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替秋。[GL|BDSM]》 「您。」 邱况遇到了人生中的贵人。 人生中最弥足珍贵的人,引经据典找不到比贵人更贴切的文字。 贵人是一位女人,有着风光无限的家世,据说名下好几家公司,隔着一座车椅,在接她时亲自开车,遣去了四周的保卫,为人寡言异常,三个小时的车程,期间舍去了寒暄情节,只剩下了必要环节。 「晋替秋。」 应该是个自我介绍,邱况走了神,没有听清:「什么?」 「晋替秋。」 晋替秋应该是她的名字,邱况的手指纠结在一起,心中胡思乱想了一些,她是一个孤儿,被晋替秋以个人名义收养,对于陌生的环境没有安全感。 晋替秋问:「你叫什么?」 「邱况。」邱况说,「丘陵的丘加上耳刀旁,况是情况的况。」 「明白需要做什么么?」 邱况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因为已经有七个人「珠玉在前」。 在上这辆车之前也有无数人说过,这次的领养并不是公益,而是纯粹的利益互换,领养她们的人没有善心,不会做一丝一毫的慈善。 说得好一些是贩卖灵魂,说得不好一些是当妓女。 「我是来当性玩具的,满足你的性需求,他们没有和我说太详细,但是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有些事情可能不是那么懂,但我会慢慢学的,比如说讨好你,比如说让你开心,这些我是下了决心的。」 「嗯。」 邱况继续说:「我听说很多人是自己要求回去,我不会和你说要走的。」 晋替秋说:「说您。」 邱况怔了一秒,最开始没有理解,太简洁的话很难理解,后知后觉地理解是需要改变称呼,不明白这是什么癖好,好像被打了当头一棒。 认为彼此之间的距离被猛地拉开,近在咫尺的晋替秋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居高临下的晋替秋,那么有距离。 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我不会和您说要走的。」 路途中除了这一段插曲,其他再无二话,空气中是润喉糖的味道,有一些刺鼻,晋替秋在主驾驶驾车,邱况在车后座上看着车窗,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变成不熟知的样子,在心里担忧着未来,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最后停在别墅区。 以后这里会是她的新家。 别墅是个非常大的别墅,有一个院子和二层楼,距离市区并没有多少公里,周围的教育设施方便,临近有初高中,在别墅背后有一座山,山上有一所大学。 邱况对于房产不是很了解,因为年纪没有变大,变大应该是一瞬间的事。 晋替秋下了车,她和晋替秋一起进了别墅。 刚进别墅就见到四个佣人,四个佣人为她引路,她们已经有了流水线雏形,分别介绍别墅每个房间的用途,哪些是她可以碰,哪些是她不可以碰。 每个佣人拿她是当孩子看的,在介绍时纷纷露出悲悯。 多么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误入歧途? 到最后把邱况送到自己的房间,房间并不是儿童房,装修的很现代,在现代格局中突兀的有一块板子。 板子是常见的儿童手绘板,挂在墙上做装饰品,上面写着65,这是晋替秋对于邱况的评分,那些佣人们说的,邱况猜测板子上的分数降到0,她就会被晋替秋送回去。 晋替秋共计领了八个孩子回去,邱况是第八个。 前面有七个人,两个是自己回福利院,五个被晋替秋送回来,这些是邱况打听到的,来到这里的机会也是邱况争取。 晋替秋的要求是成绩好,长相普通的女生,邱况的长相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 她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福利院的伙食不好,她清俊到有些不食五谷,眉眉眼眼和普通搭不上边,她不知道自己好看,以为自己的长相也在普通之列。 眼睛看向楼上,心里说:「明天就去上她的床。」眼睛滑下来,「会不会太快了,她喜欢矜持一些的女生?」 邱况在内心中放了一个晋替秋,晋替秋不能以正常人思维猜测,首先她是一个同性恋,其次她喜欢十几岁的女生,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她同龄,她偏偏找十二岁以上的女生,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回到别墅时已经太晚了,第二天,邱况起了个大早准备去上学。 但不能正常上学,因为学校距离的公里数太多,她也是身兼要职,晋替秋安插了家教课程,把安排交接在饭桌上。 「语数英,化学,政治,历史。」晋替秋有在餐桌上办公的习惯:「初中还学什么?」 