一边吹一边说,“是鱼丸。” 三郎接着说:“鱼肉做的。母亲说很好吃。” 二郎想问,母亲何时说的。转向三郎时突然想到三郎以前吃过,就跟着点点头。 太子见状,舀一个,不禁睁大眼,面对史瑶时脸上写满了满意。 一家五口虽然围坐在一起用饭,汤是盛了五碗。史瑶:“殿下若是喜欢这个,别吃面了,妾身的鱼丸给你,再让厨子给妾身煮一碗。” 太子:“不吃面我很快就会饿。”说着停顿一下,“你如果吃不完,给我几个也成。” 大郎险些被汤给呛着,抬头一看太子眼中只有史瑶,不禁撇撇嘴,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也没看到,低下头继续喝汤吃面。 太子这几日很累,饭后和三个儿子闲聊一刻就回卧室睡觉。史瑶怕她跟过去,太子忍不住和她聊天,就和三个儿子去偏殿。 儿子们睡着后,史瑶也没回正殿,躺在底层眯一会儿。大概两刻,阮书进来喊醒史瑶,又过一刻,史瑶才去卧室叫醒太子。 这种日子一直到八月初才停,因为刘彻回宫了。然而,刘彻回来没多久,边关传来军报,匈奴入寇边塞。 刘彻命拔胡将军屯兵于朔方。史瑶晚上听到太子提一句,翌日早上史瑶就对太子说,“殿下今日别出去了,随妾身一块去博望苑吧。” 刘彻不在宫中这段日子太子都没去过博望苑,刘彻回来了,太子打算好好歇几天再去博望苑,“你那个水车做好了?” “应该差不多了。妾身早几日去看还差一点点。”史瑶道,“妾身请殿下去看的是另一个东西。妾身前些天去博望苑找木匠时,骡已经出生,殿下正好去看看那几头小骡子。” 太子想一下,就对三个儿子说:“你们今天别去上课,和孤一起去。” “真的?”二郎大喜,“太好啦!孩儿上次出去还是去四叔父府上,在四叔府上过一晚上,都没怎么玩就回来了。” “在刘胥那来呆了整整一天,他都不带你们去玩?”太子问。二郎点头。三郎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就听到太子说,“那以后都别去了。” 二郎傻眼了。 大郎想不禁扶额,无力道,“你说说你这个样,我如何能忍住不说你傻啊。” “我傻,我真傻,以后你再说我傻,我不会再怪你。”二郎瘪瘪嘴,望着太子,泫然欲泣,“父亲……” 史瑶无语,道:“你父亲逗你呢。你们又不是鸟儿,放出去就飞走了,哪能整天关着你们。赶紧把蛋羹吃完,吃完我们就出去。” 二郎三两口把半碗银鱼蛋羹吃完,就跑去永寿殿换上便于去玩的短褐。 巳时左右,一家五口到博望苑,没有去正殿,直接去马棚。还没到跟前,太子就看到马棚周围站着五个人,一个是纯粹的剑客,一个是站没站相,像个浪人的游侠,三个博望苑的执事。 太子走过去好奇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几人猛然回过头,看清来人慌忙行礼,随即说等着看木匠犁地。 “犁地?”太子看向史瑶,“你要在这边种东西?” 史瑶:“不是的。”往四周看了看,“我吩咐你们买的耕牛呢?”问三个执事,“忘了买?” 其中一个执事拱手道:“启禀太子妃,两头牛被木匠牵出去吃草了。下官现在就去喊他们?” “不用。”史瑶道,“既然他们不在,殿下,我们去看看犁。” 抱剑而立的剑客抬手把剑挂在腰间,朗声道:“太子妃,放犁的屋子被那三个木匠锁上了。” “锁上了?”太子睁大眼,转向史瑶无声地问,什么犁如此珍贵? 史瑶哭笑不得,道:“只是几副犁,用得着么。” “下官也这么问过,他们说用得着。”木匠不归执事管,而他们做的事又是史瑶吩咐的,执事也不敢强把钥匙夺过来,或者把锁砸了,只能任由他们出去就上锁。 史瑶问道:“这么说来,我让他们做的水车也在屋里?” “不在。”执事指着不远处的草棚,“还在那里。” 史瑶顿时想生气又想笑,“那个赵木匠殿下从哪儿寻来的?” 大郎率先道,“母亲,孩儿知道。父亲带孩儿去西市,孩儿买东西的时候父亲跟别人闲聊,然后就认识了。” 史瑶服了,指着其中一个管事,“去把他们找来。博望苑乃太子的博望苑,大门不锁也没人敢进来拿东西。”说完,就带太子去看水车。到了草棚里,史瑶彻底无语了,和她早几天过来时一模一样,那三个木匠根本没做。 “怎么了?”太子见史瑶脸色不对劲,“做坏了?” 史瑶:“妾身前几日过来,他们和妾身说做好犁就继续做水车,妾身见那十副犁差不多好了,认为他们这几日在做水车,今天来看应该能看到完整的水车。没想到……”指着满地木头,让太子自己看。 太子想给他结交的木匠找个理由,也不知该说什么,“也许是你看错了,当时犁还没做好。” “妾身会看错?”史瑶瞪着太子,犁的图是我亲手给他们的呢。 太子也想到了,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是他们知道犁可以犁地,看不出水车能做什么,自然是先紧着犁。” “殿下有所不知。”跟过来的执事道,“那十副犁早几日就好了。下官有一次过去看到他们用一块东西在磨那十副犁,铁犁头被他们磨的锃亮,能当镜子用。木头也磨的很亮,下官总感觉比下官家中的榻还要油亮。” 大郎再也忍不住了,扒着太子的胳膊“咯咯”笑个不停。二郎和三郎见大郎这样也不再苦苦忍着。看到三个儿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太子哭笑不得的同时感到头皮发麻,“你们三个别笑了。”又对史瑶说,“他们回来孤好好数落数落他们,真是太不像样。” “殿下是得好好数落他们一顿。”史瑶道,“他们觉得他们用不着水车,别人还等着用呢。” 太子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一定数落他们。”然而,三人回来后,没容太子开口就去抗犁。把犁扛出来就要试给太子看。 太子见三人把犁放在地上,一个劲用手抚摸,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时也想知道曲辕犁多么方便,便吩咐三个木匠把牛套上试一下,随即小声对史瑶说:“算了。” “八月十五前把水车做出来就算了。”史瑶面无表情道。 太子掐指一算,离八月十五还有四天,八月十四那天史瑶得准备八月十五的东西,十五日当天史瑶肯定没空过来,木匠八月十六做好就行了,微微点头,“行,八月十五之前保证做好。做不好,以后不准他们进博望苑。” 站在两人身后的三位执事纳闷,水车和犁不都是因为太子忙得分/身乏术,让太子妃过来安排的,怎么还听太子妃的? 没容他们想下去,三人就看到犁跑的飞快,不需要旁人帮忙,掌着犁的木匠轻轻把犁抬起来,犁就转个弯继续犁地。 三位执事家中都有田地,也去地里帮父母做过事,很清楚家里犁地时有多费劲,也明白三人为何这么稀罕太子妃命他们做的犁。 “殿下,如何?”史瑶问太子。 太子没下过田,也没见过以前的犁,自然不知二者有何区别,“让他们自己说。” “殿下,这个犁比草民想象中的还好。”因为只有两头牛,其中一个木匠就闲下来,听到史瑶的问话就说,“殿下,草民可以自己做一个吗?” 太子:“你们早点把那个水车做好,孤送你们每人一副犁。” 木匠大喜:“谢殿下。”转过身就继续看他们的宝贝犁,随即一想,犁的图是太子妃拿过来的,又转过身来,“谢太子妃。” 史瑶顿时气个仰倒。 太子见她变脸,连忙伸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双拍拍她的胳膊,莫生气,莫生气,你是太子妃,别跟乡野农夫计较。 史瑶深吸几口气,瞪一眼太子,你给我等着! 太子觍着脸笑笑,孤保证没有下次。 史瑶又瞪他一眼,就带着三个儿子去正殿。 三位执事眼中只有犁,没注意到史瑶很是不快,游侠和剑客看到了,也注意到木匠失礼,认为史瑶为此生气。不过,看到太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相信传言所说,太子十分在意太子妃。 三个小孩站在史瑶身边,感觉到她气息变了,又看到太子满脸惭愧,听见史瑶喊他们,三个小孩也没敢说他们想看犁地。 太子原本打算在博望苑用了饭再回去,注意到史瑶回到正殿就没出来,又怕三个木匠说出别的,把史瑶气晕过去,吩咐博望苑的执事好生饲养骡,又叮嘱三个木匠早点把水车做好,就带着七副犁回去了。 回到长秋殿已临近午时,太子也没出去,让三个小孩去偏殿,拉着史瑶去正殿,屏退左右,就问:“还生气呢?” “你说呢?”史瑶冷冷道。 连殿下都不喊了,气得不轻啊。太子摸摸鼻子,心虚又惭愧,“孤去告诉他们,那个曲辕犁是你琢磨出来的?” “他们信吗?”史瑶问。 太子哑口无言。无论是芝麻油,还有花生,太子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导致博望苑内的所有人默认曲辕犁是太子琢磨出来的。太子真对他们说,在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曲辕犁长什么样,那些人也会认为他是想博爱妻一笑。 “你打我几下消消气?”太子伸出胳膊,“咬我几下也行。” 史瑶朝他胳膊上拧一下,发现肉太硬,手腕一转,朝他腰间拧一圈。太子倒抽一口气,想说气消了没?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再拧两下。” “我想拧四下。”史瑶板着脸说。 太子眉心猛一跳,期期艾艾地说:“四下就不用了吧?孤怕你累着手。” “我不怕。”史瑶道,“不想让我拧就直接说。” 三个木匠今日着实过分,太子很怕史瑶气得晚上都睡不着,咬咬牙,深呼吸,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拧吧。” 探望卫青 史瑶气笑了, 朝太子腰上掐一下, “再有下次——” “再有下次你想往哪儿拧就朝哪儿拧。”太子抢先说。 史瑶嗔道:“这还差不多。” “那就别生气了。”太子拉起她的手, “我认识赵木匠时他不知我是太子, 后来知道我是博望苑的主人, 见我对他的态度和初相识时没什么两样, 可能就对他的两个同乡说我很好, 今日那个木匠才敢对你无礼。” 史瑶:“他那是无礼?用妾身家乡的话说,他是没情商。他如果当官,撑不过三天就会被弹劾。” “所以他只是木匠, 不是朝廷命官啊。”太子突然想到一件事,“今日为何突然带孤去看犁和水车?” 史瑶:“父皇派郭昌屯兵于朔方,那些兵是不是闲时为农, 战时为兵?” 太子点一下头, 恍然大悟,“你是想让他们把曲辕犁带过去?” “是呀。”史瑶道, “用直辕犁犁地需两人, 曲辕犁一个人就成了。本来妾身也想让他们把水车带上, 朔方城雨水不多, 说不定也能用得上, 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太子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道:“你以前说东南的百姓更需要水车, 水车先紧着那边吧。”顿了顿,又说, “改日我问问父皇郭昌何时出发。” “今日不过去?”史瑶问。 太子:“今天就算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和父皇说。总不能说我偶然发现曲辕犁比你说的直辕犁好用吧。父皇很了解我,知道我没下过田,都没见过农夫现在用的犁,根本不会信我。” “不如就说妾身?”史瑶道。 太子摇头,道:“你更不行。大不了父皇问时,我顾左右而言他。” “父皇会不会认为殿下故意隐瞒?”史瑶问。 太子想一下,肯定道:“不会的。父皇觉察到孤不想说实话,也会认为孤有难言之隐。” 史瑶不大相信,随后一想她上辈子和别的剧组的场务聊天时,那个场务和她说太子和刘彻之间就差一部手机。换言之,“巫蛊之祸”发生之初,太子能见到刘彻就没后来那些糟心事了,“这样也好。殿下,三个孩子大了,该挑几个人教他们骑射了。” “孤明日去找舅父。”太子道。 提到卫青,史瑶突然间想到一件事,一件被她忽略的事:“殿下把妾身写的药方和食单给舅父,对舅父有没有用?” “应该有用。”太子道,“最近半年没听说舅父生病呢。明日见到舅父,我一并问问。” 三个小孩见太子有话和史瑶说,很是机灵的躲去偏殿。一刻过去,两刻过去,正殿里的两人还没出来。二郎等急了,“母亲好像很生气,父亲和母亲会不会打起来?” “你出去看看。”大郎随口说。 二郎拔腿跑出去,趴在门框上看一眼就回偏殿,高兴地说:“没有打架。” “父亲和母亲在做什么?”三郎问。 二郎:“就坐在一起聊天啊。” 大郎站起来,道,“我们过去吧。”到门口听到太子说他明日去大将军府。三郎戳一下大郎的背,冲他使个眼色。 “父亲,舅公又病了?”大郎进去就问。 太子:“没有。你们听谁说的?” “刚刚父亲说的啊。”二郎道。 太子笑了,“你们没听完整。”随即把他和史瑶聊的事大概说一遍。 三郎又戳大郎一下,大郎道:“那我们更应该去了。父亲,我们也想知道舅公身体如何。” “不行,你们明天得去上课。”太子道。 大郎:“一天不去又没什么关系。”没容太子开口,又说,“父亲不让我们去,我们去找祖父。” “少拿你祖父威胁孤。”太子瞪大郎一眼,“你祖父如果知道你们今天也没去,你祖父会不会训你们?” 大郎无言了,扭头看向三郎,你来。 二郎跑到太子跟前坐下,直接问:“父亲不让我去,孩儿以后不帮你。” “你能帮到我什么?”太子很好奇。 二郎眨巴着大眼道:“孩儿现在很厉害的。父亲,我会做折叠凳子,还会做折叠椅,还要做折叠案几,做好了都不给父亲用。” “你教的?”太子转向史瑶。 史瑶:“二郎在人情世,读书习字方面不如大郎和三郎。妾身只是和他们说一下折叠椅,都没画出来二郎就知道该如何做,还能画出来。” “真的?!”太子不止一次听二郎说他又做了什么什么,一直认为是史瑶教的,“你们以前偷跑出去用的那个折叠梯,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不是你们仨琢磨出来的?” 二郎点头:“当然!母亲都不知道,父亲,孩儿厉害吧。” “父亲,母亲只知道水车,并不知道水车该如何用,是阿兄和母亲一起想到的。”三郎趁机说。 太子看向史瑶。史瑶点头,“妾身只画个形状,那个水车会转动,妾身不知如何转的,这点确实是二郎想出来的。”顿了顿,又说,“水车做好后真能转动,说明二郎在木匠这方面异于常人。” 太子回过头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跟大郎和三郎比起来很是幼稚,甚至有些傻气的二儿子,不禁说,“我儿真厉害。” 二郎的小脸瞬间红了。 太子乐了,捏捏二郎的小脸,“为父一直在想你长大后能做什么,没想到你自己给自己找到路了。” “母亲说的。”二郎道,“母亲说,说——” 三郎:“大意是每个人都有他擅长的,阿兄擅长做木器。” “对的。”二郎点头,“父亲,大兄还让我用木头雕一个他。父亲,给孩儿找几块好木头好不好?孩儿雕个大兄,还想雕我们一家五口。” 太子皱眉道:“你现在已经会用木头雕人了?” “不会。”二郎道,“孩儿想试试。” 史瑶:“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孩儿忘了说么。”二郎伸手抓住太子的手,“好不好啊,父亲。” 太子拿开他的小手,道:“别晃了。你想要什么木头直接去上林苑选,那边什么木头都有。我会同你祖父说的。” “那我再雕一个祖父送给祖父。”二郎道。 史瑶:“不行!” “为何?”二郎不解。 太子拍拍史瑶的手背,安慰道:“没事的。二郎,要把你祖父雕的像真人一样,你祖父就不会生气,不然会打你屁股。” “那孩儿先雕大兄练练手吧。”二郎道。 大郎气乐了,“我不打你?” “你打我,我雕咱们一家人的时候就不雕你。”二郎瞪着眼睛看着大郎,“你还打我吗?” 大郎叹气:“不敢,怕了你了。” “哼!”二郎趁机说,“父亲,孩儿雕东西需要很多工具欸。” 太子:“交给莘墨,让莘墨去置办。” “莘墨过几日成亲,不一定有空。”史瑶道,“去找翟砚吧。” 二郎一喜,道:“好的。谢谢父亲,谢谢母亲。” “父亲别忘了,孩儿和父亲一起去看望舅公。”三郎补充道。 太子无奈地说:“不敢忘。” 连最平庸的二郎也这么有出息,太子很高兴。翌日早上,用过早饭太子就带三个孩子出去。今日不是休沐日,大将军应该在未央宫,太子先领着三个孩子去东市和西市转一圈,然后才去大将军府。 到府上,卫青还没回来,平阳长公主命家奴去找卫青。巳时五刻,卫青回到家中。三郎一见他就跑过去,“舅公。” 卫青弯腰抱起他:“三郎又长高了。” “是呀。”三郎道,“再过两年我就有舅公高了。” 卫青不由自主地想到元鼎四年的炎炎夏日,太子的三个孩子出生,最小的三郎跟个猫崽子似的。太医说三郎身体无恙,卫青都不敢用手碰一下。再看到怀里的小孩,卫青不禁笑道:“不,三郎会比舅公还要高。” “舅公,父亲说舅公去年经常生病,今年有生病吗?”三郎搂着他的脖子问。 卫青:“你父亲和我说,五谷为养,五果为助,多食鱼虾,小病忍一忍,大病再喝药,这半年来有两次小病,没喝药没拖成大病,感觉身体还轻快许多。” “舅公早上吃的什么啊?”三郎一脸天真。 卫青也没多想,“小米粥,一块菜饼和一碗鸡蛋汤。” “太子,你舅父这样吃真没事吗?”平阳长公主担心道,“以往早上不吃羊肉也会吃些鸡肉。” 史瑶对太子有多好,史瑶没怎么提过,太子能感觉到,卫青身体好好的,对太子只有好处无坏处,太子相信史瑶不会害太子,“没事的。舅父晌午不这么吃?” “晌午会吃些羊肉、牛肉和鱼肉。”卫青道,“晚上会吃点虾肉,猪肉许久没吃过了。不过,我府上一直用猪油做菜。” 平阳长公主道:“偶尔也会用菜籽油。不过,菜籽油做的菜真不好吃。” “那和我宫里吃的差不多。”太子道,“他们仨今年就没生过病。” 二郎:“生过病。春天的时候,我的鼻子不透气,母亲让孩儿喝一碗姜汤,又让孩儿穿厚一点出出汗,孩儿就好了。” “那我说错了,是你们今年没喝过药。”太子道。 二郎点头,“父亲现在对了。” 太子摸摸他的小脑袋,随即和卫青说,给三个孩子挑老师的事。卫青看着怀里的小孩,“你们想要个什么样的?” “想要舅公这样的。”一直没开口,在外人看来最为稳重的大郎道,“还想跟舅公学兵法。”大郎很好奇,第一次出兵的卫青是如何找到匈奴龙城。更想知道卫青战无不胜的秘诀,“舅公愿意教吗?” 三郎看病 太子很是意外, 道:“你们仨居然打的这个主意。” 平阳长公主在一旁看得好奇, “太子事先不知?” “他仨跟孤说许久不见舅父, 想来看望舅父。”太子敲敲大郎的额头, “不但瞒着孤, 连你母亲也瞒, 你是真长大了。” 大郎摸摸额头, 仰头冲太子笑笑,“父亲,孩儿只喜欢舅公。” “你舅公年龄大了, 平时还有许多事务,没空教你们。”太子捏捏大郎的小脸,“说什么只喜欢舅公, 是不是听别人说舅公以前领兵打仗很厉害?” 大郎:“对啊。孩儿要学当然是跟最厉害的人学。舅公是大汉最厉害的人, 还是孩儿的舅公,为何要找别人么?” “这话在理。”平阳长公主见大郎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比别人恭维她还要高兴, “兵法谋略枯燥, 骑射辛苦, 你们知道吗?” 大郎和三郎齐声道:“知道。” 二郎扯一下太子宽大的衣袖, 弱弱地说:“孩儿也知道,孩儿可以不学吗?” 偌大的正堂陡然变得异常安静。这种寂静让二郎不由自主地抓住太子的手。太子低头看去, 见二郎眼中有些害怕,“兵法可以不学, 骑射必须要练。不想以后大郎和三郎去打猎, 你牵着马跟在后面捡猎物吧?” “不想。”二郎不假思索道道,“孩儿就学骑射吧。” 太子不吝夸赞:“二郎真乖。” “据儿真让我教他们?”卫青忙问。 大郎抓住太子的另一只手,仰头望着卫青,像个小大人般说道:“舅公说错了。是我们想请舅公教我们。父亲没空教我们,我们也不是为父亲学的,找谁教跟谁学我们说的算。” “按照你说的,你父亲说的不算?”平阳长公主故意问。 三郎接道:“姑婆,父亲找个我们不喜欢的人教我们,我们不学,父亲也拿我们没办法啊。” “不怕你父亲揍你们啊?”平阳长公主以前见过三个小孩不少次,没跟三个孩子聊过,今天是第一次听他们说这么多。即便知道太子疼孩子,也知道三个小孩早慧,也没想到习武这么大的事,也敢自己做主。 三郎:“怕啊。父亲又不能天天揍我们。” “别看他们一个个才七岁,主意大着呢。”太子没生气,还笑着说,“也不知别人家孩子是不是也这样。” 卫青换只手抱三郎,看一眼三郎对太子说:“阿伉的长子比他仨大一岁,我听那孩子说话,倒像是比他们小两三岁。” “我们聪明啊。”三郎道,“祖父说我们比所有小孩都聪明。” 太子乐了,“舅父,听见了吧。你不答应,他们下一句就是去找父皇。” “是的。”大郎道,“父亲不同意,我们回去就去找祖父。” 卫青有些惊讶,“你真想过?” 大郎点头,“不可以吗?祖父是我们的祖父,又不是别人的祖父,我们去求祖父,没什么不对吧,父亲。” “没有。”太子轻轻拍拍长子的后脑勺,“舅父能抽出空吗?” 卫青:“我下午有空。” “正好。”大郎大喜,“我们上午要跟老师学文。” 平阳长公主问道:“下午不学?” “下午也要……”大郎迟疑片刻,望着太子,“单数习武,其他时候和老师学文,父亲?” 太子:“一三五七九这种时候习武?” “对的。父亲,可以吗?”大郎问。 太子:“你都决定了还问我,我不同意呢?” “那就双数日习武。”大郎接的飞快。 卫青顿时忍俊不禁。平阳长公主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这孩子怎么这么有趣啊。” “他平时没这么多话。”太子道,“平日里都是二郎说,三郎偶尔接一句,他安安静静的听。看来大郎很喜欢兵法谋略和骑射啊。” 大郎:“孩儿喜欢。孩儿以后要为大汉开疆拓土。” “谁治理国事?”平阳长公主看一眼太子,见太子嘴角含笑看着大郎,才出声问道。 三郎:“四郎啊。” “四,四郎?”平阳长公主好奇,“哪来的——等等,太子妃又有了?” 太子笑道:“没有的事。他们仨天天盼着有个弟弟,也有可能老天见孤已有三个嫡子,认为很多了,太子妃的肚子一直没动静。” “让太医看过吗?”卫青关心道。 平阳长公主眉头微蹙,道:“仲卿问错了。太子,听你的意思大郎不会是皇太孙?” 大郎心想,我要当皇太孙,三郎个小老家伙会跟我争。忽然心中一动,三郎不要太孙之位,不会是怕他和三郎争,才在一开始就说不要当太孙吧?大郎看一眼卫青怀里的小孩,感觉自己真相了,“为何要当太孙?父亲当太子,哪儿都不能去。不当太孙,像四叔父想去哪儿去哪儿玩不好吗?” 平阳长公主一辈子都在琢磨如何讨好她的皇帝弟弟,为自己和子孙谋福。大郎作为长子嫡孙,太孙之位本是他的,他却弃之如敝屐,平阳长公主被问住了,“太孙以后是皇帝。” 大郎心说,谁没当过皇帝啊。当上皇帝又如何,不兢兢业业,照样会被手下人干掉,“皇帝怎么了?” “皇帝可以掌天下权。”太子道。 大郎瘪瘪嘴,嗤一声道,“才不是呢。” “怎么不是了?”卫青也来了兴趣。 三郎掰着手指说:“皇帝固然好,想当个好皇帝会很累很累。不好好当皇帝,百姓和史官都会骂,太昏庸了还会像秦二世一样丢掉性命。”突然停顿一下,往四周看了看,见没外人,小声说,“我听过有人骂祖父,可难听了。” “你在哪儿听到的?”太子忙问。 三郎想一下,道:“东市和西市。我们和祖父出去玩的时候,也听到有人说祖父是暴君。” “你祖父也听见了?”平阳长公主忙问。 二郎看看他兄,又看了看他弟,他怎么不知道。 三郎眨一下眼,说道:“祖父没听见。祖父听见一准很生气。可是生气也没用啊。母亲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卫青眼中闪过讶异,看向太子,见他也很意外,“这些都是太子妃教的?” “是的。”三个小孩的老师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母亲还说什么了?” 史瑶没说过,三郎适可而止,摇了摇头,“好像没了,又好像有,孩儿不记得了。” “太子妃怎么跟你们说这些话啊。”平阳长公主极其不赞同。 太子:“太子妃大概想告诉他们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吧。他们仨这么小就知道皇帝身上的担子,长大后想当太孙,日后一定会是个好皇帝。” “太子说的很对。”卫青看着怀里的小孩,“太子妃把他们教的很好。” 太子:“他仨异常聪慧,太子妃在教他们的时候不敢大意。兴许是因为这点,才把他们仨教的不像小孩。” “我们是小孩。”二郎说着话又扯一下太子。 太子摸摸他的头,笑道:“是是,你们是小孩。舅父,他仨的事,你看何时有空?” “过了八月十五,等郭昌去朔方。”卫青道。 太子挑挑眉,问道:“舅父知道郭昌何时出发?” “二十几日。”卫青是大将军,也是大司马,代太尉之权掌天下军事,“具体到哪一天出去,皇上还没定。据儿有事?” 太子:“有点小事,跟郭昌没关系。”看了看日头,又继续说,“天色不早了,孤领他仨回去了。” “吃过午饭再走吧。”平阳长公主道。 太子看向三个儿子:“你们呢?” “好啊。”三郎道,“孩儿想跟舅公下棋。” 大郎忙说:“还有我。” “我也要。”二郎对下棋不感兴趣,他对和卫青下棋感兴趣。二郎以前听过“但使龙城飞将在”这句诗,听他上辈子的奶姆说龙城飞将是李广。这辈子才知道李广都不知道龙城在哪儿,下一句“不教胡马度阴山”更是和李广没有任何关系,反倒是历史上卫青的墓似阴山。 这些自然是听大郎和三郎说的。大郎又狂又傲,三郎博学多才,两人却很喜欢卫青。哪怕卫青看起来和朝中士大夫没什么区别,也看不出卫青哪里厉害,凭他兄和他弟对卫青的态度,二郎觉得卫青一定很厉害很厉害。如果能赢卫青,看大郎以后还敢不敢说他笨。 太子听到二郎的声音,忍不住问:“你也要和舅公下棋?” “对啊。”二郎道,“舅公让我十子如何?” 太子:“还不如直接让你赢呢。” “好啊。”二郎应的爽快。 太子无语,道:“这样赢了有何意义?” “孩儿以后可以说,舅公不敢和孩儿真下啊。”二郎道。 太子服了,吓唬他,“你舅公会揍人的。” “舅公会打我吗?”卫青给二郎的感觉和太子很像,二郎觉得卫青不会。 卫青放下三郎,冲二郎伸出手,“咱俩先下。” “好啊。”二郎把一只手递给卫青,另一只手冲大郎和三郎挥挥,“快来帮我。” 卫青脚一顿,低头看向小孩,“不准找帮手。” “舅公也可以找帮手。”二郎道,“舅公可找姑婆和父亲。” 卫青顿时哭笑不得,道:“太子,你这个儿子也很聪明。” “他是很聪明。”太子道。 卫青:“你没明白。皇上以前说比起大郎和三郎,二郎有些平庸。皇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仲卿此话何意?”平阳长公主不明白。 卫青:“你二人的棋艺不如我,找你们帮我对我无益,还会打扰到我。大郎和三郎的棋艺远远超出二郎啊。” “这孩子——”平阳长公主转向二郎,见小孩小脸通红,很是不好意思,诧异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二郎躲到三郎身后,“还下不下啊?舅公。” “下啊。”卫青道,“你执白子还是黑子?” 二郎:“舅公是长者,舅公先选。” “你是晚辈,理应你先来。”卫青道。 二郎:“谢谢舅公。”棋盘摆好,二郎拉着他兄和他弟坐到卫青对面。 太子见状,摇头叹气:“你们欺负长者啊。” “我们仨加一块才二十一岁。”二郎道。 卫青笑了,“是,我的岁数的一半都比你们仨加一起大,算不上欺负。” “舅公让我阿兄赢,我给舅公号脉看病。”三郎突然开口。 卫青拿黑子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把棋子扔出去,“你给我号脉?你会看病?” “会啊。”三郎原本不打算提他懂医术,哪天太子病了,他给太子号脉也是要解释,不如今天说了,以后也好时常给卫青看病,“我看过医书。” 太子面朝南而坐,扭头看向他左边的三郎,好笑道:“你看过几页医书?” “看过好几页呢。”三郎道,“母亲说孩儿和太医一样厉害。” 太子眉头一皱,难不成史瑶交过三郎什么,“你母亲都不会把脉,如何教你?” “母亲不懂,才说他厉害。”大郎插科打诨。 卫青笑道:“我现在身体很好,改天病了,三郎再帮我看看。” “所以舅公今天不会让我阿兄赢了?”三郎道。 太子揪一下他的耳朵,“调皮!合着在这里等着你舅公呢。不准说话了,让二郎自己下。” 二郎自己下,但是落子之前看一眼大郎。随后卫青发现,大郎和三郎不说话,小动作不断,时不时戳一下二郎的胳膊。 卫青看他俩,大郎和三郎一个比一个无辜。卫青的长孙比他仨还大一岁,跟二郎下棋就如同逗孙子辈玩,卫青自然不好斤斤计较。 不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青这盘棋下的有些头痛。太子是知道卫青棋艺如何,见卫青时不时犹豫,不禁认真观看,看一会儿,心中十分意外——他的三个儿子比他知道的还要聪明。 申时左右,太子带着三个小孩回到长秋殿,打发三个小孩去偏殿,太子就去正殿卧室里找史瑶。史瑶下午闲着没事,就把关于酱的食谱写出来。 太子到卧室里,史瑶正在写。太子勾头看一会儿,见史瑶一直没发现他,才出声:“写什么呢?” 史瑶的手一抖,一个“酱”字变成一个黑点,“殿下回来了。” 太子“嗯”一声就问:“三郎看过医书?” 史瑶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就问:“三郎给殿下把脉了?” “没有。”太子把几个小孩在卫青府上说的话大致说一遍,“他给你把过脉?” 史瑶:“是呀。和太医说的一样,也不知道他在哪儿看到的。” “医书不是你给他的?”太子说着,猛地想到他和史瑶卧室里的书都是他从长信宫拿过来的,史瑶很少去长信宫,他也没在长秋殿看到过医书,“那孩子不会是在宣室看的吧。” 史瑶:“有可能。按照殿下刚才说的,郭昌走之前水车可以做好,不如让郭昌带走。殿下改日再吩咐木匠做两个?” “这事孤记下了。”太子道,“三郎年龄还小,他会把脉,你也别听他的。他要给你开药,你也不能用。” 史瑶笑道:“他小妾身不小。过两年三郎长大了,他给妾身开药,妾身也会拿给太医看。” “你知道就行。”太子道,“孤现在去宣室。” 史瑶:“曲辕犁?” “是呀。”太子道,“过几日就过节了。节后三个孩子学骑射,不能在长信宫学,孤还得令人找个安静宽敞的地方,还得给他仨选三匹小马驹。事情太多,孤怕把犁给忘了。” 史瑶:“晚饭回来用吗?” “别等孤了。”太子道,“父皇一高兴,极有可能自己亲自试犁。” 刘彻并没犁过地,不清楚现在的犁和太子带来的犁有何区别。然而,刘彻相信太子,如果不是曲辕犁比现在的犁好用,太子不会把犁拉到宣室。 上林苑离长安城不是很远,来回三刻。现在日头长,离天黑还要很久,刘彻就让太子随他一起前往上林苑种庄稼的地方,让农夫试犁。 曲辕犁已经试过,太子看到农夫又惊又喜一点也不意外。刘彻倒是很意外,回到宣室就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招揽了许多能人异士?” “父皇何出此言?”太子明知故问。 刘彻:“这种东西不像你和你身边那些大儒想得出的。不是熟悉农活的人,见到这种犁也看不出比现在的犁好在哪里。” “儿臣去年确实认识几个农夫和木匠。”太子仗着刘彻不会查他,胡诌道,“很早以前儿臣托乡里人帮儿臣养猪,也和乡里的农夫聊过。这个犁是很多农夫和木匠在一块琢磨出来的。” 刘彻疑虑顿消,笑着说,“这才对。听说你早几日带着太子妃和三个孩子去博望苑,别跟朕说去看那个犁。” “自然不是。”太子道,“有几个木匠正在做一个东西,还没做好,做好后能不能用还是未知数,儿臣可以先不说是什么?” 刘彻:“怕不能用?” “是呀。”太子道,“儿臣不想父皇和儿臣一起失望。” 刘彻是对太子很是放心,“做好后可以用,是不是打算拉过来?” “那东西太大,没法拉宫里,恐怕得请父皇移驾上林苑。”太子看向刘彻。刘彻微微颔首。太子道,“二郎最近很是喜欢木器,还说要用木头做东西,孩儿想去上林苑给他寻几棵可以做东西的树。” 刘彻挑眉,以为自己没听清,“二郎?怎么突然对木器感兴趣?” “父皇忘了折叠梯?”太子问。 刘彻恍然大悟,“那孩子确实一小就喜欢木头做的东西。”顿了顿,道,“这次是又想做床?” “他仨大了,也该分开睡了。”太子道,“不过,这次不是床。二郎也没跟儿臣说,他说做好了要第一个给父皇看。” 刘彻打量太子一番,“这话是你说的吧。” “真不是。”太子笑道,“父皇不信大可问二郎。” 刘彻:“你这一说,吾还有点想他们。明日下午让他们过来。” “诺。”太子陪刘彻用过晚饭,回到长秋殿就提醒三个孩子明日去宣室。 翌日下午,申时两刻,三个小孩到宣室就直接进去。刘彻正和大臣议事,他仨突然出现,殿内的几位大臣吓一跳,第一反应是看刘彻。 刘彻没生气,还让三个小孩自己玩,别发出声音,也没让三个小孩出去。同刘彻议事的大臣很是吃惊,因为来的如果是太子,不经通禀就进来,刘彻会很生气。 三个小孩出入宣室像出入永寿殿,他们习惯了,刘彻也习惯了。刘彻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几位大臣退下,刘彻就冲三个大孙子招招手,“课业很忙?最近都不来看朕。” “父亲天天考校孙儿啊。”二郎可怜巴巴道,“祖父,看我的手写字都累红了。”伸出手让刘彻看。 刘彻没看出来,依然配合他说,“是红了,明天不去了。” “好啊,好啊。”二郎真开心。 刘彻见他当真了,忍不住笑了,捏捏他的小肉脸,“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昨天就没上课。” “父亲真坏,什么都和祖父说。”二郎皱了皱鼻子,很不高兴。 刘彻:“你们父亲也是为你们着想。朕的嫡孙连字都不认识,传出去还不被百姓笑啊。” “祖父是不是身体不适?”方才三郎走到刘彻面前就发现他脸色不对。 刘彻转向另一边的小孙子,“吾这几日是不大舒服,太医都没查出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孙儿看过医书啊。”三郎在把他知道的药方写给史瑶后,确实恶补了现有所有的医术,医术比以前精进了。三郎也想让刘彻误会他只对医术感兴趣,“孙儿还会把脉呢。祖父,孙儿给祖父看看。” 刘彻并不信七岁的小孙儿会医术,孙儿的一片孝心,刘彻乐意配合,伸出手腕,“放在案几上?” “可以啊。”三郎的小手搭在刘彻手腕上,大郎和二郎下意识屏气敛息,过一会儿,兄弟俩就看到三郎眉头紧皱。 刘彻按耐不住,问道:“怎么了?” 刘彻中毒 三郎又换一只手, 不信三郎会医术的刘彻不由得人紧张了, “三郎, 吾没事吧?” “有是有, 只是脉象没事。”许多病症号脉是把不出的, 三郎观一下刘彻的气色, 就问:“祖父哪儿不舒服?” 刘彻皱眉道:“你问吾?” “是呀。太医没和祖父说么, 医术讲究四则,望闻问切,望是第一, 把脉反倒是最末。”三郎认真说道。 太医当中敢直视龙颜的人极少,更不敢先听气息,问病症, 多是先摸脉象, 然后小心翼翼问刘彻哪有不适。每逢此时,刘彻就觉得太医烦。现在换成他喜爱的孙儿, 小孩还知道“望闻问切”, 刘彻相信他有看过医书。 “头晕, 这几日夜里睡不着, 睡着了也是在做梦。”刘彻问道, “三郎,我是不是被邪祟缠上了, 要不要找个巫师来看看?” 三郎直接翻个白眼。 刘彻愣住了,回过神不敢置信地问, “你这孩子——” “祖父最近吃了什么?”三郎打断刘彻的话。 三郎先鄙视, 后打断,刘彻不大高兴,没好气道:“你父亲吃什么吾吃什么。” “父亲头不晕,晚上也不做梦。”三郎道,“祖父,孙儿真懂医术,祖父别敷衍孙儿。孙儿还知道祖父身体不适和邪祟无关。” 刘彻不信:“真的?” “祖父同孙儿说实话,就知道孙儿说的是不是真的。”三郎道,“祖父连这几日吃的什么都不敢告诉孙儿?” 刘彻张嘴想说,倏然止住,“你别激吾。” “祖父,说嘛。”二郎抱着刘彻的胳膊,“阿弟担心祖父,孙儿也担心祖父。” 大郎这两年生病都是喝三郎开的药,见三郎不像是故意显摆他的医术,跟着说:“祖父说吧,三郎又不会害祖父。” 刘彻下意识看大郎,大郎一脸无奈,他反倒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不禁扶额,“吾这几日吃的和你们没什么区别,鸡鱼肉蛋,蔬菜瓜果。” “那祖父有没有吃药?”三郎起初听史瑶说此时的太医不靠谱,三郎心想,能当上太医的人,不靠谱也不会太差,这两年看到太医开的方子,三郎相信史瑶的话,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刘彻头晕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医的药。 刘彻:“吃了几粒神丹。” “神丹?!”二郎睁大眼惊呼,“祖父你吃神丹?!” 宫女和宦者齐刷刷看向二郎,脸色写满,神丹怎么了? 刘彻笑道:“是的,神丹。二郎是不是没见过神丹——” “那不是神丹!”二郎上辈子吃神丹死的,不禁抓住刘彻的衣裳,急切道,“三郎,快,快想办法,祖父吃了神丹。” 刘彻皱眉道:“二郎怎么了?”不是好奇,也不是高兴,反而是一脸惊恐,“吾吃的是神丹,又不是毒/药。” “那就是毒/药!”二郎脱口而出。 殿内的宫女和宦者脸色大变。刘彻呆了,盯着二郎打量一番,眉头紧锁道:“有毒?” “对,有毒的药。”刘彻到现在也只有三个孙子,还是嫡孙,和三个小孩相处时和普通人家的祖父没两样,以致于二郎很容易忘记刘彻是皇帝,“三郎,快给祖父开药啊。” 三郎叹气:“阿兄,别急,我总要知道祖父吃的是什么样的神丹。” “你不知道?”二郎忙问。 三郎:“我知道一种,用丹砂炼的,也称还丹。” “你真懂医术?”刘彻转向另一边的三郎,“还会炼丹?” 三郎又忍不住叹气:“祖父,孙儿看过淮南王刘安著的《淮南万毕术》,也看过好几本医书,神丹就是毒/药啊。” 刘彻脸上尽是怀疑,却没有开口,等着三郎继续说。 “祖父是不是很想知道孙儿如何知道的?”三郎道,“丹砂加热为澒,一点澒便能毒死一只猫,多一点可毒死猛虎。祖父吃几粒也只是头晕多梦,孙儿真想说苍天庇佑。” 刘彻心中一凛,有些怕,又想到喜欢食丹药的也不是他一个,没听说谁吃丹药吃死了,倒是听说过有人在炼丹的时候死了,又不信,“真的?” “祖父的神丹里有丹砂?”三郎不答反问。刘彻颔首。三郎道,“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所有东西由祖父准备,试试丹砂究竟有没有毒,祖父敢试吗?” 坐在三郎身边的大郎扯一下三郎的衣裳。三郎扭头看一眼大郎,别担心,我很确定丹砂有毒。 刘彻看到两个孙儿的小动作,心中不安起来。三郎没给刘彻犹豫的机会,紧接着问:“祖父不敢?” 不敢?不存在。刘彻立刻令宦者去拿炼丹的东西和丹砂,随后又命宫女去寻一只猫,寻不到猫去狗舍挑一只大狗。 两刻后所有东西备齐,三郎没插手,让刘彻的人加热丹砂。丹砂成澒后,其气味有剧毒。宣室殿宽又阔,今日天气好,门窗都开着,宦者在屋里加热丹砂,刘彻和三郎他们又离得远,也就没感到不适,自然也不知澒的气也能要人命。 丹砂变成澒,三郎就令人给狗灌下去,不消两刻,活蹦乱跳的狗瘫在地上。刘彻脸色煞白煞白,三郎握住刘彻的手,安慰道:“祖父用得少,无大碍。” 刘彻转向三郎,真的? “祖父信我?”三郎道。 刘彻不信堪堪七岁的孙儿,可是整个过程,别说三郎,连大郎和二郎也没过去。三个孩子一直坐在他身边,不得不信丹砂有剧毒。 “不吃就没事了?”刘彻急急道,“要不要喝药?” 三郎:“孙儿不知如何解澒之毒。不过,孙儿听说青小豆绿性味甘寒,有一点解毒之效。还听说猪血有清除肠垢之功效。祖父如果信孙儿,不如吃几日青小豆粥和炒猪血。” “信信,朕信你。”刘彻连忙吩咐宫人去煮青小豆和炒猪血。 未央宫的宫女和宦者是不信澒有毒,然而亲眼看到他们寻的狗奄奄一息,不敢迟疑,慌忙出宫寻猪血和青小豆。 夕阳西下,青小豆粥和猪血端到宣室。三个小孩陪刘彻一起用。临走时三郎又叮嘱刘彻再用两日。刘彻点头同意,待三个小孩走后就宣太医为他查病。 太医不信澒有毒,自然查不出刘彻澒中毒,就说些刘彻肝火旺盛之类的话。刘彻一听这些话,勃然大怒,当时就把为他查病的医者赶出宫。 与此同时,三个小孩告诉太子和太子妃刘彻澒中毒。太子吓得脸色大变,起身就要去宣室。史瑶忙拉住太子,让三郎继续说。三郎问史瑶知不知道如何缓解。太子也看向史瑶。 史瑶得知三郎让刘彻吃了青小豆和猪血,对三郎说,“明日再让你祖父吃些青菜、红枣、鸡蛋,瘦猪肉和石榴。” “不吃药?”太子忙问。 史瑶:“要吃。可是妾身也不知何药可解啊。父皇只是有些头晕,应该不是很严重,吃这些东西缓解一下,以后别再碰丹砂,不会有大事。人本身有自愈能力,比喝太医开的乱七八糟的药有用。” “孩儿也是这样认为。”三郎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解澒中毒,“孩儿明日再去看看祖父?” 太子想一下,道:“孤和你一起去。” 翌日,太子再次给三个儿子请假。早饭都没在长秋殿用,就去宣室探望刘彻。刘彻看到儿孙,不想也知道儿孙担心他。 三郎交代刘彻吃青小豆和猪血,怕死的刘彻就让厨子准备这两样。太子令厨子准备些水煮鸡蛋和清炒猪瘦肉,陪刘彻一起用早饭。 午饭和晚饭也是这样吃。有肉和鸡蛋,还有水果,吃的极为合理,连着两日,刘彻拉三次,身体轻快,头不晕了,八月十五晚上便认为毒解了,放心下来,一觉睡到卯时天大亮。 刘彻以前一直认为有病就要喝药,药汤没用就吃神丹。三郎没让他吃药,只吃瓜果蔬菜就把他的毒解了,刘彻第一次对神丹产生怀疑,也把三郎当成了神医。 八月十六日傍晚,兄弟三人去看望刘彻,三郎意识到这一点,回长秋殿的路上,就忍不住对两位兄长说:“祖父好像把我当成神医,怎么办啊?” “你是很厉害啊。”二郎道。 三郎:“可我不是医者啊。” “你比太医厉害。”二郎提醒他。 三郎:“那我也不是太医。” “祖父才不管你是不是太医。”大郎说出问题关键,“哪怕你现在回去对祖父说,你只看过几本医书,祖父也会认为你比宫中太医厉害。” 三郎头痛:“可我不想当医者啊。” “那你也得学医。”大郎道,“你解了祖父的毒,祖父以后有点不舒服都会宣你过去。” 三郎的头更痛了,“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你是不应该多嘴。”大郎往后面看了看,见宫人离得挺近,压低声音说,“你应该对祖父说,神丹疗效好,见效快,要多服神丹。” 二郎脚一顿,转向大郎,面色不渝,“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听见?”大郎问,“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二郎指着他:“信不信我告诉父亲?” “你说啊。”大郎道,“你敢说,我就说是你说的。” 二郎呼吸一窒,顿时觉得大郎不可理喻,低声吼道:“那是祖父!” “阿兄,大兄嘴上说说而已。”三郎道,“有父亲在,大兄不敢对祖父不敬。” 二郎:“说说也不行,祖父很疼我们。” “祖父也很疼父亲。”大郎道,“下次见到祖父,你对祖父说,祖父年龄大了,退位给父亲吧。你猜祖父会怎么说?” 目光短浅 三郎接道:“祖父会说, 我杀了你个刘二郎!” 二郎打了个哆嗦, 怯怯地喊:“三郎……” “阿兄, 别怕, 有我和大兄呢。”三郎搂着二郎的肩膀, 命宫人先走, 才说, “我现在救祖父,他日祖父听信谗言怀疑父亲有二心,我会亲自下毒。” 二郎瞬间红了眼眶, 弱弱地说:“一定要这样?” “皇位之争自古就是残酷的。”三郎小声说,“你可能不清楚‘玄武门之变’,那你总该知道胡亥?宫女和宦者讲过, 老师也讲过。” 二郎点头, 吸吸鼻子,道:“矫诏杀死扶苏。” “扶苏有要杀胡亥吗?”三郎问, “没有吧。他为何要杀扶苏呢?” 二郎讷讷道:“他怕扶苏和他争皇位。”扭头看向三郎, “你真会——” “不会!”没有必要杀, 圈起来就行了。三郎道, “大兄随口一说, 我顺他的话说。历史上的祖父没怀疑父亲,哪怕后来‘证据确凿’, 祖父也想听父亲亲口说,有人诬陷他, 有人逼他反。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二郎擦干眼泪, 带着鼻音说道:“你吓死我了。”停顿一下,扫一眼他兄和他弟,“你俩以后不要再吓我。” “是你傻,听不出我开玩笑。”大郎睨了他一眼,“也没看出三郎只是打个比方。” 二郎瞪着眼睛看着大郎:“有拿亲人的性命打比方的吗?” “我错了,别哭了。”大郎道,“快到长秋殿了,母亲和父亲发现你哭过,一准认为我欺负你。” 二郎:“你就欺负我。” “别蹬鼻子上脸。”大郎瞪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 二郎转向三郎:“阿弟……” “祖父不是父亲。”三郎叹气道,“在父亲眼中我们和母亲重要,在祖父眼中皇位排在最前面。你以后和祖父聊天,不要讲父亲和母亲的事,也不要说朝中大事,和祖父聊你做的木器。其他有我和大兄呢。” 二郎“嗯”一声,道:“今天常融那个小黄门也在殿内,你俩打算何时处置他?” “没找到机会。”三郎道,“常融那个小人见到我们兄弟三人比见到他父母还亲,我对祖父说常融对我不敬,祖父也不信啊。” 二郎气咻咻道:“小人最会趋炎附势,踩低捧高。”没容三郎开口,就问,“那该怎么办?” “大兄,你有办法吗?”三郎问。 大郎想一会儿,“如果你俩都不想再看到常融那一伙人,也不是没法子。” “大兄快说。”二郎道。 大郎:“借刀杀人。” “又杀人?!”二郎想也没想。 大郎不高兴了,瞪着他,“我杀谁了?” “我,我错了。”二郎忙不迭道歉。 大郎瞪他一眼,疾走几步越过他俩。二郎拽一下三郎的手,惴惴不安,“阿弟……” “没事的。”三郎道,“他脾气大,心眼也不小,不会和你计较。他如果不理你,请母亲给大郎做些好吃的,大兄还生气,再请母亲给他做点好吃的。” 二郎小声说:“母亲会做的都做了。” “我教厨子做。”三郎道,“你想吃什么?” 二郎:“我想吃烤番薯。” “这里只有山药和芋艿。”三郎乐了,“番薯是洋人带进来的,现在应该还在海上某个小岛上。对了,明朝造船技术很厉害,像郑和下西洋用的船,听说又大又稳还行的飞快,你做得出来吗?以后我们带父亲和母亲去海上烤番薯。” 二郎摇摇头:“我没做过那么大的东西,不知道欸。” “没关系。”三郎道,“父亲再过二十多年才能当皇帝,三十年后再做船也来得及。” 二郎一听他这样讲,立刻抛之脑后,“我们明日去上林苑找树吧。” “不行。”三郎道,“明天是十七,单数,我们得跟舅公学骑射。”拉一下二郎,兄弟俩跨过门槛,看到宫女和宦者正在端菜。 两兄弟顾不得说悄悄话,拔腿往正殿跑。 “慢点!”太子看得直皱眉,“你们都七岁了,不能稳重点?”说着,一顿,“二郎哭了?” 大郎瞥一眼二郎,鄙视他,“吓哭的。” “吓哭了?”史瑶忙问,“谁吓唬他?” 二郎开口想反驳,三郎捏一下他的手指才松开他,一边洗手一边说,“听说吃下丹砂的狗死了,阿兄吓到了。” 史瑶走过去,拉起二郎的小手,摸摸他的脸,“你的胆子怎么还这么小啊。” “才不是呢。”经三郎提醒,二郎知道刚才和大郎说的话不能说出来,又不想承认他胆小,“孩儿是担心祖父。” 太子:“别担心,以后跟你祖父说吃了神丹能成仙,你祖父也不敢再吃。” “不一定。”大郎轻轻吐出三个字。 太子噎住了,“你祖父傻啊?” “祖父当然不傻。”大郎道,“改一下炼丹方子,练好的丹药拿猫狗试试,猫狗吃了没事,祖父极有可能还吃。” 太子没话了。 史瑶拍一下大郎,不准再和你父亲顶嘴。就问三郎,“那只狗何时死的?” “不知道。”狗的事是刘彻主动提的,三郎见刘彻一脸后怕也没好细问,“宦者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随即把刘彻把他当成小神医的事告诉太子,“父亲,孩儿以后怎么办啊。” 太子问道:“真不想当医者?” “孩儿看医书是觉得有趣。”三郎道,“孩儿觉得有趣的事很多,孩儿还觉得自己种菜很有趣,难不成要当农夫?” 大郎被他逗乐了,“我们都不知道丹砂有毒——” “母亲知道。”大郎突然开口。 太子噎了一下,瞪一眼大郎,这孩子今天故意跟他过不去啊,“你母亲知道的多着呢。等等,阿瑶,丹砂有毒是你对他们说的?” “应该没有。”史瑶假装回想,“妾身说过是药三分毒,也说过殿下这边的人练的丹药十之有九都带有剧毒。” 太子叹气:“肯定是你说的。三郎,是不是?” “母亲说过澒有毒。”三郎道,“没说过丹砂。丹砂是澒是孩儿在书上看到的。” 史瑶看向太子:“听见了吧,殿下,不是妾身说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太子懒得跟她抠字眼,“把你知道的都告诉三郎,明日孤再令人去搜集医书,三郎,有空多看看医书,不给别人看病,给我们一家人看病可好?” 三郎点头又摇头。 “阿弟什么意思啊?”二郎坐下就问。 三郎:“我想给父亲、母亲、祖母、祖父、兄长和舅公看病,不想给别人看病。姑母惹母亲不高兴,祖母让我给姑母看病,我也不给她治病。” “哪个姑母欺负你母亲了?”太子忙问。 三郎:“大姑母。” “卫长?”史瑶纳闷,“卫长何时欺负我,我怎么不知?” 三郎:“她要给父亲送女人,母亲很生气,母亲忘了?” “那都多久的事了啊。”太子顿时无语,“儿子,你是个男人,大气点。” 三郎望着太子:“父亲让孩儿原谅姑母?那以后姑母病了,父亲让孩儿给姑母看病,孩儿就乱开药。” “你——”太子叹气,“你不想看就不看,我儿又不是医者。” 史瑶给三郎夹一块春卷,问道:“儿子,听说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吗?” “你跟谁学的这么多俚语?”太子奇了怪了。 史瑶:“妾身以前只是升斗小民,住在乡野之间,每日与柴米油盐酱醋茶为伴,殿下想让妾身说些高雅的,妾身也不会啊。” “母亲小的时候喜欢玩什么啊?”二郎好奇道。 太子心中一突,掐一下史瑶,别乱说。史瑶笑道:“踢毽子。偶尔也会玩羽毛球。” “羽毛球是什么样的球?”二郎很想知道。大郎和三郎竖起耳朵听。 史瑶想一下:“羽毛球是两个人玩的,比较适合女子玩,在一个东西上面插几根羽毛,每个人手上拿一个拍子,相互拍着玩。” “还真是女子玩的。”二郎想象一下,点点头,“男子呢?” 史瑶:“蹴鞠。” “你家乡也有蹴鞠?!”太子震惊。 史瑶笑眯眯看向他,不让我乱说?太子脸色微变,强行解释,“孤又没去过鲁地。” 大郎戳一下三郎。三郎说道:“说起蹴鞠,听说舅公也喜欢蹴鞠,是不是啊?” “你舅公玩过,并不沉迷。”太子道,“你们很想玩?宫中便有蹴鞠场。” 大郎忙问:“在哪儿?” “在桂宫那边,不在这边。”太子道,“你们如果想玩,休沐日就去找你们表兄弟。” 史瑶:“要先学吧?” “小孩子踢着玩,知道规则就行了。”太子道,“现在先用饭。” 二郎开口道:“父亲,孩儿不想玩。” “那你想玩什么?”太子问道。 二郎:“孩儿看大兄和阿弟玩。” “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太子道,“后天是休沐日,我们一起去博望苑?” 二郎:“又去——”突然想到一件事,“水车好了?” “后天还没做好,我把三个木匠赶出去。”太子说话时看向史瑶。史瑶瞥太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夹一块豆腐塞嘴里。 太子跟着夹一块鱼送到史瑶碗里。大郎见状想笑,怕太子恼羞成怒生生忍住了。 八月十八日,午时刚过,太子一家五口用过晌午饭就去博望苑。这次水车好了,不过都没组装,因为安装好实在太大,太子就命人拉到河流下游,随后问史瑶怎么用。 史瑶只在公园里见过水车,哪知道怎么用啊。三郎听到了就对太子说,“孩儿知道,不过得先装好。” “水车只能放在河流下游吗?”太子更想说,这个水车也没多方便。 三郎知道史瑶不懂,小声说:“还有一种不用,只是打水的时候要一两个人踩车。我们回到宫里,母亲画出来,父亲一看便知。” 太子第一反应是往周围看了看,见闻笔和翟砚站在不远处,轻咳一声,对三郎说:“回去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 史瑶伸手拉住三郎,在她手上写,你回去就画,我不会。 三郎握住史瑶的手,仰头冲他笑了笑,母亲放心。 史瑶笑笑,没再说什么,静静等着水车安装好。 安装木器这一块,史瑶不懂也没装懂,发现站在河边的几个木匠眉头紧锁,直接对太子说:“叫二郎过去看看。” “二郎行吗?”毕竟才七岁,太子不放心。 二郎:“很行。父亲,孩儿过去啦。” “让闻笔抱着你,别滑掉河里。”太子没有刻意压低声音,闻笔听得一清二楚,走过来冲二郎伸出手。 现在的闻笔比二郎上辈子死时还大,闻笔又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二郎已有七岁,面对闻笔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伸出胳膊。 闻笔抱着二郎站到河边,二郎就教木匠该如何安装。本来看图纸看得眼晕的一群人,在稚嫩的童音下,两刻就安装好了。 水车立起来,三郎大声提醒站在水里的几人拉一下车轮。在水流的冲击下,太子看到圆形大轮转了起来,随即小声问史瑶,“然后呢?” “这样就可以用了啊。”史瑶道,“三郎,去教他们怎么用。” 太子疑惑道:“三郎知道?” “母亲画图的时候孩儿看过。”三郎走过去,令博望苑的执事把流水的管道接到河岸上,命人把水桶放在水管下面,就转身问史瑶,“母亲,这样对吗?” 史瑶第一次感到心虚,盖因水车不是她画的,她还不懂水车工作原理,更甚者都不知如何把水车里的水接出来,“是的,三郎真聪明。” 三郎冲太子招招手,“父亲快来,水桶满了。” “这么快?”太子大步过去。大郎小跑跟上去。 太子走到跟前,水桶里的水溢出来了。太子不禁睁大眼,“这样就可以浇地了?” “是呀。”三郎道,“母亲说东南那边的农夫种水稻,这样就省得下河提水了,方便吧?父亲。” 上林苑有一小块水稻田,根本用不着水车。太子想象一下,长江以南水稻田一望无际,用这种车打水,不禁点点头,“方便。” “父亲为何都不激动?”二郎很是奇怪。 太子知道种田很辛苦,但他没体会过那种苦,自然无法像三个发现曲辕犁方便的木匠那般欣喜若狂,“你是不是忘了这个水车是我画的?” “明——”二郎一张嘴,感觉脚背一痛,低头一看,大郎? 大郎没容他开口,“下来,别让闻笔抱了。” “又没让你抱。”二郎瞪一眼大郎,就挣扎要下来。双脚落到,被大郎拽到一旁,随即听到大郎对他说,“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水车是你画的?” 二郎心中一凛,一阵后怕,“……我忘了。” “你这么小就能画出水车,别人会把你当成怪物的。”大郎道。 二郎不解:“为何不是很有才的人?” “太有才,超出人的想象就是异类。”大郎道,“变成异类,无论你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你。” 二郎顿时感到头皮发麻,“我错了,大兄。” “说你笨承认吗?”大郎紧接着问。 二郎抬腿朝他脚上踩一下,跑到太子身边,“父亲,大兄又笑孩儿笨。孩儿明明不笨,刚才还教他们装水车呢。” “是,二郎不笨,二郎很聪明,回到宫里我就揍大郎。”太子说着话抱起他,就说,“阿瑶,我们回去吧。” 史瑶忙问:“水车就放在这儿?” “周围有田地,不远处应该有人家。”太子道,“闻笔,去找里长,这个水车送给他们。不过,得放在这儿不准移动,孤过几日再来看看。” 闻笔应一声“诺”就去寻人。太子随即对三个木匠说再做五辆水车,令翟砚给赵木匠一些钱,命他再找几个人,五天之内把水车做好。 赵木匠就是太子结交的那位木匠,他不知道水车该如何用,便认为没用。现在看到水车取水如此方便,羞愧的同时向太子承诺五天之内会做好。 史瑶见状,冷哼一声。 太子顿时想笑,却不敢笑,把剩下的事丢给翟砚就坐车回宫。回到宫里,太子就说,“阿瑶,几个木匠目光短浅,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是呀。母亲,气病了他们也不知道。”三郎跟着劝,“父亲,孩儿饿了,父亲和母亲走时吩咐厨子做饭了吗?” 太子:“好像没有。”说着看向史瑶。 史瑶看到移到太子身后的大郎冲史瑶眨了眨眼,史瑶拉住太子的手,“殿下和妾身一起去看看庖厨里有什么,今晚多做几个菜,庆贺一下。” 史瑶也无法保证的水车成了,还可以取水,太子觉得该庆贺一下,就随史瑶转向庖厨。 大郎紧接着冲三郎说,“你俩赶紧进去,我在外间守着。” “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二郎忍不住嘀咕。 三郎:“虽然不是偷,但我们是骗。骗和偷没什么区别。” “瞒着父亲真麻烦。”二郎嘟囔道。 三郎瞥他一眼,“那你现在去告诉父亲?” “不敢。” “不敢就老老实实画图。” 今天跑半天,晚饭后史瑶说她累了,明天再画脚踏的水车。太子很怕史瑶画水车的时候想到三个无视史瑶的木匠,再气得不理他,就说:“你想何时画就何时画。”停顿一下,又说,“明年画也没事。” “明年就太晚了。”哪怕明知道太子哄她,史瑶听他这样讲也高兴,“听殿下的意思,过几日在再告诉父皇?” 太子:“父皇早几日身体不适,曲辕犁一直放在未央宫,明日我提醒父皇把曲辕犁交给郭昌,然后再去看水车。”说着,突然直视史瑶,“你不会又想到什么了吧?” “没有。”史瑶笑道,“妾身想到什么也得有契机啊。比如大郎在书上看到芍药酱,妾身才想到炸酱面。最近几日妾身一直担心父皇的身体,脑袋里全是丹砂,能想到的也是以前看到有人吃东西过敏。” 太子好奇:“过敏?” “比如有的人不能吃鱼虾,吃了全身起红点。”史瑶道,“有的人不能吃姜,不能吃大蒜,吃了呕吐等等,统称过敏。” 太子:“所以这不是病,只是不能吃某种东西?” “是呀。”史瑶说着,看到太子表情不对,“殿下对什么过敏?” 太子摇头:“孤暂时还不知对什么过敏。小的时候倒是听别人说起过,有人好好的,吃了某样东西突然死了,还查不出死因,你说会不会因为过敏?” “极有可能。”史瑶道,“过敏严重会死人的。” 太子:“明日把这事告诉三郎,让三郎记下来。” “妾身记下了。”史瑶推一下太子,“殿下去沐浴吧。” 翌日晌午,太子留在宣室用饭。史瑶和三个儿子用午饭时,把过敏的事讲给三郎听。三郎安安静静听史瑶说完,笑道,“母亲,孩儿知道。母亲说到过敏,孩儿想到一件事,这个时候没有天花吗?” “天花是外来的。”大郎突然开口。 二郎好奇:“你也知道?” “我以前带兵打仗时,听底下人说起过。”大郎道。 史瑶的眼睛亮亮的,望着大郎:“儿子,你上辈子真是将军?” “是呀。”大郎宁愿史瑶误会他是将军,也不想让史瑶知道他是暴君,“打过高句丽,征讨过流求,还和契丹、突厥交过手。” 史瑶皱眉想想,不禁睁大眼:“琉球在东南,高句丽在东北,契丹在西北……儿子,你上辈子是个南征北战的大将军?” “是呀。等等,母亲知道孩儿说的那些地方都在哪儿?”大郎非常意外,看向三郎和二郎。 二郎摆手又摇头,“别看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三郎道,“我熟读史书。” 大郎转向史瑶,试探着说:“孩儿记得母亲曾说过,母亲只学过一点历史,不会特意学过孩儿说的这几个地方吧?” “听说过。但我也能画出来。”史瑶笑道,“你们信吗?” 二郎:“信啊,母亲会画画呀。” “你先别说话。”大郎盯着史瑶问,“母亲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母亲知道什么东西和传国玉玺同样重要吗?” 史瑶刚才不知,现在知道了,笑眯眯说:“知道啊,不就是地图么。” 母子论政 大郎被噎住了, 不就是地图么?这话说的……说的大郎心梗, “母亲先画出来再说。” “你们下午不去上课了?”史瑶问。 大郎:“父亲不知, 母亲也不知?父亲请的老师教不了我们, ” “行吧。下午不去了。”史瑶道。 三郎提醒道:“母亲, 这个时期祖父已在西设酒泉郡, 在西南设益州郡, 正南抵达南海,东至东海,在东北设辽东郡, 北至漠北。”笑看着史瑶,“母亲可不要画错喽。” 史瑶张了张嘴,试探着说:“漠, 漠北是龙城所在地吗?” “龙城已归汉。”三郎道。 史瑶试想一下, 惊得张大嘴,“这, 这也太大了吧?” 三郎想说什么, 往四周看了看, 见没外人, “母亲以前不是调侃过卫青是霍去病的舅舅, 是父亲的舅舅,是母亲的舅舅, 也是天下人的舅舅?母亲没想过自己为何这样说?” “威震天下,功勋卓著啊。”史瑶道。 大郎突然想到, “母亲好像还说过卫青和霍去病乃帝国双壁, 匈奴如果还在龙城,他们二人如何担得起双壁?” “这倒也是。”史瑶点点头,忍不住吸气,“这么大的疆域,我不太敢画啊。” 二郎听得云里雾里,望着史瑶道:“又不是让母亲去打仗,一张图,母亲为何不敢?” “想到疆域这么大,激动,手抖啊。”史瑶说的是真的,一看到三郎夹肉吃菜,忽然心中一动,“三郎,辽东是你老家吧?” 三郎点头:“是的。” “三郎以前是辽东人?”大郎忙问。 三郎转向大郎:“很奇怪吗?” “你一个关外人,居然能攻占中原?”在大郎之前是没有的,如何不奇怪。 三郎:“关内礼乐崩坏,官逼民反,前朝大势已去,我上辈子的祖先兵强马壮,治军有方,取而代之乃顺应时势啊。有何奇怪?” “三郎,你祖先是何时入关的啊?”二郎突然开口。 史瑶下意识看二郎,见他脸色很奇怪,无法形容,“二郎怎么了?” “他是明朝人。”三郎解释道,“你死后近二十年吧。” 二郎忙问:“你没骗我?” “你知道吴三桂吗?”史瑶问。 二郎:“没听说过。怎么了?母亲。” “他领三郎的先祖入关的。”史瑶道,“吴三桂十分有名,妇孺皆知,你不知,说明你死后很久吴三桂才得势,三郎没骗你。” 二郎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嗯”一声,给史瑶夹点菜,“母亲,我们用饭吧。” “儿子,别想以前的事了。”自二郎出生,史瑶见二郎笑过哭过闹过委屈过,从未见过他神色黯然,摸摸二郎的头,“明朝后期主弱臣强,你祖父带着他的左膀右臂到明朝末期,想改变颓势也得费好一番功夫。别说你只是个木匠。” 二郎望着史瑶,欲言又止,“母亲……” “阿兄,母亲说得对,你不是祖父,也没有舅公这样的帅才。”三郎放下箸,“明朝后期宦官专权,有舅公这样的人,你住在深宫之中也见不到。 “即便你偶然得知舅公的存在,你身边的小人发现你想重用舅公,也会想法设法诋毁舅公。你如果想收拾他们,他们极有可能先一步把你毒死。” 二郎脸色骤变。史瑶看着心疼,“三郎,别吓唬你二哥,明知道他胆子小。” “孩儿说得难道不是实话?”三郎看一眼二郎,转向史瑶问道。 史瑶倾身捧着二郎的小脸,柔声道,“别怕,都过去了。” “我听三郎说明朝皇帝也炼丹。”大郎道,“皇帝身边的小人想毒死皇帝,皇帝日防夜防也难防。不说旁人,就说祖父,如果不是三郎发现的及时,后果只有两个,祖父认为神丹没用,不再吃神丹,改吃别的,身体慢慢痊愈。再有就是继续服用神丹……” 史瑶:“大郎说得对。一个小人想糊弄君主很难,一群小人想糊弄一个人,精明如你祖父也会入套。对了,刚才说到哪儿了?” “地图啊。”大郎道。 史瑶:“用过饭我们就画。” “孩儿给母亲磨墨。”三郎道。 大郎跟着说:“孩儿给母亲浣笔。” “我,我……”二郎忙说,“孩儿给母亲递纸。” 史瑶笑了,“谢谢儿子们。” 饭后,史瑶领着三个孩子去她和太子的卧室。 史瑶先画一只肥胖的大公鸡,就是把漠北那块圈进去,然后才问三郎,“西边要画到哪儿?” “母亲真画出来了?”二郎忙问。 三郎使劲眨了眨眼睛,白纸上面的胖鸡没有消失,望着史瑶不敢置信,“母亲,这张地图几乎和孩儿上辈子的一模一样。” “你上辈子疆域才这么大?”大郎问道,“你不是明君吗?” 三郎瞪一眼大郎。 史瑶笑道,“大郎有所不知,三郎登基时可以说是天下动荡不安。关外有草原铁骑虎视眈眈,关内还有几个藩王心怀叵测,其中一个便是我们吃饭时说的吴三桂。当时三藩占据半壁江山。”在纸上画一道线,“三藩在得知三郎想削藩时,就一起反了。那时三郎才二十出头。” “母亲,三藩反的那一年,孩儿刚刚二十岁。”三郎道。 史瑶惊讶:“你那时候这么小?”三郎点头。史瑶眼珠一转,调侃道,“我儿以前真厉害。” “母亲!”三郎瞪一眼史瑶。 史瑶乐了,“好好好,你以前不是我儿子。言归正传,二十岁的三郎也没有怕,和三藩耗了十来年——” “母亲,又错了,没那不久。”三郎道,“不过七八年。” 二郎惊呼:“不过七八年?” 史瑶笑了,摸摸二郎的脑袋瓜,“别激动。三郎熬死了三个藩王,收了他们的残余势力,才有了这些。”指着云贵地区,“没过多久又收了流求,在流求设府时你多大?” “三十岁。”三郎道。 大郎眼中闪过惊讶。 史瑶不意外,继续说:“再后来收了北面这一块,真正意义上统治这片疆域时,三郎还没到四十岁,对吧?”三郎点头。史瑶又说,“其中运气占了很大一部分,比如吴三桂是自己死的,北面的噶尔丹也是自己死的,不是三郎的人杀的。 “话又说回来,三郎如果不坚持跟他们耗到底,也等不到吴三桂和噶尔丹病死,就被打回辽东老家了。”说完看向大郎和二郎,“能把人熬死,也是实力的一种吧?” 大郎一开始想说三郎比他运气好,可是一想到如果换成他……大郎点头,“孩儿不如三郎。” “不要妄自菲薄。”史瑶道,“你是将军,三郎是皇帝。让三郎带兵打仗,肯定不如你。就像你祖父,很厉害,让他亲自带兵和匈奴打,可能还不如李广。” 三郎不赞同:“母亲错了,一对一,祖父打不过舅公,两军对垒,祖父不见得会输。母亲忘了刘邦和项羽吗?” “是我错了。”史瑶仔细想想,“主帅会用人就行了。” 三郎:“是呀。主帅要做的事稳定军心,知人善用。像母亲刚才所说,除了噶尔丹,三藩也好,流求也罢,孩儿都没亲自去过战场,都是孩儿手下的将军打下来的。” “阿弟是个明君。”二郎说着,转向大郎,“现在服了吧?” 大郎点头,“服了。”停顿一下,又说,“母亲,继续画吧。” “我来吧。”三郎接过史瑶手中的毛笔,又往西画一块,“母亲,祖父现在已经在大月氏旁边设郡了。” 史瑶定睛一看,不敢置信,“这,这岂不是已经到了洋人的地方?” “是的。”三郎道,“朝廷现在要做的不是开疆拓土,而是同化这些人,让这些人真心归顺朝廷,别再三天两头起兵。。” 二郎看了看三郎又看看大郎,“同化是不是比开疆拓土还要难?” “是的。”史瑶点头道,“如果能让北方草原上的人安心养马,长江以南和辽东的百姓老老实实种水稻——” 二郎迫不及待问:“会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敌人还不敢来犯?” “等一下,母亲,辽东也能种水稻?”大郎忙问,“辽东不是苦寒之地?” 三郎笑了:“辽东的大米非常非常美味。”说着,突然一顿,“母亲,宫中大米来自哪儿?” “我还真不知道。”史瑶道,“待你父亲回来,我问问他。” 二郎:“母亲,父亲回来后,母亲要把地图给父亲吗?” “现在不行。”史瑶看着地图,叹气道,“我怕吓着你父亲。三郎,画一份详细的,我临摹一份放在箱子里,等你父亲自己发现。” 大郎:“父亲明天就能发现。” “你父亲闲得无聊时才会翻我的箱子。”史瑶道,“他年前都没空翻箱倒柜。” 三郎听她这样说,让大郎去把书籍拿过来,按照现在的地名标注。史瑶照着画一份,把三郎画的烧掉。正烧地图的时候,母子四人听到蓝棋的声音。 大郎走到门口,就听到杜琴问蓝棋,太子妃忙完了没。 “有事?”大郎问道。 杜琴:“椒房殿来人了,请三皇孙过去一趟。” “我?”三郎跑出去,“祖母只召我一人,不是我们仨?” 杜琴:“来人是这样说的。” “不是云圆?”史瑶走出来。 杜琴:“是个脸生的女官叫苏方。” “此人和宣室黄门郎苏文有何关系?”大郎问道。 史瑶笑道:“你问杜琴,杜琴哪里知道。蓝棋,今日谁随殿下出去的?” “党帛和闻笔。”蓝棋道,“莘墨和翟砚在长信宫。” 史瑶:“让莘墨随三郎过去,翟砚去查查苏文和苏方。” “母亲,天快黑了。”三郎道,“父亲快回来了,孩儿等父亲回来和父亲一起去。” 全才三郎 史瑶沉吟片刻, 往正殿去, 待苏方随小宫女进来就问:“母后找三郎何事?” “启禀太子妃, 皇后偶感风寒, 请三皇孙过去给皇后瞧瞧。”苏方低头回禀。 史瑶、蓝棋等人齐刷刷看向三郎。三郎不禁后退一步, 食指指向自己, 脸上有震惊有无语还想笑, 别提多复杂。史瑶直觉不好,就听到,“母亲, 孩儿不去!” 苏方猛然看向三郎,仿佛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他说的。 史瑶不禁扶额,“只是让你去看看, 又不是让你抓药。”走到三郎身边, 拉起他的手,“别怕, 母亲陪你去。大郎, 二郎, 在宫里等你们父亲, 我们去去就回。”说话间使劲握住三郎的手, 警告他别不懂事,“蓝棋, 备车。” 蓝棋看一眼小主子,应一声“诺”就下去吩咐。 母子俩一路无话。到椒房殿大门口, 三郎脚一顿, 仰头望着史瑶,可不可以不进去?史瑶二话不说,弯腰抱起三郎。三郎浑身一僵,下意识推史瑶的肩膀,满脸写着,母亲,你干什么?孩儿都七岁了。 史瑶瞪他一眼,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你给我老实点。 三郎整个人僵住。史瑶到皇后卧室内才放下三郎。靠在凭几而坐的皇后见三郎小脸通红,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三郎这是怎么了?” “这孩子不愿意过来。”史瑶道,“进门时还想跑,儿媳给了他一巴掌。” 皇后想问为什么,见三郎低着头不可吭声,“你打他作甚。” “他不懂事。”史瑶怕苏方是皇后的心腹,什么都对皇后说,便先下手为强,“早上太子让三郎给他把脉,三郎说他不是医者,让太子宣太医。”说话间,拉着三郎坐在榻边,“还说什么他只看过几页医术,碰巧知道丹砂有毒,不会开方抓药。这不,听母后找他,怕露怯,怕母后失望,就不愿意来。” 皇后笑了,正想开口,不禁咳嗽两声,随即又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才说,“我还当什么事呢。”冲三郎招招手,“到祖母身边来。” 三郎抬头看皇后一眼,嘟着嘴,小脸上写满不开心,坐着一动不动。 史瑶朝他背上一巴掌,打的三郎一趔趄。皇后吓一跳,拔高声音,“你又打他作甚?咳咳…咳咳咳……”倾身抱起三郎,“痛不痛?别怕,三郎还小,三郎看错了,祖母也不会怪三郎。” “可是孙儿会怪自己啊。”三郎抬头看向皇后,委屈又害怕。 皇后瞬间后悔令苏方去找他,忙说,“没事,没事。”安慰三郎,“我是听皇上说三郎会把脉,祖母才想让三郎给我把把脉,看看和太医诊的是不是一样。” “号脉孙儿会。”三郎道,“可是孙儿号不准。” 皇后看向史瑶,“号不准?” “母后有所不知,三郎只给父皇看过。”史瑶信口胡诌道,“殿下和儿媳近两年没怎么生病,底下人不舒服也不敢让三郎给他们看,三郎比旁人多看几本医书,也没机会给人看病。” 三郎忙说:“母亲说得对,孙儿只能分辨虚弱还是不虚弱。” “你祖父的病?”皇后迟疑,对史瑶说,“皇上说三郎会把脉啊。” 史瑶佯装很是不好意思,道:“父皇没说三郎没把出来?三郎是通过父皇说他头晕多梦,还吃了神丹断定父皇中毒。” “是吗?”听说刘彻身体不适,皇后去探望他,刘彻见到皇后就夸三郎厉害。今日一早皇后感觉喉咙痛,就宣太医给她查看,晌午喝了药也没用,身边人就对皇后说,请三郎来给她看看。皇后仔细回想刘彻说过的话,刘彻好像真没说过,他中毒是把脉查出来的。 史瑶见皇后脸色变来变去,不禁腹诽,你们城里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怕死,面上继续很抱歉的样子,“是呀。母后。”停顿一下,又说,“既然三郎来都来了,三郎,给你祖母看看。” “母亲,祖母的病无需把脉啊。”三郎很是无奈地说,“孩儿听祖母说话,便知祖母喝几副药即可痊愈。” 皇后眼中一亮,“听我说话就知道?三郎很厉害啊。” 三郎很想翻白眼,“孙儿知道祖母得了风寒,是苏方说的。孙儿有次着凉,喉咙不舒服,咳嗽,鼻子还不通气,也没什么胃口。孙儿听祖母说话,感觉和孙儿那次一模一样,是这样吗?” 皇后连连点头,道:“对,我现在和三郎说得一样。” “孙儿那次是喝太医开的药痊愈的。”三郎胡诌道,“孙儿现在还没学开药,祖母还是得宣太医给祖母看看。” 皇后:“太医开的药没用。” “孙儿那次四天痊愈。”八月十五宫中家宴,三郎见到皇后还好好的,便故意问,“祖母已病了四日?” 皇后顿时意识到她着急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还,还没那么久。” 史瑶见状,搁心底嗤笑一声,道:“不如再换个太医看看?”没容皇后说话,又说,“儿媳令人去宣太医?” “不,不用了。”皇后道,“我再喝一天药,没什么用再宣太医。” 史瑶心底冷笑,面上关心道:“母后,天色已晚,儿媳明日再带三郎来看母后?” 皇后往外看一眼,窗外已暗下来,“不用,不用,只是风寒,又不是大病。三郎明日还得跟老师学文习武,就别过来了。” 史瑶心想,你老既然知道不是大病,还派人去找三郎? “儿媳过来就不带他了。”说着话,史瑶站起来拉一下三郎,“母后,儿媳告退?” 深秋夜凉,皇后也怕三郎着凉,便说:“快回去吧。我没事。” 史瑶拉着三郎慢慢退出去。到长秋殿,史瑶就看到太子在廊檐下站着,“殿下等妾身和三郎?” 太子不答反问:“母后病得很重?” “只是风寒。”史瑶拉着三郎步入正殿,把她和皇后说的话大致说一遍,随即就问,“背上还痛不痛?三郎。” 三郎:“早就不痛了。” “三郎怎么了?”太子忙问。 三郎瞥一眼史瑶,就对太子说史瑶打他,“祖母只是得了风寒,太医都给祖母看过了,还让孩儿去看,简直多此一举,孩儿不想理祖母,母亲就打孩儿。” “这就是你不对了。”太子道,“你祖母为何让你过去?是因为相信你的医术。即便今日找你的人不是你祖母,是个农夫,你也不应当不理他。” 三郎眉头紧锁,道:“父亲,孩儿都说了,孩儿不想当太医。” “这和当不当太医是两回事。”太子道,“你祖母把你当成医者,孤知道你心中不痛快,你完全可以好好同你祖母解释。”停顿一下,又说,“你母亲和你祖母解释,你医术不精,你祖母有怪你吗?” 三郎瘪瘪嘴,道:“没有。” “下次再这么不懂事,你回来向我哭诉,我也得揍你。”太子面无表情道。 二郎忍不住说:“还有下次?” “没有下次!”三郎说着话看一眼太子,“从今往后,孩儿不要再看医书。” 太子虽然不知三郎来历不凡,但他知道三郎很孝顺,“不看就不看吧。下次孤生病就宣太医。”指着大郎和二郎,“你俩也一样。” “太医医术不行啊。”二郎道。 三郎瞪一眼二郎,“你闭嘴!” “我,我说错了?”二郎下意识找身边的大郎。 大郎无奈地叹气:“你还是别说话了。母亲,用饭吧。” “那我们去洗手。”二郎拽着大郎就往外去,到了廊檐下就小声问,“我到底说错什么了?三郎从未冲我发过火。” 大郎对着星空翻个白眼,“父亲故意激三郎,你还跟着说太医不行。三郎不吼你吼谁?” “所以三郎刚才说的是气话?”二郎问。 大郎瞥他一眼,就命宫人打水。 史瑶再次抱起气鼓鼓的小儿子,“下次休沐日,去宣室看望你祖父时,提醒一下你祖父,别见谁都说你医术高明。” “祖父会听孩儿的吗?”三郎偷偷看一眼太子。 太子看到他的小动作,摇头笑了笑。拍拍史瑶的胳膊。史瑶道:“不听你的,你可以撒泼打滚,胡搅蛮缠啊。反正你现在七岁,又救过你祖父,你祖父不会跟你计较的。” “撒泼打滚?!”三郎不敢置信地问道。 史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听过这句话吗?” 三郎想象一下,自己在宣室哭着喊着打滚,不禁打个寒颤,“不要!” “那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找你看病。”史瑶道,“你现在七岁,还可以说自己尚且年幼,再过几年就不能拿年龄小当借口了。先别急着解释,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以后真就不看医书了?” 三郎很不放心宫中太医,不看医书不给家人看病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还会看。”史瑶笑道,“你祖父病了,你还得去给你祖父诊脉吧?你祖父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孙儿很厉害,能忍住不显摆吗?” 太子洗洗手,走过来,“父皇恨不得昭告天下。” “那,孩儿听母亲的吧。”三郎深吸一口气,为了日后的清静,豁出去了。 史瑶笑道:“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放下他,拍拍他的脑袋,“快去洗手。” 饭后,三个小孩回到永寿殿,史瑶和太子出去遛弯消食。宫中安全,禁卫随处可见,太子就没让人跟着他们,小声说:“你这几日没事多去母后那里看看,直到母后痊愈。” “妾身也是这样想的。”史瑶道,“三郎会医术这事,别人问起殿下,殿下也要说三郎只懂皮毛。” 三郎一向懂事,今天都说出不想理皇后的话,太子便知道三郎很不喜欢被人当成医者使唤来使唤去,笑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三郎才七岁,孤也舍不得他到处去给旁人看病。” 史瑶“嗯”一声,便问:“曲辕犁送到军中了?” “送过去了。”太子说着,一阵凉风吹来,“我们回去吧。” 史瑶抬头看一眼,“明天要变天啊。” “这几日都不会有雨。”太子看一眼满天繁星,就拉着史瑶回长秋殿。 翌日,果然天气晴朗,艳阳高照。早饭后,太子去忙他的,史瑶把三个儿子送走,就把蓝棋叫到殿内,“查到苏文和苏方了吗?” “查到了。太子妃昨日走后,翟砚就去查了。”蓝棋道,“去年永巷放出去一些人,后来又补一些年龄小的,苏方就是那时进来的。按理说苏方入宫堪堪一年是不可能在椒房殿当差。 “苏方和苏文同姓苏,太子妃觉得很巧,翟砚昨日查的时候便直接找和苏文较熟的人打听,立刻打听到苏方是苏文的堂妹。最初苏文是想把苏方弄去宣室,宣室那边暂不缺人,就托人把苏方送到了椒房殿。” 史瑶乐了,“宫中个个是人才啊。”话音一落,蓝棋脸色变了。史瑶顿时笑出声,“难不成说你笨,你才高兴?” “太子妃……”蓝棋苦笑道。 史瑶:“不调侃你了。母后知道吗?” “皇后知道。”蓝棋道,“皇后向来谨慎,不查清楚,皇后不会用的。” 史瑶叹气道:“你的三个小主子不喜欢苏文,你知道吗?” “奴婢听过二皇孙说过,苏文和常融,还有一个谁婢子忘了,都是擅搬弄是非的小人。”蓝棋抬眼看一下史瑶,“太子妃是想先从苏方入手?” 史瑶摇头叹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那太子妃是怎么想的?”在蓝棋看来,她主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到三个小主子不喜欢苏文。 史瑶:“借刀杀人听说过吗?” 蓝棋愣了愣神,随即笑了,“婢子懂了。” “那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刀吗?”史瑶问。 蓝棋思索一会儿,摇了摇头,“婢子愚钝。”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史瑶道,“反过来……” 蓝棋恍然大悟,不禁心生佩服,“婢子现在懂了。” “去吧。”史瑶笑道,“这件事办成了,看上哪个禁卫,直接来同我说,我给你保媒。” 蓝棋的脸刷一下红了,也没行礼,直接转身出去。 史瑶摇头笑了笑。 太子说,最近几日都没有雨。三天后,上午,太子去宣室时,天气极好,走时也就没带蓑衣。然而,和刘彻一起出了皇城,变天了,晴转阴天。 傍晚,太子从郊外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太子和刘彻就没拐去博望苑去拿雨伞和蓑衣,以致于半道上天空飘起小雨,太子和刘彻只能淋着回来。到长秋殿,太子的头发都湿了。 史瑶命人去烧热水,太子沐浴时,便听到房顶啪嗒啪嗒响,便高声问:“阿瑶,外面是不是下大了?” “是呀。”秋雨阴冷,淋着雨很容易生病,史瑶正在外间吩咐闵画准备姜汤。听到太子的声音,史瑶走进来道,“下了也好。庄稼都收家里了,这场雨过后,正好犁地种小麦。” 太子:“孤回来的路上父皇也是这么说的,看到突然下雨,父皇没生气还挺高兴。对了,父皇说,他明日就命人把水车图送到东南一带。你把图找出来,孤明日给父皇送过去。” 翌日,雨继续下,史瑶劝太子雨小了再去,太子看了史瑶一眼,就命内侍去拿蓑衣。 史瑶望着太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对三个还没去长信宫的儿子说,“你们快点长大,你们父亲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一些。” “儿子也想长大。”大郎道,“孩儿恨不得一觉醒来到弱冠之年。” 二郎弱弱道:“我不希望欸。” “你希望自己一直是个小孩,被父亲和母亲抱在怀里。”大郎瞥他一眼,就对史瑶说,“母亲,舅公领我们仨去挑了三匹小马,三郎说马蹄上要有马掌,你记得和父亲说一声。” 史瑶看向三郎:“什么是马掌?” “装在马蹄上的。”三郎道,“母亲不知?” 史瑶:“是不是就像在牛鼻子上穿孔?” “母亲,马掌装在马蹄上,马感觉不到痛的。”只看史瑶的脸色,三郎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不用心疼马,装上马掌是保护马蹄。阿兄,你去画出来,我好讲给母亲听,母亲才好告诉父亲。” 二郎弱弱道:“我没见过。” “你——”大郎瞪着眼睛看向二郎,突然想到,“我也没见过。” 二郎哼一声,“那你还好意思瞪我。” “他是好意思。”三郎道,“明朝时的马都有马掌。” 二郎张了张嘴,突然想到:“我以前只是个木匠。” “是呀,三郎。”史瑶道,“明朝后期民不聊生,二郎是个木匠,每天都不见得能吃一顿饱饭,就算有机会接触到马,也是想那匹马能卖多少钱,能买多少粮食。” 二郎点头:“母亲说得对。” “你还真好意思接。”大郎无语,“三郎,你赶紧画出来,我们该去长信宫了。” 三郎深深地看了二郎一眼,才去偏殿。 史瑶见状,眼皮一跳,忍不住打量一番二郎,“你以前真是个木匠?” “母亲何出此言?”二郎问道。 史瑶:“三郎刚才看你那一眼很是意味深长啊。二郎,我给你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孩儿以前就是个木匠。”二郎道,“母亲,孩儿要的木头上林苑都快送来了。” 史瑶:“三郎还懂医术呢。可他其实是个皇帝。” “你就坦白吧。”大郎道,“母亲不会嫌弃你的。” 史瑶忙问:“二郎上辈子出身不好?别担心,你母亲上辈子也只是个平头百姓。” “噗!”大郎笑喷,别有深意地说:“母亲,他的出身很好很好。” 知道真相 史瑶试探着说:“王公贵族?” “是的, 是的。”二郎忙不迭道, “孩儿以前姓朱。” 史瑶猛地睁大眼, 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朱元璋的孙子?” “不是孙子, 是后人。”二郎说着, 停顿一下, “孩儿是庶出。” 史瑶恍然大悟:“这就难怪了。是不是你嫡兄和嫡母怕你日后有出息, 故意打压你,不让你进学堂?” “是呀,是呀。”二郎想也没想就说, “母亲真厉害!” 史瑶眉头紧蹙,看向二郎,二郎下意识抓住大郎的手。史瑶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 二郎心中一凛, 拽着大郎就往外跑,边跑边回头朝史瑶吼道:“母亲, 孩儿快迟到了, 孩儿得去长信宫, 回来再说。”到偏殿, 拉着三郎就走。 三郎连忙把画到一半的马掌收起来, 穿上蓑衣就问:“出什么事了?” “他又犯蠢了。”大郎鄙视二郎,无奈地说, “到长信宫再说。” 兄弟三人到了长信宫,老师已等候多时, 三郎只能等中间歇息时问。巳时一刻, 老师让三个小孩歇息一刻。三郎拿出藏在怀里的纸,一边画马掌,一边对大郎说,“说吧。” 大郎把史瑶和二郎说的话大概叙述一遍,就说:“他回答的太快,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母亲不信,咱们中午回去,母亲一定会审咱们。” “不承认就好啦啊。”二郎道,“我上辈子又没三郎有名,也不是最后一个皇帝,明朝又有那么多皇帝,母亲猜不出来的。” 三郎:“不见得。在我之前可没几个皇帝会做木器,还做的不错。” “不如这样,母亲猜到二郎是皇帝,二郎就坦白。”大郎道,“如果母亲认为二郎是王爷,二郎顺着母亲的话说。说的时候别慌,不然你抵死不认,母亲也不会放弃。” 二郎摇头,“不行的。我一看到母亲似笑非笑,看穿一切的样子,就忍不住慌啊。” “别说你,我也紧张。”三郎道,“咱们都不清楚母亲知道多少。”看向大郎,见他没否认,继续说,“母亲也从未说过她前世是做什么的。” 二郎疑惑,“不是个画师么?” “除非必要,你见过母亲画画吗?”三郎问。 二郎摇头。 大郎:“画画对母亲来说极有可能像三郎会医术,觉得有趣才学的。” “说得对。”三郎道,“母亲生活的地方和咱们完全不一样,阿兄比大兄晚几百年,我又比阿兄晚,母亲极有可能比我晚几百年。中间这几百年发生了多少事,又出现多少东西,我们一无所知。” 二郎:“所以你俩才怕母亲?” “你不怕?”三郎反问。 人对未知的东西是最恐惧的。二郎也怕,只是他和他兄弟怕的不一样。二郎怕史瑶嫌弃他,怕史瑶知道他前世很蠢,以后不再疼他。可是,他更怕每天被史瑶盯着。二郎犹豫一会儿:“我听你俩的。” 再说史瑶,她是觉得二郎没说实话。 木匠和医术不一样,看几本医书,跟太医多聊几次,多病几次就能自己开药。天才木雕师,不经过千百次练习,也不敢像二郎第一次雕东西就要雕大郎。 史瑶清楚这一点,在二郎说他是木匠时,史瑶深信不疑。二郎说他姓朱,又说他是庶出,偏偏大郎又说二郎出身很好很好,史瑶心想,难不成二郎是皇帝的儿子? 二郎真是明朝某个皇帝的儿子大可直说,犯不着遮遮掩掩啊。史瑶想不通,随即想到三郎是皇帝,难不成二郎前世也是皇帝? 史瑶听说过明朝皇帝不务正业,建豹房,还有什么让宫女扮成商人。独独没听说过哪个皇帝会做木器。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到了午时。 太子没使人回来,史瑶也没令人去找太子。太子在宫里还不回来用午饭,只有一个可能——在宣室。 太子是在宣室,不过,宣室内除了皇帝和太子,还有大司农以及几位懂农事的小吏。国库空虚,刘彻想增赋税,又怕逼得农民揭竿而起。 刘彻看到曲辕犁,就打算宣大司农。因太子说还有一个东西,刘彻便打算再等等。昨日和太子看了水车,刘彻回去的路上就想,如何把曲辕犁和水车迅速推广到各地。早朝后,刘彻就把大司农留下。 宣室内众人论事时,杜琴前来询问史瑶,晌午吃什么。外面还飘着夹着冷气的小雨,史瑶沉吟片刻,便吩咐杜琴,做些热汤。 午时四刻,三个小孩归来。史瑶命宫人摆饭,姜汤肉丝面是主食。三个小孩看到冒着热气的面条,顿时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洗了手就拿起勺喝面汤。 史瑶令宫人去用饭,待屋里只有母子四人,才慢悠悠道:“二郎上辈子也是皇帝?” “噗!”大郎和三郎慌忙捂住嘴。反应不及他兄弟的二郎眨了眨眼,意识到史瑶说什么,猛地睁大眼,结结巴巴道:“母,母亲,孩儿……” 史瑶看似淡定,心中一点也不淡定,放下箸,扫一眼大郎和三郎,目光停在二郎身上,什么也没说,静静地等着二郎开口。 二郎扯一下三郎的衣裳,快帮帮我啦。三郎咳嗽一声,好奇道:“母亲怎么猜出来的?” “出身很好很好。”史瑶盯着二郎说,都不带看大郎和三郎一眼,“又姓朱。” 二郎被史瑶看得想心儿颤,“母亲,孩儿不是有意隐瞒。” “那就是故意的。”史瑶道。 二郎下意识想点头,继而一想,“不是的,孩儿怕母亲嫌弃孩儿。” “你们是我生的,我有何资格嫌弃你?”史瑶反问。 二郎仔细想想,他母亲说得对,又戳一下三郎,要不要说啊。 三郎看他一眼,随便你。 “母亲,孩儿,咳,孩儿是明朝那个木匠皇帝。”二郎咬咬牙一口气说完,就看着史瑶,端是怕史瑶露出厌恶神色。 史瑶眉头微蹙,疑惑道:“明朝有个木匠皇帝?二郎,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瞒我?” “咳!”大郎忙捂住嘴巴,压下嘴里的面条,迫不及待地问,“母亲不知道二郎?” 史瑶:“我知道二郎,我儿子。” “母亲……”三郎叹气道,“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史瑶点了点头。 二郎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史瑶吓一跳,慌忙问:“怎么了?” “母亲不知道,不知道我……”二郎“哇”一声大哭起来。 史瑶傻了。回过神就扯一下三郎的衣裳,三郎起身坐到大郎另一边,把位子让给史瑶。史瑶伸手把二郎抱怀里,“别哭了,别哭了,都怪母亲以前没好好看书,连二郎都不知道——” “母亲知道三郎。”二郎泪眼模糊,哽咽道,“才不是因为不好好读书。” 史瑶噎着了,“明朝有很多皇帝,我——” “清朝也有很多。”二郎打断她的话。 史瑶不假思索道:“三郎最有名。” “是呀,三郎最有名。”二郎带着哭腔说,“三郎还是明君,孩儿不是。” 史瑶连忙解释,“历史上能称得上明君的不多,我能一下猜到三郎也是因为这一点。”说着,一看二郎哭的更凶,倍感头疼,“母亲错了好不好?” “母亲没错,是孩儿无能……”二郎说着说着眼泪又飙出来,“孩儿一直担心母亲知道孩儿是个昏君会看不起孩儿,会对孩儿很失望。”抬手抹一把眼,“今日才知道孩儿连个昏君都不如,呜呜呜……” 史瑶好气又想笑:“不是昏君不好吗?难得你想当昏君?” “当昏君母亲一定知道孩儿啊。”二郎道。 史瑶服了,转向三郎,“你二哥上辈子是谁?” “母亲真没听说过木匠皇帝?”三郎有些不信,“他做的木器挺有名的。” 史瑶:“也许知道,但是我死之前几年工作很忙,忘了。” “母亲上辈子果然不止十六岁。”大郎道。 史瑶脸色微变,“别想岔开话题,三郎你说。” “母亲知道朱由检,也就是崇祯皇帝?”三郎道,“他就是崇祯同父异母的兄长。” 史瑶:“我知道崇祯。” “母亲知道孩儿以前的弟弟?”二郎睁大眼,“那母亲都不知道孩儿?呜呜……呜呜呜呜……” 史瑶心累,“你再哭,我陪你哭了啊。” 哭声戛然而止。二郎默默流泪。 史瑶拿起汗巾,给他擦干净,“我不知道你是谁不好吗?你想怎么说都行。” “三郎知道啊。”二郎道,“孩儿不敢骗母亲啊。” 史瑶:“你已经骗了我七年。” “好像是的。”二郎说着,忽然想到,“孩儿担心了七年,到头来是白担心了,哇呜……” 大郎脑壳痛:“你没完了是吧?真当自己七岁呢?还吃不吃了?” “我都这么难过了,你……”二郎突然想到,“母亲知道大兄以前是谁吗?” 史瑶想也没想,“是个将军——”猛然看向大郎,大郎脸色骤变,“你也是皇帝?!” “我不是!” 母子两人同时开口。 史瑶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真是皇帝?” “不是!”大郎瞪一眼二郎,我一定要打死你个蠢货! 二郎吓得往史瑶怀里缩,怯怯地说:“我没讲。” “大郎是哪朝的皇帝?”史瑶问道,“等等,这么说来你们仨都是皇帝?三郎是明君,二郎说他是昏君,你该不会是暴君吧?” 大郎浑身一震。 史瑶瞠目结舌,想问他是谁,猛然想到大郎曾提到高句丽,流求,试探着说:“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消魂。这首诗是你以前写的?” 努力造人 大郎脸色煞白煞白, 仿佛天塌了一般。 三郎长叹一口气:“是他写的。” “大兄还会写诗?”二郎第一次看到又狂又傲的大郎露出害怕神色, 很是稀奇。随后一想, 很是不对, “母亲还说自己没好好看书, 不知孩儿是谁, 可你都会背大兄的诗?!” 三郎:“阿兄, 你少说两句吧。” “你真是他?”史瑶望着大郎艰涩道。 大郎“嗯”一声,却不知该说什么,犹犹豫豫道:“母亲……” “母亲以前很喜欢大兄?”三郎瞧着气氛不大对, 开口道,“这首诗和大兄的其他诗相比不是很,不甚出名, 孩儿听母亲说出来才有些印象。” 史瑶看了看大郎, 又看看眼睛鼻子通红的二郎,沉吟片刻, 道:“二郎, 不准哭了啊。想哭也得等我把话说完。” “不, 不哭了。”二郎吸吸鼻子, 可怜巴巴望着史瑶等她说。 史瑶顿时觉得脑壳痛, 道:“我上学的时候书上没有那首诗,我的老师讲‘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时曾提到过,这首词借鉴我刚才念的那首诗。好像还有一个人, 也曾借鉴过大郎的那首诗。 “我们都很好奇那是怎样一首诗, 老师就把那首诗写下来,我顺手抄了下来。每次背书时,顺便念几遍,才能记到现在。”说完,看向二郎,“还哭吗?” “母亲说的另一个人叫秦观。”三郎仔细回想,“他有一首词很是有名,孩儿忘了是上阙还是下阙,最后一句如果孩儿没记错,正是‘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二郎惊呼道:“这是借鉴?明明就是抄袭。” “还怪我不知道你是木匠皇帝吗?”史瑶问。 二郎摇了摇头,很不甘心,看向大郎,“你又是带兵打仗,又是修河,怎么还有空作诗?” “那首诗不过是我以前一时感慨之言。”大郎仔细回想,也没想出是何时作的,“就像我说这碗面很好吃——”一看二郎瞪着他,不禁皱眉,“你又怎么了?” 三郎乐了,搂着大郎的肩膀,“你一时感慨,他绞尽脑汁也写不出来啊。你也少说两句吧。小心他又哭给你看。” “再哭我揍他!”大郎瞪一眼二郎,“堂堂男儿,比柔弱女子还会哭,吃过饭我让你哭个够!” 史瑶揉揉额角,道:“吃饭把。”说着话把二郎放在席上。 “吃饭?”三郎愣了愣,“现在就吃饭?” 二郎跟着问:“母亲真没听说过我的名?” “你弟弟比你有名。”史瑶真不想说实话,她更不想骗二郎,因为她确实不知,“我上学用的历史书上没有提到你是木匠皇帝。” 二郎脸色变了,瘪瘪嘴又想哭。 三郎赶在他的眼泪出来之前问:“母亲知道魏忠贤吗?” “知道啊。”史瑶想也没想,“我家乡有很多关于魏忠贤的话本。”想说电影电视剧,解释起来麻烦,“有《英雄》,有《龙门客栈》,还有《绣春刀》等等。”说完意识到不对,大郎和三郎忍着笑,二郎又哭了,“我又说错了?” 二郎擦擦眼泪,哽咽道:“母亲,魏忠贤就是孩儿身边的大太监。” “我记得他是朱由检身边的太监啊。”史瑶皱眉道,“等等,每次话本开头都写着,天启年间,所以天启是你……” 二郎点点头,想哭又想笑,“谢谢母亲还知道天启。” “噗!”三郎再也忍不住,“母亲就别说了,再说下去阿兄能哭到天黑。魏忠贤是朱由检处死的,孩儿不猜也能想到,话本开头是天启年间宦官专权,魏忠贤云云。紧接着是崇祯元年,崇祯怎么怎么着魏忠贤,是不是?” 史瑶回想一下,“大多数是这样。” “所以孩儿在整本话本里只出现在开头?”二郎不敢置信地问,“还只有两个字?” 大郎笑道:“看起来是的。” “你不准笑!”二郎指着他,“都怪你和母亲说我出身很好很好,不然母亲也不会知道我以前是皇帝。” 大郎:“不是你自己多嘴,母亲怎么可能会怀疑你不是木匠?你别多嘴,母亲也不会猜到我以前是皇帝。” “你还知道你们以前是皇帝?”史瑶脑壳痛,“看看你们仨,二郎鼻子眼睛通红,三郎坐没坐相,大郎你跟个斗鸡似的,有点皇帝样?” 三郎松开大郎坐直。大郎低眉垂眼。二郎看看他俩,哼一声,拿起汗巾擦擦眼泪,鼻涕跟着出来了。 史瑶顿时觉得她养了三个熊孩子,起身走到门口,冲西偏殿喊,“阮书,打盆水来。” 阮书早已打好一盆热水,一听史瑶喊她就端进来:“婢子刚刚听到二皇孙嚎啕大哭,出什么事了?” “犯错了,我数落他呢。”史瑶努努嘴,“盆放下,让他自己洗。” 二郎洗干净,就让阮书把水端出去,随后就说:“母亲——” “饭菜快凉了。”史瑶上午就有感觉二郎上辈子不简单,虽然没怀疑大郎,她潜意识认为二郎和三郎特别,大郎也不是普通将军,听到大郎承认,史瑶倍感意外的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你们不饿我还饿呢。” 三郎看了看两位兄长,又看看史瑶,见她很淡定,“母亲不会以前就猜到了吧?” “没有。”史瑶夹一点菜。 三郎:“母亲真没什么想问的?” “想问?”史瑶认真想想,“历史上说你原本意属十四皇子胤祯,老四胤禛能上位是改了诏书,是不是真的?” 三郎眉头紧锁:“当然不是,母亲听谁说的?” “说的人有很多。我猜也不是。”史瑶道,“你熟读史书,应该知道扶苏的死,真想传位于十四,不可能让他当什么不伦不类的大将军王,明知自己身体不好的情况下还让带兵出征。” 大郎忙说:“母亲且等等。母亲是不是说错了,母亲口中的老四和十四不是同一个人吗?” “他上辈子生的儿子太多,名不够用,只能取同音字。”史瑶笑着打趣。 三郎的脸刷一下红了。 大郎啧啧称奇,“你居然会脸红?你上辈子到底生了多少?” “有人统计过。”史瑶轻咳一声,“总共有——” 三郎慌忙道:“母亲,饭菜凉了。”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成了吧。”史瑶道。 二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三郎,就转向史瑶,“母亲真偏心,连阿弟有几个孩子都知道。” “真不是我偏心。”史瑶笑道,“你阿弟以前的那群儿子个个是人中之龙。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你最喜欢的四叔父强。” 三郎很是不好意思:“没有那么夸张。” “二郎,你的那个大侄子也挺厉害的。”史瑶想起二郎以前说的话就想笑,“他登基后搞个高薪养廉的法子,好像还废除了贱籍。几百年过去了,我家乡的人提到清朝好皇帝,先说三郎,其次说老四。不过,每次提到勤政的皇帝,最先说的是三郎上辈子的儿子。” 三郎不由得人笑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那孩子……” “孩子,别美了,吃饭吧。”史瑶道,“二郎,大郎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多半是道听途说。” 二郎瘪瘪嘴,不甘心,“孩儿也想母亲道听途说孩儿的事。” “你的事迹少,我认为还是因为你没他俩活的久。”史瑶道,“像三郎上辈子活了快七十岁,大郎——” 大郎:“孩儿就算五十。” “你才二十出头。”史瑶倾身捏捏二郎的小脸,“别不高兴了。以后大郎再说你笨,你就说没他活得久。” 二郎大喜,“谢谢母亲提点。” 大郎瞥一眼二郎,嗤一声继续喝汤吃面。 二郎见他低着头,冲他扮个鬼脸,才继续吃。 史瑶见状,假装什么也没看见。饭后史瑶就把仨孩子赶去偏殿。偌大的殿内剩下她一人,史瑶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听到隐隐传来的童音,有些哭笑不得。 晚上,史瑶沐浴后,看到太子坐在榻上,靠着凭几在看书,“殿下不累?” “现在还不困。”太子道。 史瑶走过去,抽掉他手中的书,“既然殿下不困,咱们做点事吧。” “何事?”太子挑眉问道。 史瑶眼珠一转,道:“再生个孩子吧。” “啊?”太子以为没听清,“再说一遍?!” 史瑶站起来绕过他,“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太子伸手一拽,把人拽到怀中。 翌日清晨,太子醒来看到史瑶还在睡,掖掖被角,蹑手蹑脚走到外间喊内侍进来伺候。随后太子到正殿把昨日当值的几人叫到殿内,“蓝棋,昨天没出什么事吧?” “没,没有啊。”蓝棋想了想,很肯定,“没有。” 有一次太子和史瑶聊到孩子,史瑶曾说过三个儿子很能闹。昨晚主动提到再生一个,太子盯着蓝棋,“真没有?” “二皇孙哭了算吗?”蓝棋试着问道。 太子肯定道:“又和大郎打架了?” “好像是。”蓝棋道,“阮书说二皇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子妃抱着二皇孙哄。” 太子揉揉眼角,不禁嘀咕,“孤就知道又是他们闹了,阿瑶想再生一个乖巧的。” “殿下说什么?”蓝棋没听清楚。 太子摆摆手,“没事,你们退下吧。等一下,太子妃今日累了,别去打扰她。” “诺。”蓝棋应一声,带人慢慢退出去。 卯时五刻,兄弟三人来到长秋殿,见殿内只有太子一人,很是意外。得知史瑶没起来,二郎关心道:“母亲病了?” “是呀。”太子想数落他,话到嘴边转个弯,“你们昨日气的。” 二郎:“孩儿昨天——” “那让三郎去给母亲看看。”大郎打断二郎的话。 三郎跟着说:“好啊。父亲,孩儿现在就去。” “去吧。”太子接道。 三郎不动了。他和大郎上辈子都有许多女人,稍稍一想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也只有二郎个懒得动脑子的才会认为一夜之间,史瑶就病得起不来,“孩儿饿了,饭后再去吧。” “大兄……”二郎冲大郎眨了眨眼,母亲没生病啊。 太子瞧见二郎的小动作,叹气道,“趁着饭菜还未做好,孤和你们说一件事。” “父亲直说便是。”三郎刚才进来发现太子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便知道太子有事,没想到和他们有关。 太子:“我和你母亲商议过,打算再生一个。你们知道孤是什么意思吧?”看向大郎。 史瑶不知道大郎前世身份的时候,大郎还可以和三郎商议一下,把皇太孙之位让给他。现在史瑶知道了,大郎想起上辈子最后几年干的荒唐事,万万不敢和史瑶提。 