邱况的生日小,并不是初中生,但女生普遍长得快,她看上去像初中生:「我不是初中生,我在读小学。」 佣人开始上菜,饭桌上出现了在福利院不曾见过的饭菜,早餐铺设了一桌子,不是馒头和粥,是一些别有用心的早餐。 邱况定着上菜,第一次见这种类型的早餐,眼睛黏在了早餐上,想吃又不敢多吃,不知道自己像什么样子,只能等着晋替秋动筷。 晋替秋看着电脑屏幕,删了一片科目名称:「这么小?」 邱况有点无地自容,她也觉得比起晋替秋而言,自己的年纪有些小了,如果她是二十多岁,三十多岁,是绝对不会对小学女生下手。 邱况斟酌了一下问:「你今年几岁?」 晋替秋没有回复,在家中仍旧穿戴整齐,邱况听她没有回复,又重复了一遍,她把电脑推到右手边,指了指左手的空位:「站过来。」 邱况站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要站,晋替秋扇了她一巴掌,一巴掌来得直接,她被打愣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冒犯了晋替秋,满脑子回忆晋替秋发的是哪门子火,后知后觉用手捂着半边脸,看着晋替秋。 女人长相淡情,骨相立体,平和地视着她:「您。」 邱况才记起规矩:「您今年几岁?」 又是一巴掌,邱况被扇的皮肤发红,比疼痛更先到的是耻辱,脖子以上全部红了,包括身体的皮肤在内,她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下被人这么扇过,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扇,如果第一下是因为没有叫您,第二下是因为什么? 晋替秋说:「犯了错应该先说什么?」 邱况的眼睛看着晋替秋:「对不起,我错了。」 最情色的事。 后面告知了年岁,女人是九零年代的人,和邱况差十二岁,刚才的情况被她忽略,不受任何影响,她继续办公用餐,邱况口头上道了歉,心里面装着不服,觉得自己没有错,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难道说一次就要记住?她怎么能打我? 说一次就要记住太严苛,她的左右脸各红了一片,在额头下显得突兀,邱况发现她有自尊,在吃饭的途中抽空记着晋替秋的账,不再用手遮着脸,把脸埋在早餐里吃饭,记的同时怕着晋替秋,在饭桌上不自觉远离晋替秋。 我有自尊,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在心里指责晋替秋,但是怕晋替秋是本能动作,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开始怕,晋替秋在饭桌上把课程安插,把课程安插好以后,由家教老师带走邱况,把邱况带到书房开始上课,从小学六年级开始教。 家教老师是普通的家教老师,并不是名仕。 邱况以为晋替秋是拔苗助长的性格,女人却没有安插拔苗助长的内容,正常小学六年级学什么,她就学什么。 一张课程表被打印出来,课程表和在学校里别无二致,照旧的周一到周五上课,周末两天休息。 除了早自习和跑操,每天一共八节课,上午四节下午四节,下午五点是她的下课时间。 一天的课程结束,邱况站在卧室门口,面对着自己的卧室不敢进去,每次抬脚会收回去,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要被扣分,内心里惴惴不安,到最后下定决心推开门。 别墅的装修不近人情。 现代化的装饰风格,通房的淡色调装饰,一件物品额外扎眼,儿童手绘板挂在房间内,是黄色的,上面的字被更替,从65变更至50,印证了邱况的猜想。 这个数字是会变的,降到0分,或者说降到足够低的分数,就会被「送回去」。 看着手绘板,邱况的心像是被攥紧,站在房间内感到莫大的压力。 学习的时候没有那么大的压力,知道需要做性玩具时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在一张板子上的数字上产生压力。 晋替秋真的会送人回去,不是假的会送人回去,已经送回去五个了。 照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被送回去…… 邱况止不住脑海中的预想。 她害怕着晋替秋,或许有些记着晋替秋的账,现在不得不为了生存讨好晋替秋,她的生活是一次利益分明的寄人篱下,不是像住在舅舅家,住在姑姑家,即使是寄人篱下也不会扫地出门,这里不一样,所有的一切都需要付出后才有回报。 走出自己的卧室,邱况循着记忆走到晋替秋的房门前,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看着这扇大门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鼓起的勇气敲门。 敲了三下,门打开了。 不同于其他人只开一个缝隙,晋替秋开门时是全开,她站在门框边,穿着淡灰色的睡衣,五官本身无华朴素,胜在疏离感高,骨感重,眼球原本平视,下视了一秒钟,见到了邱况。 邱况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着要有礼貌:「您好。」偏偏对于礼仪的认知缺乏,人情世故没有学会,照样学样也是班门弄斧。 晋替秋似乎是刚洗过澡,头发半干的搭在肩膀:「什么事?」 邱况站在走廊中,看向晋替秋:「我是来履行我的职责的,我是您的性玩具,现在送上门供您把玩。」 走廊安装着声控灯,把她浓密的眉毛照的纤毫毕现,毛茸茸的像是小动物,眉毛下是深棕色的眼睛。 她的直白带着童真,等待着晋替秋的回复,她没有说话,让出一片空间以供邱况进入,邱况进入房间后把房门闭合。 她以为晋替秋会迫不及待,她以为性玩具的职责可能是像个洋娃娃,只需要等待着别人的手。 晋替秋坐在床边:「吹风机。」 权势由命令搭建,构成「成竹」的掌权者,邱况看了一眼桌子,吹风机在桌子上,取过来轻声说:「我帮您吹头发。」 性需要全须全尾,也需要双方规整,至少头发需要是干的,她拿过吹风机,心中和初次上车时一样的忐忑,脱了鞋上床,膝盖跪在床上,第一次侍弄发丝,身量刚刚好给晋替秋吹头发。 「热吗?」 晋替秋说:「普通。」 邱况已经暗潮汹涌。 她在吹风机的风声中做好了一切准备,在风声中,晋替秋没有做一件出格的事,在头发彻底干透以后也是一样。 在心里有些着急:她不喜欢我吗?所以不愿意碰我?自尊心又作祟:我哪里不好,她怎么可以不愿意碰我? 她的体温因为急切变得很热,等着晋替秋碰她,或者是晋替秋命令她,这样她才好进行下一步动作,她是真心想要留下,心知过了一天富贵生活,就没有办法再回到福利院,留在这里对她的裨益多多,她是个早熟的孩子,一直在为了未来的人生做规划,所以成绩一直在学校排行前几名。 晋替秋平淡的像今天是和以往一样的日子:「你会么?」 她的话普遍简约到去头去尾,只余下中间重要的部分,譬如初见时的自我介绍,制造「高低差」的说您,邱况一开始不理解,现在也理解一些。 「不会。」她首次僭越,从后面拿着晋替秋的手,「但我可以学,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片真心学不会的,我会认真地和您学这方面。」 「我平时没什么需求。」 「您希望我是怎样的呢?」 晋替秋的房间和邱况的房间别无二致,一概是现代化的装修,也许多出来的是办公设备,据说晋替秋家里做的是手机设备的生意,她子承父业,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留在别墅的时间少之又少。 晋替秋说:「你需要有性欲,你需要找我要,你需要求着我,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你的职责是讨好我,竭尽你的所能,让我体验到我所没能体验过的东西,我会根据你的付出支付对应的报酬。」 邱况把吹风机放在桌子上,也坐在床沿,不理解地低下眼睛:「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性是什么?」 她实在不明白性,年纪没有到那种地步,只能自己对自己拔苗助长,鼓励着自己变成解风情的人,侧过身用手围着晋替秋的腰,感觉晋替秋是一块白花花的肉,已经在砧板上,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切,年纪还没有到。 晋替秋回复:「你需要的东西。」 邱况试着切这一块肉,心中想着自己需要的东西,眉目遍寻之际看到晋替秋的怀抱,眼前开始发烫,觉得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不是「拥抱」,这个定义太广泛了。 是另一件东西,说出来显得势利,每个人都在对其斗争,晋替秋意味着经济条件,意味着优渥生活…… 她把头埋在晋替秋的怀抱中:「这是我能想到最情色,最需要的事了,您教教我吧,真正的性事,我知道您想要的不是这种东西。」 戒尺。 发出的请求没有得到回复。 空气中长久的沉寂,晋替秋把她从怀抱中摘出来,二人之间忽然空出了一片距离,女人的目光落在邱况的手,邱况扫了一眼自己的手,目光回正时和晋替秋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和晋替秋对视,下意识错开了眼睛,正是错开的一次眼睛导致性内容缺失。 晋替秋让邱况再准备一下:「回去以后改手绘板上的数字。」 「改到多少?」邱况的内心惴惴不安。 「四十五。」 原本的目的是加分,结果分数再降。 邱况回到卧室改手绘板上的数字,这次是自己给自己扣分,原本的五十的分数被擦除,现在手绘板上的分数是四十五。 不能够再低了,她盖上白板笔的盖子,需要恶补性方面的知识,至少需要知道性是什么。 之前在福利院没有优渥的条件读书,除了课本外很少读书,现在有了对应条件,为了性一个字找到书房,下课后的时间翻名着中关于性的情节。 