史瑶刚来到这边就敢使计弄死栾大,他还听说史瑶前世救人而亡,凭这两点大郎可以肯定,史瑶看起来很傻,也没什么脾气,对身边人也挺和善,但是这些只是表面,狠起来一定比他父亲狠。大郎不敢和史瑶对上。 还有一点,一旦和史瑶对上,三郎会站在史瑶那边。二郎虽然怕他,也会向着史瑶。这些都无需思考,在太子的注视下,大郎笑着说,“孩儿知道,孩儿也想要个弟弟。” “三郎,你呢?”太子问。 三郎笑道:“现在孩儿最小,都没人喊孩儿兄长,孩儿也想要个弟弟。” 太子眉头松开,笑道:“去问问蓝棋饭菜好了没。” “父亲为何不问问我?”二郎望着太子眨巴着大眼问道。 太子:“我知道二郎喜欢弟弟,天天让三郎喊你阿兄阿兄,还用问吗?” 二郎笑眯了眼,满意了,“父亲好了解孩儿啊。” “当然,你是我儿子啊。”太子笑着说。 二郎咧嘴笑笑,去外面喊蓝棋。 大郎嗤一声,小声嘀咕:“真是好骗。” “我骗二郎?”太子盯着大郎问,大有大郎敢点头,他就要揍人的意味。大郎忙不迭道,“没有,没有。孩儿是说父亲很了解二郎。” 太子瞥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饭后,太子就穿上蓑衣往外走。 大郎望着太子的背影小声说,“听父亲的意思,母亲没把咱们的事告诉父亲。” “母亲不会说的。”三郎道,“母亲虽然从未说过,我能看出她很紧张父亲。我们不讲,母亲会把咱们三人的身份带进棺材里。” 大郎啧一声,沉吟片刻,“父亲也值得她这般对待。” “当然啦。”二郎道,“父亲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三郎笑了,赞同道:“你说得对。” “你们以前的父亲究竟多没父亲样? ”大郎好奇道。 三郎:“边走边说,别让老师等了。” 二郎往外走,突然想到一件事,“阿弟画的马掌呢?” “晌午再给母亲。”三郎道。 史瑶晌午收到儿子给的图,晚上就给了太子。史瑶画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子已懒得问,第二天就把图交给闻笔,命他去置办。 八月三十,休沐日,天气晴朗,这一日郭昌带兵前往朔方。同时还带走两辆脚踩的水车和七幅曲辕犁。与此同时,曲辕犁和水车的图纸陆续传到各地,当地县丞收到后,第二天就命木匠和铁匠赶制两辆车和两幅犁,同时把图画在纸上,每个乡派发几份。 一年后,连位于西南的益州郡也用上了曲辕犁和水车。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九月十三日下午,卫青进宫教三个小辈骑马,听到“哒哒哒哒”声,卫青想也没想就问,“马蹄怎么了?” 二郎惊讶道,“舅公一听就知道马蹄不对劲?” 三个孩子待卫青一片赤诚,较为聪慧的大郎和三郎十分黏卫青,以致于在三个小辈面前卫青很是放松,直接说:“我以前是骑奴。” 二郎望着卫青,见其脸色很复杂,像怀念又想伤感,误以为又说错话了,拉住卫青的手道:“舅公别难过,我母亲说过,英雄不问出处。” 卫青低头看着面前的小儿:“太子妃真这样说?” “下面一句是‘富贵当思原由’。母亲说即便舅公没听说过,也经常这样做,才有如今成就。”史瑶并没说过后面那句。这话是三郎说的,佯装好奇道,“舅公,母亲说得对吗?” 卫青不禁感慨道,“你们有位好母亲。” “我也觉得母亲是我见过最好最聪慧的母亲。”三郎咧嘴笑着,仿佛是夸他,“舅公,我们看到马蹄磨破了,就给马蹄穿一件铁衣。我们管那个东西叫马蹄铁,舅公要看看吗?” 卫青好奇道:“马蹄铁?”说着走到小马驹旁边蹲下来,抚摸几下小马,拿起马蹄看到上面包着一圈铁,“没有流血?” “外面那层就像人手上的茧。”三郎道,“给小马驹装这个的时候,它都没挣扎,应该不痛。” 卫青对马很是了解,听三郎这样说,也想起来了,用手按一下马蹄铁,小马果然没抬腿踢他,“这个东西是你们想到的?” “二郎和三郎想到的。”大郎开口道。 卫青盯着马蹄铁看好一会儿,道:“今天不学射箭,我教你们骑马。” “好啊。”二郎跟着说,“祖父明年去南方巡狩,我学会骑马,就可以骑马去了。” 卫青看向大郎:“皇上要带你们仨一同前往?” “祖父有这个意思。”大郎道,“还不知道何时去,如果是六七月,祖父要带我们去,我们也不会去。” 卫青:“不会的。每年六月到八月初,皇上恨不得呆在甘泉宫不出来。”说着话把二郎抱上马,把缰绳给侍从,让侍从牵着马走几圈。 大郎和三郎有心理准备,卫青看到马蹄铁以后会试试马蹄铁能不能保护马蹄。事实也不出他们所料,下午半天只学骑马,旁的一概没学。 到傍晚,小马蹄没磨破,卫青才开口问:“这个马蹄铁是不是太子给你们做的?” “不是的,是闻笔送来的。”二郎老实交代。 卫青很是温柔的笑了笑,就放三个小孩回去。待他仨走远,卫青就去长信宫,同时让家奴去找太子和闻笔。 九月二十四,休沐日,卫青骑马入宫。休沐日,卫青很少进宫,刘彻一听他来了,就令李夫人退下。 卫青步入宣室,李夫人也正好出去。卫青目不斜视,直直地向刘彻走去,一直走到案几前才停下来,把包裹递给刘彻。 刘彻还以为什么宝贝,拆开一看是几片铁块,很是失望,“仲卿这是做什么?” 卫青先说铁片的用处,然后才说,“臣的马就在殿外,” 刘彻好武也好马,听他这样说立刻起身往外走,看到卫青的马蹄上有一圈铁,又听卫青说,这几日每天骑三四个时辰马,顿时喜不自胜,就在殿外当着好些人的面把卫青好一顿夸。 卫青笑着应下来,到殿内示意刘彻屏退左右,才说马蹄铁是二郎和三郎做出来的。 刘彻下意识揉揉耳朵,问道:“你再说一遍?!” “皇上没听错。”卫青向太子询问马蹄铁时忍不住夸二郎和三郎几句,太子误认为史瑶交代的,太子就顺着卫青的话说,马蹄铁是两个孩子做出来的,“皇上要赏应当赏二皇孙和三皇孙。” 刘彻看一眼卫青,道:“据儿知道此事吗?” “太子不甚清楚。”卫青道,“臣和太子解释一番,太子才知道此物何用。”指着案几上的马蹄铁,“太子想向皇上禀告,臣怕二皇孙和三皇孙做着玩的,也怕皇上空欢喜一场,亲自试过才敢向皇上禀告。” 刘彻满意了,道:“朕知道了。”待卫青走后,挑很多东西,又让宫人出去买一些,令黄门令亲自送到长秋殿。 太子本身受宠,现在连太子妃和三个皇孙也得刘彻看中,东宫一时风头无二。先前就得知东宫不喜欢小黄门苏文的宫女和宦者开始明着排挤苏文。 宣室小黄门苏文在宫中多年,有好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从交好的人那里打听到太子妃厌恶他,而太子平日里见到他也冷眼相待,苏文便认为他命不久矣。 苏文是个小人,还是惜命的小人,自然不甘等死,便开始和几个交好的人合计,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巴结奉承太子?只会惹来太子更加厌恶。 三个皇孙年幼,从三个皇孙入手?和苏文很好的常融觉得可行。元封五年冬,刘彻前往南方,大郎、二郎和三郎随行。苏文盯上了三兄弟中,最简单好懂的二郎。 三小只回宫 同大郎和三郎相比, 二郎全身上下冒着傻气, 是他们三兄弟当中最好糊弄的一位。然而, 三人当中也只有二郎从出生至死亡, 身边全是小人。 上辈子见得多了, 二郎一看到苏文对他笑, 就知道苏文想巴结他。当天晚上宫女和内侍退下, 卧室里只有兄弟三人时,二郎对大郎和三郎说,苏文有求于他。 大郎和三郎愁着没机会收拾苏文和常融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 自是不能让外人误认为二郎喜欢苏文,大郎和三郎厌恶苏文,三兄弟不和。大郎便对二郎说不要搭理他, 离他远点。 二郎这边行不通, 大郎和三郎不带睁眼看苏文,随刘彻从南方回来, 苏文就找到他堂妹苏方, 望苏方帮他一把。 苏方能入宫, 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 全仰仗有个好堂兄苏文。 宫刑在汉朝还是一种刑罚, 宫中阉人多是犯了错没有足够的钱赎身,不得不服刑的人。阉人苏文便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太子为何不喜阉人。 与苏文一样的还有李夫人的兄长,以前在狗舍养狗的李延年。苏文自知他堂妹苏方无法和李夫人比, 在苏方入宫之前, 苏文就把刘彻的喜好告诉苏方,望凭借对刘彻的了解而得宠。 怎奈宣室不缺人,苏方进了椒房殿。在皇后跟前当差,苏方就歇了心思,端是怕皇后知道后处置她。 苏方听到苏文说太子妃厌恶他,吓一跳,慌忙问苏文怎么惹到太子妃。苏文说他没惹史瑶,是史瑶看他不顺眼,和太子一样。 唇亡齿寒这个词苏方没听说过,道理她懂。现在是苏文被排挤,苏文有个好歹,她也别想安生。兄妹两人合计一番,苏文让苏方找机会接近太子。随后又叮嘱苏方,和太子搭话时别说她姓什么,以防太子想到苏文。 苏文以前拿不出赎罪钱,在宫中当差多年,早已不差钱。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文家中因他而富裕,苏方家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苏方无需入宫为婢。然而,苏方入宫了,便是奔着富贵来的。 在有可能没命和有可能富贵当中选,苏方毫不犹豫选后者,哪怕知道机会渺茫。哪怕很清楚太子不喜苏文,一旦太子知道苏文是她堂兄,有可能厌弃她,苏方也想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并不是苏方不自量力,而是刘彻的那些女人没几个出身高的。真论起来,苏方的出身比皇后还要好。皇后以前是艺伎,李夫人也是,苏方便认为太子也不在乎女人出身。 话说又回来,刘彻冬天出城,回来时已是初夏。大郎、二郎和三郎也褪去皮裘换上单衣。三兄弟到永寿殿梳洗一番,就去给史瑶请安。 初夏时节,天不甚热,屋里有些阴凉,史瑶便坐在廊檐下晒太阳。三兄弟到长秋殿就看到史瑶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好不舒服。 大郎疾步过去,到史瑶面前行礼后就问:“母亲,这个东西是二郎做的?” “不是。”史瑶笑着站起来,“你们出发前二郎给我一个折叠椅的图,我让木匠根据那个改成躺椅。”停顿一下,就问,“你们要不要试试?” 三郎:“只有这一个?” “总共做了四个。”史瑶道,“卧室里有一个是你父亲的,椒房殿一个,宣室也有一个,你祖父现在应该看到了。” 二郎:“孩儿试试父亲的。”说着话就跑去卧室搬躺椅。 史瑶看他一眼笑笑,转身往殿内去,边走边问:“外面好玩吗?” “除了山水就是人,没什么玩的,饭菜还不好吃。”三郎突然想到一件事,“孩儿随祖父到江淮一带看到那边的百姓在撒稻种,孩儿记得长江以南的的水稻一年两熟,不是撒种而是插秧,母亲知道吗?” 史瑶不禁皱眉,“你说现在的人撒种不插秧?” “是啊。”三郎看向大郎,“孩儿问大兄,大兄说他不清楚。” 史瑶瞥一眼大郎,“他上辈子到江南只顾得享乐,有官吏同他说起农事,他也没心思听。” “母亲……”大郎就知道史瑶知道他上辈子的身份后会调侃他,苦笑道,“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母亲别说了。” 史瑶哼一声,道:“三郎想知道什么?” “母亲知道何时育苗,何时插秧吗?”三郎知道夏天和冬天各收一次,但不记得具体日子。 史瑶:“我上辈子是南方人,没种过水稻,倒是听祖父和祖母提到过,早稻是清明前后,生长期一百天左右。中稻是立夏前后,生长期好像是一百三十天左右,晚稻是夏至前后。”想一会儿,又说,“你说的一年两熟应该是早稻和晚稻。早稻收到家,立刻种晚稻。”突然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双抢吧?” “传说中?”三郎乐了,算算日子,“是的。孩儿现在就记下来,父亲回来,母亲把这事告诉父亲。” 史瑶:“你说吧。和你父亲说的时候,就说你和我说一路上的见闻时,我突然想到的。” 三郎想一下,道:“孩儿听你的。”说着,看向史瑶的肚子,“母亲,四郎还没消息?” “四郎?”史瑶问出口,伸手揪住三郎的耳朵,“出去一趟连你老娘也敢调侃。” 三郎慌忙掰开她的手,“孩儿不敢,孩儿是担心母亲。” “担心我生不出来?”史瑶瞪他一眼,看到二郎拉着椅子进来,“放在廊檐下,别往屋里搬。你们想要,明天令木匠再给你们做三把小椅子。” 大郎:“恐怕得做六把。’ “做这么多干什么?”史瑶不解。 三郎:“孩儿回来的时候经过叔父门口,叔父说明日进宫找我们玩。” “他们啊。”史瑶道,“你二叔父快成婚了,令木匠做一套高桌高椅送过去,算作你们提前送他的成婚礼物。” 二郎放下椅子就说:“母亲,我来画。” “不然我画图啊?”史瑶道。 二郎笑了笑,随即问,“母亲,我们的床木匠做好了没?” “你父亲知道你们又要做床,就命木匠先给我们做拔步床。”史瑶道,“你以前画的那张图太繁琐,这几个月来宫中木匠做那一张床,好像还没做好。” 二郎皱眉道:“也太慢了吧。”没容史瑶开口就说,“母亲,孩儿去看看。” “不累啊?”史瑶道,“明日再去。” 翌日早上,三人在长秋殿用过饭,就拿着一叠图纸去找木匠。刘彻回来,太子也能松快松快,就没急着去宣室,在正殿内和史瑶闲聊。 三个小孩消失在门口,太子就对史瑶说,“吩咐宫人把东边几座宫殿收拾出来吧。” “他们才八岁。”史瑶道。 太子:“东边有三十多年没人住,许多房顶需翻新,墙壁也得刷,家具也得换新的,一时半会收拾不好。” “到秋再收拾吧。”史瑶思索一会儿,“他们刚回来,殿下就提醒他们过两年搬去东边,妾身怕二郎又哭鼻子。” 太子:“八岁了还哭鼻子,孤揍他!” “大郎天天要揍他,也没什么用。”史瑶说着,抬头朝外面看。 太子正想问怎么了,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已嫁做人妇的阮书进来,“何事?” “启禀殿下,启禀太子妃,苏方来了。”阮书道。 史瑶眉头紧锁,道:“怎么又是她?母后宫里就没别人了啊。” “她怎么了?”太子好奇,“对你不敬?” 史瑶:“不是。有一次妾身看到那个苏方说话时眼珠乱转很不安分,妾身不喜。” “不会吧?”太子道,“真是那样的人,母后不可能用她。” 史瑶没有说皇后是人不是神,看走了眼很正常,“也有可能是妾身看错了。阮书,让她进来。” 阮书应一声“诺”,就往外走。太子跟着说,“孤也该去宣室了。母后找你若是有事,使人去找孤。” “需殿下出面的事,母后会直接找殿下,不会使人来找妾身。”史瑶道。 太子一想,史瑶说得对,便什么也没说。走到院里看到阮书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女子,不禁多看一眼,见对方低着头,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像轻佻之人,回头看一眼史瑶,忍不住腹诽,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史瑶先前也怀疑过她错了,就让阮书的夫婿查一下。查到苏方家里日子过得去,和阮书家中吃不上,不得不进宫为婢不同,史瑶顿时确定她没看错,苏方不安分。 碍于苏方是皇后的人,史瑶烦她,后来见到苏方几次,史瑶也没露出一丝不快。这次也一样,待苏方走近,史瑶笑眯眯问:“母后找我何事?” 低着头的苏方看到史瑶身上穿着淡粉色曲裾,眼珠动了一下,道:“皇后没说,只说请太子妃即刻前往椒房殿。” “我知道了。”史瑶应一声,“你先回去吧。” 苏方应一声“诺”就施礼退下。 史瑶等苏方走远,冲阮书招招手,“你男人今日当值吗?” “不在这边,在北宫那边。”阮书往大门口看一眼,“太子妃觉得苏方假传皇后口谕?” 史瑶笑了,“她不敢,你想多了。我不是怀疑她。前天我才去看过母后,母后无病无痛,今天这么急着宣我过去,一定有大事。”指着日头说道。 阮书抬头一看,快晌午了?心中一紧,忙不迭往外走,坐上马车就去找她夫婿。 史瑶慢慢走到去椒房殿的路口,阮书回来了。没等车停稳当,阮书就迫不及待地说:“这几日只有夷安公主入宫给皇后请安。” “她?”史瑶心中一动,想到早几日听到的传言,对阮书说,“大郎他们回来跟他们说,我说的,哪也不准去,在宫里等我。” 凶多吉少 阮书应一声“诺”转身离去, 把车留给史瑶。 史瑶转个弯拾阶而上, 到了椒房殿门外。殿门敞开, 史瑶到门口, 皇后抬起头, 看到来人就招招手。 史瑶也就没等宦者通传, 直接进去, “母后找儿媳何事?” “你怎么穿这一身过来?”史瑶走近,皇后看清楚她身上的衣裳眉头紧锁,“回去换一身, 未时再过来。” 史瑶:“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皇后看向史瑶,仿佛她应该知道。 史瑶猜到一点,道:“苏方只说母后找儿媳有要事, 儿媳方才正在处理别的事, 一听母后找儿媳就急急忙忙过来,也没顾得问。” “隆虑公主身体不大好, 想见见你我。”皇后道, “去换件素净的。” 史瑶:“儿媳现在就去。” 皇后微微颔首。史瑶瞥一眼候在一旁的苏方, 搁心里嗤笑一声, 小丫头片子, 以为是椒房殿的人我就没法收拾你? “母亲,祖母找你做甚?”大郎看到史瑶回来, 忙不迭迎上去。 史瑶:“隆虑公主不行了。” “不行了?”二郎好奇道,“是什么意思啊?” 史瑶摸摸他的脑袋, 道:“凶多吉少。”随后吩咐厨子做饭。 午时两刻, 太子回来,史瑶已用过饭,正在卧房里换衣裳。三个小孩在正殿里坐着,听三郎解释今日为何提前用饭,太子就去卧室找史瑶。 史瑶指着她身上蓝色曲裾,问道:“妾身穿这身行吗?” 太子抬手把她发上的玉钗抽掉,“这样就行了。” “殿下不意外?”史瑶道,“殿下也知道了?” 太子:“我到宣室时,父皇刚从姑母府上回来。” “姑母找父皇……”史瑶想问找他何事,话到喉咙眼里,“不会是托孤吧?” 太子颔首:“姑母知道她那个儿子不成器,就将家中的黄金千斤和铜钱交给父皇,日后昭平君犯了事,望父皇能饶她儿子一命。” “这是提前买命?”史瑶是知道汉朝的人犯了错,可以用钱赎罪,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提前买命的。 太子也觉得此事有些荒唐,道:“姑母大概担心她走后,万贯家财会被表兄祸害干净,以后闯了祸也没拿不出钱来赎罪。” “这倒是有可能。”史瑶道,“父皇答应了?” 太子:“姑母是父皇的女兄,父皇哪能忍心看着她带着遗憾离开啊。” “母后的意思下午去看望姑母,可是在妾身家乡没有下午去探病的。”史瑶道,“下午去好吗?” 太子:“事有轻重缓急。母后想明天去,只怕姑母撑不到明日。” 史瑶心想,哪有那么快。然而下午随皇后到隆虑公主府,刚一进门就听到乌鸦叫。俗话说“乌鸦叫丧事到”,人之将死,身体会发出一种气味,乌鸦闻到那种气味就会飞到将死之人的院子里。这种是针对久病之人。 隆虑公主的身体这两年不大好,史瑶听到乌鸦叫,下意识看向皇后。皇后注意到史瑶看她,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进去吧。”显然也听说过“鸦声报凶”。 史瑶走进隆虑公主的卧室,便看到昭平君和夷安公主跪在榻边。史瑶走近一点,当真闻到一股怪味。让史瑶不懂的是隆虑公主见她做什么,总不会求她以后帮昭平君求情吧。 刚这么想,史瑶就听到隆虑公主说她儿子不懂事,求皇后代她照顾夷安公主。史瑶不禁腹诽,碍于陈废后的关系,你这些年都不大去椒房殿,这个时候想到皇后?真当自己快死了,所有人都得对你心软,顺着你啊。 没等史瑶继续腹诽,隆虑公主就喊史瑶,再次说她儿子不懂事,以后如果犯了错,求史瑶替她向太子求情,饶昭平君一命。 史瑶没有答应,就说她会试着求情。史瑶平日里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上辈子只是个小助理,在渣男欺负她老板时,她都敢拿高跟鞋砸对方。今生身为太子妃,隆虑公主以前给她添堵,她还这样说,已很给公主面子。 隆虑公主很是失望,史瑶装作没看见,看被褥,看帷帐,看自己的手指,就是不看隆虑公主。在隆虑公主看来,她想给太子送女人并不是什么大错,更何况她也没送成,早把这事忘了。见史瑶这般作态,便认为史瑶小气。 随后隆虑就对皇后说,她让太子妃作难了。史瑶搁心里冷笑一声,没容皇后开口,就说:“太医今日有来过吗?” “我这病,太医来了,也没用了。”隆虑公主说着说着眼泛泪光。 史瑶:“姑母说哪儿的话,依我看姑母什么都别想,放宽心好好养病,过几日便可痊愈。” “是呀。”皇后跟平阳长公主很熟,和隆虑公主不熟,甚至还有仇。早年皇后刚怀上卫长,陈废后嫉妒她能怀上龙种,就让其母馆陶大长公主抓住卫青把他杀了。馆陶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没法亲自捉拿卫青,用公主府的家奴抓卫青,皇后那时是不信隆虑公主毫不知情。 隆虑公主后来没提,皇后也没问过,不过,皇后想起这件事心里还是不大舒服。隆虑公主常年不去椒房殿,皇后乐得轻松。哪怕中间有这些事,哪怕清楚隆虑时日不多,皇后也不能说实话,干干巴巴说道,“太子妃说得对,别想太多,好好养病当紧。” 隆虑公主的身体确实不大好,上午见了刘彻,下午见了天家婆媳,在皇后说完,已忍不住闭目养神。史瑶见状,便说:“母后,姑母累了,我们回吧。” 皇后同隆虑公主说一声,改日再来看她,就带着儿媳回宫。 史瑶是先到椒房殿,然后和皇后一起来的。皇后便让史瑶和她同车,叮嘱史瑶一些事。史瑶扶着皇后先上车,随后才扶着阮书的胳膊上去。 坐到车上,皇后便问:“你不喜欢隆虑公主?” “不喜欢。”史瑶在皇后面前有什么说什么,给皇后的感觉是儿媳不和她藏私,“陈家那一家子儿媳都不喜。” 皇后问:“因为我?” “和母后无关。”史瑶道,“陈家男人一个比一个窝囊,还一个比一个混账,儿媳看不上。” 皇后无语又想笑:“哪能人人都像你的三个孩子那么懂事。我听皇上说,二郎和三郎还会做马蹄铁,以后再也不用担心马蹄磨坏了。” “孩子刚出生时都一样,什么都不懂。”史瑶道,“当母亲的尽心,孩子自然懂事。昭平君被姑母惯坏了,现在姑母都病得起不来了,不趁机好好教教儿子,反而指望咱们……儿媳说句不好听的,姑母是病糊涂了。” 皇后叹气道:“你以为当母亲的不想?还不是因为孩子不听。不说他,只说太子,何时听过我的?” “母后和殿下说过什么?”史瑶很少听太子提起皇后,“儿媳没听殿下说过啊。” 皇后看一眼史瑶,“他是不敢同你说,怕你和我一起劝他。” “既然这样母后还是别说了。”史瑶道,“让太子知道儿媳向着母后,日后儿媳想劝劝殿下,殿下都该以为是母后让儿媳说的。” 皇后气笑了,“以后我再劝太子,就说是你求我说的。” 史瑶心想,你儿子不会信的。嘴上说,“儿媳从未劝过殿下。殿下回到宫中,儿媳多是问殿下吃什么。” “你啊,整天就想着吃。”皇后一脸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史瑶笑笑没说话,到椒房殿门口也没进去,直接坐上她的车回长秋殿。 太子下午没出去,看到史瑶回来便问:“姑母身体怎么样?” “这两天的事。”史瑶道,“姑母的葬礼,殿下和妾身要去吧?” 隆虑公主不止是刘彻的女兄,还是夷安公主的婆母,皇家必须得去人。帝后二人无需过去,太子和太子妃必须得去。 太子微微颔首,提醒史瑶,“让蓝棋去准备两份礼。” “两份?”史瑶诧异,“殿下和妾身分开去?” 太子:“吊唁和出殡,我们要去两次。” “妾身记下了。”史瑶打算明日再令蓝棋准备。然而,翌日早上,史瑶和太子正在用饭,就看到莘墨跑进来禀报,隆虑公主没了。 大郎连忙捂住嘴巴,咳嗽两声,又清清嗓子,才说:“这么快?” “你们一直在外面不知道,她病了有三四个月了。”太子道,“我一度认为她撑不到你们祖父回来。” 史瑶惊讶道:“怎么从未听殿下讲过?” “你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说她做什么?”太子反问。 史瑶哑口无言,给他夹一块鸡蛋饼,“吃饭。” 饭后,太子去宣室,三个小孩去长信宫上课。临近晌午大郎对老师说,他们下午有事。三个小孩聪慧异常,教他们的老师没说学习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向太子禀告。 太子晌午回来用饭,三个小孩没说。在太子走后,他仨也出去,以致于史瑶都不知道他仨没去上课,而是跑去找木匠给他们做躺椅和床。 广陵王刘胥原本打算来看望他的三个小侄儿,隆虑公主的死打乱了广陵王的计划。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抽出空去永寿殿,已到五月底。 此时三个小孩的躺椅做好了,二郎见到刘胥就让刘胥试试他的椅子。 刘胥往椅子上一趟,感觉比他的榻还要舒服,随后发现椅背可高可低,别提多稀奇,连忙问:“二郎,这是谁给你的?” “侄儿自己做的。”二郎道,“四叔父,我厉害吧?” 刘胥朝他小脸上拧一下,“厉害!”根本不信他。 二郎哼一声,转身去里间拿出一叠纸往刘胥手里一塞,“侄儿还打算给你们每人做一套呢。四叔父如果不喜,就全给二叔父。二叔,你喜不喜欢?” “二郎给我什么,我都喜欢。”听史瑶的话,刘闳这几年精心调养身体,不认识他的人很难把他和八年前弱不禁风的小王爷联系到一块。而刘闳很清楚如果不是早年留在长安,有宫里的太医给他看病,有太子妃提醒他晚点娶妻,刘闳感觉他都活不过十八岁。心中感激太子妃,又无以为报,便配合二郎。 刘胥攥紧手里的纸,后退两步,对刘闳说:“你想得美!” “你不要还不准我要?”刘闳摇头,“你也太霸道了。” 刘胥:“谁说我不要了?我现在就让木匠给我做。” “四叔父得拿回王府,令王府的木匠给你做。”大郎道,“宫里的木匠最近两个月都没空。” 刘旦好奇道:“你们的椅子不是已经做好了?” “我们做床。”三郎说,“以后睡的床。” 刘旦抬眼看看三郎,又转向二郎,“你们的床的图在不在这里?” “在木匠那儿。”二郎道,“三叔父也想做床?” 刘旦:“带我去看看。” 三大三小到木匠那儿,看到一张精美绝伦的拔步床。刘胥开口就让木匠给他做一张。大郎悠悠道,“这张床是我父母的。” 刘胥忙说:“挺好的,很适合皇兄和皇嫂,不适合我。”随即问木匠二郎给他的图呢。木匠找出来,刘胥看到床不如太子的拔步床精美,便递给刘旦,让他照着画一张。 刘旦也觉得太子的床极好,但他可不敢和太子用一样的床,瞧着二郎自己的也挺好,于是画三张,细节处让二郎帮忙改一下。 半年后,也就是元封六年十二月底,刘闳大婚,新房内便撤掉榻,换上高床。不过,吃饭用的方几还是矮方几。盖因他的王妃和刘闳的至交好友都习惯矮家具。 刘闳大婚过后,也迎来除夕。 除夕家宴上,史瑶看到了三个儿子口中和太子争储的刘髆。李夫人生下刘髆之后也没失宠,史瑶本以为刘彻很宠李夫人和她生的儿子。宫中家宴上,史瑶发现刘彻时不时和大郎、二郎和三郎说话,没有理早已会说话的刘髆,顿时不再担心李家以后会给太子添堵。 史瑶频频往李夫人那边看,也注意到站在李夫人不远处的苏方频频往她这边看。史瑶自认为她的相貌不如李夫人,苏方不可能看她,也不可能看她的三个儿子,而除了他们就只有太子。史瑶意识到苏方看上太子,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也下定决心对付苏文。 正月十三日,天空阴沉沉的,史瑶坐在点着火炉的大殿内画画,听到一阵脚步声。抬头看去,蓝棋推开房门,“何事如此慌张?” 蓝棋小声道:“苏文今日打坏一件玉器,被鞭笞一顿。” “谁干的?”史瑶问。 蓝棋:“很早以前因为得罪苏文被赶去膳房劈柴的宦者,在得知太子妃想整治苏文,那个宦者的同乡今日在苏文收拾皇上的玉器时伸腿绊了苏文一下。苏文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玉器就掉了。” “这么简单?”史瑶挑眉,明显不信,“他们以前为何没这样做?” 蓝棋:“苏文很得皇上喜爱,他们不敢得罪苏文。现在婢子同他说,如果苏文敢报复他,三位皇孙会帮他。太子妃,三位皇孙会帮他吗?” “会的。”史瑶笑道,“我知道苏文此人就是三个孩子告诉我的。” 蓝棋道:“太子妃,接下来呢?” “再给苏文找点事。”史瑶道,“无需要他的命,只要他不能在宣室当差就行了。” 蓝棋:“这样一来,过两年苏文还会回到宣室。” “他有如此能耐?”史瑶忙问。 蓝棋:“太子妃忘了苏方?” 史瑶眉头紧锁,道:“我如果对母后说,苏文是个小人,母后会因此把苏方赶去永巷吗?” “婢子觉得不会。”蓝棋道,“三位皇孙不喜苏文,但苏文没在皇上面前说过东宫的不是。皇后反而会认为太子妃小人之心。如果苏方在皇后面前胡说一通……” 史瑶猛然看向蓝棋:“除夕家宴上的事你看到了?” “婢子没看到。”蓝棋抿嘴笑道,“婢子听闵画说的。除夕那日闵画当值,随太子妃去未央宫,闵画说她只要一抬头总能看到苏方看她。” 史瑶叹气道:“你说说那个苏方,身为椒房殿女官,哪怕嫁不到王侯将相之家,也能嫁个模样身世都不错的禁卫,为何盯着太子不放啊。” “想当李夫人啊。”蓝棋想说皇后,继而一想她主子不是无子无女的陈废后,“奴婢听说皇上封李夫人的长兄李广利为将军,有意让他带兵出征。” 史瑶大惊:“你听谁说的?” 蓝棋的脸一下红了。 史瑶张了张嘴,不可置信道:“你,你未来的夫婿?不会也是个禁卫吧?” “是的。”蓝棋更加不好意思,头恨不得缩进脖子里面,“阮书和婢子说的。” 史瑶:“你喜欢的那个男人是阮书的夫婿的好友?”蓝棋点点头。史瑶又问,“他何时告诉你的?” “三天前,婢子歇息,听说他晚上当值,就求厨子做点饼给他送过去。”蓝棋道,“婢子和他聊天时,他把当天发生的事当成趣事讲给婢子听,就说到了李夫人的长兄。” 史瑶深吸一口气,道:“这事我知道了,苏文那边你盯着点,大郎他们回来,让他们立刻来见我。” “李广利将军有问题?”蓝棋见史瑶很重视,小声问,“婢子再让他打听打听?” 史瑶:“不用了。李广利的事你们别管,权当不知。下去吧。” “诺。”蓝棋关上门就去找和苏方有仇的宦者。回来看到三个小主子在路上打打闹闹,便疾步走过去,提醒他们史瑶等他们很久了。 二郎到椒房殿见门关着,伸手就推门。大郎抓住他,敲敲门,问:“母亲在里面吗?” “进来吧。”史瑶的声音传出来。 二郎瞥他一眼,嫌弃道,“你真麻烦。” “你不麻烦,你只是不长脑子。”大郎道。 二郎很生气,“你才不长脑子。” 三郎勾住他的脖子,笑嘻嘻说,“大郎是怕父亲在里面,我们看到不该看的。” “就你想得多。”史瑶瞪一眼大郎,屏退左右,见大郎关门,忙说,“别关,透透气,咱们待会儿用饭。” 三郎走到史瑶身边坐下,“母亲有话对孩儿说?”说着话看向史瑶的肚子,“四郎有消息了?” 史瑶手一抖,壶里的水撒的到处都是,瞪着眼睛看着三郎,“再让我听到‘四郎’两个字我揍你。” “那母亲找孩儿何事?”大郎仔细想想,感觉除了他四弟的事,没旁的事了。 史瑶哼一声,慢悠悠道:“你们的祖父封李广利为将军。” “贰师将军?”大郎和三郎异口同声问道。 史瑶:“不是。”停顿一下,又说,“无论是不是,你祖父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封他将军。” “母亲猜到祖父为何封他?”二郎问。 史瑶看向大郎和三郎,“我不知道,你兄弟知道。” “为何?”二郎忙问,“李广利比舅公还厉害吗?” 母子合计 三郎笑道:“正是不如舅公厉害, 祖父才封他为将军。” “是这样吗?”二郎问。 史瑶:“你们的祖父啊, 防着你们舅公呢。” “舅公, 舅公没干什么啊。”二郎仔细想想, “不结党, 不营私, 也没干过党同伐异之事, 对祖父很是恭敬,祖父有何不满?孩儿以前有个像舅公这样的将军,不准孩儿碰木头, 孩儿都愿意。” 大郎白了他一眼,嘲讽道:“那是你,不是祖父。” “大郎别说这么直接。”史瑶笑道, “二郎, 你祖父相信你舅公对他忠心不二,也别忘了你祖父也是人, 还是一个皇帝。帝王讲究文武制衡, 不会也不可能放任一家独大。 “现在的情况是卫家独大。你祖父不为自己着想, 为了你父亲登基后, 不受外戚的掣肘, 你祖父也会再扶持一家和卫家抗衡。这就是制衡之术。三郎,我没说错吧?” 三郎笑了, “母亲英明。” “那你俩刚才听到李广利,为何脸色都变了?”二郎问道。 大郎:“三郎清楚, 让三郎说。” “李广利第一次出征, 攻伐大宛,祖父给他几千骑兵和郡国那些膏粱子弟组成的兵,有好几万人,他带领这些人走一两年,连大宛国的城池都没看到又原路返回。”三郎道,“等他回到敦煌,几万人还剩不足十分之一。你说能让这种人领兵吗?” 史瑶好奇道:“你祖父没罚他?” “没让他入关。”三郎道,“后来祖父又给他六万兵,三万匹马,牛十万头,其他东西全部备齐,命李广利去征讨大宛,到了大宛城下,李广利又是威胁又是诱哄,才弄到大宛的马。” 二郎睁大眼,不敢相信,“我的天呢。这么多人马,让我去也能把大宛的马弄来。” “别说你了,将军换成狗,大宛也能打下来。”大郎轻蔑地说道。 三郎好笑,“别说这么难听。” “我说错了?”大郎反问。 二郎:“所以你俩很怕祖父派李广利出征?” “也不全是因为李广利是个废物。”三郎道,“大宛离我们这里远,想要那边的马无需亲自动他们,把大宛周围的小国打下来,逼臣民去大宛,大宛百姓自然会逼大宛的王把马交出来。” 史瑶:“我觉得没必要去大宛找马。匈奴人的马就不错,后来元朝蒙古铁骑打到洋人的地方,也间接证明北边蒙古草原上的马很好。” “母亲,祖父不全是因为我们这里没有良马征伐大宛。”三郎道,“祖父找听说大宛的马流出的汗像血一样,才想要那种马。 “孩儿在看这段历史时听身边人说,北方也有这种马,汗血宝马并不是大宛独有。祖父认为大宛独有,是因为张骞出使西域时,在大宛见过那种马。” 大郎好奇道:“哪里还有?” “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母亲一定知道。”大郎道,“红毛子那里。” 史瑶:“俄人?” “是呀。”三郎道,“孩儿以前听一个俄国传教士说起过,后来没了,是因为作战用的马多数会被阉割,久而久之就消失了。” 史瑶:“这事我可以告诉你父亲,你父亲没法和你祖父说啊。去年你们和我说育苗种稻,一年两熟,你父亲都没想好该如何告诉你祖父。” “我去找祖父。”大郎道,“我就和祖父说,过几年我领兵去大宛。” 二郎猛然睁大眼,指着大郎,“你?!” “我不行?”大郎反问道,“这里的军中多是十三四岁的人,我今年九岁,再过四五年也能参军。” 三郎曾说过将军坐镇后方,史瑶不担心大郎领兵出征会受伤,担心大郎到了西北酷寒之地,吃不饱睡不好,病了还不敢让“庸医”诊治,“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除了舅公,就没有像样的将军?”二郎问,“你们不是说这个时候有很多厉害的人吗?” 三郎想一下,“厉害的人?卫青和霍去病的名声太响,窦婴那样的人和他们比起来都暗淡许多,仔细想想兴——” “我想到了。”大郎忙说,“霍光。” 史瑶问:“霍光?他不是后来的人吗?” “不是的。”三郎心中一动,仔细回想,“霍去病去世时,霍光已在长安多年。如今霍光应该有三十岁。”说到此,看向大郎。 大郎:“我现在就令人去查霍光。” “霍去病是父亲的表兄。”二郎提醒他俩,“霍光是他弟弟,也是卫家人。” 三郎:“霍光是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和舅公没关系。对了,母亲,孩儿突然想到,霍光也生的极好。” “这点就够了。”史瑶笑了,“你祖父喜欢长得好的人,也擅捧人,再意识到霍光有才,三个李广利也不如一个霍光,你祖父一定会舍弃李广利,专捧霍光。” 大郎:“孩儿明日就去看望祖父,见到祖父就夸霍光,不信祖父不动心。” “动心?”二郎咧嘴笑道,“说得好像祖父看到心爱的女子一样。” 史瑶:“你祖父多情,见到美人还真没有发现一颗将星令他欣喜。” “如果祖父封霍光为将,还重用李广利呢?”二郎担心道。 大郎哼一声:“那我就把李广利的腿打断,让他爬着去大宛。” 二郎打了个哆嗦,“你怎么还这样?天天想着打打杀杀,上辈子没打够没杀够啊。” “是呀。”大郎摩拳擦掌,看着二郎咬牙说道,“我早就想揍你一顿,从咱们出生,我一直忍到现在,我决定不忍了。” 二郎慌忙抓住史瑶的胳膊,“母亲……” “别闹了。”史瑶道,“你们的床做好了没?” 二郎:“做好了。气味有些重,在木匠那边晾些日子,再搬去永寿殿。” “东边的宫殿都空着,你们自己去挑,喜欢哪个就让宫人收拾哪座。”史瑶道,“霍光和李广利的事交给你们,你们得给我盯紧点。” 大郎:“母亲大可放心。好言相劝,祖父不听,孩儿不使人揍李广利,孩儿使人装鬼吓唬他。”说着话看向二郎,“这样行吗?” “这样还差不多。”二郎满意了,“你不是挺有法子的么?干什么要揍他啊。” 三郎替他说:“简单方便。” 二郎长叹一口气,“我是没法和你俩比。” “那就别跟他们比。”史瑶抬头看一眼漏刻,“我们用饭吧。” 二郎:“今日吃什么?” “鲈鱼炖豆腐。”史瑶道,“今日天冷,吃点热乎的,我还令厨子准备了冻豆腐炖牛肉。对了,还有牛筋。” 三郎忙问:“炖的软烂的牛筋?” “是呀。”史瑶笑道,“三郎知道佛跳墙吗?” 三郎摇头:“以前不知道。孩儿倒是听母亲说过好几次,佛跳墙到底是什么菜?” “有个别名是十八罗汉。”史瑶一边回想一边说,“是闽菜,主料好像是海鲜,什么海参、鲍鱼之类的,据说有十八种。” 三郎明白了,“十八种珍贵食材熬煮成的啊。” “我不知道。”史瑶道,“我以前的上司吃过,我听她说味道极好。” 三郎:“改天孩儿命厨子试试,今天先吃鱼吧。”说完起身往外走,令人摆饭。 饭后,三个小孩去长信宫,史瑶犯困,就回房睡觉。一觉醒来,屋里很暗,再仔细一看,不远处已点上牛油蜡烛。史瑶不禁揉揉额角坐起来,“阮书,闵画——” “别喊了。”太子道,“阮书和闵画回家了。今晚是杜琴和蓝棋当值。”走到床边坐下,掀开被褥,“我听蓝棋说,你用过晌午饭就睡,再睡下去孤都要宣太医了。” 史瑶打个哈欠,“宣什么太医啊,找三郎就行了。” “那仨孩子去宣室了。”太子道,“可能因为今天阴天,比早几日冷,父皇有些不舒服,叫三郎给他看看,大郎和二郎也跟去了。走之前还说晚上不回来用饭了。” 史瑶:“殿下还没用饭?殿下怎么不喊醒妾身啊。” “孤也是刚回来。”太子道,“起来醒醒困吧。”说着,把放在床下的鞋递给她。 史瑶一边穿鞋一边问:“三郎走之前殿下有没有提醒他,开了药先让太医令看看,然后再命人去抓药。” “父皇现在很信三郎,不信太医。”太子道,“三郎又和父皇说什么食补,还说父皇能活百岁,比听旁人说父皇能活到千岁万岁还高兴。” 史瑶:“父皇知道千岁万岁是哄他,三郎说百岁,父皇觉得三郎诚实,高兴的不是他能活多久,而是三郎不哄他。” “就你知道。”太子拉起她,打开门,一阵冷风袭来,太子不禁打个寒颤,“这天真冷。” 史瑶小声说:“这天和妾身家乡差不多。” “你以前不是中原人?”太子小声问。 史瑶:“长江以南,离大海很近。” “你生活在海边?”太子忙问,“岂不是天天都能看到大海?” 史瑶笑道:“海边潮气重,不适合住人。妾身家离海有一百多里,海不能看到,海鲜倒是天天吃。” “那你来到这里整日吃肉是不是吃不惯?”太子问,“你以前怎么都不说啊。” 史瑶扭头看向太子,见他眉头紧锁,像是懊恼又像心疼,“妾身虽然是南方人,更喜欢吃面。”其实更喜欢北方人的热情,招待客人的菜多是用盆装,还都盛的满满的,看到菜,哪怕不好吃,也觉得暖暖的,“也更喜欢——” “什么?”太子好奇道。 史瑶笑了:“ 东宫有喜 太子的脸刷一下通红, 朝史瑶脸上拧一下, “你这张嘴……” “殿下喜欢吗?”史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 垫起脚在他嘴上亲一下。 太子顿时觉得脸像火烧, 头顶冒烟, 下意识往四周看, 宫女宦者俱低着头, 狠狠瞪一眼史瑶,低声道:“放开孤。” “不放。”史瑶前世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在室外做出这等大胆举动心儿直颤。发现太子比她还不好意思, 反而不虚了,双手搂着太子的脖子,可怜兮兮问, “殿下不喜欢妾身了?呜呜……妾身好难过啊。”整个人压到太子身上。 太子条件反射抱住她, 史瑶乐了,又垫起脚在太子唇上嘬一下。 “还想不想吃了?”太子威胁道。 史瑶眼珠一转, 嗲嗲道:“妾身想吃你。” “你——”太子一看她耳朵红了, 猛然意识到史瑶也不好意思, 扯了扯嘴角, “孤今日就满足你。”不待史瑶反应, 拦腰抱起她。 咕噜! 史瑶整个人僵住。 太子脚一顿,咕噜声再次传进耳里, 再仔细听,又听到两声, 顿时乐不可支, “吃饭还是吃孤?” 史瑶第一反应是埋到太子怀里,朝他胳膊上拧一下,恼羞成怒,“不准笑!” “好,孤不笑。我们是回卧室还是去正殿?”太子故意问。 史瑶又朝他胳膊上拧一下。太子倒抽一口气,把人抱到正殿,就令杜琴摆饭。 太子晌午在博望苑吃的米饭,晚上不想再吃饭,回到长秋殿就令厨子做面条。冬天长秋殿的庖厨里每天早上都会煮一锅骨头汤备用。 五个主子不喝,汤就会进入晚上值夜和寅时就起来准备食材的人腹中。史瑶大方,知道汤被底下人喝了也没发过火。久而久之,无需史瑶吩咐,厨子也会在每日寅时四刻食材送来后,先煮一锅汤。 太子不知内情,他知道每天都有汤,有时是猪骨汤,有时是羊肉汤,有时是牛肉汤,有时是鸡汤。太子吩咐厨子煮面时,就多提了一句用汤煮。 面条上的肉是白色的,汤里还飘着黄黄的油花,太子问道:“这是老母鸡汤?” 史瑶:“三郎要喝糁汤,太官令上午就送来两只老母鸡。鸡有些年头,晌午没炖烂,妾身打算让厨子晚上做,没想到他仨不回来吃了。” “让厨子留着,明天早上做给他吃。”太子知道糁汤,《礼记》中有记载,“听你的意思,你以前吃过糁汤?” 史瑶:“妾身吃的和殿下知道的肯定不一样。” “说说看。”太子道。 史瑶:“这里的糁汤是肉汤煮米或者麦粒,妾身喝的是鸡蛋打在碗里搅匀,舀一勺热滚滚的鸡汤倒碗里,鸡蛋瞬间烫熟,随后撒上葱花和鸡肉丝,一碗糁汤就好了。” “这么简单?”太子惊讶。 史瑶:“是呀。鸡汤里已有盐、姜等香料,也无需再加旁的东西。”说着,咽了一口口水,“殿下想喝吗?” 太子看她一眼,笑道:“也行。”随即叫来杜琴,令厨子煮两碗。回过头看到史瑶碗里空了,忍不住问,“你的面吃完了?” “不知为何今天特别饿。”面是用盆盛的,史瑶和太子吃的时候盛碗里,说话间史瑶又舀一碗,“可能天冷的缘故,看到冒烟的东西就想吃。” 太子:“你天天说吃多了米和面人容易犯困,吃这么多面,吃饱又该困了。吃了睡睡了吃,过几天又该说自己胖了。” “天暖和了再减肥。”史瑶想说她还年轻,新陈代谢快,一段时间少吃点就瘦下来了,不过,实在太饿,就没和太子解释。 史瑶脸颊圆润,身上不算胖,太子虽然不喜女子太胖,史瑶再吃胖一点也没到要节食的地步。刚刚不过是随口一说,见史瑶真的很饿,便把面留给她,太子吃菜。 史瑶吃完第三碗面,糁汤端上来,慢慢进食的太子才吃个半饱,还没到饱的看到山珍海味都没胃口的地步。喝一口糁汤,太子点点头,“这个汤适合早上食,配上鸡蛋饼或蒸馍都行。” “妾身还知道一种辣汤。”史瑶道,“殿下想吃,妾身明天早上令人准备,明晚做辣汤。” 太子:“为何要到明晚?” “那个东西做起来很麻烦。”史瑶道,“面和成团,然后放水里洗面,洗到最后只剩面筋,面筋是辣汤最重要配料之一。” 太子思索一会儿,发现史瑶每日挺闲,便说:“做吧。” 翌日早上,太子吃了早饭,史瑶还没醒。太子总感觉不对劲,晌午回来,太子踏进长秋殿就转到庖厨,问正在做饭的厨子,“太子妃有和你们说晚上做辣汤吗?” 一众厨子不约而同地地说:“没有。” 太子到正殿也没提醒史瑶。傍晚回来,太子便感觉殿内静的吓人。于是就问今日当值的阮书,“太子妃呢?” “在卧房里歇息。”阮书道。 太子挑了挑眉,道:“吃过晌午饭睡的,一直睡到现在?” 阮书惊讶,满脸写着,殿下怎么知道的? 太子心中顿时有个预感,“三郎呢?” “在偏殿。”阮书道,“婢子去喊三皇孙?” 太子:“不用。”转身走几步,推开偏殿门,看到二郎在床上,三郎和大郎在底层下棋。再仔细一看,二郎是趴在床上的,“二郎,在做什么?” “父亲?”二郎忙坐起来,“孩儿在雕大兄。” 三郎和大郎也站起来行礼。太子抬抬手,示意他们继续下棋,别管他。太子走到床边,看到枕头上有块木头,还有几个大小的不一的刀,“你一年前才开始学雕东西,现在就会雕人了?” “是呀。”二郎拿起来给太子看,“父亲,你看,大兄的脸已经出来了。” 太子拿过去一看,惊得睁大眼,“真是你雕的?!” “是呀。”二郎笑着说,“孩儿今晚就能雕好。明日就雕我们一家五口。” 太子把木块还给他,道:“恐怕得雕一家六口。” “六,六口?”三郎下意识看大郎。 大郎霍然起身,砰一声,脑袋磕到床板上。太子吓一跳,低头一看,大郎正揉脑袋,“怎么这么不小心?” “父亲说六口是孩儿认为的那个意思吗?”大郎不顾疼痛忙问。 太子看向三郎,“还得他去把脉。” “母亲在哪儿?”三郎问出来,突然想到,“母亲还没醒?孩儿现在就去。”套上鞋就往外跑。 二郎慌忙从床上滑下来,“等等我。”趿拉着鞋跟上去。 父子四人蹬蹬瞪跑到卧室里,史瑶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哪怕迟钝如二郎也意识到不对,“母亲好能睡啊。” 三郎看向太子。太子微微颔首,三郎轻轻拿出史瑶的胳膊。大郎和二郎不由自主地屏气敛息。过了好一会儿,三郎把史瑶的胳膊塞被褥里。太子忙问,“是不是?” 三郎正想点头,一看到二郎,小声说:“出去说。”到廊檐下才点点头,“两个月了。” “两个月?”太子皱眉道,“你没看错?如果是两个月,你母亲不可能不知道啊。” 三郎想说,母亲只生过孩子,没怀过孩子,不知道很正常。话在嘴里转一圈,“母亲以前吃过午饭也犯困,最多睡半个时辰就会醒,现在一睡就是半天,胃口也极好,父亲今日没发现,过两日母亲也会意识到不对。” “你说得对。”太子突然想到,“不对,以前有你们的时候,你母亲吃什么吐什么。” 大郎:“也有可能第一次吐的太厉害,这次就不吐了。” “不是没这个可能。”三郎道,“父亲,现在叫醒母亲吗?虽然怀孕之初需小心谨慎,也不能让母亲一天睡到晚。” 太子想一下:“我去喊醒她。” 史瑶醒来得知她肚子里有个孩子,感觉很神奇,一边摸着肚子一边问,“我怎么没什么感觉?” “你——”太子想说,你又不是第一次怀孩子。随即想到,史瑶上辈子没嫁人,这辈子直接生,“他才两个月大,你能想有什么感觉?” 三郎笑道:“母亲,再过两三个月,你就有感觉了。” “母亲现在也有感觉。”大郎看向三郎,“你忘了么,母亲一天要睡六七个时辰。” 二郎:“大兄说得对。母亲,孩儿雕我们一家的时候,是雕阿弟还是雕阿妹?” “阿弟。”三郎没容太子开口,就说,“只能是阿弟。” 太子笑道:“你现在这样说,就不怕他和你对着来啊。”冲史瑶的肚子努努嘴。 “他敢变成女的出来,孩儿一天揍她三顿。”大郎道。 史瑶朝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怎么就不怕我一天揍你五次呢?” “母亲!”大郎捂着后脑勺,“孩儿随口一说,又没真揍他。” 史瑶:“你倒是想呢。你敢吗?” 大郎想说,我有何不敢。随后意识到他们家老四在史瑶肚子里,打小四就是打史瑶,“孩儿不敢。” “你们母子别吵吵了。”太子已有三个嫡子,得知史瑶有了很高兴,也没到欣喜若狂的地步。任由母子四人闹一会儿,太子就说,“我们去用饭,明日再禀告父皇和母后。” 史瑶起身就往外走。三郎慌忙扶着史瑶,“母亲,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虽然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不能真当他不存在。” “对,慢慢走。”太子跟着道,“我以前听太医说,头三个月要小心谨慎,明日孤再宣太医来给你看看。” 史瑶看看太子,又看了看三郎,“不能走太快?” “也不能起太猛,坐下时更要小心点。”三郎道,“沐浴时多喊几个人伺候,从浴池里出来也让人扶着你。” 史瑶想起前世有了身孕照样拍戏的女演员,皱眉道,“至于这么小心吗?” “你生了他们八年才怀上,还是小心为好。”太子道,“过两个月胎稳了,就无需如此谨慎。” 三郎笑道:“到那时候让母亲四处走动,母亲也懒得动。” 两个月后,史瑶依然没出现孕吐,吃什么都香,因肚子大起来,坐一会儿就浑身不舒服,恨不得一天躺到晚。 皇后得知史瑶又有了,怕她又怀两个甚至三个,免了史瑶请安,也不许旁人打扰她。二郎怕史瑶生个小阿妹,就没有雕他们一家六口,改雕刘彻。 三月十二,休沐日,早饭后,太子扶着懒得动弹的史瑶走出长秋殿,在长乐宫内遛弯消食。三个即将当兄长的小孩跑去宣室。 李夫人病了,刘彻去看李夫人,三个小孩到宣室时刘彻不在。把宣室当成自己卧室的三人推门就要进去,小黄门常融拦住,“大皇孙,二皇孙,三皇孙,不能进。” “为何?”大郎疑惑不解。 常融:“殿内有许多奏章。” “我们又不看奏章。”今日风有些大,站在门外吹得不舒服,大郎推一下常融,“让开。” 常融下意识想让开,突然想到刘彻有意令李广利征讨大宛。在常融看来李广利都不如被刘彻嫌弃的东方朔,更无法和卫家的三个小侯爷比。他一个阉人都懂得,常融不信刘彻看不出来,偏偏重用李广利,常融认为刘彻要扶持李家,牵制卫家。 太子和卫青素来亲睦,荣辱与共,常融就误认为刘彻对卫太子也有些不满。实则不然,刘彻只是担心外戚权威过大。这一点常融自然想不到,挡在门口,“求三位皇孙别为难奴婢了。” “我叫你让开是为难你?”前世今生,除了父母还没人敢这样大郎说话。大郎厉声道,“别逼我动手。” 东宫嫡长子脾气大,常融一直都知道,可是一想到室内案几上确实堆许多奏章,他的理由很充分,“奴婢不敢。” 三郎抬腿一脚。扑通一声,常融跌到在地。 “这不就行了,和他费什么话。”三郎抬手推开门就往里面走。 大郎愣了愣,转向二郎,又看了看已进去的三郎,讷讷道,“他的脾气何时变得这么大?” “我,你问我,我问谁啊。”二郎跟进去,就问三郎,“你今天不高兴?阿弟。” 三郎反问:“有吗?” 大郎转身指一下,还搁地上坐着没回神的常融,让三郎解释。 三郎瞥常融一眼,轻笑一声,“你说他以后见着咱们还会像见到祖宗似的吗?” “你逼他搬弄是非?”大郎恍然大悟,“不错,不错,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等等,你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三郎:“临时起意。”说着走到案几前,翻开奏章,“你也来看看,大兄。” “不太好吧。”大郎下意识往外面看一眼。 三郎:“大不了祖父回来后,向祖父透露一点咱们不想当皇太孙,祖父就顾不得对咱们起疑心,改追问咱们为何不想当太孙。” “我的理由是现成的。”二郎把白色丝绸里的木偶拿出来放在案几上。 三郎笑眯眯看着大郎说:“我的理由也是现成的。” “我的理由,好像不行。”大郎想一下,“不如我就勉为其难——” 三郎收起笑脸,“勉为其难?信不信在弄死外面那几个小人之前,我先弄死你,嗯?” “你怎么也和他学会了,动不动要弄死人啊。这样不好。”无论大郎有没有放弃皇太孙之位,二郎都当他故意逗三郎,“你不是要看奏章?快点看,再过一会儿祖父就回来了。” 三郎瞥一眼大郎,面无表情道:“玩笑不好笑。” “你也知道是玩笑啊。”大郎撇撇嘴,“你怎么就不怕我先下手为强?” 三郎:“你敢动我,母亲不会放过你。” 大郎没话了,嗤一声,拿起奏章,不禁皱眉,“祖父又要出去?” “去哪儿?”二郎忙问。 大郎递给他,“行幸河东,祭祀后土。” 二郎翻开一看,内容是向刘彻禀告此行都有哪些官吏随行,“为何没听父亲提过?” “兴许怕母亲跟着操心。”三郎突然想到一件事,“父亲还没把育苗种稻的事告诉祖父?” 大郎想一下道:“祖父回来问问。” 刘彻回到宣室看到门敞开,三个孙儿趴在案几上,有一丝不快。走到殿内,大郎没容刘彻开口,先行礼,后问稻子的事,三郎跟着说一年两熟。刘彻心中那点不快瞬间消失,忙不迭问:“你们听谁说的?” “父亲说的。”三郎道,“父亲托他认识的农夫试种,可孙儿听说这边的地不适合种稻,孙儿怕父亲试不成,看到这份奏章,孙儿想请祖父让河东的农夫试一下,可以吗?祖父。” 此时此刻刘彻脑海里只有“一年两熟”四个字,想也没想就说,“当然可以。” “谢谢祖父。李夫人的病好了没?祖父。”三郎关心道。 刘彻摇了摇头,道:“先不说她,把你们从太子那儿听到的再详细同吾说一遍。” “祖父,先不说稻子。”二郎跟着说,“祖父看这个,是孙儿雕的,是不是和祖父一模一样?”把木偶递到刘彻手中。 刘彻低头一看,仿佛看到铜镜里的他,不禁抬头看向二郎,不敢置信地问:“你雕的?” “是呀。”二郎道,“孙儿还雕个大兄。阿弟出生后,孙儿还要雕我们一家六口呢。” 刘彻张嘴想夸二郎,突然想到不对,“一家六口?没有吾?” “祖父和我们又不是一家人。”二郎不假思索道。 大郎和三郎齐刷刷看向二郎。 刘彻似笑非笑地说:“再说一遍,朕没听清。” 挖煤炼铁 二郎看看他兄和他弟又看看他祖父, 后知后觉, 惴惴不安道:“我说错啦?” “你说呢?”大郎狠狠瞪他一眼, 笨蛋,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二郎望着刘彻, 刘彻依然似笑非笑的模样, 二郎脸一热, 讷讷道:“祖父和我们是一家?孙儿把祖父雕上去,是不是也得要把皇祖母,把李夫人雕上?” “你雕——”雕李夫人做甚?刘彻忽然想起李夫人是他的妾, 他刚从李夫人处回来,顿时明白二郎刚才为何没算上他,有些尴尬道, “不用雕李氏。” 二郎当然不想雕李夫人, 问道:“那也不雕二叔、三叔、四叔和五叔?” 刘彻脸色变了变。 大郎忙说:“不雕,只雕祖父和祖母。” “我知道啦。”二郎说着, 突然想起来, “祖父还没说孙儿雕的像不像呢。” 刘彻无奈地看他一下, 这个小孙儿是一如既往地没眼色啊。 “像, 很像。”刘彻道, “二郎的手艺快赶上十年二十年的木雕匠了。” 二郎才不管刘彻是不是敷衍他,乐颠颠说道, “谢谢祖父。祖父,孙儿没事了, 你们聊稻子吧。” “朕谢谢你啊。”刘彻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就问大郎和三郎水稻的事。 大郎不太懂,担心说错了,让三郎说。三郎说得头头是道,刘彻起初认真聆听,随后发现大郎以三郎为首,心思全不在稻田上,面上依然很认真。三郎说完刘彻就说,“回去叫太子过来,吾找他有事。” “诺。”三郎应一声,就说,“孙儿明日再来看望祖父。” 刘彻:“好好跟老师学习,休沐日再过来。” “下次祖父就该出去了。”二郎道。 刘彻顿时想揍人,“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孙儿——”二郎一看大郎瞪他,小声嘀咕,“还没平时话多呢。” 刘彻气个仰倒,“再说一遍?!” “孙儿告退。”二郎行礼后就往外跑,恐怕慢一点挨到身上。 三郎和大郎却不能跟他学。大郎道:“二郎有点缺心眼,求祖父莫怪。” 刘彻南巡期间和三个孙儿相处小半年,自然知道二郎什么德行。二郎变精明,刘彻反倒奇怪,抬抬手:“退下吧。跟他生气,朕早气死了。” “诺。”大郎和三郎应一声就转身离去,到门口看到常融在门外候着,三郎睨了他一眼,扯扯嘴角,跟上大郎。 大郎感觉三郎落后,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三郎皮笑肉不笑,小声问:“他真敢搬弄是非?” “知道什么是小人之心?”三郎也没指望他回答,“君子和小人的区别是,我冲前者发火,他会自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小人只会怪我。在我指出他的错误,他还会认为我心胸狭隘,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今天这事换成别人,过去就过去了。换成常融——” 大郎好奇道:“会怎样?” “会觉得‘打狗还得看主人’。”三郎道,“信不信等咱们走远,常融会立刻向祖父禀报?” 大郎仔细想想,点头道,“有可能。祖父现在心里眼里全是稻谷,不会把此事放在心上。”然而,刘彻不但听进去了,还放在心上。 太子听大郎和三郎解释一通,也认为刘彻找他询问稻田的事。乍一听到刘彻提起皇太孙,太子险些没反应过来,反问道:“父皇说什么?” “大郎不小了,吾打算立大郎为太孙。”刘彻道。 太子忙说:“不行!” “为何?”没等太子再次开口,刘彻想到常融说,三郎的脾气比大郎还大,“是不是三郎也有此意?” 太子下意识说:“不是。”说出来察觉到不对,“父皇何出此言?” 立太孙乃国之大事,刘彻也没瞒着太子,把他先前发现的事告诉太子。太子放心下来,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有次故意问三郎,你和大郎不分伯仲,以后你们祖父该立谁啊。 “三郎想也没想就说他不要当太孙。大郎也跟着说他不要当。二郎眼中只有木器,他愿意儿臣也不敢同意。” 刘彻皱眉道:“他们是不是不知道皇太孙意味着什么?” “他们很清楚。”太子道,“前些天太医查出太子妃有孕,三郎一口咬定是弟弟不是妹妹。” 刘彻活了大半辈子,可以说什么都见过,独独没见过对皇太孙之位弃之如敝屐的人,“大郎和三郎说这番话时几岁?” “很早以前,儿臣记不清了。”太子道,“不过,太子妃刚查出有身孕时,他们也说过类似的话。” 刘彻:“太子妃如果生个女儿呢?” “大郎和三郎的意思继续生。”太子笑道,“儿臣出生时父皇已二十有九,现在儿臣才二十四岁,离儿臣二十九岁还有五年呢。” 刘彻倒不是嫌太子的孩子少。他如今五十多,也才五个儿子,太子二十四岁就要迎来第四个孩子,哪怕只有四个孩子,刘彻也不嫌少,“朕觉得大郎和三郎都不错。” “父皇,儿臣也觉得他俩很好。”太子道,“也许因为他们知道彼此都不错,不想闹得兄弟反目,才希望太子妃怀的是个弟弟。” 刘彻:“这事好办,朕立大郎,让三郎去封地。” “父皇,他仨现在才九岁,不如等四五年,小四资质不如大郎和三郎,再让三郎去封地也不迟。”太子道。 刘彻看一眼太子,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小四如果是个女儿,小四百天之日就是立大郎为太孙之时。” “儿臣遵命。”太子回去后把此事告诉史瑶,让史瑶想个法子。 史瑶:“殿下无需担忧,父皇执意立大郎就让父皇立。说句大不敬的话,最后谁能称帝,还是殿下说了算。” “你要孤废太子?”太子忙问。 史瑶笑道:“不是。殿下别急,听妾身说,二郎和三郎没事就嘀咕以后要做一条大船,要征服星辰大海。以后让大郎跟他们出去,对外说大郎病重,不能见风,请殿下改立小四为太子。小四知道三个兄长都不在宫里,走得很干脆,过几年大郎回来,小四也不会防着他,打压他。” “星辰大海?”太子颇为无语,“二郎那孩子真敢想。” 史瑶:“这事怪妾身。妾身和几个孩子说,南海有个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那边有这么大的虾。”说着比划一下,“还有许多好吃的,二郎就说,天下这么大,他要去看看。三郎听到就要和二郎一块去。妾身同他们说,海上有像长乐宫这么大的鱼,他们就要做个比长乐宫还要大的船。” “长乐宫这么大的鱼?”太子打量一番史瑶,“是真有,还是逗他们玩?” 史瑶:“海上确实有很多大鱼,不过多数是在深海之中,他们从这里到南海岛上,不见得能遇到。再说了,海上没有咱们喝的水,搁几日就得回来补水,他们走不远。” “那孤就放心了。”太子道,“以后别再和他们说这些,这里和你家乡不一样,你家乡有跑得飞快的车,想必也有行的很快的船。在海上遇到凶狠的大鱼,你家乡的人能逃得掉,二郎不见得能逃走。” 这一点史瑶着实没想到,经太子一说,史瑶意识到汉朝生产水平都无法和明清时期比。隔天和三个孩子聊天时,史瑶把太子的担忧告诉他们。 三郎也想到汉朝生产力低,也理解史瑶以前为何说,她知道她家乡的车怎么做,在汉朝也做不出来。生产水平限制了他们。想到这些,三郎也想到一件事,“母亲有没有听父亲说过媒?” “煤?”史瑶道,“我没听说过,倒是听你父亲说长安城外方圆三十里找不到一颗百年大树。” 二郎好奇:“为何?” “都烧炭了。”史瑶说着话,看向三郎,“听你的意思,你知道哪儿有煤?” 三郎:“孩儿只知道孩儿那个时候哪里有煤,不知道这边有没有,毕竟中间隔了一千多年。” “有的。”史瑶道,“煤形成需万万年之久,差一千多年变化不大。” 大郎道:“找那个煤做什么?” “有了煤就可以多练铁,有了铁就可以做很多铁器,有了铁器才能做咱们想做的东西。”三郎说着话发现不对,“你不知道煤?” 大郎:“煤有别名吗?” “我想想啊。”三郎仔细回想,“好像没有。” 二郎:“就是黑色的石头,能当木炭用,所以就叫煤炭。大兄听说过黑色石头吗?” “黑色可燃的石头?”大郎眼中一亮,“我也知道哪里有。” 史瑶笑道:“所以你们现在不种田也不做船,改挖煤了?” “稻田的事解决了,做船图二十年后再画也不迟。”三郎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让父亲同意孩儿出去看看。祖父回宫之前,孩儿赶回来。” 史瑶打量一番三郎,“你认真的?” “是的。”三郎道,“母亲,做船不但需要木头,还需要很多铁,哪怕阿兄明天画出造船图,朝廷也没铁给孩儿用。孩儿决定先从挖煤开始。” 大郎:“孩儿和三郎想的一样。” “你们啊,真会给我找事。”史瑶叹气道。 三郎:“母亲,我们不知道就罢了,知道也装不知道,孩儿寝食难安。” “行了。”史瑶道,“此事等你祖父走后再说。” 三郎:“祖父最多在宫里待十天,大概两个月能回来。” “你怎么知道?”二郎很好奇。 大郎:“两个月后天热了,祖父得去甘泉宫避暑。” “数你俩最聪明。”史瑶瞥俩儿子一眼,“我是怀孕,又不是得了失忆症,不会忘记的。” 三郎笑道:“那此事就拜托母亲了。” 史瑶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们才九岁啊。” “孩儿上辈子八岁就当皇帝了。”三郎道。 陷害太子 史瑶噎住了, 不想和三郎说话, 还送他一对白眼。 大郎和二郎笑了。 史瑶瞪他俩一眼。二郎捂住嘴巴。大郎道:“母亲实在不放心我们, 让三叔父、四叔父和我们一起去寻煤炭?” “你三叔和四叔?”史瑶沉吟片刻, “我听你父亲说, 你三叔这几年学了不少乱七八糟的, 他又学了什么?” 三郎疑惑道:“乱七八糟的?”看向大郎, 我怎么没听说过。 “星历、数术、射猎,还招揽不少游士,养许多倡伎。对了, 那些倡伎就是三叔父早年在外面捡的人,现在他的燕王府比东西市还要热闹。”大郎道。 史瑶:“你父亲的博望苑里也够乱的,还好意思嫌弃刘旦。对了, 你们知道地点, 想好怎么挖煤了吗?” “什么怎么挖?”三郎道,“雇人挖啊。” 史瑶:“煤在地下三四十丈, 有些甚至是三四百丈, 用人挖得挖到何时?” “母亲担心这个啊。”三郎笑了, “孩儿知道的媒多是地表煤, 就是在地面, 挖一丈深就能挖到。不挖也行,用火/药也能炸出来。” 史瑶忙问:“哪里有地表煤?” “蒙古草原上啊。”三郎道, “现在和明清时期相比,这里人少兵少, 蒙古草原上那些煤足够我们用了。地下煤炭么, 以后做出威力大的火/药和锋利的铁器再挖吧。” 史瑶皱眉道:“蒙古那么大,你能找到?” “母亲都知道孩儿以前有几个儿子,不知道孩儿每年都去蒙古吗?”三郎道,“哪怕蒙古如今荒凉一片,孩儿也知道哪里有煤炭。” 大郎:“既然这样,我们就直接去蒙古。” “去——不行!”三郎忽然想到,“我把这里当顺天府了。”一看大郎不解,“就是现在的幽州,三叔封地那边。从燕国去蒙古近,这边离有露天煤的地方有两千多里路。” 二郎:“那就不去了?” “煤从那边运过来也不方便。”史瑶仔细想想,“不过也比挖地下煤省事。” 二郎看看他母亲,又看看他弟,“那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是要去,我们不去。”三郎道,“我们去找三叔,让三叔父的人去蒙古。” 大郎:“没有你带路,他们也找不到啊。” “有地图啊。”史瑶道,“三郎,路线图画给刘旦。日后你祖父知道刘旦手中有张地图,刘旦说他为了抵抗匈奴命人画的,你祖父不但不会生气,还会夸他。” 二郎:“听母亲的意思那边还有匈奴?” “那边一直有匈奴。”三郎道,“以前冒顿单于统治整个蒙古草原,舅公北击匈奴,把匈奴打的七零八落,草原上的匈奴少了,不表示没有。我记得前年就有一股匈奴入寇边塞,没记错吧?”看向大郎。 大郎:“没有。此事母亲怎么看?” “三郎先去找你三叔,找到煤炭了再去禀告你祖父。”史瑶道。 大郎:“他会不会窝藏一部分?” “他不敢。”史瑶道,“除了你父亲,你的几个叔父都怕你祖父。” 三郎:“那先这样。有了煤炭才能炼铁,孩儿估计得等到明年。” “我倒是想再等几年,等你们大了亲自过去。”史瑶道,“三郎说那边离这里远,你们现在想过去,你祖父同意,你父亲也不同意。” 二郎突然开口说,“母亲,孩儿只会做木器,不会做炼铁的东西。” “改日让父亲带我们去打铁炼铁的地方看看。”三郎道,“我以前虽然没去过炼铁的地方,我那时候有神机营,兴许能给你一些意见。” 大郎好奇道:“神机营是什么?” “待会儿告诉你。”三郎道。 史瑶笑道:“你们去偏殿说吧。你们父亲回来,咱们就用饭。” “好吧。”三郎扭头对大郎说,“我画给你看。” 大郎看一眼漏刻,太子快回来了,伸手拉住三郎的胳膊,“我们走快点。” 三郎眉头紧锁,看到另一条胳膊也出现一只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加快步伐。 史瑶看着三个儿子的背影,摇头失笑。没过多久,太子回来,史瑶问他饿不饿,太子说还不甚饿,史瑶就把煤炭的事告诉太子。 太子不知道煤炭,“孤听说豫章郡有一种石头,可燃为薪,是不是你所说的煤炭?” “可燃的石头,妾身只知道煤炭。”史瑶道,“还是黑色的。” 太子:“什么颜色,孤就不得而知了。孤改日去博望苑问问早年四处游荡的剑客和游侠。煤炭的事就别操心了,你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养胎,顺顺利利把孩子生下来。” “妾身以前听别人说二胎生的快,也就一两个时辰。”史瑶道。 太子不由想到三个孩子出生时,史氏累死过去,史瑶过来还累了将近两个时辰,就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人和人不一样。” “妾身听殿下的。”太子关心她,史瑶高兴,也不想跟他吵,“用饭吗?” 太子:“你坐着别动,孤去喊人。”先令内侍端饭,随后就去偏殿喊三个儿子。 饭后,太子照例扶着史瑶走两圈。然而,史瑶刚出正殿,蓝棋一个劲冲她使眼色。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扶着史瑶出了长秋殿才问,“蓝棋找你何事?” “小事。”史瑶道,“妾身大着肚子,即便三郎和太医都说妾身身体极好,妾身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没事找事。” 太子轻笑几声,道:“你明白就好。”史瑶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孤可以听听吗?” “女人家说话,殿下确定要听吗?”史瑶问。 太子:“你和孤的三个儿子都九岁了,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你有什么事不能让孤知道?” 史瑶噎了一下,“如果妾身不想让殿下听呢?” “孤就不听。”史瑶有分寸,来到此地这么多年从未给太子添过乱。早年给太子做王八汤,让太子答应她一件事,史瑶也一直没说。除了不准她宠别人,王八汤那次是史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太子提要求。太子对史瑶很放心,“需要你出去,必须告诉孤,孤和你一起。” 史瑶:“妾身哪儿也不去。”然而,翌日上午,太子去博望苑,三个小孩去长信宫,史瑶听到蓝棋说的事,顿时坐不住了。 “你说宣室的王弼、常融和苏文素来交好,苏文打碎东西遭到鞭笞时,常融和王弼只是暗中帮苏文。昨天下午常融突然陷害一个宫女,那个宫女被赶出宫,苏文的堂妹当晚就调到宣室?”史瑶怕她听错,又问,“那个叫王弼的也掺和了?” 蓝棋:“是的。说是调到宣室,昨天晚上还没过去。不出意外今天就能过去。太子妃,他们想干什么?” “大概是我们把人逼急了。”三个小孩没和史瑶说三郎踹常融一脚,史瑶便认为事出在她这边,“我记得你说过,苏文早几日又犯错了,这几日不在宣室当差,谁向父皇引荐的苏方?” 蓝棋:“正是王弼。奴婢刚才才说王弼和常融明着帮苏文。” “先静观其变。”史瑶沉吟片刻,“未央宫的事我不能插手,太子更不能过问。让人盯着他们。” 蓝棋“诺”一声,就退下去。 五天后,三月十八日,休沐日,大郎、二郎和三郎去找燕王刘旦。趁着刘彻还在宫里,还能清闲几日的太子哪也没去,和史瑶坐在躺椅上闲聊天,就看到房门跑进来。 太子眼皮猛一跳,直觉不好,“又是谁来了?” 门房:“启禀殿下,东方朔。” “咳!”太子慌忙掩面,“谁?” 史瑶坐直身体,“东方朔?!” 门房见两位主子如此震惊,没感到意外,反而很能理解,“是那个醉酒后在未央宫小解,遭人弹劾,现在像个俳优似的在皇上身边的东方朔。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群貌美的女子。” “女子?”史瑶看向太子。 太子忙说:“你看我作甚?又不是我让东方朔来的。” “宣东方朔进来。”史瑶站起来。 太子慌忙伸出胳膊扶着她,“慢点,慢点,他东方朔又不是三公九卿,哪值得你起身迎接。”话音一落,东方朔进来。 史瑶朝太子手背上掐一下,小声道:“别说话,妾身来问。”随后大声问,“东方朔,找我何事?” 东方朔懵了,“小,小民,不,不找太子妃。” “不找我你来我长秋殿作甚?”史瑶再问。 东方朔又懵了,张口想说太子天天在长秋殿,他来找太子。忽然想起太子居长信宫,和太子妃感情甚笃,才经常歇在长秋殿。太子召见外臣都是在长信宫,不怪太子妃如此问,是他疏忽大意。 现在已经见到太子,没理由转身去长信宫等太子,东方朔老实说:“小民听闻殿下在长秋殿,特来此拜见殿下。” “你现在一无官职,二无爵位,来见殿下,是求殿下向父皇求情,恢复你的太中大夫之职吗?”史瑶抢先开口。 东方朔:“小民不敢。” “那你来找殿下何事?”史瑶问道。 东方朔偷偷瞟一眼太子,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瞬间后悔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是,皇上听说太子妃身怀六甲,需要人小心伺候,就精挑细选五十人伺候太子妃。” “五十人,伺候她?”太子惊呼。 东方朔下意识抬头,嘴巴动了动,想说实话,注意到两张并在一起的椅子,看到太子一手揽着史瑶的腰,一手放在史瑶手臂上,把嘴边的话咽回去,硬着头皮说:“是的。” “五十个肤白貌美,只会抚琴唱曲的女子伺候我?”史瑶用嘲弄的语气问,“东方朔,你当我蠢啊。” 东方朔脸色骤变。 太子看看他又看看史瑶,心中有个猜想,又感觉奇怪,所以就问,“阿瑶如何得知她们只会抚琴唱曲?” “妾身猜的。”史瑶没有看太子,而是盯着东方朔,“我再问你一次,门外五十人是伺候谁的?” 东方朔:“太子妃。” 史瑶乐了,“东方朔,听说你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知为何年过不惑,还只能在宦者署待诏?” 东方朔又一次懵了,不知史瑶为何说起他。更让他费解的是皇宫上下都当他是俳优,史瑶为何会说他满腹经纶,“小民不知。” “你太圆滑了。”史瑶道,“五十名女子明明是送给殿下的,你见我在,就说伺候我的。父皇知道你这么说,东方朔,就不怕父皇治你个假传口谕之罪?” 东方朔心中一凛,面上淡定,“启禀太子妃,皇上只是令小民把人带到长乐宫。” “长乐宫的主子是殿下。”史瑶道。 东方朔:“长乐宫的女主人是太子妃。” 史瑶见状,又笑了,“此事殿下怎么看?” “东方朔,回去禀告父皇,孤这边的人够使,无需添人。”太子有心想和史瑶解释,宫女、宦者都在,就拍拍史瑶的胳膊,示意她别生气。 东方朔:“小民不敢。” “你胆子不是很大吗?”太子道。 东方朔:“小民以前胆子大,犯下大不敬之罪后,小民的胆子就吓破了。” 太子噎着了。 史瑶“扑哧”笑出声,“殿下,妾身听说东方朔有一张巧嘴,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你和他说这些没用的,能把自己气吐血。” “小民不敢。”东方朔忙说。 史瑶:“甭在我面前装鹌鹑。你是父皇身边的人,虽无官职,对我和殿下不敬,我们也无权处置你。我且问你,父皇为何突然让你领五十名女子过来?别说你不知,我不信。” “小民确实不知。”东方朔道。 史瑶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冷哼一声,扭头对闵画说,“去宣太医,说我被东方朔气得肚子痛,见血了。” “使不得,太子妃,使不得!”东方朔脸色煞白,慌忙跪地求饶,“太子妃想知道什么,小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子乐了,“东方朔,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吗?” 东方朔心想,我能言善辩也比不上太子妃肚子里的尚方宝剑,“殿下和太子妃想知道什么?” “父皇好端端的为何要送殿下五十名女子?”史瑶道,“你不用担心传出去,我宫里的人口风紧。” 东方朔:“小民确实不知。不过,小民听两个宦者说,常融前天晚上向皇上禀告,说殿下调/戏未央宫的宫女。” “一派胡言!”太子大怒,随即转向史瑶,“你别听东方朔乱说。” 东方朔忙说:“不是小民说的,是小民听别人说的。” “我信!”史瑶道,“我信你没说谎。” 太子急道:“阿瑶!” 东方朔偷瞄太子一眼,见他很是着急,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史瑶笑道:“殿下莫急。妾身信东方朔,不信常融。” 太子还想问,话到嘴边猛然想明白,“你的意思常融陷害孤?”说出来又不信,“常融敢陷害孤?” “常融为何不敢陷害殿下?”史瑶反问。 太子语塞。 史瑶:“殿下前天上午去过宣室?” “孤没有。”太子仔细回想,“十五日下午孤倒是去过宣室,只是除了宣室内的宫女,孤并没有见到别的女子。” 东方朔听太子这样说,心中一动,“殿下,常融想诬陷殿下,殿下这几日没去过宣室也不打紧。” “可孤没得罪过常融啊。”太子道,“他为何要这样做?” 史瑶:“东方朔,那五十名女子当中,有没有一个叫苏方的?” 将计就计 东方朔老老实实说:“这一点小民着实不知。” “闵画, 出去问一下。”史瑶道。 太子奇怪, “苏方这个名字孤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未央宫小黄门苏文的堂妹, 之前在椒房殿当差。”史瑶道, “妾身以前见过几次, 还和殿下讲过, 殿下忘了?” 太子仔细回想, 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她和常融是何关系?” “妾身不知。妾身早先感觉她不安分,苦无证据,便令人留意一下。”史瑶道, “苏方早几日调去宣室,被苏方挤走的那名宫女便是遭常融陷害,继而被赶出宫。”说着, 看一眼东方朔, “妾身如果没猜错,苏方想成为下一个李夫人。” 成为正当宠的李夫人, 还陷害太子?东方朔睁大眼, 不敢置信。 太子眉头紧锁, 难以置信, “他们有如此大胆?” 如果不知道历史, 史瑶也不敢相信小小的小黄门敢搬弄是非,更不敢相信一个绣衣使者也敢栽赃陷害太子, “不然东方朔怎么会在这儿?” “孤去找父皇。”太子沉吟片刻说道。 史瑶:“先别去。”抓住太子的胳膊,“东方朔, 人留下, 回去私下禀告父皇,殿下请父皇把被殿下调/戏的那名女子赐予殿下。” “啊?”东方朔愣住了。 太子急切地说:“孤没有——” “妾身相信殿下没做过。”史瑶笑着打断他,“常融敢无中生有,我们为何不能将计就计?” 太子提醒史瑶:“常融真弄出一个人来呢?” “那殿下就说从未见过那个人。殿下去哪里都有人跟着,宣室殿外还有禁卫,殿下没做过,常融陷害殿下,禁卫也不会和常融同流合污。”史瑶打量一番太子,“或者真有?” 太子想也没想:“没有!” “既然没有,殿下还有何顾虑?”史瑶话音一落,闵画进来了,“有吗?” 闵画:“没有。” “谅她也不敢来。”史瑶嗤一声,“闵画,速去查查十五日那日苏方和谁在一块。” 闵画应一声“诺”,趋步往外去。史瑶令今日当值的翟砚送送东方朔。待东方朔出去,史瑶才问,“殿下,那五十人如何处置?” “东方朔方才不说了,你是长乐宫女主人。”太子此时还是难以接受一个小黄门敢陷害他,更让他想不通常融为何要陷害他,也没心思管外面那些人,“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史瑶:“明年年底大郎、二郎和三郎搬去东边住,那边还没收拾好,不如让外面那些人过去?” 太子猛然转向史瑶,见她不像开玩笑,无语又想笑:“这点小事不用问孤。” “阮书,听到了没?”史瑶问。 阮书抿嘴笑笑,“婢子听见了,婢子现在就去。”说完就往外走。 三月份的天还有些凉,屋里更是阴凉阴凉。史瑶也没进屋,慢慢坐回躺椅上,屏退左右,“殿下最近得罪过常融?” “没有。”太子道,“你也没得罪过他吧?” 史瑶:“妾身至今不知常融是黑是白。” “这就奇了怪了。”太子皱眉道,“孤令人去查查。” 史瑶:“过几日再查,现在不合适。” 太子揉揉额角,琢磨一会儿,“父皇走后,孤再命人去查。”说着,突然想到,“你让闵画去查苏方,你是担心常融说的那个人是苏方?” 史瑶:“妾身对苏方不假辞色,苏方应该能感觉到,她不一定敢来。妾身怀疑和苏方交好的宫女,便是常融口中那人。” “你挺细心的。”太子有些意外。 史瑶心想,心不细也没法当明星的贴身助理,“心细都没能撑过三天,就被殿下认出来了。” “你破绽太大。”太子道,“你如果知道你兄长史恭病逝多年,孤肯定不会怀疑你。” 史瑶:“妾身如果连这事都知道,就不是妾身了。” “对,那就是你和她了。”太子说着,忍不住笑道,“说起八年前的事,孤总感觉是昨天发生的。” 史瑶笑道:“你儿子不同意。”冲自己的肚子努努嘴。 “但愿这孩子是男孩。”太子道,“不然,孤得愁白了头发。” 史瑶:“殿下还是先想想常融——” “常融不会来。”太子忽然想到,“本来就没那个人,无论常融让谁过来,孤都不会轻饶她。但凡她长点脑子,都不会来。” 史瑶笑道:“殿下说的这种情况有个前提,常融知道殿下知道他陷害殿下。妾身刚刚让东方朔私下向父皇禀告,常融不知道殿下已经知道,一定会领个人过来,说是父皇赐给殿下。 “你的意思他还敢假传口谕?”太子忙问。 史瑶:“他都敢陷害储君,有何不敢?殿下别担心,东方朔会站殿下这边,他也不会按我说的做,极有可能让父皇试一试常融。” “你又知道?”太子打量他一番,“东方朔是个佞臣。” 史瑶笑道:“东方朔害过谁?据妾身所知,他只害过他自己。” 太子仔细想想,越想越奇怪,“东方朔出格的事干过不少,好像没害过人。孤记得窦太主,也就是馆陶大长公主还在时,曾带董偃去未央宫赴宴,有一次被东方朔撞见,东方朔要砍了董偃。父皇就把酒宴设在北宫。还赏赐东方朔黄金三十斤。 “还有一次父皇打算修上林苑,东方朔也劝过父皇,还拿秦始皇举例。”说着,看向史瑶,“东方朔并不甘做俳优?” 史瑶:“他是想成为能吏,论耿直不如汲黯,论才能和主父偃差一点,论阴狠不如公孙弘,他那张嘴太巧,太会揣摩圣意,善于迎合父皇,久而久之,可能连他自己都忘了来长安的初衷。” “你夸他学富五车是故意的?”太子问道。 史瑶:“是故意的,也是实话,不是吗?” “孤隐隐记得东方朔自荐时,曾写了三千多片竹简,父皇用了两个月才看完。这么久父皇没看厌倦,看完之后还觉得东方朔不错,那篇自荐书想来写的极好。”太子道,“就算你说的都对,东方朔不是小人,他也没必要向着孤啊。” 史瑶:“东方朔有儿子吗?” “一定有。”太子道,“父皇赏给他的钱都被他娶妻了,孤听说他娶不少次妻,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事早传遍整个长安。” 史瑶:“父皇年龄不小,东方朔也不小了,以后天下是殿下的天下,现在又有机会摆在东方朔面前,东方朔不为自己,为子孙后代也会帮殿下。” “这么一会儿,你怎么想这么多?”太子很好奇。 史瑶想说,我以前看过关于东方朔的电视剧,对他很是了解。然而,这话史瑶没法说,“妾身闲着没事时,和宫女、宦者聊天时聊到的。东方朔的名气不亚于那些三公九卿。” “除了东方朔,你还知道谁?”太子好奇道。 史瑶:“主父偃、张汤、张骞,还有金日磾,桑弘羊、公孙贺、杜周,还有——” “等等,别说了。”太子忙叫停,“孤知道你这些年没闲着。” 金日磾、桑弘羊二人是听三郎说的,公孙贺的妻是皇后的女兄,公孙贺是太子的姨丈,史瑶想不知道也难,这些话没必要说。史瑶话锋一转,“殿下,我们不如猜猜常融能不能活过今日三更天。” “东方朔如果添油加醋说你被这事气得不轻,常融活不过午时。”太子道。 东方朔回未央宫的路上,越想越觉得太子不可能干那等事。随后想到史瑶赞他满腹经纶,东方朔心中又酸又涩,到宣室见到刘彻,东方朔就对刘彻说,太子已经收下了,还说谢谢他。 史瑶有孕在身,太子身边又没其他人,乍一听太子调戏宫/女,刘彻感到意外,又觉得太子憋太久,才亲自挑五十名女子,令东方朔送过去。 刘彻听东方朔说完,很是满意,就让东方朔退下。东方朔没走,请刘彻屏退左右。休沐日刘彻也没多少事,也想知道东方朔又要对他说什么,便令其他人出去。 东方朔往四周看一眼,确定殿内只有他和刘彻两人,“皇上,草民听闻殿下这几日只来宣室一次,除了皇上,殿下没有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殿下何时戏弄的那名宫女?” 刘彻张嘴就说:“吾哪里知道。”话说出口,猛然看向东方朔,“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东方朔这才把史瑶让他说的话说出来,没容刘彻开口,又说:“草民观太子神色,无慌乱,只有愤怒和困惑,草民认为戏弄那个宫女的人不是殿下。” “你是说常融陷害太子?”刘彻问。 东方朔惊讶道:“那个人是常融?他为何要陷害殿下?他和殿下有仇?” “少在朕面前装。”太子没干过,就不可能知道他为何让东方朔给太子送人。东方朔却说出“戏弄宫女””,十之有九比他知道的还多,“你是怎么想的?” 东方朔走到刘彻面前,低声说几句。 刘彻眉头紧锁,随即松开,道:“依你说的办。” 申时四刻,在外面玩一天的三个小孩回来了。甫一进长秋殿就发现不对劲,正殿和偏殿门紧闭,整个院内只有厨子洗菜声。大郎往四周看了看,今日当值的阮书和闵画也不在,于是问厨子,“父亲和母亲出去了?” “太子在宣室,太子妃去了椒房殿。”厨子禀告。 大郎:“何时去的?” “未时一刻。” 三郎算一下:“一个多时辰了?” 除掉小人 二郎跟着问:“出什么事了?” 三个小主子才九岁, 正在洗菜的厨子不知该不该说, 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大郎看出来, 道:“直说便是。我恕你无罪。” 东方朔今日上午到时, 长秋殿内的宫女、宦者都在。东方朔说起常融, 史瑶也没让底下人退下, 以致于连扫地洒水的小宫女都知道常融陷害太子。 大郎一听到“五十名宫女”, 顿时怒上心头,“该死的常融!” “常融已经死了。”厨子忙说。 大郎惊呼:“死了?!” “大兄,别慌, 让他说完。”三郎冲厨子道,“继续说。” 厨子:“殿下没做过那等腌臜事,奴婢觉得东方朔回去禀告皇上, 皇上查明真相后就决定把常融处死。听说是拉到西市, 午时三刻腰斩的。消息传到长秋殿,太子妃和殿下就分别去了宣室和椒房殿。” “我们也去。”二郎忙不迭道。 三郎攥住他的胳膊, 道:“别急。父亲一直呆在宣室没出来?” “奴婢不知。”厨子老老实实说。 另一个正在杀鱼的厨子站起来:“启禀三皇孙, 奴婢方才出去出恭时听到一件事, 殿下到宣室没多久, 皇后和太子妃就过去了。又过一会儿宣室小黄门苏文和另外三个小黄门就被廷尉带走, 还有三个宫女也被赶出去了。听说其中一人正是苏文的堂妹苏方。” 大郎忙问:“你没听错?” “奴婢怕听错,当时都没敢大喘气。”厨子说着看一眼洗菜的厨子, “奴婢正想同他说,三位皇孙就回来了。” 三郎熟读史书, 很清楚苏文、王弼以及常融都是小人。有道是只有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大郎和三郎就合计一下,找个机会主动招惹这几人。 宣室的人对大郎和三郎太恭敬,就一直没找到机会。那日常融拦着三郎,三郎灵机一动才给他一脚。没指望把人弄死,而是想把常融赶出未央宫,省得哪天太子冲他摆脸色,他在刘彻面前搬弄是非。 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刘彻身边的人,哪怕是大郎也不敢太过分,在招惹常融之后,大郎和三郎便决定徐徐图之。 大郎和三郎准备好几个计策,还没开始施展,现在有人告诉他们宣室的小人都除去了?大郎看了看三郎,三郎看看他又转向二郎。 二郎连忙摇头:“你们别看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还去不去宣室?”大郎道。 三郎想点头,脑袋一动,摇摇头,“我们在宫里等父亲和母亲。”没等大郎说话,又说,“咱们什么都不知道,过去也是添乱。” 大郎思索一会儿,令他的侍从去未央宫打听打听。随即就对两个弟弟说,“我们去正殿。” 二郎往外看一眼,惴惴不安,“母亲和父亲没事吧?” “常融都死了,一定没事。”三郎嘴上这样讲,心里没底。再过三刻天就黑了,真没事的话,他父亲和母亲早该回来了。 二郎相信他兄弟,就开始问自己想不明白的事,“阿弟踢的是常融,苏文为何会掺和进来?” “难不成苏文知道咱们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他?”三郎问道。 大郎:“不可能!他有这么聪明,也不会因犯错被处宫刑变成阉人。” “总不能是父亲吧?”三郎问道。 大郎:“我们告诉父亲,苏文和常融以后会陷害他,在事情没发生之前,父亲相信咱们也不会主动招惹苏文。” “唉,别猜啦。”二郎道,“父亲和母亲回来就知道了。阿弟,让厨子做饭吧。母亲胃口好,从宣室回来就该饿了。” 三郎思索一会儿,就出去让厨子做些太子和史瑶喜好吃的。 酉时一刻,太阳落山,天色暗下来,太子和史瑶还没回来。对三郎深信不疑的二郎也忍不住怀疑,“阿弟,父亲和母亲真没事?” “没事。”三郎心中很着急,面上淡定,“大兄,今日四叔父说,他封地的农夫从今年开始育苗种稻,你以前在广陵待好几年,有没有听说过增加收成的法子?” 大郎瞥他一眼,想说,你不是说废话吗?一看二郎不再关心父母,竖起耳朵听,顿时明白三郎的意思,“那几年过得昏昏沉沉,别说稻谷,我连我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母亲一定知道。”二郎道。 三郎:“母亲知道?” “是呀。”二郎道,“你忘了?母亲说她家乡的土地一亩地能见上千斤稻谷。不是这里的斤,是咱们那时候的斤。” 大郎:“有何区别?” “我们那时候的一斤相当于这边的两斤。”二郎道,“母亲回来问问母亲就好了。”顿了顿,下意识往外面看,“母亲怎么还不回来啊。” 三郎刚刚是故意转移话题,听他又绕回来,不禁扶额,“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回来。” “那如果今日不回来呢?”二郎道。 三郎:“我就去宣室撒泼打滚。”说着话猛然睁大眼。 “怎么——”大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院里出现两个人,爬起来就往外跑,“父亲!母亲!” 史瑶:“担心了?” “是呀,是呀,孩儿好担心母亲。”二郎挤开大郎,“母亲,父亲,祖父找你们何事?常融怎么死了?苏文是怎么回事?” 太子好笑道:“你问这么多,你母亲怎么回答?” “啊?一个一个回答。”二郎道,“孩儿不急。” 史瑶:“这事得从上午开始说。”把东方朔送人的事说一遍,才说,“你祖父对常融说,你父亲找他要你父亲调/戏的那名宫女,命常融把人送过来。常融当时脸色就变了。 “你祖父一看他满脸惊恐,就问常融为何要这样做。常融说东宫不喜欢他。你祖父问,因为这点就要陷害太子?常融不敢回答,你祖父就当他默认了。于是就把常融处死。我到椒房殿告诉你祖母,有个宫女遭到常融陷害被赶出去,苏方才能到宣室当差。 “你祖母在宫里多年,我说个开头,她就知道苏方想干什么。你祖母就让我陪她去宣室,见到你祖父就说,是她发现苏方不安分。 “你祖父没想到他身边的人都挺大胆,立刻命人寻苏方。苏方经历的事少,你祖父刚审一句,苏方就全招了。后来又有几个小黄门趁机向你祖父禀告,常融、苏方一众经常欺负他们,你祖父就把常融那一伙人全收拾了。” “就这么简单?”三郎忙问。 史瑶叹气道:“也不简单。看似简单,是因为拔出萝卜带出泥。你父亲说他没得罪过常融,我和你父亲回来的路上就在想,是不是你们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常融?” “是的。”三郎抢先说,“孩儿有次去宣室,常融不让孩儿进。”太子在跟前,三郎没敢说他踢常融,“孩儿当时气急了,就对常融说,你给我等着。” 这下史瑶想不通的地方全通了,“难怪呢。” “东方朔为何会帮咱们?”大郎问道。 “我来说吧。”太子把史瑶威胁东方朔的事讲给三个儿子听,紧接着就问,“没想到你们母亲这么厉害吧?” 大郎是没想到,哪怕亲耳听史瑶说完,依然觉得跟做梦似的,同时不禁庆幸他一直还算听话,“母亲越来越厉害了。” “不是我厉害,是我经历的事多。”史瑶笑着说。 太子看向史瑶,冷不丁问道:“你上辈子死时多大?” 兄弟三人齐刷刷看向史瑶。 史瑶不慌不忙笑道,“不告诉你。”停顿一下,又说,“反正没到七老八十。” “上辈子?”三郎看向太子,故意问,“母亲还知道上辈子的事?” 太子经常在三个儿子面前说漏嘴,不信聪明的三郎一无所知。听到三郎问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母亲比你们想象的厉害。她啊,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 “错了。”史瑶道,“妾身上知两千年,下知两千年。” 太子无语:“说你胖还喘上了。” “不用殿下说,妾身现在也很胖。”史瑶道。 太子噎了一下,瞪一眼史瑶,“大郎,去看看饭好了没。” “二郎去看看。”大郎一动未动,“父亲,孩儿听说那五十人都在东边,祖父知道吗?” 太子点点头,道:“你想问什么?” “既然祖父知道,父亲到宣室,祖父就没说什么?”大郎转向史瑶,“祖母也没说什么?” 史瑶:“一个常融就牵出这么多事,我又怀着孩子,为你们弟弟着想,你祖父和祖母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再给咱们添乱。” “四郎出生以后呢?”三郎看着太子。 史瑶以前不准太子宠别人,大郎觉得史瑶和他上辈子的母亲一样——不可理喻。这些年太子经常领他们兄弟三人出去玩,陪他们下棋,偶尔还和卫青一起教他们骑马射箭,一想到如果他有一群弟弟,太子就没空陪他们,不觉得史瑶霸道,反而一直希望东宫只有他们兄弟几人。 太子笑道:“你母亲现在这个样都不准我找别人,四郎出生后,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有啊。”大郎道,“父亲早出晚归,只要父亲想,母亲手眼通天也很难发现。” 太子冲大郎招招手,笑眯眯道:“到我身边来。” “什么事?”问出口,大郎朝自己脑门上一巴掌,“孩儿可不傻。”起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二郎,饭菜好了没?” 二郎:“好了,好了。”大声冲里面说,“母亲,今天有糖醋鱼,孩儿闻到香味就忍不住流口水。” “晌午没吃饱?”太子问道,“在刘旦府上吃的什么?” 二郎跑进来说:“吃的什么都没有咱们宫里的好吃。” “孩儿晌午吃的烤兔肉和炖野鸡肉,挺好吃的。”三郎道,“父亲别听阿兄胡说。母亲,孩儿又得两份海产,是三叔父给的,孩儿准备明天做佛跳墙。” 太子好奇道:“佛跳墙?” “是一道菜,说来话长。”史瑶道,“佛跳墙,顾名思义,佛祖跳墙来。” 三郎:“父亲恐怕不知道什么是佛祖。不过母亲和孩儿说过,用饭的时候孩儿讲给父亲听。” “孩儿也知道。”二郎不甘其后。 大郎笑着说:“孩儿也知道。” “合着只有孤一人不知啊?”太子佯装生气。 史瑶笑道:“殿下忙,妾身想说给殿下听,殿下也没空听啊。” “孤天天陪你遛弯消食,那么多空怎么也不见你说?”太子问道。 史瑶噎住了。 三郎想说什么,一看宫人端着盘子过来,连忙咳嗽一声。 太子见状,瞪一眼史瑶,饭后再审你。然而,没等饭后,宫人出去用饭,殿内只有他们一家六口时,三郎就把他从史瑶那里听说的全说给太子听,包括煤炭的事。 太子一听“煤炭”二字,忙说:“无需去蒙古,雁门郡那边也有煤炭。” “殿下听谁说的?”史瑶忙问。 太子:“博望苑的一个游侠。孤后来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刘旦的封地离雁门郡很近,三郎,明天再出去一趟,把这事告诉刘旦。” 三郎看向史瑶,雁门郡有露天煤? “博望苑的游侠不敢骗你父亲。”史瑶道,“见到你三叔父,和他说让他的人从雁门郡出发去蒙古,把有煤炭的地方全记下来,如果蒙古也有,我们就先去蒙古草原上挖煤炭。” 太子:“雁门郡有还去蒙古?” “不挖就留给匈奴了。”史瑶提醒道。 太子:“那你想过没有,匈奴常年在草原上游荡,知道那边有可燃的石头,一定会和咱们抢。” “屯兵啊。”史瑶道。 三郎:“还可以迁徙。父亲,哪里百姓贫穷就把哪里的百姓迁过去。蒙古草原离辽东近,母亲说辽东也能种水稻。孩儿看书上说辽东挺大,那边产的水稻可以运到蒙古草原上,和草原上的人交换肉和皮毛。” 太子忙放下箸,问道:“你说的辽东是一年有六个月冰雪的辽东?”转向史瑶,“在那里种水稻?水稻不是只能在长江以南种?” “真不是。”史瑶道,“妾身有没有说过,妾身家乡和这边很像?” 太子:“你说过,可是和水稻有关系吗?” “妾身家乡也有一个地方,每年九月开始下雪,一直下到来年开春。”史瑶道,“那里可以种水稻,种出来的大米比长江以南的大米还要美味。” 太子皱眉道:“你的意思让孤试试?” “试试也没什么损伤不是吗?”史瑶反问。 太子想一下,“你说的对,可是孤该如何同父皇说?”忍不住挠头,“早知道孤就不问了。” “这事不是父亲问的,是孩儿说的。”三郎道。 即将生产 太子噎了一下, 瞪着眼睛看着三郎说道:“你吃饱了?” 三郎愣了愣, “还没有。” “没有就继续吃。”大郎替太子说, “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三郎抬手朝大郎身上一拳。 大郎倒抽一口气, “你, 你谋杀亲兄啊。” “我是想打死你。”三郎道。 大郎呼吸一窒, 揪住他的耳朵, “再说一遍我听听!” “别闹,好好用饭。”太子皱着眉头瞥俩儿子一眼,转向史瑶, “煤炭,育苗种稻这些事孤都好同父皇说。哪怕是芝麻油,孤都不担心父皇起疑, 毕竟芝麻、煤炭这些东西确实存在。 “在辽东苦寒之地种水稻, 孤做梦都不敢想。孤说给父皇听,父皇会当孤异想天开。”停顿一下, 缓口气又说, “真如你所说在辽东郡种成了, 父皇势必会对孤起疑。” 史瑶:“朝廷年年征收各种各样的税, 百姓苦不堪言, 妾身没事就在想如何改善百姓生活。有了曲辕犁和水车,又推行一年两熟, 百姓收成增加,也远远不够供给朝廷。”说着, 扫一眼三个儿子, “他们说父皇准备命李广利征讨大宛。李广利是个什么样的人,殿下想必比妾身还清楚。年年征战,百姓怨声载道,父皇还重用连剑都不会使的李广利……” 刘彻是太子的父亲,史瑶点到为止。太子却无暇顾及史瑶埋怨刘彻,脑袋里全是“征讨大宛”,“大宛国又没侵扰过大汉,父皇为何要发兵大宛?你们仨听谁说的?” “宫里都在传啊。”三郎睁眼说瞎话,“祖父早就看上大宛的汗血宝马,一直想要几匹,大宛国君连两匹马都不舍得给,祖父才决定用兵。” 太子瞬间没了胃口,“你们先吃,孤去找父皇。” “找父皇怎么说?”史瑶道,“父皇从张骞口中得知汗血宝马,张骞都走快十年了。”潜意思刘彻心心念念这么多年,太子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太子打量一番史瑶,试探着问:“你有主意?” “妾身令他仨在父皇面前提几句霍光,希望父皇用霍光,但好像没什么用。”史瑶说的是真的。 三郎点头道:“父亲,征讨大宛的事还早,咱们先说辽东郡吧。现在已是三月份,辽东郡的冬天长,也快过去了。” “这事比劝你祖父‘马放南山,刀枪入库’还要难。”太子道。 大郎看了看太子,又看看三郎,见三郎眉头紧锁,试着说:“父亲瞒着祖父给辽东郡去一封信,让他们先圈几块地试试?” “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三郎眼中一亮,“父亲,如果辽东郡太守听父亲的话,稻子种出来,这个功劳就给太守。这样一来祖父就不知道父亲给太守写过信。” 太子下意识看史瑶。 史瑶笑道:“妾身认为善意的谎言不算是谎言。” “所以有些事孤不问你,你就不说?”太子问道。 史瑶摇摇头,“殿下问,妾身也不说。” “你——”太子指着史瑶,史瑶坦然面对。太子愤愤道,“孤有时真想掐死你。” 史瑶认真地说:“殿下得再忍五个月。” 太子咬咬牙,瞪史瑶一眼,端起碗继续吃饭。 翌日早上,太子在博望苑写一封信,令最讲承诺的剑客亲自送到辽东郡太守府上。剑客出发,燕王府的家奴也回燕王封地。 辽东郡太守的家人种的稻子成活了,燕王刘旦也收到家奴来信,雁门郡附近有可燃的石头。刘旦把此事告知太子,太子命刘旦给他的家奴回信,继续去草原上探寻石涅,也就是煤炭。 六月初,进入夏天,辽东郡太守在涝洼地里种的稻子依然好好活着,从雁门郡拉来的石涅到了长安城。 六月十九日,下午,太子同刘旦前往宣室见刘彻。太子先对刘彻说,他听别人说豫章郡有石,可燃为薪。有一次和博望苑的游侠聊到此事,游侠说雁门郡也有。刘旦接着说,他的家奴在雁门郡挖来六车石涅。 史瑶提醒过太子,煤炭气味有毒,如果在密封的屋子里燃煤,人会被熏死过去。太子记下这事,便对刘彻说,石涅气味虽难闻,可代替木柴做饭,也可以用来炼铁。 燕王府家奴寻石涅时,太子也让游侠去一趟豫章郡,查查那边是用石涅炼铁还是用木炭。游侠回来禀告太子,豫章郡的人用石涅炼铁。豫章郡的人还认为石涅是他们那里独有的。太子也把此事告诉刘彻。 太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刘旦府上的人还寻到石涅,刘彻很是高兴,赏太子和刘旦黄金千斤。太子趁着刘彻高兴,又说在他看来石涅和铁同等重要,问刘彻雁门郡要不要增兵。 刘彻小时候长安城外苍天大树随处可见,三十四年过去,城外连一棵五十年的树都找不到。刘彻也意识到长此以往下去,到他孙儿当皇帝时,长安城内的百姓恐怕得去百里外砍柴。 可是不烧木柴不烧炭,也没别的可燃。石涅的出现,让刘彻忧心的事少一件,也很重视石涅。翌日上午,散朝后刘彻留下大司马卫青。 六月底,刘彻本该在甘泉宫避暑,他却还在宫里,前往雁门郡的军队出发后,刘彻才去甘泉宫。 史瑶的肚子越来越大,太医说她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皇后感觉像两个。太医说得信誓旦旦,皇后也不信,毕竟史瑶上次生产时,太医就说史良娣怀的双胎,结果生出三个。 刘彻去甘泉宫的时候把李夫人带上,放在以往,皇后听到此事心里会不大舒服。这次却没心情拈酸吃醋,刘彻前脚走,她就去长秋殿。 皇后见到史瑶就问:“稳婆、奶姆备齐了吗?” “都备齐了。”史瑶道。 皇后想帮史瑶准备稳婆和奶姆,史瑶说她自己可以。皇后年龄也不小了,能照看儿子这一辈,无力管孙儿那一辈,便放手让史瑶自己准备。 可是皇后不放心,天热也不敢让史瑶去椒房殿,怕走到半路上热晕过去。刘彻在宫里,皇后这个当婆母的也不好过来,怕刘彻误会太子妃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硬撑到今天,没容史瑶再说,皇后就说,“把人叫出来我看看。” 蓝棋立刻转身去宣奶姆和稳婆。皇后挨个问一遍,又在长秋殿坐一会儿就回去了。到椒房殿,皇后就命她的人去查东宫的奶姆和稳婆。 七月五日,下午,史瑶在屋里乘凉,看到云圆带着三个人过来。史瑶稍稍一想就知道三人是做什么的,一问云圆,果然,皇后对她选的奶姆和稳婆不满意,或者说不放心。 太子是皇后的独子,史瑶相信皇后不会害太子,皇后此举史瑶不大高兴也没表现出来,笑着令当值的阮书带云圆去奶姆和稳婆住的偏殿。 云圆留下她带来的人,把史瑶选的人带走三个。闵画见史瑶也没生气,好奇道:“太子妃早知此事?” “不知道。”史瑶道。 闵画打量一番史瑶:“太子妃都不生气?” “母后也是为我好,我为何要生气?”史瑶反问。 闵画:“那几个奶姆和稳婆是三位皇孙精挑细选的,三位皇孙还让博望苑的游侠去查了,连她们祖辈三代都查的一清二楚,婢子不信她们有何不妥。”