西方的书籍关于性总是很多,经过翻译腔的演化,性不是晋替秋口中那么浪漫的事情,不是罗曼蒂克式的爱情。 有些人的性是单纯的欲望,聚集在男人的下半身。 书本中用「仿佛」譬喻男主角的欲望,仿佛一头狮子,仿佛一头巨熊。 在「仿佛」中邱况好像见到晋替秋的欲望,她想象中晋替秋的欲望变成狮子和熊,喉管中堵截了一片,觉得丑的难以想象。 她开始恐惧和晋替秋有性,从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不知道晋替秋会不会主动提这件事情。 「新品发布会」给了邱况喘息的时间。 中金手机的新品发布会在秋季,晋替秋回到公司筹备新品发布会。 保持财富并不容易,晋家富了一共三代,从民国时期富起而有富商的底蕴,在近现代做手机生意。 从哔哔机做到小灵通,从翻盖机做到智能机,现在扩展业务做智能电器,与各大产商角斗,除了晋替秋,旗下正统的继承人有两个。 一个叫晋升名,一个叫晋得利,晋升名负责新生电器板块,晋得利负责本部大部分工作。 晋替秋在辈分和性别上不占优势,但公司需要年轻力量,新品发布会开展的当天,上台的是她。 发布会结束后回到别墅,看到惶惶不安的邱况,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这半个月期间光是考试,邱况已经考了两场,邱况表现得像普通学生一样,怕家长给卷子签字。 她查了邱况的卷子,三个科目统共考了两次,一共六张卷子。 一张张试卷翻过去,四张试卷是满分,两张卷子分数有缺,都是同一个科目,在数学上邱况的天赋额外差,她考了几个知识点,邱况拿着笔连数字都快不认得。 晋替秋说:「去拿一把尺。」 邱况拿过来了,姿势不是恭敬的姿势。 「用双手递过来。」 邱况把尺子放在手心,举过头顶,清秀的眉宇向下低着,呈现谦卑的态度。 晋替秋拿过尺子:「手抻直,放平。」 邱况把两只手掌摊开,合在一起放平。 「计数。」 「一,二,三……」 邱况的「惶惶不安」不止是因为卷子,还有丑陋的性,时刻的担心让她高压到快要崩溃,「不食五谷」的身量更瘦,胳膊文弱地撑起来,掌心中能够依稀看到指骨。 向下看着掌心,尺子打了一次,手掌被打的骤然泛红,知道是自己考得不是满分,情愿被打那么几下。 「十一,十二,十三……」 尺子打了二十余下,在第二十四次时打断,邱况不自主地缩回手指,晋替秋把她的手掰开,伸出两根手指打在她的掌心。 「为什么考得差?」 邱况感觉手心攥了一团火:「我不会那些题,可能是有一段知识点没有听懂,需要用这个知识的后面的就都不懂了……」 晋替秋拿着她的手,又打了一遍:「不会问?」 「不好意思问……」 晋替秋在对话时又打了几下,火的触感更加明显,邱况从小到大被打的次数为零,只有在晋替秋这里挨过打。 即使是被打了,还是要继续报数,对于报数不熟练,报着报着不知道错与对,到后面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 在尺子声中,她盲目地报着数目:「三十七,三十八……」 「现在几次?」晋替秋停下了,不只是邱况的手红了,她的手也红了,凝结在手的关节处。 邱况猜测:「四十二次。」 「四十六次。」晋替秋说,「重新计数。」 又是重新打起,统共打了八十下,邱况的心一开始是服从的,觉得自己有错误,后面越打越生出异心,对晋替秋越来越不满。 她数学卷子的分数是九十四。 不是满分,不是天才,不足以拿出炫耀,但在正常家庭不会被打成这样。 最后掌心已经一碰就疼,她蹲在地上把手攥成拳,掌心已经没有知觉,听到晋替秋说:「以后每张卷子不到满分,自己到我房间。」 难道以后每天都要过这样的生活吗? 邱况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 最开始总是最难熬的,任何事情都是万事开头难,在晋替秋家里不到一个月,她萌生出走的想法,不好意思和晋替秋说,选择自己走出别墅,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人,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回到福利院。 她走出别墅,天空豁然开朗了,茫然地看着这个大世界,秋风卷携着落叶,绿化以外是绿化,别墅外还有几十个别墅,她在别墅外走了两个小时,过一会又花两个小时回家。 佣人和晋替秋都不知道她「离家出走」过,调整的太快了。 林姨上了一桌子菜,见到邱况回家了,用脏围裙抹了抹手上的水,说方言问邱况:「你去哪里啦?阿姨找你这个辛苦!敲你房间的门不应的哦,以为你睡着了想叫你起来,晋小姐又不许我们下人随便开门。」 学习性知识。 林姨是晋家的佣人之一,辈分属于较老的,晋家在对待佣人上不淡情,能长久些就长久些,邱况离家出走用了四个小时,回家刚好到了吃饭的点。 「我本来打算出去走走,看看周围都有什么,结果外面太冷了,就被赶回来了。」 「哦,最近是冷的啦,秋天到啦,青城区这个时候是最难熬的,你可能对这边的气温不适应,温差很大的。」 