也就不明白皇后为何要把她们换掉。 “你如此相信大郎、二郎和三郎,不信母后送来的人,四郎出生那天你随我进去,别让母后送来的人靠近我。”史瑶选四个稳婆和六个奶姆,被皇后换走一个奶姆和两个稳婆,还有两个稳婆可用。在她看来两个足够了。 闵画郑重地说:“婢子记下了。从下个月初婢子会一直呆在宫里,直到四皇孙出生。” “如果他月底出生,你一个月都不回家?”史瑶问,“就不怕你男人纳小啊?” 闵画:“他敢纳妾,婢子就和他离婚!” 史瑶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很想说,闵画,你是个古人,要有个古人样。随后想到汉初陈平的妻六婚嫁陈平,咽下到嘴边的话,省得闵画嫌她大惊小怪,“嗯,离了再找个好的,我还给你准备一份嫁妆。” “谢谢太子妃。”闵画眉开眼笑。 史瑶连忙说:“你可不能为了我这份嫁妆,和你夫婿和离。” “不会的。”闵画道。 史瑶不信她,“真的?!” “真的!”闵画道,“太子妃不信,以后可以令人去查,是婢子故意闹离,太子妃想怎么处置婢子都行。” 史瑶:“你今天的话我记下了。对了,几时了?” “快酉时了。”阮书进来听到这句话,就走到漏刻边看一眼,“太子妃有事?” 史瑶:“吩咐厨子做饭吧。” 怀孕之初,史瑶胃口很好,临生产,史瑶反而吃不下东西,一顿一碗粥都觉得撑得慌。她不吃,她的三个儿子正长身体,都跟小老虎似的,得吃,还得吃好。史瑶闻到饭菜喂够够的,也得吩咐下去,“今日是单数,他们仨跟大将军学骑射,累了半天,让厨子多准备些肉。” “诺。”阮书应一声就出去交代。 酉时四刻,饭菜准备好了,太子回来了,本该回来用饭的三个小孩还没回来。太子今天出城,热得衣裳都是汗味,回来就去浴室沐浴。 换一身清凉的薄衫出来,还不见三个儿子,太子不高兴了,“闻笔,去看看他仨又跑哪儿玩去了。等等,如果问你孤和太子妃有没有生气,你说没有。” “奴婢这样讲,三位皇孙也不会信。”闻笔提醒太子。 太子抬抬手,“那你就说,再不回来孤揍他们。” “今日父亲恐怕要失望了。” 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子冲闻笔抬抬手,闻笔退到一旁,太子看到三个儿子正往这边跑:“你们去哪儿了?不知道天快黑了?” “舅公病了。”三郎进来一边脱鞋一边说,“孩儿和大兄、阿兄下午一直在舅公府上。” 太子忙问:“病得很重?” 急流勇退 三郎一边洗手一边说:“不甚严重。不过, 别人问起孩儿, 孩儿都说舅公病得很重。” “为何要这样说?”太子冲闻笔摆摆手, 示意他去吩咐厨子盛菜。 大郎:“待会儿再说, 父亲。”冲正在摆饭的几人努努嘴。 饭菜全部端上来, 太子屏退左右, 就问:“现在可以说了?” “是三郎说的, 不是孩儿。”大郎道,“三郎说舅公当二十年大将军,该退位让贤了。父亲别瞪孩儿, 孩儿都说了,和孩儿无关。” 三郎白一眼大郎,直接说:“匈奴人一听舅公的名字就吓得四处窜逃, 这一点百姓都知道, 孩儿不信祖父不知。早几年匈奴来犯,祖父明知道派舅公出去, 不费一兵一卒也能吓跑敌寇, 可是祖父一直没有让舅公出去过, 父亲就没想过原因?” 太子打量一番三郎:“这些话是谁告诉得你的?阿瑶, 你说的?” “无需妾身言明, 四弟都能看出来。”史瑶道,“舅父被封为大司马那一年才三十三岁, 《论语》有言,三十而立。三十来岁的人正值壮年, 可是自那之后, 为战而生的舅父就一直窝在长安,殿下是真不知,还是没敢往深了想?” 太子张了张嘴,很想反驳,可是一想他表兄霍去病病逝后,匈奴曾几次入寇边塞,有一次还杀了一个太守,刘彻都没命卫青带兵征讨匈奴,干脆问,“你们不饿吗?” “孩儿有在吃。”三郎道,“父亲别想顾左右而言他,孩儿今日和舅公提过病退一事,舅公说他会好好考虑。” 太子呼吸一窒,“你,你这孩子——” “这个孩子已有九岁。”三郎瞥一眼太子,“熟读四书五经,该懂的孩儿都懂。孩儿虽然还小,父亲也不应该再把孩儿当成孩子。” 太子无奈地说:“你现在就是个孩子啊。” “那也是个大孩子。”三郎道。 太子不禁扶额,有些头痛。 史瑶看见了,笑道:“殿下别愁了。明日殿下找舅父聊聊,问问舅父究竟怎么想的。” “不用找舅父聊。”太子长叹一口气,“三郎都直接说出来了,舅父哪怕觉得他身强力壮,精气神好,过两天也会向父皇递奏章隐退。” 三郎看一眼太子,“父亲,舅公名声太大,哪怕祖父相信舅公忠心不二,别人也不信。别人在祖父面前瞎掰几句,一旦祖父忍不住胡思乱,舅公危矣。” 太子想说不会,猛然想到常融都敢陷害他,别人未尝不敢害卫青,思及此,又想到一件事,“东方朔的儿子,阿瑶,你说孤该如何安排?” “这事已经安排好了。”大郎开口说,“孩儿有一次去探望祖父正好碰到东方朔,东方朔举荐他的儿子做郎官。祖父念东方朔敢于直言,戳破常融的诡计,任命他为中郎,任命他的儿子为郎官。” 太子皱眉道:“朝廷的事,怎么你们一个个比孤还清楚?” “因为祖父也认为我们还小,我们问什么,祖父说什么啊。”三郎道。 一直安安静静吃饭的二郎突然开口:“阿弟说错了,是我问什么祖父说什么。你们问,祖父都是说,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 “噗!”史瑶乐了,“看来你们祖父也看出你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二郎点头:“母亲说得对。祖父说过,他俩比父亲还精怪。” “你才是个精怪。”大郎道,“多日没揍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史瑶看热闹不嫌事大,嘲笑他,“说得好像你打过他似的。” “母亲!”大郎陡然拔高声音。 史瑶吓一跳,肚皮动了两下。 太子忙拍拍史瑶的肚子,安慰快出世的孩子,随即转向大郎,“你给我小声点,吓着弟弟。” “孩儿不是故意的。”大郎看到史瑶的衣裳动一下,也惊着了,小声问:“他会动?” 太子:“废话!” “他不会动,你母亲我怀的就是个死胎。”史瑶笑道,“以前不知道?” 大郎摇摇头,道:“没注意。” “小弟不会吓出来吧?”二郎担忧道。 太子脸色骤变:“你给孤闭嘴!” 二郎缩缩脖子,一脸委屈:“孩儿担心小弟啊。” “没你这么担心的。”三郎道,“我吃饱了,你俩快吃吧。” 大郎见三郎面前的菜还有许多,“你今天怎么吃这么少?” “在舅公家庖厨里待一会儿,交代厨子该如何煎药时热得没胃口。”三郎道,“头还有点晕,可能也想生病。” 史瑶无语:“儿子,亏你还是医者,你这是中暑了。” “中暑?”三郎皱眉道,“孩儿在庖厨里待一碗饭的工夫,也能热中暑?” 史瑶:“你从这里到永寿殿都能热中暑。不想吃就别吃了,那边盆里有冰,用汗巾包一块放在额头上,再吃几块瓜解解暑。” “这样就行了?”太子忙问,“要不要喝药?” 史瑶:“头晕无需喝药。对了,三郎,你去太医令那里拿些银丹草,熬出油带在身上,可以清凉散热。” “银丹草?”三郎好奇,“怎么熬油?” 史瑶:“我也不知道。”说着看向太子,“银丹草在妾身家乡叫薄荷,薄荷油有许多用处,还能治蚊虫叮咬。银丹草那东西长在田间地头,改日妾身令人去乡下买一些,殿下令上林苑的匠人试试能不能熬出油?” “说起上林苑的匠人,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没榨出花生油?”大郎问道,“他们也太笨了。” 太子笑道:“你聪明,你去试试。” “术业有专攻。”大郎道,“孩儿什么都会,让他们还怎么活啊。” 太子嗤一声:“就数你理由多。” “父亲,大兄说得很对。”二郎道,“大兄如果会做木器,孩儿就只能混吃等死啦。” 太子乐了,“好,我听二郎的,不让大郎去学榨油。” “父亲刚刚说快了是什么意思?”三郎拿布抱一块冰,躺在史瑶身边问道。 太子:“没做出花生油,倒是做出了豆油。” 三郎霍然坐起来:“豆油!?” “是呀。”太子道,“这事还得从你们金俗姑婆和你母亲说起。” 三郎疑惑道:“金俗公主何时来的?孩儿怎么没听说过。” “去年八月十五宫中家宴开始前,金俗公主和我以及你们的祖母聊天,说她亲戚家的猪长得快,猪肉也好卖。”史瑶道,“我当时多一句嘴说猪下水洗干净用香料煮味道也挺好。你祖母听见,说了一句我眼里只有吃,懒得搭理我,也有可能嫌我丢人,就去找平阳长公主聊天。 “我见你祖母走远,就教金俗公主如何做猪下水。金俗公主听着高兴,就说等她亲戚家的猪长大了,送我两头。我哪能要她的猪,就说不用了,他们养猪很辛苦。 “金俗公主说,她亲戚天天煮豆渣掺草喂猪,猪粪撒到地里,庄稼长得也好,也不算辛苦等等。我突然间想到豆饼喂猪。公主问我,何为豆饼。豆饼我也是听同窗说的,就是挤豆油剩下的渣滓。金俗公主就问我,豆子也能挤油?我那是才意识到豆子也能出油。从未央宫回来,我就把这事告诉你父亲了。” “母亲说磨芝麻油,所以芝麻油是磨出来的。母亲说榨菜籽油,菜籽油是榨出来的。母亲说挤豆油,所以豆油是挤出来的,怎么挤的?是把豆子压扁吗?”二郎问道。 太子:“你母亲也不知,你想知道明日去博望苑看看,反正明日休息。” “看看也好,说不定二郎能想出榨花生油的法子。”史瑶道。 二郎咧嘴笑道:“母亲,孩儿一定可以。” “瞧把你给能耐的。”大郎瞥他一眼,“顺便也想想怎么熬薄荷油。” 二郎转向太子:“父亲,你看他。” “尽力即可,别勉强。”太子道,“像大郎刚才所说,什么都会还让其他人怎么活啊。” 二郎高兴了,“好的,父亲。”说完把原本应该进三郎肚子里,三郎没胃口吃的大鸡腿夹给太子,“父亲吃肉。” “我吃得差不多了,你吃吧。”太子道,“能吃多少吃多少。” 二郎胃口好,把整个鸡腿全吃了。太子见他肚子凸起,让他和大郎出去转转,令内侍送三郎回永寿殿歇息。随后太子才扶着史瑶出去走一会儿。 翌日上午,东宫三个小郎君去博望苑,太子去大将军府。“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卫青懂,卫青认为他不结党营私,只忠于刘彻一人,刘彻会对他信任有加。 昨日三郎一番话,卫青动摇了。昨晚和平阳长公主聊半宿,平阳也建议卫青趁机退下来。今日见到太子,卫青没容太子多问,就把他的打算告诉太子。 太子想劝,偏偏一家五口,其中四口都赞同卫青退下来,话在嘴里含一会儿,太子便问:“舅父退下来以后,还去宫里教他仨骑射吗?” “你的三个儿子真聪明。”卫青道,“我能教的去年已经教完了,剩下的便是他们勤加练习。” 太子不信,道:“不可能吧?” “他们没同你说?”卫青奇怪。 太子:“从未说过。不对,去年就教完了,舅父今年为何还继续教他们?” “大郎、二郎和三郎很有趣,我喜欢和他们呆在一处。”说起三个孙子辈,卫青忍不住笑道,“你不放心,让他们半个月来我这里一次,我替你考考他们。” 太子见卫青不像是开玩笑,“我回去就考考他们。这三个孩子都学会了,每天见到我还说,跟舅公学骑射很累很累,得吃点好的补补之类的。 “特别是三郎,之前不是用很多海产做出个汤么,每次我问他们学骑射累不累,三郎就跟我说想喝那个汤。父皇也惯着他们,南方送来的海产,由着三郎挑。三郎一段时间不去,还怪我不准三郎去,也不知三郎怎么和父皇说的。” 常融的事卫青也听说了,卫青先前还有些担心,他退下来,刘彻身边的小人会不会更猖獗,听到太子这番话,卫青放心下来,他年龄大了,大郎和三郎也长大了,“三郎做的汤不给你喝?” “没有啊。”太子脱口道。 卫青:“既然给你吃,你还说什么?” 太子噎住了,“舅父好生歇息,孤改日再来看望舅父。” “长大了,我说不得了?”卫青问道。 太子并没有生气,只是没想到一向疼他的卫青如今偏向他儿子,还偏的这么厉害,“哪有。太子妃快生了,我出来半天了,想回去看看。” “太子妃不是下个月才生吗?”平阳长公主问道。 太子:“大郎他们就是早产,我担心她这次也是。太医说太子妃肚子里只有一个,母后说是两个,我也弄不清几个,就更加担心,很怕又来三个。” 史瑶生了 平阳长公主被太子逗笑了, “太医把不出三个, 一定能把出两个。五月初五我进宫路过长秋殿就进去看看太子妃, 太子妃身边的蓝棋说, 太子妃的肚子没有上次大。何况三郎也说只有一个, 肯定是一个。” “但愿吧。”太子道, “上次三个生两天, 把她折磨的死去活来,这次再是两个或三个,还得把她折腾的不轻。” 相比孩子, 太子更担心史瑶。史良娣生孩子的时候累死过去,要不是史瑶及时赶到,他的三个儿子也会没命。太子很怕史瑶生产时遇到和史良娣一样的情况。 妻贤儿孝顺, 太子对现状很满意, 暂时不想改变。 卫青看到太子脸上的担忧不像作假,便没再留他。太子走后, 卫青就写致仕奏章, 奏章写好, 卫青怅然若失, 当天晚上时睡时醒, 一夜没能睡安生。 天亮了,卫青就令他的长子卫伉亲自把奏章送往甘泉宫。刘彻乍一看到卫青的奏章, 以为卫青不大好,当时就和卫伉一起回来。 奏章送走, 卫青反倒轻松下来, 用过早饭,躺在榻上没多久就睡着了。刘彻到大将军府时,卫青还在睡。 平阳长公主要喊醒卫青,刘彻没让。刘彻和平阳长公主进去,便看到榻上的人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呼吸很轻,仿佛病入膏肓的模样。 刘彻意外又担心,“早几日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 “皇上?”身体不舒服,卫青睡得并不安稳,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在做梦,睁开眼看到站在榻边的人,不禁揉揉眼角,试图看清楚些,“皇上?皇上怎么来了?”说出来,突然想到什么,慌忙起身。 刘彻连忙蹲下去,按住卫青的肩膀,“别起来了,好好歇息。叫太医,不对,三郎看过没?” “臣喝的药正是三郎开的。”卫青老实回答。 刘彻:“三郎怎么说?” “三郎说臣早年领兵出征,受伤后没能得到很好救治,长年累月积攒下来不少暗伤。”刘彻防着卫青,卫青不是没感觉,他安慰自己,现在的匈奴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匈奴,无需他这位大将军亲自应敌。 三郎把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说出来,卫青有些难过。现在看到刘彻热得脸通红,眼中透着担忧,卫青忍不住对自己说,够了,“三郎还和臣说,臣好生调养还有三五年可活,不然……” “那孩子……”刘彻皱眉,有些不快,“尽胡说八道。” 卫青笑道:“臣认为是实话。”三郎确实说过,不是这次,是卫青上一次着凉时说的,“每次请太医来给臣看病,太医都说臣无事。若不是三郎道出实情,臣兴许早就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胡说。”卫青把死挂在嘴边,刘彻不大高兴,“你好好养着,需要什么药,让三郎去找太医取。” 卫青:“臣谢皇上。” “好好养着。”刘彻道,“朕不打扰你歇息了。”说完就往外走,出了大将军府没往城外去,而是往皇宫的方向去。 平阳长公主送刘彻出门,刘彻走远平阳才回去,到屋里就告诉卫青,“皇上回宫了。” “皇上应该是去找三郎。”卫青望着门外,笑道,“三郎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慧,他知道该如何应对。” 自从卫青教三个小孩骑射,三个经常来找卫青,接触多了,平阳长公主想起东宫一家,“你们卫家连我都忍不住嫉妒。” “嫉妒?”卫青没明白,“有何可嫉妒的?” 平阳长公主:“你现在是万户侯,子夫现在是皇后,皇上说太子不像他,我本以为据儿平平无奇,没成想皇上随手给他指个良娣,也是位八面玲珑,能伸能屈的主儿。虽然母家离得远,帮不上忙,偏偏太子妃又生三个儿子,三人当中最不出彩的二郎却最得皇上喜爱。”说到此,平阳长公主又忍不住羡慕。 卫青想笑,嘴巴一动,咳嗽几声。 平阳忙说:“赶紧躺下,不舒服就别乱动了。” 卫青没有躺下,靠着凭几,“这个榻实在不舒服,改日找木匠做张床。我在永寿殿看到大郎他们的床,床上有靠的东西,比榻方便多了。” “我明日就进宫找宫里的木匠。”平阳道,“木匠知道做什么样的?” 卫青:“宫里的木匠这两年做不少床,你和他们说比两宫的简单些,他们就知道了。” “皇上该到未央宫了吧。”卫青住在城内,离皇宫并不远。平阳道,“我记得你去年说过,文臣武将青黄不继,皇上下诏招贤,你这个节骨眼上病退,皇上会不会不许你致仕。” 卫青:“三郎说皇上会准许,我相信那孩子。” 三郎乍一听刘彻回来了,还让他去宣室,还不许大郎和二郎跟着,下意识问两位兄长,“除了舅公那事,我这几日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有干过我也相信你能全身而退。”大郎道,“快点去吧。” 三郎一想,大郎说得对,他上辈子可是当了六十多年皇帝,“快晌午了,你们回去和母亲说,我晌午不回来用饭。” “你回来我们也不会等你。”大郎想也没想就说。 三郎朝他腿上踹一脚,转身就跑。 大郎倒抽一口气,忍不住咒骂:“该死的!” “活该!”二郎道。 大郎扭头瞪着二郎,再说一遍! “你瞪我也要说,就是活该。”二郎道,“你别拿话噎三郎,三郎会踢你?” 大郎笑了,“你不拿话堵我,我也会踢你。”话音落下,朝二郎大腿上一脚。 二郎一趔趄,稳住身体,不敢置信瞪大眼,“你,你……” “你什么你?”大郎道,“我是你大兄。” 二郎抿抿嘴,揉揉大腿,拔腿就往长秋殿跑,到院里就喊,“父亲,母亲,大兄打我。” “你的手呢?”太子今日事少,未到午时就回来了,因此不知道刘彻现在在宣室。太子坐在史瑶身边,听到二郎的声音就站起来,“你不会打他啊。” 二郎脚一顿,瘪瘪嘴,“打不过。” “你俩长得一样,一样高,胖瘦也一样,想来力气也差不多,怎么就打不过了?”太子奇了怪了,“别打得头破血流,我和你母亲不会罚你们。” 二郎嘟着嘴:“就是打不过嘛。” “他没大郎狠。”史瑶撑着案几站起来,“假如有人要他们的命,他和大郎手上都拿一把刀,大郎会毫不犹豫先把对方杀了。二郎会躲躲闪闪,直到无处可躲才会举起刀。” 二郎皱皱鼻子,小声嘀咕:“才不是呢。” “那你为何不敢打大郎?”史瑶问。 二郎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憋出一句,“他是我阿兄。” “听见没?”史瑶问。 二郎:“母亲和谁——”扭头一看,大郎站在他身后,顿时一惊,下意识躲到太子身后,“你,你何时回来的?” 太子无语又想笑:“胆子大如你躲什么?” 二郎脸色微变,讷讷道:“习惯,习惯了。” “去洗手,我们用饭。”太子拉出二郎,把他推到大郎身边,“不准再打了啊。” 大郎没动,望着太子,“母亲觉得孩儿狠,父亲不失望?” “你母亲还说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呢。”太子笑道,“二郎胆小,你胆子大不是很正常吗?” 大郎相信太子心中也是这样想的,转向史瑶:“母亲?” “你阴狠毒辣,就不是我生的了?”史瑶反问,“无论你们长成什么样,变成什么样,唯一不能改变的就是我是你们的母亲。” 八年前史瑶生下大郎和二郎时,稳婆以为没了。正打算给史瑶清理身体,发现还有一个。那时史瑶嘴里的布已经拿下来,三郎出生时,史瑶痛的忍不住尖叫。 大郎眼睛虽然看不清,耳朵能听见,当时被吓一跳。史瑶这样说,大郎还真没法反驳,“是儿子多心了。” “以后就别欺负二郎了。”太子道,“对我们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是二郎欺负你,还是你欺负二郎,我们都心疼。当然,二郎犯蠢的时候,你想怎么教训都成。” 二郎不高兴了:“父亲!” “三郎呢?”太子问。 二郎愣了愣,下意识说,三郎被祖父叫走了。太子就要去宣室。史瑶拉住,“父皇没使人宣殿下,说明父皇并不想让殿下知道,我们就装不知,三郎回来再问他。” 申时两刻,三郎回到长秋殿,刘彻也回甘泉宫了。 刘彻找三郎就是询问卫青的身体如何。三郎就往狠了说。即便说卫青快死了,也称不上诅咒他。毕竟历史上的卫青去年就已病逝。 刘彻相信三郎的医术,更想不到是三郎提议卫青病退,不疑有他,回去就批了卫青的奏章,准许他致仕。 拜三郎所赐,长安城内外都认为卫青病得很重,他突然退下来,连皇后也没多想,还使人送好些补品,劝卫青好好养病。 刘彻回到甘泉宫两日,卫青的病就好了。要操心的事少了,可以说几乎没有,七月三十休沐日,太子去探望一直窝在家里装病的卫青,发现他气色比病前还要好。 太子忍不住担心:“舅父,父皇看到你现在这样,会不会认为你装病?” “不会的。”三郎也在,“舅公说你整日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才养这么好。” 卫青:“三郎说得对,确实是这样。对了,皇上快回来了吧?” “不知道,没说什么时候。”太子道。 古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刘彻去甘泉宫之前,听皇后说过几次,儿媳怀的是双胎。和上次皇后派人禀告刘彻才知道孙儿快出生了相比,刘彻这次让身边人留意一下。八月十五过后,史瑶的肚子还没动静,在甘泉宫享乐的刘彻也生出一丝担忧。 过了二十,史瑶的肚子还没动静,刘彻让甘泉宫的太医去给史瑶看看。太医从城里回来禀告刘彻,太子妃无恙。刘彻安生几天。 眼看快到月底里了,东宫还没动静,刘彻就使小黄门去宣三郎。 八月三十,休沐日,向来喜欢往外跑的三兄弟难得没出去。小黄门到长秋殿就看到三郎在殿内坐着。 三郎得知刘彻找他,令两个兄长照看史瑶。史瑶这几日被三个儿子盯的头皮发麻,就劝大郎和二郎和三郎一起去甘泉宫。 大郎不动弹,史瑶佯装生气,“你们不去,我就回卧室睡觉。” “母亲,太医说母亲快生了,尽量多走动走动。”二郎提醒道。 史瑶此时是坐在躺椅上,冲闵画伸出胳膊。闵画扶起史瑶。史瑶就说:“你们出去,我就走一刻。” 大郎叹了一口气,拉二郎一下,三兄弟坐车前往甘泉宫。 巳时四刻,三兄弟到甘泉宫。三郎听刘彻问他史瑶的事,就实话实说,“母亲身体没事,四郎也没事,只是孙儿也不知为何,四郎就是不出来。” “孙儿觉得四郎睡着了,忘了出来。”二郎道。 刘彻诧异道:“不会吧?” “当然不会。”三郎好笑道,“祖父别听阿兄胡说。孙儿听说晚上半个月也属正常。” 刘彻忙问:“现在晚几天了?” “现在还不算晚,只能算足月。”三郎道,“祖父如果没其他事,孙儿就回去了。” 大郎:“下午再回去。我们这几日天天守着母亲,我感觉母亲有些烦,让母亲松快松快,说不定四郎今天就出来了。” “那三郎来陪吾下棋。”先前刘彻并不担心,只是想到皇后说史瑶怀双胎,意识到两胎生五个,普天之下独一份,才忍不住跟着担心。三郎的一句“晚上半个月”让刘彻放心下来,没容三郎开口就吩咐宫人去拿棋。 刚开始下棋,三郎没用心,眼看着被刘彻逼的棋子所剩无几,不想输太惨的三郎认真下来,依然输得很惨。 重新开始,三郎认真下棋也不如刘彻心无旁骛,没能赢,输得还算体面。忍不住担心史瑶,又要下棋,三郎很累,干脆让大郎下棋。 大郎坐到刘彻对面,听到一阵脚步声。 屋里几人齐刷刷回头,看到的是长秋殿门房。三郎霍然起身,大郎跟着问:“出什么事了?” “太子妃生了。”门房顾不得行礼,“三皇孙,蓝棋请三皇孙速回,为太子妃诊脉。” 三郎僵住。刘彻愣住,回过神看到三个孙子傻了,抬手朝三郎肩膀上一下,“快去!” “是,诺。”三郎忙不迭往外跑。 刘彻忙说:“骑马走驰道。” “谢祖父。”大郎说着,拽住二郎往外面跑。黄门令跟上去命人速去备马。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群穿着绣衣的男子停下来,“那是何人?竟敢在驰道上狂奔。” “还能有谁,东宫的三位皇孙呗。听说有一次皇上不在宣室,常融拦着不让进,三皇孙给常融一脚,就踢开门进去。” “皇上真宠他们。” “宠?我看离失宠不远了。” “此话何意?” “没听说?卫大将军身体极好,没有一丝病态。偏偏上个月皇上去一趟大将军府,大将军就病退了……” “你们是说……”最先开口的男子看向身边人,“江大人,拦还是不拦?” 长相极其俊美,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望着越来越近的三匹马,悠悠道:“你们说是他们尊贵,还是窦太主尊贵?” “窦太主是皇上的姑母,这三位是太子的嫡子,没法比啊。” “江大人,皇上封我等为绣衣使者,便是命我等监督王侯将相有无僭越的,重用我等便是因我等行事果决,铁面无私。” 俊美的中年男子看到三匹马离自己不足十丈,轻轻吐出一个字,“拦!” 四郎出生 “大兄, 前面有人。”行在中间的二郎提醒, “慢点, 慢点。” 大郎收紧缰绳, 慢慢停下来, “何人在此?” “绣衣使者江充请大皇孙下马。”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 作揖道。 江充?大郎看向三郎。三郎微微摇头, 不要节外生枝。 大郎高声道:“我有要事,请让开。” “大皇孙,此乃驰道, 王侯将相,贩夫走卒皆不可用。”江充理直气壮道。 大郎脸上闪过一丝不耐,道:“我没空和你废话, 让开!” “职责所在, 大皇孙,得罪了。”江充说话间冲身后挥一下手, 站在一块的绣衣使者齐步走到路中间, 把道路堵得死死的。 二郎见了, 提醒道:“是祖父让我们走的驰道, 你们快点让开。” “皇上手谕何在?”江充接着问。 大郎笑了, 居高临下看着江充,似笑非笑, 满眼嘲弄,“你的意思我弟假传口谕了?” “江充不敢。”江充道, “充并未收到皇上口谕, 也没看到手谕,请大皇孙不要为难江充。” 大郎脸上的笑骤然消失,冷冷地看着江充,道:“如果我今日不下马呢?” “大皇孙就从江充身上踏过去。”绣衣使者虽不在三公九卿之列,然绣衣使者乃刘彻特设,除了最初几年,这些年甭说别人,太子和大将军卫青见到江充也是客气有加。以致于看到大郎坐在马上,神色冷淡,江充也有些恼火。 大郎冷笑一声,翻身下马。 二郎直觉不好,下意识喊:“大兄!” 刷一声,大郎抬腿一脚,扑通一声,天地陷入寂静。 大郎扔下手中的剑,啪嗒声落,翻身上马,“让,还是不让?” 站在驰道中间的一众绣衣使者下意识让开。大郎扬起马鞭,啪一声,打在二郎马上。吓呆了的二郎一个激灵,慌忙抓紧缰绳:“大兄?!” “走,三郎。”大郎声音落下,再次扬起马鞭,身下的马迈开双腿,两匹马扬长而去。 一众绣衣使者不约而同地望着越来越远的三匹马,随即猛然清晰,看在倒在地上的人,惊恐的瞪大眼,异口同声惊叫:“江大人!” 三郎听到声音,条件反射回头,看到方才还站着的一众人跪在地上,“都说不让你冲动,你直接把人给杀了——” “真死了?”使劲拽住缰绳,行的不是很快的二郎听到了,忙问,“你怎么——” 大郎打断他的话:“想说我又杀人?刘二郎,除了江充我杀了谁?” “我——”二郎语塞,“你杀谁也不能杀江充。” 大郎:“为何不能?他违抗圣谕,对我们不敬,其罪当诛。” “当诛也不该你诛。”二郎怕他听不清,很大声说道。 大郎:“不该我动手,我也动手了。你这么生气,把我杀了?” 二郎噎住了,扭头找另一边的人,“三郎,你看他,他不讲理。” “大兄,你真不该一剑把江充杀了,而且还用江充的剑。”三郎叹气道,“祖父那边好解释,我们有口谕,江充拦住不让我们走,我们心急如焚,你脑袋一热把人杀了。父亲那边呢?” 大郎脸色变了,“……忘了。” 二郎:“你怎么就没忘——” “闭嘴!”大郎瞪一眼二郎,就问,“三郎,你来和父亲说。” 三郎瞥他一眼,道:“就说江充辱骂你,眼中还没父亲这个太子。反正今日没人跟着咱们,绣衣使者那边,他们敢把事全推到你身上,看过母亲就去找祖父,我们一起哭。” “哭?”大郎睁大眼,显然没想到三郎的主意就是这个。 三郎:“母亲说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现在知道担心了?”二郎白一眼大郎。 大郎皱眉道:“你闭嘴!”扬起马鞭就朝二郎马身上甩。 二郎吓得大叫:“你敢!?” 啪! 二郎的马跑起来。大郎耳根子清净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徐徐图之。常融的事你说慢慢来,结果搞出‘父亲调/戏宫女’。江充可是敢用‘巫蛊之术’害人的东西。我今日不杀他,他知道是祖父让咱们走驰道,知道把咱们得罪狠了,不用巫术陷害咱们,也会撺掇他人三天两头给咱们使绊子。”顿了顿,道,“不如杀了了事。” 三郎:“你就不怕御史参你?” “祖父让咱们走驰道的时候声音可不小。”大郎道,“整个甘泉宫的人都知道,母亲生了,祖父高兴,让咱们骑马。你我骑的马还是祖父的,哪个不长眼的御史敢替江充出头?” 三郎叹气道:“父亲那里我帮你说。不过,你也做好被父亲揍的准备。” “知道了。”大郎扬起马鞭。 申时两刻,兄弟三人抵达长秋殿,下马直奔卧室。兄弟三人到了卧室便看到太子坐在床边。二郎走上前:“父亲,阿弟呢?” “在这里。”太子站起来,回头看到三个儿子小脸通红,额头上还有密密麻麻的汗水,嘴唇还有些干,“晌午吃饭了没?” 三郎勾头往里看,“母亲睡着了?” “没有。身上疼得很。”太子话音一落,史瑶睁开眼,扯出一丝笑,“我没事。” 大郎扯开二郎,推一下三郎,“给母亲把脉。” “我还没看清四郎呢。”二郎忙问,“母亲,是阿弟不是阿妹吧?” 史瑶:“是四郎。听稳婆说,四郎比你和三郎加一块都重。” “这么重?”三郎惊讶,“母亲生四郎时很费劲吧?” 史瑶:“你们走后,我起来走一刻觉得肚子不舒服,躺到榻上稳婆就说要生了,疼一个时辰他就出来了,不算费劲。” “那是挺快的。”三郎拿出史瑶的胳膊,“母亲先别说话。” 二郎盯着三郎的手,一见他的手移开,就问:“母亲有没有事?” “没事,好好歇着就行了。”三郎道。 大郎看着躺在史瑶身侧,脸通红的小孩,眉头微蹙:“四郎怎么这么丑?” “你刚出生时瘦瘦的,比四郎还难看。”太子道。 大郎噎了一下,一想到他干的事,“父亲,孩儿饿了。” “孤去吩咐厨子做饭。”太子嘴上这样说,却没有立刻出去,“你们仨跟我出来,别打扰你们母亲歇息。” 二郎看着脸色苍白的史瑶,满眼心疼,“母亲生了四郎,以后别再生了。” “好,听二郎的。”史瑶不太想说话,“我没事,你们快去吃点东西吧。” 三郎拽一下二郎,“吃了饭再来看母亲。”冲二郎使个眼色,我有事和你说。 二郎见了,跟三郎出去。 三兄弟随太子到正殿。太子转身坐下,大郎“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求父亲责罚。” 太子吓一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郎先说为何走驰道,随后说江充拦着他们。最后说,“江充不信孩儿,还说孩儿胆大包天,还说孩儿假传口谕,反正说得很难听,大兄一气之下就抽走江充身上的佩剑给他一下。” 太子看了看三郎,又看看双膝跪地的大郎,“别告诉孤江充死了?” “死了。”二郎道,“父亲,今天这事不怪大兄,都怪江充那个小人,是那个小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太子神色复杂,无奈地说:“江充拿的就是令箭,不是鸡毛,二郎。” 二郎呼吸一窒,缩缩脖子,推三郎一下,还是你说吧。 三郎:“父亲,大兄杀了江充就知道错了。父亲要怎么罚大兄都成,不过,父亲得先等一等。” “等什么?”太子下意识问,“除了江充,还有旁人受伤?” 三郎忙说:“没有。事情发生在驰道上,那些绣衣使者一定会禀告祖父。那些人怕祖父责罚,一定会颠倒是非,孩儿担心祖父被他们蒙蔽。” “对的,对的。”二郎忙说,“父亲,我们现在就去找祖父,和祖父说是江充故意拦着我们,还反咬我们一口。” 太子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大郎,不知为何,却一点也不意外,“先用饭,饭后孤领你们去甘泉宫。” 绣衣使者并不知道史瑶生了,更不知道刘彻允许大郎走驰道,抬着江充的尸体见到刘彻,就告大郎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刘彻看到早上还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了,一时愣住了。绣衣使者误认为刘彻气得说不出话,就接着说二郎假传口谕。 “假传”二字一出,殿内的宫女和宦者齐刷刷看向跪在地上的绣衣使者。而这些人因为江充的死实在愤怒,没有注意到周围异样,又是一番加油添醋。 刘彻本来都要信大郎莽撞杀人,可是听到绣衣使者提到二郎,他们后面说的刘彻一个字也不信。二郎素来胆小,遇到事多是大郎和三郎出头,逼得二郎开口,刘彻不想也知道是江充先招惹他们。 听到二郎提到他的口谕,绣衣使者还拦着大郎,刘彻一想到大郎自小脾气大,也和太子一样认为,大郎今天若忍下来,他反倒觉得奇怪。 刘彻等他们说完,叹了一口气,道出实情。刘彻话音落下,义愤填膺的绣衣使者们哑巴了。不喜江充却不敢表露出来的几个宦者心底乐了,江充啊江充,你也有今日。对江充无感和对他有些好感的宫女和宦者搁心里腹诽,江大人今日出门忘了看黄历。 刘彻扫一眼众人,就令人把江充送往江家,对外宣城江充违抗圣旨,自尽而亡。至于今日和江充在一起的绣衣使者,听到刘彻这样说,回去后自然不敢说实话。再说了,告诉天下人江充是被大郎杀的,除了亲近之人,也没人向着江充。 太子带着三个儿子抵达甘泉宫,江充被处决的消息也传到长安。偶尔忘了规矩而走驰道,被江充拦截过的王侯将相拍手称快,有些人家更是放起炮竹。不过,这些都和太子父子四人无关。 太子到甘泉宫时,天已经黑下来。刘彻正打算歇息,听到宫外禁卫禀报太子来了。刘彻沉吟片刻,就让宫人去准备饭菜。 太子见到刘彻就说:“父皇,他们仨有事和父皇说。” “吾已经知道了。”刘彻道,“大郎,今日太莽撞了。” 大郎“扑通”跪下,“孙儿知错。可是孙儿也是被他气糊涂了。二郎都说是祖父让我们走驰道,他还不依不饶,还说我们想过去,除非他死。” 刘彻回想一下,那些绣衣使者没说这句,转向二郎,“是吗?” “是的,是的。”确有其事,二郎想也没想就点头。 二郎小时候不散撒谎,现在也一样。江充的死,刘彻虽然可惜,也不好怪大郎,可是一想到大郎的脾气,顿时觉得脑壳痛:“罚你抄一百本《论语》,四郎百日宴那日写好,可有异议?” 雕版印刷 “孙儿不敢。”大郎老老实实说。 二郎眉头紧锁, 道:“岂不是一天写一本?祖父。” “是啊。”刘彻本不想罚这么重, 然而, 他不想过几日又听到大郎把冲撞他的人杀了, “你和三郎不准帮大郎, 吾发现你们帮他写, 吾连你俩一块罚。” 太子:“儿臣会看着他俩。”话音一落, 宫女端着饭菜进来。 “吾算一下时辰,你们没吃晚饭吧?”刘彻肯定道,“吃了饭就去歇息, 明日和朕一起回宫。” 饭后,三个小孩回他们在甘泉宫的住所。大郎坐在榻上就忍不住叹气,“一百本, 是要累死我啊。” “我有个主意, 你写一本或两本就成。”三郎开口说,“只怕你不敢。” 二郎哼一声, “还有他不敢的?阿弟, 你放心说好啦。” “你是不是真想挨揍?”大郎摩拳擦掌, 盯着二郎说。 二郎:“你还想再抄一百本《论语》吗?” 大郎蔫了。二郎高兴了, 乐得嘎嘎笑。三郎头疼, “你俩可不可以先听我把话说完。” “阿弟你说。”二郎道。 三郎:“雕版印刷。大兄写,阿兄雕, 然后我们一起印刷。从明天开始每晚做两个时辰,不出两个月就能做好。” “等等, 等等, 阿弟的意思我雕一本《论语》?”二郎惊叫道,“我不要!” 大郎没听说过雕版印刷,但他知道三郎不会骗他,“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你打啊。”二郎梗着脖子,“我就坐在这里一动不动让你打。” 三郎抓住大郎的胳膊,对二郎说:“阿兄,大兄今日固然冲动,江充之死也震慑住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至少在祖父封太孙前,没人敢招惹咱们。” “为何?”二郎不懂。 三郎:“大兄小小年纪就敢杀祖父身边的人,祖父却只罚大兄抄书。外人一定认为大兄是太孙,现在招惹大兄,待大兄成为太子,一定会诛他们三族。”说着,看向大郎,“俗话说三岁看老,祖父想早点封四郎为太孙也会等四郎四五岁大,到那时你我也长大了。” “那,那他也不应该杀人。”二郎道。 三郎:“阿兄,历史上的江充只是拦过父亲的家臣乘坐的马车,就担心父亲登基后杀他。他今日拦我们三人,还是在我们得了祖父口谕的情况下拦截,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二郎张口结舌,“这,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心眼小,胆子大,还阴狠毒辣,这种人不能招惹。”三郎道,“不小心招惹了,得天天防着他。”顿了顿,又说,“雕版印刷这事我本以为母亲会向父亲提起,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母亲一直没提。我偶尔想起来,一转眼就给忘了。今日碰巧想起来,阿兄你就帮帮忙吧。” 二郎看一眼大郎,对三郎说:“我是帮你,不是帮他。” “不,是帮大兄。”三郎道,“四郎百日宴上,大兄把《论语》雕版呈给祖父,大兄就说雕版印刷是你想出来的,阿兄帮你雕的。” 大郎看到二郎向着三郎,避比他如蛇蝎,心里不大痛快。听完三郎的话,大郎笑眯眯看着二郎,等他回答。 二郎起身出去喊宫人打水,他要沐浴。 三郎劝道:“你比他大那么多,就别故意气他了。对了,母亲还不知道江充死了。明日见到母亲也别说实话,全推给江充。” 大郎是这么打算的,三郎主动说出来,大郎便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翌日晌午,父子四人回到长秋殿就去看望史瑶。兄弟三人对史瑶说江充欺负他们,太子又说三个儿子得了圣谕,史瑶对大郎说一句,以后别这么冲动了。随即想问刘彻有没有罚他们,躺在她身边的四郎哭了。 三郎看着胖乎乎的小孩,心中一动,左手拉大郎,右手扯二郎,“咱们先出来,让奶姆喂四郎。”把人拽到廊檐下,三郎小声说,“下午父亲出去了,我们去试试四郎。” “试什么啊?”二郎不解。 大郎小声问:“你怀疑他和咱们一样?” “有一点。”三郎道,“不过,我觉得不大可能。” 大郎:“先试试再说。你打算怎么试?” “先用秦始皇试探,再用唐太宗。”三郎道,“秦以后的人无人不知始皇,番邦人不知始皇,也一定知唐太宗。” 帝王庙号多是先祖后宗,大郎眨了眨眼,道:“太宗是世民?” “是他。”三郎道,“他在位时朝廷实际可控疆域比现在还大,很多洋人入长安,可以说万国来朝。我这么讲二兄可能无法想象,唐太宗曾说过,沙漠是他家后苑,流沙是他家池子,不服黄帝、唐尧的地方也都乖乖归顺了。现在能想象出他的名气有多大吧?” “有人的地方都有他的兵吗?”二郎好奇道。 大郎笑道:“怎么可能。” “西到大食,北到冰雪覆盖的地方,东到东海,南到南诏。”三郎笑道,“可以说没人地方也被唐兵控制了。” 这些地名二郎不大懂,大郎很清楚,想象一下,顿时惊得张大嘴,“这么大?” “是呀。”三郎叹气道,“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他是最最会打仗的皇帝,一生几乎没吃过败仗。” 二郎目瞪口呆:“太厉害了吧。” “扯远了。”三郎道,“大兄,阿兄,到时候你俩聊天,我盯着四郎。” 二郎点头:“好的。” “建成输给世民不亏啊。”大郎长叹一声。 三郎:“你输给李家也不亏。” “是呀。”大郎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厨子该做好菜了,二郎,喊父亲出来用饭。” 二郎想说等一会儿,“咕噜”一声,二郎脸色微红,转身去屋里喊太子。 饭后,大郎说去偏殿抄书,太子说一句,二郎,三郎,不准帮大郎抄《论语》就不再管他们。 三郎确实没有帮大郎写,他把大张大张的纸裁成和书籍大小,二郎在太子走后就去木匠那里找木板。 二郎先前要雕全家图时,刘彻让二郎加上他。二郎回到长秋殿就问史瑶,他该如何雕。史瑶便告诉二郎,她和太子跪在帝后身后,他们兄弟三人在帝后前面。帝后二人坐在榻上,他们兄弟三人坐在地上。 那时四郎还没出生,二郎就先雕父母和祖父祖母。四郎出生后,二郎着手雕他们兄弟四人,他坐在中间抱着四郎。 二郎把木板找齐,雕好全家图才开始帮大郎雕《论语》。整版《论语》雕成,也到了十月。期间兄弟三人试四郎五六次,什么都没试出来,还惹得四郎哇哇大哭,有一次被太子听到,太子严令禁止他们逗四郎,兄弟三人才消停。此时江充被大郎杀的消息也传到王侯将相耳中。 绣衣使者抬江充的尸体入甘泉宫时没遮掩,甘泉宫的宫女和宦者知道此事错在江充。刘彻又没下禁令,谁想打听都能打听到,以致于士大夫偶尔碰到东宫三个小郎君都恭敬有加,端是怕惹得大郎发火。 大郎乐于看到朝廷上下惧怕东宫,发现这一点,后来每次在宫里碰到王侯将相,大郎都是板着脸。省得连犯了事被处宫刑的阉人也敢陷害东宫。 十月初六,休沐日,大郎在永寿殿印《论语》,三郎用线把印好的《论语》串起来,二郎抱着他雕好的全家图去未央宫。 四郎出生的第三天,太子向刘彻禀报上林苑做出花生油。花生在沙地里也能长得很好,可以吃还可以榨油,刘彻听说后很高兴。半个月后,刘旦入宫向刘彻禀告,燕王府的家臣在大草原上发现石涅,比雁门郡还要多。 刘彻顿时觉得胖乎乎的小孙儿也是个有福气的,今日看到全家图上胖乎乎的小孩,更觉得全身上下透着福气。刘彻故意问,“二郎,你大兄和你阿弟都不当太孙,我封你当太孙可好?” 二郎惊得睁大眼,脱口道:“祖父病了吗?” 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险些笑出声。刘彻噎的口不能言,半晌憋出一句,“我揍你!” “孙儿说错了?”二郎眨了眨眼,“祖父为何要立孙儿啊?孙儿当不来太孙,孙儿只会这个啊。” 刘彻:“你不懂,吾教你。” “可是孙儿不想学啊。”二郎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宣室内的众人又想笑。刘彻深吸一口气,朝他脑门上一巴掌,“这个图是送吾的?” 二郎:“不是,是给祖父看看。” 刘彻眼前一黑,终于明白大郎为何总想揍他,“不给吾,吾不看。” “那,那就不看吧。”二郎用白绸把全家图包好,看到案几上还有许多奏章,“祖父忙,孙儿不打扰祖父。”行礼后,起来就要走。 刘彻脑壳痛,“这么急着回去有事?” “有啊。”二郎道,“母亲说四郎能看清人了,孙儿要去照看四郎。” 刘彻:“有奶姆,哪里需要你照看。过来,吾问你,有没有听你父亲提到过霍光?” “没有。”二郎不善撒谎,大郎又叮嘱他不要在祖父面前讲父亲和母亲的事,“大兄和阿弟说过霍光。” 刘彻来了兴趣:“说他什么?” “说霍光比李广利聪明。”二郎道,“大兄和阿弟也和祖父说过啊。祖父是不是打算派霍光出去找汗血宝马?” 刘彻眉头一挑,“真不是你父亲希望朕派霍光出去?” “当然不是。”二郎道,“父亲不和孙儿讲朝中大事。” 刘彻:“那你父亲都和你们讲什么?” “父亲很少和孙儿聊天。”二郎想一下,“父亲 霍光为将 刘彻噎了一下, 后悔多嘴, “你父亲不同你说话, 是不是也不考校你们功课?” “考啊。”二郎道, “父亲考完就继续和母亲聊天。” 刘彻:“你父亲考你们的时候, 你母亲也在?” “对啊。”二郎好奇, “祖父究竟想问什么啊。” 刘彻:“我打算派霍光去大宛。” “真的吗?”二郎睁大眼问道, “大兄和阿弟知道了一准很高兴很高兴。” 刘彻莫名觉得想笑:“李广利有这么不堪吗?” “没有吧。”二郎道,“孙儿听大兄说,李广利抚琴唱曲挺好的。” 刘彻顿时觉得心口痛, 他封的将军擅抚琴?刘彻深呼吸,挤出一丝笑,“没别的?” “还有别的吗?”二郎仔细想想, 看向刘彻, 试探着说,“李家是倡门, 难不成不学抚琴、跳舞和唱歌, 跟孙儿一样学诗书和骑射?” 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不禁同情他们主子。刘彻也同情自己, 明知道二郎实诚,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还问这些人尽皆知的事,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大兄和你弟有没有说过,要给霍光多少兵马?” “没有。”二郎老实回答, “祖父想知道使人去找大兄和阿弟好啦。他俩现在在永寿殿, 没有出去玩儿。” 刘彻:“吾只想问你,不行?” “可是孙儿不知道啊。”二郎睁着大眼说道,“祖父问孙儿也没用。” 二郎来之前刘彻一直在忙,正想歇一会儿,二郎来了。难得碰到二郎落单,刘彻自是不能放他轻易离开,“如果是你去大宛,你想要大宛的宝马,你会如何做?” “孙儿还小,去不了大宛。”二郎道。 刘彻想给他一巴掌,咬牙道:“吾说如果,假如你去,不准说不去。” “好吧,好吧。”二郎瘪瘪嘴道,“孙儿打架不如三郎厉害,更打不过大兄,不敢和大宛开战。”偷偷瞄一眼刘彻。见他没生气,大着胆子说,“孙儿会做木器,孙儿拿木器给他们换。” 刘彻扶额:“汗血宝马是大宛国宝,木器不行。” “那就用,就用纸。”看到案几上的奏章,二郎眼中一亮,“母亲说只有我们有纸,也只有我们会做纸,纸加木器可以吗?” 刘彻心中一动,道:“你不觉得直接抢过来更好?” “打仗要死人的,祖父。”他兄和他弟不在,惹怒刘彻没人帮他,二郎不敢说强盗才用抢的。 刘彻笑了,“吾忘了,谢谢二郎提醒。”拿过白绸里的全家图,见二郎雕的和真人相差无几,很是满意,“这个就放吾这里。” “啊?”二郎忙说,“不行,不行!” 刘彻:“这个给吾,吾就派霍光去大宛国,不然吾就派李广利。” 史瑶说过李广利不会使剑,三郎说过让李广利带兵会害死很多人,二郎想到这些苦着脸道:“给你!” “退下。”刘彻美滋滋的,“吾要忙了。” 二郎走到外面,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祖父原本就想派霍光去吧?二郎抓抓脑袋想不通,跑到永寿殿就把刘彻说的话,原原本本讲给他兄弟听。 大郎瞥了二郎一眼,什么也没说。 二郎有个不好的预感,小声问三郎:“阿弟知道吗?” “你被祖父骗了。”三郎叹气道,“帮我缝书吧。” 二郎不解:“祖父为何要骗我?” “骗你好玩啊。”三郎道,“祖父倒是想骗我和大兄,他骗不了。” 二郎一脸不高兴,“祖父真坏!” “你再雕一副全家图,权当练手。”三郎道,“反正你不帮大兄印书,闲着也是闲着。” 二郎看了看大郎,又看看三郎:“我帮你们。刚雕好《论语》手痛,我得歇几天。” “那你把那一本书串起来。”三郎指着旁边的一叠纸,“看清楚别串错了。” 二郎很好奇:“你们印几本了?” “十本。”三郎道,“我们决定以后一天印三本。” 二郎算一下:“一天印两本也行的。”说着,跪坐在地上串书,“阿兄,要不要告诉父亲,祖父有意派霍光前往大宛国?” “不用。”三郎道,“在祖父面前父亲比你还不擅撒谎,现在告诉父亲,他日祖父问起来,父亲实话实说,我们以后再问祖父什么事,祖父就不和我们说了。” 二郎:“祖父怕父亲知道?” “我们都有事瞒着父亲,祖父肯定也有些事不好让父亲知道。”三郎道。 二郎仔细想想,“阿弟说得对。阿弟,母亲还不知道祖父罚大兄抄一百本《论语》吗?” “不知道。”三郎道,“父亲没说,你也别讲,省得母亲抱怨祖父罚的重。” 二郎瞥一眼大郎,想说一点也不重。继而想到大郎杀江充是为了他们家,不是为自己,串好一本书就跑到大郎身边帮他印书。 话说又回来,兄弟三人试探四郎是不是和他们一样,史瑶也在试探。几乎每天试一次,发现四郎是个真小孩,四郎哭闹的时候,史瑶就令奶姆哄四郎,很少自己抱。 大郎、二郎和三郎小时候,史瑶抱他们,手上没个轻重,他们不舒服会皱眉,会用眼神或手告诉史瑶哪里不舒服,也会自己调整。 四郎什么都不懂,史瑶怕伤着她儿子,直到四郎两个月大,不像刚生出时那般弱小,史瑶才敢抱着四郎东走西逛。不过,四郎太重,史瑶抱一会儿就累一身汗,平时多是奶姆抱着他,史瑶在奶姆身旁逗他玩儿。 年初刘彻打算十月底行幸泰山,然计划赶不上变化,燕王府的人先后在雁门郡和草原上发现石涅。铁匠证实石涅可以炼铁,刘彻不得不派兵前往雁门郡和草原上。 二郎提到用纸换大宛国的宝马,刘彻想到霍光出征大宛时,可以带上纸和豆油,这样一来许多事都得重新安排。 今年风调雨顺,东南诸郡稻谷比往年增收不少,晚一年祭泰山也无事。其实,刘彻去泰山还有一个目的,想去蓬莱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仙人。这一点刘彻不好明说,他今年身体也挺好,没生过大病,皇家反倒添了不少好事,才决定推迟一年。 早先刘彻决定用李广利时,曾为其挑选六千骑兵,征发流放戍边的罪人三万余人,令他们同李广利一同前往大宛。 不打算和大宛交手,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刘彻为霍光选五千精兵,开春出发。先前征发的罪人被派往草原开采石涅。这些事安排妥当,也到了十月中。 十一月十八,休沐日,上午,大郎、二郎和三郎在永寿殿印《论语》,下午前往长秋殿看望住在他们以前住的偏殿里的四郎。 兄弟三人到偏殿发现四郎醒着,一个人在玩,大郎就把四郎抱起来。二郎和三郎坐在大郎对面,冲四郎拍拍手,喊四郎,让他们抱抱。 四郎看他们一下,很不感兴趣,扭头继续望房顶。 二郎站起来冲他扮个鬼脸,四郎瞥他一眼就往大郎怀里钻,仿佛在说这俩傻子是谁啊,好烦呀。 二郎和三郎相视一眼,怎么回事? “大兄,四郎是不是想睡觉?”三郎问道。 大郎:“没有啊。他眼睛睁的很大。怎么了?” “我们逗他,他怎么不理我们?”二郎问。 大郎:“你们不好笑,他不感兴趣吧。” “那我们该怎么逗他?”二郎问道。 大郎想一下,发现他也不知道,“你怎么逗他,还要问我?你就不能动动脑子?脑袋长在脖子上干什么的?留着好看啊。” “其实你也不知道吧。”三郎打量一番大郎,“换我来抱小弟,你来逗四郎玩儿。” 大郎张嘴想说不行,一看二郎看着他,脸上写满,你也不会哄四郎。抬手把四郎给三郎,“抱住啊。四郎又长大了。” “我又不抱着他走动。”三郎让四郎躺在他怀里,就说,“开始吧。” 大郎拍拍手引起四郎注意,“四郎,我是你大兄,来让我抱抱。” “四郎,我是你阿兄,让我抱抱可好?”二郎说着话还使劲眨了眨眼睛。 史瑶进门就听到这两句,“你俩干什么呢?” “母亲,四郎不理我们。”二郎很委屈,“孩儿还想给四郎做个小马驹呢。” 史瑶笑道:“他刚睡醒,不想动弹,肯定不理你们。等他醒好一会儿,想去外面看看的时候,你们谁伸手他让谁抱,会乐得乱蹦跶。” “真的吗?”二郎忙问。 史瑶:“是呀。我听你父亲说过几日有雪,下雪的时候,你们抱着他站在门口,他看到外面雪花飞舞就会闹着要出去。” “母亲怎么知道?”二郎好奇道。 三郎:“母亲天天和四郎在一块。” “我听你们父亲说的。”史瑶道,“早几天下雨,你父亲抱着四郎站在门口,四郎伸长胳膊要去外面。你父亲走到廊檐下,四郎乐得咧嘴笑。四郎还要去雨里,你父亲没让,他就哇哇大哭。” 大郎:“父亲这几日不忙?” “谷物入库,冬小麦也种下去了,没什么可忙的。”史瑶忽然想到一件事,“辽东郡的稻谷也该入仓了吧?” 三郎楞了一下,猛然想到太子曾给辽东郡太守去过信,“辽东郡太守不会没种吧?” “他敢不种,明日我就去博望苑,让游侠去查查他。”大郎道。 二郎:“查他作甚?” “查他有没有贪污,有没有干过越逾之事。”史瑶道,“查到后弹劾他?”看向大郎问道。 二郎张了张嘴,讷讷道:“还可以这样?” “为何不能这样?”史瑶笑着问。 二郎摇摇头,道:“孩儿的意思我们查太守,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太守不听父亲的话,才欺负人,欺负咱们。”大郎道。 三郎仔细想想:“我隐隐听父亲提过,辽东郡太守有种水稻。按理说九月份收上来,辽东郡太守就该写信告诉父亲。” “父亲回来问问父亲。”大郎道,“让我发现他敢阳奉阴违,除非他一辈子不来长安,否则我让他有去无回。” 二郎惊叫道:“你又想杀他?” “用不着大郎动手。”史瑶笑道,“清官家中也有几件糟心事,何况大部分官吏都不大清白。想办他们,多的是法子。好了,不说这个,四郎今天还没出去过,我抱他出去转转。” 三郎:“这么冷的天,母亲去哪儿?” “走着去椒房殿。”史瑶道,“上次去椒房殿还是二十天前。你祖母以前逢人就说我怀两个,后来四郎出生,事实证明太医和三郎说得对,最近你祖母都不大好意思见人。” 大郎:“先生三个,后生两个,两次五个,祖母真敢想,也不怕老天爷嫉妒。” “你祖母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自然希望多孙多福。”史瑶笑道,“人到一定年纪,难免都会这样想。” 二郎好奇道:“母亲以后也会吗?” “我可能也会吧。”史瑶笑道,“你们去不去?” 三郎:“我们就不去了。母亲把四郎包严实点。” “我知道。”史瑶说着话就拿起小被褥,把四郎包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四郎不大愿意,一看史瑶往外走,瞬间不挣扎了。 史瑶走后,三人又回永寿殿继续印《论语》。 五天后,一百本《论语》全部印好,离四郎百天还有将近二十天。每天不用再抽空印《论语》,大郎、二郎和三郎下课后就去长秋殿,十次有九次,四郎都在睡觉。 十二月初六,上午,兄弟三人在永寿殿写老师吩咐的功课。晌午去长秋殿用饭,到大殿内看到四郎躺在小床上呼呼大睡。二郎轻轻戳一下四郎肉肉呼呼的小脸,纳闷道:“他怎么这么贪睡啊。” “这么大的小孩都这么贪睡。”史瑶道,“你们忘了?你们小时候一天睡九个时辰。” 三郎往四周看看,见殿内只有他们母子五人,放心说,“过去太久,不记得了。午时四刻了,父亲还没回来?” “刚刚博望苑有人来找你父亲,晌午不回来了。”史瑶道,“找他有事?” 三郎:“没有,就是随口一问。母亲,离除夕还有一个多月,孩儿是年前搬去东边,还是年后搬过去?” “你们想何时搬就何时搬。”史瑶道,“带几个厨子过去,现在天冷,早上在那边用饭,吃得暖呼呼的再出门。” 大郎跟着说:“孩儿把厨子带走,这边不够用吧?” “不够再挑。”史瑶道,“冬天菜少,厨子想多做几道菜,也没食材给他们用。”说着,见杜琴走过来,“我们用饭吧。” 未时两刻,母子四人刚用过饭,太子回来了。 史瑶眉头一皱,起身迎上去,关心道:“殿下吃饭了没?” “还没有。”太子进来就闻到一股肉香,而方几上很干净,“你们刚吃过?”没容史瑶开口,又说,“大郎,吩咐厨子给我做碗面,没有面有饼也行,给我做碗糁汤。” 史瑶:“出什么事了?” “辽东郡来人了。”太子脱掉大氅,走到火炉旁烤手,“拉来两车稻米,不去见父皇,拉到博望苑要见孤。幸亏是晌午,天又冷,路上没什么人,没人看到他们进去。” 三郎忙问:“他们现在何处?” “我到博望苑就打发他们去见你们祖父。”太子道,“此时应该已到宣室。对了,阿瑶,这几日无论谁求见你,你都说身体不适,不见。” 史瑶:“辽东的人还要见妾身?” “不是。”太子道,“陈家那边出事了。” 法不能乱 史瑶惊讶道:“出事?出什么事?不对, 他们家还能出什么事?”偌大的公主府只是剩夷安公主和昭平君两人, “不会是昭平君吧?” 太子点点头, 道:“昭平君醉酒后把夷安的奶姆杀了。廷尉已把昭平君收押。夷安公主求到母后那里, 母后让她求父皇, 她好像还没去。” “为何不去?”史瑶道, “难不成怕父皇生气?” 太子:“窦太主还在时, 希望和父皇亲上加亲,在隆虑姑母生下昭平君时,窦太主就要和父皇结亲。当时父皇有五个公主, 德邑还未出生。 “窦太主以前曾派人抓过舅父,孤的三位女兄自然不会嫁去陈家。母后不喜鄂邑的生母,窦太主那么聪慧的人自然不愿意让鄂邑当她孙媳。最后只剩一个夷安。 “隆虑姑母得子不易, 很是宠昭平君。这次昭平君醉酒杀的不是家奴, 是夷安的奶姆,孤总感觉昭平君耍酒疯, 奶姆怕他伤着夷安, 阻止昭平君靠近夷安, 昭平君才把她奶姆杀了。如果真是这样, 夷安会先求母后, 后求东宫,不会去父皇那里。” “父亲的意思夷安姑母并不想救昭平君?”三郎问道。 太子:“据孤所知, 奶姆死的第二天,廷尉就接到奶姆的儿子报案。奶姆死在夷安那边, 奶姆的儿子如何知道?” “昭平君该死, 夷安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救夫心切的模样。”史瑶接道,“真如殿下所说,她不会来东宫求妾身和殿下。离四郎的百日宴只剩三天,父皇不会赶在四郎百日宴前后处死昭平君正法纪吧?” 太子还真不知道,“你们仨下午没事吧,去宣室看看。” “现在?”二郎问道。 大郎:“不行,祖父应该还没吃饭。” 申时左右,大郎带着两个弟弟去未央宫,看到宣室门外有两辆马车,三兄弟没直接进去,而是令小黄门通禀。 片刻,小黄门出来,三人才进去。看到只有刘彻一人坐在案几后面,大郎推一下二郎。二郎开口问:“祖父,外面谁的车啊?” “辽东郡太守家的。”刘彻道,“你们怎么来了?” 二郎:“好几日不见祖父,想得慌。” “吾怎么没看出来?”刘彻睨了他一眼,“想吾天都黑了才过来?” 二郎尴尬了,转向三郎,我该怎么说啊? “看三郎作甚?”刘彻瞥一眼二郎,转向大郎问道,“老实交代,来找吾何事?” 大郎:“听说有人拉来满满两车东西,孙儿好奇车上装的是什么。外面马车上怎么没有啊?祖父。” 三郎和二郎也装作很好奇的样子。刘彻不由自主地笑了,“你们猜猜看?” “是皮毛布料,还是粮食,或者是家具木器?”大郎道,“祖父总得跟孙儿说是哪一类吧。” 二郎瞥一眼大郎,真会装。 刘彻看不见二郎的小眼神,以为他等着大郎猜,“二郎,你也猜猜看。” “好啊。”二郎转身跑到外面,绕着马车转两圈,果然被他找到几粒稻谷,捏着稻谷跑回宣室,往案几上一放,“是这个。” 刘彻惊讶,抬眼看着二郎,二郎小脸上写满,我猜对了,快夸夸我。刘彻发自肺腑笑了,“二郎真聪明。” 大郎和三郎走过去,看清楚案几上的东西,也有些惊讶。三郎问道:“阿兄是如何想到?” 二郎想说,我知道车上拉的是稻谷,就出去碰碰运气。然而,这话不能说,“我想问禁卫,没成想看到车上有几粒稻谷。” “等等,祖父刚才说来人是辽东郡太守家的人,孙儿如果没记错,辽东乃苦寒之地,稻谷不是长在长江以南吗?”三郎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祖父,辽东郡哪来的稻谷?” 刘彻:“吾和你们讲,你们别告诉旁人,包括太子。” “好啊,好啊。”以往都是刘彻逗二郎,难得身份互换,二郎很兴奋,“祖父快说。” 刘彻先说他得知辽东郡也能种水稻是多么惊讶,然后又说他打算派人去辽东查看,最后说,“过几日便是四郎百天,吾要在未央宫设宴,四郎百日就用辽东郡送来的稻谷宴请群臣。” 三兄弟睁大眼,这次不是装的。 三郎忙问:“祖父大宴群臣,是不是说祖母也要宴请他们的夫人?” “这个……”刘彻只顾得高兴,把这事给忘了,“按理说应该设宴。” 三郎又问:“皇家公主都要来?” “是呀。”刘彻说着,打量一番三郎,“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别吞吞吐吐拐外抹角。” 反应不如他兄和他弟快的二郎都知道,“夷安公主要来吗?祖父。” 刘彻把不成器的外甥兼女婿给忘了,经二郎提醒,刘彻想到昭平君此刻还被关在廷尉衙门,又想到隆虑公主病重时向他托孤,不禁叹了一口气。 “祖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昭平君?”三郎问道。 刘彻揉揉额角,“这事你们别管,朕自有主张。” 三兄弟本以为刘彻会拖上到腊月再处置昭平君。然而,十二月初八,晌午,三兄弟到长秋殿用饭,听到史瑶说,昭平君死了。兄弟三人目瞪口呆。 二郎掏掏耳朵,问道:“长安有几个昭平君?” “你没听错。”史瑶把四郎递给大郎,“他醒好一会儿,你现在抱他出去,他准给你面子乐得咯咯笑。” 大郎抱住四郎到廊檐下,四郎看着满天雪花飞舞,很是兴奋,梗着脖子,身体不断挣扎,试图把大郎拽到外面。 如果四郎会说话,一定是说,大兄,我要玩雪。 大郎一动不动,等着小孩快哭了才命内侍撑伞,抱着小孩在外面站一会儿就让内侍把伞收起来,淋着雪走回屋里,四郎咧嘴就哭。 三郎回头看到,笑着冲四郎拍拍手,四郎伸出胳膊到三郎怀里,就扭头往外看:“大兄,你进去吧。” “到院里就进来。”大郎道,“外面有风,四郎包的只露一双眼睛也不能在外面久待。” 三郎:“我知道。” 二郎也想抱着弟弟出去,便催史瑶:“母亲快说,祖父为何突然处死昭平君?” “你父亲猜对了,夷安公主厌恶他。”史瑶道,“昨天下午我抱着四郎遛弯,遛到椒房殿,你祖母同我说,昨天上午你祖父召见了夷安公主。今日上午,你祖父便在朝会上讲,法不能乱。晌午昭平君就被处死。” 大郎走进来就问:“听母亲的意思,夷安姑母向祖父求情,祖父会饶昭平君一命?” “我说一件事,你们就清楚了。早年公孙敖随霍将军攻打匈奴,两人出塞后兵分两路,公孙敖延误战机,按律当斩。公孙敖缴了赎金,被贬为庶民。”史瑶问道,“是公孙敖犯的罪重,还是昭平君醉酒杀人罪重?” 二郎:“肯定是公孙敖,延误战机会害死很多人的。”说着,猛然停顿下来,“隆虑姑婆死前给祖父的赎金,比公孙敖给朝廷的多很多吧?” “当然。”大郎道,“公孙敖有钱也无法和姑婆比,姑婆有食邑。” 史瑶看向两个儿子,“所以啊,你们以后不要小瞧女人。” “孩儿从不敢小瞧女子。”二郎忙说。 大郎:“你是谁都不敢小瞧。” “我没和你说话。”二郎大声道。 三郎抱着四郎走到门口,“阿兄,换你了。” “好的。”二郎跑出去接过四郎,隔着被褥在他脸上嘬一下,“小弟,阿兄抱你玩去啊。”抱着四郎走到大门边才转身回正殿。 史瑶接过四郎,笑着问,“这次过足瘾了吧。” 外面下大雪,奶姆不敢抱着四郎出去,史瑶抱他在外面站一刻就累得胳膊酸疼。而撑着伞站在院里和站在廊檐下没有任何区别,四郎不大满意。三位兄长抱着他来回走动,四郎笑眯了眼。 屋里暖和,史瑶把包着四郎的被褥拿掉,就看到四郎咧嘴笑。三郎见状,往四周看了看,见屋里没旁人,笑道:“还真是个小孩子。母亲,四郎这么孩子气,父亲有没有发现我们小时候和四郎比起来很不一样?” “你们出生时太子年少,心性未定,你们平日又表现的比别的小孩聪慧,四郎不如你们机灵,你们父亲也不会怀疑你们。”史瑶道,“再说你们现在九岁,这么多年过去,有些细节别说太子,我都忘了。”说着,看一眼靠在她怀里,打量三位兄长的小孩,“四郎挺乖的,夜里就醒两次,我们几乎没听他哭过。这一点和你们一样。” 二郎:“不愧是我弟弟。” “是你一个人的弟弟?”大郎看着二郎说道。 二郎:“我又没说不是你弟弟。”话音落下,听到一阵脚步声,三兄弟扭头看去,太子正往这边来。 三郎起身走过去,看到太子大氅上全是雪,皱眉道:“父亲为何不撑伞?”说着话回到屋里拿一双厚厚的鞋,放在太子脚边,“父亲快换上。” 太子看到臃肿不美观,却十分暖和的鞋,“阿瑶,这是新做的?” “新鞋暖和。”史瑶让宫人做的鞋是后世在室内穿的棉鞋,汉朝没有棉花,有木棉,木棉也挺好的。史瑶很想让宫人用木棉做,考虑到穿鞋的人是太子,令宫人用蚕丝,“先前那几双鞋底都薄了,这么冷的天穿着不暖和。” 三郎仰头望着太子:“父亲,这双鞋一直放在火盆边,暖和吗?” “暖和。”太子笑着穿上鞋,拉起蹲在他身边的三郎,就看到四郎睁大眼望着他,笑着走过去,“四郎,有没有想父亲?” 坐在史瑶怀里歇一会儿的小孩伸出手。太子抱起他,小孩就扭头往外看。太子乐了,“不想出去玩,你理都不理我。想出去玩了,让我抱?想得美。”说着,走到史瑶身边坐下。 小孩懵了,显然没想到是这样,回过神扭头就找三位兄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竟犹豫起来。 二郎见了,拍拍手,“四郎,我抱你出去。” 大郎跟着拍手喊四郎。 小孩盯着三位兄长看一会儿,冲三郎伸出手,啊啊叫个不停。 二郎看着什么也没做的三郎,眨了眨眼睛,问道,“母亲,小弟不喜欢我?” “也不喜欢我?”大郎跟着问。 太子:“恐怕是你和二郎长得一样,四郎不知该选谁,才选三郎。”把四郎递给三郎,“别出去,在屋里走动。” 三郎亲亲小孩软软嫩嫩的小脸,笑道,“真是个小机灵。” 蠲免徭役 四郎以为三郎和他玩, 也学着三郎亲亲三郎的脸, 结果涂三郎一脸口水。羡慕三郎的二郎见了, 咧嘴大笑, “阿弟, 你脸上全是口水。”指着三郎的脸说道。 “小弟和我亲, 才涂我一脸口水。”四郎胖, 三郎抱着他在殿内走一圈就觉得胳膊无力,不得不换只手抱着四郎,“你让他涂你一脸口水他也不涂。” 大郎瞥一眼三郎, 悠悠道:“小心他尿你身上。” “不劳你费心,有尿布。”三郎说完,就把四郎给太子, “父亲, 孩儿歇会儿再抱他。” 太子笑道,“还没到一刻就没力气了?” “他太胖。”三郎上上下下打量四郎一番, “孩儿觉得孩儿半岁大的时候都没有四郎现在重。” 太子:“他出生时就比你重。”扭头看一眼四郎, 见小儿子没有要睡的迹象, 指着大郎说, “要不要你大兄抱抱你?”怕小孩听不懂, 又指了指外面。 满脸懵懂的小孩顺着太子的手指看去,眼中一亮, 冲大郎伸出手。大郎三两步跳到太子面前,“真抱他出去?” “抱他到门口就回来。”太子道, “看他想哭再往门口走。” 大郎:“这样一来, 四郎以后都不跟孩儿了。” “别担心,你和二郎长得一样,他分不清。”太子道,“再说了,就算他记得,过三五天也就忘了。” 三郎观察四郎神色,见他一心想着往外去,根本不知太子在说他,一时竟觉得小孩什么都不懂也挺好,起码他们兄弟三人以后想怎么忽悠四郎都成。 四郎发现他大兄到门口就转身回去,来回两次,顿时不乐意了,挣扎着要太子。 二郎走过去冲四郎拍拍手,四郎伸出小胳膊,看清二郎的脸,扭头继续找父母。二郎张了张嘴,不愿意承认,“父亲,母亲,小弟真讨厌我?!” “他讨厌的是大郎。”史瑶笑道,“明明往前迈一步就能出去,大郎偏偏转身回来,他不想再让大郎抱。” 大郎也累了,一边把四郎递给史瑶一边说:“母亲说得对,因为你和我长得一样。” “我也不想和你长得一样。”二郎想也没想就说。 大郎嗤一声,“说得好像我想和你长得一样似的。” “你,你——”二郎指着他,“你不可理喻。” 太子笑道:“那你还理他作甚?去洗手,咱们吃饭。” 二郎瞪大郎一眼,“你不要和我一起。” “好啊。”大郎应一声,随即吩咐小宫女再打一盆热水。 二郎顿时气得眼前一黑,踉跄了一下。三郎忙扶着他,“不是他的对手还惹他,你图什么呢?” “我也没想惹他。”二郎一秃噜嘴说出来,他也恨自己啊。 太子走过来,揉揉二郎的脑袋,“别说了,吃了饭你们还得去上课。” 说起上课,二郎想到三郎和大郎为了照顾他,有些内容大郎和三郎听得想睡觉,依然让老师慢慢讲。这么多年过去,大郎从未为此抱怨过。二郎瞥一眼在旁边洗手的大郎,哼一声,不和他计较。 大郎回看一眼二郎,幼稚! 翌日,十二月初九,再过一天便是十二月初十,这一日帝后在宫中设宴,理由是太子第四儿子满百日。 王侯将相不懂,大郎、二郎和三郎百日宴,皇帝也只是宴请皇家人,怎么到了四皇孙,就要大宴群臣?带着这个疑惑,男男女女带着给名为刘宣的刘家四郎准备的礼物来到未央宫。 宴席开始,最先端上来的不是重菜,也不是开胃小菜,而是一碗白米饭。还没搞清皇帝为何要宴请他们的文臣武将一见白米饭又懵了,皇帝这是要干什么啊? 刘彻见众人面带疑惑,笑着说他们面前的白米饭来自辽东郡。除了东宫父子四人,包括卫青在内的所有人都惊着了,也明白刘彻为何要宴请百官。 这次有外人在场,无论是前殿的男人,还是后殿的女子都有些拘束。少说话多吃饭,宴席结束的也比以往要快,未时刚过就散了。 公主以及各家夫人向皇后和史瑶辞行,朝中重臣却被刘彻留下来。吃了皇家的饭,自然要为皇帝分忧。 辽东郡地广人稀,偏偏产的大米味道还行,很清楚北方缺粮的刘彻自然要好好利用这片土地,便让众臣各抒己见。 王侯将相多是关中人,辽东离他们甚远,有些人甚至不知道辽东郡离长安有多远,怎么出主意?百姓迁到辽东郡?朝廷连年征战,这几年又组织几十万人屯田戍边,导致许多地方只剩老弱妇孺,把他们弄得辽东郡也没力气种地。 没有男丁,大农令桑弘羊、御史大夫儿宽也只能相顾无言。一时偌大的殿内竟鸦雀无声 刘彻从儿宽、桑弘羊转向致仕后第一次入未央宫的卫青,卫青面露苦笑。刘彻看向他后面的成安侯韩延年,成安侯不敢看刘彻,怕刘彻问他,更怕他道出实情刘彻发火。 坐在太子身后的三郎往四周看了看,戳戳太子的背,提醒他开口。 刘彻正找太子,看到三郎的小动作,眉头一挑,“三郎,你来说说。” 太子猛然看向刘彻,随即回头,看到三郎一脸呆滞,试着说道:“父皇喊三郎?” “三郎,没听到朕的话吗?”刘彻没有回答太子,而是盯着三郎问。 认为听错了,回过神的王侯将相齐刷刷看向十岁的三郎。三郎也意识到他没听错,起身走到殿中央,道:“祖父是问孙儿辽东郡的事吗?” “是的。”刘彻没想问三郎,满朝文武都跟个鹌鹑似的,只有三郎一个不老实,才决定把他揪出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恕你无罪。” 三郎往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说:“孙儿怕孙儿说了,明年今日是孙儿的忌日。” “朕的话你没听清?”刘彻佯装生气,“恕你无罪!” 三郎:“别人会要孙儿的命。” “三郎。”太子瞪一眼三郎,朝堂之上不可蛮缠。 刘彻:“太子先别说,让三郎说。三郎,太子若敢罚你,朕罚他。” “那孙儿可就真说了?”三郎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 三郎道:“孙儿认为不应当再征算赋、口钱,减轻百姓负担,其次重新丈量天下土地,按地亩征税,辽东郡开荒者前三年免其田赋,其他地方前两年免其田赋。” 此言一出,殿内连呼吸声都轻了。 刘彻没大明白,“你的意思赋税只征田赋?” “是的。”三郎道,“百姓所产有限,交了口钱再交田赋,都不敢再生孩子,祖父可知为何?因为养不活。如果只交田赋,无需祖父下诏,食不果腹的佃农自会另谋出路。比如迁入辽东。这样一来,比如舅公家中的地自然无人耕种,舅公一定会恨死出主意的孙儿。” 卫青脸色骤变,转向三郎见他笑嘻嘻,头痛道,“三郎!” “祖父意下如何?”三郎冲卫青眨一下眼,转向刘彻,“第一年赋税自然会少很多,第二年会有所增长,第三年会更多,往后会越来越多。丈量土地的同时祖父理应派官吏查各地亏空,亏空多少应当由该地太守、县丞等人本人补齐。”说着,顿了顿,“只是这样,恨孙儿的人会更多,孙儿住在宣室都不一定能保全性命。” 刘彻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险些中了三郎的激将法,“你先退下。”随即就问众臣意下如何。 三郎把话说到这份上,又把卫青扯出来,万户侯卫青都没说什么,其他人有异议也不敢当着东宫父子四人直接说。 刘彻打量一番众人,见许多人神色复杂,便让众臣退下,明日朝会再议此事。在太子起身告退时,刘彻留下东宫父子四人。 三郎说话时刘彻有留意太子神色,见太子又慌又惊,还不敢相信,便知道三郎说的这些和太子无关。待坐在最前面,最后一个出去的卫青走远,刘彻就问:“三郎,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听谁说的?” 减免口钱,自然是听史瑶说的,他上辈子的儿子就是这么干的。三郎可不敢说实话,“孙儿自己想的。孙儿认为又要马儿跑,又不让马吃草万万不行。 “孙儿这几年经常出城玩,听到不少百姓说活着没盼头。孙儿就和大兄琢磨,怎么才能让百姓有盼头。后来和一些百姓聊过,每年一个月的劳役,正卒以及田赋,百姓都能接受,独独算赋、口钱无法接受。孙儿认为朝廷应当免去算赋、口钱。” 刘彻:“你们何时想到的?” “有好久了。”三郎道,“孙儿刚查出母亲有孕没多久,听到母亲说,民间像四郎那么小的小孩也要交口钱,孙儿才真正意识到百姓赋税重。 “一个从出生到三岁,都需要母亲照看,照看小孩的时候,几乎不能做别的事,还要交口钱……孙儿如果是百姓,每年服一个月劳役,要交算赋,还要戍边,孙儿一定会忍不住先把他人杀了赚一条命再自尽。” 太子眉头紧锁:“三郎,不得胡言。” “他哪是胡言,分明威胁朕。”刘彻瞪一眼三郎,“小小年纪,胆子倒不小。” 三郎扯了扯嘴角,“不如大兄。” 大郎抬脚朝三郎大腿上踢一下,“祖父莫气,孙儿替祖父揍他。” 三郎一趔趄,二郎慌忙扶着他,怒道:“大兄!” “行了,吾这里不是演武场。”刘彻道,“想打待会儿出去打,别让吾看见。” 太子忙说:“他们都被儿臣惯坏了,请父皇息怒。” 齐王妃生的女儿,燕王刘旦的妾刚刚怀孕,刘胥府上还没动静,六皇子刘髆才四岁,以致于五十多岁的刘彻只有四个孙子,最小的那个刚刚满百天。刘彻自然不舍得责罚三个大孙子。 三郎今天这番言论说是为百姓着想,其实是为朝廷着想,也是为刘彻着想。盖因诏令颁下去,百姓会感激朝廷,感激刘彻这个当皇帝的。 三郎对太孙之位弃之如敝屐,日后天下和三郎无关,他没必要当着众臣说这番话。刘彻想到这些,哪怕想生气都不好意思,“据儿,朕没生气,你也别数落他们。不过,三郎,吾得提醒你一句,口钱是从三岁开始交的。” 三郎尴尬了,“孙儿不知。” “除了蠲免赋税,你还知道什么?”刘彻问道。 “孙儿想说的都说了,暂时没有。”三郎道,“大兄有许多话想对祖父说。” 刘彻转向大郎,忽然想到一件事,“大郎,吾让你抄的《论语》,抄好了没?” 刘彻发火 大郎愣住了, 明明在商讨国事, 怎么突然拐到他身上, “抄, 抄好了啊。” “是吗?”刘彻上上下下打量大郎一番, 很是怀疑, 抄一本《论语》需要多久, 他没试过也能估计出来,像大郎这样三天两头往未央宫跑,一天半本也抄不完, “拿来吾看看。” 三郎提醒道:“祖父,大兄有话和祖父说。” “把《论语》拿过来再说。”刘彻道。 大郎很想翻白眼,不过他忍住了, 随手指一个小黄门, 让他带人去拿。 刘彻见他不亲自去,也不见慌乱, 又有些怀疑, 难不成真抄好了, “大郎想说什么?” “孙儿想说的事其实和二郎有关, 也是二郎提醒孙儿。”大郎道。 太子转向二郎。二郎很奇怪, “我什么时候提醒的你?我为何不知。” “你和祖父说用咱们的纸换大宛的汗血宝马,不和大宛开战, 你忘了?”大郎问道。 太子:“这倒像二郎能说出来的话,说过吗?” “说过。”二郎反问, “不行啊?祖父都没说不可以。” 大郎:“你说祖父打算令霍光领兵——” “等等, 为何我不知道?”太子忙问。 刘彻乐了,“因为吾不准——不对,二郎,吾说过不准告诉任何人,你告诉大郎和三郎了?” “没有。”二郎心中一慌,指着大郎说,“是大兄逼孙儿说的。” 大郎扭头瞪着他,“信不信我揍你?” “你俩先别闹,大郎继续说。”刘彻道,“说得好,吾发现你让二郎和三郎帮你抄《论语》,也不怪你。” 大郎:“孙儿没让他俩帮孙儿抄。刚才说到哪儿了?” “霍光!”太子没好气道。 大郎循声看向太子,见他面无表情,十分生气的样子,心中一凛,忙解释,“父亲,孩儿不是有意瞒父亲,是祖父不准孩儿告诉父亲。” 刘彻好气又好笑:“太子,待他说完,你想怎么罚都成。” “谢父皇。”太子道。 大郎脸色骤变,史瑶讲减免赋税时,太子不在,大郎和三郎打算找机会告诉太子。万万没想到刘彻不走寻常路,在四郎百日宴当天议政,三郎还被刘彻揪出……三郎还随手把他推出来,大郎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然而,说得越多,太子会越生气,瞒着他那么多事。 “父亲,祖父刚刚都说了,他不准二郎告诉父亲。”大郎道,“不是孩儿故意隐瞒。” 刘彻不高兴了,“大郎,朕不准二郎往外说,不是只瞒你父亲一人。据儿,可不能听你儿子胡说八道。” “祖父既然认为孙儿胡说,那孙儿就不说了。”大郎道。 刘彻噎住了。 “大郎,不得无礼!”太子怒喝。 大郎慌忙说,“不敢。”转向刘彻继续说,“祖父令商队随霍光前往大宛国,商人带着货物与沿途小国交换物品,霍光和士兵保护他们和货物,而他们给霍光一笔钱买粮草。这样一来商人赚到钱,朝廷也省下一笔钱,堪称一举两得。如何?祖父。” 刘彻很是惊讶,下意识看向太子,太子一脸若有所思。刘彻误认为太子在思考此法可不可行。其实太子是在想,大郎说的这些是不是史瑶告诉大郎的。 “祖父,不行吗?”大郎道,“孙儿听说大宛国离咱们甚远,为了几匹马,虽然是汗血宝马,孙儿也认为没必要大动干戈。”才怪,这话是三郎说的,“孙儿听母亲说,西域小国很喜欢咱们的丝绸,丝绸运到西域能卖上高价。大汉妇女又擅养蚕纺织,这条路打开,孙儿觉得一个妇女就能养活一家人。” 三郎跟着说:“祖父,大汉不止有丝绸,还有纸,还有油,还有精美的瓦器。这些东西边陲小国都没有,如果没有将士们护送,只有少数请得起护卫的商人敢去西域,运往西域的丝绸也有限,并不能给百姓带来多少收益。”停顿一下,又说,“将士时常护送商人去西域,边陲小国也不敢再入寇边塞。” “听你和大郎这样说,如果我不同意,岂不成了昏君?”刘彻问道。 大郎和三郎齐声说:“孙儿不敢。” “世间还有你们不敢的?”刘彻说着,看向太子,见他不敢置信,莫名觉得心里舒坦,不知道大郎和三郎如此聪慧的不止他一个,“二郎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二郎看看刘彻,又看看他父亲,“可以说吗?” “可以。”刘彻道。 二郎:“孙儿想招一些木匠,做孙儿做过的床,折叠椅,折叠凳,卖给前往西域的商人。” “咳咳…咳咳……”刘彻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太子一言难尽,叹气道:“二郎,你想到这些吗?” 二郎张了张嘴,怯怯地说:“要不,孩儿再,再想想。” “太子,别为难二郎了。”刘彻笑着说,“二郎的主意挺好,在二郎做出折叠椅之前,朕从未听说过折叠椅,想来那东西也是咱们独有的。”说着,忍不住看一眼放在角落里,可坐可躺的椅子。 二郎瘪瘪嘴,苦着脸道:“祖父不要安慰孙儿了。” “吾没安慰你。”刘彻笑道,“二郎真的很厉害。你让大郎做折叠椅,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三郎对二郎说,“我也想不出。” 二郎眉开眼笑,转向太子,“父亲,孩儿可以开个木器店吗?” “可以。”太子见他这样,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东市、西市恐怕很难找到闲置的铺子,我令人在城外给你盖一处院子,你就在那边做木器。”说完看向刘彻。 刘彻微微颔首。二郎见状,站起来道,“谢谢祖父,谢谢父亲。”话音一落,前往长乐宫的小黄门回来了。 打头的小黄门抱着一叠书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小黄门,一半抱着书,一半抱着木板。刘彻糊涂了,指着木板问道:“那是什么?” “祖父先别管那个。”大郎指着小黄门道,“把书放案几上。” 太子起身走到大郎身边,“你又想干什么?” “孩儿没打算做什么。”大郎看一眼太子,就翻开书,“祖父,查吧。” 刘彻睨了大郎一眼,没有一本一本查,而是随手抽,抽了大约十本,字迹一模一样,纳闷了,“全都是你抄的?” “是呀。”大郎道。 刘彻嗤一声,肯定道:“据吾所知,你这些日子除了上课,你还帮着搬到东边住,可没空抄《论语》,难不成你夜里抄的?这就更不可能了。”没容大郎开口,又说,“是不是让三郎学你的字迹?” “字迹一模一样,祖父如何解释?”大郎反问。 刘彻噎了一下,道:“你说实话,朕不怪你。” “孙儿就等祖父这句话。”大郎大乐,转身冲后面的小黄门说,“快把书搬到地上,把木板搬过来。” 木板放到案几上,太子伸手拿一块,乍一看没看懂,再一看,皱眉道:“这上面写的是,写反的《论语》?” “是的。”大郎笑道,“孩儿抄写的,二郎帮孩儿雕刻的,然后孩儿拿纸印,最后装订成册。祖父不准三郎和二郎帮孩儿抄《论语》,这个不算抄吧?” 刘彻此时此刻却没心情听大郎说什么,拿起一块木板看了看,又拿起另外一块,随后从最底下抽一块,看到上面的墨迹,心惊又不敢置信。抬头看到大郎洋洋得意的模样,张口结舌,“你,你是如何想到的?” “祖父逼的啊。”大郎说出他三个月前就想说的一句话。 刘彻呼吸一窒,拿起木板就要砸他。 大郎下意识后退,忙不迭道:“君无戏言啊,祖父,你说不怪孙儿,不能说话不算话。” “朕说不怪你,没说不揍你。”刘彻高声道。 三郎正想劝刘彻,眼角余光注意到太子神色复杂,扯扯太子的衣袖,“父亲,此事只有大兄、阿兄和孩儿知道,母亲也不知。” “我没怪你们瞒着我。”在太子看来,史瑶如果知道雕刻印刷,不可能不说。摸摸三郎的脑袋,太子道,“你们比为父想的还要聪明。” 刘彻没好气道:“你是不怪他们,也不好怪。他们如此大胆,都是你惯的。” 太子苦笑,很想说,你比我还惯他们,“儿臣意识到了,儿臣以后一定不会再惯着他们。” “他们这么大了,你现在管也晚了。”刘彻道,“四郎那孩子,可不能这么惯着了。” 太子:“儿臣谨记。” 刘彻轻咳一声,继续说:“这些木板留下,这些《论语》就带回去吧。” “孙儿又用不着,带回去做什么?”大郎脱口道,“更何况这么多也没法带回去。” 刘彻想说,那就放在这里。话到嘴边转个弯,“朕也用不着,快点拿回去。太子,别帮他们拿。”随即转向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你们也不准帮忙。” 众人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就想笑。一想到书是大郎的,众人忍着笑应一声“诺”。太子叹气道,“儿臣记下了。” 大郎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问:“祖父是在说笑吗?” “你看朕像和你说笑吗?”刘彻反问。 大郎一本正经道:“很像。孙儿大胆猜测,祖父一定是看到这些东西太高兴,乐晕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孙儿不怪祖父。”不给刘彻说话的机会,指着殿内的小黄门,“把这些书搬回长乐宫。” 刘彻抄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太子条件反射上前拉大郎一把。 啪嗒! 玉玺砸在太子脑门上,太子身体一晃,轰然倒在地上。 大郎挨揍 “据儿!” “父亲?” “殿下……” 刘彻大惊失色, 踉踉跄跄跑到太子身边, 猛然想到, “宣, 宣太医!” 大郎一个激灵, 抓住三郎的胳膊就喊:“快给父亲看看!” 吓傻了的三郎陡然清醒, 跪在身边就想扶太子, 手伸出来,顿一下,咬咬牙, 手指放到太子鼻子边,随即长舒一口气,“晕过去了。”话音一落, 瘫坐在地上。 刘彻瞬间觉得他又活过来, 讷讷道:“晕过去就好,晕过去就好……” “祖父!”二郎不满, “你不可以这样说!” 刘彻抬起头, 看到二郎满脸泪水, 气得瞪大双目, 莫名觉得心虚, “我说错了。”紧接着就问,“三郎, 现在可以把你父亲抬到榻上吗?” “先别动。”三郎并不知道,“父亲先被祖父砸中, 又摔倒, 头必然难受。太医过来给父亲包扎好伤口,再把父亲移到榻上。” 刘彻忙问:“据儿何时会醒?” “也许待会儿就醒,也许要很久。”三郎没碰到过这种事,他也说不准。 二郎带着哭腔说:“都怪祖父。” “怎么能怪我?”刘彻想也没想就说,“我没想砸——”突然想到,“我砸的是大郎。” 二郎瞪着眼睛看着他,“大兄也不能砸。”拿起滚落一旁的玉玺,“这是什么?祖父,这是石头,能砸死人的!” “我,我以为大郎会躲……”大郎聪明,胆子大,不可能老老实实站着受他一下。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玉玺。这话能说吗?显然不能。 大郎:“我正打算躲。” “你们的意思是怪父亲了?”二郎气咻咻问道。 刘彻忙不迭道:“不怪,不怪,谁都不怪,怪朕!”说话间忽然想到,“二郎,快去拿条被褥给你父亲盖上,地上凉。” 二郎顾不得哭,摸一把眼里就往里面跑。 刘彻在正殿设宴,宴席结束正殿内依然有饭菜味,一众人就移到宣室。宣室内有刘彻的卧房,二郎跑到房里抱两床被褥,候在一旁的宫女看到连忙上去帮忙。 三郎给太子盖好被褥,还不见太医过来,想一下,就掐太子人中。 刘彻急道:“三郎干什么?”话音刚落,太子悠悠转醒。刘彻大喜,想也没想,跪倒太子身旁轻轻扶起他,抱着另一条被褥的宫女立刻把被褥放在太子身后。 “父皇……”太子一动,倒抽一口气,眉头紧皱,“儿臣,儿臣的头怎么这么痛?” 三郎解释道:“父亲摔倒了。” 太子浑身一僵,忽然想到昏倒了的一幕,“大郎没事吧?” “孩儿没事。”大郎看到太子倒下,惊恐万分,哪怕三郎说太子晕过去了,不见他醒来,大郎依然害怕,现在听到太子的声音,眼泪刷一下飙出来,“父亲,孩儿错了……” 二郎生气道:“现在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还不晚。”太子挤出一丝笑,打断二郎想说的话,“父皇,儿臣没事,就是头有些痛。” 三郎:“父亲的额头受伤,昏倒时又磕着后脑勺,不是有些痛,是很痛。父亲额头上现在还在流血。也幸亏摔在地上,若是摔在案几上……” 刘彻心中一紧,朝外面喊:“太医呢?” “太医来了。”小黄门飞一般跑进来,“太医来了,皇上。” 刘彻:“赶紧进来!” 拎着药箱,气喘吁吁地太医跑进来,正想行礼,一看太子额头上的血,打了个哆嗦,慌忙上前,“殿下这是……” “药箱给我。”三郎道,“你看看父亲脑后有没有肿。” 太医下意识看刘彻,刘彻微微颔首,太医不敢迟疑,跪坐在太子身后为太子查看。 刘彻先盯着三郎,见三郎很小心,就改盯着太医,一见太医放下手,忙问:“有没有肿?” “没有。”太医来的路上听小黄门说,太子晕过去了,“殿下现在还头晕吗?” 太子实话实说:“现在是痛,还有些恶心。” “恶心?”太医心想,伤着脑袋怎么会犯恶心?他是太医又不能问旁人,“殿下伤的有些重。” 大郎忙问:“我父亲能动吗?” “尽量别动。”太子有个好歹,刘彻能诛他三族,借给太医一个胆子也不敢说可以。 二郎问道:“要一直躺在地上?” 三郎开口说:“阿兄别急,去挑几个孔武有力的禁卫抬父亲。”给太子包好伤口,就问刘彻,“祖父,孙儿想把父亲抬回长秋殿。” “先在朕这里。”刘彻道,“天黑再回去。” 三郎想一下,道:“多谢祖父。” 刘彻苦笑道,“他头上的伤是吾砸的啊。” “是我害了父亲。”大郎抓住太子的胳膊,“父亲,孩儿以后再也不故意气祖父了。” 二郎不信大郎,梗着脖子说:“你还说不打我,天天要揍我。” “我有揍过你吗?”大郎反问。 三郎无奈地说:“父亲要歇息,你俩别吵了。” 两人倏然闭嘴嘴巴。太子想笑,可他一动就觉得反胃,“我没事。” “头险些砸出个窟窿还叫没事?”二郎很生气,“祖父——” 刘彻:“吾知道你想说什么。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还差不多。”二郎满意了。 太子苦笑道:“父皇——” “你别说了。”刘彻道,“你说得越多,你这个儿子越怪朕。”看到二郎眼皮通红,脸上还有些泪痕,吩咐宫女去打盆热水给二郎洗脸。 太子很不舒服,刘彻这样讲他也不再说话。怕史瑶担心,兄弟三人也没回长乐宫,酉时天快黑了,太子被抬回长秋殿,兄弟三人才随太子回去。 史瑶看到太子被抬进来,吓一跳,问清楚只是磕着脑袋,放心下来,拿起鞋底,抓过大郎的胳膊,朝他屁股上揍,“以后还敢不敢皮?还敢不敢皮?” “不敢。”大郎一动未动,任由史瑶揍他。 太子:“这事不怪大郎,怪我。我不拽大郎,大郎也能躲开。” “你是他父亲,你站在他身边,看到父皇拿东西砸他,能忍住不动?”史瑶反问,“忍得住就不是亲的了。” 太子张了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下次我——” “还有下次?”史瑶陡然拔高声音。 大郎忙说:“没有,没有,母亲息怒。” 史瑶点点大郎的额头,“这次就算了。下次连累旁人受伤,我也揍你。” “母亲,父亲有些反胃,孩儿吩咐厨子做些清淡吃食?”三郎问道。 史瑶:“去吧。”见宫女和宦者还在室内,史瑶让他们出去,让二郎照看醒着的四郎,等三郎回来才说,“你父亲这种情况属于脑震荡。” “脑震荡?”三郎问,“严重吗?” 史瑶:“没有吐出来,应该不严重。我也不是很懂。不过,这几日别出去了。” 太子想说他没事,一看史瑶满脸担忧,二郎又想哭,无奈道:“听你们的,歇几天。” “殿下别说话了。”史瑶看向大郎,“我听蓝棋说,宣室的小黄门从你院里搬走很多东西,还有书,这些书怎么又搬回来了?” 三郎说给史瑶听,大郎补充。二郎怕他兄和他弟把他忘了,提醒道:“木板上面的字都是孩儿雕的。” 史瑶脱口而出:“雕版印刷?” “你知道?”太子问。 史瑶:“听说过。妾身家乡印刷书籍是用机器,无需人亲自印。没想到传说中的雕版印刷是你们几个搞出来的。”别有深意地看三郎一眼。 三郎故意装作没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是我们三个。” “孤还怀疑过是不是你说的。”太子道,“没想到真不是你。” 史瑶:“妾身都没见过,只听说过,哪能想起来同殿下说啊。对了,那些《论语》打算如何处置?” 三郎:“孩儿和大兄算过,送给周边乡学,一个学堂给十本,让老师给买不起书的学子。” 太子很满意,“不错。” “殿下只想到这些吗?”史瑶笑道,“父皇看到《论语》雕版,明天就会令擅雕刻的匠人雕书。以前有了纸,穷人还买不起书,除了因为笔墨纸砚贵,还有一点,书是读书人抄写的。 “现在可以印书,什么人都可以印,书至少会比以前便宜一半。天下读书人如果知道雕版印书出自东宫,天下读书人都会感激太子和他们仨。” 二郎很不高兴:“这个功劳又被祖父抢走了。” “你还想抢回来?”史瑶反问。 二郎不敢,连连摇头。 史瑶瞥他一眼,转向太子,“辽东郡的事出结果了吗?” “母亲,别让父亲说,孩儿说。”三郎把减免赋税的事大致说一遍,“算赋和口钱是很大一笔钱,祖父不大可能减免。前往辽东郡开荒,前三年免田赋,这一点倒有可能。” 史瑶看向太子,“三郎猜得对吗?” “如果没有发现煤,不知道辽东郡也能种水稻,父皇会和三郎说得一样,只免田赋。”太子道,“他俩又向父皇提议,让商队随霍光一起前往大宛国,朝廷能省下一笔军饷,父皇会按照三郎提议的做。” 三郎不信,“真的?” “是你了解我父亲,还是我了解我父亲?”太子笑着问。 三郎:“父亲了解。孩儿相信,父亲不舒服就别说话了。” “真是这样,岂不是天下百姓都会感激祖父?”二郎突然开口。 史瑶算是看明白了,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在你祖父脑袋上开个洞?” 二郎低头抱紧怀里的四郎,弱弱道:“没有。” “二郎,心里不舒服就踹大郎一脚。”史瑶道,“反正是大郎害得你父亲受伤。” 二郎摇头:“不敢。” “你打我一下,我不还手。”大郎道,“以后也不打你。” 二郎抬起头,将信将疑:“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大郎走到他身边。 四郎坐在二郎腿上,二郎没法用腿,抡起拳头就打。 “等等。”史瑶喊停,“别把大郎打晕了。” 二郎心中一突,手松开,朝大郎后脑勺一巴掌,啪一声,二郎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太子忙问。 二郎瘪瘪嘴:“手痛……” 太子无语。 “巴掌打人力是相互的。”史瑶道,“没出气就捶大郎一拳,朝他背上捶。” 二郎想说好,抡起胳膊发现胳膊上有个小手,低头一看,四郎眼巴巴看着他,“不打了。”停顿一下,对大郎说,“你要谢谢小弟,我是怕教坏他才不打你。” “嗯,谢谢四郎。”大郎摸一下后脑勺,转身抱起四郎,“大兄抱你出去玩玩。” 史瑶:“别出去,今日风大。三郎,看看你父亲的饭好了没,好了咱们用饭。”说着,突然想到,“太医给殿下包扎伤口的时候有没有消毒?” “消毒?”太子疑惑,“怎么消毒?是三郎给我包的。” 大郎跟着问:“母亲,用什么消毒?孩儿令人去寻。” “酒精,这里没有酒精,用酒也可以。”史瑶道。 大郎:“黄酒还是甜酒?” “这两样都不行。”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我忘了,宫里没有白酒。” 太子疑惑:“白酒?” “就是用高粱酿的酒。”史瑶说着一阵懊恼,“酒酿出来殿下头上的伤口该结疤了。早知道妾身就让匠人酿酒了。” 三郎进来正好听到这句,“母亲别担心,现在天冷,父亲的伤不会发脓。” “那也得酿酒。”史瑶道,“以后你们磕着绊着先用白酒洗伤口,然后再上药。” 太子想到大郎喜欢舞枪弄棒,二郎喜欢做东西,“你会吗?阿瑶。” “不太会。”史瑶道,“只知道粮食发酵,然后再蒸。” 三郎:“后天休沐日,孩儿去找酿酒的人,把母亲说的告诉他们,让他们试试。或者去博望苑,让博望苑的人试试。” 史瑶想说什么,看到小宫女端着饭到门口,咽了回去,随即让大郎把四郎给奶姆,他们吃饭。 饭后,大郎和史瑶扶着太子回卧室,三郎又检查一下太子的伤口,见没有流血,兄弟三人才回去歇息。 翌日上午,大郎、二郎和三郎去长信宫上课。太子就躺在椅子上抱着呼呼大睡的四郎,史瑶坐在他身边吩咐闻笔去打听打听今日朝会。 两刻后,闻笔回来,把朝会内容讲给太子听,和太子猜测的一样,今天一早刘彻就昭告天下,减免算赋和口钱。 史瑶注意到闻笔回来的很快,好奇道:“谁告诉你的?” “东方朔。”闻笔道,“今日东方朔当值。奴婢到未央宫想找小黄门打听,正好碰到东方先生出来小解。东方先生看到奴婢,就问奴婢有何事。” 太子有些意外,转向史瑶,“东方朔是不甘愿做个俳优吗?” “也许吧。”史瑶沉吟片刻,“妾身想提醒殿下一句,东方朔虽然只是郎中,但他在父亲身边几十年,是父皇较为亲近人之一,殿下尽量别在父皇面前提东方朔。以免父皇误会东方朔一臣事二主。” 太子:“我和东方朔不熟,不会说——阿瑶,四郎好像尿了,快,快把四郎抱起来。” 史瑶忙站起来,“尿殿下腿上了?” “没有。”太子道,“孤感觉腿上一热,快把他放床上,让奶姆看看。” 四郎的小床就在旁边,史瑶把四郎放上去,也没喊奶姆,掀开尿布一看,不禁皱眉,“这孩子拉了,还尿了。这样还不醒,他睡神转世啊。” 太子头痛,不想动弹,吩咐闻笔去喊奶姆,才说:“别看了,赶紧给他换掉。他没醒是因为刚尿,我就知道了。我不知道,过会儿他感觉不舒服准会醒。” 史瑶:“现在又拉又尿,待会儿又该饿了。” 太子哭笑不得,“你先给他换下来吧。” “不能换,得洗洗屁股。”史瑶说着话往外看,奶姆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史瑶给四郎洗干净,就让奶姆包尿布。刚包好,四郎醒了。 史瑶指着小孩,“被妾身说中了吧。不出一刻,他就得要吃。” “也该吃了。”太子道,“他早上吃的比咱们还早。说起这个,我也饿了。” 太子不舒服,昨天晚上喝几口白米粥,早上喝一碗糁汤。史瑶很担心他,听到太子这样说,史瑶很高兴,果断抛下小儿子,“殿下想吃什么?” “庖厨里这会儿没吃的吧?”太子问道。 史瑶:“妾身去看看。咦,云圆来了。” “大概母后听到了什么。”太子话音落下,云圆到门口。 史瑶开口问她怎么来了。云圆看向太子,见他气色还好,才说皇后担心太子。太子笑道:“孤无碍,让母后担心了。回去禀告母后,孤明日去椒房殿给母后请安。” “不用了。”云圆忙说,“皇后说伤着脑袋是大事,叮嘱殿下好好歇息。” 史瑶笑道:“回去禀告母后,我会盯着殿下。” 云圆应一声“诺”,后退几步就转身离开。随后史瑶去庖厨吩咐厨子做些猪肉水饺,用篦笼屉蒸,再给太子煮一些大米粥,用辽东郡的米。 辽东郡送来两车稻谷,刘彻令人送来两石,史瑶还没吃过,就吩咐厨子多做点。回到长秋殿,不见四郎,史瑶肯定道,“被奶姆抱去偏殿喂了奶了吧。” “是呀。”太子道,“吩咐厨子做饭这等小事让蓝棋去就成了。” 史瑶:“坐好一会儿了,坐累了。殿下想不想起来,妾身扶着殿下走走?” 太子把手递给史瑶,史瑶拉起太子。夫妻俩出了正殿,就看到大门又开了。两人相视一眼,史瑶开口,“蓝棋,去看门门房同谁说话。” 李夫人病了 蓝棋跑到外面, 片刻, 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宫女。史瑶看向太子, 太子道:“孤不认识她。” “妾身扶殿下回屋?”史瑶问。 太子想说不用, 继而一想他伤的是脑袋, 不敢托大, 随史瑶回到殿内。蓝棋也到门口。史瑶才问蓝棋身边的宫女是谁。蓝棋也没绕弯子, 直接说她是李夫人的贴身婢女。” 史瑶下意识看向太子。太子忙说:“你别看孤,孤什么都不知道。” “是来找我还是来找殿下?”史瑶看着那名婢女说。 蓝棋:“来找三皇孙。” “李夫人又病了?”史瑶没经过思考就猜到了。 蓝棋方才已经问清楚,“是的。太子妃, 让三皇孙过去吗?” 史瑶不想让三郎去,还想说病了就去找太医,她儿子不是太医。然而, 现实由不得她。李夫人这两年小病不断, 没法经常伺候刘彻,刘彻待她依然如初。史瑶也不知道李夫人何时死的, 万一她还能再活两年……史瑶迟疑一下, 对蓝棋说, “你随她去长信宫找三郎。” “多谢太子妃。”来人一喜, 行礼后就用眼神催蓝棋快点。 大郎、二郎和三郎聪明懂事, 兄弟三人当中脾气最大的大郎也鲜少冲宫女和宦者发火,当然, 身边人做错事除外。 二郎和三郎可以说没发过脾气,蓝棋活了小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小孩。小孩还是蓝棋的小主子, 她小主子还是个十岁大的孩子, 现在还在长信宫上课,以致于蓝棋比史瑶还不乐意带李夫人的宫女过去。 蓝棋做事素来爽利,太子坐在正殿内,看到蓝棋磨磨蹭蹭,倍感好笑,“从这里到长信宫最多一碗饭的工夫,蓝棋能磨蹭两刻。” “她是母后亲自挑的人,又和李夫人不熟,自然向着咱们。”史瑶刚说完,奶姆抱着四郎进来。史瑶伸出手,“给我吧。你们下去歇歇。” 奶姆应一声诺,把门带上,又放下门帘才退出去。太子扭头看四郎,见四郎睁大眼四处打量,笑道:“这孩子是不是又想出去?” “是呀。”史瑶笑道,“屋里只有你我,没人跟他玩。到外面虽然也没人和他玩,看看屋顶,看看光秃秃的书也比在屋里舒坦。” 太子拍拍手,道:“把他给我。” 史瑶把四郎放太子怀里,四郎趴在太子身上就咧嘴笑。太子摸摸他的小脸,问史瑶,“你猜他下一刻会不会抓住孤的手往外指?”话音刚落,四郎攥住太子的中指。 太子乐了,道:“这孩子长大了,一准是个闲不住的。” 小孩可不管太子说什么,抓住太子的手指转向门的方向。史瑶捏捏他的小脸,提醒他,“外面冷,日头出来再出去玩。” 小孩松开太子,拨开史瑶的手,随即抓住太子的衣襟,啊啊个不停。 放在以往,太子就抱着他出去转一圈。可他怕抱着四郎突然晕倒,便没动弹,“阿瑶,把二郎给他做的拨浪鼓拿过来。” 史瑶把拨浪鼓递给太子,就说:“过几日让二郎给他做个木马,让他骑在马上自己玩儿。” “他坐不住吧?”太子问道。 史瑶:“在小木马上放个椅子。”说着,一顿,“妾身画给殿下看。” “今——”史瑶站起来吩咐宫人去拿笔墨纸砚,太子咽下到嘴边的话,不再劝她,“二郎的木器店是年前建还是年后建?” 史瑶想也没想,道:“不建。” “为何?”太子惊讶。 史瑶:“再过几年他就出宫住了,现在建了,过几年还是把东西搬到他王府里。再说了,博望苑也大,在博望苑给他划个地方,让他在博望苑里做,省得招护卫了。” “这倒也是。”太子道,“二郎做的这些东西外人都没听说过,他的木器店里不多请几个人,一夜就会被偷光。”说着感觉手指一痛,低头一看,四郎正啃他的手指。太子顿时哭笑不得:“你不是刚吃过吗?” “四郎这是在告诉殿下,你不理我,我咬你。”史瑶拿着汗巾给他擦擦嘴,又擦擦太子手上的口水。 太子:“不会吧?” “不信殿下试试。”史瑶道,“殿下把手放在他手边,别理他。” 太子见小宫女拿着笔墨纸砚进来,就看史瑶画有椅子的马,不看四郎。四郎抓抓太子的衣襟,见太子不看他,改抓他的手。太子忍着笑不理他,突然看到下巴一痛。 太子连忙扭头看去,就看到小儿子瘪瘪嘴,随即“哇啊”大哭。 史瑶乐了,“故意撞你父亲,撞疼自己还好意思哭啊。” 四郎可不管这么多,继续哇哇大哭,哭的时候还频频指向外面。 太子忍俊不禁,道:“这孩子是说,你抱我出去玩,我就不哭吗?” “一定是这样。”史瑶捏捏四郎的笑了,就把汗巾递给太子,“给他擦擦眼泪,别惯着他。不然,他会认为只要哭就能达到目的。” 小孩是这样认为的,哭的打嗝,狠心的父母还不抱他出去,小孩哭声渐低,没过多久就窝在太子怀里慢慢睡着了。 史瑶见了,要把他放床上。太子拦住,“被褥里凉,让他趴在我身上睡,你把他的小被褥拿过来搭在他身上。” 二郎回到长秋殿,推开门便看到四郎趴在太子身上呼呼大睡,忍不住羡慕,“孩儿小时候,父亲都没这样抱过孩儿。” “你知道啊?你那时候都不记事,少拈酸吃醋。”史瑶抬头瞪他一眼,“再说了,你们兄弟三人,你父亲怎么抱着你们睡?”说完意识到不对,“大郎呢?” 二郎:“母亲不知道?蓝棋说是母亲让阿弟去给李夫人看病。” “你的意思大郎也跟过去了?”太子问。 二郎:“大兄说三郎一个人去他不放心。” “大郎难不成怕李夫人害三郎?”太子眉头微蹙,“你在孤不知道的时候得罪过她?” 史瑶:“没有。不过,去都去了,他们回来也别说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难得他们小小年纪能注意到这点。” 太子都没见过几次李夫人,自然不会为了李夫人训他儿子,“他俩何时回来?二郎。” “三郎说未时之前一定会回来。”二郎戳戳四郎肉乎乎的小脸,“咦,他脸上怎么有泪痕?” 史瑶:“哭过。” “四郎不听话,母亲揍他了?”二郎好奇道。 史瑶点点头道,“你们今天没惹事吧?” “没有,没有。”史瑶拿鞋底揍大郎,二郎在旁边听见都觉得疼,连忙摇头,“孩儿可乖了。” 史瑶把先前画的图给他,“这个小马站在弧形木头上,四郎坐在上面稍微动一下,小马就会前后晃悠,做得出来吗?” “你让他亲自做?”太子忙问。 二郎:“孩儿很少亲自做家具,都是教木匠做。” 太子满意了,随即把他和史瑶的决定告诉二郎。二郎对于他的木器作坊放在哪里没有任何意见,反正做好后是卖给前往西域的商人,又不是卖给城里人。 话说又说回来,二郎回来时已午时两刻,和父母聊一会儿,大郎和三郎就回来了。史瑶先命宫人摆饭,待饭菜上桌,四郎躺在他的小床上继续睡的时候,史瑶才问:“李夫人怎么会想到请你过去?” “祖父和李夫人说的。”说起这事三郎就来生,“孩儿提醒祖父好几次,别逢人就说孩儿会诊脉开药,他还跟别人说。” 太子笑笑没说话,示意三郎继续。 刘彻跟别人显摆三郎,是他觉得三郎很厉害,三郎也不好一直抱怨,“李夫人的病不甚严重,只是她的身体虚,再不好好调养,一个伤风也能要她的命。” “她一个皇妃,怎么会身体虚?”史瑶好奇道。 大郎:“她太瘦了,孩儿觉得她都没孩儿重。这么瘦不生病才怪。” “瘦?”史瑶试着说道,“不会是节食把自己饿瘦的吧?” 三郎点头道:“应该是。她啊,就是弱柳扶风本人。对了,四郎百日宴她因为生病没出来,待过些天病好了,母亲在宫中家宴上见到他就知道孩儿没夸大。” “为了保持身材把自己整一身病,也是有病。”史瑶嗤一声,“如果是我,天天鸡鱼肉蛋先把身体养回来,再找别的法子节食。” 三郎提醒道:“母亲,胃口都饿小了,想养回来也难。” “这倒也是。”史瑶道,“还是胖点好。” 太子睨了史瑶一眼,意有所指道:“太胖也不好。” “是啊。”史瑶道,“太胖容易——”看到二郎抿嘴笑,心中忽然一动,“殿下嫌我胖?” 太子忙说:“我没有。” “明明就有。”史瑶道,“除了脸,你说我哪里胖了?” 太子脱口道:“腰啊。” “还说没有?”史瑶瞪着眼睛看着他,“腰是我想胖,是因为生了四郎。” 太子:“所以孤没说你小腹上肉多。” 史瑶噎了一下,放下箸,“我,我从今天开始减肥。” “节食吗?母亲。”三郎问道。 史瑶正想点头,对上四双眼睛,拿起箸,“节食就没力气减肥了。容我先吃饱再想怎么减。” “孤帮你一块想。”太子停顿一下,叹气道,“孤就是太瘦,不需要减,不然孤就教你舞剑了。” 史瑶险些呛着,咽下嘴里的米饭,瞪着太子,“殿下不饿就回卧室睡觉。” “父亲不胖也可以教母亲,权当强身健体啊。”二郎看出太子故意逗史瑶,也故意说,“明明就是不想教母亲,还一定要说自己瘦。” 卫青喝醉 太子深呼吸, 语重心长道:“二郎, 你知道吗?除了大郎想揍你, 我也想揍你。” “父亲真小气, 听不得实话。”二郎嫌弃道, “父亲这样不行的, 父亲以后是要当皇帝, 臣子直言进谏,父亲非打即骂,王侯将相就不敢对父亲说实话了。” 太子好气又好笑:“为了不挨揍, 连直言进谏都说出来,难为你了。” “不为难,不为难。”二郎心说, 只要你不打我, 怎么都好说。 史瑶剜了他一眼,“再说下去菜就凉了。” “孩儿正在吃。”二郎说着, 夹一块肉塞嘴里。 太子见他的嘴鼓鼓的, 提醒道:“一次别吃那么多, 细嚼慢咽。” 二郎点点头表示知道, 就端起碗喝汤。三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噎着了吧?” “没有。”二郎咽下嘴里的肉,“我渴了。” 史瑶:“三郎, 吃你的,别管他。” “我也不让他管。”二郎怕三郎听见, 小声嘀咕一句。 三郎瞥他一眼, 不想也知道他说什么,撇嘴笑笑装没听见。 太子夹菜时抬头看到三郎这样也想笑,怕二郎误会他笑二郎,干脆问史瑶,“辽东郡的稻米好吃,还是东南送来的稻米好吃?” “辽东郡的稻种和东南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妾身觉得辽东的更香。”史瑶问一直没说话的大郎,“你觉得呢?” 大郎:“孩儿也觉得辽东太守送来的米香。” “咱们以后都吃辽东的米。”太子道。 三郎抬头看一眼太子,见太子喝汤,没打算继续说,以为自己多心了。 翌日,休沐日,大郎、二郎和三郎去博望苑。二郎令博望苑的人给他收拾一处院子,院门加上锁。三郎命博望苑的执事在东北角空地上盖几间房,随即又吩咐他们出去买高粱。 十二月十八日,休沐日,兄弟三人再次出去,二郎打算去见执事帮他招的木匠,三郎去看高粱有没有买来,房子建的怎么样了。然而,三兄弟到博望苑就听到执事问他们,辽东郡产的水稻真的比东南产的好吃么。 三兄弟当时愣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三郎问执事怎么知道的。执事就说听太子说的,还说好多人都知道。三郎瞬间明白太子为何说,他们宫中以后都吃辽东的米。 太子没下禁口令,他在长秋殿说几次,到博望苑又随口提一句,不出三天就能传遍整个长安城。长安城里不是没穷人,在城里活不下去,打算另谋出路的人,自然先想到去太子盖章说稻米美味的辽东。 虽然辽东很远,可稻米种出来不愁卖,前三年还不用交田赋,不想被饿死的人,一路乞讨也会去辽东试试。 三郎便对执事说,辽东郡的稻米非常香。随后三郎令他的侍从去上林苑挑几个会酿酒的人。博望苑也在上林苑内,不过,自从博望苑落成,在称呼上就和上林苑分开了。 二郎教木匠做小木马时,大郎和三郎在正殿内坐着,等酿酒师过来。待三人的事安排好,二郎就拉着他兄和他弟去上林苑。 “二郎,去上林苑作甚?”大郎问道,“快晌午了,不回宫用饭?” 二郎:“你不是说厨子舂米时很吵?我在想能不能把剩下的一石米一次全舂出来。” “上林苑里有舂米的东西?”大郎问,“我怎么不知道。” 二郎:“上林苑没有。上林苑有木匠和水车,我在想能不能在水车上绑几个木头,木头随水车转动时就舂米了。” “你不应该去上林苑,应该去长秋殿。”三郎道,“母亲说过,她家乡很多东西都不用人亲手做,多是机器,母亲不会舂米,也应该见过舂米的机器。” 二郎:“母亲怎么没说?” “大概没想到。”大郎道,“你们忘了雕版印刷?” 二郎看向三郎,叫他拿主意。三郎立即说:“回宫。” 史瑶不会舂米,舂米的机器倒是见过,在剧组见过水力舂米机。细节部分史瑶忘得差不多了,就把大概画出来。 二郎先找几块小木头做个巴掌大的舂米机,感觉可行也到除夕,四郎的小马也做好了。四郎还未满四个月,还坐不稳,史瑶就先把小马藏起来,省得他看见就要。 正月十二日,二郎出宫吩咐匠人做水车舂米机和折叠桌椅。没过多久,三兄弟就听说刘彻要起建章宫。在三郎看来有了甘泉宫和上林苑,完全没必要盖建章宫。 二月十二日,休沐,三兄弟去长秋殿陪父母用早饭。早饭后,三郎就对太子说他玩去儿。太子不疑有他,对三个儿子说,晌午不回来,使人提前说一声,他和史瑶就不等他们用饭了。 三郎应一声“诺”,拽着两位兄长去宣室。 刘彻吃过饭正打算出来走走,还没容他起身,三个孙儿就到跟前。二郎是被三郎拉进来的,刘彻看一眼拽着二郎的胳膊的手,肯定道:“找吾有事?三郎。” “祖父好厉害啊。”三郎恭维道。 刘彻哼一声,道:“一准没好事。说吧,何事?” “祖父,听说国库有钱,孙儿想管祖父借黄金千斤,行吗?祖父。”三郎问道。 刘彻挑挑眉,问道:“谁和你说国库充盈?” “祖父先别管是谁。”三郎问,“祖父借不借?” 刘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小心措辞,“吾借你,你以后拿什么还?” “啊?”三郎睁大眼,“祖父有钱,还要孙儿还?”一副“你怎么这么小气”的模样。 刘彻顿时想打人,佯装生气道:“不还就没有。” “没有钱祖父还要起建章宫?”三郎问。 刘彻噎住了,随即笑了,“你在这儿等着吾呢?谁让你来的?你父亲还是别人?” “没有别人。”话说开三郎也不再绕弯子,“祖父,孙儿觉得你不要起建章宫。你有这个钱可以干点别的。” 刘彻挑挑眉,道:“比如呢?” “比如做船。”大郎接着说,“祖父,孙儿听说在大汉最南端有个岛,一年四季是夏天,岛上有很多好吃的,其中一种食物产量是稻谷的四五倍,一个有两斤重,孙儿就很想去那边看看。” 刘彻心中一动,好奇道:“你听谁说的?” “祖父不盖建章宫,孙儿就告诉祖父。”大郎道。 二郎跟着点头,“祖父,阿弟说建宫殿劳民伤财,祖父别建了,孙儿给你坐一条很大很大的船,像宫殿一样大。” “那岂不是更劳民伤财?”刘彻反问。 二郎张了张嘴,好像是哦。戳一下三郎,你来说。 “祖父此言差矣。”三郎道,“船可载物,可以把南边海岛上的东西运到这里。真有大兄说的那种食物,大汉百姓和士兵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祖父不想成为名垂千古的皇帝吗?祖父,不想当盛世明君的皇帝都不是好皇帝。” 刘彻乐了,道:“又想说朕是昏君?” “不敢!”三郎道,“祖父今年五十有四,孙儿说句大不敬的话,建章宫盖好,祖父又能住几天?”话音一落,刘彻脸色骤变,冷若冰霜。三郎很清楚他能听得进去,虽然会很生气,“祖父不如忍耐几年,流芳百世。” 刘彻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朕执意起建章宫呢?” “那孙儿造大船,出海不带祖父。”二郎道。 刘彻:“你们说太子不知,你们又没钱,拿什么建?” “孙儿有钱。”二郎眼巴巴道,“祖父忘了?孙儿会做桌椅板凳,还会做很多很多东西。还可以雕几本书,开书店卖书。木器店和书店都能赚钱,祖父。” 刘彻乐了,打心底乐了,“朕小瞧你了。” “祖父还盖建章宫吗?”二郎问。 三郎:“祖父不如再等几年,过两年百姓日子好了,朝廷真有钱了再建。” “你刚才还说朕没几年好活。”刘彻没好气道。 三郎:“祖父不听劝,孙儿才那样说。祖父,阿兄再大点,让阿兄帮你建。” “我?”二郎指着自己,“我会做东西,不会建房。” 大郎:“不会就学。” “哦,对,可以学。”二郎看向刘彻,“祖父,孙儿需要六年,祖父六年后再建吧。” 刘彻又忍不住笑了,“六年后我就六十了。” “阿弟说过,祖父能长命百岁。”二郎道,“阿弟,是不是?” 三郎点头,道:“是的。” “你们几个啊……”刘彻虚点点他们,“信不信朕现在使人去找太子。” 大郎:“孙儿相信,父亲知道孙儿劝祖父,一定会和孙儿一起劝祖父。” “你父亲知道朕想起建章宫。”刘彻提醒三人。 大郎:“父亲孝顺,见不得祖父不高兴,才不好意思劝祖父。父亲虽然没有劝祖父,父亲一直在琢磨如何开源。” “是吗?”太子这些年搞出许多东西,刘彻倒是愿意相信大郎的话,“比如?” 大郎:“父亲说他喜欢吃辽东郡的米,一旦消息传到辽东,辽东郡的米价会比江南高,到那时会有很多人乐意去辽东郡开荒。 “父亲还把驴和马生出的骡子脚力好,寿命长的消息传出去,养不起马的人养头骡,帮别人驮东西,自然能给家里增添收益。百姓有钱,也能买得起商人从西域带来的东西。” “难为你想这么多。”刘彻很清楚三个小孩开口就劝他别起建章宫,他心里一定不舒服,这么拐外抹角,看到三个孙子稚嫩的小脸,刘彻莫名觉得自己还没三个孩子懂事,“此事容朕再考虑考虑。” 二郎不禁嘀咕:“祖父真麻烦。” 刘彻抬头看他。三郎忙说:“祖父暂时不起建章宫,孙儿送祖父一样祖父从未见过,却一定会喜欢的东西。” “威逼不成改利诱了?”刘彻似笑非笑地问。 三郎:“没有。只是那东西还没做好。” “成,朕答应你们缓几年,成了吧?”刘彻问,“二郎,你过来。” 二郎高兴了,走到刘彻身边,“何事?” 刘彻朝他脸上拧一下,“吾麻烦?吾还没嫌你笨,你倒先嫌弃吾,以后敢不敢了?” 二郎连忙说:“不……痛,痛啊,祖父……” 刘彻松开他,问三郎,“李氏和吾说,你告诉她,她的病得多吃点好的才能痊愈,是真的还是糊弄她呢?” “真的。”三郎道,“她上次生病,让孙儿去给她诊脉,孙儿就同她说了。”二月的天时冷时热,早几日李夫人又病了。这次是先找太医后找三郎,三郎很不想去,最后还是去了,“她不能再节食了,祖父。” 刘彻颔首:“吾知道了。你们退下,别在这里气吾了。” “孙儿过些天再来看望祖父。”三郎说完,和两个兄长一起行礼,随后就转身出去。 刘彻望着三个孙子的背影,长叹一口气,莫名觉得自己老了。 二十多天后,烟花三月,辽东郡各地开始种育苗种稻,博望苑的酿酒师做出蒸馏酒。酒刚做出来,博望苑的人就来找三郎。 三郎到博望苑就令酿酒师把酒放在精美的瓦器内,送到他殿内,又嘱咐博望苑众人先别告诉太子。三月十八日,三兄弟在长秋殿用过早饭,回到三郎屋里就抱着三瓶酒去宣室。 卫青退了,刘彻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宣他入宫,有时闲聊,有时议政。起初卫青还不愿意掺和,刘彻命卫青说,卫青才同他论政。不过,卫青每次都是休沐日进宫。 今天也不例外,刘彻正同卫青下棋,大郎、二郎和三郎到了。刘彻知道他的三个大孙子同卫青亲,故意问,“是来找仲卿的?” “舅公也在?”今天天气不大好,三郎倒没想到卫青会进宫。 刘彻瞥三郎一眼,就转向二郎。二郎脸上的惊讶还没收回去,算是相信三个小孩不知道卫青在,“拿的什么?” “答应给祖父的东西啊。”二郎说着,把瓶子放在案几上。三郎和大郎怀里的也放下,大郎就令宫女去拿两个酒樽。 刘彻扔下棋子,拿起瓶子,“这是喝的?” “对,还是酒。”二郎道,“祖父,这个酒可辣了,不能多喝,一次喝一小杯。不然会醉的神志不清。” 刘彻手一顿,“你很清楚?不对,你喝过?” 二郎的脸刷一下红了。 大郎瞥他一眼,颇为嫌弃道:“三郎昨天下午和他说,酒烈不能喝,他不信,喝一杯就倒了。晚上都没去母亲那儿用饭,孙儿和三郎怕母亲担心,也没过去用饭,使人对母亲说,孙儿在宫里烤肉吃。” “那吾得尝尝。”刘彻拿掉瓶盖就闻一下,酒气窜入鼻孔,“真是酒?” 三郎忙说:“祖父,空腹喝酒伤身。膳房里有小菜吗?让厨子置办几样。” “不如炸点花生?”卫青建议道。 刘彻很惜命,就吩咐小黄门去膳房传令。 膳房厨子多,一边烧油锅,一边剥花生,一刻,花生就入油锅了。别的厨子也做了三盘素菜。天气还不甚热,撒了细盐的花生从膳房端到宣室也差不多凉了。菜放在食盒中,倒还很热。 刘彻吃点花生又吃点菜,喝口热水,随后倒一樽酒。一看酒很清,有些惊讶,“不是黄酒?” “孙儿管这种酒叫白酒。”三郎解释道。 刘彻端起来,又停下来,“真可以喝?” “孙儿先喝一点。”三郎倒一点,没容刘彻开口就喝下去。 刘彻就看到三郎的脸一下子红了。卫青吓一跳,霍然起身,摸三郎的脸,“没事吧?” “没事的。”三郎对刘彻说,“孙儿只喝一点。” 刘彻想一下,倒回去一半,酒樽里大概还剩一口,才举起酒樽喝下去。白酒瞬间入肠,刘彻不禁倒抽一口气,“真辣!” “过一会儿,祖父会发现全身暖呼呼的。”三郎道。 刘彻看向他,“脸都红了,是挺暖和。” 三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就说:“舅公也尝尝。” 酒是三个小辈送来的,卫青却看向刘彻。刘彻笑道:“还让朕给你斟酒?” “不敢!”卫青酒量不错,然他以前喝的是黄酒,甜米酒,或葡萄酒,在史瑶看来汉朝人的葡萄酒和葡萄汁差不多。卫青不知,自诩酒量不错,就多倒一点。 卫青辰时左右用的早饭,现在已是巳时三刻,肚子早空了,一杯酒下肚,卫青顿时感觉整个肚子都冒烟,红晕迅速爬满脸。 刘彻顿时乐了,又给卫青倒一杯,“味道不错吧?再陪吾喝点。” “祖父,再喝舅公就醉了。”三郎提醒道。 刘彻:“仲卿酒量极好,不会的。仲卿,醉了吗?” “没有。”卫青很清晰。 刘彻冲三个孙子挑挑眉,不准多嘴,“仲卿,吃点菜。”趁着卫青吃菜给自己倒一点点。 卫青对刘彻很是恭敬,自然不会勾头看他的酒樽,刘彻举起樽,卫青跟着端起来。接连三樽下肚,卫青觉得有点上头,顾不得刘彻生气,直言道:“皇上,青不可再喝。” “醉了?”刘彻问。 卫青:“没有……”也快了。 “没有就再陪朕喝点。”刘彻说着话给卫青满上,给自己添一点。 大郎见刘彻这样,忍不住开口:“祖父,差不多行了。” “谁是你祖父?”刘彻瞪着眼睛看着大郎,你这孩子姓刘还是姓卫? 三郎心中一动,就说:“坏了,祖父醉了。祖父,不能再喝了。”说着话就冲二郎使个眼色。二郎上去就夺刘彻的酒樽。 刘彻朝他手上一巴掌:“吾没醉!” “喝醉的人从不承认自己醉了。”三郎问,“祖父,有没有醉?” 酒越陈越香 刘彻脱口而:“没醉。”话一出口, 顿时感到不妙。 “被孙儿说中了吧。”二郎手背通红, 不敢再夺刘彻的酒樽, 三郎自己上, “祖父, 酒樽给孙儿吧, 明日再喝。” 刘彻愣了愣神, 气笑了,“你哄孩子呢?” “孙儿不敢。”三郎道,“祖父没醉也不能再喝, 再喝一点喝醉了,父亲知道会揍孙儿。” 刘彻睨了他一眼,“你父亲揍你, 又不敢揍吾。” 三郎顿时想骂人, 深吸一口气,指着案几上的三瓶酒, “这里的酒虽多, 喝完可就没有了。只有孙儿知道如何酿白酒。” “诱哄不成又改威逼了?”刘彻乐了, “这点喝完, 吾就不喝了。” 刘彻退一步, 三郎也退一步,“大兄, 阿兄,把酒拿起来。” 盛酒的瓷瓶很大, 三郎只能抱一个。三郎话音落下, 大郎和二郎分别抱一瓶酒。刘彻冲卫青说,“喝完这些就不喝了。” 卫青松一口气,就把樽中酒喝完。然而,放下青铜酒樽,卫青顿时感觉到眼晕。 刘彻很清楚卫青的酒量,他让卫青陪他喝酒也是想试试白酒究竟有多烈。刘彻便一直盯着卫青,见他眼神不对,想一下,指着花生米说,“吃点东西缓缓。” 卫青拿起箸,夹一个花生粒,啪嗒一声,花生掉在地上。 花生已在关中种植多年,过油炸的花生味道着实不错,卫青府中也常备。以往卫青夹花生一夹一个准,现在他非但没夹住,还掉了,卫青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脑袋迷迷瞪瞪,卫青反应有些慢,意识到花生掉了,又夹一个,啪嗒!花生掉在案几上,随后滚到地上。 大郎叹气道:“孙儿说差不多行了,祖父偏不听,现在好了吧。” 刘彻也有些意外,道:“这个白酒真烈啊。” “皇上?”卫青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向刘彻,“臣,臣失态——”啪嗒两声,手中箸落地,三郎连忙把酒瓶递给候在一旁的小黄门,上前扶住卫青,端是怕他下一刻摔倒在地。 二郎也忍不住叹气:“祖父,现在怎么办?” 刘彻有些尴尬,“没想到仲卿酒量这么差。” “祖父一刻前还说舅公酒量极好。”二郎提醒他。 刘彻看一眼卫青,见他脸通红,更尴尬了,“仲卿和吾说他酒量极好,吾又不是仲卿,哪能知道他骗吾。” “祖父,现在不是祖父推卸责任的时候。”三郎提醒他,“舅公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回去?” 刘彻:“让禁卫送他回去。” “行吧。”三郎对二郎说,“去外面喊几个人进来。祖父,就等着平阳姑婆找你吧。” 刘彻不怕平阳长公主,然而,平阳找他抱怨,他也不好把人赶走,“此事能怪吾?你们什么时候不来,偏偏仲卿在的时候过来,依吾看你们就是故意的。” “孙儿以后不来了。”大郎道。 刘彻噎了一下,佯装生气:“反了你了!” “皇上,不怪他们。”卫青头晕眼花,动一下就想吐,好在还知道自己在未央宫,也知道扶着他的是三郎,“臣高估,高估了自己酒量。” 刘彻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好好歇息。” “诺。”卫青应一声,宣室内也多出四名禁卫。 四名身强体壮的禁卫走到卫青身边,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不禁看一眼案几,暗暗腹诽,三瓶酒就喝醉了?万户侯的酒量何时变得这么差? 虽然奇怪,四人也没敢问出口。小心翼翼扶起卫青,卫青踉跄了一下。三郎吓一跳,忙说:“你俩架着舅公的胳膊,你俩去备车,舅公喝多了不舒服,走慢点。见到平阳姑婆,提醒姑婆给舅公准备些水。” 四人下意识看刘彻,刘彻只能点头,“听三郎的,去吧。” 卫青下意识转身道:“皇上——” “站都站不稳,你就别行礼了。”刘彻摆摆手。 头晕脑胀的卫青也不想行礼,应一声“诺”,便由着禁卫搀着他出去。 大郎、二郎和三郎没去送卫青,重新把酒放在案几上。三郎道:“祖父,孙儿把话说在前头,小酌怡情,大饮伤身。祖父不听劝,喝得浑身不舒服也不能怪孙儿。” 卫青酒量比刘彻好,四樽就喝醉了,三郎不讲,刘彻也不敢多喝,“知道了。你们只酿这么多白酒?” “是呀。”三郎道,“按一天一两来算,足够祖父喝到入夏。夏至日孙儿再给祖父送三瓶,酿酒匠也一并送给祖父。” 刘彻满意了,问道:“酿酒匠给吾,你们父亲喝什么?” “父亲酒量不好,喝不得白酒。”三郎道,“孙儿回去命酿酒匠酿一瓮酒,足够父亲喝上三年五载。” 刘策想问,给不给卫青,话到嘴边又怕三个胆大的孙儿轮番数落他,“是得再酿一些,你父亲酒量不好,也该让他尝尝。” “孙儿知道。”三郎道,“孙儿就不打搅祖父了。”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们退下。三人刚出门,二郎就忍不住抱怨,“祖父真是太过分了。” “祖父也不知道三郎做出的酒多烈。”大郎道,“虽然刚开始劝舅公喝酒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到舅公这么快就醉了。” 二郎转向三郎,“真要继续酿酒啊?阿弟,白酒麻烦还浪费高粱。” “酒糟可以养猪。”三郎道,“我隐隐记得用酒糟养猪,猪长得挺快。我打算把博望苑的酒糟送到金俗姑婆家中。” 说到金俗,大郎道:“她如今快七十了吧?” “六十有六。”三郎道,“可能因为整日做事,身体反倒是她们姊妹当中最好的,指不定能活到八十。” 大郎:“酒糟这事要告诉母亲?” “过些天再说。”三郎道,“四郎还小,母亲不放心他,即便现在知道也不可能去博望苑。” 二郎点头道:“我们都大了,不用事事向母亲禀报。” 三月底,博望苑的酿酒师酿出两瓮白酒,三郎令执事盛三瓶,一瓶赏给酿酒师,一瓶赏给太子门客,一瓶带去长秋殿。剩下那些令酿酒匠封起来。 大郎不懂了,回宫的路上问三郎:“为何要藏起来?” “酒越陈越香啊。”二郎道。 大郎颇为意外,“你知道?” “他那时候已有白酒。”三郎道,“过几年到祖父六十岁生辰那日再打开。” 大郎不禁打量三郎一番,“你还真有心机。” “哄人这方面远不如你。”三郎谦虚道。 大郎白了他一眼,“父亲不能多喝,你为何还让那些酿酒的人继续酿酒?” “我打算卖给去西域的商人。”三郎道,“没有男人不爱酒,这些酒到西域一定能换到许多珍贵的东西。” 二郎:“我那里做了好多桌椅板凳,你又要把酒卖给商人,那我是不是应该少做点?” “不,能做多少做多少。”三郎道,“商人想买多少就卖给他们多少,剩下的全拉去东西市卖。百姓没钱,城里有钱的人多。” 大郎连忙提醒道:“汉朝人习惯矮家具,二郎做的高桌高椅不一定好卖。” “乡绅富户买稀罕物没几个是为了用,多是显摆。”三郎道,“有人不想买,看到别人家有,为了攀比也会买。” 二郎:“那我就放心了。”看到马车入宫,不禁抬头望望太阳,“都过午时了,父亲和母亲不会没等咱们先吃了吧。” 三郎:“不会的。” 早上出来之前,三郎对史瑶说他们出去玩一会儿,晌午回来。哪怕他们玩到未时,三郎相信史瑶也会给他们留饭。 兄弟三人到长秋殿,闻到饭菜香,而史瑶和太子却坐在廊檐下,不是正在用饭,显然是在等他们。三郎把酒递给屋里的内侍,冲趴在太子身上的小孩拍拍手,直接问,“让不让我抱?” 小孩抬头看他一眼又趴回去。大郎捏捏四郎的小脸,“这是怎么了?” “醒来找你们。你父亲说你们出去玩了,大概听懂“玩”这个字,也闹着要出去。”史瑶看一眼四郎,继续说,“你父亲不准他去,他就哭,发现哭没用,就一个人生闷气,谁也不搭理。” 二郎惊讶道:“他这么小就知道生闷气?” “七个月,不小了,再过一两个月就会说话了。”史瑶道,“早懂人事了。” 二郎忙问:“真的?”没等史瑶开口就说,“小弟,你喊阿兄,阿兄,阿兄领你出去玩。” 四郎一动不动。大郎又捏一下他的小脸,四郎抬头看大郎一眼,又继续趴着。 大郎觉得好玩:“还真生气了?” “这还有假啊。”史瑶道,“不过,咱们吃过饭,他就该忘了。” 太子:“用饭吧。” 大郎抱走四郎。太子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才问三郎带回来的什么。得知是白酒,太子看向史瑶。史瑶解释道:“妾身也是今天才知道他们做出白酒。” 三郎随后把刘彻“戏弄”卫青的事告诉太子,一见太子变脸,忙说,“舅公没事,傍晚就清醒了。”最后说他把酒糟全送给金俗公主的亲戚。 不算金俗,太子还有三个亲姑母,隆虑已故,平阳长公主没有穷亲戚,南宫公主的夫婿家中有穷亲戚,但南宫公主从未来过长秋殿,和史瑶不熟,太子也没怪三个儿子只想到金俗,对史瑶说:“真如三郎所说,在猪食中掺入酒糟猪长得快,不出四月,金俗姑母就得来谢你。” “到时候再说吧。”史瑶道,“殿下要不要尝尝白酒?” 太子颔首道:“可以喝一点。”突然想到史瑶时常喝甜酒,很少喝黄酒和葡萄酒,还嫌黄酒和葡萄酒味不对,“你以前是不是很 四郎开口 史瑶不禁“啊”一声, 意识到太子问什么, 哭笑不得, “不喜欢。妾身喜欢白酒, 也不会等到今天才知道他仨早就酿出白酒。” “那你要不要喝点?”太子试探着说。 史瑶瞥他一眼, 笑着摇了摇头, “殿下喝吧。” 太子令宦者给他倒一点, 抿一小口咽下去,瞬间变脸,“怎么这么冲?” “比较纯啊。”三郎连忙把酒瓶盖上, 令小宫女拿下去,“父亲,别喝了。” 太子摆摆手, 喝一口汤才说:“难怪舅父会喝醉, 这个酒让我喝,最多喝两樽。”咽口口水, 又说, “不过, 这个东西冬天喝很好, 暖和。” “孩儿也是这样认为的。”二郎道。 太子张嘴想说什么, 对上二郎的视线,“你喝过?” 大郎白了二郎一眼, 就把他干过的蠢事全说出来。太子忍俊不禁,道:“你们那天说在自己宫里烤肉, 你母亲就猜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果然被你母亲猜对了。” 二郎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说:“孩儿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重点是喝酒?”史瑶问道,“重点是喝醉,还瞒着我们。” 二郎:“孩儿错了。” “别训他了。”太子给史瑶夹点菜,“吃面,再不吃就腻了。” 饭后,兄弟三人也没出去,太子考校他们功课,史瑶坐在躺在小床里呼呼大睡的四郎身边,听着二郎磕磕巴巴回答问题。 太子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从史瑶他们吃饭没多久就开始睡的小孩醒了。小孩睁开眼望着房顶发一会儿呆,就挣扎着坐起来,瞅见三位兄长,咧嘴笑着伸出小手。 大郎走过去抱起他,“母亲,可以抱他出去吗?” “给他戴上帽子,再围上围脖。”大郎、二郎和三郎不是真小孩,外面风大的时候从不闹着要出去,史瑶便没有给他们做围脖,只做过帽子。 四郎在屋里呆够了,一定要出去,不让他出去,他会一直哭,哭累了歇一会儿再继续哭。每当这时史瑶就知道四郎在屋里待的烦躁,不是故意闹,史瑶就令奶姆给他做围脖,出去就围上。 三郎翻出围脖,包着四郎的脸。四郎伸手就抓,大郎吓唬他,“不戴这个不出去。” 四郎抬头一看大郎脸色不对,松开围脖,老老实实趴在大郎肩膀上。太子坐在一旁看到小儿子的表情,转向史瑶,“你说的没错,这孩子懂事了。” “但愿他以后真懂事。”史瑶道,“殿下晌午饭后也没歇息,去卧室里歇一会儿?” 太子站起来冲史瑶伸出手,史瑶攥着他的手起来,两人去卧室。 四郎虽然胖,大郎、二郎和三郎轮流抱他倒也不觉得累,在外面转半个时辰兄弟四人才回长秋殿。听当值的闵画说,史瑶和太子在房里歇息,兄弟四人就拐去偏殿。 四郎还小,奶姆每晚搂着他睡榻上,而三兄弟以前睡的床也没移出去,兄弟四人到偏殿,大郎就命宫人在床上铺条被褥,打算上去睡一会儿。 抱着四郎玩,有些累得大郎、二郎和三郎还没躺下,四郎反倒呼呼大睡。四郎醒的时候能闹腾,睡着了特别乖,大郎捏捏他的小脸,小孩也没任何反应。 二郎倒是有点担心,“别把他捏醒了。” “我终于明白母亲为何喜欢捏咱们的脸,小脸真嫩啊。”大郎说着话又捏四郎几下。 二郎盯着四郎,见他一动未动,也伸手捏两下。四郎忍不住哼唧一声,二郎吓得忙缩回手,“醒了?” “没有。”三郎道,“你俩还能再幼稚点吗?” 大郎:“还能。” 三郎抬腿给他一脚,“四郎长大后,我就告诉他,他小时候你最喜欢欺负他。” “母亲说四郎三岁才记事,等他三岁我就不欺负他了。”大郎说完就躺下,“睡觉。” 两米宽的床躺三大一小有些挤,三郎怕压着四郎,令内侍再拿两条被褥,他睡下层。兄弟四人一觉睡到天黑,如果不是四郎饿醒哭闹,把三位兄长吵醒了,他们还得继续睡。 虽然睡很久,兄弟三人上午跑半天,下午又照看四郎,也挺累的。在长秋殿用了晚饭,回到他们宫里沐浴后,躺在床上又睡着了。 翌日是四月初一,三兄弟得跟老师上课,没空再往外跑。有人却找到长秋殿。这一个月来博望苑里的酿酒作坊天天在酿酒,但凡从博望苑附近经过的人都能闻到,也包括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 齐王身体有些弱,不敢喝酒,刘旦此人更爱葡萄酒,也就是史瑶口中的葡萄汁。刘胥不喜欢甜腻腻的甜酒,喜欢黄酒,总觉得黄酒缺点什么,自从在博望苑门口闻到酒香,刘胥就决定找东宫讨酒。 偏偏刘胥和太子不甚熟,不好意思直接找太子,便打算找他三个小侄儿。东宫三个小郎君最近很忙,没空去广陵王府,刘胥左等右等等不到他们,刘闳和刘旦又不愿陪他去长乐宫,刘胥便错开休沐日来找史瑶。 史瑶听刘胥提到酒,就知道他想说白酒,静静听刘胥说完,才让刘胥去找三郎。刘胥当然想直接去找三郎,问题是三郎在长信宫,他怕碰到太子。刘胥就求史瑶使人去把三郎叫过来。 “太子只训过你几次,你就这么怕他?”史瑶问道。 刘胥摸摸鼻子,道:“弟弟不是怕皇兄,是敬重他,就不想惹皇兄生气。” “行吧,我知道了。”史瑶根本不信他的话,指个小宫女让她去找三郎。 三郎都可以当他老师的老师,别说逃课,不去上课也没事,见到刘胥后就同刘胥去博望苑。今日刘胥能来找他,他日别人也能来找三郎。三郎回宫的路上琢磨一番,在酿出新酒后就命酿酒师带着酿酒的东西回上林苑。 三郎从新酒里舀五瓶出来,又令执事把剩下的酒封起来。执事得知以后博望苑不再酿酒,三郎也不准备卖白酒,松了一口气。 大郎注意到执事的表情,好奇道:“又不用你亲自酿酒,听说三郎不酿酒,你怎么比酿酒匠还要高兴?” 执事脸色大变,惶恐不安地说没有。 大郎嗤一声,盯着执事,脸上写满了不信。执事见了,期期艾艾地说:“最近高粱不好收。” “不好收?”三郎看着执事思索道,“你的意思买不到高粱?” 执事见三郎没生气,这才大着胆子说:“从三月中到现在,一个多月了,三天两头阴天却不见雨,乡里人说今年可能会干旱,怕收成不好,家里的高粱不敢卖,又买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干旱?”三郎这些天挺忙,好些日子没下雨也没在意,执事这么一说,三郎仔细想想,“是有些日子了。”说着看向大郎。 大郎没懂,就说:“天色不早,我们回去吧。” 三郎“嗯”一声,就吩咐内侍备车。坐上车,大郎想问三郎刚才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碍于驭手就坐在他前面,忍到宫里。 到长秋殿内,大郎屏退左右,才问出疑惑。三郎:“咱们小时候有次干旱,然后引发蝗灾,你们还记得吗?” “我忘了。”二郎道。 大郎就不是个关心民生的主儿,摇摇头道,“忘了。” “我记得。”史瑶也在殿内,“有四五年了。三郎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三郎:“久旱必蝗,孩儿担心今年也会发生蝗灾。母亲家乡可有消灭蝗虫的法子?” “我家乡直接用药。”史瑶道,“可惜那种药我听都没听说过。” 二郎提醒三郎:“母亲家中不种田。” “你以前是用什么消灭蝗虫?”史瑶问三郎。 三郎:“硫磺。不过普通老百姓买不起硫磺,一旦发生蝗灾,现有的硫磺也不够用。” “就没别的法子?”史瑶问。 三郎:“有些鸟倒是吃蝗虫,可是抓一只鸟用的稻谷往往比蝗虫吃下去的还要多。” “鸟?”史瑶认真想想,“鸟不行,鸡呢?鸡爱吃虫,对了还有鸭。不过,鸡鸭会不会嘬稻谷和麦穗啊?” 三郎猛地拍一下额头,“我怎么把鸡鸭给忘了。鸡鸭会啄粮食,不过,蝗虫来临时把鸡鸭赶到地里,鸡鸭就没空吃粮食了。” “这个法子可行。”大郎仔细想想,“父亲回来就告诉父亲。” “告诉我什么?” 母子四人齐刷刷往外看,太子踏上台阶,走到门口。史瑶迎上去,“让他们告诉你。” 三郎先说执事告诉他的事,然后说他的猜测,最后说鸡鸭,“父亲,这个法子如何?” 汉朝百姓最恐惧的便是蝗灾,因为蝗虫过境颗粒无收。每次发生蝗灾,刘彻都睡不安稳,有时甚至忍不住祭天祈福。 太子直直地看着妻儿,过了好一会儿,正当三郎以为太子说不行时,他笑了,“你们啊。孤这辈子能和你们成为一家人,是孤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殿下也觉得此法可行?”史瑶问道。 太子:“孤不知道鸡鸭能吃掉多少蝗虫,但有鸡鸭吃蝗虫,蝗灾过后总会给百姓留下一些。” “殿下明日就向父皇禀告此事吧。”史瑶道,“快五月了,妾身记得上次蝗灾好像是发生在秋收前。离秋收还剩五个月,政令传下去,百姓还得去买蛋孵鸡和鸭,时日不多了。” 太子颔首:“孤知道。不过,也不急在一时。”看到案几上的酒瓶,“三郎,你上次拿来的酒,我还没喝完。” “孙儿打算给祖父两瓶,给舅公一瓶,剩下两瓶留着父亲冬天喝。”三郎道,“只是舅公这一瓶,孩儿觉得最好由祖父给舅公。” 太子:“我知道了。对了,再过半个月霍光就去大宛了,二郎,你让木匠做的东西打算何时卖给前往西域的商人?” “啊?这么快!”二郎惊呼,“可是孩儿还没想好该卖给谁啊。” 三郎:“不如让父亲的门客把东西拉到西市试一试?父亲养他们好多年,几乎没让他们做过什么,也该让他们出点力了。”说着话看向太子。 “我没说不行。”太子笑道,“瞧你紧张的。” 三郎:“那就让他们出面。” “博望苑又添人了?”有了四郎,史瑶有一年多没出去过了。 三郎:“添了几——我的天,你怎么站起来了?”不经意看到小床上的小孩,三郎慌忙跑过去,“你何时醒的?” 小孩眨一下眼,三郎到他面前,小孩乐得咧嘴嘎嘎笑,“啊啊,阿修……” 西市卖家具 三郎整个人定住, 意识到听到什么, 忙不迭问:“四郎, 你是在喊阿兄吗?” “阿兄?”大郎见三郎过去就没过去, 离得有点远, 也没听清四郎啊啊什么。听到三郎的话, 大郎三步做两步走, “四郎会说话了?四郎,喊大兄。” 三郎:“别打岔。四郎,先喊阿兄, 喊阿兄我就抱你出去玩。”指着外面。 四郎顺着三郎的手指看去,乐得乱蹦跶。三郎慌忙把他抱出来,“喊阿兄, 喊阿兄就抱你出去。” “啊…阿修……” 三郎:“不是阿修, 是阿兄,阿兄。” “啊, 啊——啊阿嚏!” 三郎条件反射闭上眼, 睁开眼看四郎的鼻涕出来了, 哭笑不得, “你怎么还打起喷嚏来了。大兄, 快给他擦擦,也给我擦擦, 我脸上有鼻涕。” “他知道你嫌弃他说不清楚,就故意喷你一脸。”大郎先给三郎擦脸, 后给四郎擦鼻涕, “你确定听到他说话了?不是想打喷嚏。” 三郎:“四郎,再给你一次机会,喊不对就不抱你出去,喊阿兄。” “啊——阿兄。”四郎喊出来就盯着三郎。 三郎楞了一下,随即笑了,笑得很满足,“我们出去玩。” “等等,还没喊我大兄。”大郎拦住,“四郎,快喊大兄。” 大郎、二郎和三郎小时候,太子天天盼着几个孩子会叫父亲,盼了很久,乍一听到“父亲”两个字,太子很激动。 经历过那次,太子倒也不在意四郎何时才会说话,第一句喊的又是谁。现在见大郎拦着三郎不让他出去,又发现二郎眼巴巴看着四郎,忍不住走过去,“四郎,喊父亲。” 四郎看看太子,又看看两个一模一样的兄长,瘪瘪嘴“哇啊”一声,嚎啕大哭。 三郎吓一跳,“怎么了?” “你们堵住不让他出去啊。”史瑶接过四郎,朝他屁股上一巴掌,“不准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四郎怯怯地看着史瑶,别提多么委屈。史瑶不为所动,“再哭就搁屋里坐着,哪儿都别想去。” 小孩吸吸鼻子,瘪瘪嘴,向太子伸出手,不让母亲抱。 太子转身吩咐宫人摆饭。四郎愣了,显然没想到父亲比母亲还坏,随即冲三郎伸出手。三郎倒是想抱他,怕四郎误认为母亲训他,就可以找兄长,扭头吩咐宫人打水,他们洗手。 没能听到“阿兄”的二郎很失望,朝四郎屁股上拍一巴掌才去洗手。眼泪还没干的四郎瘪瘪嘴又想哭,史瑶瞪着眼睛看着他,四郎吸吸鼻子,眼泪憋回去。 太子听到吸鼻子声扭头看过去,小孩伸手抱住史瑶的脖子,史瑶慌忙推开他,“大郎,快给四郎擦擦脸。” 大郎矮,够不着,就把面巾递给史瑶,史瑶一手抱着四郎,一手给他擦脸。四郎抬起胳膊,啪嗒一声,面巾掉在地上。 小孩第一反应是看史瑶,见史瑶脸色难看,小孩老实下来。 二郎把他的面巾递给史瑶,小孩这次不挣扎了。史瑶给他擦干净,捏捏他的小脸,无声地警告他,再哭闹就揍你。 直到吃过午饭,小孩再次睡着都没闹。太子下午不打算出去,和史瑶一起坐在四郎的小床不远处,看一眼呼呼大睡的小儿子,就对三个大儿子说,“四郎现在懂事了,以后他故意哭闹,该训训该揍揍,不能由着他。这孩子比你们小时候还会看脸色。” 三兄弟以前不大信,今天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们不信。大郎:“孩儿谨记。父亲,孩儿想下午再去一趟博望苑,把二郎做的木器安排下去?” “今天就拿出去卖?”二郎忙问。 三郎:“今天不卖。先交代下去,让父亲的门客找地方,总不能在路口卖。” “二郎,听大郎和三郎的。”史瑶道,“去吧。这里没什么事。过些天暖和了,你们出去玩的时候把四郎带上。” 二郎:“四郎还这么小。” “九个月不小了,你们比他小的时候都出去过。”史瑶道,“到外面让奶姆抱着他,你们别抱。” 三郎想一下,“等阿兄的木器开卖,就领四郎出去看看?”说这话时看向太子。 太子笑笑什么也没说。 五月十二日,休沐日,早饭后,三兄弟就领着小四郎去西市。四郎坐在马车上,乐得“阿兄、阿兄”喊个不停。 马车虽然走的慢,动起来也有风。三郎抓住四郎的手,大郎给他包上被褥,又给他带上帽子。四郎依然乱动,三郎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孩老实了。 长安城东高西低,导致东边的房子比西边紧俏,房价也比西边高,有钱人也比西市多。初到长安的西域人和一些做小本生意的商户多是选在西市开店,二郎的木器放在东市卖更好。 太子的门客托他朋友找的店铺,并没以太子的名义,短期内普通人很难在东市找到一间大店铺,就在西市租到两间铺面,一间放木器,一间开门做生意。不过,在街坊四邻开口打听时,太子的门客说了,店内所有木器都是二皇孙画的图,请木匠做的。 可能和刘邦称帝前只是个泗水亭长有关,大汉百姓对皇家没多少敬畏之心。也有可能刘彻连年征战,百姓反而还有些怨恨朝廷。 门客说木器是皇孙设计的,街坊四邻便问执意问是不是太子的儿子。门客心下奇怪,太子的儿子和皇孙有何区别? 区别大着呢。许多百姓并不清楚刘彻有几个孙子。刘彻好武,太子关心下层百姓,从最早的豆腐、养猪,到后来的豆油、水车,太子从未刻意宣扬,老百姓一致认为这些都是太子使人做出来的,和皇帝无关。 太子的门客老老实实说,木器是太子的第二个儿子所作,出来买东西的百姓就走进店内。 刘家三位小郎君带着四郎刚到东市,就听到有人聊木器。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随即看向二郎。 二郎似有所感,回头看到他兄和他弟落后,“你俩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我俩在说走快点,还能赶上晌午回去用饭。”三郎道。 二郎:“那就快点啊。”说完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围满人,二郎停下来,指着远方对侍从说,“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人多容易生乱,侍从也不敢让三个小主子靠近,跑过去一看,忍俊不禁,笑着跑回来禀告,“都是等着买桌椅板凳的人。” “桌椅板凳?”二郎想说,那有什么稀奇的。话到嘴边,猛然睁大眼,转向他弟,“我的?” 三郎:“不出意外是你的。”扭头看窝在奶姆怀里的小孩,见他眼睛像不够用的,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不哭不闹非常乖,就让奶姆和四郎留下来,“我们过去看看。” “别靠近,就在外面看看。”大郎道。 三郎想说好,突然想到,“大兄,你捂住嘴巴。别人注意到你和阿兄长得一样,一定能猜出咱们是谁。” “捂住嘴巴。”大郎朝二郎肩膀上一下。 二郎不服。 三郎小声说:“阿兄,我们去你的木器店。” 二郎瞪一眼大郎,捂住嘴往前走几步,仗着个头矮,钻到里面,就看到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指着折叠桌,折叠椅和躺椅对店里的人说,给他来一套。 二郎看一会儿,就钻出去说给他兄和他弟听,然后才问:“全卖完了,拿什么卖给去西域的人啊?” “阿兄,容我提醒你,你那个做木器的院里堆满了。”三郎道,“如果店里那些东西一天能卖完,父亲的门客明天去找前往西域的商人,他们看到桌椅板凳这么好卖,一定会帮你卖的。” 大郎:“卖掉就能得三成利,哪怕不好卖,那些商人也会运到西域试试。毕竟这次去的商人多,货物多,以防不好卖,自然有不少人希望淘几样新奇的东西运过去。” “说到去西域的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三郎又觉得不大可能,“没事,刚才想错了。” 大郎不信他:“真没事?” “没事。”三郎道,“看也看过了,咱们回去?” 二郎回头看一眼,只能看到人头,看不到木器,犹豫片刻,点点头同意回去。 马车停在西市外,从外面走进来又从里面走出去,上了马车,四郎就有些犯困,走到一半四郎就睡着了。到长秋殿,四郎已进入熟睡状态,大郎捏捏他的小脸,他都没反应。 史瑶接过四郎把他放小床上就问:“如何?” “挺好的。”三郎往四周看了看,见太子不在,小声问,“母亲,西域有番薯、洋芋和玉米吗?” 史瑶:“没有。” “母亲如此肯定?”三郎见她都没经过思考,“母亲怎么知道?” 史瑶:“我看美食,美食书上写的,这几样都在海岛上。” “东南海岛上?”大郎很好奇。 史瑶回想一下,“从南海出发往东南行驶,会碰到一片像南海岛那么大的地方,那个岛上有这三种东西。不过,二郎做的船再好也走不到那里。” “为何?”二郎问。 史瑶:“炼铁工艺不行,做的船不牢固,走不了那么远。” “多炼铁呢?”大郎问。 史瑶:“我们都不懂炼铁,铁匠慢慢摸索,他们弄出来的铁器,谁也说不准能用多久,你们就别想这事了。” “现在的船能从东海到南海已经很好了。”三郎说着,看到大门推开,“父亲回来了。今天休沐日,父亲出去做什么?” 史瑶:“和你祖父商议养鸡养鸭的事。” “商,等一下,母亲,父亲早些天就说过,父亲和祖父说了。”三郎问,“祖父当时没同意?” 热热闹闹 三郎声音不低, 太子在院里就听到了, 走到殿内才说, “当时是没同意。” “这么说来现在同意了?”史瑶问。 太子微微颔首:“孤提醒父皇今年这边雨水少, 父皇使人下去查, 查到有些地方出现洪涝, 这边今年雨水比去年少许多, 天不正常,父皇还是不信会发生蝗灾。” “那怎么又同意了啊,父亲。”二郎歪着头问太子。 太子摸摸他的头, “有一次晚上我和你母亲闲聊,你母亲说她家乡的人都在山边养鸡养鸭,鸡吃虫鸭吃草, 偶尔喂一些野菜。我问你祖父为什么不下令让百姓养鸡养鸭, 你祖父说如果今年没闹蝗灾,命百姓养鸡养鸭, 百姓会抱怨朝廷。 “我知道乡里有不少穷人, 但大部分人都能养得起鸡和鸭, 即便没蝗灾, 百姓也没什么损失, 鸡鸭可以换物。我不明白就这样说了,你祖父就说, 养鸡养鸭不用粮食? “那时我才知道你祖父担心什么,我把你母亲的话说给你祖父听, 又说平原地区可以用野菜养鸡养鸭, 东南地区可以把鸭子赶在水里,让他们自己找鱼虾吃。你祖父听我说完才同意。” “不是今天吧?”三郎问。 太子:“不是。今天是和众臣商议此事。我回来之前,你祖父已命御史大夫儿宽草拟诏书,不出半个月就会传到各地。”说着话想到一件事,“二郎,你的木器店如何?” “挺好的。”三郎替二郎说,“不过,买的人大多图个新奇。” 二郎看向三郎:“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你只顾得高兴。”大郎道。 三郎笑着问:“阿兄很想靠卖家具赚钱?” “我没想过啊。”二郎道,“我只是想开个木器店。” 太子:“木器店是想自己打理,还是让别人打理?” “孩儿想自己管着。”二郎道,“孩儿希望店里所有东西都是孩儿自己做的。” 太子看向史瑶,你怎么看? “你自己平日里做的先放在宫里,等你十六岁出去住了,也赚够开店和买好木材的钱,就在东市买间铺子。”史瑶问,“可以吧?” 二郎很高兴:“谢谢母亲,也谢谢父亲。” 史瑶笑笑,就叫他们去洗手,随后问太子:“他仨都十岁了,父皇怎么还不封他们为王?” “孤是太子,封他仨为王?你真敢想。”太子道,“此话以后休要再说。” 史瑶反问:“为何?父皇如果活到七老八十,殿下登基时四五十岁了,他们都二三十岁了,还住在宫里?” 这话把太子问住了。刘邦驾崩时,刘盈十六岁,住在东宫的他还没子嗣。文帝刘恒是从代国搬过来的,文帝病逝时,刘启的孩子还小,小到刘彻还没出生。所以皇家从未考虑过封太子的儿子。 不封王,让二十来岁又不是太孙的三胞胎住在宫里也不像话,封王又没先例。太子头痛,“此事还早,等他们二十岁,孤再问父皇。” “孩儿想一直住在宫里陪父亲和母亲。”三郎道。 太子笑道:“这可不成,你以后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小孩。” “殿下,他哄你开心呢。”史瑶看到翟砚过来,“何事?” 翟砚:“厨子说太子妃吩咐他做的炒面好了,再不吃就变味了。” “那就端上来吧。”史瑶道,“咱们也去洗手,殿下。” 太子随口问:“今天的面用什么炒的?” “今天的面比较特别。”史瑶道,“是用米做的。” 大郎好奇道:“米面还可以炒着吃?” “没吃过吧。”史瑶笑道,“肉丝和鸡蛋先入锅炒,炒到肉变色放粗米面,然后放青小豆芽、虾和青菜,最后撒上葱花,比炒麦面还要好吃。” 太子第一次听史瑶说这么详细,试探着说:“你家乡的美食?” “是呀。”史瑶也没瞒着,“妾身家乡人特别喜欢吃,就像关中人喜欢吃面食。” 大郎、二郎和三郎以前都吃过米面,都没吃过炒米面,对此很好奇。面端上来,兄弟三人不约而同地先夹米面。 米面中夹着豆芽、鸡蛋和一点肉丝,面的劲道配上鲜脆的豆芽,还有炒鸡蛋和肉丝,上辈子和这辈子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兄弟三人依然忍不住咽口口水。 太子吃不惯,“这个面没味。” “米做的东西是很难入味。”史瑶道,“殿下不想吃给他仨吃,再给他仨两碗米面,他们也能吃完。” 三郎停下箸,极为认真道:“母亲,孩儿并不是很喜欢。” “你别吃了。”史瑶道,“我看大郎很喜欢,给大郎吃。” 大郎笑道:“我不介意你吃过。” “我介意。”三郎瞪他一眼,就问,“父亲真不喜欢吃吗?” 太子乐了,道:“我不喜欢,这么一小碗还是能吃完的。” 长秋殿用的碗都不大,太子的手心那么大,一碗面对一天忙到晚,胃口极好的太子来说,也就够塞牙缝的。只是想到史瑶一片心意,再难吃太子也想吃完。更何况也不是很难吃。 史瑶打量太子一番,见他没露出厌恶神色,便不再管他,吃自己的。 饭后,兄弟三人捂着肚子躺在椅子上,太子见了,很是无语,“又不是今天吃了,明天又吃不到了,吃这么多干什么?” “父亲,不是孩儿想吃,是不知不觉吃多了。”三郎本以为一人一碗,谁知吃完了,史瑶说庖厨里还有,大郎就让宦者全端过来。看到二郎和大郎吃得香,三郎不由自主地跟着多吃两碗,喝了汤又吃些菜和肉,感觉吃撑已经很撑了。 史瑶无奈地看他们一眼,吩咐小宫女泡一些山楂水。二郎听见忙说:“母亲,吃不下了。” “山楂促消化,阿兄。”三郎转向史瑶,“谢谢母亲。” 太子:“也给我泡一杯。” “殿下也吃撑了?”史瑶下意识问。 太子:“没有。我想尝尝山楂水好不好喝。” “不好喝。”三郎道,“除了酸什么味也没有。父亲下午又没事?” 太子:“你祖父在宫里,孤一向都是这么闲。” “孩儿记得父亲以前经常去博望苑,最近怎么不去了?”三郎是对这点好奇。 太子看一眼史瑶,“我发现博望苑的人没你母亲懂得多,现在连你们都不如。我遇事还不如找你们商议呢。” 这话是真的,从三郎提出减免赋税,太子就意识到在史瑶的潜移默化和有意教养下,他的三个儿子见识独到,堪比以前教过他的士大夫。 “父亲,孩儿不行。”二郎忙说,“孩儿只会做东西。” 太子乐了,道:“有你兄和你弟就够了。” “父亲这样说,孩儿就放心啦。”二郎松一口气,眼角余光留意到床上的小孩动了,走过去把小孩抱起来。 四郎揉揉眼角,看清楚人咧嘴就笑。二郎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笑了,“小弟,饿不饿啊?” 小孩不会说“饿”,他知道什么意思,吧唧吧唧嘴巴。二郎吩咐宫人把四郎的鸡蛋羹和粥端上来。 在外面候着的奶姆进来,大郎摆摆手,“我来问四郎。” 四郎饿的时候特别乖,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吃完一小碗鸡蛋羹,才一边吃一边和三位兄长玩。史瑶说一句,“四郎,吃饱再玩。” 四郎听不懂,他发现史瑶盯着大郎手里的碗,抓住大郎衣袖的手缩回来,吃到一半吃饱了,就推大郎的胳膊。 大郎走到史瑶面前让她看碗里的粥:“母亲,还剩这么多。” “差不多了。”史瑶道,“他这几日想走路,你们扶着他走会儿就把他抱起来。” 大郎:“扶着他走路比抱着他还累。” “那就抱着。”史瑶道,“我觉得他最多让你抱一会儿就闹着要下来。” 大郎把碗递给小宫女,“等他歇歇,孩儿先扶着他走。”捏捏四郎肉乎乎的小脸,“养你一个比养我们三个还麻烦。” “说得好像你小时候,我没弯着腰扶你走路似的。”史瑶道,“你们的老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让你照看一下弟弟,你都不愿意?” 太子看向大郎。大郎忙说:“孩儿没有不愿意。母亲也不老。” “你们都十岁了,我还不老?”史瑶道,“等你们二十岁,我才老?” 三郎瞥一眼史瑶:“孩儿二十岁,母亲也没到不惑之年,称不上老。” “阿弟说得对。”二郎道,“我们二十,母亲才三十六,刚过而立之年欸。” 太子拍拍史瑶的手:“是不是很后悔一次生三个?” “是的。”史瑶认真道,“当初他仨出生时,妾身就不该提醒稳婆,肚子里还有一个。” 三郎:“母亲不提醒,稳婆也知道。” “等稳婆自己发现,你说不定已经憋过去了。”史瑶道。 三郎:“可惜没有如果。” “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把他塞回肚子里?”太子打趣道。 史瑶:“妾身想揍他。” 太子往四周看了看,没找到鞋,把自己脚上的鞋脱掉给史瑶,“三郎敢躲,孤帮你。” “父亲!”三郎大叫道,“孩儿是你儿子。” 太子:“别人家的儿子,我也不好打啊。阿瑶,去吧。” 史瑶没动弹,冲三郎摆摆手:“过来让我打一下。” “母亲这个样好像唤小狗啊。”二郎突然开口。 大郎乐了,“三郎,先揍他一下,再去母亲身边。” 三郎朝二郎身上拍一巴掌,走到史瑶面前,不禁舔舔嘴角,小心翼翼说,“母亲,轻点,孩儿还小。” 生不如死 史瑶扑哧笑喷, 转一下手中的鞋, 拿着鞋面朝他屁股上拍一下, “再有下次——” “我自己揍我自己。”三郎道。 史瑶把鞋还给太子, 又朝三郎背上拍一下, “玩去吧。” “没什么好玩的, 母亲。”二郎把四郎放在小马上, 就对大郎说,“我们下午也不出去了,和小弟玩吧。” 史瑶:“三郎, 去把偏殿的书拿来念给四郎听。” “他这么小听得懂吗?”大郎很怀疑。 太子:“你们比四郎还小的时候,我给你们读过《论语》和《礼记》。” 大郎张口想说,我们和四郎不一样。就听到三郎说, “我去拿, 再把大兄的琴拿过来。” “大郎,我家乡有钱人家的小孩六个月大就送去学堂, 四郎快十个月了。”史瑶道。 太子扭头看一眼史瑶, “六个月大的小孩懂什么?送去学堂让老师照顾?” “不是。”史瑶道, “家人陪着一块去, 好像是老师教小孩的家人如何陪小孩玩儿。” 二郎:“陪玩还要教?” “是呀。”史瑶道, “不过,我也是听说, 没见过。” 太子笑道:“幸亏你不知道。” “妾身知道,殿下也不知道妾身知道, 不是么。”史瑶笑眯眯地说道。 太子噎着了, 瞥她一眼就把椅子放下,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如太子所言,五月底诏书就抵达大汉各地,百姓自然不相信鸡和鸭能抵抗如洪水般凶猛的蝗虫。可是呢,大汉百姓太害怕蝗虫,哪怕不信也去买种蛋或小鸡仔和小鸭。 七月初,百姓家中都养了十几只鸡和鸭。然而,直到八月初,四郎都会走了,在甘泉宫的刘彻也没收到发生蝗灾的消息。此时也只有太子和经常发生蝗灾的当地百姓还记得此事,其他人早忘了。 早先刘彻颁布诏令时,曾在诏令中提到一旦发生蝗灾,就把鸡鸭赶到地里。八月十四日上午,刘彻从甘泉宫搬回未央宫,没过几天收到并州发生蝗灾的消息。刘彻立刻就令当日当值的东方朔给并州太守回信,提醒太守放鸡鸭吃蝗虫,并询问蝗虫何时退去。 从宣室发出的信刚出长安,刘彻又收到急报。原来早在并州太守还没收到蝗灾的消息时,第一个发现蝗虫来袭的百姓就把鸡鸭赶到地里。 庄稼快熟了,秸秆硬,鸡鸭啄不动,不过鸡鸭也没吃蝗虫。并州太守收到有些地方出现大量蝗虫时,饿了半天的鸡鸭终于开始自己找食。此时如雨滴般密集的蝗虫落下,鸡鸭无需走动就有食物送上门,自然不会放过。 前一刻见鸡鸭不吃蝗虫,觉得朝廷的法子极其不靠谱的百姓打算放弃,一看鸡鸭开始吃,百姓干脆把家里的小鸡仔也送到地里。 蝗虫多,鸡鸭也多,蝗虫还没落到豆秸上就进入鸡鸭口中,等并州太守抵达发生蝗灾的地方,蝗虫已消失。 长安的信还在路上,并州太守此时早忘了三个月前收到的诏书——用鸡鸭驱赶蝗虫。并州太守便问当地县丞,这次蝗虫怎么退的如此迅速,县丞心下奇怪,还是你告诉我们养鸡养鸭吃蝗虫,如今怎么问起我来了? 当地县丞心里犯嘀咕,却不好直接问出口,就说大部分蝗虫都被鸡鸭吃了。在鸡鸭吃饱后,百姓又拿着网捕捉蝗虫,如今还剩零星几只不足为惧。 并州太守大喜,立刻向朝廷禀报。刘彻看到太守在奏章上提到,不足两天蝗虫就消失殆尽,当时乐得手舞足蹈。 高兴劲过了,刘彻就命黄门令宣太子。并州太守的第一份奏章到达的时候,偏巧是八月十七下午,宣室内只有刘彻和宫女、宦者。 大汉一直没有抵御蝗虫的法子,刘彻也没宣文臣武将商讨此事。翌日是八月十八,休沐日,刘彻也没心思听音乐玩闹,坐在宣室内唉声叹气,到了傍晚就收到并州太守禀告蝗虫退去的奏章,以致于除了宣室内的人,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并州发生蝗灾,包括太子在内。 宣室黄门令到长秋殿时,太子正在用饭,听到刘彻让他去,太子立刻放下箸。三郎问:“祖父让你过来的时候是高兴还是生气?” 黄门令惊讶,惊的是三郎不是直接问皇帝找太子何事,“陛下很高兴。” “那就是好事喽。”二郎也懂三郎的意思。 太子经过三郎身边,弯腰揉揉他的脑袋,“还说四郎机灵,依我看你才是最机灵的那个。” “父亲?”抓住小勺,颤颤巍巍吃东西的四郎听到他的名字抬起头,叫我干啥啊。 太子回头看一眼四郎,“四郎好好吃饭啊。” 四郎现在只能听懂简单的,比如“吃饭”二字,听见太子提到,就举起小勺示意太子,我在吃呢。 “四郎真乖。”太子说完就往外走。 四郎听得懂“乖”,咧嘴笑笑,就继续吃东西。然而,他的手拿不住勺,一碗鸡蛋羹连一半也没吃,全掉在案几和他衣裳上面。 史瑶为了锻炼四郎并不管他,直到他们吃好了,才让宦者去庖厨端粥,喂四郎吃。还没吃饱的四郎喝大半碗粥,不饿了,就夺史瑶手里的勺要自己吃,史瑶就把勺给他,由着他吃一勺掉两勺。 碗里的粥全祸祸干净,奶姆抱着四郎去换衣裳,大郎看着满地狼藉,忍不住皱眉,“每次四郎吃东西的时候都跟蝗虫过境似的。” “蝗虫?”早几日着凉,这两天很不舒服的三郎打算回去睡觉,突然停下来,“祖父找父亲不会是因为蝗虫吧?” 史瑶:“不会这么巧吧?” “有可能。”三郎说着,看向史瑶,“母亲,祖父高兴,说明养鸡养鸭有用?” 史瑶也不知道,沉吟片刻,道:“你们先别回去,在这里等你父亲回来?” 三兄弟搬着椅子坐下。四郎换了衣服,洗了澡回来看到三个兄长还在,挣扎着要下来。奶姆把他放在地上,小孩跌跌撞撞向三位兄长跑去。 四郎本想找离他最近的大郎,一看旁边的兄长和面前人一样,转身去找三郎。然而,转弯的时候腿一软,坐在地上了。 三郎起身过去,想抱起他,突然想到四郎刚学走路的时候摔倒了,史瑶让他自己起来,便伸出一只手,“四郎,阿兄拉你。” 四郎把小手递给三郎,拽着三郎的手站起来,仿佛干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咧嘴笑道,“阿兄……” “四郎真厉害。”三郎不吝夸赞,随即抱着他坐下,让他面向二郎和大郎,“四郎想玩什么?” 四郎听到“玩”就指着外面,意思是出去玩。 三郎:“不行的,外面黑了,看不见路。” 今天天气好,月亮高高挂,外面一点也不黑。四郎不愿意,一边指着外面一边喊“阿兄”。三郎的病还没好,大郎见三郎精神不济,走过去抱起四郎,“大兄教你弹琴可好?” 四郎睁大眼睛,你说啥?我听不懂欸。 二郎立刻把大郎的琴抱过来,他弹给四郎听。怎奈刚弹一会儿,四郎就窝在大郎怀里睡着了。二郎有些挫败,“母亲,孩儿弹得很难听吗?” “不是你奏的不好,是四郎没有艺术细胞。”史瑶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 三郎:“对琴不感兴趣也挺好,省得以后沉迷琴棋书画,不务正业。” “你说得对。”史瑶忽然间想到,“刘家的皇帝都喜欢擅乐擅舞之人,刘邦最宠的戚夫人是这样,你祖母和李夫人以前都是艺伎,四郎对乐不感兴趣,长大后不会也喜欢擅舞的人吧?” 三郎:“舞要伴乐,四郎不喜欢乐肯定也不喜欢舞。不过,刘家皇帝还有个毛病,喜欢男人。” “咳咳……”二郎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阿弟,别吓我,父亲可是要当皇帝的人。” 史瑶:“你父亲敢碰男人,我让他生不如死。” 二郎打了个哆嗦。大郎心中一凛,兄弟俩异口同声问:“如何生不如死?” “腐刑了解一下。”三郎道。 大郎顿时觉得下面一痛,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表情看向史瑶,“母亲,你真敢这样做,父亲一定会把你赶去长门宫。” “不是还有你们吗?”史瑶道,“有你们在,我怕什么?” 三郎哑然失笑,“母亲说得对,有我们在,母亲什么都不用怕。不过,父亲也不可能喜欢男人,因为祖父说了,父亲不像他。” “我不担心你父亲,我担心有人惦记你父亲啊。”史瑶道,“你父亲和你祖父一样,这辈子顺风顺水,没人跟他们讲过有欲要忍,也没怎么忍过,有心人故意勾引,你父亲不见得忍得住。” 三郎:“孩儿相信父亲忍得住。” “如果喝点酒,意乱神迷呢?”史瑶又问。 三郎咳嗽一声,“这个有点难。有些人喝多了,连他自己是谁都能忘,更别说亲人。” “不少宫女和宦者认为苏文的死和苏方被赶出宫跟我有关,他们也知道江充是被大郎杀的,宫里人不敢惦记你父亲。”史瑶道,“上次我问你父亲博望苑是不是又添人了,你们说添了。大郎,下个休沐日去博望苑查查。顺便令博望苑的人把地翻一遍,执事如果问你为何要翻地,直接告诉他们,担心有人用‘巫蛊之术’陷害东宫。” 二郎:“母亲,江充死了。” 史瑶把四郎抱到小床上,给他盖上薄薄的被褥,才说:“历史上的‘巫蛊之祸’肯定不是江充一人所为,他一个人还没这么大能量。谁帮他,我们不知道,史书上也没记载。 “鄂邑公主、李家以及后来被处死的钩弋夫人有可能参与,也是我们猜测。万一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呢?万一江充只是别人手中一把剑呢?” “母亲说得对。”三郎道,“江充的死能震慑其他人,可祖父长寿,别说旁人,十年后咱们也忘了江充是谁。小心无大错。” 大郎:“孩儿宫里也要翻找?” “天冷了,也该把薄衣裳、薄被褥收拾起来,趁着收拾屋子翻找一下吧。”史瑶道,“传到你祖父耳朵里更好,以后真在咱们宫里搜到人偶,你祖父的第一反应也是有人陷害东宫,而不是东宫诅咒他。” 三郎:“孩儿小时候,母亲每隔一两年就修整一下院子,其实就是做给祖父看的吧?” “是呀。”史瑶叹气道,“可惜你祖父从未问过你父亲,也不知他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太相信你父亲。” 李夫人病逝 三郎思索片刻, 道:“孩儿认为祖父不是不信, 是觉得母亲闲着没事干瞎折腾, 或者说杞人忧天。” “那还是他太过自信, 认为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搞事。”大郎道。 史瑶:“不说他了。三郎不舒服, 去偏殿睡吧。你父亲来了, 我告诉你。” “四郎睡哪儿?”二郎问。 史瑶:“现在天不冷, 四郎睡里面,三郎睡外面,你俩别盖一条被褥, 四郎夜里尿了,也不会尿三郎身上。” “四郎这么大了,晚上睡觉还用尿布?”二郎看一眼小孩。 史瑶笑道:“他才一岁, 和你们也不一样啊。” “晚上别让他喝水呢?”大郎问。 史瑶:“我打算这个月月底就给他断奶, 晚上没得吃,就不会尿了。” “会不会哭闹啊?”大郎有一点担心。 史瑶:“照顾他一年的奶姆没了, 肯定会闹。到时候你们仨辛苦一点, 晚上陪他玩一会儿, 玩累了, 睡着了就忘了。” “依母亲这样说, 还不如孩儿把他抱孩儿宫里,晚上搂着他睡呢。”二郎道, 史瑶笑了,“你们仨还小, 哪有精力照顾他啊。再过一年, 再让他跟你们睡。” “只怕到那时候,母亲拦着,四郎也要和我们睡。”大郎道。 史瑶想一下,点点头:“有可能。”说着,不禁打个哈欠,“戌时了,走了快一个时辰,你父亲怎么还不回来。” “还得一会儿。”三郎把自己代入刘彻,如果得知鸡鸭能灭蝗虫,除了让宦者宣太子,一定还会召集负责农事的官吏商讨此事,最少也得一个半时辰。 刘彻并没有宣大农令,因为在刘彻看到用鸡鸭灭蝗虫是太子想出来的,和官吏商议也商议不出什么。刘彻把太子叫过去,不过是想好好夸一夸太子。 父子两人聊着聊着,刘彻饿了,太子就陪刘彻用晚饭,还顺便喝一杯,不知不觉到了戌时三刻。 太子被闻笔和莘墨架回长秋殿时已神志不清,三郎都等睡着了。史瑶见太子脸通红,第一次想大骂刘彻。 可惜史瑶不敢,给太子脱掉鞋和衣裳,又倒一杯水放床头边,叹着气转身看着随她进来的大郎和二郎,“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母亲说父亲万一喝醉了……”二郎勾头看一眼床上的人,“孩儿还在想父亲不是贪杯之人,不会喝醉。没想到……” 大郎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见史瑶认定太子会喝醉,不想惹史瑶不高兴,就没说出来,“看来今天什么也问不了了。孩儿先回去?” “回去吧。”史瑶道,“让三郎和你睡一块,三郎夜里不舒服,就叫厨子起来给他煎药,再弄点冰给他敷额头降体温。” 大郎:“孩儿知道,三郎这几日都是睡在孩儿那边。三郎怕把孩儿传染病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让孩儿喝一碗姜汤。” “去吧。”史瑶笑着摸摸大郎的脑袋。 翌日早上,太子睁开眼没有出现头昏脑涨,只是嘴巴一动,就感觉口中恶臭难闻,吩咐宫人打水,太子就紧紧闭上嘴,直到刷牙洗脸,沐浴更衣后才开口问史瑶,他昨晚怎么回来的。 太子问完,换史瑶问:“殿下昨日怎么喝那么多?” “其实也不多。父皇喝一樽,孤喝一半,孤见父皇高兴也没好意思说孤酒量不行。”太子道,“昨日孤醉后没失态吧?” 史瑶:“没有。就是半夜迷迷瞪瞪醒来要喝水,喝了水殿下又睡着了。” “那还好。”太子庆幸,“无论以后父皇遇到多么高兴的事,孤都不会再陪他喝,肚子太难受了。” 史瑶:“妾身吩咐厨子熬的白米粥,殿下喝点粥。” 太子不经意看到案几上的水壶,“我先喝点水。”一次喝两杯,才随史瑶去正殿用饭。 史瑶体谅太子不舒服,用饭时也没问刘彻找他何事,直到太子漱漱口,坐在躺椅上歇息时,史瑶才问,“殿下先前说父皇很高兴,是蝗虫的事吗?” “是呀。”太子道,“并州有一个县发生了蝗灾,大部分蝗虫都被鸡鸭消灭掉。虽然也损失一部分粮食,不过也比以往好太多。” 史瑶:“只有并州一个县?” “只有那一个县。”太子道,“你还希望多地发生蝗灾?其实哪怕父皇误会孤乱出主意,孤也不希望发生蝗灾。 “现在发生也好,往后再出现蝗灾,百姓都知道该怎么应急。”太子道,“不然靠人捕捉,把人累个半死也捕不完。” 史瑶没见过蝗灾,难以想象,便转移话题,“霍光该到大宛国了吧?” “没那么快,最多到西域。”太子算一下日子,“穿过西域诸国才能到大宛。” 岂不是到了中亚?史瑶试想一下,“这么远?” “是很远啊。”太子道,“也是因为远,父皇没打算把大宛打下来,才封李广利为将,让他带流放戍边的罪人和几千骑兵前往大宛夺取良马。” 史瑶起身到卧房里翻出一张地图,递给太子看,“大宛没在这上面?” 太子想问什么东西?定睛一看,猛然坐直,不敢相信,“这,这是你画的?” “妾身画个大概轮廓,大郎和三郎拿着现有史料帮妾身改一下。”史瑶道,“妾身不知道各州的名字,也是他俩告诉妾身。殿下还没回答妾身的问题呢。” 太子也不知道大宛国具体地址,但他听刘彻说过几次,要去大宛国得经过多少地方。太子吞口口水,用手比划一下,“大宛不在图上,还得再往西走这么多。” “那是很远。”史瑶自己估计一下,太子比划的那些得有五六百里,“殿下,这张图如何?” 太子盯着手中地图:“孤虽然不知道细节对不对,但东海、南海和辽东这里没问题。”指着图上的几个小点,“这里就是蓬莱诸岛吧?” “妾身也不清楚。”史瑶道,“妾身家乡虽然和这边相似,这边有些地方是农田,在妾身家乡是沧海。比如关中地区,妾身家乡那边又冷又干,可是这里有时候很湿润,和这里很像。”指着长江以南,靠海的地方,“妾身家乡就在这一片。” 太子:“毕竟是两个地方,再像也有很大差别。”又上上下下看一眼地图,就折叠起来递给史瑶,“放柜子里吧。” 史瑶接过去,楞了愣神,问道,“殿下怎么知道这东西在柜子里?” “除了你柜子里,还能放哪儿去?”太子问,“这东西放不少年头了吧?孤今儿不提起,你自己都忘了吧?” 史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是,是的。殿下,妾身不是有意瞒殿下。” “嗯,孤知道,是你也忘了。”太子瞥她一眼,“这东西……”叹了一口气,“万万不能让父皇知道。他仨你记得再提醒一下。” 史瑶:“妾侍知道。殿下,刚才妾身想问二郎做的那些木器。” “孤以前没听说过西域有木器,二郎的那些东西肯定能卖掉。”太子道,“其实孤总感觉撑不到西域。你可知为何? “好比这把躺椅,北方生活在马背上的人一定会买,因为睡在这个上面比铺一块布睡在地上舒服。孤听说那边的人都是坐在地上吃饭,而且是用手抓。桌椅板凳他们不会买,不过,住在城里人会买。” 史瑶:“殿下这样说,妾身就放心了。” “你很担心?”太子问,“卖不出去也没关系,过几年我们给二郎买两间铺子。” 史瑶忙说:“殿下误会了。二郎觉得他不如大郎和三郎聪明,和他俩比起来自己唯一擅长的便是用木头做东西。 “二郎知道外面人都不喜欢他做的东西,会很失望,还会觉得自己很差劲。如果二郎能靠自己赚很大一笔钱,以后成家了,大郎说他笨,嫌他无知,二郎也不会往心里去。” “你……有心了。”太子不禁感慨,“对了,四郎呢?” 今天早上史瑶比太子醒得早,史瑶洗漱过后去偏殿,就看到四郎正在吃饭。史瑶和他玩一会儿,把他交给奶姆,回卧室看看太子有没有醒的时候,四郎就窝在奶姆怀里睡了。 史瑶:“睡着了。过一会儿该醒了。” “他白天睡,晚上还能睡着?” 说起这个,史瑶忍不住想笑:“他现在会走了,醒来就到处跑,四个奶姆轮番跟着他,也能被他累一身汗。白天睡再多,晚上都能睡着,不是困,是累。” “这孩子以后身体得比大郎他们还好。”太子道。 史瑶:“从出生到现在没喝过药,身体再不好都对不起她自己。” “说到身体,李夫人又病了。”太子道,“我给母后请安时,听母后念叨几句,其他的孤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句,三郎劝李夫人多吃点东西,李夫人一顿就吃这么一点。”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一下,“李夫人有你这么高,再多吃一碗也不算多。” 史瑶:“母后的意思是吃下半碗饭,她就吃不进其他东西了?” “母后没说。”太子道,“估计挺难的。” 史瑶:“那她的胃是真坏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太子想起正月十五宫中家宴上的病美人,对李夫人生不起同情,只是可怜五皇子刘髆如今才四岁。然而,李夫人并没有一病不起。 太初二年,五月,未央宫才传出李夫人病入膏肓的消息。可是,直到此时刘彻也没转恋他人。史瑶怕三个孩子在宣室忍不住打闹,惹得因李夫人的病心情不好的刘彻烦躁,就把三个儿子拘在宫里。 五月二十四日,休沐,大雨从早上就下个不停,爱往外面跑如四郎也不敢闹着出去。大郎、二郎和三郎就和四郎坐在廊檐下看雨。 实则是三胞胎坐着,四郎跑到大郎怀里坐一会儿,就让二郎抱抱他,再跑到三郎跟前要东西吃。 四郎每次还不多吃,让三郎拿着桃子,他啃一口,一边吃一边向大郎跑去。大郎奇了怪了,“你都跑一个多时辰了,不累吗?” “他怎么不累了,最多再过两刻就得让你抱着他睡觉。”四个儿子在西边,史瑶和太子坐在东边,史瑶扭头看去,“等着吧。” 大郎他们天天教四郎说话,快两周岁的四郎听得懂,“我不碎觉。” “行行行,你不睡觉。”只要不闹史瑶,史瑶也懒得管他,“半个桃子吃完就不能吃了,再过一会儿给你做肉吃。” 四郎一下子跑到史瑶面前,往她怀里扑,“母亲,肉多多。” “好,肉多多。”史瑶伸手摸摸他的衣裳,果然不出她所料,“四郎,你父亲想抱着四郎,让父亲抱一会儿可好?” 四郎转向太子。太子冲他伸出手。四郎犹豫一下,把手递给太子。史瑶无声地说,“哄他睡觉,衣服汗湿了。” 太子微微颔首,轻轻拍拍四郎,没过多久,小孩闭上眼。长秋殿大门被拍的咚咚响。 “谁呀?”三郎问出来,猛然转向史瑶,“李夫人走了?” 史瑶:“可能是她。”话音一落,门房跑出来开门,透过雨帘,史瑶看到站在门口的女子,“你祖母使云圆来告诉咱们。” 四郎调皮 “不会这么快吧?”二郎惊呼一声, “李夫人才多大啊。” 史瑶记不清了, “不是二十三就是二十四。” “人一辈子最好的时候啊, 可惜了。”大郎的表情一点也不可惜。 二郎看看大郎, 又看看三郎, 见他俩表情怪异, 不知道又琢磨什么, 也懒得问,“这就叫香消玉殒吧?母亲。” “是呀。”史瑶想说什么,看到云圆到跟前就没说, 听云圆说,李夫人死了,他们无需过去, 使宦者送点纸钱就行了。史瑶说一声, “知道了。”云圆走远才问太子,“除了母后, 李夫人是父皇那些女人当中封号最高的吧?” 太子一边拍拍怀里的小孩一边说:“是的。李夫人是婕妤, 仅次于母亲。以前婕妤以下皆居永巷, 在去年永巷改为掖庭之前, 除了母后, 只有李夫人一人出来住。改为‘掖庭’之后,父皇又令有封号的女子迁出来, 如今住在里面的只有一些宫女和罪妇。” “李夫人这一走,刘髆呢?”史瑶好奇道, “搬去北宫吗?” 五皇子刘髆还没封王, 即便封王,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留在长安,刘彻也不会让刘髆去长安。太子想到这一层,“大概会移到北宫。”停顿一下又说,“李夫人在不在对刘髆来说没多大区别。” “此话怎讲?”史瑶好奇道。 太子:“早两年李夫人身体好的时候,整日琢磨如何此讨父皇欢心,这两年病歪歪的也没精神照顾刘髆。”说着看向史瑶,“说句不中听的,和你相比李夫人不配为人母。” “对五叔没影响,对李家兄弟影响就大了。”三郎突然开口说。 史瑶回想一番,道:“影响不大吧?你祖父挺喜欢李延年。” “祖父更喜欢李夫人。”三郎道,“李家兄弟……”停顿一下,勾头看着太子,“不出三年就能把自己作死。” 太子颇为好奇:“你又听到什么?” “孩儿没听到,只是有人看到了。”三郎道,“孩儿先不告诉父亲,日后父亲就知道了。” 太子:“那你还不如不说呢。”感到胳膊上很沉,低头一看,四郎睡着了,“放殿内吗?”问史瑶。 史瑶:“大郎,去把四郎的小床拿出来。屋里闷,睡廊檐下吧。廊檐伸出去的长,水溅不进来。”随后吩咐当值的蓝棋准备纸钱,过两天送过去。 话说又回来,自从霍光成功代替李广利前往大宛,三郎就不再担心李家以后会给太子添堵,因为无需东宫推波助澜,李广利的两个好弟弟也会把他作死。李夫人下葬后,刘髆搬去北宫,大郎和三郎就不再关注李家,有空就领四郎玩儿。 四郎还不会说话,史瑶就给他立规矩,导致现在小孩皮归皮却不敢过分。比如想让三位兄长领他出去玩,大郎他们不同意,小孩闹一会儿就改生闷气。每当这时二郎总忍不住想笑,因为小孩故意做给他们看呢。 如果是休沐日,天气好,小孩想出去,三兄弟都会领他出去玩玩,有时去东市和西市,有时去博望苑,有时去几位叔父家中。 四郎还小,他可以玩的其实并不多,即便什么也不玩,对于整天关在宫里的小孩来说,能出去看看树木看看人也好。 在两三岁大的小四郎都知道他的三位兄长每五天歇息一次,为了提醒三位兄长带他出去,都记住一个月能出去五次时,迎来了酷暑。 七月乃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喜欢玩闹的小四郎不惦记着出去,太子反倒三天两头往外跑。刚开始史瑶也没注意到,忽然一天早上史瑶发现太子黑很多才意识到,“殿下最近是不是天天出去?” “你怎么知道?”太子没见史瑶问他的侍从。 史瑶拿起太子的手,“殿下看看妾身的手,殿下以前并不比妾身黑,现在都快成黑人了。” “黑人?”太子想一下,“你说的是昆仑奴吧?” 史瑶:“昆仑奴?昆仑山那边的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太子回想一下,“反正肤色黑,眼窝深的番邦人都是昆仑奴。” 史瑶大概知道太子说的是哪里的人,“殿下别转移话题,还没说出去做什么呢。” “五月份李夫人走的那天不是下很大一场雨么?六月份也下两场雨,我当时便认为今年风调雨顺,谁知自从六月中的那场雨结束,到现在一个多月连一滴雨也没下。”太子道,“我最近便出去查看,究竟旱到何种程度。” 史瑶皱眉道:“如果是春天,一个多月没雨还好,三伏天没雨,豆苗都旱死了吧?” “是呀。”太子站起来,“离河近的还好点,百姓挑水浇,离得远的还没等到水,估计河水就已经干了。” 史瑶:“岂不是还会发生蝗灾?” “过两天下雨就不会。”太子道。 没撑两天,隔一天关中就迎来暴雨。太子放心下来,然而还没过半个月,他就收到山东发生蝗灾,远远比去年严重的奏章。 刘彻还在甘泉宫,太子暂理政务,看到奏章太子先回一封,询问山东当地官吏有没有把鸡鸭赶到田里,随后才去向刘彻禀报。 蝗灾对于大汉臣民来说是天灾,天灾人无能为力,刘彻看到蝗灾的消息,什么也没说就随太子回宫了,和太子一起等结果。 两天后是八月十五,没收到灾区的奏章,一向爱玩闹的刘彻连宫中家宴都取消了。八月十六日,下午,太子和刘彻在宣室,父子两人一边批阅奏章一边唉声叹气时,小黄门趋步进来,向刘彻禀报,山东急报。 刘彻想也没想就说:“快宣!” 小吏进来,把奏章递给黄门令,黄门令呈给刘彻,刘彻突然不敢看了——怕失望。刘彻就让太子拆开。 太子相信史瑶,并不担心用鸡鸭吃蝗虫的法子没用,只担心当地百姓没及时把鸡和鸭敢到地。听到刘彻让他拆开,太子直接撕开,粗粗看一眼就递给刘彻,“父皇,上面说此次蝗虫多,受灾面广,但损失极少。” “真的?”刘彻连忙翻开,仔仔细细看一遍,大喜,“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蝗灾了。” 太子:“是呀。父皇,孩儿突然想到还有件事,想先回去?” “有什么事?”刘彻下意识问。 太子心说,我没事,怕你又拉着我喝酒,“四郎身体不大舒服,儿臣一直担心他,想回去看看他好点了没。” 四郎身体极好,几乎没生过病。刘彻忙说:“你快回去吧。” “诺。”太子应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看到一女子远远而来。太子驻足看一会儿,拐去长秋殿,见到史瑶就问,“父皇宫里又添人了?” 太子冷不丁来一句,史瑶险些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知道他问什么,“殿下说的是刑娙(xing)娥?” “娙娥?”太子惊讶,“不是新人?” 史瑶:“是新人。” “新人封娙(xing)娥,以后有了孩子封什么?”太子问。 史瑶:“封什么不都是父皇一句话么。父皇不喜,刑夫人生七个八个也是娙娥,父皇喜欢,她生不出来,以后也是婕妤。左右越不过母后,随父皇高兴好了。” “你说得对。”太子道,“孤突然想到李夫人刚承宠,还没生五弟就封了婕妤。” 史瑶:“还有王夫人,二弟的母亲。” “她是娙(xing)娥,比婕妤低一点。”太子道,“先不说她们。”随即把蝗虫消灭的事告诉史瑶。史瑶也挺高兴,“殿下今日回来比往常早,是为了告诉妾身这事?” 太子想说不是,抬眼注意到史瑶嘴角含笑,话锋一转,“是呀。毕竟是你想出的主意,你应该知道。” “殿下说错了。”史瑶道,“主意是妾身,但是殿下告诉父皇。殿下不讲,妾身亲自告诉父皇,父皇也不信妾身。”顿了顿,又说,“这份功劳应该算在殿下自己身上。” 太子笑道:“都算在孤身上,孤会承受不住的。” 今天不是休沐日,太子左右看了看,“四郎呢?” “母后接走了。”史瑶道,“母后想四郎了,四郎去陪陪母后。” 太子:“四郎一刻也闲不下来,到母后宫里,母后不准他乱跑,他不会闹吧?” “不会的。”史瑶道,“四郎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很乖,实在够了他会说想妾身和殿下了。” 太子:“走多久了?” “有三刻。” 太子:“不出一刻,他就会回来。”然而,话音刚落,长秋殿大门就响了。门房打开门,太子扭头看去,皇后宫里的宦者抱着四郎站在门口。 太子和史瑶下意识走过去,夫妻俩同时问:“四郎怎么了?” “四皇孙困了。”宦者道,“四皇孙一定要回来睡,皇后令奴婢送四皇孙回来。” 太子想伸手,史瑶先他一步,“给我吧。四郎有没有给母后添麻烦?” “没有。”来人道,“四皇孙特别乖。” 小孩到了史瑶怀里,张开眼看一眼史瑶就闭上眼。史瑶眼角余光留意到,险些笑喷,送走椒房殿的人,史瑶就把小孩放在地上。 太子惊呼:“你做什么?阿瑶。” “没做什么,让他自己走。”史瑶朝小孩屁股上一巴掌,“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四郎站直,冲太子咧嘴笑笑,怕太子数落他,转身往屋里跑,“父亲,孩儿饿了。” “这孩子……”太子哭笑不得,“胆子不小,连你祖母也敢骗。” 四郎睁大眼睛反驳:“没有骗,孩儿,孩儿半路醒了” 全军覆没 太子乐了, “你醒的真巧啊。” “是啊。”四郎还听不出太子话里有话, 见太子笑了, 便认为太子不生气了, 又跑回来伸出手, “父亲抱抱我。” 太子弯腰抱起他, 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祖母宫里好玩吗?” 四郎第一反应是看史瑶。史瑶笑道:“你父亲问你话,看我干什么?” “好玩。”四郎道。 太子很意外,他以为四郎会说不好玩, 低头看着小孩,“明天还去可好?” “明天不玩。”四郎道。 太子有些惊讶,故意问:“不玩做什么?” “母亲, 抱抱。”四郎转身找史瑶。 史瑶接过四郎, 捏捏他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起我了, 刚才怎么不让我抱?” 四郎想到了, 刚才是史瑶把他放在地上, 拆穿他装睡。这下尴尬了。小孩左顾右看, 他的三位兄长还在上课,没回来, 犹豫一会儿,又向太子伸出手, 仿佛在对史瑶说, 现在也不让你抱。 大郎、二郎和三郎小时候,太子抱三个儿子的时候就只能坐着。怕三个小孩觉得他偏心,在他们像四郎这么大,太子觉得他们懂事了,就很少抱他们走动。回答三个儿子的问题时,也是不偏不倚,自然也无法像现在这样来回逗四郎。 太子接过四郎又给他一下,“好玩吗?” 小孩往太子怀里钻,好似在说,人家不好意思啦。太子乐不可支,忍不住朝他脸上咬一口,“你怎么就这么好玩呢。” “不好玩!”小孩抬起头。 太子笑吟吟问道:“那谁好玩?” 小孩被问住了,下意识想找帮手,看到史瑶,母亲是向着父亲的,“阿兄!” “你阿兄好玩?”太子问道,“哪个阿兄好玩?” 史瑶:“没哪个。他阿兄回来。” 太子回头看去,三个大儿子先后进来。小孩挣扎着要下去,太子放下他,小孩向大郎跑去,边跑边喊,“大兄,父亲,坏!” 侍从帮大郎背着书袋,大郎两手空空,就蹲下来揉揉他的小脸,“父亲欺负你了?” “母亲,坏。”小孩搂着大郎的脖子。大郎抱起他,小孩坐在大郎胳膊上转向史瑶说道。 大郎故意问:“那你想我怎么做?打父亲和母亲吗?” 小孩可不敢打父母,连连摇头,“不和他们玩儿。” “嗯,不跟他们玩。”大郎道,“父亲,母亲,孩儿去偏殿。” 四郎抱着大郎的头转向他,不要和父亲讲话。 太子好气又好笑,拍拍他的脑袋,“欠揍。” 小孩抬起胳膊拨开太子的手,瞪一眼太子,不要碰我。 “不得对父亲无礼。”大郎道,“否则不和你玩。” 小孩慌忙收回手,睁大眼睛望着大郎,我没有,不是我。 “真乖。”大郎满意了,“和父亲说,我们去偏殿。” 小孩不想说,可他不讲大郎就不动弹,二郎和三郎也看着他,小孩瘪瘪嘴,“父亲,孩儿去偏殿。” “去吧。”太子忍着笑说。 小孩拍拍大郎的肩膀,大兄,我说了,我们快走。 太子望着四个儿子走进偏殿,才和史瑶说,“你把他们教的很好。” “是殿下教的。”三郎什么道理都懂,大郎又狂又傲,她的话根本听不进去,要说教孩子也只有二郎一个是她教的,“妾身只管他们穿暖吃饱。” 太子:“你太谦虚了,阿瑶。孤早出晚归,不是你,他们仨早已变成膏粱子弟。” “殿下,妾身像是谦虚的人吗?”史瑶反问。 太子哑了。 “殿下身为父亲以身作则,他们才能越来越懂事。”大郎前世的父亲也是个厉害人,太子做的再好,在大郎看来也就比他以前的父亲好一点点,而太子又很年轻,让大郎尊敬太子也是难为大郎。 早先刘彻和大郎闹着玩拿东西砸大郎,太子毫不犹豫挡在大郎前面,史瑶看得很清楚,从那之后大郎才打心眼里接受太子。 三郎前世没享受几天父爱,太子只需多关心关心三郎,哪怕只关心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就能把三郎降服。事实上太子做的更好。史瑶不能说实话,才那样说,“不过,他仨向着殿下,以后四郎很有可能和殿下争风吃醋。” “吃醋?”太子不解,“为何?” 史瑶:“四郎最喜欢的三位兄长不向着他,向着父亲,换作殿下是四郎,殿下是不是很不高兴?” 太子想象一下,笑了,“还真可能。” 厨子走出来,等着史瑶说完。史瑶看到他便问,“怎么了?” “太官令知道咱们东宫喜欢吃鱼虾,奴婢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的泥鳅,给咱们送一盆,奴婢不知该如何做。”厨子指着不远处的小水缸,“放在那儿有半日了。” 史瑶:“我睡午觉的时候送来的?” “是的。”厨子道,“奴婢不敢打搅太子妃歇息,没敢告诉太子妃。” 史瑶上辈子只吃过泥鳅,还是炸的面目全非的,问她怎么吃简直为难她,“我去问问大郎他们想怎么吃。殿下先回殿内?” 太子微微颔首,笑道,“四郎这会儿不想见我,我就不过去了。” 三郎听到“泥鳅”二字,一下子站起来,“母亲,泥鳅是好东西。” “所以呢?”史瑶问。 三郎:“泥鳅大补汤,再来个炸泥鳅。”说着话找出放在偏殿的笔墨,“母亲等一下,孩儿这就把做法写下来。” “阿兄,我也吃。”四郎恐怕三郎把他忘了。 三郎:“知道。”随后小声问史瑶,“有虾吗?” “我去问问。”史瑶把做法给识字的厨子,就问有没有虾,得知有一碗,厨子打算炒着吃,史瑶吩咐他们放点葱姜用清水煮。 晚上史瑶他们吃泥鳅,四郎吃虾。四郎倒是想吃泥鳅,史瑶怕他嚼不烂,卡着他,没敢给他吃。 四郎不高兴,三郎就同他说,“你好好吃饭,再长这么高,就准你吃泥鳅。” “多高啊?”四郎故意问,“我现在这样高?” 三郎把他拉到墙边,在墙上划一道,“你现在这么高。”随即往上画半尺,“这么高的时候,你自己记住啊。” “好的。”四郎不闹了,吃过饭就跑到墙边站着,仰头看一眼,就问,“阿兄,我有长高?” 史瑶率先说,“长高一指,还得多吃饭。” 四郎高兴了,跑向三郎就朝他怀里扑,“阿兄,我长高啦。” “四郎真厉害。”三郎道,“我们现在出去玩玩,然后回来洗澡睡觉?” 四郎点头如捣蒜,“我要和阿兄睡。” “你要和哪个阿兄睡?”二郎问。 三个兄长都喜欢,如果不让四郎选,自然是和离他最近的三郎睡。经二郎提醒,四郎想说三郎又怕大郎和二郎生气,扭头问史瑶,“母亲,我和谁睡?” “这孩子……”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看他的太子很是无语,“把问题抛给你了。” 史瑶:“可不是么。你说‘点兵点将点到谁是谁’,就不用自己选了。” “怎么点啊?”四郎走到史瑶身边。 史瑶拿起他的小手,点给四郎看,结果点到大郎,“今天和你大兄睡?四郎。” “可是我想和四郎睡啊。”三郎故意说。 小孩张了张嘴,突然想到,“是母亲点的,阿兄。” “噗!”二郎刚刚端起山楂水喝一口,这先全喷了,“母亲,孩儿支持你揍他。” 小孩慌忙跑向大郎,叫到:“大兄……” “大兄保护你。”大郎前世也有不少孩子,然而,没有一个有四郎有趣,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二郎敢揍你,我帮你揍他。” 小孩不怕了,歪头看着二郎,你还支持母亲吗? 二郎没理他,拿着面巾擦擦嘴,把剩下的山楂水喝完,就问三郎,“咱们出去玩,不带四郎。” “我领你。”大郎道。 四郎站起来把手递给大郎。史瑶忙提醒,“别出长乐宫。” “孩儿知道。”兄弟四人也没到处跑,拿着四郎的明日穿的意思到大郎殿内又回来,向史瑶和太子告辞,才再次回去。 太子这几日被蝗灾搅得寝食不安,现在蝗虫被消灭,太子放松下来就觉得很累。 翌日,早饭后就把四郎抱在怀里,给四郎读《论语》。四郎的性子很难安静下来,但他很想和三位兄长一起玩,史瑶就骗他,背会整本《论语》就能和三个兄长去长信宫。 四郎依然不愿意,大郎就画一幅四郎,问四郎他厉不厉害。四郎满眼崇拜,大郎就问四郎想不想向他一样厉害。 四郎说不想。 大郎险些憋晕过去。三郎就直接和四郎说,他们不和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玩。四郎怕了,才老老实实听太子“念经”。 最迟四郎只能忍一炷香,后来习惯了,史瑶往上加,现在已经能忍两炷香不乱动。太子也知道教孩子得慢慢来,不可能一蹴而就,给四郎念两炷香,就去拿蹴鞠,和四郎在殿后玩蹴鞠。 父子两人玩一刻,四郎累得满头汗,太子牵着他的小手回正殿歇息,刚喝一口水,就听到敲门声。 史瑶往外看去:“谁呀?”没容身边人回答,就说,“殿下,这两年百姓的日子好过了,妾身想让东南的百姓做些茶送过来。” “宫里没茶了?”太子问。 史瑶:“不是茶汤,是清茶。” “你写出来,不难办孤令博望苑的人去东南置办。”太子说完,看到今日当值的党帛走到门口,“何事?” 党帛:“启禀殿下,攻打匈奴左贤王的两万骑兵全军覆没。” 太子霍然起身:“全军覆没?!” 主动请缨 史瑶慌忙拉住太子, “殿下别急, 全军覆没的意思为首的将军也被匈奴捉了去, 或者死了?党帛。” “是的。”党帛偷偷瞟一眼太子, 见他太子真被史瑶拽住了才说, “刚才来的小黄门以前经常被常融欺负, 皇上因常融诬陷殿下而处死常融, 他就当咱们救了他,皇上那边有点风吹草动都来告诉奴婢。” 史瑶看向太子,“父皇知道此人吗?” “父皇大概不知道。”太子道, “知道也不在意。”怕史瑶不信,“父皇对身边的人十分宽容,只要别太过分。” 史瑶:“大军开拔前, 父皇有找舅父商议吗?” “父皇这几年有些小瞧匈奴, 谁也没商议。”太子道,“赵破奴以前时常随霍将军出征, 父皇认为他很了解匈奴, 此次才命他为将。”犹豫一下, 又说, “舅父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史瑶:“这是近些年大汉输的最惨一次吧?” 太子点点头, 长叹一口气,“孤去宣室。” “别提此事。”史瑶道, “父皇主动提到朝中无人可用,殿下也别提舅父。”怕太子误会, “父皇这会儿应该已被赵破奴气得神志不清, 待父皇冷静下来,殿下再提醒父皇可以找舅父商议一下。” 太子觉得史瑶想多了,怕史瑶跟着担心依然说,“孤知道。”说着就往外走,脚迈出去突然想到,“别告诉大郎。” “不讲也瞒不住啊,这么大的事。”史瑶提醒太子。 太子:“瞒一天是一天,省得大郎小小年纪又惦记着领兵出征。” 史瑶答应下来。然而,夫妻俩忘了小四郎。午时两刻,四郎看到三位兄长回来,跑出去冲大郎招招手,趴在大郎耳边小声说,“大兄,我和你讲,父亲,母亲,有事瞒你。” “什么事?”大郎没当回事,配合四郎笑着问道。 过去太久,四郎忘得差不多了,“匈奴,还有说,说全,全没,我忘了。” “是不是全军覆没?”三郎忙问。 四郎仔细想想,使劲点点头,“阿兄好聪明啊。” 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三郎道,“用上全军覆没,肯定是说大汉军队。”抱起四郎道,“母亲现在何处?” “母亲?”四郎往四周看了看,蹙眉道,“不在了。” 大郎:“别问他了。四郎只顾告诉我们,没注意到母亲。” “四郎,父亲为何要瞒着大兄啊?”二郎问道。 四郎摇了摇头,“忘了。”忍不住看一眼大郎,担心他为此生气。 三郎:“四郎记下这么多已经很棒。父亲是不是不在宫里?” 四郎点点头:“阿兄厉害,父亲去找祖父啦。”话音刚落,史瑶从殿后出来,隐隐听到四郎提到太子。 史瑶一边向四个儿子走去一边问:“四郎在说什么?” 四郎抱住三郎的脖子。三郎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莫怕,“母亲,听说朝廷出大事了,领兵的赵破奴也被擒了。” “你听谁说的?”史瑶忙不迭问道。 三郎不过是猜测,没想到是真的,脸色骤变,抬手把四郎递给史瑶,“母亲,孩儿去宣室。” “站住!”史瑶拔高声音。 三郎僵住,转身看向史瑶:“母亲,旁人不了解孩儿,母亲还不了解么?”往四周看了看,见院里全是人,小声说,“孩儿上辈子也称得上是马背上的人,可以说整个大汉,除了舅公孩儿是最了解匈奴人的人。” “你们现在才十一岁。”史瑶提醒他。 三郎:“孩儿知道。如果孩儿没记错,今年赵破奴带了两万骑兵出关,连一个人也没逃回来,孩儿总觉得有些蹊跷。” “进屋说。”史瑶抱着四郎往正殿内去。 二郎抓住三郎的胳膊,小声问:“你的意思有奸/细?” “我感觉有。”三郎道,“两万人不是少数,哪怕趁乱突击也应该能突击出来几个。” 史瑶:“三郎,前方来报,全军覆没,意思是除了死的全被匈奴抓走了。奸/细不要家了?” “母亲,不是所有将士都是铮铮铁骨好男儿。”三郎道,“在一些人眼中父母远远比不上高官厚禄。至于妻儿,妻可以再娶,儿子可以再生。更何况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奸细。没有更好,有的话我们不知道是谁,也没法把他们父母抓起来,逼他们反匈奴。” 史瑶仔细想想,“听你这样一说,真有内/奸?” “孩儿只是这样猜。”大汉的铁器比历史上锋利,百姓生活也比历史上好,对朝廷的怨恨也少了许多,在得知刘彻像历史上一样派赵破奴出征匈奴时,三郎才没拦着,“大汉兵强马壮,咱们的马现在有马掌,论长途奔袭,匈奴的良马比不上咱们的马,赵破奴居然还和历史上一样全军覆没,孩儿才觉得奇怪。” 史瑶:“你们去宣室吧。” “我也去。”四郎忙说。 史瑶瞪一眼四郎:“你别添乱。” “母亲,让四郎去吧。”三郎道,“他早点知道也好。” 史瑶张嘴想问好什么,话到喉咙眼猛然想到不出意外四郎就是太孙,“到宣室不准闹啊。” “我听话。”四郎冲三郎伸出手,“阿兄抱抱。” 大郎攥住四郎的小腿,“要这个干什么用的?” “走路啊。”四郎道。 大郎:“那你为何不下来自己走?” “我喜欢阿兄。”四郎搂着三郎的脖子,恐怕三郎把他放在地上。 宣室离长秋殿有些远,三郎和大郎、二郎轮流着抱四郎也会觉得累,便命内侍备车。兄弟四人到宣室,宣室大门敞开,刘彻坐在案几后,太子坐在刘彻右侧,父子俩相顾无言。 四兄弟进去,宣室内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只有四郎没发现气氛不对,大声喊:“祖父,父亲。” “你们也知道了?”太子说他知道两万骑兵全军覆没,震惊又失望的刘彻也懒得问太子听谁说的,但他知道太子来宣室的时候,三个大孙子还在长信宫,“谁告诉你们的?” 大郎:“此时恐怕已传遍长安。” 刘彻动怒,随即又想到两万人无一生还,哪怕他下禁令,边关百姓也会到处传,“你们过来就是告诉吾这件事?” “不是。”大郎以前看过《史记》和《汉书》,然而许多细节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便看向三郎让他说。 三郎没提他怀疑军中有细作,直接说:“祖父,此次损失惨重,下次匈奴来犯,孙儿建议派舅公迎战。” “你说什么?!”刘彻以为听错了,“再说一遍!” 太子忙说:“父皇,三郎还是个孩子,他的话当不了真。” “父亲,孩儿已十一岁了。”三郎望着刘彻说,“该懂的孙儿都懂,也知道祖父为何不用舅公。父亲可能都不知道原因。” 刘彻这次没有急着开口,无声地示意三郎继续。三郎不顾瞪着眼睛看他的太子,继续说,“匈奴敢频频入寇边塞,便是仗着祖父不会派舅公出战。如果祖父不放心舅公,可派孙儿和大兄为监军。” 太子大声道:“三郎!” “你先别说话。”刘彻看一眼太子,就转向三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三郎:“孙儿知道。监军一事可以不让舅公知道,对外就说舅公带孙儿历练。舅公那里孙儿和大兄去求他,舅公对孙儿无可奈何,一定会说祖父同意他就同意。至于舅公,祖父大可对外说舅公主动请缨。” “大郎,这也是你的意思?”刘彻问。 大郎:“不是。”刘彻下意识看向三郎。三郎丝毫不感到意外,刘彻糊涂了,这俩孩子在搞什么?紧接着就听到,“孙儿想亲自上阵杀敌,并不想躲在后方。” 刘彻惊得睁大眼,眼角余光注意到太子扶额,仿佛在说,“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刘彻问道,“据儿,大郎和你说过?” 太子:“父皇初封李广利将军时——” “李广利一个倡伎都可为将,孩儿为何不可?”大郎打断太子的话,“只因孩儿小?李广早年随舅公出征时年龄大,和匈奴交战立功过吗?祖父是皇帝,以前都敢重用十七岁的霍去病,现在连自己亲孙子都不敢用?祖父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 刘彻也忍不住学太子揉揉额角,“朕已经够烦,你就别在这儿胡搅蛮缠。霍去病十七岁,你几岁?不用匈奴人,吾一条胳膊就能把你撂倒。” “李广一条胳膊也能把祖父撂倒。”大郎道,“可惜李广出关就迷路。” 刘彻没好气道:“说得好像你不会迷路似的。” “大兄不会迷路。”一直没开口的二郎突然说。 刘彻猛然看向二郎,“为何?” 二郎瞬间意识到说漏嘴,看向三郎。三郎:“舅公说大兄天赋极高。”没容刘彻开口,又说,“孙儿比大兄还要高。” 刘彻长叹一口气,“大郎,三郎,领兵打仗不是过家家。” “不是过家家?”三郎问。 四郎好奇:“什么是过家家啊?祖父。” 刘彻头疼,冲四郎招招手,“来祖父这里。别看你阿兄,你阿兄不敢拦着你。” 四郎继续看三郎。三郎微微颔首,四郎扑到刘彻怀里,“祖父!” “吾真是白疼你了。”刘彻捏捏他的小脸,就抬头直视三郎,“不是过家家。” 三郎没说话,大郎笑了,“孙儿还以为在祖父打算命李广利领兵出征大宛时,就把打仗当成过家家了。合着一直不是,孙儿误会祖父了啊。” 立字为证 刘彻心梗, 想吐血。太子无奈地说:“大郎, 你给我适可而止!” “父亲, 祖父没让父亲说话。”三郎本以为他们都改变那么多事, 赵破奴大败这件事也会改变, 万万没想到是他们想多了。来未央宫的路上大郎和三郎商议好, 刘彻不同意启用卫青, 他们就缠的刘彻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不得不同意。 太子指着三郎,“你——” “别你了, 还不都是你惯得。”刘彻瞪一眼太子,深呼吸,“三郎, 朝廷还没到无人可用, 必须启用老将的地步。” 大郎接道:“李广利吗?” 刘彻噎住了,“能不能不提李广利?再提朕揍你!” “没法绕过李广利啊。”大郎道, “李广利现在还是将军, 俸禄真二千石, 比他少一个字的李广盼了一辈子封侯, 俸禄最高时也不过真二千石。 “提到李广孙儿就不由想到李广利, 提到李广利也就想到李广。除非不提李广也不提李广利。可是也不行,李广快六十了, 祖父还派他出征,舅公如今四十八岁, 如何不能用?又不用舅公亲自上阵杀敌。” 刘彻的头更痛了, “怎么又绕回来了啊。卫青这几年多病——” “尚可吃饭。”大郎打断刘彻的话。 二郎不解,见刘彻变脸,太子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模样,小声问三郎,“什么意思啊?”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三郎问,“听过这句话吗?” 二郎:“听过。老师讲过,大兄是说祖父要当赵王,宁愿吃败仗也不用舅公?” “这个么,你得问祖父。”三郎笑看着刘彻。 二郎扭头望着刘彻,“是吗?祖父。” “当然不是!”刘彻道,“除了李广利,还有公孙敖,韩说,路博德可为将。”话音一落,大郎笑了,刘彻顿时感觉不好。 大郎:“据孙儿所知,这三人都比舅公年龄大,论才能却远不如舅公,祖父还说不是无人可用?朝中有人还派他们?” 刘彻心疼说话不过脑子的自己,“太子就没什么可说的?” 太子能说的早说了,大郎和三郎不听,也不能打骂他们。毕竟俩孩子是想领兵出征,又不是祸害百姓,“朝中武将青黄不接,儿臣也在犯愁。” “谁让你说这些了?”刘彻气个仰倒。 大郎“祖父,还有人选吗?” 人选还是有的,比如卫青的三个儿子,比如李广的孙子李陵,然而这些年轻人都不可为主帅。刘彻很清楚这点,“无人可用,吾也不用你们。” “我们只是想当监军。”没容刘彻开口,三郎又说,“祖父既然无人可用,孙儿现在就去找舅公。” 刘彻陡然拔高声音:“你敢!?” “不敢。”三郎不过随口一说,“匈奴为了准备过冬用的东西,时常深秋入寇边塞,今年缴获大汉许多粮草,孙儿认为今年匈奴不会再侵扰边关百姓,明年秋就说不准了。不如这样吧,祖父,明年秋天匈奴再来,祖父就启用舅公,令孙儿和大兄为监军。” 刘彻:“大汉西北方有许多匈奴,他们时常侵扰大汉百姓,这种赌约朕答应下来必输无疑。” “孙儿就再加一点。”三郎道,“早几年不是有匈奴杀了边关太守么,如果有都尉被匈奴杀死,就依孙儿如何?太守多是文臣,都尉乃武将,武将都被匈奴杀死了,想必祖父也不会再忍。” 刘彻仔细想想:“朕可以答应你。” “父亲给孩儿和祖父做个见证?”三郎问道。 太子叹气:“明年你才十二岁。” “明年秋天匈奴来犯,准备粮草和兵马,至少得后年才能出去。”三郎道,“到那时孩儿就十三岁了。百姓家的孩子十三岁已经能下地种田。” 太子:“好,我给你们做个见证。父皇?”询问刘彻可以不可以。 刘彻已有别的打算,微微颔首。大郎跑到刘彻身边,拿起毛笔递给太子,又找一张没用的白纸,“空口无凭,立字为证。” 太子瞪他一眼,转向刘彻。刘彻冷哼一声:“写!” “诺。”太子应一声,把纸一分为二,写了两份递给刘彻。刘彻写下自己的名,大郎拿起玉玺,提醒刘彻盖章。 刘彻很想给他一巴掌,然而,刘彻很清楚,打有用的话大郎也不敢跟他吵吵,“你们呢?” “孙儿写好,在名上面按上手印?”三郎道。 刘彻听他这样说,接过大郎递来的玉玺。四郎好奇,指着纸问,“祖父,什么啊?” “这是你祖父的卖身契啊。”刘彻苦着脸说,“你的两位兄长逼吾写卖身契,四郎,你可得帮帮祖父啊。” 四郎:“这个是,父亲写的。” “噗!”大郎笑出声,“四郎真聪明。” 二郎忍不住同情刘彻,也担心刘彻揍四郎,便冲四郎拍拍手,“到阿兄这里来,阿兄领你去拿好吃的。” “我好饿啊。”四郎终于想到该用饭了,跑向二郎道,“阿兄,肚子叫了。” 大郎:“我们现在就回去。”瞥一眼刘彻,“祖父大概不想咱们在这里用饭。” 刘彻是没这个打算,也知道大郎故意激他,却不好意思和小辈计较,其中一个才三岁,“谁说的?来人,传膳。” 三郎把字据叠起来放好,就拱手道:“多谢祖父。” “你就少说两句吧。”太子道,“坐到我身边来。” 三郎老老实实坐好,惹得刘彻看他一下。不过,刘彻怕三郎又说些能把他气死的话,倒什么也没说。 饭后,回去的路上太子也没说什么,到了长秋殿,太子屏退左右,就把大郎和三郎叫到跟前。