林姨招呼着饭菜在固定的位置。 「大白菜在这里哦,炖的鸡放晋小姐这里,况况你坐在这里,旁边就是晋小姐的座位,正正好好能吃到这个鸡。」 桌面上呈现出鸡鸭鱼肉,摆盘数几个,有满汉全席的味道,邱况坐在座位上,等着晋替秋来开饭,庆幸着没有把内心的想法和她说。 年纪太少了,毛还没有长齐,眉毛浓密又稀疏,动物一样胆怯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鸡鸭鱼肉。 即使出生下来没有口福,不认为什么是好吃的,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浪费也是一种幸福。 说了想法就再也见不到这些鸡鸭鱼了,宁愿它们为自己毫无意义的死,不能再任性下去,晋替秋对自己不好,好歹还有林姨知冷知热,回去了又能得到什么?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要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 摆过盘以后,林姨把大围裙和肥大的护袖摘下去,处于中年的她体型肥硕,勤勤恳恳的像一个刚下蛋的老母鸡,咯咯咯咯地上楼呼唤「晋小姐」。 晋小姐下了楼,餐桌上的话题是林姨的西红柿。 「前几天在大街上捡了个小花盆,很好的一个花盆呀,没人要的呀,我捡回去种柿子了。」 「拿回去种了几天没多久就发芽了,哎呀!」林姨一拍衣服,「我家母鸡今天下蛋的,晋小姐我得走了。」 晋替秋说:「去吧。」 安宁和平的气质,不染纤尘的一双手,使用着刀叉,佣人的工作时间是早八晚五,林姨是掌厨的佣人,回家时间晚一些,她走了以后偌大的别墅只剩两个人,晋替秋如常用餐,邱况感到心虚,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出去过,有没有怀疑过。 知道了就不好了,邱况在心里说,我还得在这里过日子。 邱况打量着晋替秋的神情,她看上去没有怀疑,邱况低下头用刀叉把盘子切的作响,好不容易切出一块肉,晋替秋放下刀叉开始教用餐礼仪。 说刀与叉之间的关系,怎么用刀叉能使刀叉不磨盘子,造成噪音会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别人会怎么看待她。 晋替秋站到邱况后面从后面带着她的手,邱况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教习,由晋替秋主导的日常只有教导,从她的脸上窥不出性的痕迹,让人联想不到性,把一切事运转的风平浪静,单薄的唇适合训导,而并非情欲。 邱况感受到女人的唇部紧贴着自己的头发:「自己试一下。」 在晋家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住进别墅,第一次见到大餐,第一次被打,第一次用刀叉,晋替秋能带给别人第一次,刀叉是餐具不是数学,邱况学习刀叉额外的快,不过多久就熟练掌握。 用餐完毕后,各自回各自的卧室。 她看着手绘板上的数字,手绘板上的数字没有变化,四十五还是四十五,字迹和之前不一样了,她回忆着今天的卷子做的不是很好,也许是在这里扣了分,又在学习刀叉上加回来。 四十五的数字不能再降,而床头上是外国小说。 她决心奋发图强,翻开那本外国的小说,男主角的欲望更加扑面,动辄与女主角云雨,涉及到情爱的章节异常多,整本书像板砖一样厚,看一个小时看不完,需要一路看到十一点。 翻开书本中的一页一页,到最后阖上放在床头。 夜晚中一片漆黑,原本灯已经关上,邱况从被窝里探出头,头发乱乱的像一头小牛,下床把灯打开了,穿着拖鞋站在镜子前面对着自己。 「母狗。」小声地说,然后又坚定一样地大声起来,「操死你!」 「不对,不对……」她对着自己自言自语,「不是这样的,我应该改一下,换一种表达方式,想不想要我的大……不对,我没有大……」 镜子倒映着女性的模样,女性在镜子面前站着,额角广阔,睫毛茂密,不断翻着书:「贱货!」 又大声起来了,指着镜子开始挥舞动作,外国小说里的男主角在打着女主角的屁股,她也学着打,挥舞到一半停下来了。 「不对,她不贱,贱是形容一个人地位低下的,我怎么可以这么说她?贱的是我,我这么说会被她打死的,只有她打我屁股的份!」 邱况的练习不胜枚举,房间的衣柜把手观看她,毛绒玩具的眼睛注视着她,数个角落的针孔摄像头构成了邱况的房间,摄像头的画面图像连接着晋替秋的房间。 软件内展示着不同机位,邱况面对着镜子,不知道正在做什么,对着镜子,张合着嘴唇在说着什么,有的时候情绪激动有的时候情绪低落。 晋替秋看了一会,把软件关闭。 接下来过了几天,秋天过去了大半,邱况来到晋家满了一个月,一跃而成为最有希望留下的人,打破了上一任留下的二十天的记录,连续两次的考试取得三个满分,您字再也没有忘过,在晋家有了大的转变。 