大郎和三郎异口同声道:“孩儿困了,父亲,孩儿告退。”说完就往外走。 太子张口结舌,好半晌憋出一句:“这两个混小子!” “怎么了?”史瑶纳闷。 太子张了张嘴,冲站在二郎身边的四郎招招手,“让二郎说给你听。” 二郎大致说一遍,怕史瑶数落他,不待史瑶开口就告退。 史瑶望着快速往外跑的二儿子也想骂人,咬咬牙忍住,就问太子:“大郎和三郎那样和父皇讲话,父皇没发火?” “两万骑兵全军覆没是事实,父皇无法反驳。李广利是艺伎也是事实,父皇有口难言。”太子道,“别人家十一岁的孩子还只知道吃喝玩乐,咱家的两个什么都懂,还要为国效力,父皇觉得他俩不知天高地厚,心底也高兴,哪舍得打骂啊。” 史瑶担心道:“万一明年秋……” “父皇真启用舅父,他俩跟过去,我也不担心。”太子道,“虎贲军中有许多像大郎和三郎这么大的孩子,他俩别跑太快,我就问问他们想不想入虎贲军练一年,万一对上匈奴人,他们也能自保。” 虎贲军是由军人遗孤和武将子孙组成,仅听刘彻一人。史瑶得知虎贲军训练重,纪律严明,便想到特种兵,当时就在想如果大郎能领虎贲军出征,她是一万个放心,“明日妾身和他们说。他们今天顶撞父皇,这几天都会担心殿下训他们。殿下想和他们说这事,也堵不到他们。” 太子:“你说得对,晚上可能都不回来用饭。” 兄弟三人晚上没回来,他们宫里有菜是留着明天早上用的,兄弟三人就跑去椒房殿探望皇后。三个整天忙得不见影的大孙子过来,皇后很高兴。不过,皇后也不傻,就问他们怎么突然来看她。 二郎一句,想祖母就来给祖母请安,祖母不希望孙儿来吗?把皇后堵的连连说,好好好,然后又故意问明日还来不来。 大郎就说明天还来。皇后很高兴,但皇后认为大郎哄她开心。第二天见到三个大孙子,皇后真高兴。 太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就问史瑶,“他们昨晚没回来,今天晌午没来,晚上还不过来,你也没让厨子给他们送菜,他们今天一天吃什么?” “他仨聪明着呢。”史瑶道,“他仨正长身子,妾身也不敢饿着他们,就使门房出去盯着,一旦看到他仨过来就喊他仨进来,人家都没往这边来。” 太子:“去父皇那边了?” “在母后宫里。”史瑶道,“他仨不常去母后那儿,妾身使人出去打听,母后得知他们晚上还去椒房殿,吃过晌午饭就令宫人准备晚饭。殿下刚才回来的时候如果绕到椒房殿,在外面就能闻到肉香。” 太子气乐了,“这三个混小子。翟砚,进来,去椒房殿门外等着,见到他仨就说,孤命他们立刻过来。今天不来,以后都别来了。” 翟砚应一声“诺”就去椒房殿,紧赶慢赶,还没赶到椒房殿就看到三个小主子。三兄弟互看一眼,转身就跑。 果然知子莫若父。翟砚忙追上去,把太子交代的话告诉他们。三人停下来,跟着翟砚一起回去。 太子正在漱口,三个儿子回来了。太子不禁冷笑,“孤还以为你们打算躲一辈子呢。” “孩儿不敢。”大郎道。 二郎跟着说:“孩儿没有要躲父亲,孩儿只是不想当叛徒。” “你闭嘴!”太子道,“领四郎去偏殿玩,孤不喊你不准出来。” 二郎给他兄和他弟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就拉着小四郎出去。四郎不想出去,看到太子冷着脸,史瑶面无表情,聪明的小四郎知道现在不能闹,老老实实跟二郎走掉。 大郎轻咳一声,“父亲,家丑不可外扬。”眼神示意太子,殿内还有许多宫女和宦者,想打想骂至少得先让他们出去啊。 “你还知道丑啊?”太子没好气道。 加入虎贲军 大郎呼吸一窒, 顿时明白太子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孩儿很清楚自己长得和父亲一样, 一点也不丑, 孩儿是怕他们知道祖父……”言尽于此, 一副太子看着办的模样。 太子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无奈地屏退左右,“别说你祖父,你祖父如何也轮不到你来说教。孤问你, 孤不使翟砚寻你们,你们打算躲到何时?” “父亲此言差矣。”三郎道,“孩儿没想躲父亲, 是祖母太想孩儿, 一定要孩儿去椒房殿用饭。” 史瑶冷着脸道:“你俩差不多得了啊。你父亲找你们有正事,放心, 不打你们也不训你们。” “那父亲早说啊。”大郎道。 太子冷笑:“还怪孤了?” “不敢。”大郎忙说。 三郎问道:“父亲找孩儿何事?母亲。” 史瑶先同他们说虎贲军, 随即又说虎贲军训练很苦, 末了才问:“你们想不想成为虎贲军一员?” 三郎上辈子虽然贵为皇帝, 前半生也没少吃苦, 自然不怕,“孩儿愿意。” “孩儿也愿意。”大郎上辈子年轻时是皇子, 可他领兵打仗时身先士卒,没少受伤流血, 去虎贲军再苦再累都没上战场和敌人拼杀累, “何时去?” 太子:“去问你们祖父。” “祖父还不知道?”三郎佯装失望,“孩儿还以为父亲和祖父讲妥了呢。” 史瑶:“虎贲军是你祖父的亲兵,你父亲不适合插手,别说你们不知道这点?” 小心思被戳穿,三郎有一点点尴尬,“孩儿现在就去找祖父?” “去吧。”太子道,“我得提醒你们一句,你祖父最近很喜欢刑娙娥,此时你祖父也该用过晚饭,你们过去极有可能碰到刑娙娥。” 三郎停下来,转过身说:“天色已晚,孩儿就不打搅父亲和母亲歇息,孩儿先行告退。” 史瑶白他一眼,“四郎这两日没见你们,挺想你们的。” “孩儿知道了。”大郎和三郎一起到偏殿,就收拾一下四郎的衣裳,二郎抱着四郎,兄弟四人一起去东边。 太子望着三个大儿子出去,才叹气道:“大郎和三郎是越大越无法无天。” “才能突出的人胆子都大。”史瑶道,“舅父是个老实人吧?第一次出关就敢去龙城,现在大汉对龙城不陌生,在舅父之前大汉臣民恐怕都不知有没有龙城这个地方吧?包括父皇。” 太子看着史瑶有些奇怪,“你不担心他俩?” “殿下担心,为何还让他俩入虎贲军?因为殿下知道雄鹰也有老去的一天。”史瑶道,“大郎和三郎不是小鸡仔,是雏鹰,早晚要学会振翅高飞——等等,妾身突然想到海东青,殿下听到说过吗?” 太子仔细想想,肯定道:“没有,怎么了?” “那就算了,可能这里没有。”史瑶道,“是一种雄鹰。” 太子:“我从未听说过。” “那就当妾身没说。”史瑶站起来,冲太子伸出手,“大郎他们那边没什么吃的,妾身去庖厨挑些菜和肉送过去,他们晚一点饿了也有的吃,殿下去吗?” 太子把手递给史瑶,拽着史瑶站起来,“给他们挑些鱼虾,易消化。” “鱼虾放到现在不新鲜,应该也没了。”夫妻二人到庖厨里,只看到鱼头和鱼尾以及一些个头比较小的虾。史瑶看向太子,“挑一些蔬菜送过去?” “大郎和三郎喜欢吃肉。”太子道。 准备刷锅洗碗的小厨子忙说:“殿下,还有些鹿肉在冰上放着。” “把鹿肉和这些青菜送过去。”史瑶指着长几上的菜,“见到大郎宫里的厨子,记得提醒他大郎、二郎和三郎喜欢吃烤肉和烤青菜。咦?还有蒸馍啊。” 小厨子:“晌午做的,殿下和太子妃没吃完。”蒸馍是白面做的,没有史瑶吩咐厨子也不敢擅自吃掉。小厨子先前听几个大厨子议论,打算明日再问杜琴蒸馍该如何处置。 “把这些也送过去,切成块放木炭上烤。”史瑶道,“不能直接放煤炭上面烤。” 小厨子:“奴婢谨记。”随即又喊两个小厨子和他一起把肉、菜和蒸馍给大郎送去。 现在天黑的晚,皇后也是酉时用饭,也就说三胞胎刚下课她就吃饭了。亥时左右,大郎把四郎哄睡着,还不困的兄弟三人坐在正殿内聊天,主要是大郎和三郎说,二郎一边雕送给四郎的小猪,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俩说。没过多久,晚饭用得比较早的兄弟三人就饿了。 西边送东西过来的时候大郎有听到,就吩咐内侍去置办些吃的。两刻后大郎看到烤馒头片简直惊了,忙不迭问:“这个是谁做的?” “厨子说是太子妃吩咐的。”端着一盘烤藕片进来的宦者道,“这个也是。” 二郎喜欢吃藕片,夹起一片发现不对,“怎么只有六片?” “大概是太子妃吩咐的。”宦者道,“以前三位皇孙住在永寿殿时,太子妃时常提醒皇孙,快睡觉的时候少吃一点,否则不舒服。太子妃可能交代过厨子,厨子才不敢烤太多。奴婢看到庖厨里还有很多藕。” 三郎抬抬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母亲偶尔不管咱们也挺好的。”二郎想到两日在椒房殿想吃什么吃什么,忍不住说:“对吧?阿弟。” 三郎:“是挺好,不出一个月你就会把脾胃吃坏。” 二郎差点被藕片呛着,忙不迭咽下去,“阿弟,你没小时候乖了。” “他就没乖过。”大郎道,“不过是以前见你小,不好欺负你。” 二郎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宫女进来,闭上嘴等宫女放下盘子出去,瞪一眼大郎,“那也比你好。” “吃东西。”三郎看到烤青菜上面的面酱,“这个也不错。” 大郎:“这个青菜应该不是烤的吧?” “是放油里炸的。”三郎吃一口说道,“那边的蘑菇是烤的。论吃还是母亲会吃。” 大郎:“你不会吃?” “我以前小的时候厨子做什么吃什么,后来懂得多,知道养生了,就很少吃油炸的东西。”三郎道,“时常吃烤的东西,也没吃过烤藕片和烤馒头片。” 大郎夹一块馒头片,边吃边说:“你说祖父能同意咱们入虎贲军吗?” “祖父生病的时候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才会不甘心,不想放权,平时不会防着父亲。”三郎道,“有人在他面前说东宫等不及了,祖父不信,还会认为说这话的人心怀叵测,希望他们父子反目。” 二郎听懂了,“我们要挑个祖父高兴的时候去和祖父说。” “你也去?”大郎问道。 二郎弱弱道:“我不想去。可是你俩都去,我也不能不去吧?” “阿兄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三郎道,“以后我和大兄不在宫里,遇到点什么事,你也能保护好自己。” 二郎想到史瑶说虎贲军很辛苦,又有些担心:“我会不会拖后腿?” “怕拖后腿就咬牙坚持到我们随舅公上战场。”大郎道,“你敢中途反悔,我天天揍你。” 二郎打个寒颤,忙说:“你放心,不会的。” “先吃东西,快凉了。”三郎冲大郎使个眼色,别吓唬他。 大郎瞥一眼二郎,二郎往三郎身边移一下。大郎皱眉,二郎瞬间不敢动了。 三郎抿嘴笑笑,又喊门外的侍从再去烤点馒头片。 汉军大败,刘彻心情不好,大郎和三郎又把他气得不轻,第二天兄弟三人就没敢去宣室。直到八月最后一天,休沐日,大郎才让二郎抱着他新做未央宫正殿模型去宣室,打听刘彻今日心情如何。 那日大郎和三郎回去后,刘彻不信邪,宣在殿外候着的东方朔进来把朝中武将全部列举出来。东方朔写满一张纸,刘彻很高兴,拿起来看一下笑不出来了,不是太年轻就是年龄过大,年龄正好的还不如生死不明的赵破奴。 刘彻心情一直不好,看到二郎拿来的小房子,脸上才算露出笑。二郎和刘彻聊一会儿,就找个理由回去了。 下午,三兄弟到宣室。 刘彻抬起头看着三个大孙子,发现二郎眼神闪烁,不敢正眼看他。刘彻想问二郎怎么了。眼睛余光瞥到案几上的小房子,福至心灵,心下好笑,佯装生气道,“二郎,朕对你很失望。” “祖父,孙儿不是有意的。”二郎慌忙解释,“祖父,对不起。” 刘彻看到二郎很急,哼一声,不理他,改问大郎和三郎,“又找朕何事?如果还是卫青的事,就不要说了。” “不是。”大郎说明来意,三郎补充,二郎最后说,“孙儿也想加入虎贲军,不是为了去打仗,孙儿就,就是想陪大兄和阿弟。” 刘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三个孙子,犹豫片刻,“不怕苦不怕累?” 大郎认真道:“孙儿只怕匈奴铁骑打到长安城下。” 刘彻沉吟片刻,正当大郎以为他不同意的时候,听到一声“好”! 大郎下意识看三郎,我没听错吧? 三郎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祖父,孙儿何时可以加入虎贲军?” “明天就可以。”刘彻道,“成为虎贲军一员,你们早上辰时必须到,晚上戌时才能回到宫中。” 三郎:“孙儿不怕。” “孙儿也不怕。”大郎说。 二郎怯怯地说:“孙儿现在可以反悔吗?” “你说什么?”大郎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再说一遍!” 二郎:“我说,我说,我什么也没讲。” “谅你也不敢再说一遍。”大郎道,“烦请祖父使人告诉虎贲校尉一声。” 刘彻望着大郎:“你怎么对此事如此积极?” “大兄很想上阵杀敌。”二郎道,“大兄很小的时候就想去,母亲都说他上辈子是个大将军。” 刘彻:“吾也是这么认为。”话锋一转,“三郎上辈子是不是谋士?” “孙儿是张良。”三郎一本正经道。 刘彻乐了,“大郎,别告诉吾你上辈子是韩信?” “是的。”大郎道。 二郎好奇道:“那我岂不是萧何?” 刘彻喷了:“萧何?二郎,萧何在天有灵,半夜里会去找你的。” “那我还是当我自己好了。”二郎说着忍不住往四周看看。 大郎无语,“你还能再傻一点吗?萧何有灵,高祖皇帝也有灵,你是高祖皇帝的后人,萧何敢来吓唬你啊?” “不敢。”二郎说出来,瞪一眼刘彻,“祖父跟大兄学坏了。” 刘彻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吾学他?他学吾还差不多。” “是的。”三郎道,“和祖父一样好武。” 寻找海东青 刘彻噎得说不出话来, 使劲运气, 好一会儿才说:“三郎, 不要认为朕疼你, 就不会揍你。” “孙儿错了。”三郎道, “祖父不好武, 也不好战, 只是喜欢开疆辟土。” 刘彻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猛然想到不久前太子轰然倒在他面前,砰一声, 把东西放案几上,“刘,刘三郎!” “祖父是不是忘了三郎叫什么?”二郎问道。 刘彻顿时觉得五脏六腑一块痛, 无奈地喊:“二郎……” “不是吗?”二郎有一点点失望, “孙儿就经常忘记三郎叫什么。” 刘彻深吸气,“你以为朕像你一样笨?” 二郎噎住了。看到案几上的小房子, 跑过去抱起来, “不给你了。” “放下!”刘彻道, “否则吾不准你加入虎贲军。” 二郎心说, 我也不想加入。注意到站在他旁边的是大郎, 二郎瘪瘪嘴,把小房子放回去, 哼哼两声,站到三郎身边, “祖父答应了, 我们回去吧。” 三郎看向刘彻,等着他开口。刘彻还得宣虎贲校尉,便令他们退下。三人从宣室出来直奔长秋殿,告诉史瑶从明天开始他仨和虎贲军一起训练。 虎贲军训练地就在长安城内,未央宫西边,也就是刘彻要起建章宫的地方,骑马只需一刻。 史瑶已有心理准备,当她看到三个儿子稚嫩的小孩还是舍不得,“明天过去先试试,撑不下去别硬撑,你们是运筹帷幄的将军,到战场上要考虑的是如何带兵,而不是如何杀人。” “母亲,孩儿还没去呢。”三郎提醒她。 史瑶:“所以我先和你们说,半途而废也别担心我和你父亲责怪你们。” “母亲,带兵打仗讲究的是全力以赴,给自己留条后路很难打胜仗。”大郎道,“还没出发就想到撤退,母亲就不怕孩儿到战场上投降吗?” 史瑶:“你们不会的。” “是吗?二郎。”大郎扭头看向身边人。 二郎不自在地眨一下眼,“我又不上战场,你看我做甚?” “对,二郎不上战场。”史瑶笑道,“太官令今日送来许多莲子,你们想怎么吃?” 二郎:“煮粥。厨子去年煮的腊八粥可好喝了,孩儿想喝。” “今天不是腊八。”大郎道。 史瑶:“不是腊八也可以喝。二郎想喝现在就去找厨子,莲子得提前泡,把莲心剔出来。” “母亲说到莲心,孩儿想到了茶叶。”三郎道,“母亲有一次说想喝茶,有没有让东南那边的百姓采茶?” 史瑶:“你父亲说明年夏天就能送来。” “现在的茶不也挺好的吗?”大郎奇怪,“为何还要茶农采茶?” 三郎往四周看了看,见除了他们只有四郎在屋里睡觉,“现在的茶是茶汤,我和母亲说的茶是清茶,就是滚烫的水直接冲茶叶。” “那样岂不是没什么味?”大郎道。 三郎:“我、母亲和阿兄喝惯了那种茶,现在的茶汤喝不惯。你何时见我们喝过超过半碗?” 大郎仔细回想一番,每次煮茶好像都是他和太子喝,史瑶、二郎和三郎抿一口,天冷的时候会多喝一点,也没曾续杯。 “先不说茶。”史瑶道,“三郎,海东青传信是不是比信鸽、大雁要快?” 三郎想也没想:“当然。等等,母亲有海东青?” “我没有。”史瑶道,“你要去战场让我想到海东青,听说那种鹰飞的速度很快,你会训鹰吗?” 大郎:“海东青是鹰?” “是呀。”三郎道,“数量极少,据说十万只才能出一只海东青。《本草纲目》中有记载,雕出辽东,最俊者谓之海东青。李白也曾写过,翩翩舞广袖,似鸟海东来。” 史瑶笑道:“我和二郎没听说过这句。我知道海东青还是因为你上辈子很喜欢,据说海东青还能捕猎?” “既能传信,还能捕猎,这种鹰挺好。”大郎道,“我们到战场上,兵分两路也不怕走丢。三郎在信上写时辰,海东青飞到孩儿那里,孩儿算一下时辰就知道三郎离孩儿多远。” 三郎:“大兄,海东青十分难寻。” “难寻不假,不过,我认为现在很好找。”史瑶道,“二郎,你上辈子可曾见过老虎满山跑?没有吧。所以,三郎以前觉得海东青难寻,现在有可能很好找。” 三郎点点头:“母亲说得对。”忽然想到一件事,“母亲,现在用海东青,再过一千年可能就灭绝了。” “除了你谁会训鹰?”史瑶道,“没人会训,捉它何用?听说海东青吃生肉,不是大富之家也养不起。以后真有人捕杀,朝廷颁布一条猎海东青者处极刑,自会少许多。” 大郎:“三郎,你担心的有些远。” “三郎把鹰的习惯,如何捕捉,捕捉后如何喂养全写下来,我抄下来给你父亲。”史瑶道,“海东青虽然难巡,你们出征时能用到,你父亲一定会令辽东太守张贴告示,帮你寻海东青。” 三郎:“孩儿现在就去写。”抬脚往外走,突然看到小床晃一下,“母亲,四郎醒了。” “我看到了。”史瑶走到小床边抱起四郎,小孩揉揉眼角,打个哈欠,看到只有一个兄长,“阿兄呢?” 大郎接过他,“我不是你阿兄?母亲,他是不是从我们走一直睡到现在?” “你们去宣室的时候他没睡,坐在床上玩,申时才睡。”史瑶道,“抱着他醒醒困就别抱他了。越来越重,都快成小猪了。” 四郎大声道:“我不是小猪。” “嗯,你是大猪,可以吗?”史瑶问。 四郎认真想想,“我不是猪。” “那你是什么?”大郎问。 四郎愣了,“我,我是四郎啊。” “咳咳……”史瑶捏一下儿子的小脸,笑着说,“对,你是四郎。”刚说完,二郎进来了,“又来一个阿兄,下来和阿兄玩吧。” 四郎扭头看去,冲二郎伸出手,“抱抱。” “明天就不能抱你了。”二郎道。 四郎搂住二郎的脖子,不明白:“为什么啊?” “我们要上课,很忙很忙。”二郎道,“每天也很累很累。” 四郎望着史瑶,“母亲,我也去。” “你现在还小。”史瑶道,“下来看看多高了。” 四郎挣扎着下来就往墙边跑,看到之前三郎画的线,很纳闷,“母亲,我没长高?” “可能因为你晌午挑食了。”史瑶道,“晚上别挑食,过几天就长高了。” 晚上太子回来,看到四郎喝一碗粥又吃一个大肉包子,惊到了,“这孩子几天没吃饭了?” 史瑶把下午说的话讲给太子听。太子忍俊不禁,见四郎还想吃肉,连忙拦住,“肚子痛不痛?” 四郎摸摸肚子,苦着脸道:“难受。” “难受就别吃了,明天再吃。”太子转向史瑶,“你也不拦着点。” 史瑶:“妾身没想到他这么傻,撑得难受还继续吃。” “比我还傻。”二郎道。 大郎险些呛着,“你好意思和四郎比?” 二郎不好意思,拿起包子堵住大郎的嘴,“要你说啊。” “吃了饭再闹。”史瑶道,“三郎吃饱了,领着四郎坐椅子上歇一会儿,再出去转转。你们明天起得早,今天就别让四郎去你们那边睡了。” 三郎:“孩儿知道。”抱着四郎把他放椅子上,“四郎,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啊。”四郎道,“什么故事啊?” 三郎:“大将军打匈奴的故事。” “好啊。”四郎并不知道匈奴是什么,不过这几天没少听父母和兄长说起匈奴,知道匈奴是个坏家伙,“快讲,阿兄。” 三郎先从卫青第一次出征开始说起,四郎听到卫青走很远很远,找到匈奴老家,不禁睁大眼,惊呼道,“大将军厉害。” “这个大将军你也认识。”二郎漱漱口,搬张椅子坐到四郎另一边。 四郎指着自己:“我认识吗?” “我们上次领你出去玩,回来的时候拐到舅公家,三郎说的大将军就是舅公。”二郎道。 四郎摇摇头:“不是,舅公不厉害。” “三郎说的就是舅公。”二郎道。 四郎:“不是舅公。” “三郎,你——” 三郎打断他的话,问四郎,“为什么不厉害?” “舅公不是,不是大将军。”四郎道。 三郎也不懂小孩怎么想的,“那谁是大将军?” “大将军这么,这么高。”小孩站到椅子上,踮起脚还用手比划。 三郎懂了,“你的意思是大将军很高很壮很严肃?是不是还得带着铁面獠牙,就像咱们挂在门上的门神?” 四郎点点头,“是呀。” “下次休沐领你去见大将军。”三郎道。 四郎:“是舅公吗?” “不是。”三郎道,“还要听吗?” 四郎坐下,“要听。” 听着听着小孩睡着了,史瑶令照顾四郎的宫人进来把四郎抱去偏殿睡。此时太子也吃好了,把三个儿子叫到面前叮嘱一番,就放他们回去歇息。 翌日,卯时天蒙蒙亮史瑶就起来去东北边三个儿子住的宫殿。史瑶先到大郎的住所,看到厨子按照她的吩咐在做饼,很是满意。随后去大郎卧室,史瑶见三个儿子都睡在这里,走过去捏住大郎的鼻子。 大郎睁开眼就想骂人,看到史瑶,霍然起身,“母亲怎么来了?” “该起了。”史瑶道,“起来洗洗脸就好用饭了。” 大郎往外面看看:“天还黑着呢。” “你们第一天过去应当提前到。”史瑶道。 三郎揉揉眼角坐起来,“母亲说得对。”不禁打个哈欠,“只是我们仨都去虎贲军,朝中众臣又该议论了。” “议论什么?”史瑶不解。 三郎:“太孙啊。祖父不可能让太孙参军。哪怕祖父同意,文臣武将也会拦着。” “依你这样说,不日便会立四郎为太孙?”史瑶问道。 堆雪人 三郎想想:“有士大夫提起, 未尝不可能, 毕竟我们已十一岁了。” “这事到时候再说吧。”史瑶道, “你们去吃饭, 四郎该醒了, 我先回去。”话音刚落, 看到三个儿子站起来, “别送我了。” 四郎每天醒来就让内侍给他穿衣服洗脸,很乖很乖,但是, 出来后找不到父母或兄长,他一准会哭闹。 史瑶起来的时候太子还没醒,担心四郎去闹太子, 坐上马车就吩咐驭手行快点。然而, 刚到长秋殿门口就听到哭声,走进去便看到宦者正抱着四郎哄。 “怎么了?”史瑶走过去, “谁欺负你了?” 四郎泪眼朦胧的指着抱他的宦者。史瑶拿汗巾给他擦擦眼泪, 便问今日当值的莘墨, “殿下呢?” “殿下出恭去了。”莘墨道, “奴婢让四皇孙过会儿再去, 四皇孙可能认为奴婢不让他见殿下,就开始大哭。” 史瑶:“你洗脸了没?四郎。” “洗啦。”四郎吸吸鼻子, “莘墨坏。” 史瑶:“莘墨是怕你嫌臭才不让你去,哪里坏了?” 小孩抿抿嘴, 擦擦眼泪, 固执道:“莘墨坏。” “好好好,莘墨坏,待会儿我打莘墨啊。”史瑶吩咐小宫女再去打一盆水给四郎洗脸,随后就抱着四郎去找太子。 太子出来便看到母子俩站在外面,苦笑道:“你们不嫌臭啊。” “他不嫌臭。”史瑶道。 太子伸出胳膊,“四郎,闻闻我的衣裳臭不臭。” 四郎吸吸鼻子,皱眉道:“好臭。” “莘墨还坏吗?”史瑶问。 四郎不吭声了,小脸埋在史瑶肩上。太子拍拍他的小脑袋就问史瑶三个大儿子有没有起来。听史瑶说已经起了。太子便说,“待会儿孤过去看看。” “别让他们看见殿下。”史瑶提醒道,“大郎和三郎发现殿下会练的更起劲,二郎估计会跟殿下回来。” 太子:“孤知道。”走到史瑶前面,扭头问四郎,“你去不去看兄长练武?” “去啊。”四郎还怕父母训他,枕着史瑶的肩膀,歪着脑袋不甚好意思说。 太子:“明日没看到我和母亲,你别哭了好不好?” 小孩又不吭声了,脸埋到史瑶脖子里。 太子好笑,“四郎,你已经三岁了。” 小孩一动不动,正当太子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了,听到小孩说:“父亲,阿兄说我小。” “小就可以哭闹了?”太子问。 小孩再次装作没听见。太子气乐了:“四郎,饿不饿?” “不饿。”四郎甩出两个字,又扭头面对着史瑶的脸,给太子个后脑勺。 史瑶:“平时辰时一刻或两刻用饭,现在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他确实不饿。” “母亲!”四郎站直,睁大眼睛看着史瑶,可不可不说啊。 史瑶没理他,对太子说,“殿下,妾身昨晚和殿下说的海东青,殿下记得提醒辽东太守,尽力即可,找不到就算了。” “母亲!”四郎大声喊。 史瑶依然没理他,“早上做的鸡蛋饼——” “母亲,我和你说话呢。”四郎捧着史瑶的脸面向他。 史瑶:“你父亲刚才和你说话,你为何不理他?”没容四郎开口,又说,“你不理你父亲,我也不想理你。” “没有。”四郎大声反驳。 史瑶:“你父亲问你,小就可以哭闹了吗。你有理吗?” 四郎瘪瘪嘴,扭头看向太子。太子笑看着他,好似在问四郎,为何不理我? “我,我,没听到。”四郎犹豫片刻说道。 史瑶:“现在听到可以回答你父亲,下次还哭不哭?” “……不哭。”小孩犹犹豫豫道。 史瑶:“我有没有教过你,和长者说话要面向对方?” 小孩转过身面对着太子又说一遍。太子笑道:“知错能改,四郎就是个好孩子。来我抱你,你母亲累了。” 小孩下意识看史瑶。 史瑶:“不要父亲抱?你就下来走,我的胳膊很痛。” 小孩冲太子伸出手。太子抱着四郎走到正殿内才把他放椅子上去洗手。史瑶蹲在四郎面前,“你听父亲的话,过两年你长大了,父亲送你一匹真马。” “阿兄的马?”小孩忙问。 史瑶:“是呀。和你阿兄的马一模一样好不好?” 四郎使劲点头,随即看向太子。太子似有所感,回头道,“我听你母亲的。” “谢谢母亲。”小孩咧嘴笑了。史瑶“嗯”一声,冲太子的方向呶呶嘴,小孩忙说,“谢谢父亲。” 太子擦擦手,拉起史瑶,“除了鸡蛋饼还有什么?” “还有肉饼和鸡肉粥,豆腐羹和几样素菜,没做荤菜。”史瑶道,“妾身早上醒来时发现殿下额头上冒个痘,是上火了吧?” 太子:“是啊。可能因为秋天太干燥。” “母亲,我吃肉粥。”四郎见父母不理他,很是着急,“要肉饼。” 史瑶:“肉饼就是给你做的。”又对太子说,“妾身让莘墨去太医处拿些忍冬,殿下渴了就令宦者煮些忍冬水?” “那东西能去火吗?”太子担心道。 史瑶:“清热解毒。” “我叫莘墨多拿点,放在这里一包,放长信宫一包。”太子道,“说到长信宫,他仨加入虎贲军,老师就没法给他们上课了。” 史瑶:“父皇说他们要训练六个时辰,妾身不大信,顶多训练半天。大郎、二郎和三郎的骑射都是舅父教的,弓马娴熟,极有可能训练半天就行了。如果是上午训练,下午再让老师过来。” “我过去看他们的时候问问校尉。”太子把这事记下,饭后带着四郎到虎贲军所在地,见到校尉就询问训练情况。 果然如史瑶所料,只需训练半天,休沐日虎贲军中的少年们会玩蹴鞠。太子顿时不担心三个儿子,又和校尉聊几句就带着四郎回去。 四郎早上被史瑶收拾一顿,没见到三位兄长也没敢闹。早上起得早,回去的路上就窝在太子怀里睡着了。 与此同时,朝中诸人收到太子的三个嫡子加入虎贲军的消息,一时纷纷议论皇帝想干什么。二十来天后,御史大夫儿宽听同僚议论烦了,很是隐晦地提醒刘彻该立太孙了。 刘彻也想立太孙,四郎还小,他打算再观望两年,便装作没有听懂儿宽的话。然而,没过多久,太医就向刘彻禀报御史大夫儿宽病重。 儿宽幼时家贫,上不起学就去学堂伙房里帮忙做饭,在里面偷学,后来被郡国选诣为博士,走上仕途之路。为官多年,很是务实,刘彻也挺喜欢他。朝中这几年青黄不接,刘彻得知儿宽病重就带着三郎过去给儿宽看病。 三郎上辈子给大臣开过药,去给儿宽看病倒是没任何意见,只是他走后,虎贲军众人都知道三皇孙医术不凡。哪怕大郎和二郎解释三郎医术平平,虎贲军包括虎贲校尉在内都不信。医术不好,皇上会让三皇孙出诊? 三郎见到儿宽,没给他诊脉看他脸色就知道不大好,盖因儿宽病得和李夫人有些像。一番望闻问切,三郎很确定儿宽积劳成疾。 卫青四十来岁的时候,三郎提醒卫青好生调养,卫青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好。儿宽现在如果也是四十出头,三郎会劝他好生调养。可惜儿宽已年过半百,便对刘彻摆摆手,他无能为力。 刘彻便让儿宽的家人和他的侍从出去,然后对儿宽说他打算立四郎为太孙。 儿宽挣扎着起来对刘彻说,应当立嫡长子。 刘彻扶着他,对他说大郎不愿意,不是他不立。儿宽想到东宫的三个嫡子都入虎贲军,又发现三郎一点也不意外,也不再劝刘彻。 三郎面上不意外,心却提到嗓子眼。他们兄弟三人虽然曾对刘彻说,希望刘彻立四郎为太孙。自四郎出生,刘彻再也没提过此事,他们很担心刘彻有别的想法。现在见刘彻同一个将死之人这样说,三郎算是放心下来。不过,三郎回去谁也没说。 两个月后,也是兄弟三人加入虎贲军的第四个月,儿宽去了。朝廷也收到赵破奴没死,是被匈奴抓去的消息。让刘彻比较欣慰的是,全军覆没,赵破奴逃回来也会遭到严惩,赵破奴与其子赵安国依然没有投降。 三郎虽然知道历史,亲耳听到赵破奴没有降,对其有些好感,打算后年出兵攻打匈奴的时候顺便去救他。不过,这么说就远了。 过了腊八,虎贲军就停止训练,三兄弟便和往常一样每天去长信宫上课,一直上到十二月二十二日。 二十三日,兄弟三人睡到巳时才起来,起来后用了饭就命侍从备车,经过长秋殿接上四郎,兄弟四人直奔城外。 冰天雪地,太子也没出去,听到车轮声越来越远,问史瑶,“他们干什么去?” “二弟得子,早几天就满月了,他们过去看看。”史瑶道,“也顺便去博望苑看看二郎的木器卖多少钱,够不够他在东市买两间铺子。” 太子:“他们也不嫌冷。” “小孩火气旺,只会嫌热。”史瑶道,“殿下,海东青有消息吗?” 太子:“暂时没有。说起这个,孤突然想到一件事,父皇打算年后派几位将军领兵前往边塞驻守,我感觉明年匈奴不会再来。” “匈奴只怕舅父。”史瑶道,“匈奴看到咱们增兵,只会认为咱们怕了他们。城门大开,他们反倒不敢进来。” 太子:“不会吧?” “极有可能。” 太子猛然起身:“孤现在就去找父皇。”” “找父皇也没用,父皇可不敢拿满城百姓的性命赌。”史瑶道,“依妾身之见,不如提醒前往边塞的将军小心防范,不能因为增兵就疏忽大意。” 太子坐下来:“孤记下了。还有吗?” 史瑶摇摇头。 太子往史瑶身边移一下,小声问,“你家乡有没有什么神兵利器?” “殿下,妾身死前还是一名学生,有也没机会接触啊。”史瑶道。 太子嗤一声:“这话连二郎都不信,也就骗骗四郎。你觉得孤会信吗?” 史瑶笑道:“殿下不信也没办法,妾身确实不知。不过,妾身在书上见过不少,但这里的铁匠做不出来。” “你说得对。”太子忽然想到史瑶家乡的车一个时辰能跑三四百里,“你家乡不屑用的兵器呢?” 史瑶:“妾身家乡的兵器和这边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刀和剑?”太子问。 史瑶:“有啊。多是游戏时用的。”想到三郎可能知道,“妾身家乡兵器多,容妾身慢慢想想可能会想起来。如果真能想起来,妾身就让二郎先做用木头做出来。” “需要什么就命闻笔采买。”太子道。 史瑶:“妾身知道了。”通过半开的门看到天空阴沉沉的,“今晚可能会下大雪,明天冰又得结三尺厚。” “立春后就暖和了。”太子道。 史瑶:“妾身想在卧室和书房内砌一个火炕,再在长信宫书房里砌一个,以后殿下坐在炕上处理事务,就不用担心冻脚了。” “现在吗?”太子问。 史瑶:“明年入冬前。”去年订正历法,以正月为岁首,十二月为岁末,今年最后一天也是除夕,“以前不甚冷,没想到今年突然这么冷。” “十来年一次。”太子道,“你来这里之前的那一年比现在还冷,孤记得很清楚穿两双袜,穿着靴坐在点着火盆的屋里还冷。” 史瑶惊讶道:“岂不是赶上辽东了?” “可能吧。”太子道,“也不知辽东人如何取暖。” 史瑶:“也有可能是烧炕。妾身听说辽东郡到处都是大山,穷苦百姓在山边捡点木柴就够冬天用的了。” “这么说来辽东百姓冬天比关中百姓还舒服?”太子看向史瑶,“你听谁说的?” 史瑶笑道:“殿下忘了,妾身家乡有个地方和辽东很像,听说那里野鸡野猪到处跑,不吃粮食只吃肉也能熬过冬天。” “野鸡哪是那么容易抓的啊。”太子笑了,笑史瑶天真。 史瑶心想,你太小看民间猎手,一点也不比朝中武将的准头差,“妾身又没抓过。”不想同太子争执,“夜里如果下大雪,我们明天早上堆雪人吧。” “堆你还是堆我?”太子问道。 史瑶楞了一下,堆谁?反应过来忙说,“堆我们一家六口。” “我先说,我不会。”太子提醒他。 史瑶:“二郎会啊。我们负责铲雪,让几个孩子堆。” 傍晚,兄弟四人回来,用过晚饭听到史瑶说明天早上来长秋殿用饭,兄弟三人很高兴。四郎不知道兄长们高兴什么,看到兄长们笑也跟着傻乐。 翌日早上,大郎洗漱后牵着四郎出来,看到四处白茫茫一片,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抱起小孩就说,“四郎,大兄和你说一件事,到长秋殿就对母亲说你想吃烤肉,想吃暖锅子。” “我喜欢吃肉。”四郎道。 大郎:“是烤肉。” “烤肉。”小孩重复一遍,“大兄,我记住啦。” 大郎:“我们去找二郎和三郎。”和两个弟弟汇合就去长秋殿。到了长秋殿,四郎没来得及说他想吃烤肉,就被史瑶赶去堆雪人。 三郎望着屋檐下长有两尺的冰锥,忍不住抽气,“母亲不嫌冷吗?” “我和你父亲起来就铲雪,不冷还有点热。”史瑶道,“戴上手套快点堆,堆好再用饭。” 二郎嫌弃道:“早知道孩儿就不过来了。” “你回去吧。”史瑶道。 二郎忙说:“母亲听错了,孩儿是说早知道就早点过来了。” 寻到海东青 大郎瞥一眼二郎:“你实话说了, 母亲能怎么找你?” “母亲打我, 你替我挨吗?”二郎梗着脖子问。 大郎:“你自己说话不过脑子, 我为何要替你?” “那你就别说风凉话。”二郎哼一声, 走到三郎旁边, 用行动表示不想跟他站一块。 史瑶看一眼他俩, 悠悠道:“饿吗?” “饿啊。”三郎顺口接道。随即反应过来史瑶什么意思, “母亲,孩儿现在就去堆雪人。只是怎么堆啊?孩儿不会。” 史瑶:“你这么厉害不会堆雪人?” “孩儿又不是万能的。”三郎摸摸鼻子后悔顶嘴。 史瑶白他一眼:“按照二郎以前雕的全家图堆,把你祖父和祖母去掉。” “母亲, 六个人得堆到何时。”大郎皱眉道,“不如我们先吃饭,吃了饭再堆。” 史瑶笑眯眯看着他:“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大郎不说话了。 太子:“我和你母亲已经把雪铲好, 你们只要堆出人形就行了。”停顿一下, 又说,“少说几句现在也该堆好了。” 史瑶让他们做什么的时候, 太子轻易不开口。太子一旦开口, 就表示他烦了。大郎不敢再抱怨, 牵着四郎的手走到雪堆旁, “和大兄一起堆雪人?” “好啊。”四郎早就想玩雪, 父母不发话他不敢。大郎开口,父母也没阻止, 四郎拽掉手套就去抓雪。 三郎连忙抓住他,“戴上手套, 我去给你找个东西。”往四周看了看, 看到庖厨冒烟,进去拿个暂时用不到的锅铲给四郎。 三兄弟拿铁锹,四郎拿小铲子,不大一会儿雪地上就出现一家六口雏形。到此时大郎和三郎停下来,把热得脸通红的四郎拉到一旁,二郎一个人雕他们全家人。 史瑶开口道,“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很像,日头出来就化了。” “母亲既然知道太阳出来雪会化,还让孩儿堆雪人?”二郎回头说,“母亲也不嫌麻烦。” 史瑶不禁皱眉,“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还想不想吃了?” “连你也学会威胁孩儿。”二郎哼唧一声,找个小刀给雪人修脸。 太子笑道:“现在的天这么冷,出了太阳也不会化。你母亲这样说不过是怕你精益求精累着自己。” “是这样吗?”二郎看向史瑶。 史瑶没好气道:“你说呢?” 二郎噎住了,扭头找他兄弟,看到大郎和三郎低声聊天,四郎睁大眼往这边看,“四郎,我先雕你好不好?” “我不好,别雕我。”四郎忙捂住脸。 二郎笑出声,险些没握住小刀,“好,我不雕你,先雕别人。” “雕吧。”四郎满意了。 雪远比木头容易,史瑶又不要求太好,二郎一炷香就雕好了。但是二郎没敢说好,而是问,“母亲,现在这样行吗?” “可以了。”史瑶吩咐小宫女去把四郎小时候戴的帽子找出来。 三郎:“母亲不是要给雪人带上帽子吧?” “是呀。”史瑶道,“你有意见?” 三郎笑道:“孩儿不敢。父亲,母亲让父亲戴四郎的帽子。” “你母亲高兴就好。”史瑶时常让着太子,太子不是没感觉。难得见史瑶对一个东西这么感兴趣,太子也不想扫兴,“现在吃饭吧?” 史瑶“嗯”一声。太子就吩咐厨子盛菜。待“一家六口”戴上帽子,饭菜也端到殿内。兄弟四人甫一进屋,最小的四郎也不禁感慨,“好暖和啊。” “这么暖和我们今天就不出去玩了。”三郎道。 太子皱眉道:“你们还要出去?” “昨天没想到今天会下这么大雪,打算去东市看看有没有铺子。”三郎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生意不好的铺子该转租了。” 太子:“二郎赚得钱够买铺子了?” “够买一小间。”二郎道,“阿弟说有好地方就先租。” 太子:“你们卖木器的铺子呢?” “那个不合适。”三郎道,“那个面向的都是乡绅富户。阿兄以后做的东西卖给王侯将相,买了铺面还得重新翻新。” 太子:“过几天雪化了,路上干了再去看看,别为了一个铺面着凉生病了。” “年前没几天了。”大郎道。 太子:“那就年后。年后没有,去找博望苑的游侠,让他们帮你们留意。” “他们其实是想出去玩,顺便看看铺子。”史瑶看向三郎,“我说的对不对?” 三郎有些不自在,道:“母亲,我们先用饭,先用饭。” 太子虚点点他,“你们啊。哪天病得起不来就老实了。” “有三郎在,有点喉咙不舒服就喝药,哪能轮到病得起不来啊。”史瑶瞥一眼三郎,“出去玩是谁的主意?” 二郎第一反应看大郎。大郎感觉到扭头看到二郎的小眼神就想揍他。只是没等他开口,太子就让他坐下用饭。 如大郎所说年前确实没有好天,他们雕的雪人直到过年都没化。史瑶又那么一说,三人也不敢领着四郎出去玩,一直到年后二月份,兄弟四人才一起去东市。 三兄弟轮流抱着四郎在东市逛一圈,没看到闲置的铺子一点也不意外。拐到西市令在西市卖家具的太子的门客留意一下,兄弟四人就回去了。 四月份,刘彻命游击将军韩说,强弩都尉路博德前往边关。几位将军领兵出发前,太子前去送行时提醒他们小心匈奴。几人却觉得太子多虑了。太子见他们不以为意,还想再说几句就听到几人说该出发了。 太子当时想去博望苑,走到博望苑门口又回去了。到长秋殿把几位将军的态度告诉史瑶,太子就说:“孤总感觉入秋后会出事。” 史瑶心想,三郎敢和刘彻打赌,今年一定会出事。可她不敢同太子说实话,说了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殿下如今不是皇上,他们不听殿下的很正常。别说他们,父皇也会认为此次万无一失。”顿了顿,说,“咱们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祈求匈奴内部出事,没空侵扰大汉。” 道理太子都懂,想到路博德那副“你想太多”的模样就觉得堵得慌。太子第一次觉得如果他是皇帝该多好。可是他当皇帝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刘彻病重不得不退位,第二种便是刘彻驾崩。无论是哪一种,太子都不愿看到。 太子不禁长叹一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父皇也有可能做两手准备。”史瑶见不得太子无力的模样提醒道。 太子猛然看向她,“你的意思父皇往边塞增兵的同时还做好明年同匈奴开战的准备?” “极有可能。”史瑶道,“这事殿下无需问父皇,也无需问朝廷重臣,只需令博望苑的人留意一下朝廷有没有准备粮草。” 太子忍不住笑了:“孤先前还想找博望苑的那些人商议此事,幸亏没去。不然被他们一说,孤只会更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史瑶道,“即便匈奴人今年不来,明年也会来。他们不善耕种纺织,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布料总有用完的时候。东西没了不想买就只能抢,再次和匈奴开战也不过是早一年晚一年的事。” 太子:“是呀。孤再去给辽东太守写一封信,问问他有没有找到海东青。”然而东宫的信还没到辽东,博望苑就收到三只玉爪鹰。 五月七日,天空飘着小雨,大郎、二郎和三郎在雨中训练,史瑶抱着四郎坐在廊檐下,一边看雨一边教四郎画画,博望苑执事到了,与他同来的是三只鹰。 史瑶抱着四郎走过去,执事忙拦住,“太子妃,此鹰十分凶狠,奴婢喂它们吃肉,一眼没注意就被抓伤了。”说话间伸出抱着布的手。 四郎伸手就往笼子里抓。史瑶吓一跳,慌忙攥住他的胳膊,“别乱动。” 执事也吓一跳,“四皇孙不怕?” “还不知道怕。”史瑶道,“他胆子也不小,只有被鹰抓伤了才会信你的话。”随即令闵画给执事拿黄金二十斤赏给抓鹰和送鹰的人。 执事见状,眼神一闪,试探着说:“太子妃,奴婢斗胆问一句,此鹰只有辽东有吗?” “是呀。”史瑶道,“十万只才能出一只,殿下要此鹰有大用。” 执事:“这么凶如何用?” “殿下认识一个会养鹰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人,把鹰驯服就可以用了。”史瑶胡诌道,“不然,放开笼子就飞走了。听说飞的比箭还要快。” 闵画不禁惊呼:“这么快?岂不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是呀。所以这种鹰十分难捉。”史瑶道,“回去告诉来人,殿下近三年都不需要这种鹰。” 执事还想自己去捉,或者让他家亲戚去辽东捉来领赏,听到太子不要,顿时歇了心思。此鹰食生肉,捉来喂两三年生肉再呈给太子?他可养不起。 执事走后,史瑶便命宦者把鹰送到三郎宫里,随后交代底下人暂时先别告诉太子。 长秋殿的人都知道宫里的事太子听史瑶的,史瑶不准说自然没人敢讲。晌午太子没回来,大郎、二郎和三郎回来后知道鹰到了,晌午都没在长秋殿吃饭,让宦者送去三郎宫里。 傍晚,在兄长那里玩半天很累,窝在椅子上歇息的四郎看到太子回来,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下来,蹬蹬跑到太子面前,“父亲,母亲有事瞒你,阿兄院里有鹰,还是三个。”说完伸出三根小手指。 史瑶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怒吼:“四郎!” 诛灭李家 太子挺意外, “辽东太守找到你说的海东青了?”抱起四郎就问, “为何要瞒我?” 四郎抱着太子的脖子, 一脸怕怕。太子笑了, 捏捏他的小脸,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殿下把他放下, 不揍的他屁股开花, 妾身不姓史!”史瑶板着脸说。 四郎扭头看着史瑶说:“母亲瞒父亲,不对!” “你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不对?”史瑶问。 四郎:“知道!” “父亲很高兴你告诉我,可是四郎, 做人要言而有信。你答应母亲不告诉我,又偷偷告诉我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坏人。”太子道。 四郎愣住,没想到太子会怪他, 忽然想到了, “没答应母亲。” “没答应?”太子诧异,看向史瑶, “你没交代他?” 史瑶张了张嘴, 意识到自己疏忽:“他现在四岁, 其实才两周岁半, 妾身没想到他会告诉殿下。” “这次是父亲错怪四郎。”太子道, “谢谢四郎告诉父亲。” 四郎指着史瑶:“母亲打我。” “母亲不会打你。”太子道,“下次别人问你, 你也不能说,包括父亲、母亲和你的三位兄长。记住了没?” 四郎很不高兴, “不讲, 父亲坏。”挣扎着就要下来。 太子弯腰把他放下,四郎双脚沾地,胳膊就被史瑶拽住。四郎下意识看向史瑶,屁股上挨一巴掌。小孩懵了,为什么要打我?不是说了不打吗? “你刚才不是说我打你么?我刚才没打你,得补回来啊。”史瑶道。 四郎看着史瑶瘪瘪嘴,不讲理!眼泪瞬间出来了。 太子叹气,“你啊。”无奈地看一眼史瑶,又抱起四郎,“好了,好了,以后听母亲的话,母亲就不打你。以后你母亲再打你,我打她。” 四郎眼泪汪汪看着太子,对他的话深深怀疑。太子又说,“不过,你母亲交代你的事,你如果说出去,你母亲打你,我也不帮你。” 四郎不懂为何不能说,“母亲瞒着父亲。” “有没有问母亲为何瞒父亲?”太子道,“你要问为何,问清楚了,你认为还应该告诉父亲,你母亲因此打你,我也帮你。这次有没有问?” 小孩不说话了,抱着太子的脖子,偷偷看一眼史瑶。史瑶很担心四郎把宫里的事往外说,板着脸让四郎知道她还在生气。 四郎见了,吸吸鼻子,总算有些心虚。 太子吩咐宫人打水,亲自给他洗洗脸,“他仨晚上不过来了?” “恋着玩鹰呢。”史瑶道,“妾身不是故意瞒殿下,鹰现在很凶,想着养几天再饿上几天,把鹰训服在告诉殿下。” 太子笑道:“你告诉孤,孤也用不着。” “用得着。”史瑶道,“总共三只,大郎和三郎带走一只,还留一只留殿下用。” 太子很意外,道:“三只?不是十万只才有一只吗?” “不知道。大概巧了。”史瑶道,“妾身没细问,送鹰的人此时还在博望苑,殿下想知道命他进来,殿下问问?” 太子想一下,令翟砚去博望苑,命送鹰的人先别走,他明日过去。翟砚走后,太子就令宫人摆饭。此时白天长,太子吃过饭见天还没黑透,就抱着四郎和史瑶一起去三郎那里看海东青。 三只放在铁笼子里的海东青扑通半天,此时已累了,都耷拉着脑袋歇息。太子和史瑶到三郎院中就看到三个儿子坐在笼子前面指指点点。 史瑶:“你们吃饭了没?” “刚吃过。”大郎率先起身,“母亲,父亲,怎么这时候来了?”其实想问,不是瞒着父亲吗?怎么还把人给带来了。 太子:“饭后出来走走。这三只鹰没事吧?还是放到长秋殿让你母亲帮你们养吧。” “不用。”史瑶根本不会,三郎可不敢让史瑶碰,“母亲有教过孩儿,孩儿都拿笔记下了。这两只白色的孩儿和大兄打算带走,跟孩儿熟了以后才能用。” 三郎说的在理,太子就没说什么,“听说你们下午没去上课,明日万万不可再逃课。” “孩儿知道。”大郎伸手接过四郎,“他这会儿怎么这么乖?”先前看到鹰就伸手抓,这次居然没要,大郎有些纳闷。 太子把小儿子干的事告诉三个大儿子。三人乐了。二郎道:“上次就是他告诉孩儿赵破奴带的兵全军覆没。” 史瑶恍然大悟:“我说你们怎么那么快就知道。四郎,还说过什么?” 四郎推一下大郎,就冲太子伸手,回到太子怀里才说:“以后不告诉你们。” “以后知道什么都别说。”史瑶道,“你不会睡一觉就忘了吧?四郎。” 四郎抿抿嘴:“不会。”停顿一下,“父亲,明天我忘了——” “我提醒你。”太子道。 小孩高兴了,坐在太子胳膊上居高临下看着三位兄长,还不屑地哼一声。大郎看着坐在太子怀里还没太子高的小孩,觉得好玩,“今晚要不要跟大兄睡?” 四郎去年就一个人睡,和三位兄长不同的是有人守夜。小孩喜欢热闹,更喜欢陪他玩的兄长,可是刚和兄长“吵架”,小孩抿抿嘴没吭声。 太子扭头看他一眼,便知道小孩很想,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父亲抱累了,你今晚先跟大兄睡,明天坐马车回长秋殿,可好?” 小孩看向太子,是你叫我跟大兄睡的。 太子想笑,这孩子怎么比三个大儿子小时候还好玩,“是我让你在这里睡,你听不听话?” “听话!”四郎慌忙说。恐怕慢一点太子就反悔。 史瑶摇头失笑,“把他给大郎,咱们回去歇息。大郎,你宫里有四郎的衣服吧?” 昨天休沐日,四郎前晚和昨晚都在大郎宫里睡的,大郎道,“有好几件呢。” 史瑶:“我们回去就关门了。你们明天还得训练,别玩太晚。四郎,你大兄今日很累,不准闹他知道吗?” “知道。”四郎,“我去看过。” 大郎不解:“看什么?” “看大兄啊。”四郎道。 太子不禁扶额。三郎看到太子的表情,忽然心中一动,“父亲带四郎看过孩儿训练?” “是呀。”四郎,“我都不认识大兄。” 大郎有些意外:“怎么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你们以前要带四郎去看大将军,一直没有领四郎过去。”太子道,“我想到虎贲军都身穿甲胄,许多人器宇轩昂,上马虎虎生威,就领他去看看,跟他说那些人都是大将军的小兵。” 三郎笑道:“父亲一定要这样说,孩儿就相信父亲是领四郎看大将军,大将军的兵。”没容太子开口又说,“四郎现在还不太记事,父亲恐怕不止去一次吧。” “三郎,小孩子还是傻一点讨喜。”太子道。 大郎:“像二郎这样吗?” “我招你惹你了?”二郎很生气。 史瑶扯一下太子的衣袖。太子挥挥手,“走了,别送。” 夫妻俩刚出大门,大郎就问四郎:“你和父亲去几次?” “去哪儿?”眼睛盯着笼子里的鹰的四郎心不在焉问道。 三郎见状,令侍从把笼子放高一点,才说:“去看我们。最近有去过吗?” “吃杏子去过。”四郎道。 大郎算一下杏熟的日子,“岂不是前几天?” “应该是。”三郎道,“他还小,不知道日期,别问了。知道父亲担心咱们,咱们以后训练认真点,能不受伤尽量别受伤。”说这话时看向二郎。 三人当中只有二郎上辈子骑射最差,可以说和普通百姓差不多,“我知道啦。我去睡觉了啊。” “我也去。”大郎牵着四郎跟上去。 史瑶为了让长秋殿的人认为是她训海东青,没隔两天就回去三郎院子里看看。五月底,三郎戴着手套碰海东青,海东青已不再咬他。 五月三十日,休沐,太子和史瑶吃过早饭就过去,看到雄鹰更温顺了,太子又惊又喜,便问:“现在可以用了?” “过些天孩儿去城外试试。”三郎道。 太子:“如何试?” “城外野物多,试试能不能捕猎。”三郎道,“父亲一起吗?” 太子还没见过用鹰捕猎,“三只都带出去?” “当然不行!”三郎毕竟没亲自训过鹰,“先放一只,如果没有飞走,下次就带三只出去。” 四郎:“我也去,我也去。” “带你去。”太子道,“阿瑶,你也一起去吧。” 史瑶想也没想就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妾身不会骑马。” “我教你,母亲。”二郎道,“孩儿会。” 史瑶往四周看了看,见宫女和宦者就在不远处,小声问:“大汉有女子骑马吗?” “我没见过。”史瑶敛下眉眼,有些失望。太子见状,想一下,“也没人规定女子不可策马扬鞭。改日命织工给你做一件可以骑马的衣裳,先坐马车出去,到了城外再骑马也没人知道。” 史瑶:“会不会传进父皇耳朵里?” “父皇才不管这些事。”太子道,“真被父皇知道了,父皇生气,孤就把这只海东青送给父皇。” 史瑶看一眼笼子里的鹰,“殿下舍得?” “一只鹰而已,再珍贵也无法和你比。”话音刚落,门被撞开,太子抬眼看去,见今日当值的党帛跑进来,眉头紧锁:“何事如此慌张?” 党帛深吸两口气,缓一缓,就说:“皇上下诏,下诏诛灭李延年和李季兄弟宗族。” “什么?!”太子大惊,“何时的事?” 党帛咽口口水:“就,就在刚刚,圣旨刚出未央宫。” 寻到宝马 太子抬脚就往外走, 史瑶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 “先问问因为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党帛道, “奴婢听到这个消息就来向殿下禀告, 还没来得及打听。” 大郎:“快去打听啊。” “诺!”党帛转身就往外跑。 史瑶:“我们先回长秋殿等着?殿下。” 太子沉吟片刻, 面向三个大儿子, “随孤去长秋殿。” 怕被鹰爪抓伤, 三人手上都有戴厚厚的皮手套,忙把手套递给侍从,令他们把鹰放好, 就随父母去长秋殿。 此事非同寻常,四郎也察觉到父母神色不对,窝在太子怀里老实的都不敢乱动。直到党帛回来, 太子抱着他坐直, 小孩才敢向立在父母身边的兄长伸手。 大郎抱住他,就听到太子问党帛:“打听到了?” “没有。不过, 奴婢打听到皇上处死两个美人一个八子和四名宫女。”党帛说着偷偷抬头看一眼太子, “奴婢斗胆猜测李延年的弟弟李季奸/乱后宫。毕竟李延年不行。” 史瑶看看太子, 见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试探着说:“伯仲叔季, 李季是李延年最小的弟弟?党帛。” “是的。”党帛道,“李广利是长子, 是李季的同母兄长,也在兄弟宗族之内。” 二郎有些不明白:“李广利是将军, 李延年是协律都尉, 时常出入宫闱,有机会接触宫妃,怎么会是无官无职的李季啊?” 党帛下意识看太子。史瑶道:“知道什么尽管说。” “李夫人还在时皇上对李家人极好,李季随李广利入宫皇上也没说过什么。”党帛道,“日久天长,李季可能有点得意忘形。”停顿一下,又说,“以前那些女子住在永巷,离宣室甚远,李季很难见到。早两年搬出来,李季出来进去,哪怕刻意避开也能碰到一二。 “皇上喜欢貌美的女子,那些女子虽然无法和王夫人、李夫人相比,也比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好看太多。李季二十出头,年轻气盛……”往下党帛就不敢说了。 太子忽然想到一件事,“三郎,孤记得你说过,李家人早晚会把自己折腾死,是不是指今天之事?” “不是。”是也不能说。三郎道,“李家人有些猖狂,孩儿本以为他们会得罪不应当得罪的人,被人想法子弄死。” 史瑶看着太子试探着说:“因为这事灭兄弟全族,是不是有些过?” “有句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太子道,“李夫人还活着,苦苦哀求父皇,父皇有可能饶其他人一命,只处置李季一人。” 史瑶:“可惜李夫人已经死了。” “是啊。”太子道,“李夫人看似受宠,并不如王夫人。王夫人死后,父皇还令当时的术士招魂。李夫人死后,宫里多出个刑娙娥。” 史瑶思索片刻:“可能是李夫人死前病歪歪两年,耗尽了父皇的耐心。” “也有可能吧。”太子道,“党帛,退下。” 党帛:“用不用奴婢再打听打听?” “不用。”太子想也没想就说。 党帛退出去。太子看向三个大儿子,“你们也不小了,以后去未央宫注意些,万不可像早年那般四处乱闯。” “孩儿知道。”三郎道。 太子:“今日也别出去,就在宫里玩吧。” 今天天气极好,兄弟三人想出去逛逛,晌午吃饭前回来。突然发生这种事,三兄弟也没心情出去。三郎冲四郎招招手,四郎从大郎身上滑下来。三郎拉着他的小手说:“跟阿兄学认字,阿兄令厨子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啊?”又长大一点的小四郎说话越发利索,仰头看着三郎,“肉吗?” 三郎笑道:“你眼里只有肉?不是肉,是蚕豆。” “我不喜欢吃豆。”四郎道。 三郎故意说:“可是我很喜欢吃怎么办呢?” “我,我只吃一点啊。”四郎试着说。 三郎乐了,弯腰牵着他的手,“走吧。我们去偏殿。” 四个儿子出去,太子才问:“蚕豆不是老了吗?” “老了在水里泡半天,用刀片划开一道口放在锅里炸,比油炸花生还要香。”史瑶说完就吩咐宫人泡蚕豆。 太子:“快巳时了,到晌午都泡软吗?孤隐隐记得厨子磨豆浆的豆子要泡一夜。” “傍晚再做,反正四郎一会儿就忘了。”史瑶道,“霍光走快两年,该回来了吧?” 太子:“本来是原路返回,匈奴这两年猖獗,霍光怕汗血宝马被匈奴人躲去,便传信回来从西南绕回来。” “寻到汗血宝马了?”史瑶忙问。 太子:“霍光信上说是用花生油和纸同大宛国国君换的,具体怎么换的,信上没写,只能等霍光回来问他。” “何时能到长安?” “一切顺利,六月底便能回来。” 听到还早,史瑶便不再问,“殿下,何时出去试鹰?” “下次休沐日,不下雨就出去。”太子道。 六月六日,非但没有雨,还异常炎热。史瑶坐着马车到城外,看着扎眼的太阳,想到要学会骑马,然后才能和太子一起去试鹰,史瑶就抱着四郎走到树荫下说:“殿下,妾身不想去了。” “我猜到了。”太子见她下车时磨磨蹭蹭,“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回。”指着不远处的山丘。” 四郎抓住史瑶的肩膀晃一下,“母亲,我想去。” “不行。”史瑶道,“鹰把你的脸啄花,你就变成丑八怪了。” 四郎:“鹰不咬我。” “不咬你是因为它还不饿,现在饿了就咬了。”话音刚落,史瑶就看到侍从把铁笼打开,鹰到三郎手上,三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举着鹰往山里飞奔,“你看仔细,待会儿鹰就会抓来一个野鸡,三两口撕了吃掉。” 四郎不信,。过一会儿鹰也没抓到山鸡,抓来一只肥兔子,四郎惊得张大嘴,呼喊道:“鹰好厉害!” “我如果把你放在地上,鹰也能把你抓起来。”史瑶说着就蹲下。四郎吓得抱住史瑶的脖子大叫,“不要,我不要!” 太子打马过来,笑道:“别吓唬他。这只兔子受伤了,杀了留咱们晌午吃吧。” “晌午不回去了?”史瑶问。 太子抬头看看天,“太热,下午凉快了再回去。”说着,突然想到,“带调料了没?” “父亲,孩儿有带。”大郎和三郎扔下兔子又带着鹰走了,二郎抱着一个木盒过来,“庖厨里有的都带来了。” 太子:“三郎让你带的?” 二郎惊得看向太子,你怎么猜到的? “你们兄弟三人唯有三郎最喜欢吃烤肉,也最会烤。”太子道,“也只有他最细心,能想到带这个。” 二郎撇撇嘴:“父亲怎么什么都能猜到啊。大兄还问带这个做什么。” “烤好肉不给他吃。”太子笑着说。 二郎点头:“不给他吃。” 四郎看了看二郎,又看看太子,抿抿嘴没吭声。 史瑶注意到小孩表情不大对劲,心下好奇她小儿子又要干什么。然而,没让史瑶等太久,大郎和三郎带着猎物回来,小孩就冲大郎跑去,也不嫌大郎身上汗渍渍的,指着太子对大郎说,“父亲说烤肉不给,不给大兄吃。” 太子顿时想揍人,“四郎,跟谁学的这么爱学话?” “父亲不给大兄吃。”四郎固执道。 大郎:“这么说来是真的?父亲,孩儿很想知道为何。” “你父亲说笑呢。”史瑶把刚才的事讲给大郎听,“这孩子怎么好赖话不分呀。” 三郎:“母亲,四郎四岁,到七月底才三周岁,你指望他能分辨出玩笑不玩笑?” 史瑶噎住了。三个大儿子与众不同,史瑶时常忘记大儿子和小儿子不一样,潜意识认为四郎四岁,应该什么都懂,“那也不能听到点什么就学给你们听。” “四郎是替孩儿不平。”大郎看向四郎,“是不是觉得父亲对我不好?” 四郎点头,“父亲坏。” “父亲还揍人呢。”太子瞪他一眼,“大郎,把他放下。” 大郎笑着说,“父亲,孩儿去生火。” “用得着你吗?”太子问道。 大郎:“用得着,用得着。”冲三郎使个眼色。三郎令侍从去找些木柴,最好是松树枝,又吩咐侍从用刀削一些木棍留着烤鱼。 小宫女在地上铺上布,史瑶坐下就感觉地在动。第一反应是地震了,抬头看到插在地上的剑纹丝不动,鹰也老老实实立在三郎肩膀上,不可能是地震,移到太子身边小声说,“殿下有没有感觉地动?” 太子:“没有。怎么了?” “没有?”史瑶皱眉,“总不能是妾身听错了吧。”此话一出,就看到三郎突然趴在地上,忙问,“三郎也听到了?” 三郎:“孩儿听到马蹄声,至少得有上千匹马正往这边来。” “千匹?”史瑶脸色大变,“殿下?” 禁卫慌忙抽出刀和剑。太子忙说:“别慌。你们谁会爬树,爬到树上看看。” “孩儿会爬树。”衣摆掖到腰带上,二郎就三两下蹿到树上。太子吓一跳,“小心点,二郎!” 二郎:“没事。”冲下面喊一声,又往上爬一点,史瑶看到树枝被他压得乱晃悠,想也没想,拉着太子到树下,“二郎要是掉下来,殿下一定要接住他。” “母亲,孩儿听见了。”二郎很无语,“父亲,孩儿看到往这边来的那些人头上戴的弁上有红缨,是咱们的人。” 太子想想最近没什么事,“难不成霍光回来了?” 准备出征 二郎冲下面喊:“孩儿没有看到霍光。” “你认识霍光吗?”三郎仰头问。 二郎想起来了, 他不认识。大郎一看他不吭声就知道他又犯傻, “有没有几千骑兵?” “乌压压一片。”二郎道。 太子冲他招招手, “下来吧。”随后令禁卫顺着二郎看的方向迎一下, 看看究竟是不是霍光。 三郎等太子吩咐完才说, “霍光带五千骑兵出去, 到长安也不需再保护随他们一起出去的商人, 路上不出意外,就是四五千人一起回来。” “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太子望着远方,“无论是不是霍光, 咱们今日都没法在城外用饭。收拾一下准备回宫。” 三郎应一声“喏”就命侍从收拾东西。这边刚收拾好,前去打探的禁卫回来,下马就对太子说是霍光回来了。 太子忙问:“见着汗血宝马了吗?” 禁卫愣了, 忘记问。 史瑶笑了:“殿下别急。霍光来了吗?”话音刚落, 听到马蹄声,史瑶抬眼看去, 三个身穿甲胄的人到跟前, 最前面的那个三十岁左右, 史瑶推一下太子。 太子往前两步, 来人下马行礼, “光拜见殿下。” 太子:“免礼。你给父皇的信上说寻到二十匹宝马,全带回来了?” “是的。在后面, 殿下要去看看?”虽然是东宫运作他代李广利出去,霍光自认是刘彻的臣, 没想让太子先看马。只是刘彻连他呈上去的密信都给太子看, 霍光就不管那么多了。 太子想说,你们先回城歇息。一想到汗血宝马,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孤去看看。”随即命侍从把他的马牵拉。 太子的马来了,大郎、二郎和三郎的马也到了。太子好笑:“你们也去?” “母亲也想去。”三郎道。 霍光下意识看向史瑶。史瑶忙说:“听说汗血宝马流的汗是红色的,我只对这点好奇。” “那咱们一起看看。”霍光转向太子。太子仿佛没发现霍光打量他,对史瑶说,“你坐马车,咱们看过就回宫。” 史瑶“嗯”一声,抱走大郎怀里的四郎登上马车。走大概一里路,马车停下来,史瑶撩开车帘,就看到满脸兴奋的三郎牵着一匹马到走过来。 史瑶下意识睁大眼,看到马身上的汗水,惊得张大嘴,“真的?” “孩儿也没想到。”三郎没见过汗血宝马,看到身边的吗,不禁咧嘴笑道,“母亲,孩儿回去就和祖父讲,这些马一匹也不用,全留着繁衍后代。” 史瑶笑道:“霍光是你们推荐的,你们想怎么说怎么说。对了,这一路上折了多少人马?” “孩儿还没问。”三郎道。 史瑶:“问清楚,记得向你祖父讨抚恤金。不能想着马儿跑,还不让马吃草。” “孩儿记下了。”三郎道,“母亲,这里热,母亲以后想看孩儿带母亲去看,孩儿现在先把马送回去。” 史瑶微微颔首。三郎牵着马边走边摸摸马背,那个表情仿佛马是他心爱的女子。 “母亲,这个马好?”四郎不懂一匹马而已,兄长为何高兴的像没见过马似的。 史瑶:“非常好。至于好在哪里,你长大会骑马就知道了。” “何时会骑马?”四郎很眼馋骑在马背上飞一般的感觉。 史瑶:“你有马高的时候。” 四郎转向史瑶,不敢置信,他现在还没马腿高呢。 “是的。”史瑶认真道。 四郎不高兴了,脑袋埋在史瑶怀里,一直回到长秋殿整个人都无精打算。可惜太子和大郎、二郎和三郎都在宣室,长秋殿只有史瑶,没人哄小孩,小孩窝在史瑶怀里自怨自艾好一会儿,睡着了。 史瑶吩咐厨子和面擀面条,待四郎醒来,母子俩吃点凉面。饭后歇一会儿,史瑶令宦者把四郎送去宣室,她就去睡午觉。 四郎到宣室并没有见到他的祖父、父亲以及兄长,到马厩才看到亲人们。四郎到太子怀里就盯着汗血宝马,想看看让兄长开心的马和别的马有何不一样。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何不同,小孩不感兴趣了,搂着太子的脖子嚷嚷着热。 刘彻听到他闹,“据儿,你先领四郎回去吧。” 卫青以前领兵直到匈奴龙城时用的马连马掌都没有,照样年年打胜仗。以致于太子爱良马,也认为完全没必要派兵千里寻马。 世上好东西很多,每样都弄到身边实在劳民伤财,但是刘彻决定的事没人能改变,在最初得知刘彻重用李广利时太子也就没想过劝刘彻。后来李广利换成霍光,去寻马的人很靠谱,太子也不放心。 刚刚得知一路上折了几百人,太子再看到二十匹汗血宝马心里就不大舒服。不过,太子见他父皇和三个儿子都很高兴,也就什么也没说。 现在刘彻开口,太子立刻带着小儿子回去。刘彻回头看一眼太子的背影,嗤一声,看向恨不得把马吞进肚子里的大郎,“你父亲对吾很不满啊。” “父亲不满意的事多着呢。”大郎道,“父亲也没少劝祖父,祖父有听吗?” 刘彻噎着了。 霍光等人诧异,齐刷刷看向大郎,看到大郎身边的二郎抿嘴乐,下意识看刘彻,听到刘彻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不禁腹诽,大皇孙好大的胆子。 时常跟在刘彻身边的小黄门和黄门令倒不意外,还想笑,大皇孙真是一如既往不给皇上面子。 三郎接着说,“祖父又不是不知,父亲从开始就不赞成祖父寻汗血宝马。”停顿一下,见刘彻没发火,才继续说,“父亲真高兴的跟过年似的,祖父才该怀疑父亲是不是被人给掉包了。” “都没你会说。”刘彻和太子政见不合不是一天两天,他同时也很清楚太子像他一样好武,大汉不亡在太子手上,也难撑三世。正因如此,太子偶尔惹刘彻不快,刘彻也从未往心里去,“你们仨选一匹吧。” 三郎没听懂,“选什么?” “马啊。”指着马厩里的汗血宝马,刘彻道,“不要就算了。” 三郎笑了:“谢谢祖父。孙儿很想要,只是孙儿还小,又不出征,无需这么好的马。他日母马产下小马,祖父给孙儿留一匹就成了。” “大郎也不要?”刘彻问。 大郎:“孙儿做梦都想要啊。不过,又不是过了今天,以后就没了。等孙儿需要的时候再找祖父讨要吧。父亲如果知道孙儿骑着汗血宝马出城玩,估计会把孙儿揍得不知道长乐宫门朝哪儿。” “祖父,孙儿雕一匹汗血宝马送给祖父。”二郎道,“以后产下小马,祖父也送给父亲一匹,如何?” 刘彻没好气道:“不如何。”说完转身就走。 二郎愣了,看向他兄和他弟,“我说错什么了?” “祖父很喜欢这些马。”三郎小声说,“你就不应该把父亲扯进来。咱们仨都有了,祖父不可能不给父亲留一匹。不然,满朝文武就该议论祖父对父亲极其不满。” 二郎恍然大悟:“那我以后不说了。”顿了顿,问道,“马还雕不雕?” “当然要雕。”三郎道,“雕个汗血宝马四蹄腾空,祖父坐在马上,能雕出来了吗?” 二郎:“我试试吧。估计得很久。” “没关系。”三郎道:“大汉除了你,没几个人能雕出来。”并不是木雕师技艺不好,而是没有雕木器的工具,“你雕的活灵活现,祖父有再大的气也消了。” 二郎还没雕出四蹄腾空的汗血宝马,边关传来消息,匈奴入侵定襄、云中,杀掠数千人,如此还不够,又进入张掖、酒泉,杀死都尉。 消息传到长安,天下震惊,刘彻更是气得险些晕过去。当时宣室内只有宫女和宦者,刘彻摔下奏章就命小黄门去宣三郎。 宣室小黄门去找太子时,太子不问,小黄门从不主动说刘彻找太子何事。今天小黄门见到三郎就主动说,匈奴杀人掠物。端是被刘彻吓着了。 大郎当时就在三郎身边,一看三郎表情不对,小声问:“一样?” 三郎点点头道:“大兄,阿兄,你们先回长秋殿等我消息。” 虎贲校尉认识经常跑腿的小黄门,以为出大事了,没容三人开口请假就放三人回去。进了未央宫,兄弟三人分两路,三郎去见刘彻。 刘彻看到三郎下意识问,“大郎呢?” “祖父找孙儿,大兄就没来。”三郎道,“祖父决定启用舅公?” 刘家皇帝寿命短,卫青在军中的声望盖过太子,刘彻一直担心他突然死了,太子登基后会被卫青或者卫家掣肘。早些年冷着卫青,卫青致仕时痛快放行。 三郎提出启用卫青时,刘彻也没想过用卫青,这大半年来听虎贲校尉说,大郎和三郎弓马娴熟,熟读兵法,刘彻开始犹豫,犹豫让不让卫青带两个孙儿出去,又怕大郎和三郎立不住。 刘彻:“你和大郎当监军,卫青也不会听你们的。” “会的。”三郎道,“卫家其他人孙儿无法保证,孙儿敢保证舅公对祖父忠心耿耿。祖父暗示一下,适当情况下让孙儿带兵出去,没机会舅公也会制造机会。” 刘彻:“既然你这样说朕就赌一次。不过,朕是皇帝。” “孙儿会让舅公来求祖父,会让所有人认为是舅公一定要领兵出征,祖父被舅公缠得没办法才不得不同意。”三郎道,“不过,孙儿还有个小小要求。” 刘彻:“你说。” 去找卫青 三郎看一眼刘彻, 脸上有些许担忧。刘彻皱眉, “尽管说, 说错了朕也不怪你。” “孙儿嫌现在的弩不好用, 改了一下。孙儿想把所有攻城时用的弩全换成孙儿改进后的。”早先史瑶答应太子会仔细想想, 有什么神兵利器能在这里做出来。史瑶本人不知道, 把此事推给三郎。三郎画出连发弩, 二郎给他做出模型。三郎拿到模型后发现和他以前用的一样,就把东西收起来,就是为了今日, “只是在出发之前,希望祖父帮孙儿隐瞒此事,遇到匈奴再告诉射手用孙儿的弩。” 前面很好理解, 后面刘彻不懂, “为何?” “孙儿担心军中有细作。”三郎道。 宣室内陡然静的吓人,宦者和宫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半晌, 宫女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听到刘彻问:“是不是上次汉军大败, 你才怀疑有细作?” “是的。”三郎没有骗刘彻, “不是孙儿自负, 祖父派出去的骑兵都是精兵,两万人, 哪怕真遇到八万匈奴,也不可能是八万骑兵。八万人围攻咱们, 少说也能逃出一两千人。更何况还不一定是围攻。” 刘彻沉默下来。 三郎静静地看着他, 给他时间权衡。 大约过了一炷香,三郎站累了,听到一声叹息。三郎忙问:“祖父考虑好了?” “明日去找卫青吧。”刘彻道。 三郎:“孙儿今日便去。”随即就向刘彻告退,到长秋殿都没进去,站在门口喊大郎。 二郎率先站起来。大郎忙说:“我和三郎去办正事,你别去了。” “我为何不能去?”二郎看着他问。 大郎张了张嘴,“……你想去就跟上吧。” “我也去。”四郎从椅子上翻下来,抓住大郎的衣裳不准他走。 大郎直接喊:“母亲!” “带他去吧。”史瑶道,“上次出去还是你们去试鹰。这些天没出去过,他也急了。” 大郎叹了一口气:“母亲,孩儿有正事。” “那你和四郎说。”史瑶想说,正事又不是军机要务。即便是也没必要避着四郎,“四郎一向听你的不听我的。” 大郎低头看着小四郎,不用想都知道他敢说不,四郎就敢一边指着他说坏人一边哭给他看,“怕了你了。”抱起四郎就往外走。上车便问,“是不是去舅公府上?” 三郎应一声,二郎好奇:“大兄如何猜到的?” “祖父从来不是个能忍之人。”大郎道,“当年咱们对上匈奴毫无胜算,祖父都敢用舅公,如今……”看向三郎,“有我们随军,祖父还不同意的话,他就不是——” 三郎咳嗽一声,打断大郎的话。 四郎睁大眼问:“不是什么啊?” “不是大汉皇帝。”三郎笑道,“四郎,我和你大兄走了,你会不会想我们?” 四郎不懂,“走去哪儿?”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三郎道,“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四郎想也没想:“我也去。” “你不能去,你还小。”二郎道。 四郎:“我就去。” “我们现在不去。”大郎给二郎使个眼色,不准说了。 二郎轻哼一声,不说就不说。 三郎搂住二郎的脖子,小声说:“阿兄,我们走后你就别和虎贲军一起训练。父亲明年会给四郎挑几个老师,阿兄和四郎一起去长信宫上课。我们不在宫里,阿兄和四郎搬去永寿殿住。” “四郎明年搬去永寿殿?”二郎忙问,“他才四岁。” 三郎:“明年就五岁,该自己住了。” “我自己住啊。”三郎声音小,马车却不大,兄弟四人坐一块,四郎听得清清楚楚。 三郎笑道:“四郎真厉害,这么小就自己住。我们像四郎这么小的时候,还一起睡呢。” “我和阿兄睡。”四郎道。 二郎把他抱腿上,“以后跟我睡好不好?” 四郎很喜欢三个兄长,不知该选谁,史瑶叫他跟谁睡他就跟谁住。以致于这一两年多是住在大郎那里。二郎这样说,四郎下意识看大郎和三郎。 大郎很高兴,捏捏小孩胖乎乎的小脸,“大兄以后很忙,没空照顾四郎,四郎跟二郎睡吧。” “好啊。”三郎点头,表示赞同大郎的话,四郎才答应二郎。 二郎佯装生气,“大兄没空照顾你,你才想到我啊?” “没有。”四郎忙说,“大兄让我和阿兄睡。” 大郎失笑:“是是是,二郎有意见找我,别找我们四郎。” 四郎使劲点点头,“找大兄。” “大兄真没白疼你。”大郎乐不可支。 砰! 大郎撞到车上,三郎连忙抓住他的胳膊,“没事吧?” “没事。”大郎道。 三郎推开车门:“出什么事了?” “有人在路上骑马。”车里有个小四郎,怕四郎颠的难受,车行的并不快。驭手目视前方,全神贯注,突然从旁边窜出一匹马,驭手吓得抓紧缰绳,马吓得骤然停下,车辕被撞了一下,导致马车停下。驭手眼角余光注意到三郎出来,指着前方,“就是那人。” 三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从背影看是个年轻人,皱眉道:“又是哪家小侯爷。来人!” “三公子,此人我认识。”随三人出来的中护军打马过来,“李敢的儿子李禹。” 中护军乃四品武将,一直由刘彻较为信任的人担任,按理应伴随刘彻左右。刘彻疼几个孙子,以前大郎他们出来,刘彻都令中护军挑几个禁卫军保护几个孙儿。日久天长,三郎说出去,当值的中护军就立刻去挑人,不再向刘彻禀告。 宫中禁卫虽多,中护军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三郎对每个中护军都很熟,从未听他们提到过另一个李家,“你和他很熟?” “我和他堂兄李陵较熟。”中护军道,“李陵讲过几次,也见过他几次。” 三郎吩咐驭手继续走,坐回车里掀开车帘,继续问中护军,“他现在有二十多岁了吧?在何处任职?” 中护军诧异,扭头看向三郎:“三公子不知?” “三郎应该知道?”大郎问。 中护军:“李禹现在博望苑当差。” “博,博望苑?”紧紧抱住四郎的二郎结巴了,“长安有几个博望苑?” 大郎回头瞪他一眼,“傻不傻?除了父亲的博望苑,谁还敢建第二个博望苑?!李禹在博望苑,为何我不知?” “他哪能知道。”三郎笑道,“我们有大半年没去过博望苑,李禹是不是今年进去的?” 中护军回想一番:“好像是去年。” “那也有可能。”三郎道,“我们前年查过,博望苑里没姓李的人。对了,他怎么进去的?李敢打伤舅公,霍将军把李敢杀了,父亲不可能用李家人啊。” 大郎叹气道:“咱们的父亲你还不知,李禹有些本事,父亲才不在乎舅公和李家有何恩怨。李禹有何才能?” “较为勇猛。”中护军道,“有其父之风。” 二郎:“他父亲也没多厉害啊。” “力气和他祖父李老将军有一比。”中护军道。 三郎似笑非笑地问:“听你的意思只有勇?有勇无谋乃匹夫。” 李禹当街策马撞到四位皇孙的车,中护军说不知道,三郎也会派旁人查。这一点中护军不想也知道,就实话实话。 中护军和李陵较熟悉,听李陵称赞过李禹,说起李禹难免偏袒他,也想为他开脱一二。毕竟撞别人的车,连声抱歉都没讲就跑,普通人家也不高兴,何况四个皇孙,追究起来,李禹不死也得脱层皮。 中护军没想到他的小心思没三郎看出来,讷讷道:“也有可能以一敌十。” “真有那个能耐他早入虎贲军了。”三郎嗤一声,“还有多久到大将军府?” 驭手:“一盏茶。” “三公子,李禹这事?”中护军看向三郎,打算怎么处置他? 三郎:“和你无关。” 中护军没话了。 三郎放下车帘。二郎小声问:“回去告诉父亲?” “不用。”三郎道,“这等小事,无需父亲出面。”话音刚落,感觉马车慢下来,三郎推开车门,便看到大将军府。又走几步,马车稳稳停在大将军府门前。 三郎跳下车,接过四郎,门房也把门打开。兄弟四人进去,却被告知大将军出城了。在府中等三炷香,才听到马蹄声。 大郎循声望去,便看到卫青手持长剑进来,身后的家奴手中还拎着两只兔子,“舅公出去打猎了?” “你们怎么来了?”卫青纳闷,“此时不应该在宫里用饭吗?” 大郎:“正是因为是用午饭的时候,我们以为舅公会在府上。姑婆怎么也不在?” “卫长病了,公主早上就去卫长那里了。”卫青放下剑,注意到四郎睁大眼打量他,“四郎不认识我了?” 四郎大声问:“你是大将军吗?” 卫青愣住,随即看向大郎和三郎,你们说的? “我们说过你是大将军,四郎说你不是。”大郎也险些没反应过来,“四郎为何突然觉得舅公是大将军?” 四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自在地眨一下眼,“拿剑是大将军。” “你的意思舅公不拿剑的时候不像大将军?”三郎懂了,“我拿剑的时候是不是大将军?” 四郎想也没想:“不是啊。” 三郎不意外,却觉得胸口闷:“真不给你阿兄面子。父亲呢?” “不是!”四郎道。 大郎跟着说:“祖父拿剑也不是大将军?” “不是!”四郎脆生生得说道。 出征前准备 大郎好奇:“为何只有舅公像大将军?” “就像啊。”四郎道。 卫青乐得抱起小孩, “他这么小哪知道为何啊。” 突然身体腾空, 小四郎整个人僵住, “大, 大将军——” “喊舅公。”卫青笑着说, “我现在没拿剑, 不是大将军, 是你舅公。” 四郎抿抿嘴,有些腼腆:“舅公。” “哎,四郎真乖。”卫青抱着他坐到椅子上, “大郎,你们仨特意来我府上用饭?” 大郎也拉张椅子坐下,屏退左右, 才说:“找舅公有事。” “我猜到了。”卫青笑道, “何事?说吧。” 大郎:“三郎,你来说。” 三郎坐到卫青另一边, “张掖、酒泉的都尉被匈奴杀死一事, 舅公知道吗?” 卫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摇了摇头, 长叹一口气, “听说边关出事了,倒不知连都尉也被杀。你们, 你们听皇上说的?” “有一次在长秋殿,母亲和父亲闲聊时, 我听父亲说朝廷准备许多粮草, 一旦匈奴侵扰大汉,朝廷就和匈奴开战。”这话是真的,三郎道,“此事舅公可知?” 卫青虽然退下,但他以前是大将军,现在依然是万户侯,军队里的事他不特意打听,以前的下属见他也会提几句,“知道。” “来之前祖父已同意我和大兄随军出征。”三郎话音落下,卫青猛然转向三郎,随即看向大郎,大郎点点头,证实三郎说得都是真的。 卫青:“你们才十二岁!” “明年就十三了。”三郎道,“说正事,我和大兄希望舅公领兵。” 卫青睁大眼,以为他没听清楚,“我领兵?!” “因为只有舅公领兵,我和大兄才敢随军。”三郎道,“如今朝廷青黄不接,除了舅公没人能打赢匈奴。” 卫青看他一眼:“韩说、路博德都可以。” “他们可以,祖父就不会派赵破奴出征。”三郎道,“二三十岁的年轻小将如李陵,舅公的三个儿子,哪个可为将?” 卫青想说哪个都差一点,“你们同皇上说了?” “我和祖父说了。”三郎道,“舅公请辞时祖父没拦着,祖父不好意思启用舅公。并不是不想用舅公。” 卫青不大信,“皇上真这么说?” “祖父好面子,没直接说,我看出祖父不好意思。”三郎信口胡诌,“祖父说舅公答应,祖父就令舅公领兵。” 大郎:“舅公意下如何?” 平时没事就出去打猎会友,累了就府中喝茶饮酒,日子很是舒适自在,卫青自然不想再入朝堂。可他今日之所以出去,并不是因为太闲,是得知匈奴杀人掠物,心中烦闷才出去打猎。现在机会来了,舒服日子过惯的卫青依然很想亲自带兵把匈奴赶出草原,“皇上知道你们来吗?” “门外穿着便衣的人都是宫中禁卫,祖父不知,他们也不会随我们出来。”三郎道。 卫青:“我看到了,有一个是中护军。” “是呀。”三郎道,“明日早朝祖父必然会提到匈奴杀人掠物一事,舅公明天当着文臣武将自请出征,祖父一定会当廷命舅公为大将军。” 卫青看看三郎,又看看大郎,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们去年突然加入虎贲军,别跟我说是为了有一日随军出征?” 三郎敬重卫青,像卫青这样的帅才也是三郎上辈子梦寐以求的,便把他和大郎同刘彻打赌一事和盘托出。末了又说:“我父亲和母亲感情甚好,什么事都不瞒着母亲,我曾听母亲说,路博德等人出发前,父亲曾叮嘱他们要小心匈奴。万万没想到他们依然疏忽大意。” “你父亲虽为太子,去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甘泉宫。”卫青道,“他们把太子的话当成耳旁风,是认为你父亲不知边关情况,不了解匈奴。” 三郎:“是呀。我今日还未见到父亲,父亲倘若知道边关出事……” “父亲知道也没办法。”大郎道,“父亲是储君,不是君,路博德不听,又不能治他个玩忽职守罪。” 卫青:“不说这些。三郎,我最后问你一句,我明日去未央宫,皇上真会令我挂帅出征?” “会的。”三郎道,“祖父今日已答应我赶制一批良弩,为攻城准备。舅父同意,我们在舅公府上用过午饭就去博望苑把我早两年藏的白酒拿出来。” 卫青:“犒赏三军还是……” “都不是。”大郎道,“用白酒清洗伤口,伤口不会发炎,伤者也不会发热,可以大大减少伤亡。” 此事卫青是第一次听说,“赵破奴出征前,你没——” “我知舅公想说什么,我有告诉军医。”三郎道,“我四叔父有个酒肆专卖白酒,赵破奴走时有买白酒,后来是被他们喝掉,还是一直留着受伤时用,我就不知道了。” 赵破奴带领的两万骑兵一个也没回来,三郎不知,卫青也不知。望着稚气未脱的两个小辈,卫青觉得他不能被两个孩子比下去,“关外极冷。” “我们有煤炭。”三郎上辈子几次亲征准噶尔,并不怕苦和冷,再说了,冷也没有辽东冷,“等一下,舅公,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匈奴为何没抢我们的煤炭?” 卫青:“煤炭重,匈奴迁徙时不好携带。还有一点是匈奴习惯烧马粪牛粪,他们并不缺柴火。” “难怪那些在北边草原上挖煤的罪犯一直没事。”二郎明白了。 大郎:“我们也可以烧马粪。不对,我们明年出征,到关外西北也不冷了啊。” “明年出征?”卫青皱眉道,“皇上真让我挂帅,我想赶在冬天到来之前出关。”说着话看向三郎。 三郎:“无论明年春天还是夏天,都耽误春耕夏收。那时也是各地粮仓最空的时候,很不好筹备粮食。隆冬时节行军,将士又易得风寒。现在粮食入库,农忙结束,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确实最适合点兵出征。” 卫青很是意外:“三郎连春耕夏收都考虑到了?” “他心细。”大郎道,“舅公,再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 卫青沉吟片刻:“我明日觐见皇上。”话音一落,听到“咕噜”一声,卫青循声看去,二郎脸红了,笑了笑就吩咐家奴摆饭,“二郎不去?” “阿兄不去。”三郎道,“阿兄胆子小,连只鸡都不敢亲自杀。匈奴人若是摸到阿兄帐中,阿兄只能任人宰割。” 二郎忙说:“我胆子没那么小。” “你去死囚犯牢里杀个人给我看看。”大郎道。 二郎蔫了。 四郎看看二郎又看看大郎,“杀人是什么啊?” “你长大就知道了。”卫青道。 四郎:“长多大?” “会骑马的时候。”三郎道。 四郎皱了皱鼻子:“还要很久呢。” “是呀。”三郎说,“晌午多吃点饭啊。” 每隔两三个月,史瑶都会让四郎靠墙站着,在墙上划一道杠记下四郎多高。小孩长得快,看到一条一条杠,四郎知道他有长高,也从未怀疑过父母和兄长们说的话——多吃饭长得快。 小孩使劲点点头:“我要吃两碗饭。” “四郎真厉害。”三郎不吝夸赞,“我抱你,让舅公歇歇。” 小孩今年才记事,而这大半年大郎他们忙,很少带四郎出来。四郎上次见卫青还是三个月前,和卫青不熟,又知道他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将军,小孩崇拜卫青的同时又有点怕他,睁大眼怯怯地望着卫青。 卫青笑着把他递给三郎,“我去吩咐婢女打水,你们洗手。”说着就往外走。 三郎指着卫青的背影,“现在还是大将军吗?” “不是。”四郎说着,困惑不已,“阿兄,舅公是不是大将军啊?” 三郎:“是大将军。只不过呢,大将军也是人,不打仗的时候和咱们一样。” “拿起弓、剑就不一样了。”二郎道,“所以你刚才才觉得舅公是大将军。” 大郎接着说:“有的人拿着弓和剑也不像大将军,因为真不是。像我、二郎和三郎,我们从未上过战场杀过敌人,连小将军都称不上。” 小孩懂了,“阿兄,我饿啦。” 快未时了,平时这个时候四郎已吃过饭准备睡午觉,“我们洗洗手就用饭。” 饭后兄弟四人去博望苑,卫青把放在箱子里的盔甲找出来。在平阳长公主回到府中,得知卫青打算挂帅出征时,兄弟四人也回到长秋殿。 太子晌午才知道边关出事。又从史瑶口中得知三郎去找卫青,太子下午就没出去。四个儿子甫一进来,太子就问:“你们舅公答应了?” “答应了。”三郎道,“孩儿还有事找祖父,让大兄同父亲说?” 太子笑道:“你现在比我还忙啊。” “孩儿也不想忙,很想天天陪在父亲和母亲身边。”三郎停下来,面向太子说,“父亲养孩儿长大,现在孩儿能为父亲分忧,还望父亲成全。” 太子扶额,“我随口一句,看看你呀。行了,当我什么也没说,快去吧。” “喏。”三郎应一声,乘车到他宫里找出弩/的图纸就去找刘彻。 刘彻看到连发弩模型和图纸,又惊又喜,反复问三郎:“这种弩真能连几支?” “是的。”三郎随即把卫青的打算告诉刘彻,末了又说,“舅公还说春、夏出征士兵担心家里农田无人耕种,恐心浮气躁,不利行军。” 卫青向来体恤普通士兵,刘彻不疑有他,“朕立刻交代下去,令匠人连夜赶制此物。” “此物主用于攻城,无需过多。”三郎怕刘彻要的太多,匠人为了赶工偷空减料,或安装时粗心大意,“祖父,让匠人分开做,最后再挑几个极为忠心的匠人组装。” 刘彻正想问为何这样,话到嘴边忽然明白过来,“三郎,你真的很聪明。” “不如大兄。”三郎谦虚道。 刘彻:“大郎不如你稳重,也不如你细心。” “多谢祖父夸赞。”三郎道,“孙儿没祖父说得那么好。” 刘彻:“不,你是朕见过最聪明的人。” “比舅公和已故的霍将军还要聪明?”三郎故意问。 刘彻摇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三郎继续谦虚,“孙儿无法同两位大将军相提并论。” 刘彻叹气道:“你明白朕的意思。” “孙儿还小,不甚明白。” 刘彻头疼:“朕就再说明白一点,你比四郎聪慧。” “祖父错了。”三郎笑道,“孙儿不如四郎,此话不是谦虚。祖父如果想知道原因,明日舅公来了,祖父可以问问舅公。” 四郎气哭 刘彻每次见到四郎, 四郎不是窝在大郎怀里, 就是拉着二郎或三郎的手不放, 靠在他们身上, 很是娇气。刘彻对此有些不满, 见三郎不像哄他, 刘彻打量他一番, 心想有三郎辅佐,四郎资质愚钝,大汉江山也不会败在四郎手中, “仲卿明日过来?” “是啊。”三郎胡诌道,“今天晌午和舅公一起用饭时,舅公提到八月二十八日这一天极好。” 刘彻瞥他一眼, “这话是你说的吧?卫青从未和朕说过哪天出征比较好。” 三郎揉揉鼻子, 一脸无辜。 刘彻瞪他一眼,“不足二十天, 太快了。” “孙儿认为此行无需太多步兵。”三郎道, “祖父给我们两万骑兵足矣。” 刘彻别有深意地说:“这也是仲卿说的?” “舅公没讲。”三郎脸色微变, 耳朵红了, “孙儿认为舅公一人抵一支军队。” 匈奴畏惧卫青, 现在卫青年龄大了,匈奴人听到卫青领兵也会害怕, 未战先降是不需要太多人。刘彻没想到这一点,看着三郎更加满意, “三郎——” “孙儿知道祖父想说什么。”三郎连忙打断刘彻的话, “四郎现在记事了,被那个小人精知道祖父喜欢孙儿胜过他,四郎以后长大了回想起来心中一定很不舒服。” 刘彻叹气:“好,朕以后都不说了。经你提醒,有些事朕得重新安排。” “孙儿告退。”三郎行礼道。 刘彻见他这样,又忍不住感慨,“三郎,你真的很聪明。” “孙儿是龙孙,自然聪明。”三郎笑着说。 刘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三郎走后,大郎就把他们同卫青谈论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太子和史瑶。夫妻俩安安静静听完,史瑶问太子,“最快多久出发?” 汉朝百姓闲时为农,战时为兵,刘彻明日下诏征兵,诏书抵达各郡县,男丁立刻收拾行李赶来长安,最快也得二十天。来到长安也不可能立即出发,太子算一下,“至少得一个月。” “那岂不是只有三十天?”史瑶忙问。 太子:“是啊。” 史瑶起身往外走,太子拉住她,“干什么去?” “妾身令绣工给他们做衣裳做鞋啊。”史瑶道,“还得给他们做帽子、耳套、手套和围巾。” 大郎心中感动又想笑,“母亲,我们不是去郊游,是去打仗。” “正因为去打仗,更应该穿暖和。”史瑶道,“走到半道上病了,你不怕贻误军机?” 两个儿子才十二岁,身体壮实也无法和成年男子比,太子看一眼大郎,便对史瑶说,“你考虑的周到,多做几件。” “大兄和阿弟真去?”以前大郎和三郎要上战场,二郎没什么感觉,现在听到史瑶准备行李,二郎莫名觉得心慌,“舅公去了,此次一定会赢,你和三郎不去也没事吧。” 太子:“二郎不可这样想,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谁来保家卫国?” “父亲……”二郎的脸一下子红了,“孩儿知道不应该,可是,可是大兄和——” 大郎:“别可是了。你这些天忙着给祖父雕汗血宝马,手上都磨出水泡了,有没有觉得很累?” “累是累,可是我喜欢啊。”二郎不假思索道。说出来,猛然张大嘴,他起来了,大郎打上辈子就喜欢打打杀杀,“当我没讲。” 四郎看看兄长,又看看父亲,满眼困惑,“和谁打仗啊?” “匈奴人。”大郎道,“大将军舅公要去打匈奴人。” 四郎想也没想就说:“我也去。” “拿得动剑吗?”史瑶吩咐过宫人用皮毛做鞋、帽,手套和耳套,进来就听到四郎说的话,“拿得动就让你去。” 太子每次外出都会佩剑,回来就把剑挂起来,端是怕四郎趁着他们不注意偷玩。四郎很眼馋太子的长剑,从椅子上滑下来朝剑跑去,边跑边喊,“父亲,给我剑。” “伸手。”太子走过去,把长剑放到四郎胳膊上。 扑通! 四郎坐到地上。三郎门来就看到这一幕,“怎么摔倒了?” “剑太重,把他压倒了。”大郎笑着走到四郎身边弯下腰,“把剑给大兄吧。” 四郎傻了,木愣愣转向大郎,小脸上写满,“我怎么了?剑怎么会这么重?这把剑是真的么?”太子忍着笑蹲下去,朝四郎脸色捏一下,“傻小子。”拿走剑挂起来。 四郎清醒过来,顿时不好意思。抬头望着兄长和父亲都在笑,小孩瘪瘪嘴。大郎直觉不好,就听到“哇哇”的哭声。 大郎忍俊不禁,“又没打你,哭什么?” “就哭,就哭。”四郎擦擦眼泪,吸吸鼻子,低声抽噎。 史瑶拿着面巾走过来,接过四郎就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是你自己要剑,被剑压倒了还哭,好意思哭吗?不准哭。”没容四郎开口,又说,“你这个样还要杀匈奴,用什么杀?用眼泪啊。” 哭声止住,小孩更不好意思,趴在史瑶肩膀上不敢看他父亲和三位兄长。 太子笑笑,坐回椅子上便问,“三郎,你祖父怎么说?” “月底出发。”三郎跳过刘彻夸他聪明,把他和刘彻谈话内容大致说一遍,说完发现史瑶盯着他,“怎么了?母亲。” 太子:“你母亲担心你们。” “母亲,此行有舅公,一定会特别顺利。”三郎道,“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孩儿就会回来。” 太子:“你快别说了,一走便是一年,你母亲只会更担心。” “我们有鹰啊。”三郎道,“走时我们把三只鹰全带走,其中一只鹰就留着和母亲父亲传信,母亲就当我们随舅公去西北玩了。” 大郎:“三郎说得对,我们才十二岁,很想冲锋陷阵,舅公也不许。指不定让我俩押运粮草。” “你别乱讲。”三郎忙说,“不可能!” 今年匈奴是先入侵定襄、云中,杀人掠物,一路向西北狂奔,进入张掖、酒泉,杀死都尉。草原冬天来得较早,匈奴带着掠夺的人和物质从酒泉回到云中,行军慢,到云中也该下雪了。云中离长安很近,长安附近屯有重兵,从长安迅速出击,定能打的匈奴措手不及。刘彻认为匈奴此时还在酒泉、张掖以北。 去年秋天匈奴来犯,三郎和刘彻打赌,没过多久刘彻就令底下人筹备粮草,赶制兵器。不过,刘彻觉得匈奴看到大汉边塞增兵,今年不敢来犯,也没准备太多,却足够两万骑兵赶到张掖。 翌日上午,朝会,众臣都在议论和匈奴打还是不打,派谁去打,黄门令进来禀报,万户侯求见。 整个大汉没几个万户侯,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卫青,下意识回头看去,身穿甲胄的卫青把腰间佩剑解下递给门口的禁卫,大步进来。卫青行礼后,也没和刘彻绕弯子,直接跪地请求领兵出征。 卫青话音落下,文臣武将齐刷刷看向刘彻。刘彻这些年对卫青的态度众人看在眼里,误认为刘彻会生气,刘彻没生气,还很是感动……众人看不懂了,这君臣二人玩的哪一出? 刘彻已经决定令卫青领兵,刚才让众臣畅所欲言,不过是拖延时间等卫青。卫青来了,文臣武将也知道是卫青求他 ,便让众臣退下,和卫青讨论这丈如何打。 卫青看到行军图上圈着张掖,心中很是复杂,盖因他也认为匈奴此时在张掖以北准备过冬。 刘彻顺着卫青的视线看去,笑道:“吾打算令你先带少许粮食先行一步,大郎和三郎在后方征收粮草,待大郎和三郎赶到张掖,你再领兵出击匈奴。” “他们两个孩子……”卫青不放心。 刘彻:“三郎昨日曾对吾说,仲卿一人便是一支军队,其实这也是吾想对他和大郎说的话。仲卿不要小看朕的两个孙儿,三郎沉着冷静,大郎有勇有谋,固然年少,却是少年天才。” “青知道两位皇孙聪慧过人。”卫青道,“只是两位皇孙从未去过塞外……” 刘彻:“比去病如何?” 卫青张了张嘴,竟发现无言以对。 “如何?”刘彻追问。 卫青轻叹一声:“臣遵旨!” 在未央宫附近盯着的宦者也回到长秋殿,向三郎禀告,卫青在宣室。三郎悬着的心落到实处,就令他的侍从去找虎贲校尉,告诉校尉他和大郎身体不适,这几天就不去训练了。 史瑶不懂:“常言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你们怎么不去了?” “孩儿有别的事。”三郎道。 史瑶:“行李我给你们准备,今早你已吩咐太医准备药材,博望苑的白酒也被你拉来,弩也交代下去做了,还有什么事?” “孩儿想去找炼丹的术士。”三郎道。 太子早饭后就出去了,如今屋里只有母子五人,史瑶看一眼竖着耳朵听的四郎,“二郎,你祖母说她想四郎,令四郎去椒房殿。” “走吧,学话精。”二郎伸出手。 四郎朝他手上打一下,“我不是学话精。” 二郎倒抽一口气,捏捏他的脸,“我是,我是,你是我小阿弟。小阿弟,我们去找祖母。” “我不去!”四郎道。 二郎:“祖母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们拿过来给大兄和三郎玩,你也不去” 四郎看向三郎。 三郎:“我和大兄不出去,就在这里等你。你拿到好吃的,我们下午领你出去打猎。” “快走。”四郎抓住二郎的手就往外拽。 史瑶看着他走远才问,“找术士看风水?” 出征前夕 三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无奈地说:“母亲, 还是母亲提醒孩儿, 你怎么自己也忘了。火/药啊。” 史瑶恍然大悟, 继而一阵懊恼, “我这个脑袋啊。年龄大了, 记性越来越差。” “母亲今年才二十七。”三郎很无力, “火/药出现的早,真正用到战场上还是晚唐时期。那时的火/药和现在的不一样,孩儿不一定能做出来。” 大郎:“能不能做出比较厉害的炮竹?用那个炸匈奴的马, 马受惊了,他们自乱阵脚。” “那得丢很远,不然你们的马也会受惊。”史瑶道, “对了, 我听说你们以前打仗用投石机,那个东西能把炮竹甩出去吗?” 三郎眼中一亮:“母亲这个主意好, 可以把东西绑在石头上掷出去。” “你们得试试可不可用。”史瑶道, “投石机是攻城用的吧?” 三郎:“孩儿过几日找舅公商议一下。” “你知道去哪儿找术士吗?”史瑶问。 三郎:“祖父那里有。” “你祖父何时招揽的术士?”史瑶忍不住皱眉, “我记得栾大死时, 你祖父一气之下把所有术士都赶走了啊。” 三郎摇头道:“孩儿没注意, 不知道。母亲别担心,祖父现在把术士当俳优, 没有再像以前那么敬重,还封侯什么的。” “这里人胆子特大, 俳优也不能掉以轻心。”史瑶道。 早年常融一个犯了事被处宫刑, 在宫里当差的太监都敢诬陷太子,哪怕三郎很清楚历史,亲眼看到一次,依然感到震惊——胆大包天啊。现在史瑶再次提醒,三郎慎重道:“孩儿记下了。” “那你们去看看二郎和四郎去哪儿了。”史瑶道,“真去椒房殿,把他们带回来。四郎在椒房殿呆不住。” 三郎:“知道了,母亲。”话音落下,人已经出去。大郎跟上去,兄弟两人转眼间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卫青也回到府里。刘彻却出了长安城,亲自到营地挑选精兵。其实并不需要刘彻亲自选,两个大孙子跟过去,刘彻不亲自看看始终不放心。 兄弟四人从椒房殿回去,用了午饭又睡个午觉,刘彻才从城外回来。翌日,刘彻没有再提匈奴入寇边塞一事。往后几日也没提,仿佛忘了这事,也没下诏征兵,以致于除了卫青、平阳长公主、刘彻以及太子一家,所有人都误认为年后出征。 八月十六日上午,三郎带着从刘彻那里要来的术士去上林苑。上林苑地方大,三郎令术士在上林苑练“丹”。 汉朝人很喜欢炼丹,每次炼丹之前都会把方子记下来,三郎不知道谁第一个把丹炉练炸,就让术士打听。 很多术士之间都有联系,八月十九日下午就打听到了。八月二十日,上午,东宫三位小公子去上林苑,下午,上林苑中传出一声巨响。 出来游玩的刘胥吓一跳,回过神就令家奴去打听,打听到声音是从上林苑那传来的,刘胥立刻策马去上林苑。 到上林苑得知他的三个小侄儿也在,刘胥直接去找三郎。然而还没走到跟前,刘胥就听到三郎的笑声,“何事如此开心?” “祖父的术士炼丹把房子炸了。”三郎指着早两天刚搭好,如今已经变成废墟的茅草房,胡诌道,“以前吃丹药险些把自己毒死,这次又把房子炸了,我得去告诉祖父。” 刘胥小时候生病也多是吃丹药不喝药,自从得知丹药有毒,庆幸自己命大的同时也不敢再碰丹药。听三郎这样说,刘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父皇他还真是,你别告诉他,让父皇自己来看看。” “我是这么打算的。”三郎注意到大郎把冲他拍拍胸口,意思是方子收起来了,“四叔父,和我们一起去吗?” 刘胥:“我就不去了。对了,你们怎么在这儿?” “我们刚才在博望苑,听到声音过来的。”博望苑离炼“丹”的地方并不远,广陵王刘胥不如燕王刘旦心细,不疑有他,便和三个侄儿一起出去。 兄弟三人回到宫中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卫青。翌日上午再次去上林苑,三郎令人找来兽皮,剪成小块缝起来,想做炮竹似的用纸把药包起来,然后令人拉着投石机去河边,点燃火捻投到水里,所有人趴在地上。 炸声过后,二郎站起来就看到河里有许多鱼,“阿弟,这些鱼可以吃吗?” “可以啊。”三郎道。 大郎:“那我们捞出来?” “大兄带渔网了?”三郎问。 大郎忘了河里有鱼,“……没带。” “三公子,现在水不冷,奴婢下去抓鱼。”侍从小声说。 三郎:“你们不嫌冷就下去抓。”指着剩下两个药包,“换个地方,把这两个也试了。” 随后住在附近的百姓又听到两声巨响,等附近百姓赶过来,河边早已没人,河面上全是水,河中倒是还有不少鱼。百姓便认为是有人拿炮竹炸鱼,就把炸晕的鱼捞出来。不过,这些三郎就不知道了。 确定东西可以用,三郎就命术士配制药包,同时警告他不准告诉任何人。术士出宫之前,刘彻曾对他们说,三皇孙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术士也不敢多言。有大郎在,哪怕刘彻不讲,他们也不敢乱说,端是怕哪天走在路上被大郎杀了。 上林苑这边做出三百个药包时,也到了八月二十六日,刘彻下诏令卫青为帅,二十八日上午出发,朝野震惊——没征兵就出征? 长安城四周能挑出两万精兵,刘彻无需下诏征兵。然而,以前无需征兵时,刘彻也没这么干过——临出发才昭告天下。这次会这样做,三郎的一句“细作”提醒了刘彻长安城内可能也有匈奴细作,才一直藏着掖着。 当天晚上,兄弟四人住到长秋殿偏殿。翌日早饭后,兄弟四人哪也没去,在长秋殿收拾行囊。史瑶不知两个儿子得去多久,就给他们每人准备八双鞋,四顶帽子,两个围巾和两幅耳套,还有几套厚衣裳。 大郎看着那么一大堆,万分头疼,“母亲,东西太多啦。” “我听你父亲说,你祖父让你和三郎押运粮草,这些东西随便塞到哪个两车上都行,哪里多了?”史瑶瞪着眼睛看着他,“不带不准去!” 大郎忙说:“孩儿什么也没讲。母亲让孩儿带多少就带多少。” “都是你个乌鸦嘴,什么不说偏偏说祖父让咱们运粮。”想起这事三郎就觉得胸闷,忍不住瞪一眼大郎。 大郎:“我随口一说,哪能想到祖父会把这么重要的是交给我们。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若不是祖父昨天和咱们说粮草,我都以为粮草现在已经到张掖。” “大军未到,粮草先到张掖也是被匈奴抢去。”三郎道,“母亲,孩儿明天早上出发,母亲就别去送孩儿了。”说着看一眼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四郎。 史瑶看向太子。太子沉吟片刻:“我和二郎送他们,你领着四郎在宫里。” 大儿子和三儿子不是一般人,又得知俩人弄出“药”,押运粮草的士兵人人都有一把改进后的弩,史瑶是真不担心他们,只是一想到有可能下次再见极有可能得一年后,心里堵得慌,不敢保证明日自己会不会哭,“大郎,到了关外别冲动,凡事听三郎的。三郎身体不如你,你要好好照顾弟弟。不舒服就喝药,不可强忍着,知道吗?” “母亲,孩儿长大了。”大郎道,“孩儿连四郎都能照顾好,一定能照顾好三郎。” 史瑶:“外面不比在家,在外面要什么没什么——” “母亲,西北物资短缺,匈奴人那里并不缺。”三郎道,“一旦舅公寻到匈奴人,孩儿要什么有什么。” 太子:“匈奴人这几年没少抢咱们的东西,匈奴王庭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舅公上次出去是十七年前,现在谁也不知道匈奴王庭在哪儿。” 三郎心想,我知道这个时期的匈奴在哪些地方活动,围绕那片地往里推进,一定能找到匈奴老巢。不过,这话没法和太子讲,“舅公是匈奴的克星,孩儿相信舅公。” “妾身也相信舅父。”