外在是温文的,耳朵过了眉毛,在五官中占比很大,整张脸最出色的地方在干净,眼睛一眼能望到底,原本的话是多的,被晋替秋养着话少了很多,情绪变得藏一半留一半,上梁正下梁也正,从外表看上去是翩翩君子,五官女性化的同时显得朗俊,骨骼是逐渐立体的骨骼。 晋替秋找好了转学的关系,把邱况的学校转成有名的实验小学,学校要求尽早上课,上学的日期定在明天,在去上学以前,邱况敲响了晋替秋的房门。 初次夜。 晋替秋打开门,邱况站在门口,一句话都没有说,进门优先抱着她,不断地亲吻着她的脖颈,从脖颈亲吻到面目,侧过脸走向床铺,在床上也是一句话没有说,直接脱下上半身的衣服,一面脱着一面注视着晋替秋,直到脱完以后开始脱晋替秋的裤子。 晋替秋拿着裤子边缘,问:「做什么?」 邱况还是没有说话,一头扎进晋替秋怀里索取怀抱,索取了几秒钟后,这才说了第一句话:「我想要了。」 她开始拉晋替秋的裤子,女人的裤子在腹处,再向下拉是私处,再向下拉就会是丑陋的位置,外国小说内男主角使人厌恶的点。 邱况执着于拉下裤子,即将拉下之际,晋替秋把邱况的手反折,压在头顶上方,淡漠地下视了一秒,也开始吻着邱况,她的吻很理性,从邱况的脖颈吻到未长成的乳,再吻到腿根,邱况下意识激灵了一下,刚好夹住她的头。 晋替秋于下半身挪动了一下头颅:「夹什么?不是求之不得?」 邱况不明白下半身陌生的感触是什么,迷迷蒙蒙之间感到有只手进入,用鼻子呼吸不上来,转而用口腔呼吸:「是我求您要的,是我……」 发声变得困难,有一种高烧的体感:「是我自己犯贱,硬求着您这样对我的。」 晋替秋的头离开了她的腿间,取而代之是手,邱况的腿根残余着「前戏」用的口水,手带过口水进入邱况的身体,顺利地畅通无阻,破开了那一层膜,沾到一手的血:「既然求之不得,今夜成全你。」 她的手伸进去后顺着穴道抠挖,力度不轻不重,对于年青的邱况很重,每次顶撞时,邱况都认为是要死在床上,被一双克制的手带的上上下下,初云雨于她而言是一次流汗的体验。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她的年纪太小了,被顶到了宫口,被顶到穴道紧绷,不明白酥麻是一种爽感,只记得手指刚进去时的疼痛,在床上作为容器承担欲望,被干的上上下下。 过了几分钟后,晋替秋说:「翻过去。」 邱况无条件服从她的命令,因为她已经神志不清。 「趴。」 邱况说:「是这样吗?」 年少的身体没有张全,还没有抽过一次条,白瘦的四肢支撑起身体,摆出等待后入的姿势,露出一片蝴蝶的背,晋替秋分出一只手,用一只手扼着她的脖颈,把她压进枕头里:「继续保持。」 邱况的整张脸被压进枕头,感到手指进入的更凶,被顶的东倒西歪,到最后支起的身体趴下去,整张身体疲惫地被手带动着。 晋替秋说:「抬起来。」 邱况又把自己抬起来,晋替秋的手越压越紧,到最后邱况的头已经陷进枕头几厘米,手指愈进愈勇,接连地顶到深处,压住脖颈的五指更是暴出青筋。 邱况说:「我呼吸不上来了……」 枕头处传来细微的声音,她感到无法呼吸,在晋替秋的手中挣扎。 邱况说:「我快死了,我求您了……」 她口中模模糊糊地求饶,挣扎不开晋替秋的手,不断地摇着头,为了避免窒息大口大口的呼吸,流了满枕头的口水。 晋替秋停了手,问:「你觉得你是什么?」 邱况终于有从枕头里出来的权利,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翻过来身大口呼吸,面目全湿了:「您的性玩具。」 「你有权利决定什么么?」 邱况飞快地把住晋替秋的手,像拉住水中的浮木:「我没有,我们继续弄下去吧,用您喜欢的方式,我只是嘴上说不要,我内心里是觉得……」那个字有些难以启齿,「爽的。」 晋替秋继续做了下去,邱况不认为性是一件爽的事情,她骗了人,她还是觉得性是一件丑陋的事情,连带着无法直面自己的下半身,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出卖,已经不再能回到从前。 一场性持续了很久,再看钟表时已经是凌晨一点,邱况来时好好的,做着做着就哭了,可能因为干的不是自己打心里情愿的事情,也可能因为离开福利院太久,觉得自己是漂泊的。 别的孩子有父母,为什么她没有父母?不……说到底她真的在意这件事情吗? 事后的晋替秋问:「为什么哭?」 邱况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就事论事,我并不差你什么,不用哭成这样,想上我床的人多了去了,不用和我摆脸子。」 「我没有怨您,我发自内心感谢您收留我……」 晋替秋说:「别哭了。」 这句话更加刺激了邱况,有的时候眼泪不是她能控制,眼泪连成珠子掉下,房间断断续续的传来哭声,过了一会,晋替秋说:「闭嘴。」 邱况怔了一秒,眼泪干涸了。 方才的亲密,俱是假象,她以为关系有所进步,取得的进展比泡沫更加泡沫,她不得不面对晋替秋的冷血,整理好情绪后先行道了别,临走前面对着房门说:「我马上就要去上学了,我希望您能记住我,即使我每天都会回家,我也怕您会忘记我。」 她的哭可以扭转成是这个原因吗? 不想被看出任何的破绽,为了一时的失手亡羊补牢,邱况回到自己的卧室,感受下体撕裂一样的疼痛,收拾着书包,明天就要上学了,她在准备着上学所需的文具。 尺子和黒色的笔,再加上做作业的本子,收拾完毕文具后,对着手绘板愣了几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忽然感受到反胃的情绪,没有学小说里的女主角,对着失贞的下半身洗刷,只是食物堵截在喉管中。 她自认为是一个接受力很强的人,心里朦朦胧胧地诞生出来一个想法:「她以为她对我很好吗?觉得我和她是正常的利益交换?我是没得选了!伪君子,道貌岸然!我真是看透了,真恶心……」 可即使是恶心,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价值观。 第二天,邱况起了个大早,带着昨天收拾的书包上学,坐上晋家司机的车,本意是因为热打开车窗,眼睛看到外面的一辆车。 那辆车是一辆很旧的车,车的新旧程度和她现在坐的不同,里面坐着一个孩子,他们也开着车窗。 男生的碎盖长到即将扎眼睛,穿着起球肮脏的毛衣,噼里啪啦锤着后座椅,对着他的爸爸吵着今晚吃汉堡。 锤着后座椅不管用,他转了性,野蛮地摇晃着前座座椅:「都答应我几次了,你不守信用。」 爸爸不胜其扰:「你看我有钱吗?」 「我不管!」 旁边的车停下来了,落后于邱况的车,爆发出巴掌声。 邱况温吞地眨了下眼睛,察觉出自己的高人一等,对着司机问:「在你眼里,我的身份是什么?」 司机摸不着头脑说:「你是晋家四小姐。」 「不是外头的流浪汉?没人要的小孩?也不是从贫穷地区出来的?」 司机转动方向盘:「不会有人这么认为你。」 「你听说过我吗?」 「什么?」 「我的具体情况,比如说我住在哪里,今年几岁,和晋替秋是什么关系。」 司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不明白晋家的四小姐在发什么疯,他是全不知道的,按照全不知道回答了问题,把晋家的四小姐如约送到学校。 学校距离别墅并不远,四公里以后到达。 实验小学的全称是川山市实验小学,在外界的名声很夸张,这座学校里聚集着各类的二代,做能源生意的,做物流生意的,着名电器老板的孩子也在这个学校。 司机感叹,真是个好学校啊!为什么不是自家孩子进去?如果能让自家孩子进去,当牛做马他也愿意! 由此可见,晋家是一座围城,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邱况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这座学校。 她是转校生,老师组织着自我介绍,她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说:「我是邱况,丘陵的丘加上耳刀旁,况是情况的况。」 老师把她安排到较前的位置,和一个男生做同桌。 下课以后,那个男生顽皮地弹了下她的手臂:「我家里干房地产的,泉中大厦就是我家的,你家干什么的?」 他梳着油光的飞机头,两边剃的很短,上半身挎着校服,里面银光闪闪,下半身有校服全部包裹,导致没有那么银光闪闪。 邱况不知道她家是干什么的,好像是莫名其妙得来的财富,不知道是从哪里生财有道,只知道晋替秋开发布会去了:「我家可能是开发布会的。」 「哦。」男生支着脑袋说,「那你家里没告诉你家里到底在做什么,我知道,我家里刚开始也不和我说这些,有一天我问我爸,我们家里是不是很有钱,他才告诉我的。」 邱况整理着课桌:「大人有大人的事要干吧。」 男孩又换了一个姿势,从支着脑袋改成用双手架在邱况的课桌上:「对了,我是不是没说我叫什么?我叫宋嘉航。」 宋嘉航野性地挑了挑眉头,是邱况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围着邱况像一只蜜蜂,对于她充满了好奇心,时不时钻到地上看看她穿的什么鞋,看看她衣服上有没有奢侈品的LOGO。 看了半天都是没有,邱况的鞋是从福利院带出来的,衣服是晋家衣柜里的衣服,鞋能够肉眼看出来是劣质品。 宋嘉航又开始问:「你衣服什么牌子?」 邱况在福利院中话多,离开了福利院,被晋替秋教养的话少了很多,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不知道,我家里人买的。」 这在宋嘉航眼里是天大的事情。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在乎穿着,或者是穿成这样出门,即使是学校有校服,校服里也需要有内搭,他对着邱况说鞋有多重要,说衣服有多重要。 邱况问:「有多重要?」 他说:「就是脸面呀!」嬉皮笑脸地赖在课桌上,「就比如说化妆品,衣服跟化妆是一样的,你没有一个光鲜亮丽的外表,别人怎么会想着了解你?」 邱况不解:「你是因为我的衣服和我说话的吗?」 宋嘉航笑嘻嘻的:「不是!我是因为你的脸,没有脸的人靠化妆品靠衣服,有脸的人只需要脸,或者需要一点小小的打扮。」 