史瑶扒着太子的胳膊,对三郎说,“到张掖把海东青放出来熟悉熟悉那边,就立刻给我们写信。” 大部分信鸽只能飞单程,就是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无法再飞回来。少数信鸽能做到在两地来回飞,三郎不知海东青能不能做到,他仗着史瑶不知,仗着太子从未用过鹰,也就没把此事告诉两人,以致于两人认为海东青也能做到在两个地点来回传信,“孩儿记下了。”说完发现四郎还盯着他,“四郎,你看什么呢?” “阿兄,你去哪儿?”四郎问。 三郎蹲下说:“阿兄去杀匈奴啊。” “我也想去。”四郎不知道匈奴在哪儿,但他能感觉出这几日长秋殿氛围不对,潜意识不想离大郎和三郎太远。 三郎:“你在家好好吃饭,长高高地,下次带你去。” “我想和阿兄去。”四郎道,“阿兄明天去吗?母亲,我拿鞋,拿衣裳。”指着地上几个大布包,意思他的东西也放在里面。 三郎伸手抱住他,“不听话阿兄就不疼你了,四郎。” “我想去。”四郎固执道。 二郎突然开口:“四郎要留我一个人在家吗?” “阿兄不去?”四郎歪头看着二郎问。 二郎:“我不去,我想在宫里陪四郎。” “我们一起去啊。”四郎道。 大军开拔 二郎没话了, 冲大郎使个眼色。大郎道, “四郎, 你和二郎呆在宫里, 我们过几天就回来。” “才不是。”四郎道, “母亲说明年, 明年要好久好久。” 大郎:“母亲不知道才那样说。” “母亲什么都知道。”四郎见大郎还骗他, 很生气,“大兄是个大骗子。” 大郎皱眉:“四郎,不听话我揍你啊。” “大兄就是大骗子!”史瑶没少揍四郎, 但都没怎么用力,四郎误认为挨打不痛,“我就说, 大兄是个大骗子。” 大郎扬起巴掌, 四郎下意识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往前走两步, 很大声说:“你打吧。” “真以为我不舍得打你?”大郎拧一下四郎的小脸, “你连剑都拿不动, 见到匈奴还得我保护你, 你这不是去帮我, 是给我添乱。” 史瑶:“他也没想帮你,四郎只是不想和你们分开。” 三郎心中忽然一动, “你和我们去杀匈奴,就得和父亲、母亲分开。” “啊?”四郎没想到这一点, 看向史瑶, “母亲和父亲也去。” 三郎:“父亲很忙,不能离开长安。母亲得照顾父亲,因为父亲忙起来都忘了吃饭,不吃饭人会生病的。你想看到父亲生病吗?” 四郎苦着脸,看看史瑶又看看大郎和三郎,不知该怎么办好。 史瑶抱过四郎:“我们和二郎在宫里等你大兄和阿兄好不好?” “……不好。”四郎道。 三郎:“四郎,你不听话我和大兄会很担心的,我们担心你就忘了杀匈奴,我们不杀匈奴,匈奴就会杀我们。你想匈奴杀我们吗?” “不要!”四郎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哽咽道,“我不要匈奴杀大兄,杀阿兄……” 史瑶:“你只就听他们的话。因为你跟过去,匈奴也会趁着三郎保护你的时候杀他。” “我,我不要阿兄保护。”四郎带着哭腔说。 史瑶:“匈奴都像你父亲那么高,三郎不保护你,你就会被匈奴杀掉,再也见不到我们。”话音落下,四郎哭出声。 二郎也想哭,“大兄,阿弟,你们别——” “你闭嘴!别跟着添乱。”大郎看着四郎眼泪一个个掉心中正难受,瞪一眼二郎又说,“四郎,在家乖乖跟母亲学画画,学认字,想我和你阿兄就给我们写信。” 四郎收起眼泪,“写信?” “对,想跟你阿兄说什么,就写在信上,我们家的鹰就带着信去找大郎和三郎了。”史瑶道,“别哭了好不好?” 四郎抹一把眼泪,“鹰能带我去找阿兄吗?” “不能。”三郎道,“四郎又长高了一点,四郎坐在鹰身上,鹰飞不起来。” 四郎瘪瘪嘴又想哭,眨一下眼,看到越来越近的人,“父亲?” “怎么了?”太子走进来便看到四郎眼皮通红,“你打他了?阿瑶。” 史瑶纳闷了:“妾身给殿下的印象就是很喜欢打四郎吗?” “不然他哭什么?”太子道,“大郎、二郎和三郎都在,又不是没人跟他玩。” 三郎笑道:“父亲误会母亲了,正是四郎知道孩儿不能再陪四郎玩,他才哭。” “原来如此。四郎,你已经四岁了,不是个奶娃娃,不能再整天缠着大郎和三郎。”太子道,“你天天说你要长大,大孩子从不缠着兄长,知道吗?” 四郎:“不知道。我不要长大。” 太子噎着了。 史瑶:“殿下别说了,刚把他哄好。四郎,今晚还跟三个兄长睡,想玩多久都成。” “明天大兄和阿兄就走了,就不和我玩了。”四郎说着话可怜巴巴望着史瑶。史瑶被他看得有些难受,“是呀。你又要哭吗?” 四郎僵住了,紧接着小脸通红,冲太子伸出手。 太子抱着他,道:“你大兄和阿兄不去杀匈奴,匈奴会来长安城杀/人。像四郎这么大的小孩就会失去所有亲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睡在野地里。” “父亲说得对。”三郎道,“匈奴以前被大将军舅公打跑了,这几年大将军舅公没出去,匈奴就认为大将军舅公怕他,已经在离长安不远的地方杀死很多人。 “大将军舅公很生气,就领兵打匈奴。可是大将军舅公年龄大,比父亲还大,我和大兄去是帮大将军舅公,不是故意不带四郎。” 早几天大郎和三郎去大将军府和卫青聊投石机一事,也把四郎带过去了。当时卫青正在擦剑,四郎见着他就喊大将军,对卫青还有印象,“大将军很厉害,也打不过匈奴?” “打得过。”三郎道,“只是年纪大的人,打一会儿就累。大将军舅公歇息的时候,我和大兄帮大将军舅公。明白了吗?” 四郎似懂非懂,“别人不帮大将军舅公?” “别人也帮。”大郎道,“别人都没有我和你阿兄厉害。我和三郎出手就能多杀几个匈奴。” 四郎不懂的全懂了,“大兄和阿兄最厉害。” “是呀。”三郎松了一口气。 四郎看向站在大郎身边的二郎,“二阿兄不厉害。” “我不厉害,你坐的小马谁给你做的?”二郎反问,“你问问大兄和三郎能不能做出来。” 四郎张了张嘴,扭身埋到太子怀里。 太子乐了:“二郎厉害的不是打架。四郎,像父亲最厉害的也不是打架,你母亲也不是,所以我们家只有大郎和三郎随你舅公去打匈奴。” 小孩哼唧一声,抱紧太子的脖子,不要说了啊。 太子拍拍他的背,就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我给他们带几盒面脂,他们还跟我吵吵。”史瑶指着大郎和三郎说道。 太子:“冬天风大,不抹点东西脸会吹烂的。别人还好,你俩年龄小,脸皮嫩,极有可能吹裂出血。” “父亲言重了。”大郎道。 史瑶:“你们去过西北吗?” 三郎想说,他去过,去过好多次。忽然想到他上辈子十来岁的时候都没出过顺天府,顿时没话了。太子见了,道:“大郎,三郎,听你母亲的话,别让我们焦心。” 大郎把扔在案几上的面脂放包裹里,“父亲,这些东西明日再送军中吗?” “明天早点起来,我领你们过去。”太子道。 四郎抬起头:“我也去。” “好,你也去。”太子道。 八月二十八日,卯时天蒙蒙亮,太子就推开偏殿门,拍醒大郎和三郎。大郎睁开眼,看到外面还不甚亮,“这么早?” “不早了。你们巳时就得出发。”太子道,“快点起来,厨子已做好饭。” 二郎坐起来。太子吓一跳,“你怎么醒了?” “我和父亲去送大兄和阿弟。”二郎说着翻身下榻,跑到他们兄弟小时候睡的双层床底层,从里面拿出两样东西,分别塞到大郎和三郎手中。 三郎揉揉眼,“这是什么?” “袖箭。”说起这个,二郎有些不好意思,“你让我制弩的时候说过一句弩太大,你都没法用。我想给你做个小一点,还能自己发出来的东西,然后就想到这个。这个东西好做,就是里面自动发箭的那个铁丝麻烦,做了好久直到前天才做成两个。我本来还想多做几个呢。” 太子有些意外,问清二郎怎么用,试一下,里面铁箭嗖一下出来。太子捡起两寸长的铁箭,,“二郎,你很厉害。” “才做出两个。”二郎小脸微红,“一点也不厉害。” 大郎看着不足五寸长的东西,又惊又喜,“厉害,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被匈奴抓住也不怕。” “别胡说。”太子道,“你们押运辎重,不可能也不能被匈奴抓住。” 大郎:“父亲别紧张,孩儿随口一说。” “你还是别说的好。”三郎道,“上次随口一说,祖父真令你我押运辎重,现在又说,难保不会碰到匈奴主力。” 大郎一心想直面匈奴,现在只能在后方,他也恨自己,“我不说了。” “大兄,等等我。” 大郎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刚刚还呼呼大睡的小孩站起来,“你怎么醒了?天还早,快睡吧。” “不要!”四郎也不让内侍进来伺候,找到衣裳就自己穿,端是怕慢一步,大郎和三郎就走了。 太子走过来给他穿上衣裳和鞋袜,抱着他去洗漱。四郎窝在史瑶怀里用了早饭就一个劲打哈欠。史瑶小声说,“殿下,上了马车就哄四郎睡觉。” “我知道。”太子接过四郎,看着宦者把大郎和三郎的东西放车上,就问史瑶,“你真不去送他们?” 史瑶:“不去了。妾身去椒房殿看看母后。” “祖母不知道我们随舅公出征。”大郎道。 史瑶:“别小看你祖母,她每使人过来,不见得不知道。天大亮了,走吧。不能让大军等你们俩。”话音刚落,就看到远处驶来两辆马车,“父皇吗?”转向太子问。 太子叹气道:“是父皇和母后。”说完,马车到跟前,史瑶看清楚了,是銮舆和凤辇。史瑶趋步上前,“父皇,母后。” 彻撩开车帘,看到太子怀里的小孩,眼中闪过惊讶,“四郎也去?” 太子:“大郎刚醒他就起来了,不让去就哭。” “走吧。”四郎如此舍不得两位兄长,倒让刘彻挺高兴,看到史瑶的装束不像出城送大郎和三郎,“太子妃也一起吧。” 史瑶:“儿媳谢父皇。” 刘彻抬抬手,示意无需多礼。此时军中依然不知押运辎重的将军是谁。大郎和三郎穿着甲胄到来,行囊又放在装粮草的车上,全军将士震惊。 左军将军下意识看大将军卫青,卫青一点也不意外,他反倒意外,“大将军知道?” “知道。”卫青走向前,“大郎,三郎,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大郎指着铁笼子里的三只鹰,“舅公,选一只吧。” 原本以为他们和卫青一起,就没想过把鹰给卫青,如今卫青在前,他们在后,以防走散了联系不上,三郎就和大郎商议给卫青只海东青。 卫青见状,笑道:“谢谢大郎。”挑走一只白色的海东青,“你们不后悔,我们就出发了。” “舅公,快晌午了。”三郎提醒道。 卫青叹了一口气,转向刘彻。刘彻走过来拍拍卫青的肩膀,“朕相信朕的两个孙儿,仲卿,你也应该相信他们。” “喏!”卫青嘴上应下来,打算等快到张掖就把几个家将拨去照顾大郎和三郎。 太子下意识去看四郎,见小孩没哭,很是欣慰。 大郎和三郎上马走起来,四郎“哇呜”一声,扯开喉咙大哭,“大兄,阿兄……” 遇到匈奴 史瑶的手抖了一下, 险些把怀里的小胖娃扔出去, “四郎, 四郎, 四郎……” “大兄……阿兄……”四郎望着越来越远的两人, 流着眼泪喊个不停, 乞求两人能停下来, 不要走了。 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三郎苦笑,“别管他,哭累就不哭了。”扬起马鞭, 一声驾,跑到最前面和卫青并行。大郎长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四郎顿时使出吃奶的力气, “哇”一声, 吓得走过来哄她的皇后踉跄了一下。两个大孙子消失不见,有些难受, 眼角湿润的刘彻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四郎, 不准哭了。” “哇啊……”四郎扯开喉咙痛哭。 刘彻呼吸骤停, 高声道:“四郎, 没听到朕说的话?不准再哭!。” 四郎扭头看他一眼,满脸泪水的小脸上尽是, 我就哭,我就哭。 刘彻头痛, “再哭朕揍你。” “大兄, 阿兄,大兄……”四郎哭着挣扎着要下去。 猝不及防的史瑶险些脱手,太子连忙抱走四郎,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来的路上大郎怎么和你说的,四郎是个乖孩子,乖孩子从不哭,你忘了?” “我不是乖孩子!”四郎大声道。 太子:“坏孩子也不准哭。” “我不是孩子。”四郎理直气壮地说。 刘彻生气道:“太子,把他放地上,让他哭个够,我们回宫。” “父皇先回去,儿臣过会儿再回去。”太子道。 刘彻:“把他放地上,朕看他能哭多久。” 太子张嘴想解释,又担心刘彻不信,就把四郎放在地上。四郎双脚沾地,拔腿就跑。太子看向刘彻,看到了吗? 刘彻瞥他一眼转向四郎,认为四郎跑一会儿会停下来。四郎迈着小短腿一直跑,眼看追上去,刘彻连忙令二郎乘车追他。 “昨天知道大郎和三郎今天走就嗷嗷哭,儿臣一直担心他今天哭个不停,先前忍住没哭,儿臣挺意外。”太子等二郎走远才说,“父皇刚刚别数落他,四郎最多哭一会儿就不哭了。” 刘彻望着二郎跳下车抱四郎,四郎小腿乱蹬,有些心虚,“朕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知道离别。” “他聪明着呢。”太子道。 刘彻信了,也明白三个大孙子为何那么疼四郎,小孩子可人疼,“吾先回去。” “儿臣恭送父皇。”太子转身拱手道。 刘彻上车,皇后也跟着上去。待四郎回来,帝后二人已走远。太子抱着四郎,“我们去东市好不好?” 四郎瞥太子一眼,低声抽噎。史瑶拿着汗巾给他擦擦眼泪,“还没哭累吗?” 哭声戛然而止。四郎睁大红红的眼睛,不敢相信此话是他母亲说出的。他好难过,母亲不说哄哄他,还问他累不累? 太子险些笑出声,“累了。四郎别哭了。” 四郎是累了,只是还想哭。看到史瑶面无表情,好像还想生气,四郎瘪瘪嘴,趴在太子肩膀上,给史瑶搁后脑勺。 小孩今天起得早,来的路上没把他哄睡着,太子感觉他也该困了,拍拍小孩的背,回去的时候让驭手走慢点。果不其然,还没进城四郎就睡着了。 回到长秋殿,太子叫二郎和四郎一起睡。 二郎:“孩儿不困。” “不困也去睡会儿。”史瑶道,“我和你父亲担心四郎醒来想到大郎和三郎走了,又扯开喉咙哭。你在他身边会好一点。” 说到大郎和三郎,二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去睡觉也没心思做什么,干脆去偏殿陪四郎。 昨天晚上兄弟四人睡着时已将近子时,平时二郎亥时就睡了,卯时两刻才会醒,比往常少睡一个多时辰,说不困的人躺在四郎身边还没一刻就睡着了。 大军开拔之前,刘彻曾和卫青讲先到张掖稍事休整再北上。卫青当时答应,心中有别的想法。走到一半停下来吃饭时,卫青同大郎说不到张掖,离张掖还有四百里的时候往北走。 三郎不解:“为何不去张掖?” “这次急行军,也难保有匈奴听到风声。我担心匈奴使人到张掖附近打探我们行踪。”卫青道,“匈奴得知是我领兵,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张掖、酒泉附近。” 大郎扭头看着卫青,“舅公担心匈奴逃走。” “舅公是匈奴的克星,此行又带两万骑兵,匈奴看到了逃也正常。”三郎道,“他们不会往东躲吧?” 卫青:“辽东有屯有重兵,长城北边有燕王的军队,草原还有几万罪犯在那边挖煤,他们往东去,咱们在后面追,到那时只会被团团围住。” “他们有可能往北吗?”三郎问道。 历史上明年开春李广利领兵出征,李陵押运辎重在浚稽山遇到匈奴主力八万,最后因寡不敌众,投降匈奴。 往远了说有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往近了讲有赵破奴不降凶多吉少,降了高官厚禄,赵破奴也没降。三郎和虎贲军一众训练将近一年,和李陵说过几次话,知道其还算勇猛,也看不上李陵。这次出兵刘彻让三郎从虎贲军中选一些人,三郎知道李陵也在其中,干脆连一个也没选。 三郎清楚这段历史也是因为李陵投降,现在不能确定匈奴主力此时在不在浚稽山。领兵的人变了,匈奴也有可能逃到别的地方,三郎也就没提浚稽山,打算听听卫青怎么说。 卫青:“有可能往北,不会太北,北方已下大雪。匈奴龙城以北的地方,哈口气都能凝成冰,匈奴不会去那边过冬。我刚才说咱们不到张掖,也是担心匈奴往东移一点,咱们从张掖北上扑个空。” “舅公的意思我们先拐到草原上,然后一点点向西推进?”大郎道。 卫青笑了,“我是这样打算。不过,是我先带主力到草原上,使人往北往东打探,那边没有匈奴的踪迹,我们再往西,也正好等等你们。” “祖父不知道我们半道上拐去草原,后续粮草运到张掖找不到我们,有可能面临断粮。”不按照原定路线走,三郎担心现在带的粮草撑不到找到匈奴主力。 卫青从怀里到处一张羊皮纸,摊开给两人看:“三郎有所不知,每年冬天匈奴会在这几个地方过冬。找不到匈奴主力,我们先——” “先抢匈奴百姓的牛羊。”大郎接道。 卫青点点头:“天越来越冷,牛羊宰了可放十天半个月,撑二十天足够张掖的粮草运过来。” “找到匈奴主力,更不用担心无粮。”三郎接道。 如果没有找到过冬的匈奴百姓,或者前去张掖要粮的人路上出了意外,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有可能饿死在草原上。 三郎不信卫青没想到这点,他却敢这样做,三郎心里没底,又忍不住佩服卫青艺高人胆大,“舅公,我这里也有半张图。”话音落下,大郎从他的靴内侧掏出一张羊皮,“比舅公的地图多一点,画到浚稽山以及西域诸国,不知我们画的对不对。” 上辈子三郎曾令底下官员绘制一张全国地图,该地图历经十年,绘制成后三郎没事就拿出来看看,可以说对每一寸山河都熟稔于心。画的对不对?真是三郎谦虚。 卫青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一遍,找到错误,“这里不是草原,我十多年前经过此地是湖泊。” 大郎看向三郎,你画错了? 三郎没理大郎,又问,“还有呢?” “这里是个小山,不是大山。”卫青又指一处,“这里不是沙漠,也是草原。其他地方和我知道的好像差不多。三郎,这张图谁给你的?” 三郎:“舅公先别问谁给我的,这张图能不能用?” “当然可以。”卫青道,“画图之人连去往西域的路都——三郎,此图是霍光给你的?” 三郎很是意外,“舅公如何猜到是他?” “霍光小时候在去病身边呆好些年,在去西域之前他从未领过兵,也知道地图的重要性。”卫青道。 三郎:“不是霍光画的。西域这些小国有多大,往那些小国去有几条路是我问的霍光。” “原来如此。”卫青道,“我刚才说北方下雪,这一块此时应该下大雪了。”用手在羊皮上画一条线。 这一点三郎也知道,只是先前没想到,毕竟他这边还不冷。正想说什么,听到一阵脚步声,三郎收起地图递给卫青,“我这里还有一份。” 卫青:“我的这个给你。”没容三郎开口,又说,“我不看也能重新画一张。” “多谢舅公。”三郎话音落下,门帘被掀开。三郎看过去,见来人端着两个盆,后面还跟着两个人,“舅公,先吃饭。” 饭后,卫青去休息,大郎和三郎回到他们帐篷里,大郎就小声问,“地图怎么错了?” “沧海桑田啊,大兄。”三郎道,“我那时候大汉皇宫都埋地下了。” 大郎:“是我没想到。刚才舅公说我们不去张掖,你为何不阻止?” “论修河,我不如你,论治国你不如我,论领兵打仗我们都不如舅公。”三郎笑着调侃大郎,“论对匈奴的了解,你我也不如舅公。” 大郎朝他胸口一拳,“母亲可是说过,我修的河,你们没少用。” “我没说我没用过啊。”三郎道,“再说了,找不到匈奴主力也没关系,大不了拐到酒泉。我现在就担心和匈奴主力迎面碰上。” 大郎:“我们有火/药。” “火/药一出,惊着匈奴的马,也会惊着咱们的马。”三郎道,“我想的是舅公在前我们在后,两边夹击匈奴。” 大郎:“你觉得可能吗?指不定是我们在前直面匈奴,舅公被匈奴甩到后方。” “你快别说了。”三郎眉心一跳,“咱们现在还是运粮官呢。” 大郎轻咳一声,有些心虚,“我又不是乌鸦。” “但愿不是。”三郎道,“我去洗脸洗脚,你去不去?” 大郎想说,让人把水端进来,一看三郎出去,怕三郎又说他,大郎跟着出去。 又走五日,卫青令人带够七天吃的粮食,带着一万七千人先走一步。三郎和大郎他们按照之前速度,照着卫青画的线路行军。 六天后,卫青和大郎一行在草原上碰到。卫青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又过两日,几名探子回来向卫青禀告,往东三百里和往北三百里有发现马粪,但马粪早干透了。 卫青顿时确定是匈奴从定襄一路往西北,去张掖、酒泉杀人掠物时留下的,立刻令火头军做饭,饭后就往西推进。 行了八日,路上遇到不少马粪,卫青怀疑匈奴在西边,而此时粮草快没了,卫青便对三郎说,“我想带一万五千人先走一步。” “舅公尽管去吧。”三郎道,“舅公劫到匈奴的牛羊就给我们来一封信。海东青虽然对这里不熟,但它对同伴很熟,能找到这边。” 大郎:“舅公带两只走。带一只走,我们给舅公回信时,舅公那边没有鹰,我们这边的鹰不一定能找到舅公。” “另一只不是给你们父亲写信用的?”卫青问。 大郎:“我们没事,晚点写信也没关系。” 卫青想一下,“再过三天无论有没有找到匈奴百姓,我都会停下来休息半天,到那时我会给你们写信,试试鹰能不能找到你们。” “舅公考虑的周到。”三郎没意见。 三天后,鹰飞回来。一直不信鹰也能传信的将士们惊了。得知卫青写信的时候是一个时辰前,除了三郎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卫青走了三天,鹰一个时辰飞回来?嫌鹰每天吃肉的一些人也把三郎的鹰当成宝贝。有人便忍不住说,有飞的这么快的鹰,哪怕他们被匈奴主力围住,也能撑到卫青回来。 三郎一听这话就头疼,叱责对方别乱讲。 说话的人和大郎一样,说他随口一说。然而,两天后的晌午,北风呼呼刮个不停,大郎一行坐下吃饭时,刚坐到地上感觉地在动。 大郎浑身一震,看向三郎,“不会,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呢?!”三郎扔下碗。同样感觉到地动的将士慌忙穿上甲胄。 大郎脸色骤变,“现在怎么办?” “赶紧给舅公写信,幸亏舅公往回赶了。”三郎瞪一眼大郎,就吩咐道,“所有人听令,投石机在前,弩和弓在中,骑兵在后。” “三公子——” 三郎从兜里拿出一个东西,面无表情道:“听不听?” “虎符?!”众人大惊。 三郎:“舅公给我的,都快点。”随手招来两人,“你们去看看匈奴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喏!”先被遇到匈奴吓着,后又被虎符惊着的两名中护军慌忙跳上马,一个往北一个往西。 片刻,往西的中护军回来,“启禀三公子,匈奴从西南方向来的,极有可能是发现大将军,绕过大将军打算往东北逃。” 大郎放开鹰,就问:“有多少人?” “乌压压一片,少数也得有两万人。” 三郎:“两万人,还好,还好。” “还好?!”众人大惊。 三郎:“真是两万人,我们就能把他们给灭了。” “三公子,我们不足七千人。”其中一千多还是医者、驭手和火头军。” 三郎:“我说还好就还好,准备迎战。大兄,我去前面,你在后面教他们用弩。” 几名将军还想说什么,看到三郎的虎符,又见三郎一脸稚气,咬咬牙,觉得三郎儿戏,又不想让三郎误会他们怕匈奴,纷纷抽出刀剑准备应战。 药包刚刚拿出来,三郎就看到远处出现一片黑影。三郎转身对大郎喊,“匈奴离我们十丈远放弩,再靠近时放箭,匈奴停下来,我们就放药包。” 全部歼灭 卫青走时把家将留下, 大将军府的家将疑惑, “这些不是石头吗?” 除了卫青, 没人知道火/药包, 也没人知道弩可以连发, 刚才三郎才让大郎教骑兵用弩, “是也不是。”话音落下, 臂力惊人的弓箭手们弯弓搭箭。 发现前方有人,慢下来的匈奴大喊大叫。 三郎听不懂匈奴话,早年有匈奴降汉, 此行军中也有几个匈奴人,三郎招来一个匈奴人问,“他们说什么?” “启禀三公子, 末将隐隐听到有埋伏。” 大郎担心三郎, 跑过来,“这话的意思难不成他们刚才真碰到舅公了?” “即便没碰到舅公, 也发现舅公特意绕开舅公, 才会喊有埋伏。”三郎道, “别停, 继续射。不然他们应该喊有汉军。” 大郎:“我也是这样认为。”说着抬头看去, 见匈奴不进反退,不禁皱眉, “三郎,现在匈奴很慌, 应该没发现我们人少, 一旦发现咱们带着粮草,必然会全部压上。” “我也没想到匈奴会退。”三郎躲在投石车后面,一边往远处看一边说,“可能是因为这次领兵的人是舅公,匈奴很害怕。” 大郎:“要冲上去吗?” “三公子,我们只有不到七千人。”卫家家将提醒三郎。 三郎冲他一笑,站起来对大郎说,“我们来试试。” “好啊。”大郎命人拿来火折子,三郎在箭雨下把投石机往前面推三丈。大郎点着火捻,眼看着着完了,三郎猛然按下投石机。 轰隆一声,位于粮草后方的马惊着了。远处的匈奴人仰马翻,众将士齐刷刷看向大郎和三郎,弓箭手停下射箭。 三郎扫一眼众人,“现在还怕吗?把投石机推出去!” “喏!”军中医者也跟着应一声。八台投石机推向匈奴,弓箭手在后掩护,骑兵此时也知道三郎为何让他们在后方,盖因怕惊着他们的马。其中一个中护军便向大郎请示,“大公子,此时大将军该收到大公子的信了,末将想去东边拦截匈奴。” 大郎:“不要靠近匈奴。”往远方看一眼,“我觉得不止两万,少说有三万人,把他们吓得往西去就行了。” “喏。”中护军应一声,领四千骑兵拐去东边。 火/药一出,尘土飞扬,北风又刮个不停,匈奴看不清三郎这边有多少人,能看清有多少骑兵往东去,发现有几千骑兵试图包抄他们,匈奴更慌,本想向前冲的一些人犹豫片刻,勒紧缰绳后退。 匈奴先前是倒退,三郎发现匈奴转身跑,催促将士推着投石机追。 话说又回来,两天前卫青没找到匈奴百姓,令将士找个有水草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卫青给三郎写好信就去吃饭,正在用饭时发现地上有几粒羊屎。卫青用脚碾一下,羊屎半干,立刻确定附近有牧民。 正值晌午,卫青三两口吃完干的噎人的大饼,令几名将军带一些人去四周搜寻。一个多时辰,出去的将士回来,带来许多牛羊,身上还有血迹,卫青便问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将军向卫青禀告,他们遇到匈奴百姓,但不是寻常百姓,有几个女子身边有侍从,他们杀羊宰牛时,几个侍从试图杀他们,他们就把所有男丁杀了。 将士出去之前,卫青曾警告他们,只要东西不要伤人,又听到他们没有伤害老弱妇孺,也没进帐篷抢东西,卫青也就没训他们,在水边把牛羊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就往回赶和大郎一行汇合。 卫青走时轻装简行,回来带着大批牛羊走的比较慢。不过,他在动,大郎一行也在动,两边走两天,晌午吃饭时,卫青就和身边将士说,晚上能和大郎、三郎汇合。话音刚落,卫青看到身边的鹰乱扑腾,没容他细想,就看到鹰飞起来,拦住闷头往西去的雄鹰。 转眼间,卫青身边出现两只一模一样的鹰,拿掉其中一个鹰腿上的东西,卫青拆开一看,命将士扔掉牛羊,抛下锅碗随他围剿匈奴。 灭了匈奴主力,多得是牛羊马肉,众将士想也没想,卸掉马背上的东西,跨上马就往东南方向去。 三郎令士兵推着投石机追匈奴,匈奴扔下辎重仓皇而逃。大郎腰挂长剑,手持弓箭追匈奴追的气喘吁吁,跳上马打算骑马追,抬头看到天上两只雄鹰。 “三郎,舅公到了。”大郎高声喊。 “大将军到了?!”随大郎追匈奴的弓箭手齐声问。 三郎:“舅公再快也没有鹰快,还得一会儿。” “那也离这边不远了。”大郎道,“我们冲上去?” 这边只是不远不近追匈奴,并没有压上去和匈奴厮杀。三郎沉吟片刻,吩咐道:“再追一炷香,停下投石机。” “喏!”三郎身后的骑兵传令下去。 又放二十多个药包,三郎带来的药包还剩不足一百个,投石机停下来,五千骑兵冲上去砍杀匈奴。 军心溃散,人仰马翻,卫青带着大军赶来,就看到匈奴人十分狼狈。 没容卫青细想,便看到发现他们的匈奴勒紧麻绳往北而去。卫青令骑兵冲上去。这几年年年溃败,让血气方刚的大汉好男儿倍感憋屈,卫青下令,所有人像泄愤一样,一刀一个,有的人甚至把头颅砍下来。 匈奴人远远比大郎和三郎看到的要多,逃跑时战线拉的很长,以致于卫青看到匈奴时,离大郎一行还有十多里。卫青这边杀的精疲力尽,大郎一众才赶到。 大郎带来的骑兵还没怎出力,便由他们追击逃跑的匈奴。卫青带领的大军挨个在脖子没断的匈奴人脖子上补一刀,端是怕有人装死,趁汉军趁不备跳起来杀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振威将军向卫青禀告,一个活口都没了。 “为何不留个活口?”大郎把自己的水递给卫青。 振威将军:“末将刚刚询问一个匈奴人他们是谁的部下,那人不说还反抗,末将下意识把人杀了。不过,末将一一看过里面没有匈奴王。” “他们的王跑了。”卫青指着东北方,“往那边跑了。三郎带人去追了。”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哒哒的马蹄上。 此地无山丘,但在荒漠和草原相交处,地凸凹不平,好一会儿大郎才看到人影,又过一炷香,三郎才来到跟前。 大郎看到后面的骑兵拖着好些人,忙迎上去:“抓到了?” “匈奴左大都尉。”三郎指一下年龄较大,衣冠不整的男人。随后又指一下他旁边的年轻男子,“此人舅公认识吗?” 男人脸上全是灰尘,卫青仔细看了看,“有些眼熟,不敢认。” “李延年。”三郎道,“舅公想到了吗?” 卫青睁大眼,指着男人,“他是李延年的好友卫律?你怎么会和匈奴人在一块?” “李季惹祸,李家被诛,怕被李延年连累,正好以前出使过匈奴,和匈奴人较熟,就投降匈奴了呗。”三郎肯定道,“卫律,我说得对不对?” 男人脸色骤变,做梦也没想到三郎认识他。 “打算怎么处置?”卫青问。 三郎想一下,看向卫青:“带回去?” “麻烦!”大郎道,“咱们带来的粮食现在只够煮两顿粥,多他一个就少两碗粥。” 三郎:“不然呢?” 大郎二话不说,抽出腰间长剑走到卫律面前。 两个时辰前还和匈奴左大都尉说哪里大汉百姓富裕,下次抢哪儿,突然沦为阶下囚,卫律还跟做梦似的。剑到跟前,卫律陡然清醒,仓皇跪地求饶。 没等他跪下去,剑已到脖子上。卫律不敢置信瞪大眼,人也倒在地上。大郎又补一脚,把卫律踹开,就问:“我听说匈奴左贤王在东,右贤王在西,这个左大都尉不应该在东边吗?怎么跑到这边?” 卫青见刚刚杀了卫律的大郎神色淡定,仿佛刚宰了一只鸡,不禁腹诽,现在的孩子了不得,“他听不懂你的话,让懂匈奴语的人过来问。” “问也问不出实话吧?”三郎道。 卫青:“问出实话的可能性极低。” “那就别问了。我把他杀了,我们带着粮草往西去,顺便把右贤王端了再回去?”大郎看向卫青。 卫青叹气:“大郎,打仗不是玩闹。” “我知道不是玩闹,所以在问舅公。”大郎道。 卫青望着满地尸体,没理大郎,转而问振威将军,“有多少匈奴人?” “不算先前跑的,刚刚被三公子追回来的人,差不多四万人。”振威将军道。 卫青:“我们有多少人受伤?” “两百多人,多是轻伤。”刘彻派来保护大郎和三郎的中护军回禀。 卫青转向振威将军,“去把方才赶路时扔下的牛羊捡回来。大郎,三郎,此地全是尸骨,我们往西走走,停下来用晚饭时再从长计议?” “我们听舅公的。”三郎道,“舅公是大将军,也比我们了解匈奴。不过,我赞成大兄把这些匈奴人杀了。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卫青:“用不着你们两个孩子动手。”指着他带来的家将,令他们把骑兵绑来的匈奴人全部处决。 火头军收拾匈奴的粮草,医者用白酒给受伤的将士清洗伤口。待空空的马车上装满粮草和肉以及受重伤的士兵,也过去半个时辰。天色暗下来,一行人才赶路,赶到先前扔牛羊的地方安营扎寨。 喝着肉汤,吃着烤肉,卫青才问,“三郎,你带来的药包还有八十三个,如果酒泉那边送来炼丹用的东西,你会做吗?” “不会。”三郎说着看一眼大郎,“我没想到第一次出征就碰到匈奴主力。”大郎心虚,不敢看三郎。三郎瞪他一眼,“那东西刚做好也不能用,得放十天半个月风干后才能用。不然里面的东西不会炸。” 卫青:“炼丹的时候炼炸丹炉是怎么回事?” “火旺烧干了就炸了。”三郎道。 卫青想一下,三郎说得对,火捻的火没法跟丹炉里的火比,“我们今天遇到的是匈奴主力,而匈奴右贤王远不如左贤王,下次再遇到匈奴,先别用药包,以备不时之需。” “舅公同意继续西行?”三郎问道。 卫青:“我没说不去。只是快下雪了,人易生病,一旦出现许多人生病的情况,我们就拐去关内修整,明年开春再去。” “舅公是大将军,无需和我们商议。”三郎道。 卫青瞥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问:“虎符是怎么回事?” 胆大包天 三郎呼吸一窒, 讷讷道:“舅公听谁说的?” “所有人都认为虎符是我给你的, 唯独我连你有虎符都不知道, 你不该解释一下吗?”卫青笑眯眯问道。 三郎拿出的虎符另一半在刘彻手上, 他只有一半便可随意调兵遣将。这样的虎符刘彻断不会把它给旁人, 包括卫青,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卫青乍一听到三郎有虎符, 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三郎,你手里的虎符不会是二郎雕的吧?” “当然不是!”三郎脱口道。 卫青:“难不成还是皇上给你的?” “总不能是三郎偷的吧?”大郎说出来, 差点被肉汤呛着,“舅公真这样想?三郎……” 三郎十分不解,“我做过什么事, 竟然让舅公误会我敢偷虎符?” “药包的事皇上就不知道。”卫青道, “欺上瞒下的事都敢做,为何不能偷虎符?” 三郎张口结舌, 突然发现无言以对, “……舅公。” “真是皇上给你的?”卫青不信, “皇上为何会把虎符给你?” 三郎轻咳一声:“祖父不愿意给我。”话音一落, 卫青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模样。三郎顿时觉得呼吸不畅, “除了医者、火头军以及押运粮草的人,我们此行只有两万骑兵, 我就让祖父把虎符给我,遇到麻烦还能去酒泉、张掖等地调兵。” “你这样说皇上也不会把虎符给你, 可以给你一道圣旨。”卫青道。 大郎:“祖父是不愿意给, 我们问清虎符在哪儿,三郎去拿的。” “拿了就跑?”卫青道,“皇上就没找你们要回来,对吗?” 三郎递给卫青一块烤羊肉,“舅公,吃肉。” 卫青知道自己猜对了,“你俩真是胆大包天。不怕皇上生气?” “我俩十二岁随军出征,祖父心疼我们才由着我们。”三郎道,“祖父真不想给,他一声令下,我们拿到虎符也出不了宣室。” 卫青想起临出发前太子叮嘱三郎,到了张掖就给他写信,“太子不知?” “不知。”三郎道,“回去就得还给祖父,也没必要告诉我父亲。对了,舅公,我们在此地修整几日?” 缴获匈奴的粮草,又从匈奴百姓那里弄来许多牛羊,还有匈奴的马可以宰了吃,足够他们撑二十天。卫青想起有十来个士兵伤的较重,“休息三天再赶路。” “附近有匈奴百姓,会不会通知右贤王?”大郎有些担心。 卫青:“匈奴现在不比早年,现在想集齐十万精兵很困难。我们全灭了左大都尉主力,右贤王那边顶多有两三万精兵。” “去年围攻赵破奴的左贤王是不是我们遇到的左大都尉?”三郎问。 卫青:“应该是。” “称呼怎么变了?”三郎问。 卫青:“以前太尉掌军务,后来皇上封我为大将军,我代太尉,可能和我的情况相似吧。” “如果这个左大都尉等同于左贤王,他死了,他的家臣会不会放了赵破奴父子?”三郎对此很好奇。 卫青笑道:“现在没人知道我们灭了左贤王主力啊。” “这倒也是。”三郎道。 卫青吃完手里的羊肉,又把汤喝完,擦擦手就说,“你俩快吃,我有事同你们讲。” “我们晌午没吃,下午忙一下午饿得不行,还得再吃一会儿。舅公有话现在说吧。”三郎道,“这几日担心舅公找不到匈奴百姓,晚上也没睡踏实,舅公说完我就得去睡觉。” 卫青令人拿来火把,把地图摊开,“我之前派人去张掖送信要粮时,曾让他们把粮草送到这里,离酒泉大概四百里。”指着酒泉西北方,“不出意外六天后粮草会到这里。按照我们之前的速度,六天后我们便能赶到这里。现在我们有粮草,我带人先行一步,你们到这里等粮草。” “我们不一起过去?”三郎问。 卫青:“太晚过去,收到消息的右贤王极有可能会往西北迁徙,战线太长对我们不利。匈奴百姓那边除了人没活物,假如北面有匈奴城,他们走到城里骑马去给右贤王送信,大概需要十天左右。我们急行军,十天都能赶到西域了,到那时一定能堵到匈奴右贤王。” “舅公,今天一天一直刮北风,晚上可能会下雪。”大郎道。 三郎心中一凛,“大兄,快闭嘴吧。” “连雪都不能说?”大郎瞪着眼睛看着他。 卫青忙问:“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我大兄是只乌鸦。”三郎道。 卫青没听懂。三郎就把“粮草”、“匈奴”的事告诉卫青。卫青笑了,“不过是巧了。”脸上的笑僵住,手上有两片雪花,“大郎……” “我,我是说今晚。”大郎忙不迭解释。 三郎:“现在是白天吗?现在都该到子时了。” 大郎噎住,“那,那我从明天开始闭嘴。” “不用。”卫青道,“我们现在有肉,每天吃肉喝汤,下大雪也不会觉得冷。明日我就令人架几口锅,从早到晚煮汤,吃得好就不会生病。只要不生病,没什么可怕的。” 以前没有铁锅,行军用陶器煮饭,煮的没铁锅多,从早煮到晚很容易把陶器煮开裂。用铁器不用担心这点,而他们也学匈奴人烧马粪,也无需担心没柴火。 卫青考虑到的事,三郎也能想到,毕竟他上辈子几次亲征准噶尔,“大兄,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说话前多想一下,说点好的。” “我如果想到不好的也不能说?”大郎问道。 卫青:“最坏不过是右贤王集齐匈奴所有人马和咱们拼杀。但是不可能,像我刚才说的,现在的匈奴不是以前冒顿单于时的匈奴。 “匈奴如今也不是铁板一块,许多匈奴百姓渴望与大汉恢复和亲不再打仗。匈奴还有一点和咱们不同,匈奴散居,百姓不愿意,右贤王很难征到兵。没兵拿什么同咱们打?” “依舅公之见,咱们灭掉匈奴四万人,匈奴王大伤?”大郎说着看向三郎,我这次没说不该说的吧。 三郎瞥他一眼,吐掉嘴里的骨头,看向卫青。 卫青:“早年我领兵出征,那时匈奴铁板一块,兵强马壮,没个四五万人,匈奴遇到我们两万骑兵,也不敢和咱们面对面厮杀。”看到帐篷搭好,“我们去里面聊。” 三郎把铁片上烤的滋滋响的肉夹到木碗里。卫青见状,担忧道:“过一会儿就睡了,吃太多睡觉的时候难受。” “羊肉易消化。”三郎走到帐篷里,把筷子递给大郎,兄弟俩继续吃。 卫青:“我的意思你们接到从张掖运来的粮食以后再给长安写信。只是我有点担心,出来两个月了,你们的鹰还能飞到长安吗?” “那只灰色翅膀的鹰一直没用,它应该还记得路。”三郎也不能保证。 卫青:“鹰飞到长安再回来需要半个月,半个月后鹰没回来,让驿馆送信?” “我们听舅公的。”三郎道,“舅公真不再吃点?” 卫青:“不吃了,吃多了上火。” “上火?”大郎道,“舅公不用担心上火,等我一下啊。”扔下筷子就往外跑。 卫青好奇,“他怎么了?” 三郎和大郎很有默契,也无法做到大郎想什么他都知道,“我也不知道。”话音刚落,大郎跑进来,“怎么这么快?” “我就是去装咱们的行囊的车上找东西。”大郎递给卫青一块四四方方的东西,“这里面是茶叶,我母亲说放在水里煮了喝可去火。别放盐什么的,就用清水煮。” 三郎:“茶叶?” “你忘了?”大郎问。 三郎擦擦手,“你不说我真忘了。给我吧,我让厨子煮几锅,都喝点败败火。” “你们带来多少?”卫青问。 三郎:“不多。这东西可以煮两三遍。” 卫青听他这样讲便不再拦着他。 全军将士每天吃肉喝茶,下两天雪也没人冻生病。第三天雪停了,天气冷,太阳出来雪也没化。雪不化赶路倒是很方便,不然道路泥泞不堪,大军一天也难行二十里。 修整耽搁几天,怕送粮草的将士找不到他们,大郎和三郎带着辎重想走又走不快,便减少睡眠,一天只睡两个时辰,终于在约定好的日子提前半天赶到地方。此时轻装简行的卫青也找到匈奴右贤王。 大郎给长安送一封信,就和三郎带着粮草按照卫青给他们画的线路送粮,走到一半就碰到卫青。大郎看到卫青马背上拖着半只羊,想也没想,“舅公找到右贤王了?” “找到了。”卫青道,“匈奴王庭离这里太远,再往北去雪到膝盖深,我们就没去。” 三郎:“连着急行三个月,中间只歇息几天,人马疲倦,也不利长途奔袭。”说着,停顿一下,“匈奴也没多厉害啊。” “匈奴再厉害,也没你的药包厉害。”卫青道,“论兵强马壮,咱们并不比匈奴差。匈奴不会做马蹄铁,虽然截获了咱们许多战马,也有很多马蹄上没安马蹄铁,跑起来没法跟咱们的马比。赵破奴若不是遇到匈奴主力,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大郎:“右贤王死了?” “死了。”卫青道,“我在右贤王那边还听到一个消息,他们的单于病重。” 三郎欣喜,“少了左膀右臂,单于再死了,匈奴又散了?” “是的。”满脸疲惫,卫青依然很开心,“这次边关百姓能过几年安生日子。” 大郎:“舅公的意思匈奴主力全灭了?未免太容易了吧。” “你还想怎样?”三郎瞪着眼睛问他。 准备返程 大郎慌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们八月二十八日从长安出发, 三个月就灭了匈奴主力, 你们都没感觉很快?” “并不快。”卫青道, “大郎, 拉粮草和投石机的马都是良马, 这在以往不可能。以前从长安赶到张掖得两个月, 然后再北上, 再四处找匈奴,还不一定找得到。你看以前的记载,才会觉得我们现在用时短。” 三郎:“我们用时短还有一点, 匈奴之前留下的马粪还没被风沙掩埋,根据匈奴路上留下的马粪等物直接往西推进,中间没绕路。碰到匈奴主力, 用火/药攻打, 半天解决匈奴。” “三郎说得对。”卫青道,“如果不是药包令匈奴慌乱, 由着我们随便砍, 我们得跟匈奴苦战两三天, 还得有许多将士受伤。伤患太多, 行军速度慢下来, 我也不可能又带一万五千人去找右贤王。” 大郎头痛,“我不过感慨一句, 你俩这么多话等着我,早知道就不讲了。” “舅公在和你解释为何这次这么快。”三郎道, “其实也没有霍将军快, 对吧?舅公。” 卫青:“是没有去病快。” “可惜霍将军英年早逝。”三郎看向大郎,“我不是担心你又乌鸦嘴。” 大郎:“母亲说解释就是掩饰,你暴露了,三郎。” “你俩别吵。”卫青笑道,“我们在此休息两日再赶路。” 大郎哼一声。三郎白他一眼,“舅公刚才说匈奴单于病了,左大都尉突然回来,还被咱们碰个正着,是不是打算去匈奴王庭?” “是的。”卫青道,“我先前也纳闷,不应该那么早碰到匈奴。本以为他们又要去张掖等地杀人掠物,听说单于病重,才猜到他急着回去继承王位。” 大郎一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卫青这样解释,心中那点不对劲瞬间消失,“舅公,我们直接回去,还是先去张掖?” “三郎,如果鹰还能飞回来,几天能到你们接收粮草的地方?”卫青不答反问。 三郎:“七八天。” “我们赶到那边得六天。”卫青思索片刻,“到那边再歇息。信上怎么说的?” 三郎:“我们一共写两封信,一封家书,一封信给祖父,给祖父的信上就一句话,歼敌四万,我军伤亡极小。舅公,这次有人……” “战争,流血是难免的。”卫青长叹一声,“多亏你给我的药包,这次死亡是我领兵出征以来最少一次。” 大郎:“到底是多少啊?舅公。” “有没有破千?”三郎问。 卫青:“还差一点。” “早知道就该把药包全给舅公。”三郎道。 卫青:“越往西离匈奴越近,随时都有可能遇上匈奴,你们带着粮草又不能弃粮草逃跑,哪能都给我啊。” “舅公说得对。”大郎道,“匈奴散居,指不定我们回去还会遇到匈奴。” 三郎眼前一黑,大声吼:“闭嘴!” 不远处的众将士齐刷刷看过来,大郎下意识躲到卫青身后,小心翼翼说:“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秃噜嘴,就,就出来了。” “没有匈奴了。”卫青转身把大郎拽出来,“三郎别生气,大郎的嘴这么厉害也没见他把匈奴单于诅咒死。” 大郎:“我没诅咒匈奴单于。” 卫青噎了一下。三郎乐了,“舅公是不是很想打他?” “大郎……”卫青想生气又想笑,“现在诅咒他也来得及。” 大郎:“舅公刚刚都说匈奴单于病重,我不诅咒他,他也难撑两个月。” “这倒也是。”卫青笑了,“我刚才说没匈奴,是因为单于病重,匈奴骑兵要赶去王庭。我们从这里往东南走,他们往北去,越走越远,想碰到比去救赵破奴父子还难。” 三郎:“舅公有查到赵破奴在哪儿吗?” “没有。赵破奴是被左贤王抓走,极有可能关在北方。”卫青道,“回到长安请皇上找匈奴要人。” 大军出了长安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刘彻生气又担心,严重怀疑是大郎和三郎搞的鬼,暗暗发誓待他们回来,一定把两人吊起来揍一顿。 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刘彻处理完政事就忍不住问当值的东方朔,“今天还没大将军的消息?” 按照原定行程,大军九月底能到张掖,十月十日或十五日,长安会收到卫青或大郎和三郎的信。十月二十日,刘彻也没收到信,写信去张掖询问,月底收到张掖的来信,他们没见着卫青。 刘彻大为震惊,写信到酒泉,酒泉也没见着。刘彻坐不住了,进了十一月每天都会询问两三次,导致宣室内的宦者和宫女两眼睁开就问今日有没有从边塞送来的奏章。东方朔自然也不例外。 “启禀皇上,没有。”东方朔话音落下,听到一声叹气。东方朔官位不高,但他是天子近臣,很清楚刘彻有多疼大郎和三郎,偷偷瞄一眼刘彻,见他失落又担忧,忍不住埋怨卫青由着两个小皇孙胡闹。 刘彻张嘴想说什么,看到小黄门趋步进来,霍然起身,“是不是有——” “皇上,太子求见。”小黄门期期艾艾地说。 刘彻大为失望,“他来做什么?” 太子在门口听到,也不等小黄门出来,直接进去,“父皇,儿臣给父皇送消息来了。” “什么消息?”刘彻下意识问。话出口,猛然睁大眼,“大郎和三郎的消息?” 太子:“是的。”把信递给刘彻,“是三郎养的鹰送来的,孩儿没拆开,鹰的翅膀上写着给父皇。” 刘彻瞥一眼太子,你骗谁呢? “用蜡封上的。”太子道。 刘彻:“你不会看完再封上?” 太子知道刘彻心情不好,自己也挺担心大郎和三郎,干脆闭嘴。 刘彻哼一声,揉开纸团,看完正面看反面,看完反面看正面,来回看两次,纸上还是只有一行字,“只有这些?!” “什么?”太子确实不知,他认为信是卫青写的,便没敢拆开,走到刘彻身边看清上面的内容,惊呼道,“歼敌四万?” 宣室内的宦者和宫女齐刷刷看向刘彻,包括东方朔。刘彻反问:“歼敌四万怎么了?” “怎么了?”太子张了张嘴,“他们只有两万人,父皇。” 刘彻:“两万精兵,全是朕精挑细选,卫青领兵,歼敌四万不是很正常吗?” 太子哑口无言,“……父皇说得对。” “大郎和三郎给你的信呢?”刘彻道,“拿来吾看看。” 太子想问,你怎么知道?话到嘴边意识到大郎和三郎是他儿子,不可能不给他写信,“就是向儿臣报声平安,问问四郎有没有听话。” “没了?”刘彻问。 太子:“他们可能怕鹰走到半道上被人射杀,或鹰飞不起来,没敢写太多。” 刘彻不信,又想到太子不敢瞒他,“他们养的那只鹰还能飞回去吗?” “不知道。”太子实话实说,“这里离张掖太远,儿臣打算回去就写信,让鹰试一下。” 刘彻:“你等一下,朕现在就写。”提起笔有千言万语,却只写一句,“不错,回来吧。” 同一时间,史瑶也握着四郎的手给两个大儿子回信。太子拿着刘彻给他的小纸条回到长秋殿,四郎也写好了。当天下午太子亲自把鹰送出去。 回来的路上车突然停下,随太子坐在车内的莘墨推开车门出去,“出什么事了?”看到车辕旁站的人,“李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想见殿下。”怕路人听到,李禹小声说。 太子:“找我何事?” “奴婢不明白奴婢犯什么错,为何把奴婢赶出博望苑。”三个月前出了博望苑,李禹一直想找太子问个明白,皇宫进不去,就到博望苑门口等,快一百天了,终于被李禹等到,“殿下让奴婢去死也该让奴婢死个明白。” 莘墨扭头往车里看,殿下何时把他赶走的? 太子也纳闷,正想问什么忽然想到大军出发前,大郎和三郎三天两头去博望苑,“大皇孙和三皇孙回来,你去问他们。” 李禹愣住了,关大皇孙和三皇孙何事?李禹想说他没见过大皇孙和三皇孙,对上莘墨让他让开的眼神,话卡在喉咙里,应一声“喏”就往后退。 太子回到长秋殿就问二郎:“李禹得罪过你们?” “我不认识李禹。”四郎道。 太子想揍人,“你别说话,我问二郎。” “不认识。”二郎道,“不过,孩儿碰到过一次。”随后把李禹骑马撞他们,连一声抱歉都没讲的事告诉太子,“这事不是都过去很久了吗?” 太子没说他今日碰到李禹,“我回来的时候经过博望苑,执事跟我提起李禹,我才想到的。” “是不是李禹还想入博望苑?”二郎忙问,“父亲可不能同意,大兄和阿弟说李禹那样的莽夫长安城内遍地都是。” 太子:“那你们也该告诉我一声。” “阿弟说父亲很忙,不应该拿这等小事打扰父亲。”二郎道,“父亲,舅公他们消灭四万匈奴人,是不是快回来了?年底能回来吗?” 太子:“三郎信上没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阿兄回来。”四郎道。 太子疑惑:“你怎么知道?” “我叫阿兄回来。”四郎道,“我想大兄,我想阿兄啊。” 太子乐了:“你想大郎和三郎,他俩就得回来?” “是呀。”四郎说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大兄和阿兄不回来,我就不 大军归来 太子顿时忍俊不禁, 道:“你大兄和阿兄看到你的信一定很着急, 什么都不管都得赶在除夕前回来。” “大兄和阿兄几天回来?”四郎问道。 二郎忍不住问:“四郎, 我不在宫里, 你会想我吗?” “阿兄去哪儿?”四郎靠在史瑶怀里歪头问。 二郎想一下, 说:“大兄去西北, 我去东南, 大兄去沙漠,我去海上,我也要去很久很久。” “你自己去吗?”四郎很好奇, “去打匈奴?” 二郎:“不是去打匈奴。” “不打匈奴?”四郎琢磨一会儿,“我们一起呀。” 二郎:“不行,只能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不行?”四郎又问。 为什么?二郎张了张嘴,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是为什么?”四郎不懂。 二郎噎着了。太子笑了, “你就别吃大郎和三郎的醋。真想知道四郎会不会想你?我给你出个主意。” “殿下,四郎还在呢。”史瑶提醒他。 太子:“没事。他明天早上醒来就忘了。” “我不会忘。”四郎道, “我记着呢。” 太子:“昨天晚上吃的什么?” “啊?”四郎张大小嘴, 扭头看向史瑶, 昨晚吃的什么来着?母亲提醒我一下。 史瑶摸摸他的脑袋, 笑道:“烤肉啊。不是你最喜欢的吗?怎么也能忘记。” “大兄最喜欢, 三阿兄也喜欢。”四郎道,“我喜欢鸡蛋羹呀。” 二郎:“大兄在宫里的时候, 每次想吃烤肉和暖锅子都让四郎说是四郎想吃。” “原来如此。”史瑶道,“难怪每次烤肉, 四郎吃的都不多。” 二郎笑道:“四郎吃烤肉累牙。比起烤肉他更喜欢汤里煮的肉, 蘸酱吃。” 史瑶往外面看看,天已黑透,“今天晚了,明天晚上咱们吃暖锅子好不好?” “好啊。”四郎咧嘴笑了,忽然又想到,“母亲还没说大兄几天回来呢。” 史瑶看向太子。太子思索片刻,道:“从这里到西北都在下雪,雪化了寸步难行,哪怕三郎给咱们写信的时候就往回赶,到长安也得正月底。” “正月是几月?”四郎忙问。 史瑶捏捏他的小脸,“还有六十天,你大兄就回来了。” “六十天?”四郎现在已经会数数,掰着手指数好几圈还没到六十天,望着史瑶瘪瘪嘴,“还要这么久?” 太子连忙说:“饿不饿?” “不……”四郎的肚子叫起来。二郎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去喊宫人摆饭。 大郎和三郎走后一个半月,二郎在东市找到两间铺面,铺子已按照二郎的要求装修好。他正好想试试四郎想不想他,翌日上午没去上课,而是去了博望苑。二郎在博望苑雕东西,吃过午饭去东市铺子里,一直待到酉时才回去。 回到长秋殿天已经黑透了,院内灯火通明,二郎进去就看到裹成球的四郎在廊檐下坐着。待他走近,四郎跑过来。跑的太快,脚下滑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二郎慌忙上前拉起他,“跑这么快做什么?” “阿兄去哪儿了?”四郎仰头问,“是不是出去玩啦?阿兄都不叫我去。” 二郎:“我没去玩。我出去办事去了。” 四郎有些失望,“不是玩啊。” “对啊。”二郎道,“忙一天手都酸了。你吃饭了没?” 太子走出来,道:“一定要等你回来才吃饭。现在放心了吧?” “父亲说什么呢?”二郎心虚,不禁眨一下眼,“孩儿领四郎去洗手,四郎手上都脏了。” 史瑶看热闹不嫌事大,“四郎带着手套呢。” 二郎的脸一下红了,好在他戴着帽子和围脖,史瑶没看到。不过,看到二郎拎起四郎往屋里钻,史瑶忍不住笑了。 太子瞥她一眼,“小心二郎不理你。” “他不敢。”史瑶吩咐宫人摆饭才回屋。 长乐宫内二郎领着四郎去永寿殿睡觉,大郎和三郎那边的天还没黑,正在搭灶做饭。 粮草充足,还有许多新鲜的肉,匈奴单于又没精力找汉军麻烦,卫青令全军按照正常速度赶路。不过,他们没拐去关内,而是一直在关外,卫青想看看还能不能碰到匈奴。 卫青虽然没同任何人讲,他隐隐有个感觉三郎猜到他的打算。只是三郎没讲,卫青就当不知道,走到先前三郎接粮草的地方,收到宫里来的信,卫青也没入关。 大军入关也没法入城,关外和关内一样冷,从关外走碰不到匈奴,也能起到震慑。所以一直走到朔方才南下入关。 进入朔方,也迎来除夕。大郎和三郎出发前,史瑶给他们带不少黄金,三郎不要,史瑶就说先带上,路上用不着,遇到匈奴的时候拿来砸匈奴。 史瑶都这样说了,三郎想到“儿行千里母担忧”,也不舍得惹她不开心。卫青从右贤王那里缴获的牛羊肉很早就吃完了,三郎就把史瑶给的黄金全部拿出来,命保护他和大郎的中护军带上黄金和从匈奴左大都尉处缴获的兽皮去城里换羊肉。 大郎和三郎计划这事的时候没告诉旁人,中护军挑十个人入城,他们一人驮着三头羊回来,卫青也惊着了,迎上去就问,“哪儿来的?” “三公子给的黄金和兽皮换的。”中护军跳下马,“三公子说今天是除夕,我们不能和家人团聚,更应该吃好喝好。” 卫青心下感动,“让厨子宰了,今晚喝羊肉汤吃烤羊肉。”说完就去找大郎和三郎。挑开帘子走进去,看到两人坐在被褥里,头上还戴着帽子,担忧道:“不舒服?” “没有。”三郎道,“仗打完了,没什么事,坐着不动有些冷。” 卫青:“怎么不点火盆?” “我母亲说在密不透风的屋里用煤,也就是石涅,人很容易被石涅的气味熏死。”大郎道。 卫青:“没木炭?” “还有不少。”三郎道,“舅公刚才不是说烤肉吗?今天烤一次肉就没多少了。舅公别担心,越往南天越暖和,咱们到长安就好脱下厚衣裳了。” 大郎:“三郎说得对。离吃饭还早,舅公要不要进来坐坐?”掀开被角问卫青。 卫青想说不用,随后想到他正好有事同两人商议,脱掉靴坐过去,“大郎,三郎,我打算回到长安就向皇帝递——” “致仕的折子?”三郎替他说,“不行。旁人会如何看祖父?祖父向来好面子,舅公退下,祖父心里也不舒服。” 这次攻打匈奴,将士们见识到三郎聪慧,大郎勇猛,过几年再来两次,以往崇拜卫青和霍去病的将士们就会改崇拜三郎和大郎,外戚不足为惧,卫青老死在任上,刘彻也不担心。三郎继续说,“祖父想让舅公回家养老,也得等两三年,百姓忘记这次大胜。” 大郎:“舅公回去后,祖父如果让舅公代太尉理事,舅公可以说自己年龄大,力不从心。” “这次出来我已感到力不从心。”卫青叹了一口气,随即又笑了,“没想到年近半百,还能把匈奴打残,这辈子死而无憾了。” 三郎脸色微变:“明天就是新年,舅公别说死呀死的。舅公勤加锻炼,饮食合理,六十岁也能领兵打仗。”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卫青笑着说。 三郎很想问,你知道按照历史,你四年前就死了吗?怕吓着卫青,三郎嗤一声,“舅公是不是忘了我会医术?” 卫青哑了。 大郎忍不住笑了,“舅公,今天是除夕,别说丧气话。我们何时能到长安?” “年后不下雪也不下雨,正月二十前能到家。”卫青道。 正月三十日,休沐日,天气极好,早饭后二郎就领着四郎出去。史瑶和太子送他们出门,叮嘱四郎别调皮。太子刚到廊檐下,一直大鸟冲向太子,太子下意识抓住史瑶往后躲,看清是一只鹰,忽然停下,“这只白鹰不是——”猛然睁大眼,“三郎回来了?!” “阿兄在哪儿?”四郎转身问。 太子:“在,在,阿瑶,三郎此时一定离长安不远,我——” “别急。”史瑶算着时间,两个儿子该回来了,看到鹰腿上光秃秃的,史瑶也很激动,见太子喜不自胜,她反而不激动,还想笑太子,“殿下,舅父回来一定会令人进宫禀报,三郎养的鹰比马儿跑的快,前来向父皇禀报的士兵此时极有可能还未进城,殿下应该向父皇禀告。” 四郎伸手抓住史瑶的衣裳:“母亲,是不是大兄回来了?” “是呀。”史瑶抱起四郎,“二郎,别去东市 ,随你父亲一起去接大郎和三郎。” 二郎想也没想:“这是当然。母亲去吗?” “我不适合去。”史瑶道,“殿下快去换身衣裳,“你俩也去换身衣裳。”说着把四郎递给内侍,令他抱四郎去永寿殿。 天气冷,每天早上给四郎穿衣裳都像要他的命。今日四郎听到去接大郎和三郎,到卧室里就打开衣柜,把他喜欢的衣裳都翻出来。摸摸这件,看看那件,二郎都换好了,小孩还皱着眉头纠结。 “怎么了?四郎。”二郎问道。 四郎:“我都想穿。”指着节后史瑶令绣工给他做的新衣。 “穿给大兄和三郎看?”二郎问。 四郎点点小脑袋:“是呀,是呀。阿兄,我为什么没有好多个我啊。” “因为我也没有好多个我。”二郎也不问他,找一件黑色直裾给他套上,“大兄和三郎也没好多个他们。咱们穿一样——” 四郎推开他的手,“我不要和阿兄穿一样。” “你要穿什么样的?”二郎问。 四郎看来侍从,又看看二郎,都是黑色的衣裳,翻出一件正红色,“我要穿这个。和你不一样,大兄、阿兄看得见我。” “帽子呢?”天气虽好,外面也冷,二郎道,“帽子没有红色的,戴这个黑色的好不好?” 四郎摇摇头:“不好。”打开放帽子的柜子,拿出一顶红色镶金边,正中间还有金色“王”字虎头帽,“我要戴这个。” “这个是你两岁时戴的。”史瑶想着给孩子留个纪念,就把几个儿子最喜欢的衣帽留下来,四郎自然也不例外。二郎道,“你现在戴不上去了。” 四郎:“可以,可以戴的。”使劲套脑袋上,“阿兄,给我换衣裳吧。” “红色衣裳和红色帽子?”二郎揉揉额角,无力地说,“你怎么不再穿一双红色的靴啊。” 四郎忙问:“我有红色的靴?在哪儿?” 少年英勇 二郎呼吸停了一下, 颇为头疼:“没有红靴。” “没有?”四郎好生失望, “我要叫母亲给我做红色的靴。” 二郎抓住他的胳膊:“我见到母亲就告诉她, 你别乱动, 我给你穿衣裳。” 四郎张开双臂, 二郎把他身上的衣裳扒掉换上红色的, 本以为会很难看, 上上下下看一番,“还行。” “还行?”四郎皱着小眉头,“好看还是不好看啊?” 二郎总感觉他说不好看, 四郎会继续翻找衣裳,“很好看。大兄和三郎一眼就能找到四郎。” “我们走吧。”四郎把手递给二郎。 二郎怕太子等急了,令侍从抱着二郎。 太子等得是有点急, 正打算进去喊他俩, 二郎出来了,“怎么这么——四郎戴的什么?!” “他小时候的帽子。”二郎道, “孩儿不让他戴, 他一定要戴。” 四郎很怕太子让他拿掉, 抢先道:“我就要戴, 就要戴。” 太子好笑:“我也没说不让你戴。现在可以去宣室了吗?” 四郎小脸微红, 扭扭捏捏道:“可以的。” 父子三人甫一到宣室,刘彻就忍不住问, “四郎,你戴的什么东西?” “虎头帽啊。”四郎行礼后跑向刘彻, “祖父, 我好看吗?” 刘彻看向太子,太子苦笑。刘彻转向二郎,二郎叹气。刘彻扶额,“四郎,这个帽子是小孩戴的。” “我小啊。”四郎道。 刘彻噎了一下,“你不小,五岁了。” “五岁也小。”四郎转向二郎,“阿兄,我小不小?” 二郎笑道:“跟我比你很小。” “祖父听见了吧?”四郎没容刘彻开口就说,“祖父,我们去接大兄和三阿兄吧。” 刘彻没听懂,看向太子。太子把他的猜测告诉刘彻。此时有用鸽子传信,有用大雁传信,刘彻再次听到太子提到鹰也没怀疑,在太子说完就回卧室换衣裳。然而,出了宣室,刘彻就感觉到所有禁卫都偷偷看四郎。 刘彻打量一番抓着二郎的手,欢天喜地的四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啊。 两万骑兵凯旋而归无需皇帝亲迎,领兵之人是大将军,两名监军是皇孙,这支军队就不一样了。大军出发前,除了帝后和太子一家,连平阳长公主也不知道大郎和三郎随军出征。 大军出发后,百姓听说两个小皇孙也跟过去,没人说皇家胡闹,因为汉军要面对的是匈奴。一着不慎便会全军覆没。百姓纷纷说皇帝打仗打疯了,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放过。以致于大军刚到长安地界,老百姓就奔走相告,大将军回来了,两位皇孙回来了。 刘彻乘车抵达城外,碰到振威将军。振威将军很是纳闷,他还没入宫,皇上怎么就知道他们回来了?随即想到三郎的鹰,振威将军想明白又回去禀告卫青,皇上到了。 驰道两旁全是附近百姓,禁卫开道,刘彻下车,大郎纳闷了:“祖父身边是什么东西?” 卫青也下马了,正领着大郎和三郎往刘彻走去,听到大郎的话看过去,“什么什么东西?” “祖父身边的红团子啊。”大郎道,“舅公没看到?” 卫青:“你父亲从车上抱下来的,应该是四郎。” “四郎?!”太子下车时三郎正下马,就没看到太子把四郎放地上,“四郎怎么穿一身红出来了?” 四郎抓着太子的手,很是紧张,“父亲,大兄呢?我为何没看到啊。” “朝咱们走来的那些人当中,两个最矮的就是大郎和三郎。”太子小声说。 四郎惊呼:“真的吗?”甩开太子的手,拔腿就跑,扯开喉咙喊,“大兄,阿兄,我好想你们啊。” 刘彻踉跄了一下,争相偷看龙颜的百姓齐刷刷向小红团看去。刘彻眼睛余光注意到身边的宦者和禁卫也在看四郎,忍不住高喊:“刘宣!” 四郎停顿一下,刘宣?那是谁啊。不管了,继续跑,“大兄,阿兄,你们怎么才回来啊?” “你怎么穿成这样?”三郎走向前。 四郎停下来,仰头看去,眉头紧皱,“阿兄?” “是我。”三郎道,“不认识了?” 四郎摇摇头,思索片刻,“阿兄不一样了。” “四郎都长高了,阿兄也长高了啊。”三郎把剑解下来递给身后的中护军,弯腰抱起四郎,“这一身是谁给你穿的,母亲吗?” 四郎像献宝似的,“我自己啊。大兄,是不是一下就看到我啦?” “是呀。想不注意你都难。”大郎话音刚落,刘彻走到跟前,“孙儿拜见祖父,祖父长乐未央。” 刘彻微微颔首,转向卫青,“比朕预计的晚许多,路上没出什么事吧?”其实看到大军几乎没少,刘彻就已经知道此行非常顺利。 卫青拱手道:“启禀皇上,臣等刚出朔方就收到匈奴单于病逝的消息。” “孙儿想亲自告诉祖父,便令信使回去了。”大郎道。 刘彻眼中一喜,忙问:“匈奴单于怎么突然死了?” “并不是突然。”大郎见三郎和四郎小声聊天,没有开口的打算,就把他们先遇左大都尉,后寻找右贤王的事大致说一遍。 刘彻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先消灭匈奴左部四万主力,后灭了右贤王?” “是的。”大郎道,“多亏舅公提议急行军,否则找到右贤王驻地,右贤王也跑了。” 太子听得是目瞪口呆,“匈奴单于左膀右臂没了,匈奴单于也死了,那匈奴岂不是,岂不是——” “并不是。”三郎把四郎递给大郎,“关外有句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匈奴单于王庭定然还有许多精兵。不过,左右贤王都死了,匈奴得乱一两年。一两年后也不敢侵扰有驻军的城郡。”随即又说,“祖父此时修书匈奴,匈奴必然会把左大都尉掠走的人放回来。” 刘彻张嘴想说什么,一阵风吹来,忽然惊醒,“回宫,回宫,回宫再说。” 回到未央宫,太子留下,大郎、二郎、三郎和四郎去长秋殿。太子出宫前,史瑶就吩咐厨子洗菜、剁肉和煮汤。永寿殿有庖厨,史瑶就吩咐永寿殿的宫女烧两锅热水。大郎和三郎见到史瑶,喝点热汤,吃两个包子,史瑶就赶他俩去永寿殿沐浴。 刘彻到宣室做的第一件事是让卫青和太子坐下回话,第二件事便是亲自拟诏,昭告天下此次大胜,随后才问战争经过。 刘彻听到药包的第一反应是看太子,见太子十分震惊,又听卫青说,大郎和三郎没告诉太子,很想抓住两个孙儿揍一顿,“那些做炸/药包的术士现在何处?” “三郎说在宫中。”卫青道。 太子惊呼:“现在还在宫中?” “我没见过做药包的术士。”卫青对太子说。 刘彻:“是在宫里,昨天朕还召见他们。”让他们算算大军何时回来,万万没想到他们最擅长的不是炼丹,也不是占卜,是做炸/药。刘彻心中复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父皇召见他们,他们都没向父皇禀告此事?”太子问道。 刘彻叹气:“这事怪吾,吾从未问过。对了,仲卿,大郎和三郎此次随你出去,路上有没有喊累?” “没有。”卫青下意识看太子。 刘彻注意到他的表情:“他俩在路上干了什么?都不能让太子知道。” “微臣不知该怎么说。”卫青把大郎杀死匈奴左大都尉,之后的表现告诉太子,看到太子不敢置信,“微臣也被大郎给惊着了。” 刘彻想到早年大郎拔剑杀江充,反倒不意外,“除了这件事,没别的?” “没了。”卫青道,“只是听大郎的意思,匈奴再敢杀人掠物,他就亲自领兵打到匈奴王庭。” 刘彻瞥一眼卫青,心想,若不是他俩去年才十二岁,他俩可不会让你挂帅,“此事过几年再说。仲卿,先回去歇息吧。” “喏。”为了早点回来,昨天晚上赶一夜路。并不是卫青让将士赶路,而是将士们归心似箭,不愿意睡觉。卫青昨晚没睡,早上还没吃,又困又饿,刘彻话音落下卫青就起身回去了。 卫青走后,太子就对刘彻说他想去看看大郎和三郎。此次大捷堪称刘彻登基以来最大一次胜利,损失千人,灭敌七万,还送一个匈奴单于,刘彻高兴得恨不得出去狂奔谢苍天祭后土,因太子在,他不好表露出来。 太子要走,刘彻摆手,赶紧走。太子走后,刘彻仰天大笑,笑了得有一炷香,黄门令都想去请三郎来给刘彻看病的时候,刘彻止住笑。 翌日上午,史瑶盯着大郎和三郎抹上面脂,才同意他俩和二郎、四郎出去。大郎走出长秋殿就拿汗巾擦脸,“我又不是女人,抹什么面脂啊。” “母亲是见咱们的脸吹裂了,才让咱们涂抹。”三郎道,“你现在擦掉,晌午回来母亲看到你的脸干了,肯定会亲自给你抹。” 大郎手一顿:“不会吧?” “会的,会的。”四郎坐在二郎胳膊上,看看三郎又看看大郎,别提多高兴,“母亲早上还给我抹呢。” 二郎把他放在车上:“是昨天早上,今天早上是我给你抹的。” “嗯,昨天。”四郎不在意这些小事,“大兄,阿兄,二阿兄铺子里有好多好玩的,我带你们去。” “今天哪也不能去。” 三郎扭头看去:“父亲?不是去宣室吗?怎么又回来了?” “快去换衣裳,随孤一起上朝。”太子道。 大郎:“我们十三岁也可以参加朝会?” “想多了。”太子道,“听你祖父的意思,今日会当着众封你们为王。” 二郎忙问:“小弟呢?” 太孙四郎 太子笑着说:“应该是立四郎为太孙。” “太孙是什么啊?父亲。”四郎很好奇。 大郎:“太孙就是太孙。等你学会骑马就知道了。” “骑马?”四郎突然想到, “大兄, 我长高了, 可以骑马吗?” 大郎:“不行, 你还没马高, 忘了啊?” 四郎忘了, 他想到昨天看到的那些高头大马, 也知道自己没法骑,“大兄,我们去换衣裳吧。” 大郎不由自主地想起四郎昨天穿的红衣裳, 笑道:“四郎,今天也穿红衣戴红帽好不好?” “大郎别闹。”太子道,“孤在这里等你们两炷香。” 三郎扯一下大郎, “走吧。” 兄弟四人昨日睡在永寿殿, 史瑶的意思是在永寿殿歇两日再搬回去,宫女就把大郎和三郎的衣裳拿过来。兄弟四人进了永寿殿, 三郎才说, “太孙的事早点定下来, 父亲也好光明正大地给四郎择师。” “还要择师?”二郎道, “你教他不就好了?” 三郎摇头:“我不行。” “为何?”诚如三郎所说, 论治国大郎不如三郎。大郎虽不服气,他成了亡国之君是不争的事实, 他以前也没亲自教过他儿子,“我记得母亲说过, 你以前的那个很不错啊。” 二郎跟着点头, “对,母亲说我大侄子很厉害。” “大侄子是什么?”四郎见三位兄长聊天不理他,不甘寂寞扯一下大郎的手。 大郎:“你有没有见过曹宗表兄的儿子?” “见过啊。”四郎道,“祖母宫里见的,一点也不厉害啊。” 大郎:“别的大侄子厉害。我们先换衣服,父亲还在等咱们。四郎想穿什么样的?” “我想穿,和大兄、二阿兄、三阿兄一样的。”小孩边想边说。 三郎一边开箱找衣裳一边说,“以后在四郎面前说话注意点。” 四郎转向三郎正想开口,大郎先一步说,“四郎,鞋要不要换?” “不换!”四郎低头看看,和大郎的一模一样,说得时候都没犹豫。 二郎怕他继续问,跟着说:“四郎,见到祖父不能跑,向祖父行礼时要把手套拿掉。” “冻手。”四郎道。 大郎看他一眼,板着脸说:“你现在连二郎的话也不听了?” “没有。”四郎慌忙反驳。 三郎:“见了祖父,我们就领你出去。过几日天暖和,我们带你去打猎,你和大兄骑一匹马,高兴不?” 四郎笑了,“我拿掉了。”举起小手给三郎看。 “不急。”三郎拿着衣裳走过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就给他穿衣裳。 卫青已是万户侯,无法再封,而这次大捷多亏三郎的药包,刘彻便赏卫青黄金两千斤。没赏大郎和三郎,封大郎为代王,封地在代郡。二郎为九江王,封地在九江郡。三郎为胶西王,封地在山东。 圣旨一出,王侯将相懵了,三个大皇孙都封王,谁为皇孙?没容士大夫问出疑惑,黄门令又拿起一道圣旨,立四皇孙宣为太孙。 众人齐刷刷看向四郎。大郎、二郎和三郎从未教过四郎什么是怕,四郎见众人都看他,眨一下眼就跑到刘彻面前谢恩。 来的路上三郎交代四郎,听到他的名和“皇孙”二字就要谢谢祖父,四郎不懂为何要谢,想到听话能去骑马打猎,也就没问为什么。 刘彻一直认为四郎害羞腼腆,当着文武百官,四郎蹬蹬来到他跟前,刘彻很是意外——小孩不怕人?刘彻让四郎起来,四郎转身跑回太子身边,好像根本不知道太孙是什么。 四郎确实不知,不慌不忙,不悲不喜,一脸坦荡,任由众人打量。众人却把目光转向大郎和三郎,两人也不意外,众臣顿时确定天家祖孙几人商量好了。 此时自然没人上前说四郎年幼,不是嫡长子等等。心中没少犯嘀咕,大皇孙不傻啊?为何把太孙之位让给四皇孙? 大皇孙可是想当皇孙,他当三郎就跟他抢。他俩抢起来,一准谁都甭想当,最后还是立四郎。到那时也会弄得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完全没必要。 话又说回来,四郎年龄小,又是立他为太孙,不是太子,赶得又急,也就没有册封仪式。册文宣读结束,四郎扯一下大郎,大郎起身问刘彻他们能不能先行告退。 按理说是不行,刘彻抬眼望去,二郎和三郎都眼巴巴看着他,感觉几个小孙子有事,刘彻就让他们退下。 兄弟四人从宣室出去已巳时两刻,到东市就晌午了,也就没出去,转身回长秋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史瑶。 史瑶一直认为听到三个大儿子封王,小儿子被立为太孙时,她会很兴奋。然而,今天真听到,史瑶反而有一种“终于有结果”的感觉。不过,也为几个儿子高兴。 史瑶把四个儿子叫到身边,就说:“大郎,二郎,三郎,你们现在封王了,可以出宫建府邸,打算何时起府邸?” “孩儿有封地,在长安建府肯定得自己建。”三郎道,“以前出过‘七王之乱’,祖父疼孩儿,给孩儿的封地也不会太大,过两年封地的税收上来,孩儿有了钱再建府吧。” 二郎:“我有钱。” “你那点钱只够买两间铺子。”三郎笑道,“阿兄,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四郎点头:“对的,阿兄,你还是好好收着吧。” “你知道我说什么?就跟着学。”三郎好笑,“母亲,孩儿和大兄不在宫里这些天没出什么事吧?” 史瑶:“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别人的事改日再说,李禹撞你们的车,你们不声不响把人赶出博望苑,不像你们的作风啊?” “让三郎说,孩儿不清楚那一段。”大郎道。 三郎先说历史上李禹胆子大,只是东宫家臣就敢得罪刘彻身边的人,随后才说:“李禹有个妹妹,母亲知道孩儿什么意思了吗?” 史瑶明白了,好笑道:“你们啊,这么多年还不信你父亲?” “不是不信父亲,是不信外人。”三郎道。 四郎突然开口:“我没听懂啊。” “我们说的都是我们这么大的人才懂的事。”三郎站起来,“四郎,我比你高多少?” 四郎嘟着小脸哼一声,转身扑向史瑶。史瑶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你现在是太孙,不能再这般孩子气。” 四郎不甚胖,他肉结实,有一次朝史瑶扑过去,撞的史瑶胸口痛,太子就不准四郎往史瑶怀里扑。每次和他说,小孩总是理直气壮地说:“我还小。母亲没看到吗?我比阿兄矮好多好多。” “都没你有理。”史瑶捏捏他的小脸,“三郎,以后没事多教教他礼仪。” 三郎:“孩儿知道。母亲说的小事是何事?” “你走后卫长公主病了。”史瑶道,“我领着二郎和四郎探望你祖母,你祖母见着我就说,早知道就拦着你祖父,不让你随军出征。” 大郎嗤一声:“留下来给卫长姑母看病啊?她怎么想的啊。” “她也是随口一说。”史瑶笑道,“早年你祖父把卫长许给栾大,你祖母都不敢找你祖父,出征此等大事,她更不敢插手。你不想去,让她帮你求你祖父,她也不过是拐弯抹角询问一下。” 三郎笑道:“孩儿知道。卫长姑母还没四十岁,怎么总是生病?孩儿出征前,她好像就病过两次。” “富贵病吧。”史瑶道,“当初我帮她对付栾大,她转身给你父亲送人,我再也没搭理过她。逢年过节碰到,也只是打声招呼。你祖母说起她的事,我也是听听不接茬。” 四郎扭头看向史瑶:“母亲,栾大是谁啊?” “你不认识。”史瑶道,“他早就不在这个长安了。” 二郎夹开一个核桃,挑出核桃仁递给四郎,“母亲当初不应该管她。” “当时你祖母的眼睛都肿了,卫长哭得眼睛里面全是血丝啊。”史瑶道,“那时卫长二十出头,栾大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又想为你祖母分忧,一时也没想那么多。” 二郎:“母亲就是太善良。” “母亲不善,也不会成为咱们母亲。”三郎道。 这一点大郎赞同,“母亲,孩儿一直好奇母亲怎么来这边的。母亲介意说说吗?” “我怕吓着你们。”史瑶道,“从十丈高的楼上摔下来,摔地上只感觉身体不是我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郎:“十丈高?” “是呀。”史瑶道,“改日我画给你们看。” 四郎吐掉嘴里的核桃,把剩下的塞史瑶嘴里,“母亲,这个不好吃。” “坏了?”三郎问。 二郎:“母亲用蜂蜜给他做几次核桃仁,自打吃过蜂蜜核桃再也不愿意吃这种了。你呀,以后也是跟祖父一样奢侈无度。” “我和祖父不一样。”四郎很大声说道。 太子甫一进长秋殿就听到这句,“又说你祖父什么呢?” “我没讲。”四郎忙说,“是阿兄说的。”指着二郎。 太子看到是二郎,肯定道:“一准是你不听话了。” “我没有。”四郎道,“母亲,我没有不听话。” 史瑶笑道:“挑食呢。” 太子进屋看到地上的东西,捏捏四郎的小脸,“二郎,夹开自己吃,别给他吃。对了,大郎,三郎,你祖父宣你们过去。” 史瑶:“父皇找他们俩?” “是呀。”太子道,“估计又有什么事瞒着你我。” 三郎想说没有,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四郎从他衣裳里翻出的东西,撇嘴笑笑:“没有。是祖父小心眼。” 归还虎符 太子笑睨着他:“这话你自己信吗?” “母亲, 孩儿晌午在宣室用饭。”三郎道, “父亲, 孩儿告退。”不待太子开口, 拽着大郎出去。 太子:“二郎, 他俩有没有跟你说过, 你祖父找他们何事?” “好像没有。”二郎道, “昨天吃过晌午饭,大兄和阿弟就在睡觉,被四郎闹醒了, 和四郎玩一会儿天就黑了。吃过晚饭回去,本来想聊天,他俩躺在榻上又睡着了。” 史瑶:“还没来得及说吧。或者怕四郎听见告诉咱们, 没想过告诉二郎。” “有可能。”二郎道, “有四郎个小学话精在,是孩儿也不说。” 四郎瞪着眼睛看着二郎, “我才不是。阿兄再讲我, 我不和你好了。” “大兄和三郎回来, 有人和你玩, 我不说你, 你也敢和我翻脸。”二郎捏捏他的小脸,“小没良心的。” 四郎拨开他的手, 就找史瑶告状,“阿兄天天欺负我。” “我怎么没看到。”史瑶故意说。 四郎:“阿兄不让母亲看到。” “那你以前为何不告诉我?”史瑶问。 四郎卡住了。二郎以前没欺负过他, 怎么说啊? 太子笑出声, 道:“二郎,去庖厨看看你们想吃什么,让厨子给你们做。”说话时冲四郎努努嘴。 二郎明白,放下核桃和核桃夹,“四郎,和不和我一起去?” 太子没特意提到四郎,四郎也就没想到太子故意支开他,下意识想拉二郎的手,小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前一刻还告状,拔腿就往外面跑,不和二郎一起。 二郎无语,怕他跑太快摔倒,也就没敢追,慢慢跟过去。 “有事?”两个儿子走远,史瑶才问。 太子:“原本昨天想跟你说,还没来得及讲大郎和三郎就回来了。刚才忽然想起来,今天不讲我怕又忘了。” “何事啊?”史瑶好奇。 太子:“诸邑公主想和我们结亲。” “仲姊的女儿多大了?”史瑶道,“妾身记得比四郎大好几岁,难不成妾身记错了。” 太子笑道:“你没记错。诸邑公主向孤提的时候不知父皇会立四郎,她看上的是二郎。” “二郎?!”史瑶惊呼,“不是大郎?” 太子:“我当时也以为听错了,二郎不占长不占幼,她怎么会看上大郎。那时她可能认为父皇会立大郎,诸邑就说大郎和父皇很像。” “怕她女儿是下一个陈废后?”史瑶接道。 太子:“是呀。大郎杀江充一剑毙命,若不是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自小气性大,也会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凶狠。你意下如何?” “不如何。”史瑶想也没想,“妾身不同意。” 太子不解:“为何?” “妾身并不是不喜欢公主和外甥女。”皇后生了三个公主,除了卫长,另外两个十分安分,虽然和史瑶是点头之交,也从未给史瑶添过堵。人家不惹她,史瑶闲着没事也不会招惹人家。史瑶怕太子误会,先同他解释近亲结婚的可怕之处,末了才说,“不止是诸邑公主,其他公主和想我们结亲,妾身也不同意。” 太子:“你说的这些有依据吗?” “有依据。”史瑶道,“其实不用妾身讲,殿下仔细想想也能发现,陈废后和父皇在一块多年,别说生了,都没怀上。隆虑姑母嫁给陈嬌,调养许多年才生下昭平君。女兄嫁到曹家,虽然很快生下曹宗,但曹宗小时候身体弱,长到四五岁才好一点,这是真事吧?” 太子:“兴许是巧合。” “夷安嫁给昭平君好几年,直到昭平君犯事被处死,夷安也没能怀上孩子,这也是巧合?”史瑶盯着太子问。 太子揉揉额角,“……巧合有点多啊。” “是有点多。”史瑶笑看着太子。 太子被她看得有些赧然,“孤不知啊。” “妾身没怪殿下。”史瑶道,“殿下没答应公主吧?” 太子:“没有。跟大郎、三郎相比,二郎性子有点软,胆子小,也不是没脾气的,这么大的事自然是得和他商议。他不愿意,孤也不会勉强。又不是孤有求于公主,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联姻。” “说起娶妻,三弟二十多了还没娶妻,听说府中是个妾打理,父皇都不催一下?”史瑶对这一点真好奇。 太子:“父皇从不管子女屋里事。你以前是良娣,如果不是生三个,而是只生一个,父皇不提出封你为太子妃,孤也不提,你有可能到现在还是良娣。” 史瑶想起来了,历史上的史良娣的确到死都是良娣,“三弟一直不娶妻,父皇也不会数落他?” “不会。除非有人在父皇面前嚼舌根。”太子道,“早年馆陶大长公主在府里养面首,父皇知道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有人捅到父皇面前,父皇才插手。” 史瑶:“这么说来大郎、二郎和三郎一直不娶妻,父皇也不会插手。” 太子笑着说:“你不插手没人插手。别看孤,以后和他们过一辈子的人不是孤,孤给他们挑个不喜欢的女子,他们不会心存感激,还会和孤生分。为了一个外人,孤犯得着吗?” “犯不着。”史瑶笑道,“难怪以前没人在母后面前提起,母后也不管殿下房里事。” 太子睨了她一眼:“你今天才知道?” “妾身一直认为母后深明大义,通情达理,没想到殿下和父皇也是这样想的。”史瑶道。 太子:“改日见到诸邑,孤就说二郎不同意?” “说吧。”史瑶道,“如果说二郎还小,诸邑会让两个孩子先定下来,过几年再成婚。”说着,忽然发现不对,“二郎和四郎还在庖厨?” 太子望外看,看到院里连个人影也没有,“可能在偏殿。”话音刚落,听到一声惊呼,太子霍然起身,史瑶跟上去。 夫妻二人到庖厨门口,就看到四郎手里捏一条鱼,“四郎,你在干什么?” “父亲,晌午吃炸鱼。”四郎举起小鱼给太子看,“我要吃它。” 太子看着寸长的小鱼,心下奇怪,“这鱼怎么这么小?” “尹婕妤喜欢吃炸小鱼,太官令每日都会为尹婕妤准备一些小鱼。”年龄较大的厨子道,“奴婢想着冬天没什么可吃的,昨日就擅作主张找太官令说四位皇孙也想吃,今日准备炸一点给四位皇孙当零嘴。” 史瑶记得他,三个大儿子刚出生,他就在长秋殿当厨子,大郎和三郎这次走小半年,不怪厨子想给他俩做些好吃的,“你有心了。这些小鱼都收拾好了?” “厨子正在收拾,四郎见了也要帮厨子杀鱼。”二郎道。 史瑶:“四郎是想玩鱼吧?” “没有。”四郎道,“我想吃鱼。” 史瑶:“闻闻你手上腥不腥。” “腥?”四郎不懂什么是腥,把小手放到鼻子边,眉头紧皱,“好臭啊。” 史瑶瞪他一眼:“臭还不把鱼放下?” 四郎抬手把鱼丢在水盆里。太子:“二郎,领着他去洗手。”随后小声说,“大郎和三郎晌午在宣室吃,你们给他俩留一碗,晚上再做。” 几个厨子见太子没怪他们,慌忙点头称喏。 大郎和三郎到宣室,宣室内除了刘彻,便是宫女和宦者,文臣武将皆不在。兄弟俩相视一眼,三郎无声地说,特意等咱们呢。 “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刘彻看到三郎的表情高声问。 三郎拱手道:“孙儿拜见祖父。” 刘彻摆摆手,示意他少整这些虚礼,“东西是不是该还给朕了?” “当然。”三郎一边走向刘彻一边掏虎符,“孙儿昨日就想给祖父,祖父忙,孙儿一直没找到机会。” 刘彻气笑了,“你们昨日上午回来,下午半天干什么去了?” “睡着了,忘了。”三郎把虎符放在案几上。 刘彻立刻拿起来,打量一番:“这是朕给你的那一半吧?” “不然呢?”三郎反问。 大郎忍着笑说:“祖父怕你让二郎雕个赝品给祖父,把真的自己留着。” “假作真时真亦假。”三郎道。 大郎楞了一下,随即一想,可不是么。 刘彻也没想到三郎是这样想的,挺意外,“你是真聪明啊。” “多谢祖父夸奖。”三郎道,“祖父找孙儿和大兄过来,不会就为了虎符吧?” 刘彻:“三郎,人太聪明了,有时候挺可怕的,你知道吗?” “孙儿不如四郎聪慧。”三郎道。 刘彻扶额:“当朕没说。说正事,吾昨日听仲卿说,你让术士做的那个炸/药包挺厉害,吾打算让术士多做一些。不过,仲卿说刚做好的没什么威力是怎么回事?” “匈奴此时正乱,这两年都无暇来犯,祖父做药包搁哪儿用?”三郎问出来,心中忽然一动,福至心灵,“祖父不会想用药包开疆辟土吧?” 刘彻忍不住感慨:“三郎,你真的很聪明。” “孙儿不同意。”三郎道。 大郎跟着说:“孙儿也不赞同。” “为何?”刘彻不解。 三郎:“祖父,铁剑用久了也会断,何况是人。出兵匈奴是逼不得已,开疆辟土对于现在的朝廷来说真没必要。缓个几年,让将士们好好歇歇,到那时有人侵扰大汉边塞,朝廷不发兵,也会有将士主动请缨。将士一鼓作气势如虎,才能打胜仗。否则……” “否则又得像早几年一样,屡战屡败。”大郎接道。 刘彻上下打量他俩一番:“你们教朕如何治国?” 三郎发火 三郎正色道:“不敢。孙儿只是提醒祖父凡事过犹不及。” “朕就不应该问你。”刘彻生气道。 三郎眉头一皱, 也有些不大高兴, “那祖父就当孙儿什么也没说。孙儿告退。” 大郎楞了一下, 跟着说:“孙儿告退。” 转瞬间, 兄弟两人消失不见, 刘彻傻眼了。又过好一会儿, 外面传来马车声, 刘彻猛然惊醒,不敢置信地问:“他,他俩给朕甩脸子?!” 宫女、宦者低下头当作没听见。刘彻见状, 顿时觉得胸闷气短,想发火偏偏惹怒他的人已出宣室……抬手抓起一个东西甩出去。众人大惊,齐声道, “皇上, 虎符!” 刘彻看过去,陡然觉得心痛, 犹豫片刻, 又起身捡回来。 大郎追上三郎, 到车上就问, “生气了?真生气了?” 三郎扭头瞥他一眼, “我刚才要是同意,你是不是也同意?” “当, 当然不能同意。”大郎结结巴巴道,“我们每次出去玩都能听到百姓抱怨朝廷穷兵黩武, 我的脑袋被门夹到, 也不会支持祖父。” 三郎打量他一番:“真的?” “千真万确。”三郎的嘴巴很毒,大郎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很怕三郎又说什么“论修河我不如你”之类的话。 三郎满意了:“最近都不要来未央宫。” “你要晾一晾祖父?”大郎小声问,“打算晾多久?” 三郎看着他问:“怕太久忍不住?” 大郎笑了:“几个月不见父母和你们,我肯定会想。不见祖父吗?很好忍。” 几个月吗?三郎抿嘴笑笑,什么也没说。 刘彻见三郎掉头走人很生气,也就气几天而已。大军刚刚凯旋而归,刘彻也不好立刻发兵收拾周边小国,但他有让术士做药包。 自从三胞胎会走会跑,每年端午节兄弟三人都会亲自给刘彻送角黍。今年端午节三个孙子没来,刘彻很奇怪,使小黄门去打探,长秋殿是不是没做角黍。 小黄门回来禀告,长秋殿做两大锅角黍,所有人都有的吃。刘彻便安慰自己,几个孙儿可能忙忘了,晚上一定会给他送角黍。 晚上没来,五月初六休沐日,三个大孙子也没来,刘彻意识到不对。 五月初七,太子没来上早朝,刘彻使人去宣太子。太子来到宣室,刘彻旁敲侧击发现太子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放太子回去。 太子回到长秋殿还纳闷,忍不住跟史瑶说,“父皇今天真奇怪,把孤叫过去,乱七八糟扯一大通,就是没说找孤究竟什么事。最近没出什么乱子吧?” “没啊。”史瑶仔细想想,“上个月卫长又病了,使人请三郎过去,三郎当天就去了。称得上事的好像只有这一件,怎么了?” 太子:“没有就算了。可能是谁又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吧。” “会不会和大郎、三郎有关?”史瑶问。 太子:“他俩回来我问问他们。” 大郎和三郎现在十三岁,年龄太小不好当官,也没王爷参政的。又不好再入虎贲军,毕竟他俩是王爷,即便没二心,一旦摸到军权,文武百官也不放心。闲得无聊,两人便陪二郎和四郎去长信宫读书。 午时一刻,兄弟四人回来。太子把刘彻找他的事告诉几个儿子,“你俩最近没惹你们祖父吧?大郎,三郎。” “没有啊。”三郎抢先道,“可能是祖父有什么事想跟父亲说,又不好意思明说。” 太子:“可能吧。” “那不管父皇了,我们用饭?”史瑶试探道。 刘彻没直接说一定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太子沉吟片刻,就把此事丢开。 太子用过晌午饭出去,史瑶使人去找三郎。三郎见到史瑶把他劝刘彻的话和盘托出。史瑶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孩儿也知道母亲一定能猜到。”三郎就没绕弯子,“母亲,这事现在还不能让父亲知道。否则父亲又得说孩儿不懂事。” 史瑶:“从你们回来到现在有三个月了,气还没消?” “没有。”三郎道,“祖父听不得劝,孩儿说破嘴皮子也没用。孩儿一定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孩儿很生气。” 史瑶笑道:“别仗着你祖父偏爱你就有恃无恐。” “这算什么有恃无恐啊。”三郎撇撇嘴,“此事母亲别管,孩儿有分寸。”怕史瑶不放心,又加一句,“孩儿比母亲了解祖父。” 每年夏天刘彻都会去甘泉宫,今年也不例外。八月十五前夕,刘彻想回宫,偶然想起三郎从二月初就不理他,怒上心头,干脆不回去了。 八月底回到长安,大郎和三郎依然没来探望刘彻。他俩不来,二郎和四郎也不来。刘彻搁心里骂几个孩子没良心,嘴上吩咐黄门令挑一些甘泉宫产的瓜果送去东宫。 黄门令到长秋殿,正殿内只有史瑶。黄门令是刘彻身边人,刘彻不开心,他们端茶倒水都得小心翼翼。这种日子三两天还好,三天两头来一次,无需黄门令近身伺候,他也受不了,就和史瑶说:“太子妃,大皇孙最近怎么都不去宣室?是不是奴婢们惹到大皇孙了?如果是,务必告诉奴婢啊。” 史瑶装傻:“不会吧?我没听大郎讲啊。” “是吗?”黄门令佯装怀疑,“奴婢能劳烦太子妃帮奴婢问一下吗?” 史瑶忍着笑说:“好,他们回来我就问问。” “多谢太子妃。”黄门令心中一喜,随即告退。 史瑶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 傍晚,四个孩子回来,四郎进门就朝史瑶怀里扑,太子伸手拦住他,“多大了?” “五岁啦。”四郎接道。 太子抓住他的胳膊,把小四郎拉到身边,“孤不管你多大,再向你母亲怀里扑,孤揍你。” “我没扑父亲。”四郎理直气壮,你凭什么揍我啊。 太子:“你扑我身上,我不揍你。扑你母亲怀里就是不行。” “不讲理!”四郎很生气。 太子:“不讲理也是跟你学的。” 四郎急眼了,“你,你——” “你什么你?怎么和父亲说话呢?”三郎瞪他一眼,看到桌子上的葡萄,“哪来的?” 史瑶:“未央宫送来的。” 三郎转手把捏掉的葡萄送四郎嘴里。太子忍不住说:“你吃,别给他吃。” “父亲羡慕我啊?”四郎吐掉葡萄皮就问。 太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羡慕你挨揍吗?” 小孩懵了,反应过来找他大兄。 大郎:“你不听话还顶嘴,是不是也想让我揍你?” 小孩呼吸一窒,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间憋回去。太子见状,险些笑出声,忍着笑掰开一个石榴,“阿瑶吃吗?” “不吃,剥石榴籽麻烦。”史瑶也不想吃宫女剥的,“殿下吃吧。” 太子令小宫女去拿个碗,就问:“父皇怎么突然想到给咱们送这些?上林苑里有,博望苑也有,我们想吃随时可以去摘啊。” “大郎,是你们讲,还是我说?”史瑶问。 大郎:“孩儿说吧。” 刘彻使人送东西过来,这就是服软了。大郎看一眼三郎,三郎微微颔首,大郎把早先发生的事告诉太子,末了才说,“父亲,孩儿也不想这样做。” 太子想到端午节过后发生的事,瞥两个儿子一眼,“孤当时就觉得和你俩有关,你们还跟孤装糊涂。” “父亲那时知道一定会押着孩儿去给祖父道歉。”三郎道,“那时候向祖父低头,父亲还能吃到祖父使人送来的石榴吗?” 太子剥石榴的手停顿一下,“左右都是你的理。现在气消了?” “没有。”三郎道,“孩儿得给百姓争取三年喘息之机。” 太子眉心一跳:“你打算三年不理你祖父?” “为何不理祖父啊?”四郎吃着葡萄问。 二郎:“你还小,说了也不懂。我也不懂,我们吃葡萄。” “阿兄为何不懂?”四郎道,“阿兄比我大。” 二郎:“我没他俩聪明,比你大也不懂。再过几年就懂了。” “再过几年阿兄就变聪明了?”四郎很好奇。 二郎:“是呀。你怎么吃身上去了?” 四郎低头一看,身上全是葡萄汁,“我不知道啊。” “吃好了再换衣裳。”史瑶道,“二郎,别让四郎靠你身上,免得弄你一身葡萄汁。” 二郎:“弄到身上也没事,天黑看不见。” 太子把石榴籽放碗里递给史瑶,“你俩打算何时去宣室?你祖父不可能来长乐宫找你们。” “除夕啊。”三郎道,“除夕家宴,孩儿必须得去。”话音刚落,看到四郎抱着装有半碗石榴籽的碗往二郎怀里钻,“父亲别说孩儿,快看看四郎吧。” 太子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四郎,把石榴还给你母亲。” “母亲不吃啊。”四郎道,“孩儿帮母亲吃。” 太子气乐了:“你真孝顺。” “孩儿孝顺。”四郎去年九月份跟二郎以前去长信宫读书,到现在有整整一年,知道孝顺什么意思,“母亲不吃吧?” 史瑶:“我不喜欢吃石榴,但是你父亲剥的石榴我很喜欢。” 小孩僵住了,望着史瑶不敢相信,“母亲……” “知道我是你母亲,就把石榴放回来。”史瑶道。 小孩瘪瘪嘴,可怜巴巴说:“孩儿也想吃。” “你可以自己剥。”史瑶把石榴递给大郎,大郎把石榴掰两半,递给四郎一半。 四郎推给二郎。二郎乐了,“我不会剥石榴,让父亲给你剥。” “父亲……”四郎走到太子面前。 太子:“我不想剥石榴。” “母亲的。”四郎指着史瑶面前的碗。意思是你都给母亲剥石榴,为何不能给我剥啊。 太子一本正经道:“你母亲听我的话,你不听,我很不高兴。” 教育四郎 四郎张口结舌, “我, 我……我听话!” “我让你把石榴给你母亲, 你为何不听?”太子问。 小孩下意识找兄长求救。大郎一边剥石榴一边说:“我们和你说过多少次, 要听父母兄长的话。你当我们和你说笑吗?四郎。” 小孩脸涨得通红, 讷讷道:“我, 我忘了。” “你这样讲, 那我可不可以说,我没听到你说的话?”大郎问。 小孩张嘴就想说,不可以!注意到三郎面无表情, 二郎也不高兴,小孩瘪瘪嘴就哭。太子下意识想哄他,手伸出来又缩回去, 吩咐宫人把案几上的瓜果收起来, 摆饭。 三郎吩咐小宫女打水,大郎把石榴籽放史瑶面前的碗里就去洗手。 不过片刻, 四郎身边只剩史瑶一人。小孩第一次意识到父、兄生气很可怕, “母亲……” “以后还敢不敢?”史瑶板起脸问。 小孩吸吸鼻子, 抬手用衣袖擦擦眼泪, 可怜巴巴说道:“不敢了。” “记住你今天的话啊。”史瑶道, “否则下次就不是你自己哭,是被你父亲和三个兄长打哭。” 小孩吓得打了个哆嗦, 慌忙道:“母亲,我不敢了。” “我领你去洗脸?”史瑶伸出手。 小孩连忙抓住史瑶的手, 恐怕慢一点, 史瑶也抛弃他。 二郎把面巾给史瑶,捏一下四郎的小脸。四郎见状,眼中一喜,“阿兄!” “等一下要自己吃饭,知道吗?”二郎道。 小孩使劲点头,“知道。” 这顿晚饭吃的异常迅速,四郎也没挑挑拣拣,饭后就一个劲打量三位兄长的表情,发现二郎脸上带笑,小孩走到二郎面前,小声问:“阿兄,我晚上和你睡好不好啊?” “好啊。”二郎道,“现在去睡觉吗?” 小孩转向史瑶。四郎整天跟个猴儿似的,难得见他露怯,史瑶笑道:“困了就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这边用早饭。” “好的。”四郎看向太子,“父亲,我去睡觉了啊?” 太子忍着笑说:“去吧。”话音刚落,看到四郎拽二郎两下,示意二郎快点起来。太子连忙低下头,不让四郎看到他在笑。 “这孩子真是欠收拾。”二郎牵着四郎走出去,史瑶就忍不住说,“大郎,三郎,以后别太惯着他。四郎聪明,一旦被他知道你们做什么都是为他好,他会更加有恃无恐。” 三郎:“孩儿知道。以后该罚罚,该骂骂,务必让四郎知道什么是规矩。” “让你们教四郎,会不会觉得很烦?”太子问。 大郎:“不会。四郎聪明,同他讲道理,他也能听懂。平时也很乖,几乎没闹过我们。” “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去睡吧。”史瑶道,“回去的时候别拐去永寿殿看四郎了。” “孩儿听母亲的。”大郎站起来向两人行礼后才和三郎出去。 太子拉起史瑶,“我们也去休息。三郎说给百姓争取三年,别由着他。过两天提醒他去宣室看看父皇,三郎向来听你的话。” “三郎最听殿下的话啊。”史瑶道。 太子笑着说:“正因为他很听孤的话,孤让他去宣室,他心里不痛快,见着父皇也会向父皇道歉。你让他过去,他见着父皇不会委屈自己。” “殿下说着话不觉得扎心吗?”史瑶问。 太子扭头看向她,“扎你的心,孤没什么感觉。” 史瑶朝他手背上掐一下,太子痛得倒抽一口气,史瑶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就往卧室去。 太子揉揉手背,忙不迭跟上去,“我和你说笑呢。” “以后妾身也这样和殿下说笑?”史瑶回头问。 太子笑道:“只要爱妃高兴,怎么着都成。” 史瑶白他一眼。 翌日晌午吃饭的时候,史瑶提醒三郎,差不多得了。三郎嘴上答应得很好,直到九月十五霜降,三郎才和他兄弟去宣室。 以往宣室内没外人,小兄弟几人都是直接进去。这一次让小黄门前去通禀,刘彻令小黄门宣他们进来,就忍不住同左右说,“三郎个混小子还生朕的气呢。” 立在一旁的黄门令张了张嘴,不知该回答还是该装作没听见。然而,没容黄门令想明白,就听到脚步声。黄门令循声看去,东宫四位公子并排进来,四郎位于最左边,大郎牵着他。黄门令见状,顿时觉得来者不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什么风把胶西王吹来了?”没容四人行礼,刘彻就不阴不阳道。 三郎转向二郎,“今天刮什么风?” “好像是西北风。”二郎认真想想。 刘彻呼吸停了一下,张嘴就想骂三郎,突然注意到四郎睁大眼望着他,记起四郎才五岁,深吸气,“你们找朕何事?” 大郎松开四郎的手,拍拍四郎的小脑袋,让他说话。四郎不怕刘彻,盖因三位兄长提起刘彻都说是祖父,没讲过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小四郎往前走几步,大声说:“祖父,我想祖父,来看望祖父。” “只有你一人想吾?”刘彻冲四郎招招手。 四郎回想一番,来的路上三位兄长说的话,“大兄没说,我不知道啊。祖父,要我帮祖父问问嘛?” 刘彻瞥一眼三个大孙子,“四郎想问就问吧。” 四郎不禁皱眉,什么叫他想问?难得不是祖父想问?四郎糊涂了,干脆直接问,“大兄想不想祖父?” “祖父想我们,我们就想祖父。”大郎笑着说。 刘彻抱着四郎的手一紧,觉得胸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朕不想你们。” “祖父日理万机,也没空想我们。”大郎堵刘彻一句,心中畅快,自己找台阶下,“听说祖父今日令术士赶制炸/药,祖父又想征讨匈奴吗?” 时隔多日,刘彻本以为大郎和三郎放弃了,刚才令小黄门通传,刘彻就知道还没有。现在听到大郎的话,刘彻一点也不意外,“朕做什么还要同你们商议?” “不敢!”大郎道,“祖父说话中气十足,想来最近心情极好,孙儿就不在这儿给祖父添堵了。孙儿告退。” 刘彻:“你们走吧。四郎留下陪陪朕。” 三兄弟陡然瞪大眼。 四郎一边挣扎下来一边说:“祖父,我不在这儿。” “你去哪儿?”刘彻拉长脸问。 四郎:“我和大兄回去啊。”一脸“我大兄都走了,我留在这里做什么”的模样看着刘彻。 刘彻又觉得胸口痛,“四郎,你走我就不疼你了。” “好啊。”四郎想也没想就说。 二郎“扑哧”笑出声。刘彻瞪着眼睛看着他。二郎忍着笑说,“祖父,孙儿听大兄和阿弟说,大汉疆域辽阔,许多地方荒无人烟,实在没有必要开疆辟土。 “依孙儿之见,先休养生息,过几年敌人来犯,我们征调三十万大军直接灭掉附近所有小国,在那边设郡县,也能起到震慑作用。省得今天出击朝鲜,明天又得去西南夷。” 刘彻:“你说得吾也知道。大汉周边小国并不给大汉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我们先忍两年啊。”二郎道,“忍两年就有能力直接除掉后患,孙儿觉得可行。” 太皇太后病逝后,刘彻再也没忍过,独断专行几十年,十来岁大的孙子又劝他忍,刘彻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如果朕不忍呢?” 二郎噎了一下,无奈地说,“祖父是皇帝,祖父不忍那就不忍吧。”顿了顿,又说,“孙儿只会雕木头,不知该怎么办。”说话间看向三郎。 三郎懒得搭理刘彻,转向大郎。 大郎叹气:“祖父不是没出去过,百姓过得什么日子,祖父比孙儿清楚。大汉不是打不过,大汉有药包,二郎说忍几年一窝端又不是哄祖父,大汉确实能做到不是吗?” “你们一直说休养生息,休养生息,你们想休养几年?”刘彻这些天也在反思,反思的结果是,他有兵有火药,为何不能出兵?真当他看到三个大孙子都无声地说,他无理取闹。刘彻动摇了。 三郎脱口道:“五年。” “五年?!”刘彻惊叫,“五年朕都该——” 大郎打断他的话,“祖父这么大嗓门,还能再活二十年。” 刘彻噎住了。 四郎掰开刘彻的手,拔腿跑向大郎。 刘彻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就问,“四郎,你跑什么?” “祖父吓人。”四郎抓住大郎的手说。 大郎:“祖父,你刚才声音太大,吓着四郎了。四郎现在才五岁。” 刘彻脸色微变,有些不自在,“吾一时忘了四郎还在吾怀里。” “什么都能忘,就是不能忘记打仗。”二郎小声嘀咕。 刘彻眉头一挑:“二郎再说一遍,朕没听清。” “祖父精力充沛,一定能活到一百岁。”二郎道,“祖父现在听清楚了?” 刘彻点点他,“朕还没聋。” “没聋说明祖父身体极好。”二郎恭维道,“舅公比祖父小好几岁,不但耳朵聋了,眼睛都花了。” “皇上,大将军求见。” 二郎猛然转过身,“你说谁?!” 小黄门吓得哆嗦了一下,“大,大将军,万户侯。” 扑哧一声,刘彻笑喷,“宣大将军进来。” 二郎慌忙往四周看了看,看到刘彻身后的门,“祖父,孙儿有些急,借祖父恭桶一用。”没容刘彻开口,就往刘彻卧室里跑。 “朕卧室里白天没恭桶。”刘彻悠悠道。 二郎猛地停下,转过身,“祖父?” “二郎怎么了?”卫青进来就看到二郎捂着肚子,“不舒服?” 出宫建府 二郎脸色大变。刘彻忍俊不禁。卫青糊涂了, 看看大郎、三郎, 又看看左右宫女和宦者, “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大郎信口胡诌道, “二郎想小解, 祖父不让他去。” 卫青看向刘彻, 满脸写着不赞同。刘彻立刻想揭穿大郎, 看到二郎无声地求他,指着一个黄门令说,“带九江王出恭。” “喏。”黄门令忍着笑, 领着二郎出去。 二郎本是装的,到外面反而真想去,就命黄门令带他过去。随后回到宣室, 看到刘彻红光满面, 很开心的样子,好奇道:“又出什么事了?大兄。” “赵破奴回来了。”大郎道。 二郎:“就是那个全军覆没的赵破奴?” “就是那个赵破奴。”三郎话音落下, 二郎撇嘴。三郎笑道, “赵破奴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二郎惊叫:“两万骑兵, 不是两百啊。阿弟。” “听说过楼兰吗?”三郎问, “就是赵破奴攻破的。” 二郎上辈子没听说过, 这辈子听不少人讲过,“他这么厉害, 为何碰到匈奴就蔫了?” “正是因为他有些才能,我才怀疑那次有细作。”三郎道, “舅公, 赵破奴为何不来见祖父,而是去你府上?” 卫青:“他说他没脸来见皇上。” “明日让他过来。”刘彻问,“只有这件事?” 卫青:“赵破奴说城外还有一千多人,因没有皇上允许,他们不敢入城。” “一千多人?”三郎也忍不住说,“匈奴不是只放回赵破奴父子?等等,舅公,为何没人来向祖父禀报?” 卫青:“因为守城士兵不知道。他们没敢靠近长安城。” “祖父,这事?”大郎看向刘彻。 刘彻:“仲卿去查查里面有没有匈奴人,如果没有就让他们回家。” “喏。”卫青道,“臣告退。” 刘彻微微颔首,就问大郎:“此事你怎么看?” “祖父只是写封信要赵破奴,匈奴连其他人都放了,说明匈奴此时很怕舅公再次领兵出战。”大郎道。 刘彻笑着说:“如果——” “没有如果。”三郎突然开口,“祖父,舅公也不知匈奴王庭在何处。以前是龙城,匈奴不可能一直呆在龙城。” 刘彻哼一声:“你终于愿意和朕说话了?一丁点孩子,脾气倒不小。” “祖父,阿兄不小。”四郎道。 刘彻心痛,“四郎,我在和你阿兄说话,你先别插嘴。” “我没有啊。”四郎道,“祖父说错啦,我提醒祖父啊。” 刘彻:“你可以等朕说完再提醒吗?” “可以的,祖父。”四郎很乖很听话。 刘彻却想揍他,“二郎,领四郎出去玩一会儿。” “又不想让我听。”四郎哼一声,“我还不想听呢。”抓住二郎的手就说,“我们走。” 刘彻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四郎迈着小短腿出去了,出去了……刘彻瞠目结舌,“这孩子……” “四郎最近很喜欢学话,母亲和父亲聊天时就故意把他支开,次数多了四郎就发现母亲和父亲不想让他听见。”大郎道,“祖父别怪四郎。” 刘彻:“他这么小就懂别人说话避着他?” “孙儿说过四郎很聪明。”三郎道。 刘彻瞪他一眼,“朕没和你说话。” 大郎头痛,“祖父别和三郎怄气了。咱们确实不能再连年征战,祖父不如先答应是三郎,五年后祖父想怎么着都成。” “五年太久。”刘彻道。 大郎道:“那不如祖父和三郎各退一步,四年怎么样?” “三年。”刘彻看着三郎,“朕只能承诺三年之内不动武。无论周边小国如何侵扰大汉边塞。” 三郎心里想的也是三年,但他故意装作很不高兴,“不算今年。” “当然不能算今年。”大郎道,“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 刘彻正想说算上今年,见大郎这样讲,又把话咽了回去。 三年后,天汉四年正月,刚过正月十五,刘彻就征发天下犯各种罪且愿意自赎的以及勇士随大郎和三郎出征匈奴。 此时大郎、二郎和三郎已十七岁,兄弟三人依然住在东宫。盖因去年才起王府,三人王府还得一年才能建好。 三人当中二郎上辈子死的时候也二十多了,建府娶妻这种事,史瑶对太子说,她会安排好,其实只跟三个大儿子提一句。 三人都说现在还不想娶妻,史瑶就不问了。然而,听到大郎和三郎又出征,史瑶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寻三个大儿子。 晌午,已有九岁的小四郎回到长秋殿用午饭,大郎、二郎和三郎还没回来。四郎洗洗手就问,“母亲,大兄呢?” “不知道。”史瑶道,“一个时辰前我就使人去找他们,哪怕在博望苑,也该回来了。” 太子走进来,道:“三人打猎去了。” “大冬天去哪儿打猎?”史瑶皱眉问道。 太子:“冬天山上光秃秃一片才好打猎。找他们何事?” “出征匈奴这么大的事,他们都不告诉妾身,真以为长大了,妾身就不敢揍他们。”史瑶气哼哼道。 四郎忙问:“匈奴又怎么了?不对,谁出征啊?” “你想先听哪一个?”史瑶问。 四郎:“母亲一个个说。” “你祖父答应你阿兄三年内不动武。前年一小股匈奴在酒泉杀人掠物,我们没派兵征讨匈奴。匈奴胆子大了,去年秋天侵入雁门关,雁门太守怕匈奴,没有抵抗,导致雁门一带损失惨重。雁门太守被处斩,你祖父就想发兵攻打匈奴。”史瑶道,“这些都是你父亲说的。” 太子擦擦手,坐到方几前,“是的。你祖父和你阿兄有约在先,就一直忍着。不过,阿瑶,你别怪大郎和三郎,他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史瑶问,“什么意思?” 太子:“父皇没同他们商量。用罪犯征讨匈奴,事先同大郎和三郎商议,他俩一定不会同意。” “难怪呢。”史瑶无语了,“父皇不怕他俩不去?” 太子笑道:“现在天下皆知,他俩不去也不行。”停顿一下,又说,“大郎整天说他快闲发霉了,三郎不去,大郎也会去。”话音刚落,听到开门时。 太子回头看去,三个大小伙子回来了,手里都拎着几只野物。 “大兄,阿兄。”四郎跑过去,“你们还不知道吧,祖父要你们出征匈奴。” 三郎:“来的路上听说了。父亲,用罪犯攻打匈奴是谁的主意?” “你祖父。”太子道,“你要找你祖父理论?” 二郎:“祖父就不怕那些罪犯半路逃跑?” “他们的家人都在大汉,往哪儿跑?”太子道,“无家可归的人可没几个。即便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匈奴?汉人到匈奴,没有大才,只能沦为奴隶,不如死了算了。” 大郎:“祖父真敢想。” “用没犯罪的男丁,可能怕你们念叨他。”太子道,“用罪犯征讨匈奴,你们想念叨他,也只能说他胆子大。” 大郎看向三郎,“去不去找祖父?” “吃过饭再去。”三郎道,“对了,父亲,令谁为帅?” 史瑶意识到不对,“圣旨上没说?” “大郎为主帅。”太子看向三郎,“你为军师。” 三郎:“谁押运辎重?” “孤不知道。”太子道,“你祖父今天才昭告天下,召集五万步兵至少得三五个月。极有可能是入秋出征。” 大郎想了想:“如果是入秋,押运辎重的人很有可能还没定。” “舅公不去吗?”二郎把箸递给史瑶和太子,喝一口汤才问。 太子:“你舅公早年受不少伤,年龄也大了,你祖父不敢再让你舅公挂帅。” “舅公身体很好啊。”二郎道,“和三年前没什么差别。” 太子:“你看到的是外表,内里伤了。” “孩儿大了,舅公不去孩儿也能把匈奴打的落花流水。”三郎道,“只是这个日子定的,刚好是孩儿的王府落成之时。” 史瑶:“新房子气味重,散散味再住也好。” “母亲,孩儿明年再搬?”二郎道,“大兄和阿弟回来一起搬。” 四郎忽然放下箸,“我不准你们搬走。” “他们不出去,宫里住不下。”史瑶道,“别不懂事啊。” 四郎:“住得下。” “你三位兄长以后还得娶妻生子,他们的妻和孩子住哪儿?”史瑶问。 四郎张了张嘴,发现无言以对。过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说,“可以住北宫呀。祖父说明年起建章宫,也可以住建章宫。” “建章宫是谁的?”史瑶问。 “祖父的。” 太子:“你祖父会让你兄长的妻儿住建章宫吗?” “我不知道。”四郎实话实说,“我去问问祖父。” 二郎:“别问,我都知道不可能。四郎,王爷是要住自己王府,不然,外人会说我们离不开父母,永远长不大。” “谁说我——” 三郎:“你要怎样?把人杀了?四郎,我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不是。”四郎弱弱道,“可是我不想你们出去住。” 大郎笑道:“我们又不是去封地,去城外,你想我们就去找我们。白天在长信宫跟老师学文习武,晚上去我们那儿住也行。” “母亲,我晚上住大兄府里。”四郎扭头找史瑶。 史瑶:“我听你父亲的,这事得问你父亲。” “父亲一定会同意。”四郎道,“对吧?父亲。” 太子瞥他一眼:“不对。” 四郎傻了,“父亲说什么?孩儿没听清,孩儿就当父亲同意了啊。” 大郎挂帅 太子无声地笑了:“要不要孤再说一遍?” “父亲, 先用饭。”三郎抢先道, “四郎, 不可对父亲无礼。” 四郎抿抿嘴, 皱皱鼻子, “我记下啦。” “父亲不同意, 也是怕你贪玩。”三郎道, “以后休沐日,我们来接你。” 四郎仰头看着三郎:“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郎摸摸他的脑袋, “后天休息,我领你去打猎。” 四郎眼中一亮,“我要自己骑马。” “好, 你自己骑。”三郎笑着答应。 四郎夹一块鸡腿肉放太子碗里, “父亲吃肉。” “怕孤不同意?”太子挑挑眉问道。 四郎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好意思, “没有啦。” “殿下别管他。”史瑶道, “大郎, 三郎, 事已至此, 见到你们祖父好生同他讲,别和你们祖父吵吵。” 大郎:“孩儿大了, 知道该怎么说。”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二郎道,“祖父前些日子弄来一块很大的木头, 让我给他雕一座山, 放在宣室内,一旦惹祖父生气,我就和祖父聊我雕的山。” 太子:“不怕把你祖父气得不要了?” “不要正好。”二郎道,“放父亲书房里。” 太子扑哧笑了,颇为欣慰,“你们是真长大了。” “父亲,我也长大了。”四郎道。 太子瞥他一眼,面色不善。四郎心中一凛,低下头装乖。 史瑶见状,险些笑喷,“吃过饭你也和三个兄长一起去宣室,好不好啊?四郎。” “孩儿也可以去?”四郎忙问。 三郎:“你是太孙,没什么不可以的。” 四郎以前不知道什么是太孙,这两年知道了。可是宫里他最小,虽然比三位兄长尊贵,他又是三位兄长带大,亦父亦兄,导致四郎很容易忘记他是太孙。 经三郎提醒,四郎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吃好饭,就安安静静等三位兄长。 三郎怕刘彻睡午觉,也没立刻过去,他们去现在四郎住的永寿殿,在永寿殿睡一会儿才去宣室。 申时一刻,刘彻正在批阅奏章。听到小黄门禀告,太孙,代王,九江王和胶西王到了,刘彻一点也不意外,想也没想就宣他们进殿。 四人进去,刘彻抬头看他们一眼,批阅好手中奏章,明知故问,“何事?” “祖父打算令谁押运辎重?”五万步兵,三万骑兵,八万人出征,如此大的事三郎也没绕弯子。 刘彻:“李陵如何?” “李广的孙子?”大郎问。 刘彻点点头,“智勇双全,有其祖父之风。” “祖父就不怕他和他祖父一样出了关就迷路?”朝中武将老的老小的小,无人可用,刘彻提到李陵,三郎不意外,可惜啊,他看不上。 刘彻噎着了,“李广迷路是年龄大了,李陵正当壮年,不会犯同样错误。” “迷路和年龄没关系,和遗传有关。”三郎道,“就像孙儿是祖父的孙子,孙儿的父母虽然是太子和太子妃,孙儿眼睛鼻子却和祖父一样,这就是遗传。” 二郎点头,“阿弟说得对。祖父也经常说大兄像祖父,不像父亲。” “我像谁啊?”四郎好奇道。 二郎楞了一下,扭头看向四郎,“你?你谁都像。”停顿一下,又说,“我们在说正事,说完再告诉你具体像谁。” “好的。”四郎转向刘彻,“祖父,大兄是大将军,阿兄是军师,大兄和阿兄想让谁押运辎重就让谁押运。” 刘彻乐了,“朕是皇帝。” “可是,是大兄和阿兄领兵出征,又不是祖父领兵。”四郎道,“阿兄不喜欢那个叫李陵的,祖父一定要阿兄用他,阿兄会很不开心。很不开心就不想杀匈奴。” 刘彻拉下脸,“你威胁我?四郎。” “孙儿没有威胁祖父,祖父为何要这样说啊?”四郎不懂,“孙儿不开心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做,连饭都不想吃。” 刘彻咬咬牙,指着四郎,“二郎,把他给朕拉出去。” “我自己走。”大郎和三郎天天叮嘱四郎,不得对父亲无礼,四郎有时都忍不住故意气太子。大郎和三郎从未交代过四郎不得气祖父,九岁的四郎知道皇帝至高无上,也敢气刘彻,“祖父不说我也知道,恼羞成怒。哼!”转身就走。 砰! 刘彻朝案几上拍一巴掌。四郎回头看一眼,手拍桌子?真傻。 “站住!四郎,你什么意思?”刘彻高声问。 四郎很无辜,“孙儿什么也没做啊。” 大郎和三郎背对着四郎,没有看到四郎的小眼神。二人认为刘彻恼羞成怒,大郎开口说,“祖父,四郎年幼无知,不该顶撞祖父,求祖父饶他这一次。” 刘彻憋屈,张嘴想解释,话在嘴里转一圈,抬抬手示意四郎滚远点。随后才说,“不用李陵,你们打算用谁?” “宜春侯、阴安侯和发干侯。”三郎道,“只用长平侯也行。” 刘彻问道:“仲卿的三个儿子?” “是的。”三郎道,“他们虽是侯爷,孙儿是东宫嫡子,还是王爷,曾随舅公歼敌七万,孙儿让他们押运辎重想必没人敢说什么。” 刘彻打量三郎一番,“你可知朕为何令你二人领兵?” “祖父良苦用心,孙儿懂。”三郎道,“舅公的三个儿子虽有些才干,然无法和舅公比。给他们机会也不会抢了孙儿的风头。” 刘彻:“除了他们,还有吗?” “朝中可用的人并不多。”三郎道,“祖父会让赵破奴父子随军出征吧?” 刘彻:“吾有这个打算。” “赵破奴年龄大了,让其子赵安国去吧。”大郎道,“到了关外有可能急行军,孙儿担心赵破奴撑不住。” 刘彻眉头微皱,“大郎打算深入敌后?” “孙儿有鹰在手,不担心和三郎失联。”大郎道,“到了关外,孙儿见机行事,极有可能学霍将军,只带够三五天吃的粮食突袭匈奴。” 霍去病第一次出征便是十七岁,大郎如今也是十七岁。刘彻沉吟片刻,道:“可以。” “祖父,虎符再借孙儿一用。”三郎慢悠悠道。 刘彻想也没想,就说:“没了。” “祖父可知阿兄雕东西的手艺已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三郎从未想过偷盗虎符,还是卫青提醒他,“假作真时真亦假。” 刘彻抓起手中的东西就想砸他,一看是水杯,怕把大孙子砸坏了,又慢慢放下,“大军出发前,朕再给你们。” 如果不是知道大郎和三郎不想当皇孙,刘彻也不敢把虎符递出去。这几年时常听说大郎和三郎如何如何认真教导四郎,刘彻才不得不相信世上真有人不想当皇帝,“没事了吧?没事退下,朕还有事。” “孙儿告退。”上次大军回来,药包和弩就被封起来,大郎和三郎相信匈奴至今也没做出连发/弩和炸/药包,对此次出征很有信心。 八月初八,卫青的长子和三子押运辎重,大郎为帅,手握虎符的三郎为监军,八万大军出发,沿路逢人便说他们去酒泉。 大军进入朔方没有往西而是直接往北。出了朔方城便是大草原,大郎带五千骑兵往东,三郎带大军往西缓缓而行。 大郎领兵往东不是找匈奴,而是找草原上的牧民最后一次见到匈奴是何时。牧民是匈奴人,那所有牛羊自然归大郎。牧民不是匈奴人,自然会对大郎说真话,而大郎也会掏钱买他们的牛羊充饥。 来之前大郎曾找燕王刘旦打听,燕国以北的草原上牧民多不多。燕王说很多,那边的水草也肥美,所以大郎并不担心他们此行会饿死在路上。 大郎一行也没饿着,追上三郎时,大军已抵达张掖以北。此时后续粮草也到酒泉。大郎一行和三郎汇合后,休息两天。三郎往酒泉去,大郎领兵北上。 卫青的长子卫伉刚接收到粮草,大郎就回来了,发现匈奴踪迹。 三郎领兵往西行五百里,大郎带骑兵行八百里,兵分两路的兄弟二人在往北推进。大郎一路上没碰到匈奴骑兵,倒碰到不少匈奴百姓。 大郎每次想冲老弱妇孺挥剑时,总会想到二郎小时候说,你能不能不要杀人。以致大郎只掠牲口,没动人。 有匈奴百姓补给,大郎一众又轻装简行,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一座城。 大郎曾听史瑶讲过海市蜃楼。忽然出现一座城,大郎第一反应是海市蜃楼,便令所有人后退,安营扎寨,吃饱了晚上再去。晚上还没消失,那就不是海市蜃楼。 夕阳落山,大郎亲自带五百人跑步过去。还没靠近就看到城上灯火通明。大郎立刻令其中两人回去通知其他人,他用叠人墙方式翻到城上,拿出弩,不消一刻就把所有哨兵解决掉。 当天晚上,城中人发现众多骑兵正往他们靠近时,四周城门已打开。大郎一行进城后关闭城门,直奔城中最高的房子。 天蒙蒙亮,热闹一夜的城安静下来。若不是街边路口城墙上横着尸体,地上血流成河,谁也不敢想昨天夜里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把他们的王杀死了。 来历不明?确实是。天黑,胆小的人躲在屋里不敢露头,胆子大的人出来抗敌,都被一剑毙命。 大郎驮着大饼和两头羊,走到离城三十里的河边才停下,命所有人下马休息。赵安国和卫青的小儿子也在此行之中。 赵安国一边喝水一边问,“代王,咱们昨夜突袭的城是匈奴王庭?” “是的。”大郎转向卫登,“那是不是舅公以前来过的龙城?” 卫青来龙城时,卫登还没出生,等他懂人事,卫青再也没出去过。卫青又不爱炫耀自己的功劳,很少和三个儿子讲攻打匈奴的事,卫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代王,看看咱们此时在何地就知道是不是龙城了。”赵安国提醒道。 大郎看着东边刚刚升起的太阳,回头看一眼,“那边是北,咱们昨天下午经过这里,说明咱们没走错,的确一路往北。”算一下路程,大郎掏出地图,不禁睁大眼。 “怎么了?”卫登忙问。 大郎:“舅公曾和我说过龙城离长安有多远。如果咱们没有走偏,再往东走五六百里就是匈奴龙城。” “那咱们去吗?”卫登问。 大郎想去。然而,看到将士们满脸疲惫,意识到已出来将近三个月。早些天这边就下一场小雪,急行军到龙城,去的时候没遇到雪,回来也会遇到大雪,“匈奴单于已经死了,没必要再去龙城。我们从这里往西行八百里,然后一路往南。” 卫登:“我们出发时胶西王往西五百里,咱们应该往往西一千三百里再往南才能碰到胶西王。” “你不懂三郎,他们一路往西,如果一直碰不到匈奴人,会往东北来。”大郎道,“我们往西八百里,我总感觉还会和三郎错开。” 卫登,“他们步兵走得慢。” “代王,和胶西王汇合后,咱们就回去?”赵安国问。 大郎:“先同他汇合再说。” 三郎往西五百里没有碰到匈奴人,哪怕是匈奴百姓。又往西两百离,走到早年卫青发现匈奴右贤王的地方,依然连个鬼影也没看到,三郎果断令骑兵往北,他令步兵往东北,骑兵三天后往东和大军汇合。 第七天骑兵和三郎汇合,也带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在雪底下发现马粪。他们往西行一天,没有发现马粪果断折回,在回来的路上发现马粪。 通过马粪,三郎确定今年冬天匈奴不在西北,而是在东北。于是继续往东北行。怕大郎找不到他们,特意令步兵堆几堆马粪。 大郎回来碰到一堆马粪,第一反应是匈奴留下来的。然而,看到马粪堆成像个小山似的,大郎笑了,随即令将士四下散开寻找马粪,马粪还没有寻到,卫登在一棵树上寻到几个大符号,只是他看不懂。 大郎走过去一看,树上写着11.8。三郎以前说过他会洋文,大郎曾让三郎讲过几句,大郎听着好玩跟三郎学过,当时也顺便学了洋人的数字,“这是三郎留下的,三郎十一月初八经过此地。” “代王,今天是十一月十二。”赵安国忙说。 大郎:“哪边有马粪?” “那边。”一个骑兵指着北方。 卫登:“不可能,我们就从北面来的。” “往东。”大郎果断说,“五万步兵,两万骑兵,带着辎重走不远,我们最多往东行三百里就能发现他们。” 赵安国:“我们不休息了,现在就去,说不定早上就能和大军汇合。” “还有多少吃的?”大郎问。 赵安国:“肉还够吃三四天,饼快没了。” “稍作休息再去找三郎。”大郎道,“三郎在此地停留,附近必然有水。” 与此同时,卫青长子卫伉起马追上走在最前面的三郎,“三郎,我们是不是迷路了?走了一个多月连匈奴的影子也没看到。” 三郎:“谁说没看到?今天早上烧饭用的马粪不是捡匈奴的?” “马粪是有,可是一直不见匈奴,会不会是匈奴遛咱们?”卫伉很怀疑。 三郎:“你的意思匈奴知道咱们行军路线,故意用马粪引咱们上钩?” “我怀疑,不能确定。”卫伉道。 三郎认真想想,“即便匈奴在前面埋伏,我们也过去。” “为何?”卫伉不解。 三郎疑惑:“舅公没和你说,我们上次出征是如何做到损失不足千人,歼敌七万?” 搬出皇宫 三郎笑道:“见到匈奴就知道了。此地一马平川, 匈奴想埋伏也无处可藏。草原上有山吗?”扭头问左右两个四十多岁的将军。 “末将出关就迷路, 不知道。”一个胡子邋遢的将军说完, 羞愧低下头。 三郎笑了:“匈奴真遛咱们, 若能遇到一座大山, 匈奴必定会藏在山中。” “胶西王的意思没山就没匈奴?”卫伉问。 三郎望着广袤草原:“我们有两万骑兵, 五万步兵, 他们想在草原上围攻咱们,除非有十万骑兵,否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惜啊, 匈奴今非昔比。” “三年前被大将军和两位王爷歼灭七万人,整个草原上的骑兵加一块,也难凑出五万人。”推着投石车过来的荆楚勇士说。 三郎笑着点点头, “长平侯, 把军中臂力最好的人挑出来。先别让他们过来,和骑兵一块, 待我喊他们的时候再过来。” “喏。”卫伉虽然比三郎大二十多岁, 这次却是他第一次出关, 不如三郎小小年纪就敢追着匈奴砍杀。三郎又是军师, 卫伉不懂也就不敢胡乱出主意, 打马回到最后方。 往东走两日,三郎看到东北方又一块黑影, 不由自主地笑了。 “有发现?”保护三郎的中护军忙问。 三郎摇了摇头,没有发现, 是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片草原很熟。他上辈子几乎每年都会去塞外, 有几次去漠北就经过此处,“你们看那边像不像一座山?” “很像。”跟在三郎身后的一群人眯着眼看,其中一个眼神极好的人开口道。 三郎:“往北去。” “匈奴在那边?” 三郎:“那边离这边不远,没有也不耽误事。” 众人听三郎这样说,便令所有将士走快点。又走十里路,三郎看清楚了,确实是一座山。三郎上辈子经过此地时,高山已变成山丘。 山高树密,必然有许多动物。不但可以砍柴做饭,还可以猎杀一些动物留着他们吃。八万人,两万多匹马,再找不到匈奴,他只能派兵前往燕国或者辽东要粮。 怕将士眼中只有肉,掉以轻心,三郎没提猎杀山上动物,命臂力极好的人上前面来,每人给十个药包。走到离大山一里,三郎令步兵停下,带着五千骑兵上前,离大山三十米,三郎令十人点着药包,往山上射。 转眼间,山上发出轰隆声,随即山上燃起大火,三郎拉住有些受惊的马高呼,“一半人往东十丈,一半人随我往西十丈,立刻放箭。” 片刻,山上再次响起轰隆声,紧接着,山上响起一阵尖叫。 三郎心中一凛,高呼:“后退。投石机向前,弓箭手继续。” “代王,这是什么声音?”赵安国问,“轰隆,轰隆——” 大郎忙说:“先别说话。”跳下马就趴在地上。 赵安国见状跟着下马,只能听到轰隆声,“代王是想听四周有没有匈奴?轰隆声那么——代王,快看!” 大郎抬起头,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一股浓烟,“是三郎,是三郎,随我来。” “代王,此地没有胶西王踪迹。”赵安国提醒道。 大郎:“一定是三郎。我们没找到,极有可能走到大军前面。随我去冒烟地方。” “喏!”赵安国扭头高喊众人跟上。 一炷香,大郎看到远处有一座山。山不是很高,连绵数十里。他刚刚没看到是他这边是沙漠,而且很高,往东两里路才能看到草原。再往前走大约十多里才能到山边上。 看到高山的同时,大郎也看到刚才的轰隆声是炸/药和山上的石头滚落的声音。大郎二话不说,就领着所有骑兵往前冲。 三个时辰后,天黑透了,大山周围却宛如白昼。此时正值冬季,山上的树木都光秃秃的,三郎直接用药包炸树,点起火堆。 天黑了,有些匈奴趁机跑了,三郎也没令人去追。 将士们宰杀匈奴藏匿山中的马,开始做晚饭时,三郎和大郎才有机会搭话。 三郎:“大兄那边如何?” 大郎把他那边发生的事仔细同三郎说一遍,就说,“我算一下,咱们再往东走半个月就能到辽东了。” “是呀。”不是因为快到辽东,三郎也不能发现此地很熟,“大兄,这边就是漠北。” 大郎惊讶:“漠北?!” 三郎拿出地图,圈一片地方,“咱们在漠北边上。以前我听别人说,舅公把匈奴赶去漠北,我们今天遇到的匈奴应该是盘踞漠北的那支匈奴。” 大郎:“有可能。”看一眼四周的马,“只是我怎么感觉不对劲。” “哪里不对?”三郎忙问。 大郎:“这里顶多一万多人吧?”看一眼四周尸体,“怎么敢埋伏你?” “不一定是想埋伏。”三郎道,“按照原本线路,我们是一直往东去,绕过这座山。他们是想趁着我们晚上睡着偷袭我们的粮草。” 大郎更不懂,“为何往东?” “匈奴引我们往东。”卫伉走过来,“我刚才派人往东查了,东边的确有马粪。” 大郎看向三郎。三郎同大郎解释,末了才问,“大兄看到我留下的记号了?” “看到了。”大郎道,“若不是走岔,我昨天就该同你们汇合。” 三郎:“怕大兄同我们越走越远,我正打算把鹰放了,让它随便飞,去找大兄。” “我们今天在沙漠里走两个多时辰,打算走到晌午还没走出沙漠就返回往东南去。你们这么多人,哪怕放弃寻找匈奴也不可能入沙漠。” 三郎点头,“不过,大兄再往北走一会儿就会出沙漠,这边没多少沙漠。” “那样我们也能寻到匈奴。”大郎道。 三郎笑道:“是呀。今天这些匈奴家眷一定是在北面。” “咱们继续吗?”赵安国走过来询问。 三郎:“再往北回来的时候就没粮草了。假如那边匈奴人极少,把老弱妇孺宰了包饺子,也不够咱们吃。” “三郎考虑的周到。”大郎道,“我们有八万人,后面还没送粮的援军,一切只能靠咱们自己,又是冬天,不能冒险。” 三郎有些意外,道:“是呀。如果是夏天或秋天,这山上的野果也能充饥。不过,我们不能直接回去,得去燕国。” “这是为何?”卫伉问。 大郎:“离燕国比较近。我们的粮草支撑不到我们回朔方。” “是的。我每天早上都会令人查一下粮草。”三郎道,“如果去朔方,我们得急行军。我们在草原上转了四个多月,再不分昼夜的赶路,马都受不了。” 别说马,刘彻都受不了。 大郎和三郎第一次出征,到关外了无音讯,仿佛凭空消失一样。这次又是,还将近五个月,比上次更久,刘彻忍无可忍又把太子宣到宣室。 太子也很无奈:“父皇,他们走之前,儿臣千叮咛万嘱咐,到关外就写信回来。可是他们又把儿臣的话当成耳旁风,儿臣恨不得现在飞到关外揍他们。” “三郎养的三只鹰也没回来?”刘彻问。 太子老老实实说:“没有。前几日二郎领着四郎去东市看他铺子生意如何,路上遇到舅父府上的家奴被请去舅父府上,舅父也在问两个孩子有没有写信回来。” “他们走时也没问仲卿此行该怎么打?”刘彻问。 太子:“没有。昨日平阳长公主还带着卫伉和卫登的妻去椒房殿,母后把太子妃召过去,也是询问前线的事。”瞟一眼刘彻,见他脸色奇怪,“父皇,大郎和三郎带着药包,八万大军不可能全军覆没,匈奴没这个能耐。遭逢不测必然有人逃回来,如今边关没消息,儿臣认为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愿如此。”刘彻道,“三郎的鹰飞回来,立刻向朕禀告。” 正月二十一,下午,三郎的鹰回来了。还是两只白鹰一起回来。两只鹰各带一封信,一只鹰翅膀写父,一只鹰翅膀上写祖。 太子把写“父”的鹰给史瑶,就带着写“祖”的鹰去宣室。刘彻打开信,看到匈奴单于又死了,简直哭笑不得。看下去,信上写此行歼敌不足四万,刘彻依然很高兴,毕竟大郎领兵捣毁了匈奴单于所在的城。 随后刘彻昭告天下。诏书发到四面八方,三郎一行还没回来。长安城内春暖花开,大郎和三郎才回到长安。 此时三郎的王府也建好了,在宫里休息几日,四月初,已有十八岁的大郎、二郎和三郎也搬到各自王府去住。 以前三兄弟都住在长乐宫,四郎找兄长很方便,现在三人住在宫外,府邸甚大,找兄长不方便,四郎到大郎府上就指着墙说,“大兄应该在这里开一道门。” “为何?”大郎不解。 四郎:“我去找阿兄直接从这里走就行了啊。” “真会出主意。”大郎道,“问过二郎吗?” 四郎:“我现在去找阿兄。”转身往外走,突然想到,“大兄和我一块去,我到阿兄府上再回来得两炷香。” “没有在墙上开门的。”大郎道,“小心母亲知道了揍你。” “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四郎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史瑶从桃树后面绕过来,“母,母亲何时到的?” “刚到。”史瑶道,“大郎,这院子怎么跟花园似的。” 大郎:“这就是花园,母亲。孩儿住在后面。母亲没来过吗?” “你和三郎出去这段日子,都是二郎和四郎过来。”史瑶道,“早先天冷,我不想出来。后来担心你们,也没心思出来。四郎,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四郎眨一下眼,“母亲,小阿兄要教孩儿种地,让孩儿知道粒粒皆辛苦。孩儿得去找阿兄了。” “是吗?”史瑶问。 钩弋夫人 大郎:“三郎是说过。孩儿觉得没必要, 三郎说很有必要。” “那我领你去。”史瑶道。 四郎傻眼, “现在?” “不然呢?”史瑶反问, “再过一个多月, 庄稼就熟了。” 四郎眨一下眼, “庄稼快熟了, 孩儿现在种也晚了吧?母亲。” “别担心。”史瑶笑眯眯道, “我们不种庄稼,我们种菜。青菜半个月就能露头,一个半月后就可以吃了。” 四郎张了张嘴, 猛然转向大郎,母亲说的是真的吗? 大郎又没种过菜,哪里懂啊。干脆说, “母亲什么都懂。” “走吧, 小太孙。”史瑶道。 四郎苦巴着脸,“母亲, 天快晌午啦。” “正好, 我们到你阿兄那里用饭。吃过饭下午再种。”史瑶道, “大郎也一起来吧。” 大郎拉住四郎的胳膊, 笑着说, “以后别再跟母亲玩心眼,母亲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 四郎现在知道了。 一家六口, 四郎最小,太子不惯着四郎, 也做不到铁石心肠。四郎又是史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哪怕知道孩子不能宠,有时也忍不住宠他。 史瑶很担心把四郎宠坏了,在三郎府上用过午饭,史瑶就令三郎去拿菜籽。让四郎一个人开垦地,种菜、浇水。 四郎哪干过这种活,种一垄地,五丈长就累得气喘吁吁。二郎怕自己忍不住帮四郎,就站得远远的。大郎和三郎见状,也走到二郎旁边站着。 史瑶站在地边劝说,“好事成双,四郎再种一垄。” “还种?”顾不得地上脏的四郎席地而坐,不敢置信抬起头,“很多了,母亲。” 史瑶板着脸说:“我们一家六口,这些菜还不够我们吃一顿,种不种?” “种,我种。”四郎爬起来,忍不住说,“母亲,再种一垄就好了,对吧?” 史瑶笑了,没有回答而是反问:“种地累吗?” “累……”四郎很后悔多嘴。 史瑶:“你种这些就喊累,老百姓一亩地一亩地的种累不累?” “很累。”四郎道。 史瑶:“如果不让你种菜,你能体会到粒粒皆辛苦吗?说实话啊。不说实话就再种一垄菜。” “很辛苦,很辛苦。”四郎忙问,“母亲,孩儿已经体会到,可以不种吗?” 史瑶问道:“你说呢?” 四郎心想,我说当然是不种。眼角余光留意到三位兄长冷眼旁观,无声地支持母亲,偷偷撇一下嘴,“我说人要言而有信,答应母亲再种一垄,孩儿一定会种。”再次拿起铁镐,吭哧吭哧挖坑。 妻儿不在宫里,太子在宫里用过午饭,处理好事情就骑马出城。随三郎府上的执事来到花园,太子就看到小四郎,一手擦汗一手拿着葫芦瓢浇水,“四郎在种地吗?” “是呀,是呀。”四郎忙说,“父亲要帮帮孩儿吗?” 太子看史瑶,史瑶微微摇头,就对四郎说:“我今天很累,不能帮你。明日吧。” 四郎轻哼一声,小声嘀咕,“不帮干什么问啊。” “四郎说什么?”太子真没听清楚,“大点声。” 四郎:“孩儿说,父亲很累就应当在宫里好好休息,不用来接孩儿,孩儿可以自己回去。” “孤知道,孤是来接你母亲的。”太子道。 扑哧! 大郎笑喷。 四郎小脸通红,觉得呼吸困难,“父亲,孩儿头晕难受。” “憋得。”三郎笑道,“不是中暑,放心吧,四郎。” 四郎顿时想哭,“母亲,他们全都欺负我。” “他们是谁?”史瑶故意问。 四郎:“父亲,大兄、小阿兄。母亲,我还小,母亲得帮帮我。” “菜种好,我就帮你。”史瑶道,“你再磨叽,我们都回去,留你一个在这里慢慢种。” 四郎眼珠一转,“阿兄也回宫?” “我已经搬出来了。”三郎道,“我不回宫,我可以去大兄府上。” 四郎死心了,拿起葫芦瓢继续浇水,同时忍不住庆幸没让他去打水,不然他今天一定会累晕过去。思及此,四郎向史瑶看去,见史瑶正同太子说话,不禁腹诽,一对狠心的父母。 “你说四郎现在是不是正搁心里埋怨咱们。”太子小声说。 史瑶倚在他身边,笑看着四郎,“肯定的。指不定正说咱们故意为难他。” “回去的时候我们坐车,让他骑马。”太子道。 史瑶:“听殿下的意思,殿下骑马来的?” “是啊。”太子道,“马车行的慢,我怕我还没到这边你们就回去了。谁能想到你让他种菜。” 史瑶:“不光让他种菜,妾身还打算让他做饭。” “做饭?”太子轻呼。 史瑶:“刚刚想到的。四郎十岁了,挖几个坑就喊累,以后只会越来越懒。明日吃饺子,让四郎包饺子如何?” “四郎会不会气得十天半个月不理你?”太子担心。 史瑶:“极有可能,但他忍不住。” “父亲,母亲,适可而止啊。” 史瑶吓一跳,身体一趔趄,太子忙扶着她,回头看去,三郎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后,“心疼了?” “怕你们收不了场。”三郎道。 史瑶:“你们别帮他就不会。” “孩儿也希望四郎能成材。”三郎道,“孩儿的意思循序渐进。四郎以前没干过活儿。” 太子:“知道了。”话音落下,四郎扔下水瓢跑过来,“父亲,母亲,我种好了。” 史瑶看一会儿,点点头:“不错。下次休沐日来给菜浇水。” “还要浇水啊?”四郎惊讶。 史瑶:“你三天不吃饭行吗?” 四郎不说话了。好一会儿又忍不住说,“阿兄府上有很多人。” “你阿兄府上不养闲人。”史瑶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他们拿多少月钱干多少活,没必要帮你,也没空帮你浇菜。” 四郎脱口道:“孩儿可以给他们钱。” “你刚才为何不给他们钱,叫他们帮你种地?”太子问。 四郎想也没想:“母亲让孩儿自己种啊。”说出来意识到,现在也是史瑶让他自己浇地。小四郎又想哭,“母亲,孩儿是太孙啊。” “太孙不是人吗?”史瑶问。 四郎噎住了。 太子捏捏他的脸,“你以为种菜很简单,挖坑埋下去就好了?四郎,做什么都不容易。” “四郎,你父亲说得对。”史瑶道,“种两垄菜你就觉得烦,以后治理整个国家,你是不是得愁死?” 四郎张嘴想说不会,突然想到他祖父每天很忙,他父亲也很忙,瘪瘪嘴,“孩儿知道了。” “那我们回去吧。”四郎道,“回到宫里天也该黑了。” 四郎:“孩儿不想回去。” “明天卯时起来吃饭,我送你进宫?”三郎道,“卯时起得来吗?” 四郎忍不住扒着三郎的胳膊,“阿兄,我好累啊。” “我背你出去?”三郎问。 四郎连连点头:“好啊。” “你几岁了?”太子冷着脸问,“知不知道现在多重?” 四郎下意识摇头,随即又点头,忙不迭道:“我和阿兄开玩笑呢。阿兄,我走啦。你明天进宫看我啊。” “走吧。”三郎从大郎和二郎使个眼色,三兄弟送史瑶和太子出去。 太子和史瑶上马车,四郎骑太子的马,小孩又想哭。望着天边夕阳,四郎莫名想到很小的时候听到他大兄念叨的一句,“斜阳欲落处, 一望黯消魂。” “父亲,母亲,外面起风了。”四郎拍马走到马车旁。 太子:“那咱们走快点,进城风就小了。”没容四郎开口,就吩咐驭手走快点。 四郎慌忙跟上去。 三兄弟站在门口,打算父母走远了再各回各家。看到马车突然加速,大郎笑道,“一定是四郎又说了什么。” “父亲和母亲今日怎么回事?”二郎道,“故意作弄四郎?” 三郎:“母亲不喜欢他耍小聪明。哪天四郎把他的小机灵收起来,母亲就不作弄他了。不然,今天只是开始。” 起初四郎真没意识到,过了大半年,四郎感觉出不对劲,就找二郎说出他的猜测。二郎心软也没告诉他,就说他想多了。 大郎和三郎又不帮他,四郎便认为自己确实做错了。 太始二年,开春,四郎十一岁,只比去年大一岁,仿佛像换了一个人,在外面十分稳重,在长乐宫也不贫嘴了。 偶尔也会接话茬,史瑶见他比去年好多了,也没再像去年似的逮住机会就收拾他。四月初六,休沐日,大郎、二郎和三郎进宫探望父母,也告诉史瑶一个消息——刘彻打算巡狩。 刘彻每年都出去,三郎特意讲,史瑶趁着大郎把四郎拐去永寿殿的时候问,“此行出事了?” “没出事。”三郎道,“只是孩儿算着钩弋夫人该出来了。母亲和孩儿已经改变许多,但是没能把祖父的喜好改变。孩儿怀疑这次路线和历史上一样。” 史瑶:“我隐隐记得钩弋夫人这个封号是因为她手中握着玉钩,你怀疑她是装的?” “十有八/九是。”三郎说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如果有人弄个很美的女子放在孩儿面前,孩儿是说上辈子,孩儿明知道是假的,看到女子十分漂亮也会配合她演出。” 史瑶:“你们打算跟去?” “母亲,阿弟已经同祖父说了。”二郎道,“大兄和小弟陪祖父去,孩儿和阿弟不去。祖父也答应了。” 史瑶不解:“为何?” “两次远征匈奴,孩儿在军中已很有威信,孩儿打算在祖父出宫的时候找佩服孩儿的将军一起出城打猎,喝酒吃肉。”三郎说着,往外面看一眼,“这事切莫让父亲知道。” 史瑶画太子 史瑶思索片刻, 道:“你不讲, 你父亲也会知道吧。” “不一定。”三郎道, “孩儿一个月去找他们两次, 父亲不会怀疑。六月中祖父就回来了, 祖父回来后, 孩儿想去也不能去。” 二郎:“那时天热了, 祖父是直接去甘泉宫?” “是的。”三郎道,“历史上最后十来年,也就是从钩弋夫人出现前后, 祖父便一直住在甘泉宫,刘弗陵就是在甘泉宫出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祖父才回来一趟。” 史瑶:“难怪我以前听别人说, 你父亲见不到你祖父。你祖父这些年每年只在甘泉宫待三四个月, 我还纳闷你父亲怎么会见不到他。” “母亲感到奇怪,是因为很多事都变了。”三郎道, “现在舅公活得好好的, 祖父没事就宣舅公进宫陪他下棋, 遇到一些不好同父亲商议的事, 祖父就宣孩儿和大兄过去, 有人解闷有人分忧,祖父自然不会去甘泉宫。” 二郎:“阿弟, 我认为还有一点,甘泉宫四周荒芜。祖父住在宫里, 无聊还能出宫转转。那边除了农田就是农舍, 没什么可看。” “此事我知道了,假如你父亲问起来,我会同他解释。”史瑶问,“那个钩弋夫人,大郎打算怎么处置?” 三郎:“史书上寥寥几笔,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只能见机行事。” “阿弟,钩弋夫人不会和大兄好上吧?”二郎问。 史瑶讶异:“和大郎?” 三郎看看二郎的脸,“说不定真有可能。” “你看我作甚?”二郎不解,“我是说大兄。” 史瑶:“你和大郎长得一模一样啊。虽然现在大郎比你壮,你俩也有九分像。” 二郎想起来了,有些不自在,“母亲,孩儿不是说钩弋夫人看上大兄,是担心大兄把持不住。他上辈子最后几年,可干了不少荒唐事。以前没人跟孩儿讲古,孩儿都听说过他。” “不会的。”史瑶道,“大郎上辈子有些破罐子破摔。他现在才十九岁,还想过些年百姓生活好了,领兵打仗,开疆辟土呢。弄出个贪恋女/色的名头,他领兵可没人服气。” 二郎小声问:“过些年是父亲登基后吗?” “你说呢?”史瑶笑眯眯问道。 二郎咧嘴笑笑,抬头看到大郎和四郎回来,高声问:“你们拿的什么?” “桑葚。”大郎道,“桑葚此时应该没了,也不知祖母在哪儿弄得。” 史瑶:“你哪个姑母送的吧。” “也有可能。”大郎道,“孩儿走到门口正好碰见。四郎,少吃点,给父亲留点。” 史瑶:“你父亲不喜欢吃这些小东西,你们兄弟几个吃吧。晌午在这里吃吗?我吩咐厨子做饭。” “孩儿去吧。”二郎道,“母亲歇着。”说话间就起身往外走。 史瑶把四郎拉到身边,同他说随刘彻巡狩一事,“四郎,你是太孙,也是未来太子,未来皇帝,到外面万万不可像在宫里一样,知道吗?” “大兄都和孩儿说了,孩儿知道该怎么做。”四郎道,“母亲不要担心孩儿啦。” 史瑶:“如今四海升平,你祖父出去多半是游玩,免不了亲自骑马打猎。打猎的时候你不用藏私,让所有人看到你很勇敢,弓马娴熟。但是,记住离你祖父远一点。” “这是为何?”大郎不解。 三郎:“母亲担心四郎射中祖父看中的猎物,对吧?” “是的。”史瑶道,“你祖父是皇帝,没人敢抢他的东西,四郎不小心射中,哪怕你祖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 四郎:“孩儿记住了。” “不止打猎。”史瑶道,“比如地方官员送来美味珍馐,你祖父让你吃,这个时候你看你大兄。” 四郎:“大兄不在呢?” “你就少吃点。”史瑶道,“假如有人求你办什么事,芝麻大点的小事也不能答应,要询问你祖父。当然,你身边的人除外。” 四郎下意识看三郎,三郎笑道:“母亲比我们懂得多,听母亲的就对了。” “孩儿知道。母亲,孩儿都十一岁,长大了。”四郎道。 史瑶:“我知道你大了。但你没跟你祖父出去过,我担心啊。你大兄以前同你祖父出去,我都有告诉他。” “大兄出去过?”四郎忙问。 大郎:“我们仨很小的时候出去过一次,那时候还没你呢。” “好玩吗?”四郎好奇道。 大郎:“休息的时候好玩,赶路枯燥。” “这样啊。”四郎有些失望,“阿兄为何要让我去啊?”看着三郎说。 三郎:“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四郎明白了,“阿兄,我一定好好学。” “你是得好好学,因为我会考你。”大郎道。 史瑶看一眼大郎,心中忽然一动,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晚上,史瑶和太子躺在床上,屏退左右,才说:“殿下,大郎、二郎和三郎房里没人,也不愿娶妻,哪天殿下问问他们怎么想的。” “不用问。”太子道,“有一次二郎在我面前说漏嘴,大郎不敢纳妾。” 史瑶转过身,“为何?” “因为怕你啊。”太子道。 史瑶皱眉:“妾身?” “是的。”太子笑道,“你不准孤宠别人,大郎认为你厌恶姬妾,又不想被女人管着,便一直忍着。” 史瑶乐了,“他们是他们,殿下是殿下。妾身都不管他们何时娶妻,怎么可能管他们纳不纳妾。” “你真这样想?”太子盯着史瑶问。 史瑶:“一辈人不管两辈人的事。妾身现在拦着,哪天妾身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别胡说。”太子打断她的话,“孤明日见到大郎就告诉他。” 史瑶:“纳妾可以,不准带到妾身面前,无论他们有多么喜欢。” “孤也不想见。”太子道,“这一点你不提醒,孤也会同他们讲。” 史瑶:“顺便也问问二郎想娶个什么样的,妾身给他挑一个。” “女人和木头,二郎更爱后者。”太子道,“他们的事你别管了。省得他们说,你明明说过不管他们何时娶妻又忍不住管。” 史瑶:“二郎不如大郎、三郎脸皮厚,妾身怕他不好意思。” “那行吧。孤一块问问。”刚才史瑶翻身的时候被褥滑下去了,太子拉一下被褥,“睡吧,睡吧。明日还得给四郎收拾东西。” 翌日,史瑶用过早饭,四郎去长信宫上课,史瑶去永寿殿给他收拾行囊。 两天后,四月初十,上午,四郎随刘彻出去,长乐宫突然安静下来。史瑶没感到寂寞,反而感到很轻松很轻松。 史瑶没能去送四郎,太子担心史瑶不放心,刘彻甫一出长安,太子就让二郎和三郎回他们府上。太子去长秋殿安慰史瑶。 太子准备一箩筐说辞,到长秋殿卧室里找到史瑶,史瑶在睡觉,还打呼噜? “阿瑶,醒醒。”太子推推史瑶的胳膊,“怎么睡着了?” 史瑶揉揉眼,“没什么事啊。” “没哭吧?”太子打量史瑶一番。 史瑶疑惑,“哭什么?”猛然睁大眼,扑哧笑出声,“大郎和三郎上战场,妾身都没哭。四郎又不是一个人出去,有大郎看着他呢。该交代的妾身都交代了,有什么好哭的啊。” “以前大郎和三郎出去,也没见你担心的睡不着。”太子道,“你昨天翻来覆去,三更天才睡着。” 史瑶心想,大郎和三郎不是真小孩,三郎甚至同刘彻一样精明,四郎和他们不一样,她自然不放心。这些话没法说,“就是因为昨晚睡得晚,妾身今天才困啊。”顿了顿,又说,“妾身不是担心四郎在外面受委屈,是担心四郎不愿意去。” “担心这点?”太子扶额,“四郎不去,大郎揍晕他,也会把他弄上马车。快晌午了,起来吧。”把手递给史瑶。 史瑶坐起来,拢拢头发就穿外衣,“殿下吩咐厨子做饭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去庖厨看一眼。”太子道,“看到韭菜很鲜,就吩咐厨子做几个韭菜盒子,再做个红烧肉,炒几个青菜。你想吃什么?” 史瑶:“刚睡醒,什么都不想吃。” “今天日头很好,也不热,逛一圈再回来?”太子道。 史瑶笑着问:“去哪儿逛?都晌午了。” “走到长信宫再回来。”太子道。 史瑶穿上鞋,“走吧。” 夫妻俩到长信宫转一圈,回来厨子也做好饭。刘彻走了,军机政务由太子一人处理。以往二郎会进宫陪史瑶,史瑶做自己的事,二郎坐在史瑶身边雕东西。 今天二郎不在,太子担心史瑶一个人烦闷,也没睡午觉。到长信宫处理完上午送来的公务,就去长秋殿找史瑶。 看到史瑶手持木炭画画,太子不解,“怎么不用墨水?” “墨画的不像。”史瑶道,“殿下过来看看妾身画的谁。” 太子走过去,定睛一看,又惊又喜,“是我?” 史瑶扭头问,“像吗?” 太子每天洗脸时都能看到水中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阿瑶,以前怎么没见你画过?” “妾身嫌脏。”史瑶摊开手让太子看,“大郎、二郎和三郎还小,妾身也没心思画。后来他仨大了,四郎出生了。现在终于有空了。” 太子:“廷尉如果按照你这个画的抓人,那人只能躲进深山里。” “殿下可以告诉廷尉用木炭画,画得更清楚。”史瑶道。 太子:“此事明日再说。说起几个孩子,大郎和四郎该走出长安地界了。” “他们乘车,禁卫骑马,早该出去了。”史瑶不关心两个孩子到哪里,很好奇大郎何时能见到传说中的钩弋夫人。 三郎虽然熟读史书,像钩弋夫人不是吕后也不是窦太后,三郎以前看到关于钩弋夫人的记载也是匆匆看一眼。三郎不知道钩弋夫人是哪儿的人,对汉朝历史了解还不如三郎的大郎更不知道,大郎也很好奇何时才能见到手握玉钩的女子。 刘彻此行去泰山,走了将近一千多里,眼瞅着快到泰山了,依然没有钩弋夫人的消息,大郎便认为不是这一年,可能是明年。为何不是后年?历史上的刘弗陵是后年出生的。 大郎认为没有,便放宽心领着四郎游山玩水。 经过河间下车歇息时,大郎领着四郎去小解,回去陪刘彻用午饭,还没走近就隐隐听到随行的一个术士念叨,此地有奇女子。 “什么奇女子啊?”四郎大声问。 大郎逞凶 术士拱手道:“很神奇。” “有多神奇?”四郎很好奇。 大郎也想问, 话到嘴边心中忽然一动, 配合术士演下去, “此女在何处?把她找出来就知道有多神奇了。” “在东方。”术士直起身往四周打量一番, 肯定说道。 大郎笑了:“祖父, 派人找找看?” 赶路枯燥, 刘彻正觉得无趣, “行啊。”命几名禁卫随术士前去找人。 “祖父,我们先用饭?”大郎又说。 刘彻微微颔首。禁卫把折叠椅和折射桌搬出来,祖孙三人坐下。刘彻看着桌椅不禁感慨, “二郎做的这些东西真方便。” 以往不是在马车里用饭,就是坐在地上,自从有了折叠椅和桌, 携带方便, 刘彻每次出宫都会带桌椅。四郎忍不住说:“阿兄做东西最厉害。” “是呀。二郎很厉害。”刘彻道,“四郎, 累吗?” 长途跋涉没有不累的, 四郎却说, “不累。祖父累吗?” “吾啊, 年龄大了, 很累。”刘彻道。 四郎:“我们歇一会儿再赶路。” “好,歇一会儿。”刘彻对四郎的回答挺满意。 大郎把箸递到刘彻手中, 漫不经心问,“祖父, 随祖父过来的三名术士是哪儿的人啊?” “问这个做什么?”刘彻不解。 大郎:“我见有一个人对这边很熟。是不是赵地人?” “你是想说孙长在吧?”刘彻口中的孙长在正是对刘彻说, 此地有奇女子的那个人。 大郎笑道:“他是哪儿的人?” “鲁地。”刘彻道。 大郎下意识往孙长在消失的方向看一眼,“泰山那边吗?” “泰山附近,具体是哪儿的,吾一时想不起来了。”刘彻看向大郎,“孙长在怎么了?” 大郎:“没事。孙儿好奇,还以为他是这边人呢。” “吾记得他曾说过,经过河间身上的财物丢了,有个好心人收留他两个月让他想法子筹钱。”刘彻道。 大郎:“那他对这边熟悉很正常。说不定当初他去长安就是走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 “大兄,饭菜要凉了。”四郎提醒他。 大郎夹一块烤肉,“吃着呢。离城还有几里路?”问站在一旁伺候的内侍。 “启禀代王,还有二十多里。” 大郎:“祖父吃过饭上车歇一会儿,申时赶路,天黑也能到城里。” “你安排吧。”大郎做事不如三郎稳重是同三郎比,同别人比,比他大七八岁的人也不如他稳妥,事情交给他,刘彻放心。 未时三刻,刘彻正在车里睡觉,孙长在回来了。 四郎刚醒,坐在马车里发呆,听到大郎问,“奇女子没找到?”四郎陡然清醒,掀开车帘就问,“没有?” “有是有,但是在城里。”孙长在道。 大郎挑眉,“听你的意思你没见到人?” “没见到。不过,附近百姓都说城里有一位女子,天生双手握成拳状,十多岁了,双手依然不能伸开。”孙长在道,“下官考虑到皇上今日也要入城,到城里见也一样。就没好把那位良家女子掠来。” 刘彻年龄大,觉少。担心晚上睡不着,晌午不敢睡太久,隐隐听到说话声,刘彻坐起来,揉揉眼角,“大郎,出发吧。吾对此女甚是好奇。” 刘彻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大郎很清楚这点,直接吩咐众人收拾行囊启程。 提前启程,还未到酉时,刘彻就到别院。 以前的裤子是开裆裤,节省布料。然而,坐太高很容易走光,不雅,就选择跪坐。文景时期百姓日子好过,家中富裕,也不差那点布料,也意识到开裆裤很不方便,做裤子时就把裤/裆缝上了。 二郎做出高家具,又不用担心走光,如今大汉百姓也用起高家具。城中县丞准备的别院中的家具自然是高家具。 哪怕不是高桌高椅,为迎接刘彻,也会全部换成二郎发明的高家具。 刘彻坐在椅子上歇一会儿,大郎才说:“祖父,今天见不见那位奇女子?” “见见吧。”刘彻道。 大郎转向太守,“那名女子在城中吗?” “在的,下官现在使人去找她。”县丞出去吩咐。 四郎眼中尽是好奇,“真有人天生手握成拳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大郎道,“她估计得过会儿才能来,你要不要回房看看?” 四郎:“不要。我要等奇女子。” 刘彻扭头看一眼四郎,见他眼珠乱转,无声地笑笑,“四郎,吃不吃瓜?” 四郎看到桌子上面的瓜,吃了会弄一手水,“不吃。”话音刚落,四郎听到脚步声,扭头往外看,县丞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这么快?” 大郎下意识看刘彻。刘彻很好奇。大郎皱眉,他真信? “祖父,人来了。”大郎犹豫片刻,还是先开口,“让她进来吗?” 刘彻:“进来。” “喏。”县丞进来行礼后,才说,“启禀皇上,这位赵穗儿便是那位手握成拳的女子。” 赵穗儿双膝跪地,“小民拜见皇上,皇上长乐未央。” “起来吧。”刘彻慢悠悠道,“抬起头来。” 四郎“噗”一声,忙捂住嘴巴。 “四郎不舒服?”刘彻关心道。 四郎连忙摇头,“不是的。孙儿被口水呛着了。” “你这孩子,多大了啊。”刘彻好笑,“想什么呢?” 四郎可不敢说,听到“抬起头来”想到他有次和二郎出去玩,在街上碰到一个流氓调戏良家女子的第一句话便是,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没想什么。” 赵穗儿抬起头,大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比李夫人还美啊。 大郎回过神就看刘彻,刘彻眼中也是惊艳。大郎沉吟片刻,开口说,“走近一点。” 赵穗儿没动,怯生生望着刘彻。 刘彻笑道,“让吾看看你的手?” 赵穗儿走到离刘彻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伸出双手。大郎便发现她的大拇指在里面,四个手指居然是平的,手指与手指之间看不到缝,“自你出生起,手指从未伸开过?” “没,没有。”赵穗儿低下头说。 县丞跟着说:“陛下乃天子,陛下试试能不能把她的手掰开?” “吾啊?”刘彻也注意到她的拳头异于常人,也来了兴趣。 大郎:“一个民间女子,无需祖父亲自动手。祖父,孙儿想试试。” “你?”刘彻看看大郎,又看看赵穗儿,大郎这小子不会是看上赵穗儿了?想到大郎府里只有一名妾侍,还没王妃,笑道,“行,你来吧。” 刘彻出行,大郎身上时刻佩剑。哪怕是在屋里,大郎也没把剑解下来。刘彻同意,大郎抽出长剑。刘彻吓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大郎。” 大郎:“孙儿想把她的手砍下来,慢慢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众人脸色大变,四郎惊讶。刘彻无语,县丞惊恐万分,赵穗儿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大郎仿佛没意识到他说的话有多么骇人,举起长剑就往下砍。 赵穗儿踉跄了一下,扑通一声,跌到在地,条件反射般双手撑地。啪嗒一声,地上多出一个玉钩。当着四郎的面,大郎可不敢真砍人的手。不过吓唬吓唬她,见状,大郎笑了,“祖父,看到了吗?” 刘彻松了一口气,不禁扶额,“大郎!” “大兄故意的?”四郎没被吓着,听到大郎的话瞬间反应过来,“我就说么,哪有人的手掰不开啊。” 大郎:“四郎,有,但不会是她。”指着地上的人。 刘彻瞥一眼县丞,便问,“为何?” “一个双手不能做事的女子,梳头发,擦脂抹粉都可以由别人帮忙。”大郎道,“但她绝对不会用汗巾。”指着赵穗儿腰间的汗巾。“身上带着这个东西,别跟我说,你平时都是用脚擦汗。” 天气炎热,刘彻有人伺候,都忍不住带一条汗巾,方便随时擦汗,“她一进来你就发现了?” 赵穗儿跌倒时,大郎才注意到。大郎之前只顾得观察赵穗儿的表情和她的手,“是呀。” “难怪你出声。”刘彻瞥了他一眼,“此计是你识破,打算如何处置她?” 大郎:“一个芳龄二八的女子,孙儿不想跟他计较。孙儿认为此事应当抓主谋。” “不好了,皇上,孙长在跑了。”禁卫跑过来急急道。 大郎收起长剑,“追!来人,把县丞和这个赵穗儿带下去,严加审问。”说完转向刘彻,“祖父,孙儿出去看看?” 刘彻叹了一口气,“去吧。” “四郎,在这里陪祖父。”大郎说完就大步往外走。 四郎:“阿兄去吧,我会保护好祖父。” “你保护吾?”刘彻眉开眼笑。 四郎点头,一脸认真,“是呀。祖父别担心,大兄一定会抓住孙长在。” “你认为孙长在想害吾?” 四郎十一岁,有三个负责任的兄长天天教他,已懂人事,很清楚县丞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把赵穗儿送给刘彻,“不是吗?” “是,是的。”刘彻忍俊不禁,“四郎能猜出他们打算如何害吾?” 四郎认真想想,拿出汗巾抱着手捡起地上的玉钩,“一定是用这个害祖父。” “这东西杀不死人。”刘彻道。 四郎当然知道,注意到玉钩上有东西,“不会是用这个杀人啊。这个上面有毒。” “是吗?”刘彻见他很天真,忍着笑说,“给我看看。” 四郎把玉钩递给刘彻,“祖父,擦擦,上面真有东西。” “好,吾听你的。”刘彻拿着汗巾擦擦,猛地停下,汗巾和玉钩黏在一块了? 畏罪自杀 四郎歪头打量刘彻, “怎么了?祖父。” “黏住了。”刘彻不敢相信, “玉居然能粘住?” 四郎伸手, “给孙儿看看。” “你看是不是。”刘彻道。 四郎直接用手拿, 玉钩上黏糊糊的, “这不是玉?” “不是玉。”刘彻肯定道。 四郎捏捏, “挺硬的, 又像石头。”说着,看向刘彻,“祖父, 把那个赵穗儿拉过来问问?” “去看看你大兄回来没。”刘彻道。 四郎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跑到大门口就问禁卫大郎去哪儿了。禁卫指着北边,四郎想往北跑, 见没人跟着他, 就在门口等着。 大约一刻,大郎才回来, “在这儿做什么?” “祖父找你。”四郎拉着他的手, “没抓到孙长在?” 大郎:“禁卫骑马去追了。” 四郎把“玉钩”的事告诉大郎, 就问, “大兄知道什么东西很硬还黏手吗?” “不知道。”大郎道, “粘手的不一定是你说的那东西,可能是涂在那个钩上面的东西。” 四郎和大郎走到屋里, 就把钩递给大郎。大郎伸手摸一下,“不粘手啊。” “不粘手?”刘彻问。 大郎把东西给刘彻, 刘彻用汗巾擦擦, 上面的确干了,“去把赵穗儿带过来。” 内侍没容大郎吩咐,麻溜跑出去传令。片刻,禁卫就押着赵穗儿和县丞回来了。大郎问他们玉钩上是何物。 县丞不知,赵穗儿也不知。赵穗儿只知道那东西粘手。方才大郎拔剑,赵穗儿害怕,手心里冒汗,跌倒时手又磕着地,玉钩才脱手。至于玉钩上的东西,是孙长在给她的。 大郎无语,说和没说一样啊。 “祖父,等孙长在?”大郎问。 刘彻留孙长在在身边,是因为孙长在能说会道。而他这些年不再迷恋丹药,就认为养几个解闷的术士不会出什么事。万万没想到,又出事了。县丞和赵穗儿都说孙长在是主谋,刘彻有些恼怒,“等他!” 两炷香左右,禁卫回来,带回来一具尸体。 刘彻震怒:“怎么死的?” “启禀皇上,自尽。” 刘彻:“自,自尽?” “你俩可知孙长在家哪里的吗?”大郎问县丞和赵穗儿。 赵穗儿和县丞都摇头。大郎明白了,“祖父也不知孙长在哪里人,选择自杀恐怕是怕连累家人。” “只有这个可能。”刘彻下意识看一眼桌子上的玉钩。 大郎:“孙儿把这个带回去找人问问。父亲博望苑中有许多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游侠。” 刘彻早年为太子建博望苑,便是让他在博望苑招揽门客。现在博望苑中有很多人,太子反倒不喜欢去,没事就呆在宫里。刘彻对此有些奇怪,但他向来不管太子私事,便从未问过。 听到大郎的话,刘彻微微颔首算是默认。随即站起来,经过县丞和赵穗儿身边,停顿一下,“他俩你处置吧。”说完就回去休息。 大郎冲四郎使个眼色,四郎跟上去。 途中出现这档子事,刘彻巡狩兴趣大减,往东行三天,刘彻在郡守准备的别院里歇息,大郎和四郎出去了。 史瑶这辈子的父兄早逝,母家只有母亲、寡嫂和侄子侄女。鲁地离长安甚远,路上不安全,这么多年,史家人就没去过长安。 早年大郎、二郎和三郎随刘彻出巡也路过鲁地,但他仨太小,刘彻就没让他们仨去史家。如今大郎十九岁,四郎十一岁,来到家门口,不过去不像话。 大郎揣着一百斤黄金和四郎带着侍从,策马狂奔二个多时辰,大郎和四郎才到史家。 史瑶来到大汉,虽然从未见过史家人,每年都会给他们送些东西。怕把史家人养的骄奢淫/逸,史瑶也没给他们太多钱,但也足够一家人当个富家翁。 有史瑶接济,史瑶娘家人自然不用出去做事。大郎和四郎两人出发的早,到史家还没到午时。今天天不甚热,史瑶这辈子的母亲贞君正坐在门口同邻居闲聊。 大郎下马就认出和史瑶五分像的贞君,缰绳扔给侍从,大郎走上前拱手道:“外祖母。” “你是何人?”贞君吓得站起来。 大郎笑道:“我是刘宇,这位是我四弟,也是当今太孙刘宣。” “你,你们是瑶儿的孩子?”贞君惊得合不拢嘴。 同贞君聊天的一众人站起来,随即“扑通”跪下。贞君见状,下意识跟着跪下。大郎连忙托住她的胳膊,“外祖母,使不得。我们家去吧。” “哦,好,好好,回,回家。”贞君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盯着大郎看,盯着他看一会儿,又改看四郎。四郎冲她笑笑。贞君下意识跟着笑笑。 大郎见她整个人晕乎乎的,笑着说:“外祖母,近来可好?” “好,好。”贞君一个劲点头,“你,你们呢?” 大郎:“我们也很好。母亲也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史氏离家时,贞君很担心。哪怕后来史瑶给皇家添三个嫡孙,全天下都在传太子妃是个有福之人,贞君都没能放心。后来四郎出生,太子身边只有史瑶一个女人,贞君放心了。 多年不见女儿,贞君想啊。从长安寄来的东西哪怕是一匹布,贞君都能高兴一天。不过,贞君一想到女儿过得很好,就不想了。 “你们母亲没来?”贞君进屋就问。 四郎:“我们随祖父一起来的。父亲、母亲和两位阿兄都在长安。” “二郎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啊?大郎。”贞君好奇。 大郎笑道:“是呀。三郎跟我也很像,只是没有二郎像。” “阿兄和我像。”四郎道。 贞君张嘴想说什么,看到椅子,忙说:“你们快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外祖母,让婢女去倒。”大郎刚才进屋就看到廊檐下坐着两个女子正在做活,便拉住贞君的胳膊,不让她去。 贞君笑道:“那不是婢女。那是你表兄的两个女儿。” “啊?”四郎往外看,“我侄女?” 贞君笑呵呵说,“家里人口简单,我们没请婢女。”说着,就喊两个曾孙女去倒水。 “她们多大了?”四郎问。 贞君:“大的十三,小的十二。你们能在家里过几天吧?” “不行。”大郎道,“我们下午就得回去。” 贞君连忙说:“那,那我去给你们做饭。” “不用。”大郎道,“外祖母告诉我庖厨在哪儿,随我们来的人当中有几个会做饭的。” 贞君:“他们男人哪能会做饭啊。还是我去吧。” “会的。”大郎冲外面喊一句,两个人进来。大郎吩咐他们去集市上买些菜。 贞君第一次见到两个外孙,也不想同外孙分开,便听大郎的话,坐下和他们聊天。 下午申时,大郎和三郎才回去。两人走很远,回头看去,路口还有几个黑影。四郎忍不住说:“改天把她接去长安住些天吧。” “过两年吧。”大郎听三郎讲过,贞君身体极好,“过两年你大了,母亲能去博望苑住些天,再把她接过去。” 大郎和四郎回去歇一晚,第二天就启程回来了。 六月十七日上午,大郎领着四郎到长秋殿。史瑶吓一跳,“不是月底回来吗?” 四郎三言两语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史瑶。大郎从荷包里拿出玉钩,“母亲知道这上面涂的何物吗?” “胶水。”史瑶道,“很黏手的水。有些粘性大的水,能把手上的肉粘掉。” 四郎惊呼,“这么厉害?!” “是的。”史瑶道,“在海的南边有个地方就有胶树。” 四郎忙问:“母亲是说这个玉钩上涂的东西是树上长出来的?” “你们见过桃胶吗?”史瑶道,“和桃胶差不多。桃胶粘稠,胶水比较稀。” 大郎懂了,“孙长在是让赵穗儿把手粘起来?可是孩儿不懂,他就不怕祖父掰不开?” “涂抹的不多吧。”史瑶道,“你不也说了,赵穗儿说她手松开,是手心有汗。故意攥紧拳头,和胶水粘的不一样。是粘住了,还是握紧拳头,你祖父还是能分得出的。” 四郎不解:“为何不攥紧拳头?反正都是假的。” “做戏也得认真做啊。”史瑶道,“你祖父不傻,把他当成傻子哄,赵穗儿貌若天仙,你祖父也不会要她。” 四郎明白了,“母亲,孩儿好累,想去睡觉。” “去吧。”史瑶道,“大郎要不要回去歇歇?” 四郎拉住大郎的胳膊,“大兄跟我去永寿殿。” 大郎挣开他,向史瑶行礼后,才随四郎出去。 晌午,太子回来,甫一进长秋殿就闻到一股浓香。往庖厨那边看一眼,太子见厨子们出来进去十分忙碌,“今日有客?” “有啊。”四郎从正殿内跑出来,“父亲!” 太子:“你何时到的?等等,为何我没收到奏章?” “祖父没回来。”大郎道,“祖父在甘泉宫,八月初十再回来。” 太子:“原来如此。”随即又问他们怎么回来这么早。 四郎把他对史瑶的话讲一遍,太子好奇道,“那个赵穗儿是不是很漂亮?” “比李夫人好看。”大郎道,“也比宫中的邢娙娥和尹婕妤好看。估计能和二叔父的母亲一较高下。” 太子:“难怪县丞敢把那个女子往你祖父面前送。” “孩儿审问赵穗儿时,她说早年孙长在见过她一面,说她是贵人。”大郎道,“赵穗儿才动了心思,和孙长在一起骗祖父。” 二郎:“他们胆子真大。” “胆子大也是祖父给的。”大郎道,“李延年一个阉人,她妹妹都能成为李夫人,良家女子有何不可?” 二郎:“我也没说不是。当地官员弄个‘奇女子’逗祖父开心,祖父不开心还生一肚子闷气,回来的路上有骂你吗?” 卫长病重 四郎笑嘻嘻说:“祖父起初没骂大兄, 回来的时候经过赵穗儿家乡, 祖父又想起赵穗儿, 就忍不住数落大兄一顿, 好多天没理大兄。” “父亲, 孩儿也不想惹祖父生气。”大郎道, “祖父身边的人胆子太大, 不能任由他们胡闹。” 史瑶也说:“大郎说得对。早年若不是三郎发现丹药有毒,父皇……”点到为止,没继续说下去。 太子叹了一口气, 道:“我也劝过父皇。只是父皇认为他是皇帝,身边人骗他也是想哄他开心,初衷是好的。” “恐怕不是。”三郎道, “孩儿认为是祖父觉得没人敢太过分, 只敢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太子张了张嘴,发现无言以对。 史瑶拉一下太子的衣袖, 笑着说, “殿下先洗手, 咱们吃饭。” “好了?”二郎问道。 史瑶:“你大兄和四郎去永寿殿睡觉的时候, 我就吩咐厨子做菜。没好也差不多了。” “这个时节吃的不少, 有没有做几个大菜?”三郎问。 史瑶笑道:“红烧蹄髈,人参焖鸡, 孜然羊肉,烤兔肉, 算大菜吗?” “晌午吃这些, 明日得上火吧?”太子担心道。 大郎搂着三郎的肩膀,“让三郎给咱们煮败火茶啊。” “我是王爷。”三郎拨开他的手说道。 大郎:“不想给父亲和母亲煮啊?” “你——”太子和史瑶不是完人,也有诸多缺点。对四个孩子却是比天下任何一对父母都尽心。三郎上辈子就是个孝顺的,这辈子父母很疼他,自然非常孝顺。三郎抬起胳膊给大郎一肘子,“少在这儿挑拨。” 太子扔下面巾,走到主位坐下,“大郎,你是长兄,别逮着机会就欺负几个弟弟。” “弟弟?”大郎瞥一眼三郎,“只比孩儿小半个时辰。” 二郎:“一炷香也是比你小。” 三郎点头,“阿兄说得对。四郎还小,别教坏四郎。” “不会的。”四郎坐在史瑶身边,望着对面三位兄长,“平时都是小阿兄教我。” 大郎乐了,“对对对,是三郎教你。”话音刚落,红烧蹄髈端上来。三郎给他夹一块,“吃你的饭。” 四郎皱眉,“我不要吃瘦肉,我要吃肉皮。” “给我吧。”史瑶道,“三郎,四郎正换牙,别给他夹瘦肉。” 太子扭头看一眼小儿子,“牙还没长齐?” “去鲁地的路上下门牙掉了。”大郎道,“刚长出来一点。” 四郎点点头,看到二郎夹肉皮,连忙把碗推过去。二郎本来就是给他夹的,见他这样顿时忍俊不禁,“瞧你急的。” “我怕累着阿兄啊。”四郎道。 二郎:“你真疼我。” “是的,是的。”四郎点头如捣蒜,“母亲,这个蹄髈皮比肉好吃。” 史瑶笑道:“当然好吃。先过油,接着用浓油赤酱炖,味道都在皮上,软烂还不腻。明天还做好不好?” “天天做都行。”四郎道。 史瑶:“不能天天做。我和你父亲年龄大,消化不如你们,天天吃会吃成大胖子。” “明日去我府上吃。”大郎开口道。 太子放下汤碗,“不行。四郎出去这段日子缺不少课功课,得在宫里上课。补的差不多再出去玩。” “大兄有教孩儿。”四郎道。 大郎:“父亲不提醒孩儿都忘了。马车颠簸,坐在车里不舒服,天气还热,这一路上也没怎么教四郎。” 四郎忍不住呻/吟一声,“大兄……” “吃点青菜。”史瑶道,“不然该嫌油腻了。” 四郎撇撇嘴,“孩儿知道啦。” 翌日,四郎老老实实去长信宫上课,一直到八月十一日。第二天是休沐日,太子才准他出宫找大郎。 十一日晚上,四郎住在大郎府上,十二日上午在二郎府上。晚上住在三郎府上。十三日早上三郎亲自把他送去长信宫。 十三日晌午,四郎放学归来,史瑶就问,“昨日去哪儿玩了?” “就在阿兄府上啊。”四郎道,“母亲,我夏天种的菜都结种子了。” 史瑶:“你有没有把种子收起来?” “啊?我忘了。”四郎道,“收起来做什么?” 史瑶:“明年在永寿殿种,种了你自己吃。” “母亲……”四郎想哭,“孩儿不是农夫。” 史瑶叹了一口气,非常失望,“我想让你做点事真难。” “没有,没有。”四郎连忙说,“下次休沐日,孩儿到阿兄府上就去收种子。” 史瑶满意了,让他在正殿等着,起身去卧室。片刻,史瑶拎着两块木板回来。四郎走过去替她拿,“什么啊?母亲。咦,上面的人和孩儿好像。” “这就是你。”史瑶道,“你和大郎出去那些天,我画了你父亲,二郎和三郎。这些天画的你和大郎。喜欢吗?” 四郎连连点头,“喜欢。不对,阿兄都没——等一下,是母亲让阿兄瞒着孩儿?” “我没有。”史瑶道,“他们可能想让我亲自告诉你。” 四郎:“大兄的画,母亲给他了?” “给了。”史瑶道,“你没见到应该是放在他书房里。”话音落下,太子出现在门口。史瑶往外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小时候我教过你,还记得吗?” 四郎眨一下眼,“孩儿可以说实话吗?” “别说了,你一眨眼我就知道你忘得差不多了。”史瑶道,“三郎没教你画画?” 四郎:“阿兄画的不如大兄好,大兄有教孩儿。” “教什么?”太子进门就吩咐宦者去打盆水。 史瑶看过去,发现他在额头上全是汗,“大郎教他画画。今天阴天,殿下怎么还出一身汗?” “屋里阴凉,外面热。”太子一边洗脸一边说,“卫长早几天又病了,父皇那时还没回来,母后就让孤出去看看。孤昨日把手上的事交给父皇,今日抽出空就去她府上。从她府上回来,孤直接去椒房殿,让母后和父皇抽空去看看她。然后从椒房殿走回来的。” 史瑶:“怎么没坐车?” “三郎跟我说过,不能一天坐到晚。”太子随手把面巾递给宦者,走到四郎身边勾头看看,“你母亲是不是什么都懂?” 四郎点头,“是的。母亲是天下最厉害的母亲。” “别恭维我了。”史瑶道,“东西放下,咱们用饭。殿下,妾身明日去公主府上看看?” 四郎下意识看向太子,见他脸色不对劲,后知后觉,“母亲,姑母的病是不是,是不是没法治了?” “是呀。”史瑶叹了一口气。 四郎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犹豫片刻:“姑母年龄不大吧?” “还没到四十五。”史瑶道,“你要我和一起去吗?” 四郎想一下,“我和姑母不熟啊。” “不熟也是你姑母。”太子道,“想去就去,不想去也没人怪你。” 四郎:“那我和母亲一起去吧。” “我送你们过去。”刘彻回来,太子也能松快两日,“送你们到卫长府上,我去二郎店里。” 史瑶:“二郎平时去店里吗?” “不去。”太子道,“他不雕东西的时候就在三郎府上,三郎教他处理封地的事。正是因为不在我才去。” 史瑶:“看看生意如何?” “是的。”太子也不瞒她,“二郎天天念叨做大船,孤算算他一年能赚多少,差多少我们补给他。” 史瑶:“直接问二郎就行了。” “阿兄不要父亲母亲的钱。”四郎道。 史瑶看向太子。太子笑道:“我问过他。” “好吧。”史瑶道,“妾身听殿下的。” 翌日上午,太子和史瑶领着四郎到卫长府上,卫长还没起来。曹宗要喊醒卫长,史瑶没让他去。她是来探望卫长,不是来折磨卫长,在卫长府上坐两炷香,才听到婢女过来禀告,卫长醒了。 大约一炷香后,婢女端着水盆出来,史瑶才进去。 “你来了啊。”卫长靠在床上病歪歪道。 史瑶“嗯”一声,“还没用饭吧?要不先用饭。” “没胃口,不想吃。”卫长道。 史瑶见她穿戴齐整,喊四郎进来见见卫长,就吩咐婢女去端粥,“阿姊不吃,身体就越虚,身体虚病就好的慢。” “唉,吃也好不了。”卫长叹气道,“你不用劝我,我的身体啊,我自己知道。” 史瑶心想,你不是太子的女兄,我才不想劝你,“你是医者吗?你就知道。” 卫长张嘴想说,自己时日无多。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来,孙儿还小,比她大几十岁的金俗公主还活着,她才四十出头,她不想死,她不甘心,“三郎都说我的病,我的病治不好。” “三郎会医术,他毕竟不是医者。”史瑶道,“你的病症他没见过,早几年不是就同你说过吗?” 卫长仔细回想,三郎确实说过,“你是说我的病能治好?” 史瑶无语,卫长还是十年如一日,叹气道,“我也不是医者,我说的没用啊。太医怎么说,你怎么做。” “母亲说得对。”四郎道,“姑母一定会好起来。” 卫长看看四郎,敛下眉眼,忽然笑了,有些认命说道,“好不起来也没关系。过了十几年舒心日子也够了。” 史瑶眉头微蹙,“怎么突然说起这种话?” “四郎小,他不知,你还不知吗?”卫长目光悠远,幽幽道,“当初要是嫁给栾大,说不定我坟头上现在都长出苍天大树了。” 四郎看向史瑶,“害过母亲的那个栾大?” “是他。”卫长见婢女端着粥进来,令婢女把粥放下,就让所有人出去,“不过,他没害你母亲。” 史瑶脸色微变,不由得拔高声音,“公主,慎言。” “四郎不是外人,你不让他讲,他也不会告诉别人,就让我说吧。”卫长道,“这事憋在我心里十八年了,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舅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曹宗的儿子哭闹不止,怕吵着卫长,曹宗正打算领着儿子去东市和西市转一圈,看到太子从马车上下来很是惊讶,“没去二郎店里?” 太子:“听说店里上新货,很多人在殿内看新货,孤见人多就没进去。你这是出去啊?” “我去看看?”曹宗小声说,恐怕屋里人听见。 太子笑笑,“去吧。回来告诉我二郎又雕的什么。你母亲起了吧?” “起了,正在和舅母唠家常。”曹宗向太子弯一下腰,就抱着儿子登上马车。 太子回头看他一眼,就抬脚往院里走,直接去卫长卧室。 事情真相 史瑶见她脸色蜡黄, 长叹一口气:“你想说就说吧。” “当初你祖父让我嫁给栾大。我听说那个栾大啊, 是个流氓, 就不想嫁。”卫长喘口气, “我去求你祖母, 你祖母不帮我, 也没人帮我。” 四郎:“没人帮你的意思是我父亲也不帮你?” “你父亲并不知道你姑母不想嫁。”史瑶严肃道, “阿姊,你想说出来,我同意了, 但你不能乱讲。四郎还小,不懂事,你这样说他会认为太子冷心冷肺。” 太子猛然停下来, 眉头微蹙, 他冷心冷肺?他干什么了?居然这样说他。 “好,我听你的, 不说太子。”卫长有些无奈地说。 史瑶顿时有些后悔来探望她,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又不准你讲似的。既然如此, 那换我来说如何?” “母亲, 姑母说那件事憋在心里难受, 让姑母说吧。”四郎和卫长不熟,并不在乎卫长说什么, 她说太子冷血,也无法改变太子在四郎心中地位, 盖因四郎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有多疼他。 卫长挤出一丝笑, “四郎真懂事。” “你不说我们就走了。”卫长曾试图给太子送女人,史瑶因此不喜欢卫长,懒得搭理她。然史瑶自认为她从没做过对不起卫长的事,这些年卫长也没去过东宫。后来从闵画口中得知,云圆和闵画闲聊时,云圆告诉闵画皇后打过卫长。那时才明白卫长因此讨厌她。史瑶站起来拉住四郎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卫长忙不迭道:“我说,我说。” 史瑶坐回去。太子眉头紧皱,卫长搞什么名堂? “有一天我去你祖母宫里,你母亲也在,你母亲听说此事就要帮我。”卫长望着史瑶,“多亏了你母亲,不然我,唉……。” 史瑶刚刚以为卫长对太子不满,现在有些明白她是想让四郎知道她有多狠,轻笑一声,“阿姊又说错了。父皇让你嫁给栾大时,大郎、二郎和三郎刚出生,我和太子都忙着照顾孩子,并不知道此事。 “过了产褥期,我带着孩子给母后请安,我见你哭的肝肠寸断,母后也陪你哭的眼通红,才知道这事。担心你想不开,才决定帮你。”说着,转向四郎,“这事很简单。我知道‘巫蛊之术’不能害死人,就建议你姑母用‘巫蛊之术’陷害栾大。” 一墙之隔,太子猛然睁大眼,满脸不敢置信。 四郎好奇:“母亲如何知道‘巫蛊之术’没用?” “有用的话还要廷尉做什么?”史瑶笑着问。 四郎哑了。太子有些意外,随即一想,可不是么。 “那怎么陷害的?”四郎很好奇。太子也想知道。 史瑶:“你姑母使人做人偶,把我的生辰八字写在人偶上,埋在栾大家中,后来使人去栾大家中搜那个人偶。” 太子惊得张大嘴,多年前的一幕幕突然浮现在脑海。随即一想又不对,史瑶当初确实病了,病得很严重,声音哑了这一点没法装。 史瑶继续说:“你祖父夸我是个有福之人,我也觉得我很有福。我又不信邪术,才敢让你姑母用我的八字。那时候天凉,我每天晚上都把被子掀开,没过几天就生病了。 “因此病不见好反而越来越重,你父亲也认为我被诅咒,就请栾大去给我驱鬼。栾大走后,我的病不见起色,又在栾大家中搜出东西,你祖父也没怀疑,当天就把栾大处死了。我这么帮你这位姑母,你可知她后来干了什么?” 太子正想进去,听到这话陡然停下。 “姑母干什么了?”四郎好奇。 史瑶:“栾大死后,她同你祖父说不想嫁,你祖父就不再管她的婚事。她闲着没事在府里养一群艺伎,宴请你父亲,妄图把那些女子送给你父亲。” “姑母,你这样做……”四郎看向史瑶,史瑶没吭声,四郎才继续说,“有点不厚道啊。” 太子点点头,四郎说得对。不怪史瑶不喜欢她,换作是他,他也不喜欢卫长。 “我做错了?”卫长反问,“你父亲是我兄弟,堂堂太子殿下,偌大的东宫只有你母亲一个女子像话吗?” 太子不解,东宫有几个女人跟她有何关系? “这话你不应当问我,你应该问问太皇太后。”史瑶道,“太皇太后会告诉你。” 卫长下意识问:“关太皇太后什么事?” “皇祖父登基后,整个皇宫也只有太皇太后一位女子。”史瑶道,“殿下不能向文皇帝学吗?” 四郎看过刘氏族谱,也听大郎和三郎讲如今还有多少刘姓王爷。说起刘家时,自然没法绕开上辈子的事,因此对祖辈的事十分了解,“对的。祖父的其他几个兄弟姊妹都是在代王府出生的。”那时候代王王妃还不是窦太后。代王妃病病逝,其他姬妾先后病逝,窦太后才成为代王妃。 “我——”卫长张口结舌。 史瑶嗤一声:“你不过是一个公主就想插手东宫之事,我还没嫌你手伸太长,你反倒怨我小心眼?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卫长脸色涨红,“太子是我弟弟。” “那又怎样?你现在姓曹,我姓刘。”女子出嫁从夫姓,史瑶上辈子就知道这一点,因为她奶奶去世后和她爷爷葬在一块,墓碑上她奶奶的名字前面就加了一个“史”,“我家的事还无需外人插手。” 卫长捂着胸口。史瑶站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探望你。” 太子下意识往外走。 “母亲,我们回去?”四郎看一眼被气着的卫长,有些担忧道。 史瑶:“回去。”停顿一下,又说,“我们今天就不应该过来。” “你,太子妃——” 史瑶打断她的话,“好自为之吧。不用送了。”拉着四郎的胳膊就往外走。 出了卧室,史瑶抬眼看到太子从门外进来,“殿下这么快就回来了?” “孤,咳,孤怕你们等急,到二郎铺子门口转转就回来了。”太子往屋里看,“阿姊怎么样了?” 史瑶:“在屋里歇着。”犹豫一下,道,“殿下要不要进去同公主说一声?” “孤就不进去了。”太子道,“咱们回到宫里该晌午了。” 史瑶不疑有他,“四郎还要不要去东市逛逛?” “孩儿想回宫。母亲,我们走吧。”四郎下意识往后看一眼,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四郎吓一跳,慌忙抓住史瑶的胳膊。 史瑶不解:“怎么了?” “后,后面。”四郎勾勾手指。 太子往后看,也吓一跳,“阿姊站在那里做什么?” “外面风大,阿姊不敢出来,又想送送咱们吧。”史瑶回头看一眼就收回视线。 太子瞥她一眼,这个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娴熟,“那我们走吧。”说完率先往外走。 回到宫里,太子也没提栾大,晚上睡觉的时候,卧室内只有夫妻二人,太子才把他偷听到的事说出来,末了又说,“你胆子真大啊。” 太子没有选在第一时间质问,史瑶明白他没生气,“然后呢?” “然后什么?”太子下意识问。 史瑶果然没猜错,“胆子真大”这句只是感慨,“妾身还以为殿下会罚妾身。” “我罚你做什么?”太子说出来,忽然想到,“对,栾大固然有罪,也罪不至死,他遭你陷害,也不算是你,你是帮凶。” 史瑶:“殿下还记得殿下曾答应过妾身一件事吗?” “什么事?”太子虽然是储君,但他平时很忙,早就不记得答应过史瑶什么。 史瑶:“王八汤。” “你,你,合着是为这事?”太子恍然大悟,“一碗王八汤就想换栾大一条命,你真会做买卖。” 史瑶:“半条,或者一半的一半。” “那也是条命。”太子道,“你当时怎么敢啊。” 史瑶:“为何不敢?” “你那时天天在孤面前装鹌鹑,恐怕孤杀了你。”太子想不通,“怎么到母后面前就不装了?” 史瑶转身趴在他身边,笑着说,“殿下说母后和妾身不熟,妾身装与不装对母后来说都一样啊。” “你就不怕母后告诉父皇?”太子好奇道。 史瑶:“妾身和栾大无冤无仇,母后敢说,妾身就敢反咬一口,是母后逼妾身。反正当时殿内只有妾身、母后和卫长。殿下认为父皇是信母后还说信从未见过栾大的妾身?” “父皇信你,也有可能信母后,但是会怀疑卫长。”太子道。 史瑶:“是呀。所以妾身不怕啊。” “你当时瞒着孤又是为何?” 史瑶:“自然是那时妾身和殿下不熟,怕殿下误会妾身蛇蝎心肠。” “你不是吗?”太子问 史瑶浑身一僵,随即笑道,“妾身是吗?”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知道。”太子道。 史瑶朝他胸口拧一下,太子倒抽一口气,就听到,“谁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快放手。”太子连忙掰她的手。 史瑶松开他,“既然殿下今日都听到了,哪天卫长死了,别让妾身过去。” “她也不想见你。”太子说着,叹了一口气,“你们女人啊,真是小心眼,都过去那么多了还记着。” 史瑶哼一声,“你们男人不小心,三郎不过踢常融一脚,他就敢陷害殿下。” “常融不是男人,是个阉人。”太子道。 史瑶噎着了,“那,那——” “别那了。”太子道,“你若不困,咱们待会儿再睡。” 史瑶不解,“干什么?” “干你!”太子说着,掀开她身上的被褥。 大赦天下 翌日清晨, 史瑶醒来房中空无一人, 正想喊人, 低头一看身上的痕迹, 猛地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拿起宫女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衣裳, 史瑶穿戴齐整, 才喊小宫女进来。洗漱后, 史瑶到外面发现下雨了,地面还没湿,想来刚下没多久, “殿下呢?” “一会儿不见就想孤啊。”太子从正殿内出来。 史瑶白他一眼,“没出去?” “不想出去。”太子往院里看一眼,“湿漉漉的弄得哪里都是水不舒服。” 史瑶:“今天的事呢?” “孤不去长信宫, 也不在博望苑, 他们有急事会去宣室找父皇。”太子上上下下打量史瑶一番,“你再不醒孤都要宣太医了。” 史瑶下意识问:“宣太医做什么?”对上太子促狭的眼神, 哭笑不得的同时抡起拳头捶他。 太子伸手攥住她的胳膊, “你哪点都好, 唯独这个喜欢同孤动手的毛病不好。” “那怎么办呢?”史瑶问。 太子笑道:“孤忍着呗。谁让孤喜欢你呢。” “啧啧, 你们真是够了。” 史瑶和太子同时转过头, 齐声问:“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父亲要宣太医的时候。”三郎道,“孩儿虽不是太医, 也能为母亲诊脉。母亲哪儿不舒服?” 大郎扒着三郎的肩膀笑道,“自然是孕育孩子的那里不舒服。” “刘大郎, 讨打是不是?!”史瑶瞪着眼睛看着他说。 三郎:“孩儿深以为大兄说得很对。”视线移到史瑶小腹, “说不定明年今日就是五郎百天之时。” “殿下不管管?”史瑶转向太子。 太子握着她的手,“他们这种人越管越来劲,我们要做的是无视他们。咱们进去用饭。” “快巳时了,还没用饭?”二郎惊讶道。 太子睨了他一眼:“你连我们何时用饭都要管?”大有二郎敢点头,他就揍人的意味。 二郎撇撇嘴,道:“不敢。” “你们来有事?”太子拉着史瑶一边进殿一边问。 大郎:“四郎一早派人给孩儿送信,说卫长姑母昨日欺负母亲,孩儿担心母亲就进宫看看。谁能想到你们……早知如此,孩儿就不来了。” “这个小四郎。”太子先吩咐宫人摆饭,随后才说,“你姑母没欺负你母亲,少听他胡说。” 二郎好奇:“到底因为什么?四郎信上也没说。” “栾大的事。”史瑶道。 二郎放心了,随即又忍不住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怎么还记着啊。” “你们都知道?”太子忙问。 二郎想也没想就问,“父亲不知?” 太子张了张嘴,转向史瑶,“只有孤一人不知?史瑶。” “四郎也不知。”史瑶忙不迭道。 太子:“四郎现在才几岁?!”指着她,“你给孤等着。” “等天黑吧。”大郎道。 史瑶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话音刚落,小宫女端着饭菜进来,史瑶看到托盘上两双箸,“殿下真没用饭?” 太子很生气:“没用孤也不想吃。” “不吃哪有力气给妾身算账呢。”史瑶把箸塞他手里,“你们吃了吧?”看向几个儿子。 二郎:“吃了。”眉头一皱,“母亲,你脖子怎么回事?” 史瑶摸一下,“什么?” “红了一块,是不是衣裳磨的?”二郎关心道。 大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朝二郎后脑勺一巴掌,“蠢蛋,连蚊子咬的都看不出来。” “蚊子?什么蚊子能咬那么大一块?”二郎用手比划一下。 大郎瞥一眼太子,“一只你得喊父亲的蚊子。” “我?”二郎陡然睁大眼,“父亲,你们也,也太那个了吧。” 太子无语,他怎么了他? “你将来娶王妃,和你王妃睡在一块,难不成盖上被褥纯聊天?”太子面色不渝,“还有事没事?没事都给孤出去。” 三郎:“来之前我就说,姑母欺负母亲,母亲会还回去。母亲不好讨回来,父亲也会帮母亲,不用我们出面。你还不信。阿兄,现在看见了吧?我们还没来一炷香,父亲就嫌咱们碍眼。” “我错了。”二郎道,“以后都听你的。”瞥一眼太子,“平时这个时候父亲都出去了,我也没想到他今天到现在才吃饭。” 大郎:“你想不到的多着呢。” “是,是。”二郎道,“我今天知道了。” 啪一声,太子把箸拍在方几上,“你们没完了是不是?” “不是。”三郎忙说,“孩儿不打扰父亲和母亲用饭,孩儿告退。” 大郎:“父亲,母亲,你们慢慢用。饭后也没来打扰你们,有什么事,孩儿帮父亲处理。”一看太子作势要起来,快速说,“孩儿告退。” “都是你。”史瑶瞪一眼太子。 太子点头,“对,是孤。昨晚只有孤一人心情愉悦了,对吧?爱妃。” 史瑶的脸一下红了,伸手就拧他。 “还来?”太子连忙抓住她,“赶紧吃饭。再不吃,四郎都该放学了。” 史瑶哼一声,老老实实用饭。饭后没多久,四郎也下课了。 太子一直没出去,见四郎进来就问,“你大兄有去找你吗?” “没有。”四郎道,“大兄何时来的?” 太子告诉他具体时辰,就说,“他们仨此时应该在宣室。” “大兄没说吗?”四郎拿着面巾擦擦脸,走到史瑶身边坐下,见案几上有陶壶,壶里还冒烟,“母亲,里面是清茶还是茶汤?” 史瑶:“姜汤,给你准备的。” 四郎不喜欢喝姜汤,但他更不喜欢喝药,便倒一杯姜汤边喝边问,“父亲如何猜到大兄在宣室?” “他们还在宫里,马车就放在长秋殿和永寿殿中间的那条路上。”太子道,“既然没去找你,只能在宣室。” 四郎:“孩儿去宣室看看?” “外面下着雨,别乱跑了。”太子道。 史瑶:“让他去吧。不去也没心思吃饭。”四郎大喜,史瑶又说,“去可以,不准耽误上课。” “不会的。”四郎放下碗就命侍从备车。话说出来想到他兄长的马车在外面,便坐大郎来时的车去宣室。 宣室内,刘彻正同三位大孙子商议政事。说是商议,其实是刘彻已经决定下来,象征性问一下大郎和三郎,二郎只是凑个人数。 早先刘彻令大郎和三郎领兵出击匈奴,步兵全是罪犯和天下勇士。大郎和三郎凯旋而归,勇士领赏,罪名轻的犯人直接回家,罪名重的又回牢里。 廷尉这段日子一直在算给犯重罪的犯人减多少年刑比较合适。早几天核算完成呈给刘彻,刘彻看两天还没看完,就决定赦免天下所有犯人。 四郎到宣室便听到三郎说,“祖父大赦天下,孙儿赞成。但孙儿认为有‘十恶’不能赦。” “哪十恶啊?”四郎很好奇。 大郎:“不孝、不睦、不义、不敬、不道,恶逆、谋反、以及谋大逆,还有在放出去十日之内又再犯的那些人,都不应当赦免。” “这么多?”四郎道,“去掉这些,还有能赦免的人吗?” 大郎:“当然有。不是故意伤人,小贪小恶等等。廷尉每年接触到的没有千例也有百例。哪怕只有百例,十恶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你们真会给朕找事。”刘彻叹气道。 二郎:“谁让祖父告诉大兄和阿弟呢。祖父只和孙儿一人讲,孙儿一定不会拦着祖父。” “那是你找不出拦朕的理由。”刘彻很不客气的说。 二郎顿时觉得心都碎了,“小弟,我们回长秋殿吧。” “长秋殿回不去了。”四郎道。 二郎惊讶道:“为何?” “我来时父亲和母亲准备用饭,我们回去只能吃残羹冷饭。”四郎道。 刘彻乐了,“快走吧。二郎。” “好的。”二郎转身吩咐小黄门传膳。 若是大郎和三郎,小黄门会看向刘彻,等刘彻示下。常年陪在刘彻左右的小黄门看得出,东宫三位小王爷,刘彻最疼二郎。 比如刘彻一直知道二郎想做一艘大船,在给三位大孙子选封地时,刘彻就把九江郡靠近长江的那片地划给二郎。以后二郎想做船,便可让他封地的木匠在江边做船。 小黄门便没询问刘彻,直接出去传膳。 刘彻看一眼小黄门的背影,就冲二郎哼一声。二郎还没攒够造船的钱,自然不知刘彻良苦用心,“祖父,大兄和阿弟也是怕所有犯人都出去,廷尉忙得脚不沾地啊。” “阿兄讲的对。”四郎道。 刘彻:“他是兄长,不对你也会说对。” “不讲理。”四郎脱口而出。 刘彻皱眉:“再说一遍。” “孙儿说,帮理不帮亲。”四郎道,“大兄和小阿兄出征前,祖父下诏曰,立功者免罪。现在又出个‘十恶不赦’,祖父是不是怕天下百姓说祖父出尔反尔?” 刘彻:“你说呢?” “那可以减刑啊。”四郎道,“还剩十年的减三年,还有二十年的减六年啊。” 二郎:“为何不是减半?” “减半太多,都该出去了。”四郎道,“这样做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又不是真要赦免那些恶徒。依我说减一两年就好了。可是这样做,老百姓一定会说祖父小气。” 刘彻转向三郎,这还是四郎吗?。 “祖父,不如就按四郎说的办。”三郎道,“先减免随孙儿上战场的那些人,然后再大赦天下。” 刘彻哼一声,“随你上战场的那些人的刑定下来得到明年。” “那就明年大赦天下。”三郎道。 刘彻:“能拖一时是一时,最好无限延期,才是你真正目的吧?” 油尽灯枯 三郎笑道:“祖父, 赦免所有犯人, 就没人给朝廷挖石涅了。” 刘彻想起来了, 这些年朝廷一直用犯人挖石涅, 表现好的会提前释放, “吾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还不是冬天, 冬天天天烧木炭, 祖父就会想到同样可燃的石涅。”三郎递个台阶,“祖父,此事就按四郎说的做。” 刘彻没有回答他, 而是看着四郎,颇为欣慰道,“四郎长大了, 都能为吾分忧了。” “孙儿十一岁啦。”四郎道, “明年就十二了,再过几年就像大兄一样大了。” 刘彻突然看到四郎的下门牙少一个, 险些呛着, 忍着笑说, “是, 四郎都成大小伙子了。” “皇上, 摆饭吗?”小黄门进来询问。 刘彻微微颔首,算是同意。 饭毕, 大郎、二郎和三郎把四郎送去长信宫,也没去长秋殿, 直接驾车回府。太子下午也没出去。翌日天晴了, 太子才去博望苑。 午时左右,太子从博望苑回来,到城门口看到曹宗骑马往南去,太子喊住他,“宗儿,干什么去?” “舅父?”曹宗下马回禀,“我去找三郎。” 太子:“找三郎作甚?” “我母亲的病又重了。”曹宗道,“想请三郎去给母亲看看。” 太子问:“太医怎么说?” “太医让准备后事。”卫长这几年三天两头生病,曹宗早就做好给卫长送终的准备,如今说出来也没太伤心,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想试试。” 太子:“你找三郎,你母亲知道吗?” “我没和母亲说,怎么了?舅父。”曹宗问。 太子想说早两天卫长和史瑶弄得不愉快,卫长现在应该不太想见三郎,毕竟三郎是史瑶的儿子。曹宗不知道那件事,太子犹豫一下,道:“三郎以前说过,医者诊治的人越多,医术就越好。三郎近几年没给旁人看过病,医术远不如太医。” 曹宗:“舅父说的我都懂,让三郎看一下,我也死心了。” “行吧。”太子不再劝,“如果三郎不在府上,你就去大郎或二郎府上找他。” 曹宗抱拳道:“多谢舅父。”然而,曹宗没在三郎府上找到三郎,也没在大郎和二郎府上寻到他,是在广陵王刘胥府上找到三郎。 三郎当时正在用饭,卫长的病也不急在一时,曹宗就等他吃好饭,才提出让三郎随他走一趟。 三郎不喜欢卫长,对曹宗倒是没多大意见。他小时候曹宗不但抱过他,还同他玩过。而曹宗也是平阳长公主的孙子,看在平阳和卫青的面子上,三郎也会跟他走一趟。 随曹宗到卫长卧室里,这些年其实也没少给人瞧病的三郎看到卫长的脸色,有些意外。没等卫长睁开眼,三郎就退出去,小声说:“油尽灯枯。” 太医也是这样说的,曹宗也就没让三郎给卫长把脉,亲自送三郎出去。 三郎没回府,直接去长秋殿。史瑶得知卫长真不行了,一点也不意外,“哦”一声算是回答三郎,她知道了。 “母亲先前去看她,也看出她不行了?那她怎么还有力气同母亲吵架?”这一点让三郎很奇怪,以致于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 史瑶:“她没同我吵架,不过倒是有精力耍心机,想让四郎看清我的真面目。也是因为这一点,我看出卫长小心眼。人想活久一点,心态非常重要,显然卫长心态并不好。” “母亲的意思她过两天走了,也是抑郁而终?”三郎问。 史瑶:“可能吧。这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停顿一下,又说,“不过,卫长那个没脑子的,临死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母亲去吗?”三郎问。 史瑶:“我同她说了,上次去看她是我最后一次过去,她走的那天,我就不去了。你们四个去吧。” “祖母那边?”三郎提醒道。 史瑶扯了扯嘴角,“你祖母知道我讨厌卫长,我不去也不会怪我。” 两天后的夜里卫长走了,第二天早上婢女发现时,卫长的身体都凉了。卫长是刘彻的第一个孩子,卫长小时候刘彻十分疼她,长大后还把卫长许给他最喜欢的女兄,平阳长公主的儿子。 卫长的死,刘彻十分难过,收到死讯,刘彻就同皇后去卫长府上。随后,太子领着四个儿子过去。刘彻回到宫里才发现史瑶没过去,当时皇后还没回椒房殿,刘彻便问,“太子妃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吧。”皇后不解,“陛下何出此言?” 刘彻:“太子妃今日为何没去送卫长?” “卫长不想见她。”皇后疼卫长,她更疼太子,因为没有太子,刘彻也不会封她为后。再说了,史瑶给她生四个孙子,对她也很恭敬,于情于理,皇后都会向着史瑶,“太子妃知道这一点。” 刘彻:“为何?”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最好时,卫长想往太子身边塞人,太子不要,回去还把这事告诉太子妃了。”皇后道,“妾身听说后,把卫长叫到椒房殿数落她一顿,卫长认为妾身向着儿媳,不向着她,就开始讨厌太子妃。” 刘彻皱眉道:“卫长真是多事。等等,是不是常融陷害据儿,朕误会据儿,给他挑几十名宫女,卫长见朕这样做,才往据儿身边塞人?” “不是。好像是大郎一两岁的时候。”皇后道,“过去太久,妾身也记不清了。” 刘彻惊讶:“那么早?” “是呀。”皇后苦笑,“鄂邑在她之前也做过那种事。” 刘彻恍然大悟:“难怪太子不爱出宫,也不爱同他姊妹走动。” “据儿不爱出宫,不止是因为几个公主。”皇后道,“旁人也想往据儿身边塞人。据儿的性子皇上也知道,据儿觉得太子妃很好,又不好拒绝别人,没事就呆在宫里。” 太子为何喜欢呆在宫里,皇后并不知道,但她不介意刘彻这样误会,省得刘彻往其他方面怀疑。而太子又很老实,从未在刘彻背后搞过小动作,刘彻还真信了,“这个据儿,他可是太子!” “妾身也提醒过他。”皇后道,“据儿大概觉得没必要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女子,伤了身边人的心吧。” 刘彻:“他将来是皇帝,瞻前顾后如何治理国事。这事朕知道了,朕会找太子谈谈。” “妾身回椒房殿?”皇后询问。 刘彻颔首:“你回去吧。” “皇后,皇上会训殿下吧?”出了宣室,云圆就小声问。 皇后:“会的。” “那,那皇后为何还要那样说?”云圆不解。 皇后扭头看一眼长乐宫方向,“我和皇上都老了,太子不能再面慈心软。” “殿下向来仁厚,皇上训殿下,殿下也很难做到皇上那般杀伐果断吧。”云圆道。 皇后:“太子不用像皇上,像先帝也行。” “先帝?”云圆仔细回想,“年少时拿棋盘砸死吴国太子,后来更是气死周亚夫,那位狠起来比皇上还狠啊。这么一说,婢子突然觉得代王很像先帝。” 皇后停一下,认真想想,“大郎十来岁一剑杀死江充,十七岁领兵杀死匈奴单于,是挺像的。” “婢子还觉得胶西王很像文皇帝,九江王很像殿下。”云圆道。 皇后忍不住笑了,“照你这样说,太孙像皇上了?” 云圆尴尬笑笑:“婢子胡乱猜的。” “真如你所言,以后有大郎和三郎辅佐太子,太子不改变,我也不担心他被身边人左右。”皇后道,“明日去请代王和胶西王,就说我想他们了。” 翌日,大郎和三郎到椒房殿,太子也到宣室。皇后为两个孙子准备许多吃的,刘彻连张椅子都没给太子准备。 大郎和三郎在椒房殿吃着东西,喝着清茶,同皇后唠家常的时候,太子正站在刘彻面前聆听教诲。兄弟二人吃饱喝足去椒房殿,太子也蔫头耷脑回来了。 史瑶看到父子三人表情截然不同,十分纳闷,“出什么事了?” “没出什么事啊。”三郎道。 太子:“没出事。” “那你们怎么这个样子。”史瑶指一下太子,又指一下大郎和三郎,让他们自己看。 太子发现两个儿子很高兴,眉头一挑,“是不是你们在你们祖父面前说孤心慈手软,连底下人送的女人都不敢拒绝?” “谁又给殿下送人了?”史瑶忙问。 太子:“没有谁。” “没有谁殿下怎么会知道有人给殿下送人?”史瑶道。 太子:“这事是父皇说的。” “父皇为何会知道?”史瑶又问,“说明还是有人,而且不止一个。否则不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太子:“不是传到父皇耳朵里,是他俩告诉父皇的。” “你俩知道居然不告诉我?”史瑶转向两个儿子,“还跑去告诉你们祖父——” 大郎连忙打断:“母亲,我们不知道。” “你们三天两头去博望苑,连这事都不知道?”史瑶道,“那你们去博望苑干什么?” 大郎张了张嘴,无奈地说:“我们没有经常去博望苑。再说了,也不一定是博望苑的人送的。父亲天天在长信宫和一些士大夫议事,说不定是他们想给父亲送人。” “对,你说得对。”史瑶连连点头。 太子头疼,不禁拔高声音:“对什么对!” “你说对什么对?!”史瑶道,“事情都闹到父皇跟前,你还好意思吼我?” 太子扶额:“我,我什么时候吼你了?” “刚刚啊。”三郎小声说。 夫妻吵架 太子气个仰倒:“刘三郎, 给我滚出去!” “恼羞成怒。”三郎撇撇嘴, 没容太子开口就说, “母亲, 孩儿告退。” 史瑶:“别慌。”说着, 瞪着眼睛看着太子。 太子叹气, “你让他们出去, 孤就告诉你。不然孤连一个字都不会说。” “那你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史瑶道。 太子张嘴想说明天也别来,活到嘴边打个转, “对,明天再过来。” “孩儿告退。”大郎行礼后拉着三郎出去就问,“我看父亲那急于反驳的样子像是真没有。” 三郎笑道:“本来就没有。” “真的那你还?”大郎往后看一眼, 看到太子亲自把门关上。 三郎事不关己道:“又不会打起来。” “你也不怕父亲揍你。”大郎道。 三郎:“父亲从没打过咱们。我现在就担心母亲想明白了, 明天见到咱俩揍咱们。” “那明天还来不来?”大郎问 三郎:“来啊。看看他们怎么和好的。” “现在可以说了吧。”史瑶盯着太子问。 少了两个煽风点火的小混蛋,太子笑了, 笑的很轻松, “说什么?没影的事。” “有影, 殿下自己说的。”史瑶道, “父皇说殿下对女人心慈手软。” 太子点头:“是对给孤送人的人。不对, 没有人给孤送人。也不对,重点是心慈手软, 不是女人。” “在妾身看来重点是女人。”史瑶道。 太子嘴边动了动,十分无奈地说, “能不能先不提女人?” “殿下先提的, 不是妾身。”史瑶道。 太子张口结舌,“我,我错了行吗?” “所以真有人给殿下送女人?”史瑶问。 太子扶额,“怎么又绕回来了啊。” “那是因为根本没绕出去。”史瑶道,“殿下不说,妾身让四郎去问父皇。” 太子眼中一亮,“对,让四郎问。反正父皇也不知道是谁想给孤送人。” “是呀,只有殿下知道。”史瑶道。 太子僵住了,苦笑道:“阿瑶,真没有。” 史瑶相信太子没有背着他宠别人,因为太子每天晚上都回长秋殿,四郎白天在长信宫上课,太子在长信宫也没机会。 只是史瑶不明白,东宫都有四个嫡子,帝后二人都不管他们,其他人跟着掺和什么劲。史瑶:“那父皇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 “孤也纳闷。”太子怕再一秃噜嘴说出不该说的,小心措辞,“孤到宣室,父皇就劈头盖脸数落孤一顿。所以孤刚才才怀疑是大郎和三郎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 史瑶上上下下打量太子一番,试探着说:“殿下介意从头说吗?” “当然不介意。”太子见她不再揪着不放,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头仔细说一遍。 史瑶听明白了,关于女人那段只是刘彻打个比方,“父皇说得很对,殿下打算改吗?” “改什么?”太子道。 史瑶:“改改殿下无脑纵容身边人的毛病。” “我何时无脑了?”太子皱眉道。 史瑶:“不无脑,博望苑里什么人都有?妾身以前就想这事,那时候见他们对殿下忠心耿耿就没提。” “他们现在也对孤忠心耿耿。”太子道。 史瑶:“妾身没说现在不忠心。” “那你还说什么?”太子反问。 “你们要打架吗?” 史瑶和太子齐刷刷扭头看去,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一条缝,四郎趴在门外往里看。史瑶挤出一丝笑,率先道:“我们没有要打架。” “那就好。”四郎放心了,推开门,“你们不打孩儿就进来,你们要打,孩儿就出去,等你们打好了,孩儿再进来。” 史瑶呼吸一窒,指着四郎,“过来。” 四郎抬起脚,突然停下来,转身往外走,“该吃饭了,孩儿去看看厨子做好没。” “这个小混蛋!”史瑶骂道。 太子:“小混蛋是你儿子。” “别人的儿子妾身还不骂呢。”史瑶道。 太子拧起眉头,“你今天口气怎么这么冲?” “我何时冲了?”史瑶反问。 太子:“就是现在。谁惹着你你收拾谁,冲孤发什么火。” “我何时冲殿下发火了?”史瑶道,“明明是殿下自己先提到女人,还说我揪着不放。我刚才说四郎一句,你又堵我。我都没说你,你反而先嫌弃我来了?” 太子:“我什么时候嫌弃你?” “就是现在。”史瑶道。 太子噎住,张了张嘴,“……孤错了。” “殿下承认是殿下先发火?”史瑶问道。 太子想反驳,迟疑一下,“是的,孤不应该倒打一耙,应该好好说话。” 扑哧! 史瑶抬眼看去,“你笑什么笑?” “没有,孩儿没笑。”慢悠悠走回来 ,认为两人不吵了的四郎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太子道歉,“是从父亲身上发出的五谷杂粮之气。” 太子瞪了他一眼,“闭嘴!” “不说就不说。”四郎吩咐小宫女打水,他洗脸洗手等着用饭。 太子顿时想揍他,随即一想史瑶还在,“阿瑶,别理四郎,咱们先用饭,你还想知道什么,饭后再说。” “饭后母亲得睡觉。”四郎道。 太子扭头看他,“孤没和你说话。” “孩儿也没和父亲说话。”接过小宫女递来的面巾,就对身边的宫女说,“我在和你说话,对吧?” 小宫女下意识看太子。太子摆摆手示意她出去。小宫女连忙跑出去,恐怕慢一点又被四郎叫住。 四郎扔下面巾撇撇嘴,走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才问:“母亲和父亲吵什么?” “我们吵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太子问。 四郎:“不想说就不说啊。干什么堵我啊。”话音落下,闻到一股香味,扭头一看,“红烧羊排?” “安定郡送来的羊,肉质鲜嫩,不膻不腻。”史瑶道,“还煮了一锅羊肉汤,留着明天早上给你煮面。今天吃烩麻食。” 四郎好奇:“烩麻食是什么?” 太子见史瑶不搭理他,没话找话,“好吃吗?”史瑶瞥他一眼。太子冲她笑笑,“阿瑶让厨子做的一定非常好吃。” “父亲怎么知道?”四郎好奇,“母亲又不会做饭。孩儿以前没吃过,母亲说的烩麻食一定是厨子第一次做。” 史瑶笑了,“是呀。殿下怎么知道的?” “孤相信你。”太子道,“虽然你经常不相信孤。” 史瑶的脸一下红了,“妾身没有不相信殿下,只是比较关心殿下。” “我谢谢你。”太子白了她一眼,就吩咐宦者再去打盆水。趁着史瑶洗手的时候,太子虚点点四郎,你给孤等着! 四郎莫名其不,他做错什么了? 长安人格外喜爱面食,在后世烩麻食又以关中地区最有名,史瑶不会做烩麻食,但她吃过,就让厨子试着做,至于味道如何,史瑶也说不准。 正因如此,史瑶听到太子的话才乐,“端上来了,殿下趁热吃啊。” 太子看过去,案几上有很大一碗,大碗旁边还有三个空空的小碗,太子眼皮一动,“四郎,尝尝味道如何。” “好啊。”四郎消化好,又正长身体,一个时辰前就饿了。但史瑶不准他书房里吃东西,四郎就忍着饿听老师讲课。刚才羊排上来,四郎就忍不住咽口水。父母没动箸,四郎饿也得继续忍着。 现在太子发话,四郎立刻给自己盛一碗,就拿起勺吃。低头看到面前的两个空碗,犹豫一下,给太子和史瑶各盛一碗。 太子走过来,四郎碗里的烩麻食已去掉一半,“味道怎么样?” “和菜饭差不多。”四郎道。 史瑶:“菜饭里是米饭,这是面片,差不多?差得多呢。” “比菜饭好吃。”太子舀一勺,咽下去道,“这个面劲道。” 史瑶:“只有面?” “还有木耳,咦,这是鸡蛋吧?”太子仔细看看问道。 史瑶:“摊的鸡蛋饼,切成宽条放里面的。” “不错。”太子道,“不过——” 史瑶:“不过什么?” “孤能说实话吗?” 四郎险些呛着,连忙捂住嘴巴,“父亲连这都得问母亲?” “吃你的面。”太子平日里是不用问,今天特殊情况,不敢不问,“有点腻。” 史瑶:“油少了不好吃。” “孤知道。”太子道,“下次做这个的时候,别做羊排了。做几道青菜就行了。” 四郎:“孩儿想吃肉啊。” “那单独给你做。”太子道,“这份羊排你吃吧。”说着把羊排放四郎面前。 四郎摇头:“孩儿吃了这个也不想吃羊排了。母亲,有没有那种只用清水煮也很好吃的肉?” “有啊。”史瑶道,“我们今天吃的羊肉清水煮也好吃。改天让厨子给你做水煮白肉。” 太子:“猪肉吗?” “是啊。”史瑶突然想到,“三郎应该知道水煮白肉蘸哪种酱料最好吃。” 太子不解:“为何?” “三郎讲过,但他没要吃,妾身就没吩咐厨子做。”史瑶道。 四郎试探着说:“母亲,姑母还没下葬,咱们这种吃法,传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不会。”史瑶道,“卫长不过是你父亲的女兄,论尊卑,她是臣,你父亲是君,你也是君,没道理为她守孝。” 太子如果不知道卫长和史瑶之间发生的事,听她这样讲心里或多或少有点微妙,如今知道了,就跟着史瑶说:“放心吃你的。” 饭毕,太子怕自己失言,就躲去书房。直到天黑下来,太子才出现在卧室。翌日早上,吃过早饭太子就对史瑶说,“孤今日没事,咱们去博望苑吧。” “去博望苑做什么?”史瑶不解。 太子:“你看谁不顺眼,孤就把他赶出去。” “真的?”史瑶忙问。 太子点头。 夫妻二人到博望苑,三郎牵着马到大郎府上。片刻,二郎也过来了,兄弟三人一起入宫。到长秋殿,大门紧闭。 三郎心生怀疑,“我母亲也不在宫里?” 门房:“太子妃和殿下一起出去的。” “去哪儿了?”二郎问。 门房:“没说。不过,殿下走时吩咐奴婢,太孙放学后,让太孙去宣室用饭。” 借题发挥 三郎看向大郎, “我怎么感觉父亲和母亲故意躲着咱们?” “为何躲我们?”二郎昨天不在, 俩人也没跟二郎讲, “你俩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三郎:“回去再说。” “回府?”大郎问道。 三郎:“不然呢。咱们又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这时候有可能在东市或西市, 也有可能在博望苑或上林苑, 还有可能在乡下。” “亏得我还起个大早。”大郎往院里看一眼, “明日再来?” 三郎笑道:“你很闲吗?” “最近很闲。”大郎道, “你很忙?” 二郎点头:“是呀。” “没问你。”大郎道。 二郎:“我知道啊。三郎忙着生孩子。” “别胡说。”三郎气笑了,“没有的事。” 大郎:“母亲都说不管咱们,你怎么还……”往三郎下三路瞄, “要不要找太医看看?” “阿弟自己就是医者。”二郎翻个白眼,“你以为都像你,母亲刚说不管咱们, 你立刻就冲身边婢女下手。” 大郎:“羡慕嫉妒?你也可以, 我又没拦着你。” “谁羡慕你。”二郎搂着三郎的肩膀,“去我店里, 让他自己回去。” 三郎笑道:“你甩得掉他吗?” “不要跟着我们。”二郎指着大郎说。 大郎颇为不屑地瞥他一眼, “这路是你的?” 二郎噎着了, “不, 不是我的。”停顿一下, “让你先走。” 大郎翻身上马,慢悠悠往外面走。二郎皱了皱眉, “阿弟,他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三郎道, “故意慢悠悠的是等咱们呢。你如果不信, 到宫外就知道大兄会不会跟着咱们。 三兄弟的王府在皇宫南边,东市和西市在皇宫北面。二郎的店在东市,他们就从北门出去。出了皇宫,大郎并没有往南拐,而是继续往北去。 二郎望着大郎的背影小声嘀咕,“真被你说中了。” “阿兄存够做船的钱了吗?”三郎笑着问。 二郎:“还差一点。封国那边山多,山上有很多百年大树,不用买别人的木头,请木匠用不了多少钱。只是船上面需要的铁有些麻烦。” “我们下午去找祖父。”三郎道,“把你需要的铁器全画出来,让铁匠想办法做。” 二郎:“做的出来吗?” “不要小看这边的铁匠。”三兄弟弓马娴熟,身怀武艺,今日进宫就没带侍从。路上没人认识他们,三郎也不怕旁人听去,“母亲曾说过这时的人做出的玉器,母亲家乡的人用很厉害的机器都做不出来。” 二郎:“不会吧?母亲家乡的人都能做出一个时辰跑三四百里的车。” “这种小事,我相信母亲不会骗我。”三郎道,“所以不要小看这里的匠人。” 二郎:“你说做帆船,帆船需要的布也很不一般,我封国那边的人没做出来,要不要让宫里的织工帮忙做?” “要啊。”三郎道,“宫里的织工肯定比你封地那边的人厉害。” 二郎:“你帮我说?” “你自己说就行了。”三郎心想,我开口可没你开口好用。 二郎还想说什么,看到前面的大郎下马,再仔细一看到他店门口了,“阿弟,我们也下来吧。” “你回去算一下还差多少钱,我给你。”三郎道,“再过两个月,我那边的税就送来了。” 二郎:“知道了。” 太子这些年招揽的门客并没有怎么帮太子,因为太子遇到点事和史瑶,还有三个大儿子商议后就找到解决方法,用不着找门客。 门客是太子主动招揽的,用不着他们太子也不好把他们赶走,其中一大部分人又不在博望苑常住,太子也不差那点钱,便一直养着他们。 昨日史瑶发火发的有些莫名其妙,太子昨晚问她怎么了,史瑶也没说,太子就想只要史瑶不太过分,这次便听史瑶的,找个理由把她看不顺眼的人赶出去。 史瑶和太子在博望苑胡乱逛几圈,又在博望苑用过饭,回到宫里史瑶才对太子说她不喜欢谁谁谁。太子仔细回想,发现那几人眉宇间戾气很重,便对史瑶说他会交代下去。 没好直接问史瑶昨天是不是有人惹她生气了,太子就趁着史瑶出恭时询问史瑶身边的人。没从她们口中问出来,第二天太子就把这事交给三郎。 太子说史瑶醋劲大,三郎以前也见过他的妃子拈酸吃醋,没觉得史瑶醋劲大,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改盯着二郎找刘彻帮忙做船上用的铁和船上用的布。 八月三十日,休沐,四郎去三郎府上玩,说到博望苑少了很多人,还是史瑶让太子赶走的,三郎意识到不对,“母亲最近心情如何?” “挺好的啊。”四郎道,“母亲知道父亲听她的话,还给我做米糕吃呢。不过,我没敢吃太多,怕把牙累掉。” 大郎和二郎也在,二郎捏捏四郎的小脸,“没吃太多还有这么多肉,看来今年能过个富裕年。” “我的肉不好吃。”四郎拨掉他的手。 二郎笑了:“你知道?” “母亲说的。”四郎一本正经道,“母亲说人肉酸臭。” 大郎见状,无语道,“别告诉我你认真的。” “难道不是?”四郎睁大眼。 三郎“扑哧”笑喷,“当然不是。母亲也没吃过,但我不知道母亲那样讲是故意逗你。” “我都十一岁了,母亲还当我是个小孩子啊。”四郎睁大眼,有些生气。 二郎:“你不小还信母亲的话?” “说正事。”三郎道,“母亲以前也和父亲说过,博望苑的人多而杂乱,父亲都没理母亲,这次为何就同意了?” 四郎:“可能是因为母亲发火了吧。父亲为了安抚母亲,总要有点表示。” “你的意思那天母亲和父亲吵架,母亲故意的?”三郎忙问。 四郎摇头:“我也不知道啊。这是我猜的,阿兄想知道得问母亲。不过,我觉得如果母亲故意发火,一定不会承认。” “我会问母亲。”三郎突然想到太子先前说史瑶醋劲大,四郎又这样讲,三郎思索片刻,决定明天就去。 翌日上午,巳时左右,三郎进宫了。 这个时辰四郎在上课,太子不在长信宫就在宣室,三郎到长秋殿果然只看到史瑶一人在廊檐下来回走动,“母亲在干什么?” “锻炼身体。”史瑶道。 三郎:“母亲身体很好,不用炼。” “不行了。年龄大了,胳膊上的肉都松了。”史瑶道,“你父亲不在宫里。” 三郎:“孩儿找母亲。” “我啊?那进来吧。”史瑶转身往正殿内去。 三郎坐下就说太子和四郎同他说的事,随后就问史瑶是不是故意的。史瑶笑道,“不是。那天是我敏感了。” “敏感?”三郎皱眉,“谁在母亲面前说什么了?” 史瑶:“没有别人。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么,你说历史上的太子征和二年秋出事,在此之前却早有苗,还说过卫长死在‘巫蛊之祸’前,我那天算一下日子,离事发还有两年。也就是说如果有人想陷害太子,这一两年就开始行动,两年后才能查出来,对吧?” “是的。”三郎怕时间过去太久他给忘了,曾把这几年发生的事记下来,想起来就拿出来看一遍,“征和元年开始的,征和二年春,父亲的姨丈也就是现在的丞相公孙贺冤死。五月份诸邑姑母和阳石姑母先后被刺死,最后才是历史上的太子。” 史瑶:“阳石就是你父亲那个最小的妹妹?” “是她。”三郎道,“她生母不是祖母,又比父亲和诸邑姑母小很多,孩儿也很好奇那些人怎么连她都不放过。” 史瑶:“我也很好奇。” “这事和母亲生气也没关系啊。”三郎道。 史瑶:“听你父亲提到女人,我没想到有人到现在还没死心,是因为这点生气。” “母亲这样讲孩儿就明白了。”三郎道,“孩儿也担心历史重演。可是孩儿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威胁了啊。” 史瑶:“历史上有没有记载谁搜的太子宫?” “对,我想到了。”三郎眼中一亮,“普通文臣武将有祖父手谕也不太敢大搜,当时为首的人是韩说。母亲大概不知道他,韩嫣知道吗?” 史瑶睁大眼:“他兄弟?” “是的。”三郎道。 史瑶冷笑一声:“这就难怪了。” “母亲每过几年就会使人修整院落,每次都是掘地两尺,应该不会再爆出人偶了吧。”三郎道。 史瑶:“明年开春,我就说我把院子里的花全换了,再使人翻修一遍。到时候你们三兄弟也过来,盯着宦者清理其他宫殿。博望苑那边也交给你,我们同时进行。” “这样一来一定会传到祖父耳朵里。”三郎道。 史瑶:“以前我认为我年年翻修宫殿,你祖父会过问,谁能想到只要不折腾他的未央宫,我在长乐宫翻天作地他也不问。这次一定让他忍不住询问。” “孩儿知道了。”三郎忍着笑说,“孩儿有件事要告诉母亲。” “何事?” 三郎:“孩儿想和阿兄回一趟封地。” “你在胶西,二郎在九江,离得不远,倒也能一同回去。”史瑶试探着说,“二郎准备做船?” 三郎点头:“是的。” “你等着啊。”史瑶起身就往外走。片刻,史瑶抱着一个箱子进来。 三郎连忙接过去,“什么东西这么重?” “打开看看。”史瑶道。 三郎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一看,睁大眼,“全是黄铜,错了,黄金!” “对,有八十斤。”史瑶揉揉胳膊,“带去给二郎,就说是我们当父母的一点心意。” 三郎张了张嘴,道:“有了这些,阿兄现在就能做船。阿兄看到这些东西一准能乐晕过去。” 他在发火 史瑶笑道:“夸张了。” “是阿兄夸张, 不是孩儿。”三郎道, “母亲无事, 孩儿就先回了?” 史瑶:“我没什么事。” 二郎上辈子只做过小玩意, 从未做过船, 这些年二郎一边开铺子赚钱, 一边完善船的图纸, 务必做出来就能扬帆远航。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三郎带着黄金直接去二郎府上。二郎看到黄金高兴的跳起来,随即吩咐家臣明日就带着黄金去封国。 三郎见状, 乐了,“阿兄,明日太赶。” “你还有事?”二郎问。 三郎:“听我说完。”屏退左右, 才说, “我们一起去。到封国就安排木匠开始做,中间就不用去了。等船做好, 咱们直接带着行李去船上。” “你我?”二郎问。 三郎:“当然还有大兄。” “我就说不可能撇下他。”二郎道, “四郎呢?” 三郎:“四郎是太孙, 他去不去不是你我说的算, 得听祖父的。” “那祖父一定也会去。”二郎道。 三郎:“那样正好, 一路上的花费全由祖父承担。” “对,我都没想到。”二郎眼中一亮, 忙不迭问,“我们何时去封国?” 三郎想一下:“我们是封国王爷, 在封国就不能轻易离开封地, 住长安就不能随便离开长安。虽然祖父相信你我,走之前也得向祖父禀告。我们收拾好行李,再向父亲和母亲辞行,至少得五天。” “我听你的,你来安排?”二郎问 三郎爽朗一笑:“有何不可。” 翌日二郎和三郎一起入宫觐见刘彻。刘彻得知二郎要做船,赏二郎五十斤黄金。二郎推辞,刘彻佯装生气,二郎这才收下。 九月五日,大郎、二郎和三郎去长秋殿陪父母亲用过午饭,待到太阳落山,宫门关之前才回去。不过,大郎身后多了一个四郎。 大郎知道四郎还小,进门就吩咐执事,不要让他的妾出来。四郎听见了就盯着大郎看:“为何?见不得人啊。” “见你作甚?”大郎反问。 四郎:“不干什么啊。” “那你还见?”大郎问道。 四郎:“见见怎么了?我想看看能被你收房的女子有多漂亮不行吗?”没容大郎开口,就问,“有那个赵穗儿漂亮吗?” “真想知道?” 四郎点头:“是呀。你要告诉我吗?大兄。” “五官不如赵穗儿也不差,身段比她好。”大郎道,“还想知道什么?” 四郎上上下下打量大郎一番,“你弄个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就不怕你以后的王妃拈酸吃醋啊?” “谁跟你说我以后娶王妃?”大郎反问。 四郎睁大眼:“你不娶?” “我是没打算娶。不行啊?”大郎道,“三叔父的长子都快有你大了,不照样也没娶王妃。母亲还说过,要不是生了我、二郎和三郎,她到现在还是良娣,父亲也没太子妃。” 四郎张了张嘴,发现除了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也没王妃,“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你是怎么想的?”大郎搂着他的脖子问,“我说错了,你打算何时娶妻?” 四郎转头看他一眼,“不告诉你!” “十八还是二十岁?”大郎道,“你现在十一岁,想早点娶妻得告诉母亲,母亲好帮你挑。” 四郎:“我会和母亲讲,不用你管。” “小四郎,你现在可是在我府上。”大郎道,“现在城门关了,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四郎:“信啊。你信不信阿兄和小阿兄俩人揍你一个?” 大郎朝他脸上拧一把,“晚上想吃什么?”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你有吗?” 大郎嗤一声,“我还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呢。不过跟你客套一句,还真把自己当成客了。” “谁让你问的。”四郎朝他胳膊上一巴掌。 大郎倒抽一口气,“刘四郎,讨打是不是?!” “你打我,我就嚎啕大哭。”四郎瞪着眼睛看着大郎,“阿兄一定能听见。” 大郎:“你给我等着!他俩走了,我不收拾你,我不姓刘!” “你还可以姓史啊。”四郎道,“你不改姓,城里百姓提到你也是说史皇孙。” 大郎朝他屁股上一脚。 四郎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来,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阿兄,阿兄,大兄要打死我。” “怎么了?” 大郎猛地停下来,循着声音看去,三郎坐在墙头上,指着跑到大门边的四郎,“这小子欠揍!” “要不要我提醒你几岁了。”三郎问。 二郎趴在墙头上,笑嘻嘻说:“反正没到八十。” “小阿兄,你怎么在阿兄府里?”四郎忙不迭跑过去。 三郎:“我看看阿兄的东西有没有收拾好。”说着,翻身跳下啦,“大兄为何打你?” “是他先打我的。”大郎指着四郎说。 四郎:“我就轻轻打你一下,你踹我一脚。你敢承认吗?” “真的?”三郎看向大郎。 大郎摸摸鼻子,“我也没用力。” “他用力了?”三郎反问。 大郎:“我的胳膊都被他打红了。” “你啊。”三郎点点四郎的额头,“不能先忍忍,过个三年五载,你长大了,他老了,你再和他打么。” 四郎弱弱道:“过个十年八载,他也不老。” “你还学会顶嘴了?”三郎瞪着他说。 四郎抿抿嘴,又说,“小阿兄,我今晚不想住他府上。我去你府上住,可好?” “好啊。”三郎道,“我们后天走,后天早上没人送你回宫。” 四郎:“让你府上的执事送我。” “你愿意,我是没意见。”三郎道。 九月七日,卯时刚至,二郎和三郎就起来了。大郎也被值夜的侍从喊醒,洗漱一番,大郎就去隔壁。到二郎府上,大郎闻到一阵阵香味,“这么早吃的进去吗?” “吃不进去就带着路上吃。”二郎道,“我们不走快点,年底赶不回来。三郎醒了吗?他府上早上没做饭,在我这里吃?” 大郎:“我没去。”话音刚落就听到脚步声,往外看去,三郎拉着四郎进来,四郎走一步一磕头,“昨晚何时睡的?” “快子时了。”三郎道,“我让他睡觉,他拉着我聊天。最后说着话睡着了。” 四郎揉揉眼角,“才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三郎笑道,“打水洗洗脸,醒醒困?” 四郎点一下头。三郎也不管他是犯困,还是同意了,就吩咐婢女打水,“阿兄,我的行囊已经放在马车上,咱们吃过饭就走。” “天还没亮。”四郎提醒道。 二郎:“吃过饭天就亮了。现在赶路,晌午能到下一个城,晚上也能到下下个城,不用露宿野外。” “城门关了就让郡守开城门啊。”四郎道。 三郎:“太麻烦了。再说了,我们身份是封国王爷,半夜到城门外让郡守开门,郡守还以为我们图谋不轨呢。” “祖父没给你们一道手谕?”四郎问。 三郎:“祖父没讲,我也没提醒他。这点小事都麻烦祖父,次数多了祖父疼咱们也会嫌烦。不嫌咱们烦的只有父亲和母亲。” 再说史瑶和太子。史瑶知道三郎和二郎来历不同,对于他俩只带几名侍从回封地一点也不担心。太子不知道,二郎长大后头一次出远门,虽然有三郎跟着,太子也不放心,就忍不住拉着史瑶聊天。 史瑶体谅他担心孩子,困得眼泪一个个流,史瑶也没说,天色已晚,睡吧。史瑶强撑着,太子就和史瑶聊到子时,他自己实在撑不住了,睡了。 过了困劲史瑶反倒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下。 午时左右,太子从外面回来,看到史瑶还在睡,到卧室把史瑶闹醒,喊史瑶起来。史瑶简直想骂人,压着火气问:“殿下有事?” “你怎么还这么能睡?”太子道,“都睡四个多时辰了。再睡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 史瑶张了张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多谢殿下关心。殿下不喊妾身,妾身能从现在睡到明天早上。” “你——”太子指着史瑶,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那你就继续睡。”说完转身就走。 史瑶冲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放下厚厚的帷帐,蒙上头继续睡。 四郎从长信宫回来,就看到殿内只有太子一人,拉长脸,好像谁欠他很多钱,“父亲,出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太子起身吩咐宦者摆饭。 四郎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母亲呢?” “不用管她,她不饿。”太子道,“我们吃我们的。” 四郎眼中闪过一丝古怪,又有些惊讶,“父亲和母亲吵架了?” “孤闲得没事干和她吵架。”太子冷冷道。 还说没吵架?四郎撇撇嘴。 太子洗好手,转身回主位,不巧看到四郎的小表情,皱眉道,“你很闲?” 四郎连忙摇头:“不闲。” “不闲就做你该做的事。”太子道。 四郎瞬间确定,“父亲最近很喜欢和母亲吵架啊。” “孤和她吵?”太子指着自己,“明明是她同孤吵。” 四郎好奇:“这次又因为什么?” “没什么。”太子道,“你少打听。” 四郎:“父亲告诉孩儿,孩儿看看这事到底怪谁。如果怪母亲,孩儿这次帮父亲。” “你怎么帮孤?”太子问。 四郎:“父亲何时理母亲,孩儿就什么时候理母亲。这样行吧?” “这还差不多。”太子道,“二郎和三郎不是今天走么?我昨晚怕你母亲担心,跟着胡思乱想,就一直和她聊天。后来你母亲困了,我感觉她闭上眼就能睡着,我就不说了。她反倒好,一下睡到现在。我想喊她起来吃午饭,她还嫌我多事。你说你母亲这次是不是很过分?” 四郎:“对,非常过分,必须让母亲认识到错误。不然——” “不然怎么样?”太子忙问。 四郎:“不然父亲就搬去长信宫住。” 四郎挨揍 太子结巴了, “这, 这就不用了吧。” “孩儿是说母亲不承认自己有错, 父亲再搬。”四郎道, “不是让父亲现在搬。” 太子眉头微皱, “让你母亲认错, 比登天还难。” “父亲登天一点也不难。”四郎道, “祖父把皇位传给父亲,父亲就是天子。” 太子乐了,“别说这些没影的事。先说你母亲, 孤这次真的很生气。” “孩儿看出来了。”四郎更想问,你能气一天吗?二郎和三郎去封国,大郎不在, 史瑶还在睡觉, 把太子惹生气,太子揍四郎, 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四郎不敢问, 还得顺着太子的话说, “父亲想怎样?不理母亲啊。” 太子认真想想, “好像也只有这样。” 四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想大声问, 你是太子,就不能硬气一次么。 “那就先这样。”四郎道, “父亲, 我饿了。” 四郎早上起得早,吃的也早,辰时宫门还没开,他和大郎就进宫了。四郎去长信宫上课,大郎在椒房殿等父母。等半个时辰还不见太子起来,大郎才回府。 太子醒来后听宦者说大郎辰时就来了,不想也知道四郎和大郎一起来的。四郎喊饿,太子不疑有他,让四郎坐下用饭。 饭毕,四郎去永寿殿睡午觉,太子下意识往卧室去。走到一半,突然想到四郎和他说的话,太子冲卧室方向冷哼一声,转身去长信宫。 酉时,四郎随老师出来,发现太子的侍从还在旁边书房门口。四郎眼珠一转,跑过去敲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四郎进去看到太子正在看书,仔细一看,四郎险些笑出声,他父亲居然闲到看《易经》。 “父亲等孩儿吗?”四郎明知故问。 太子“嗯”一声,“走吧。” “父亲,母亲还在睡觉吗?”四郎好奇道。 太子:“没有。申时就起来了。” “父亲怎么知道的?”四郎又问。 太子张嘴想说,我使人盯着她,“我下午去长秋殿拿东西,看到她在吃饭。” “母亲那个时候吃饭,晚上一定不饿了。”四郎道,“也不知道厨子做什么吃。” 太子:“厨子做的你不喜欢吃,再让厨子重做便是。” “那多麻烦啊。”四郎道,“等厨子做好,孩儿就不饿了。” 太子:“那你也够麻烦的。” 四郎噎了一下,瞥一眼太子,到长秋殿看到史瑶在廊檐下坐着,就大声问,“母亲,晚上吃什么?” “咳!”太子看向四郎,说好的不理你母亲,你小子怎么回事? 史瑶:“红烧泥鳅,昂刺鱼汤和蒸馍。” “哪来的泥鳅?”四郎好奇,“晌午怎么没做?” 史瑶:“你四叔父下午送来的。” “四叔父?”四郎看向太子。 太子也想问史瑶,刘胥何时来的,但他发现史瑶根本没意识到他很生气,“看孤干什么?孤又不知道刘胥过来。” “孩儿没有要问父亲知不知道,孩儿奇怪四叔父来长乐宫都没去见父亲。”四郎深深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惊觉不好,就听到四郎说,“母亲,父亲说母亲今天很过分,不准孩儿理——” 太子连忙说:“闭嘴!四郎。” “四郎到我这边来。”史瑶瞥一眼太子,就对四郎招招手,“是不是你父亲不让你搭理我?我怎么过分了?” 四郎不顾太子怒视,快速把太子先前说的话讲一遍。史瑶乐了,“殿下心眼真大。” “和你比起来是不小。”太子没好气道。 史瑶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什么意思?”太子皱着眉头问。 史瑶笑道:“殿下觉得妾身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 “你——”太子指着她。 四郎连忙挡在史瑶面前,“父亲,孩儿想喝昂刺鱼汤。” “你有多饿?”太子怒问。 四郎:“很饿很饿。母亲,开饭吧。”转身望着史瑶,满眼乞求。 “好,吃饭。”史瑶说着就起身往屋里去。 四郎拉住太子的胳膊,“父亲,咱们去吃饭。” 太子挣开他的手,朝他后脑勺一巴掌。 四郎条件反射般捂脑袋,反应过来就喊,“母亲,父亲打我。” “听到了。”史瑶道,“打你也活该,这么大还喜欢告状。” 四郎呼吸一窒:“下次,下次母亲叫,不对,母亲求孩儿说,孩儿都不说。” “只怕你自己忍不住。”太子道。 四郎咬咬牙,“父亲刚才别吼孩儿,孩儿就不会说。” “所以是孤害得你不守信?”太子问。 四郎躲到史瑶身后使劲点头,“是的。” 太子扬起巴掌,四郎连忙抓住史瑶的胳膊。 史瑶眉头一皱,“四郎,松手,抓疼我了。” 四郎下意识松开。太子往前一步,伸出胳膊揪住四郎的耳朵,“还躲吗?” “不躲,不躲,疼啊,父亲!”四郎连忙求饶。 太子松开他,顺手朝他后脑勺一巴掌,“以后再两边挑拨,我让大郎揍你。” “两边挑拨?”史瑶疑惑。 太子:“是他让孤不要理你,还让孤搬去长信宫。” “没有,没有。”四郎道,“是父亲询问孩儿,孩儿不敢说不知道。母亲,孩儿说的都是实话。”停顿一下,道,“孩儿敢对天发誓。” 史瑶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真的?” “千真万确。”四郎道,“母亲,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史瑶瞥他一眼,就去洗手。等史瑶回来坐下,饭菜已上齐,除了史瑶说的,还有糖醋排骨、炒鸡肉以及两道素菜以及一碗汤。 “晚上这么丰富?”四郎惊呼道。 史瑶:“丰富不好?” “天天这么丰富就更好了。”四郎道。 史瑶:“那你真会胖成小猪。” “母亲,吃饭的时候不要提胖,不然孩儿会没胃口。”四郎道。 太子:“没胃口更好,这盘红烧泥鳅我一人吃。” “父亲不给母亲吃?”四郎提醒他。 太子夹菜的手停顿一下。史瑶抢先道,“你父亲还生我的气,巴不得把所有菜吃光,只给我留一点菜汤。” “也许连点菜汤都不想给你留。”四郎接道。 太子放下箸。四郎连忙夹一块泥鳅放太子碗里。太子白他一眼,看看史瑶,才拿起箸再次吃饭。 史瑶假装没看到太子的小动作,饭后就喊小宫女随她出去遛弯消食。四郎幸灾乐祸道:“父亲,母亲好像生气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太子道,“吃饱了没?吃饱了就回你的永寿殿。” 四郎接过宦者递来的水漱漱口,继续说,“父亲打算怎么哄母亲?” “你很想知道?”太子瞪着眼睛看着四郎。 四郎心想,我不想知道就不问了,“没有。孩儿只是好奇。” “收起你的好奇心。”太子起身指着四郎,“别等着孤揍你。” 四郎爬起来就跑,到门外碰到史瑶就大声说,“母亲,父亲来了。” 太子停顿一下,转身回到殿内。大约一炷香,太子才再次出来,走到长信宫外发现史瑶从不远处走来,转身就回长秋殿。 史瑶见状,哭笑不得,“你们这个殿下是玩哪一出啊。” “殿下不好意思。”四郎告状的时候没避人,长秋殿内的宫女和宦者都听到了,小宫女笑道,“殿下希望太子妃主动一点。” 史瑶:“如果我不主动,你们说殿下能不能憋到明天?” “婢子不知。”小宫女真猜不准。 史瑶:“那我就试试。” 回到卧室,史瑶没开口。沐浴后躺在床上,史瑶依然没开口,哪怕太子就睡在他身边,翻来覆去,搅得史瑶睡不着。 子时左右,困得迷迷糊糊的史瑶感觉身边人老实下来,松了一口气,就发现胳膊上有只手。史瑶睁开眼,顿时无语,“殿下做什么呢?” 太子连忙缩回去,一脸无辜,“没干什么。” “那殿下为何拉妾身的手?”史瑶刚才险些吓掉魂。 太子:“孤没拉你。可能是翻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你一下。瞧瞧你,不就碰你一下,至于像孤要打你似的么。” 史瑶张口结舌,这个男人了不得,还会倒打一耙,“那可能是妾身想多了。” “本来就是你想多了。”太子翻身背对着他。 史瑶冲他的背翻个白眼,也翻身背对着他。 翌日早上,太子醒来就戳一下史瑶。史瑶昨天眼皮一动,佯装没发现。太子拿起史瑶的胳膊把衣袖往上推,看到胳膊上白白的,不禁嘀咕,“没有被四郎掐青啊。”随即放下史瑶的胳膊,就喊宫女进来伺候。 史瑶无语又想笑,等他出去才佯装刚刚醒。到正殿内,史瑶就对太子说,“今天有点冷,让厨子做点糁汤?” “孩儿最爱喝糁汤。”四郎推开大门跑进来。 史瑶:“好好走路。” “知道了。”四郎慢下来,“你和父亲和好了?” 史瑶反问:“我们有不好吗?”大有四郎敢点头,她就揍四郎的节奏。 “没有,吗?”太子一瞪眼,四郎连忙说,“是没有。孩儿记错了。”话音刚落听到敲门声。四郎扭头看去,“大兄?” 史瑶:“大郎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大郎道,“母亲,平阳姑婆昨夜去了。” 史瑶惊得睁大眼。太子忙问:“平阳长公主?” “是的。”大郎道,“孩儿一早刚起来,就听家臣说昨日夜里有人去三郎府上请三郎。孩儿到三郎府上一问才知,舅公不知三郎和二郎回封国,才使人去找三郎。孩儿令守城士兵打开城门,到舅公府门外就看到门口挂起白绸。” 四郎疑惑:“昨天夜里舅公府上的人怎么出去的?” “拿到你祖父的手谕就能出去。”太子道,“阿瑶,孤现在就去宣室。” 严惩大郎 史瑶:“殿下还没用饭。” “回来再用。”太子道。 史瑶连忙跟上去, 朝庖厨方向喊, “有蒸馍、包子吗?” “有的。”大郎声音不低, 厨子听见出事了, 连忙掀开锅拿四个蒸馍出来。史瑶让厨子递给大郎, 对太子说, “殿下不吃东西胃难受, 不能帮忙不说,还得添乱。” 大郎:“孩儿也去?” “去吧。”史瑶道,“事发突然, 我感觉你祖父不知道,也没料到。我领着四郎去椒房殿。” 长秋殿做的蒸馍不大,但馍太干, 太子拿两个, 另外两个让大郎吃。大郎来得急,早上没用饭, 也就没和太子互相推让。 长秋殿离宣室并不近, 父子俩吃完四个蒸馍又走好一会儿才到宣室门外。宣室大门敞开, 刘彻正在用饭, 看到儿、孙就招手让他们进来。 太子见刘彻面前的案几上有粥, 有煎饺,有七八盘菜, 分量不多,样式不少, 下意识看大郎。大郎无声地问太子, 要不待会儿再告诉祖父? “你俩干什么呢?”刘彻板着脸,“有什么话不能说出来啊。” 太子望着刘彻,“不是不能说。父皇听儿臣说完,一定不要慌。” “出什么事了?”刘彻问道。 大郎:“还是孩儿说吧。祖父,平阳姑婆没了。” “谁?!”刘彻睁大眼。 皇后不敢置信,“太子妃,你听谁说的?” “大郎此时就在宣室。”史瑶把大郎说的事详细说一遍,就问皇后,“平阳姑母和母后十分要好,舅父也是大郎、二郎和三郎的半个师傅,儿媳想随母后一起送送姑母?” 皇后的父亲是平阳侯家僮,她就是家生子,和后来被买进平阳侯府的不一样。正因如此,她如今是皇后,也没觉得自己比平阳长公主高贵,反而一直很感激平阳长公主。 早年刘彻迷上王夫人,皇后失宠,心中惶恐的皇后曾向平阳长公主讨主意。平阳长公主直接对皇后说,你现在三十多岁,皇帝不喜欢你很正常。今天没有王夫人以后也会有张夫人,你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小心无大错,皇帝想废你,百官和天下百姓也不答应。 平阳长公主说得直接,皇后心里不大舒服,但皇后知道平阳长公主很了解刘彻,难受也听平阳公主的话。 没过几年,比她小很多岁的王夫人死了。再后来出来个李夫人,没过几年李夫人也死了。皇后明白过来,她好好的活着就能熬到太子登基,她当皇太后的那一天。 今时今日听到平阳没了,皇后不由自主地想到平阳的好。沉吟片刻,皇后就说:“你们和我一起去。四郎用饭了吗?” “孙儿不饿。”四郎道。 皇后笑了,笑得很欣慰,“四郎也长大了。”随即吩咐宫人摆饭。 饭菜摆上来,皇后没胃口却时不时给四郎夹菜,直到四郎吃菜的动作慢下来,皇后才放下箸,喝点粥,明知故问,“我吃好了,你们呢?” “孙儿也吃饱了。”四郎道。 皇后接过婢女递来的水漱漱口,“那咱们现在就去?”看向史瑶。 “儿媳令人备车。”史瑶道。 皇后去换衣裳,史瑶吩咐宫人备三辆车。 史瑶、四郎和皇后到卫青府上,门口已停两辆车。四郎看一眼就知道,“母亲,祖父和父亲已经到了。” “我们也进去吧。”皇后到屋里就看到卫青坐在殿内,整个人有些傻傻的。皇后想过去,抬起脚又放下,冲候在一旁的大郎招招手。 大郎知道皇后想问什么,“府里的婢女说昨晚吃饭时,姑婆还和舅公说说笑笑,半夜里突然走了,舅公觉得不是真的,认为姑婆在和他开玩笑。” “是挺难接受的。”史瑶道,“儿媳刚听大郎讲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大郎:“母亲,孩儿想把舅公扶屋里?”指着另一边,而不是平阳和卫青的卧室。 “去吧。”史瑶道,“母后,我们也进去看看。” 屋里除了刘彻,便是曹宗和他妻儿。史瑶让四郎把曹宗的孩子领出去,就问皇后,“儿媳记得入殓时应当由儿子把去世的长辈抱入棺中,姑母的儿子和儿媳都不在了,这事应该让谁来做?” “我来吧。”曹宗道。 刘彻道:“不用,去把卫伉给吾找来。” “卫伉就在外面招呼来客。”平阳走的突然,卫青和平阳的朋友以及两家亲戚早上醒来听说卫青府上挂起白绸,不知是谁出事了,纷纷过来打听消息。皇后刚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卫青的三个儿子忙得脚不沾地。 史瑶接道,“宗儿,去喊卫伉。” 曹宗把卫伉叫进来。卫伉知道刘彻找他何事,已有心理准备的卫伉也没多话,应一声“喏”就出去喊他妻,让他的妻给平阳准备衣裳。 刘彻、皇后、史瑶和曹宗便退出来。到外面四人就看到四郎正在喂曹宗的儿子曹喜吃东西。史瑶开口问,“宗儿,你们早上没用饭?” “早上睁开眼就听到这边挂上白绸,当时就吓懵了。”曹宗往平阳和卫青的卧室看一眼,“看到祖母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喜儿还问我,祖母是不是生病了。” 史瑶:“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是急症。”曹宗道,“根本没容他们用药。” 刘彻:“那你知不知道昨天夜里府里的人是怎么出去的?” 史瑶猛然看向刘彻,“不是父亲给的手谕?” “父皇不知此事。”府里很慌乱,太子随刘彻过来就一直在外面盯着。史瑶出来,太子就走到史瑶身边,“来的路上父皇说了。” 史瑶心中一突,“难不成是舅父翻墙出去的?” “你舅父快六十了。”皇后瞪一眼史瑶,不会说话就别说。 刘彻肯定道,“不会是仲卿。对了,仲卿呢?” “在屋里。”大郎走出来关上门,“孙儿问舅公身边的人了,昨天晚上是,是……” 刘彻:“是什么?” “是借孙儿的名头出去的。”大郎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孙儿有时候在宫里陪祖父用饭,回去的时候城门关了,孙儿就让守城士兵把门打开。次数多了,所有人都知道孙儿出来进去不看时辰,舅公府上的家奴试着报上出孙儿的名,他们就没查。” 刘彻弄清楚,脸色顿时不好,“是没查还是不敢查你?” “当然是不敢查。”卫青府上的厨子早上有准备饭菜,四郎拉着曹喜出来,曹喜一会儿咽口水,一会儿揉肚子,四郎看见就令厨子盛饭菜。听到刘彻的话,四郎把碗递给侍从,“阿兄去封国那天,孙儿和大兄回宫的时候宫门还没开,禁卫看到驾车的人是大兄府上的人,大兄还没开口,禁卫就放孙儿和大兄进去了。” 刘彻瞪着大郎问,“你舅公如何知道的?” “不止舅公知道,阿兄和小阿兄府上的人都知道。”四郎道。 大郎皱眉道:“你给我闭嘴!” “就不闭嘴!”四郎道,“祖父,必须严惩大兄。” 刘彻心中忽然一动,“你说该如何处罚?” “打八十军棍。”四郎道。 大郎倒抽一口气,抬脚就踢四郎。 四郎躲到史瑶身后,“再加二十!” “那好,朕听你的。”刘彻深深看了四郎一眼,“来人,把代王拉出去打一百军棍!” 皇后脸色骤变,“不可!皇上。” 刘彻没理他,看着四郎,“要不要再加二十?” “可以。”四郎想也没想。 刘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一百军棍下去,大郎的腿就废了。” “那就让阿兄给大兄做一个可以动的椅子。”四郎道。 大郎张了张嘴,指着四郎咬牙道:“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四郎撇撇嘴,“等着就等着。哼,谁怕你啊。” “皇上?”宦者看看四郎不像开玩笑,有些不安,小声问刘彻,“真打啊?” 刘彻瞥他一眼,“你说呢?” 宦者想哭,他知道就不问了,“一百军棍?” “你有力气吗?”刘彻冷冷道。 宦者明白了,“奴婢有的。”随即退出去,到外面对大郎说一声得罪了,就令禁卫把大郎的外袍脱掉,拿起军棍朝袍子上打。 大郎冷愣住,指着地上的衣裳,“这个一百军棍?” “此事错不在代王。错在万户侯和守城士兵。守城士兵玩忽职守,皇上自会处置。万户侯这边,平阳长公主病得突然,人命关天,皇上不好责备万户侯,只能委屈代王。”宦者道,“奴婢真打代王,皇上能削了奴婢,奴婢只能如此。” 大郎眼神闪了闪,难怪他父亲和母亲冷眼旁观,“四郎知道吗?” “太孙没吭声,想来也知道奴婢不敢真打代王。”宦者老老实实说。 半夜开城门此事可大可小,今天在此揭过,明日早朝也就不会有人再提及此事。大郎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这个小四郎,三郎真没白教他。” “多谢大兄夸赞。”四郎走过来,指着宦者,“你们就是这样打?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祖父。” 宦者装没听见,令禁卫继续行刑。 大郎朝四郎腿上踹一脚。四郎猝不及防,扑通一声,一屁股摔在地上。 四郎不敢置信。大郎再次抬起脚,四郎扯开喉咙嚎啕大哭。 “怎么了?四郎。”皇后连忙跑出去。 四郎扭头看到不是史瑶,泪眼朦胧,“祖母,呜哇……大兄打我,我的腿断了,站不起来了。祖母,好痛啊……” 皇后脸色煞白,慌忙喊,“太医,快去宣太医。” “嘎?”四郎眨了眨眼,“宣,宣太医?” 扬帆远航 大郎扑哧笑出声。 “你还笑?!”皇后不敢相信。 大郎笑着说:“祖母, 他装呢。”指着坐在地上的四郎。 “装?”史瑶听到四郎哭的凄惨, 跟着皇后跑出来, 看到四郎不哭了, 瞬间明白过来, 顿时大怒, “刘宣!” 四郎打了个哆嗦, “母,母亲……” 史瑶往四周看看,夺走禁卫手中的剑就打四郎。 四郎爬起来朝街上跑。 史瑶想也没想, 立刻去追。慢一步的太子见状,慌忙追上去抓住她,“阿瑶!” “太子妃!”皇后吓一跳, 也连忙拽住史瑶的胳膊, “你干什么?” 史瑶:“打四郎!” “打他作甚?”最后出来的刘彻问道。 史瑶指着不远处的四郎,“他装哭, 吓得母后脸都白了。这孩子必须得打, 再不打就无法无天了。” 刘彻看了看皇后, 没看出来皇后被吓着, 又看看四郎, 四郎很害怕,“他还小。” “十一岁不小了。”史瑶道。 刘彻:“那你去把他打死。” 史瑶僵住了。太子感觉到, 趁机把史瑶往院里拽,“回宫再揍他。” “你给我等着。”史瑶指一下四郎, 就跟着太子回院里。 虚惊一场, 皇后长舒一口气,“这个四郎,真是越大越调皮。” “怎么调皮了?”刘彻听到哭声正想问是谁哭,就看到皇后往外跑。刘彻想跟上去,史瑶同刘彻说她出去看看。刘彻停顿一下,再出来就见太子拽着史瑶,地上还有一把没出鞘的剑,“不是装哭?” 皇后把四郎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叙述一遍,刘彻也是无语了,“你真是欠揍!” “孙儿也没想到啊。”四郎移到大门口,见史瑶在院里,才敢往刘彻身边去,“孙儿刚出来就断腿,想也不可能啊。” 皇后气笑了,“你的意思我没动脑?” “没有,没有。”四郎连忙摇头。 刘彻捏捏他的脸,“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四郎老老实实说,“祖父,孙儿和祖父一起回去好不好?” 刘彻:“顺便歇在宣室?” “谢谢祖父。”四郎连忙说。 刘彻也乐了,“朕答应了吗?” “祖父问孙儿,孙儿答应了。”四郎道。 刘彻点点他的额头,看到地上的衣裳,瞪一眼大郎才进去。 皇后捏捏四郎的小脸,“你母亲很生气。” “大兄?”四郎转身找大郎。 大郎双手环胸,“终于想起我?” “我如果在大兄府里住到阿兄回来,和阿兄一起回长秋殿,母亲是不是就不气了?”四郎问。 大郎反问:“你说呢?” “感觉没用。”四郎抓抓脑袋,“都怪你。我帮你,你还踢我。” 大郎:“我踢你是你看热闹不嫌事大。”瞥他一眼,就往屋里走。 “我不管,母亲揍我,你必须得帮我。”四郎抱住大郎的胳膊,“不然我就去你府上,天天睡你床上,让你没法和你的妾同房。” 大郎脚步一顿,扭头看向他,“你可真是个小无赖。” “随便你怎么说。”四郎无所谓,“我知道自己不无赖就好啦。” 大郎叹气道:“行,我陪你回去。” 巳时左右,帝后二人就回宫了。史瑶和太子在卫青府上待到午时才回去。大郎不放心卫青,申时才领着四郎回长秋殿。 太子晌午吃过饭没出去,大郎和四郎到时太子正和史瑶聊天,看到大儿子和小儿子进来,太子指着墙,“站好。” 四郎立刻靠墙站直,随即就问,“大兄犯了何错?” “没有你祖父的手谕,半夜打开城门这错够严重吧?”太子问。 大郎摸摸鼻子,老老实实走到四郎身边站好,“父亲,孩儿知错了。” “然后呢?”史瑶笑眯眯问。 快二十岁的人了还被父母罚站,大郎挺尴尬,也不好怪太子,“孩儿一定找祖父要一道手谕,或者随意出宫的令牌。” “有这种令牌吗?”太子问。 当然没有。大郎想了想,“孩儿找祖父商议一下。” “你猜你祖父会不会气得想打死你?”史瑶问。 大郎又忍不住揉揉鼻子,“孩儿让二郎去。” 太子瞪他一眼,“站直!” “站到何时啊?父亲。”四郎问。 太子:“晚上吃饭。”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回来了。”四郎忍不住嘀咕。 史瑶笑道:“后悔?后悔还在后面呢。” 平时长秋殿酉时两刻左右吃饭,今天酉时两刻史瑶才吩咐厨子做饭。饭毕,不出意外宫门关了。按照以往大郎直接骑马回去,昨天夜里出那么大事,又在长秋殿站两个时辰,腿都站的没知觉了,大郎没敢提出宫,和四郎歇在永寿殿。 翌日早上,大郎在长秋殿用过早饭才回去。回到代王府换身衣裳,大郎就去卫青府上。 平阳公主下葬后,大郎领着四郎把卫青劝到代王府。卫青本不想去,可是无论他怎么说自己没事,大郎都不信。卫青不得不住到大郎府上,直到年底二郎和三郎回来。 兄弟俩到家听说平阳长公主没了,也惊得不轻。在府里歇一晚,翌日上午兄弟三人就去长秋殿。三郎看到史瑶和太子气色极好,莫名松一口气。 “阿兄,船何时能做好啊?”年底了,四郎放假了,天气冷就和史瑶窝在烧着火盆的殿内烤火。二郎和三郎进来,四郎就跑到二郎身边问。 二郎:“一切顺利,得到明年秋天。” “这么慢?”太子剥个橘子递给史瑶。 二郎:“孩儿封地的木匠没做过那么大的船。孩儿又让他们做两艘,又担心他们太赶,做的不仔细,就对他们说给他们七个月。” “为何做两艘?”太子不解。 三郎:“祖父也要去。”抓一把花生扔火盆里,看到花生变色立刻夹出来放到太子面前盘子里。 太子下意识看史瑶。史瑶笑道,“妾身不知。他们没和妾身说过。” “祖父明年东巡。”三郎道,“阿兄也不能保证他的船能不能用,但祖父想试一下,不走远,乘船到东南沿海就回来。” 四郎忙问:“你们不去海的南边啊?” “这次不去,以后再去。”三郎道。 四郎三两步跑到史瑶身边,“母亲,孩儿也想去。” “你们都走,宫里就只剩我和你父亲。”史瑶道。 三郎笑道:“不好吗?省得孩儿天天进宫,父亲嫌孩儿烦。” “知道孤烦你们,今天还来?”太子没好气道。 三郎剥个花生填嘴里,权当没听见,“母亲,孩儿明年随祖父东巡会经过鲁地,要不要接外祖母来这边住几日?” 太子:“你能在鲁地停留几天?” “孩儿走时多带几个人,让他们陪外祖母回来?”三郎道,“鲁地离这边甚远,没有这边的人陪着,让外祖母雇人,外祖母也不一定敢来。” 史瑶:“那你安排吧。” “还早呢。”太子道,“船做好后,你们先试试,然后再让你祖父上船。” 二郎笑道:“父亲,木匠做好就会试。” “那就好。”太子放心了,“三郎,你祖父要去南海,可别让他去。南海离这边太远,你一来一回得一年多,你祖父的身体撑不住。” 三郎点头:“孩儿知道。” “母亲,母亲,还没说孩儿可不可以去呢。”四郎道。 史瑶:“我说不可以有用吗?” “有用。”以前没用,上次见识到史瑶拿着剑鞘揍他,四郎明白,他母亲是真厉害,不敢再乱来。 史瑶挺意外,“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答应了。” “父亲呢?”四郎问。 太子乐了,“你母亲答应了,还用问我?” “必须得问啊。”四郎心想,我不敢不问啊。不然母亲又该说我不尊重你。 太子:“你祖父同意,我就没意见。” 四郎立刻出去找个食盒,把三郎烤的花生全放食盒里,抱着食盒就去宣室。 门打开,四郎走远,三郎才回过神,不敢置信指着四郎的背影,“那全是我烤的。” “你没说他不能吃。”大郎道。 三郎张张嘴,“这小孩现在怎么这个样?” “跟你学的。”大郎道。 三郎:“我,我没教他这个。” “有句话你听说过吗?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四郎资质好,修行的不错。”史瑶道。 三郎:“是挺不错,都学会借花献佛了。” “献什么?”太子问。 史瑶:“佛道的佛。” “你们还懂佛道?”太子看着三郎挺意外。 三郎脸不红心不跳,“孩儿懂得比父亲还多。” “说你胖还喘上了。”太子白他一眼,指着旁边篮子里的生花生,“再烤点。” 三郎:“让四郎烤。” “再过一会儿就好吃午饭了。”史瑶道,“殿下别吃了。” 太子看一眼漏刻,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四郎揣着热花生到宣室,刘彻明知四郎“无事献殷勤”,依然挺开心。得知二郎回来,明年秋就能乘船去海上,刘彻一高兴就答应四郎带他去。 太始三年,秋八月,刘彻东巡,九月中圣驾抵达九江郡。九月底刘彻带着四个孙子乘船出海,同行的还有一个众人没想到的人——卫青。史瑶的母亲也带着家人来到长安。 皇后得知史家来人,特意在椒房殿设宴款待史家人。 史瑶又陪她母亲在长乐宫逛一个多时辰,申时才把人送去博望苑。 刘彻去海上,归期不定,走时就把虎符给太子,以防匈奴来袭,太子无法调兵遣将。准备把虎符给太子之前,刘彻也有曾犹豫过,等他回来长安已不是他的长安。不过,刘彻想到太子的四个孩子都被他带走,有人撺掇,太子也不敢乱来,刘彻不担心了,以致于第二年秋天才回来。 太子携百官接驾,刘彻注意到太子头上有几根白发,大为吃惊,想也没想就问,“据儿,你怎么老了?” 四郎登基 王侯将相, 禁卫宫女齐刷刷看向刘彻。 刘彻被看得莫名其妙, “你们看朕作甚?” “祖父, 你的儿子, 孙儿的父亲快四十岁了。”三郎道, “四十不惑。” 刘彻下意识问, “有这么大吗?” “孙儿二十有一。”三郎道。 四郎跟着说:“孙儿十三岁。” “祖父都有曾孙了。”去年大郎的妾给大郎生下长子, 长子刚满月大郎就出去了。大郎算一下,“都会走了。” 三郎:“祖父,四世同堂了解一下。” 刘彻不可思议, “据儿都当祖父了?!” “你说呢?”大郎问。 刘彻尴尬了,“这一天一天的过得真快。” “是挺快,眼瞅着又天黑了。”三郎道。 刘彻脸色不好了, 瞪一眼三郎, 你哪来这么多话? 三郎假装没看见继续说,“祖父, 天色已晚, 先回宫吧。” 刘彻瞥他一眼, 又转向太子, 太子头上的白发并不多, 只是那几根很显眼,刘彻只要看向太子就能看见, 刺的刘彻眼睛疼,忍不住说, “太子这些日子辛苦了。” “为父皇分忧, 是儿臣应该做的。”太子道。 刘彻盯着太子看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才对众人说回宫。 回到皇宫,百官散去,太子带着四个儿子回长秋殿。刚进正殿,大郎就问,“三郎,祖父会不会提前退位?” “退什么位?”史瑶在宫里,对先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你祖父病了?” 太子:“没有的事,别听大郎胡说。”随即把刘彻打量他良久的事说给史瑶听,然后才说,“父皇不过是一时感慨。对了,孤的白头发很多吗?” “还是妾身和殿下说的那几根。”史瑶道,“妾身要薅掉,殿下说薅掉会越长越多,妾身就没动。” 太子:“你现在给孤薅掉吧。省得父皇见到孤就往孤头上瞅。” “既然越长越多,就别薅了,祖父想看就让他看吧。”大郎说着冲三郎使个眼色。 三郎:“是呀。父亲,好好的头发薅掉得多疼啊。” “还一次薅掉好几根。”四郎说着打个寒颤。 二郎看看大郎又看看三郎,总感觉他俩话里有话,而四郎是真怕疼,“母亲,父亲,孩儿想回府看看。” “府里又没人挂念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大郎问。 二郎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是你?大兄,再不回去你儿子都不认识你这个父亲了。” “他回去,他儿子也不认识他。”史瑶道。 二郎点头:“母亲说得对。” “信不信我揍你?”大郎瞪他一眼,拽着三郎,“咱们走,省得在这里碍眼。”说话间向三郎使个眼色。 四郎看见了,抓住大郎的另一个胳膊,“我也去。” “你不在宫里歇息,上哪儿去?”太子问。 四郎:“孩儿不累。孩儿还没见过大侄子呢。孩儿去大兄府上看看大侄子。” “他满月时你没见?”史瑶问。 四郎:“那时候还小,见了也不知道我是他叔父。母亲,孩儿明天再回来啊。”拽一把二郎,“阿兄,走啦,走啦。” 到大门外,四郎就问,“大兄要和小阿兄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大郎不解。 四郎:“别想骗我,我刚才看见了。” “就数你眼尖。”三郎朝他脑袋上撸一把,“大兄想说他儿子的事。” 四郎很失望,“小侄子才一岁,有什么好说的啊。” “那你还跟来?”三郎笑着问。 四郎:“我又不知道。” “你现在回去吗?”三郎问。 四郎:“回去,回去,我要让母亲给我做好多好吃的。”说完就往殿内跑。 “不是大侄子的事吧?”四郎走远,二郎才慢悠悠问。 大郎搂着他的脖子,“变聪明了啊。” “我又不傻。”二郎往四周看了看,令侍从先走,小声问,“你们想逼祖父退位?” 大郎:“别说得这么难听。” “真的?”二郎惊讶,“被祖父知道,祖父能砍了你们。” 三郎笑道:“祖父不舍得。” “那你们还舍得逼祖父?”二郎问。 大郎:“我只是想提醒祖父,他年龄不小了,没有要逼他。” “怎么提醒?”二郎问,“你俩太过分,父亲也不会放过你们。” 三郎:“不会过分,因为我们从未想过动武。” “用得着动武吗?”二郎道,“祖父的虎符还在父亲手里,动的起来吗?” 三郎噎了一下,“四郎个混小子,我改天一定得揍他一顿。” “别顾左右而言他。”二郎道,“四郎不提你俩又想密谋什么,我也能看出来。” 大郎打量他一番,“对自己真有信心啊。” “你——”二郎张张嘴,“三郎!” 三郎伸出手,“我对天发誓不会贸然提起此事。” “对,哪天祖父病了,我们再说。”大郎道,“这样行了吗?” 二郎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刘彻走这一年,太子深刻体会到当家难,自己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太子又认为皇位早晚是他的,也没人同他争,所以并不着急登基为帝。 翌日早朝结束,太子留到最后,把虎符还给刘彻。以前刘彻把虎符给三郎,他不找三郎要,三郎都不说给他。现在看到太子这么乖觉,刘彻欣慰的同时还有些感动,便让太子拿着。 太子愣住了,宣室内的宫女和宦者也呆了,回过神纷纷看向刘彻,无声地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刘彻当然知道。他去年把虎符给太子,也有一层考验太子的意思。太子通过考验,虎符由太子收着刘彻很放心。再说了,刘彻今年六十四岁,虽然近几年没生过大病,也不敢托大。毕竟人生七十古来稀。然而,太子并没有把虎符收回去。 刘彻佯装很生气,太子才伸手拿虎符。回到长秋殿,太子就迫不及待问史瑶,“父皇此番何意?” 史瑶看清楚太子手里的东西有些惊讶,“妾身不知。兴许只是一时高兴。” “那孤该怎么做?”太子道。 史瑶:“除了妾身谁也别说,包括几个孩子。殿下还像以前一样,权当自己没有虎符。再说了,这只是一半。殿下能调兵遣将,父皇手里的那一半也能。” “对哦。”太子反应过来,“虎符是有两半。” 刘彻的心思,史瑶真猜不准,也就不敢乱出主意,“所以殿下不用紧张。”然而,五天后刘彻病了,病得起不来,史瑶紧张了。 史瑶听三郎讲过历史,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一直到后两年,刘彻经常生病,有时甚至病得神志不清。人生病的时候身体虚弱,心灵脆弱,很容易胡思乱想。史瑶就让三郎歇在永寿殿,每天早中晚去宣室。 刘彻不知内情,认为三郎担心自己,每天睁开眼总能看到三郎,别提刘彻多感动。一个月后,刘彻痊愈,觉得宫里太闷想搬去甘泉宫,可是他刚回来,又觉得应该过些天再搬。三郎就劝刘彻应当保重身体云云,刘彻就把政事推给太子,移到甘泉宫,还令二郎和三郎随驾。 二郎无所谓,三郎巴不得天天盯着刘彻,省得刘彻身边的小人在刘彻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惹得刘彻胡思乱想。 事实上这次生病让刘彻意识到他平时身体虽好,也架不住年龄大了。以往病三五天就能痊愈,如今得拖小半个月。以往病七八天,这次一个月才痊愈。很惜命的刘彻没胡思乱想,还真听三郎的话开始休养生息。 不和俳优、艺伎嬉戏,刘彻觉得日子很无聊。人无聊就想找点事做,可甘泉宫那边太偏僻,他上了年纪也不敢出去骑马打猎,就盯上二郎和三郎。 征和元年开春,二郎和三郎先后娶妻,俩人的王妃是刘彻亲自挑的,婚事定下来,史瑶和太子才知道。 闲得无聊的刘彻倒是想顺便给大郎选一个贤妻,大郎怕遇到个像史瑶或他上辈子的母亲那样的,说什么都不要王妃。大郎不愿意,刘彻也不好勉强,直到两年后太子登基为帝,刘彻和皇后以及他的几位夫人搬去甘泉宫,大郎也没娶妻。 太子登基那一年正好四十岁,不是巧,而是刘彻想到“四十不惑”,决定在征和三年年底退下来,省得史官记录时写到刘据当四十年太子。 刘彻在位时设立太学,凿空西域,北击匈奴,开辟西南夷,还颁布太初历等等,政绩赫赫,刘据自知再活一世也无法和他父皇比,安安稳稳做十年守成之君,刘据就把皇位传给四郎。 十年间刘彻、皇后、卫青先后病逝,刘据深刻体会到生命短暂,而他活到五十岁还没出过长安,退位后搬去甘泉宫的刘据就对史瑶说,他想出去看看大汉河山。 四郎是皇帝,想走也走不掉,三郎不放心四郎,打算在长安盯着四郎,就让大郎和二郎陪史瑶和刘据出去。刘据不让两个儿子跟着,大郎和二郎不听。刘据就对大郎说,他们三月初九再出去。 刘据说这话时是三月初二,大郎不疑有他,就和二郎回府了。三月初六,休沐日,大郎和二郎用过早饭就去甘泉宫,打算查看刘据和史瑶的行囊有没有收拾好。 到了甘泉宫,宫门紧闭。大郎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敲门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甘泉宫的禁卫没了,只剩几个宫女和宦者。 大郎到正殿,正殿案几上放着一封信,二郎拆开信一看,顿时无语了。 刘据和史瑶三月初四就走了。夫妻二人扮成富家翁,禁卫扮成随从,同行的还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 信上史瑶也没说去哪儿,只说出去玩玩,归期不定,不用担心他们。大郎和二郎立刻去燕王府,到燕王府发现刘旦的侍从少了一大半,兄弟二人才算放心。不过,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四郎。大郎把此事告诉四郎,四郎气得脸都红了。 二郎拍拍他的肩膀,劝道,“别生气,父皇和母后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们是不会。”四郎望着二郎道,“阿兄就不担心他们走个三年五载再回来?” 二郎:“不会吧?” “三叔父和四叔父的家人都在府里。”大郎道。 四郎:“假如父皇和母后让三叔父和四叔父回来,他们继续逛呢?大汉很大,每个郡停留五天,算上赶路,游览一遍至少得两年。” “那,那怎么办?”二郎慌了,“我们以前出海只是去东南沿海,来回就用一年,照四郎这样说,我总感觉得三年。” 大郎想了想,试探着说:“要不我们把父皇和母亲的画传给各地郡守?” “那是对付通缉犯。”四郎道。 人生尽头 大郎:“那你说怎么办。” “我——你还好意思问我, 你和阿兄两个都看不住父皇一个。”四郎道, “早知道就不让你俩跟着了。” 二郎忙说:“你说错了, 不是我俩看一个, 是看两个。” “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 吵吵什么呢?”三郎走进来, “四郎, 今天的奏章批好了没?” 四郎瞥他一眼:“就知道奏章奏章,你父母都没了。” “什么?”外面飘起小雨,三郎把蓑衣递给宦者, 走过去才注意到三人脸色都不好,“这是什么?”指着二郎手里的纸。 二郎递给他,叹气道, “你自己看吧。” 三郎看看大郎又看看四郎, 拿过纸低头一看,猛然睁大眼, “母亲的信?” “是的。”二郎道, “现在派人去追, 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追。” 三郎看向大郎。大郎摆手, “你别看我。父皇很少撒谎,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骗我。如果是母后说初九启程,我一定会派人在甘泉宫外面盯着。” “我也没想到父皇会骗我们。”二郎道, “三郎,你看这事怎么办?” 四郎:“还能怎么办?等他们玩够了自己回来。” “如果是我, 肯定是去长江以南。”三郎道, “从长安出发到岭南,刚好是荔枝成熟季。” 四郎抬眼望着三郎,“荔枝?上林苑不是有吗?” 说起这个三郎就觉得很神奇,长在岭南的荔枝移到长安,还被上林苑的匠人种活了,“岭南的荔枝能从四月吃到五月,五月后还有别的,一直到九月底都有新鲜蔬果。” “十月份这边开始下雪,岭南那边就像长安的初秋。年底长安飘起鹅毛大雪,岭南那边就像长安的深秋——”大郎说着一顿,转向三郎,“他们不会在岭南过冬吧?” 三郎:“你不讲我都没想到,很有可能。” “所以我们只需派人在岭南等父皇和母后就好了?”二郎道。 三郎失笑道,“岭南很大啊。” “那,那我现在就给南海郡郡守写信。”四郎道,“父皇和母后把甘泉宫的禁卫全带走了,这多人到岭南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三郎:“这倒也是。他们收到信以后,哪怕想在外面待两年再回来,估计也不好意思。” “父皇不好意思。”大郎道,“母后那人,很难说。” 四郎:“难说你就别说。” “我——” 三郎拽住大郎的胳膊,“忘了自己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什么时候——”大郎突然想到以前和三郎领兵打仗时发生的几件事,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信会比父皇、母后早到岭南吧?” 二郎:“肯定的。就怕他们不去啊。” “不去?”四郎停顿一下,“那我还写不写?” 三郎道:“写吧。我刚才说是我,现在一想,三叔父同父皇、母后一起,他们极有可能先北上,然后再南下。” “反正都会在岭南过冬?”二郎道。 三郎点头,“肯定的。” 话说回来,刘胥从大郎那里得知刘据和史瑶不日就要远行,特意去送送他们,正好碰到俩人提前走。刘胥是封王,没有现在的皇帝,也就是四郎的旨意,不能随意离开长安,更别提到处走走。刘胥就请刘据带上他。刘据答应他,他不光自己来,还把燕王带来了。 燕王刘旦想回封国看看,正好刘据没见过北面的长城,便和刘旦先去燕国。 自从早年大郎和三郎把匈奴打残,如今燕国以北已没有匈奴。刘据和史瑶从长城上下来就去草原,然后从草原到辽东,从辽东南下。 史瑶和刘据抵达广陵,在广陵王刘胥的王府里度过炎炎夏日,才继续南下,绕过岭南,直接去云南县。 刘旦和刘胥没有去过云南,听说过云南暖和,也认为暖和只是比长安的冬天暖和一点,就劝史瑶和刘据别去了。刘据听史瑶说云南县四季如春,便对两个弟弟说,他们不想去可以留在广陵。 难得出来一次,哪怕云南冬天比长安冻人,兄弟俩也想去云南看看。一行人到云南县,时间进入十一月。十一月的云南像春天一样,刘旦和刘胥俩人惊呆了。到腊月云南还像春天似的,兄弟俩每次见到刘据都忍不住说,要是能常年住在云南就好了。 史瑶被他们念叨烦了,就说南方多瘴气。兄弟俩不念叨,出了正月就提醒刘据该回去了。不过,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先去北海,然后再往北,前往岭南吃荔枝。 正如四郎所言,刘据一行人抵达岭南,消息就传到当地官员耳中。当地官员找到刘据,虽然不认识刘据,见他仪态不凡,便直接问他是否姓刘。 刘据微微诧异,当地县丞瞬间确定等了一年的人终于到了。立刻把郡守给他的信呈给刘据,刘据拆开大致看一遍就给史瑶,“看来咱们得回去了。” 史瑶发现纸都泛黄了,笑道,“是该回去了。” “何时回去?”刘旦立刻问。 史瑶:“吃完荔枝就回去。” “啊?”刘旦勾头看一眼信,确定是四郎的字迹,“皇上都催咱们了,等荔枝下去得一个月后,不太好吧?” 史瑶:“我是他母亲,没什么不好。你若怕四郎怪罪于你,那你和四弟先回去。” “臣弟可不敢。”刘旦说着转向刘胥,“四弟,你呢?” 刘胥:“我傻啊?我回去,皇兄不回去,皇上见到我还不杀了我?皇兄,臣弟和你一起出来的,也和你一起回去。” 刘据笑了,“我赶你了吗?” “……没有。”刘胥道。 刘旦:“那臣弟也不回去。不过,皇兄,要不要给皇上回封信,免得皇上担忧。” “咱们出岭南的时候再给他回信。”史瑶道,“省得他催咱们”说着话看着当地县丞,“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当地县丞连忙点头,在史瑶走后才给长安去信,太上皇和皇太后在岭南。 四郎接到信就令小黄门去宣大郎、二郎和三郎。三人到宣室,四郎就急不可耐道,“我现在就派人去接父皇和母后?” “去哪儿接?”三郎问。 四郎把信递给他,“去这里。” “你确定父皇和母后还在?”三郎道,“指不定现在都到九江了。” 四郎张张嘴,“不会吧?” “会不会等他们回来,你问问这个时候他们在哪儿就知道了。”三郎道,“他们不一定讲,得问四叔父,四叔父瞒不住话。” 二郎看了看瞬间变脸的四郎,又看看气定神闲的三郎,“所以呢?” “继续等呗。”三郎道,“一年半都等了,也不差最后几个月。”停顿一下,又说,“越往这边越冷,我猜父皇和母后会赶在下大雪之前回到甘泉宫。” 四郎打量一番三郎,试探着说,“阿兄,父皇和母后给你写过信?” “你觉得可能吗?”大郎道。 四郎:“不可能。可是,阿兄说父皇和母后会去岭南吃荔枝,父皇母后去了。现在阿兄又——” “你阿兄说的是去年,他们去年没去。”大郎打断他的话,“即便你觉得父皇和母后偏心也是偏疼你,你就别瞎吃醋。” 四郎不信,“真的?” “当然。”三郎笑道,“你呀,还是不了解母后,这封信极有可能是她最后一封信。” 四郎:“为什么?” “我都懂,怕咱们催她回来。”二郎道,“等着看吧,说不定回到甘泉宫都不告诉咱们。歇息好了,才使人通知咱们。” 四郎:“那进了十月,我就使人去甘泉宫盯着。” 以前刘彻曾领着四郎出去一年多,四郎不甚想史瑶和刘据,盖因四郎知道父母就在长安,他回去就能见着。现在不知父母在天南还是在海北,四郎很慌。三郎看出来了,也就没阻止他,“你使人盯着,一旦发现他们回来,就吩咐宫人打扫长乐宫。” “对对对。”四郎眼中一亮,“我当时就不该同意他们去甘泉宫。要是还住在长乐宫,他们根本不可能一走一年多。” 大郎瞥一眼四郎,“母后想出去,你我拦不住。” “大兄,你能不说话吗?”四郎瞪着眼睛看着大郎。 大郎:“我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很伤人,四郎不想听,我也不想听。”二郎道。 大郎:“行,我不说。”白一眼四郎,“下次父皇和母后再出去,别让我陪他们。” “你倒是想陪呢。”三郎道,“别说下次,下下次也不会让你陪。” 大郎噎住,“你——” “不用你说,我知道也不会让我陪。”三郎道,“父皇今年五十有二,他们想出去就让他们出去吧。过几年我们让他出去,他也没精神到处走了。” 二郎点头:“三郎说得对。四郎,父皇和母后回来后,你别念叨他们。过个三五年,他们可能连甘泉宫都不想去。” “我记下了。”四郎道,“那我只问他们外面好不好玩?” 三郎颇为欣慰,“对的。然后再和他们说,以后别再偷溜了。” 四郎点点头表示知道。 刘据和史瑶回来,四郎没抱怨他们偷跑,还让二郎给他们做个大的马车,方便他们出行,吓得史瑶以为四郎被他们气昏了头。 四郎看到史瑶不敢置信的模样,险些笑出声。不过,他也担心刘据和史瑶回来过个年又出去,就忍着笑说,希望他们在宫里歇息半年。 刘据和史瑶这次出去带的侍从虽多,也没有在长安舒服。于是两人就在宫里住到六月,天气热了才搬去甘泉宫。到甘泉宫也没偷跑,而是令二郎再做两条大船,明年去南海。 四郎得知史瑶和刘据又出去,心中很慌,想到三郎说的话,非但没阻拦,还派很多人跟着。就是这样,史瑶和刘据玩到六十岁才停下来。直到七十五岁,刘据病重,夫妻二人都没再出过长安。 刘据一辈子没生过大病,步入七十五岁,一场大病让刘据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清醒的时候,刘据望着坐在床边的史瑶,看看站在史瑶身后的儿孙,强打起精神对妻儿说,他这辈子父慈母爱,妻贤儿孝顺,又活到七十多岁,再活下去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随后又劝妻儿别难过,又叮嘱四个儿子好好照顾史瑶。 刘据说完,大郎的眼泪就出来了。大郎很少哭,刘据见大郎这样也难过的想哭,然而,他怕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对几个儿子说,他有些话想和史瑶说。 三郎认为刘据和想史瑶独处,便把他兄弟们全拽出去。 卧室里只剩刘据和史瑶,刘据才说:“阿瑶,扶我起来。”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史瑶忙说。 刘据:“我想和你说,说一件事。” 史瑶扶着刘据坐起来,往他身后塞两个枕头。刘据长叹一口气,望着史瑶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袒露真相 史瑶不懂刘据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见刘据很想告诉她, 便问:“什么梦?” “我梦到我了。”刘据道。 史瑶没听明白, “你?” “好像也不是我。”刘据仔细回想, “梦里的那个人也叫刘据, 可他……” 史瑶心中一突, 故意问, “他在陛下梦里对陛下不敬?” “没有。”刘据虚弱的说,“他死了。” 史瑶睁大眼,假装很震惊, 却没有开口接话。 刘据握住史瑶的手,“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咳咳, 咳咳, 怎么死的。” “陛下别着急,慢慢说, 妾身听着呢。”史瑶很想说, 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可刘据现在这个样子, 史瑶很担心他并不能听自己讲完, 就带着遗憾离开, “他也和陛下一样大吗?” 刘据:“没有。那个刘据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史瑶故作恍然大悟,“那他是不是妾身以前和陛下说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刘据:“可能吧。可是, 他的父亲也是皇帝,和父皇的名一模一样, 他也有个舅父叫卫青, 也是大将军。” “其实这事妾身略知一二。”史瑶话音落下,刘据挣扎着起来,史瑶连忙按住他的肩膀,“陛下别激动,这世上虽然没有神仙,但有很多世界,这个世上妾身和陛下正在说话,另一个世上可能正上演扶苏自刎。 “这种情况无法解释,也确实存在。”才怪呢。史瑶并不想骗刘据,她更不想看到自己的男人难过,“也许有的世上扶苏并没有死,秦朝正如始皇帝期望的那般千秋万代。” 刘据不太懂,满眼困惑。 “出身相同,名字也相同,哪怕陛下认为梦中的刘据和陛下是同一个人,也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变成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史瑶道。 刘据不信,盯着史瑶说:“如果不是你,我就会和我梦中的那个人一样惨死吧?” “陛下梦中的那个人的妻也叫史瑶吗?”史瑶问。 刘据:“她和史良娣一样,完全一样。” “那她还活着吗?”史瑶又问。 刘据:“也死了,就是在我梦到的那个人死之后死的。她还给我梦里的那个人生一个儿子,也是他的长子,后来又生一个女儿。” “陛下,如果不是妾身来到大汉,陛下的史良娣就死了。”史瑶道,“她生一个儿子,可陛下的史良娣怀三个儿子。从陛下的史良娣怀三个孩子开始,陛下就和他不同了。哪怕他的家人和陛下完全一样,他也不是陛下。” 刘据皱眉道:“是吗?” “陛下怀疑那个史良娣其实也怀过三个孩子,只是腹死胎中?”史瑶问,“那她的长子是何时出生?” 刘据回想一番,“和大郎一样大。”说完看向史瑶,“那个人真不是我?” “当然不是。”史瑶故意装作很好奇,“陛下,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刘据想想,“一群宵小害死的。对了,是江充——” “江充?”史瑶睁大眼,“咱们这里的江充早死了,还是大郎杀死的。对了,陛下,江充为何要害陛下梦中的那个人?” 刘据:“江充好像得罪过他,江充担心他登基后杀了江充,就先下手为强。” “那江充有得罪过陛下吗?”史瑶问。 刘据肯定道:“没有。” “那陛下和他就不是同一个人。”史瑶道。 刘据皱眉道:“真不是吗?可为何我醒来后心口钝钝的疼?” “大概陛下把他当成自己了。”史瑶道,“毕竟他的一切都和陛下一模一样。” 刘据怀疑,“是这样吗?” “肯定是这样。”史瑶道,“妾身认为陛下是同情他,替他不值,才会觉得难受。” 刘据张张嘴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史瑶的神色,“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史瑶脸色微变,信口胡诌,“不是妾身不惊讶,妾身见得多了。” “是在你家乡见到的吗?”刘据问。 史瑶:“是呀。” “真想去你家乡看看。”刘据道。 史瑶长叹一口气,“妾身也想回去看看。” “你给我说说你的家乡吧。”刘据强打起精神,“阿瑶,这次别骗我了。” 史瑶呼吸一窒,“妾身从没骗过陛下。” “我都快走了,你还不跟我说实话吗?”刘据望着史瑶。 史瑶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陛下……” “阿瑶,说吧。”刘据苦笑道,“若有来生,我也,我也好知道去哪儿找你。” 史瑶的眼泪喷出来,“陛下!” “别哭。”刘据伸出手,啪嗒一声,胳膊掉在被褥上。刘据脸色骤变,史瑶连忙拿起刘据的手,带着哭腔说,“我说,我说。可是,说来话长。” 刘据:“我想听。” “那我从上辈子我记事说起?”史瑶道。 刘据冲史瑶笑笑,却不知他此时笑比哭还要难看。史瑶见他这般,顿时泪如雨下,哽咽道,“妾身三岁,不对,妾身家乡算周岁,按照大汉的算法,妾身四岁那年秋天九月,母亲就把妾身送到学校……” “大兄,父皇和母后说什么说这么久?”四郎频频往卧室看。 三郎望着卧室,沉吟片刻,“父皇大概只想让母后陪他。” “阿兄的意思?”四郎看看三郎,又看看二郎,二郎满脸泪水,转向大郎,注意到大郎的眼皮通红,顿时觉得浑身发虚,“不行,我得——” 三郎伸手抓住四郎,“父皇和母后的感情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四郎道,“父皇这辈子只有母后一个人——” 大郎叹气道:“正因为只有母后一人,父皇才更想母后陪他。”说着往四周看了看,见宫女和宦者都在,大郎把四郎拽到僻静处,“父皇是母后两辈子唯一的男人,估计也不想咱们进去打扰她和父皇。” “两辈子?”四郎不解,“什么意思?” 大郎如今也快六十了,身体虽然很好,也不再年轻,深吸一口气道,“你小时候就没发现我、二郎和三郎与众不同吗?” “有吗?”四郎仔细想想,摇了摇头。 大郎:“不觉得我特别聪明,三郎什么都懂吗?” “你本来就很聪明。”四郎道,“你别岔开话,什么是两辈子?” 大郎:“我投胎的时候没有喝孟婆汤。” 四郎猛然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 大郎长叹一口气,点了点头,“二郎和三郎也一样,还有母后。” “你——”四郎张张嘴,“我……” 大郎:“听我慢慢说好吗?” 四郎下意识点头。 大郎:“我是父皇的长子,你可知祖父为何没有立我为太孙,反而是立你?” “祖父说过,你不想当啊。”四郎道。 大郎点头,“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是所有人的梦想。我为何不同?因为我、二郎和三郎上辈子是皇帝。” 四郎张口结舌,“怎,怎么可能?!” “真的!”三郎担心四郎和大郎吵起来,走过来听到大郎的话,拍拍四郎的肩膀,“他是暴君,我是明君。” 紧跟着三郎过来的二郎苦笑道,“我算是昏君吧。” “那,那母后呢?”四郎说着,突然想到,“不对,不对,自始皇帝称帝以来,只有胡亥——” 大郎打断他的话,“我们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在那个世上,父皇三十多岁就死了,死于‘巫蛊之祸’。” 四郎下意识看向二郎。二郎叹气道,“别看我,我不知道。”顿了顿,道,“我是昏君啊。” “大兄都知道。”四郎道。 二郎:“有才无德是暴,昏君,就是——” “就是什么都不懂。”三郎道,“阿兄以前沉迷木器,政权又被太监把持,根本不知道他那个世上的父亲是何时死的。不对,那个世上我们不是父亲的孩子。” 四郎糊涂了,“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也不是。”三郎叹气道,“我先说我们那边历史上的父亲,然后再说父皇行吗?历史上的父亲死的时候还是太子。” 四郎此时再也没心思关心刘据和史瑶。听三郎说完,已是一个时辰后。四郎朝自己胳膊上掐一下,痛的倒抽一口气,又朝大郎身上拧。 大郎连忙攥住他的手,“你儿子看着呢。” 四郎扭头看去,高大的青年正往这边看,满脸担忧,便把手缩回来,问道,“我现在能进去了吗?”话音落下,卧室门打开。 三郎浑身一震,拔腿就往卧室跑。跑到门口,往里面一看,史瑶回到床边,而床上的人闭着眼,面容安详,又像是很满足。三郎张了张嘴,“母后……” “你父皇刚刚去了。”史瑶望着刘据,扯了扯嘴角,“这个男人啊,已经说不出话了,还硬撑着等我说到我二十八岁死的那一年。” 大郎猛然看向史瑶,“二八二八是二十八?” “是呀。”史瑶回头看向大郎,“你们不是猜到了吗?” 二郎关上门,把儿孙侄子全挡在外面,“我们猜到是二十四五。” 史瑶张嘴想说话,对上四郎的视线,心头一震,“四郎知道了?” “儿臣告诉他了。”三郎道,“母后,父皇走了?” 史瑶看向刘据,“走了。四郎,昭告天下吧。”停顿一下,道,“顺便把我的,我的——” “母后!”二郎陡然拔高声音打断史瑶的话,“母后累了,儿臣扶你去休息。 史瑶扭头看向二郎,笑了笑,“二郎,你父皇走的时候说,他会在奈何桥上等我。” “母后别说了,儿臣求你别说了,母后……”二郎急切道,“父皇很有可能还没离开,母后,你就让父皇安心去吧。” 新文《我和汉武帝比命长》 史瑶握住二郎的手, “别难过,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望着大郎、三郎和四郎, “你们也不想看着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守着这偌大的宫殿吧?” “皇儿天天来陪母后。”四郎脱口而出。 史瑶:“早晚呢?” 四郎哑了。 三郎苦笑道:“母后, 你不能对儿臣这么残忍。” “三郎, 我怕去晚了, 你父皇找不到我。”史瑶道。 大郎:“母后, 这世上没有鬼神。” “但是有很多很玄的事。”史瑶道,“哪怕真是人死后魂飞魄散,我也想试一下。” “母后!” 兄弟四人异口同声。 史瑶望着四个儿子, 叹气道,“我真的很想很想陪陪你们的父皇。” “母后……”二郎紧紧攥住史瑶的手,“父皇听见你这样说, 一定会很生气。” 史瑶抬手给他擦擦眼泪, “你错了,你父皇很想我陪他, 只是说不出口罢了。” 四郎走到史瑶身边, 跪在床边, “父皇这个样子像是带着遗憾离开吗?不是!母后, 别再为自己找理由。” “母后, 你高兴就好。”三郎道。 四郎猛然看向三郎,不敢置信, “阿兄!” “我就知道三郎能理解我。”史瑶道,“你们也不年轻了, 好好保重身体。四郎, 太子被大郎和三郎教的极好,你父皇不止一次说过,太子有你祖父之风——” 四郎打断史瑶的话,“皇儿知道母亲想说什么。皇儿也想和阿兄去海上转转,我们上一次出去还是跟祖父一起。” “那我就不说了。”史瑶道,“我的药也该好了。” …… …… “史瑶!” 躺在人体工学椅上午睡的青年猛然睁开眼,望着四周,不禁揉揉眼角,他又梦到那个史瑶? “先生,先生……” 敲门声响起,青年男子眨了眨眼,轻咳一声,让自己看起来更清醒些才说:“进来。” “先生,张导电话打到我这里,想和先生见一面,这次还是让闻经理过去?”来人关上门就说。 男子一年前从国外回来,回来的当天晚上就开始做梦,先是梦到他变成一个古人,还是汉武帝的太子刘据,没过几天又梦到有个女子给他生三个孩子。 男子叫刘琚,但此“琚”非彼“据”,而且他交往的对象中也没有叫史瑶的女子,刘琚就没把这两个梦当回事。然而,这些天只要他闭上眼,就会做和刘据以及史瑶有关的梦。今天更离谱,他梦到历史上只活到三十八岁的刘据七十五岁才死,那个叫史瑶的女子还随他去了…… “先生?”来人见刘琚表情变来变去,“先生是不是不舒服?” 刘琚摇摇头道,“没有。你刚才说张导,还要投资?” “张导的电影快拍好了,不用再投资。听张导的意思他拍这么多年电影,第一次遇到像先生这样只管投资,不过问剧组的事,甚至连一面都没露的投资方。听说张导在筹备下一部电影,我感觉张导想和我们长期合作,所以……” 刘琚看向自己的特助:“所以什么?” “请先生吃饭。”特助知道刘琚讨厌国内酒桌文化,可他以后在国内发展,必须得习惯,“今天晚上八点,凯旋酒店——” 刘琚打断他的话,“你先等等,晚上八点?不对,他怎么知道我今晚有空?” “张导问你的行程,我说你这个月都没空,张导就问你今晚是不是还得加班。我随口说不加班,张导没容我说完,来了句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特助一脸抱歉,“张导是国内最有名的大导演,我没想到他会抢话,一时忘了接话,他就当我默认了。” 刘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没和演艺圈的人打过交道,想不到的多着呢。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电话转到公关部。” “知道了,先生。”特助道,“那先生今晚去不去?” 刘琚:“凯旋酒店离这边近吗?” “不太近。”特助道,“不过现在快过年了,很多公司都放假,路上车少,我们晚点过去半个小时就能到。” 刘琚:“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大概知道我们以前一直呆在国外才没准备西餐。”特助道,“我查过凯旋酒店,西餐厅开在顶楼,中餐厅开在凯旋酒店十楼。四周没有较高建筑,记者无法从外面拍到里面,进门还要报包厢号,餐厅主厨据说还做过国宴,以至演艺圈的艺人、导演请客都喜欢去这家。” 十楼?刘琚眉头紧皱,他这些天梦见的那个史瑶好像就是从十楼掉下去,“去吧。” “不去?”特助道,“那我现在就——”突然停下来,“先生说去?” 刘琚微微颔首。 “我没听错?”刘琚抬头看向他,特助忙说,“我现在就去给张导回电话。”说完就往外走。 虽然快过年了,城里人少,晚上五点半到七点半这段时间也有点堵。特助便通知司机七点四十出发。 张导也知道晚上城里堵,已做好刘琚九点之前到的准备。八点多一点听前台提醒他刘琚到了,张导收起脸上的惊讶亲自去电梯口接人。 电梯打开,张导看着身穿黑色大衣,五官硬朗,气质冷冽,身材修长,二十七八岁左右男子,下意识让一下。 刘琚带着司机、特助和两个保镖越过张导,就从光亮的墙壁上看到张导还站在电梯门口,不禁回头问,“还有别人?” “应该没有吧。”特助被刘琚问得不确定,“张导,还有别人要来?” 等得焦急的张导下意识说,“有啊。”回过头,心中忽然一动,“你,你是刘先生?” “扑哧!”特助笑出声,“张导不认识我们?” 张导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没想到,刘先生请进。”一边领路一边令他的助理招呼刘琚的保镖和司机。 推开包厢门,特助接过刘琚的大衣挂起来就说,“张导,先生晚上还有点事,让服务员上菜吧。” “好的。”张导通知服务员,刘琚去室内卫生间洗手。 张导先前就同餐厅经理提过,他要宴请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张导是圈内大导演,经理很给他面子。他刚通知下去,服务员就端着开胃小菜进来。 刘琚坐下,张导的夫人把从家中带来的白酒打开。刘琚的特助连忙说,“先生不喝酒。” 张导的夫人下意识看向张导,张导转向刘琚,刘琚微微颔首,“我喝不惯——” “来人,来人,快来人啊!” 张导的夫人手一抖,就听到门被拍的啪啪响,坐在最外面的特助起身打开门,扑进来一女的,特助吓一跳,“你——” “救,救命——”女子猛然睁大眼,“张导,张导,快,救——” 张导猛然站起来,“赵丹?你怎么了?” “张导,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助理……” 张导连忙问:“出什么事了?你助理?那个叫史瑶的怎么——” “史瑶?”刘琚推开特助就往外跑。 张导吓一跳:“刘先生——” “我去看看。”特助忙不迭跟上去。 张导推开他夫人跟着跑出去。 砰! 张导脚步一顿,走进去就看到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他的贵客坐在地上。张导脸色骤变,慌忙走过去,“刘先生,这是,这是怎么了?” “这个男人想杀这名女士。”刘琚乍一听“史瑶”二字,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她! 刘琚跑出来发现斜对面的门大开,想也没想就进去,看到一个男人正推一个女人。刘琚一手抓一个,男的被他甩开,女的被他扯进来。刘琚太过着急,没注意到身边桌椅板凳,把半个身体悬在外面的女子拉进来,女子的头撞在桌子上,一下昏过去。 张导下意识看去,不禁睁大眼,“怎么是你?” 刘琚打量一番昏过去的女子,见其和他梦中人完全不一样有些失望。撑着张导的胳膊站起来,指着地上捂着头呻/吟的男子,“你认识他?” “他是我前男友。”赵丹挤进来,看到她的助理躺在地上,眼泪一个个掉,一边拨电话一边说,“他想拿那个东西害我,史瑶为了救我……” 张导的夫人慢一步,走进来就看到赵丹往她这边看,下意识往四周看看,发现她脚边有个东西,弯腰去捡,“这个针管是——” “别碰!”张导在娱乐圈几十年,不想也知道那是什么,“赵丹,你——” 赵丹:“我现在就报警,麻烦张导和这位刘先生给我们做个证。” 张导的新电影里有赵丹,是特别出演,也没要片酬,张导自然想帮她,便看向刘琚,“刘先生,你看这事?” “没问题。”刘琚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女子淡淡地说。 赵丹心中一喜,放松下来,同警察说清楚就走到刘据面前深深鞠个躬,“谢谢你,刘先生,以后有用得着我赵丹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琚打量她一番,“客气了。你的助理,应该没大问题。” “但愿吧。”赵丹看到史瑶额头上有血,嘴角也有血,眼泪又出来了,想试试史瑶还有没有气,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张导的夫人见她这样,也有些难过,走过去说,“你别碰她,等医生来吧。你打急救电话了吗?” 赵丹“嗯”一声,眼角余光看到地上的人爬起来,连忙喊,“张导!” 张导扭头看去,身边的人就往外跑。张导下意识伸手,手伸到一半,刚刚爬起来的人轰然倒在地上。 特助收回脚,冲听到声音跑过来的保镖说,“看住他,待会儿交给警察。”随即对刘琚说,“先生,我们先出去?” “对,先出去。”张导也想到了,“我们去旁边等警察过来。” 刘琚下意识看一眼史瑶才往外走。 特助跟着刘琚有五年,见他这样,到张导订的包厢就问,“先生认识那名女子?” “认识也不算认识。”刘琚眉头紧皱,见张导也进来,“张导认识那个史瑶吗?” 张导点头:“她是赵丹的助理,其实也算半个经纪人。” “只有这些?”刘琚问。 特助:“先生,张导是大导演,拍戏的时候比您还忙。” “那你去查查那个史瑶。”刘琚道。 特助惊讶,“查她?” “查她?”张导也惊着了,“不是赵丹?” 刘琚不解,“我查赵丹干什么?” “不,不是,史瑶只是助理。”投资人看中女演员很正常,看上女演员的助理,张导活了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见。 刘琚心想,她是助理我才查她,“赵丹了解她那个助理吧?” “应该了解。”张导的夫人说,“她上老张的戏的时候我也在,我见那个史瑶气质挺好,多嘴问一句赵丹从哪儿找的助理,稍微收拾一下都能出道了。赵丹说那个史瑶以前学画画,学了很多年,上的还是东北一个很有名的大学,因为当明星助理工资高,她才进这一行。” 特助好奇,“当明星工资不更高吗?” “没演技没人捧,不如当明星助理。”张导的夫人道,“那个史瑶毕业的时候国内还没流量明星。” 刘琚回想一下,说出一个学校名字,就问,“是这个学校吗?” “好像是,”张导的夫人想想,“应该是。咦,刘先生怎么知道?” 特助转向刘琚,“先生真认识她?” 刘琚“嗯”一声正想说什么,看到几个警察过去,“警察来了。” “先生,我去吧。”特助道。 刘琚对国内情况不甚了解,“你去行吗?” “我和他一起去。”张导道,“本来还想请刘先生吃顿饭,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刘琚:“以后有机会。”说着拿起大衣穿上,就带着司机和保镖先回去。回到住所,刘琚吃点东西就洗澡睡觉,躺在床上刘琚在想,今天应该不会再梦见她。 翌日清晨,刘琚睁开眼仔细回想,昨晚没做梦。刘琚坐起来揉揉额角,就打电话问特助史瑶在哪个医院。 挂上特助的电话,刘琚让司机去买一束百合。十点左右,刘琚到达医院。走到病房门口,刘琚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床边有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便是赵丹。 刘琚想一下,把花递给司机,“你把这个给史瑶,然后让她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就说我是刘琚。” 司机张张嘴,“这……先生,我进去要联系方式?” “她会给你。”刘琚想试试史瑶,就说,“如果没忘记我的话。” 司机明白了,“她是先生的前女友?” “进去。”刘琚皱眉道。 司机连忙把花接过去。刘琚走到楼梯口。赵丹出来便看到门外空无一人,转身进去便发现史瑶正在让司机记她的各种联系方式。赵丹眼神一闪,等司机走后就问,“你认识那个刘先生?” “我不认识刘先生。”史瑶望着赵丹,“我认识刘据。” 赵丹:“刘先生就叫刘琚。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听张导说刘先生一年前才回国,深居简出,没几个人认识他。” “陪丹姐出国参加时装秀的时候碰到的,后来又在其他地方碰到过。”史瑶昨天夜里醒来发现她在医院里还以为在做梦,朝自己身上拧一把,痛得抽气才确定她没死。 今天早上从赵丹口中得知是一个刘先生救了她,史瑶就在想会是刘据吗?史瑶额头很痛,身上也痛,嘴角还青了,打算养好伤就去“刘先生”公司找他,万万没想到他先来了。 史瑶很想出去,看到赵丹打开门,外面没什么人,潜意识认为司机一个人过来,“丹姐,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再观察几天。”赵丹道,“那个刘先生不会喜欢你吧?” 史瑶:“我也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整天就知道钱钱钱。”赵丹恨铁不成钢,“我看那个刘先生挺不错,对你也有点意思,你出院后联系看看。” 史瑶眨了眨眼,“联系他?” “不然还联系我?”赵丹道,“你都二十八岁了,初吻还在,不觉得丢人啊。” 刘琚还想再看一眼史瑶,走到门口听到赵丹的话,扯了扯嘴角,接过司机的手机把联系方式发的手机上,就往电梯口走。 回到公司,刘琚就让特助去查史瑶的住址。五天后,刘琚来到一个小区楼下。片刻,从小区里面跑出来一女人。 刘琚让特助回去。 特助看到来人穿着厚厚的睡衣和棉鞋,头发散着跟个疯子似的,皱眉道,“先生,她——” “回去。”刘琚摆摆手迎上去,经过史瑶也没停,“你住哪儿?” 史瑶看着比她高一个头,气质却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男人,试探着说,“你是刘据?” “我是刘琚,也不是刘据。”刘琚往四周看了看,“你要在这里说?” 史瑶:“回屋,回屋。”连忙走到前面带路。进了电梯,史瑶再次打量起刘琚,“你不是他。” “你也不是她。”刘琚道,“你和她长得不一样。” 史瑶想也没想就说,“我不是她,当然不一样。” “我也不是他,又怎么可能一样?”刘琚反问。 电梯开了,刘琚走出去,看到门没锁,刘琚推开门进去,望着还没他家客厅大的房子,不禁腹诽,果然和梦中的史瑶说得一模一样,“先自我介绍?” 史瑶打量刘琚一会儿,走到刘琚对面坐下,“你怎么知道我的?” “梦里。”刘琚道。 史瑶:“那他走的时候,我和他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刘琚点头,史瑶道,“那就不用介绍,我说得都是真的。” “那说说我吧。”刘琚的家人都在国外,就大概提一下,工作也大概说一下,随后就问史瑶,“你是怎么想的?” 史瑶:“早些天赵丹给我放了长假让我找对象,我想找个踏实上进的男人结婚,没想过找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刘琚皱眉,“我不踏实不上进?” 史瑶连连摇头,“你这样的踏不踏实我不知道,但能投资张导的电影,还不插手剧组的事,应该挺有头脑。我虽然多出很多记忆,你想哄我,把我卖了我还得给你数钱。” “你觉得你能卖多少钱?”刘琚问,“够投资张导一部电影吗?” 史瑶噎住了。 “我梦里你挺懂事的。”刘琚道,“现实中你的学历还行,相貌和气质也还行,稍稍收拾一下也能带出去,要不咱俩就试试?” 史瑶微微吃惊,“试试?” “对啊。你忍受不了我,或者我忍受不了你,咱俩再离婚。”刘琚道,“我不会让你吃亏。你父母靠不住,我再给你买两套房,再给你一笔存款,你不再婚下半生也有依靠。” 史瑶惊得张大嘴:“你说的试试是结婚?” “不然呢?”刘琚反问。 史瑶眨眨眼,艰涩道:“不,不磨合一下吗?” “我连你爱吃什么都知道,还磨合什么?”刘琚道,“难得你以前在他面前都是装的?” 史瑶摇头,“没有。” “知道国内办结婚证需要哪些证件吧?”刘琚问,“用不用通知你父母?” 史瑶下意识:“不用。” “那走吧。”刘琚道。 史瑶忙问:“去哪儿?” “办结婚证啊。”刘琚道,“对了,把你这身衣裳换下来,屋里开着暖气还穿这么厚,也不怕热晕过去。” 史瑶:“我,我穿这么厚是出去接你。你这样怎么——”低头看到肥大的睡衣,又看看刘琚身上的西裤,和黑色修身大衣,转身跑回卧室换衣服,把身份证和户口本翻出来,洗洗脸画个淡妆,吹吹头发,穿着大衣出来,就看到刘琚已经站起来,“真要去啊?” “你不想去就算了。”刘琚道。 史瑶皱眉道:“我没有想不去,只是,也太快了吧。” “那等我七十五岁再领证?”刘琚道。 史瑶整个人僵住,“你,别说这样的话。” “那就走吧。”刘琚道,“我让司机和助理回去了。” 史瑶:“那我们怎么去?坐地铁?” “你不愿意?”刘琚道。 史瑶摇摇头:“没有。我是怕你不愿意。” “这边交通太堵,我坐过几次地铁。”刘琚道,“帝都的地铁比我以前待的那边的地铁好多了。现在快过年了,地铁上应该很空。” 史瑶:“去车站那边的人多,我们往里面去,应该没多少人。”说着,突然想到,“你过年不回家吗?” “回去。”刘琚道。 史瑶:“那我,我呢?” “你当然跟我一块回去。”刘琚理所当然道。 史瑶头痛,“你爸妈知道我?” “还没来得及说。不过,带你回去他们就知道了。”刘琚道。 史瑶停下来,“他们会反对吧?” “他们为何要反对?是我和你结婚,又不是他们。”刘琚道。 史瑶哑了,可她还是觉得这样不好,“要不,要不我们年后再办?” “为何要等年后?”刘琚不解。 史瑶道:“你回去跟你爸妈说一声啊。” “你确定?”刘琚打量她一番,“你们这里的人不是天天说,有钱没钱,找个对象好过年。难道你不是?” 史瑶张张嘴,不敢置信地问,“你听谁说的?” “我刚才来的时候经过一家店门口还在唱。”刘琚见史瑶还磨叽,拉着她的胳膊就进电梯,“走吧,走吧,今天二十五,再过四天就是除夕,机票就不好订了。” 史瑶惊讶道,“去国外的机票也不好订?” “华国一过节,全世界都在过节。”刘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