邱况还是不解:「你打扮了吗?男生也打扮吗?」 「我打扮了呀!谁说男生不能打扮的?」宋嘉航把校服敞开,「你看我这个衣服是上一个时装周的新款。」他把脚翘起来,抱着小腿说,「这个鞋是奔克,这个袜子也有讲究,袜子最好是不穿花里胡哨的,穿纯色的袜子。」 邱况看着银光闪闪:「我可能对这个不感兴趣。」 宋嘉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啊哟,你不懂!你自认为对这个没兴趣,四周人都有兴趣的时候,你怎么可能没兴趣?」 邱况摇摇头:「我没兴趣。」 宋嘉航指着周围说:「不信你看周围,你格格不入呀!」 邱况跟着看了看周围,一共不少纨绔子弟,打造出课堂里的金碧辉煌,各式各样的牌子货,也有的看不出牌子,但所有人都有共识,那是件贵重的衣服。 好不容易找了件没有牌子,看上去并不贵重的,邱况说:「她不也是——」 宋嘉航打断了:「那是小众设计品牌!」 上完课以后,宋嘉航一溜烟一样坐爸爸的车飞走了,留下满脑疑问的邱况,邱况坐司机的车回家,开始留意起别人的衣服裤子,包括脚底下踩的鞋,以驳斥宋嘉航的观点。 途径别墅区的正大门,邱况说:「你把我放下来。」 司机把邱况放下来,邱况让司机也下来,在门口数着豪车的数量,路过了一辆车,邱况就说:「这是什么牌子的?」 司机说:「骏马牌。」 「一辆多少钱?」 「也就两百来万吧,开起来可憋屈了,不如咱们现在的。」 邱况回过头,看向身后不起眼的车:「我们的是哪个牌子,多少钱?」 司机依靠着车门抽烟,笑了笑:「咱家这个是旗子,五百来,优点是低调不张扬,超跑都太华丽了,华而不实,咱这个开起来比那些个带劲多了。」 我的虚荣。 邱况让司机上车,再次回到别墅,她换了双拖鞋,找到正在做饭的林姨,开始问她衣服的价格。 林姨眼角的笑纹堆砌起来:「啊哟,我这个呀,我这个是市场里捡漏,一百块钱两件,当时我心里美的哟。」 邱况指着自己:「那我这个呢?」 林姨看着邱况,来回打量了半天,看不出来个所以然,到最后拍了拍邱况的肚子:「林姨我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呀,但是况况你饿不饿呀?」 邱况说:「我不饿。」 她的肚子一向是瘪的,瘦的不能说是营养不良,因为她头发是亮的,看起来很健康,只是有了那么多好的餐食,没有相对应的口福。 离开了厨房,立即回到卧室,直奔着脑海中的疑问,第一眼习惯性先看手绘板,手绘板上的数字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已经是很好,回到卧室翻开卧室的衣柜,把衣柜全部展开,挨个看衣服美观与否,推测相关的价格。 展开一件衣服:「一百多?」 展开第二件衣服:「八十?」 第三件:「有三百吗?」 林姨说开饭了,邱况才坐回饭桌上,被强行抓过来吃饭。 晋替秋正在饭桌上,她也在打量着她的穿着,推测着她的价格,黑色的打底衫贴着女人的身,在腕口处及时停下,是一件很合身的衣服,但款式过于简洁。 到底是多少钱呢? 没有任何图案,也没有象征着贵的LOGO,贯彻到底的纯色设计。 可能有三百块钱? 晋替秋说:「今天适应么?」 「还可以,老师课上教的我都听得懂,也交到了朋友,那边的环境很好,我进学校的时候还看到小鸟。」 晋替秋问:「座位在第几行?」 「第二列的第三行。」 第二列是面对黑板正中央的位置,第三行也足够看清黑板,足以体现重视。 晋替秋颔首,邱况依然在注视着她的衣服,吃饭的时候偷偷看,夹菜的时候偷偷看,吃完饭的时候也在用余光偷偷看,终于引发了晋替秋的注意:「在看什么?」 邱况没有想引发她的注意,像只被惊吓住的小动物,睁着水色的眼睛,连眨也不敢眨,生怕冒犯了她。 餐桌上安静了大半晌,邱况没有想回复的心,晋替秋在等她回复,她一直没有回复,到最后晋替秋把碗筷收拾到一边,展示了所穿衣服的全貌:「看个够吧。」 邱况的眼睛终于眨了,很迟钝的一下。 女人很瘦,长得平凡普通,骨感到每个关节,性感也在此,打底衫把她的全身包裹住了,包括脖颈处,那是件高领的打底衫,遮掩住了该遮掩的地方,凸显出了该凸显的地方,诸如安宁的气质。 邱况问:「我只是好奇,您这件衣服是多少钱的?」 「三千多。」 「是什么牌子的?」 晋替秋淡说:「没看。」 那我的呢?这个问题邱况没敢问,继在福利院之后,第一个价值观被建立:贵的就是好的,牌子的也是好的。 那不是牌子的贵的呢? 可能是被骗了吧,邱况在心里说,晋替秋可能不是那么聪明,是那种有钱就挥霍的,那句话怎么说?她是个花花女士!决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哪有勾搭未成年孩子的?所以不是牌子的也敢买。 邱况表面上应了一声好,一顿饭吃到中途,晋替秋接了个电话,临时通知出差,这次给邱况的说法是去谈合作。 邱况知道合作是什么意思,可能是在高级的办公室,一堆人坐在一张大桌子上,面前摆放着无数个笔记本,应该会很辛苦,但是那些不关现在的她事,她有了几天好时光,拿去在学校挥霍,和宋嘉航挤在一块,开始研究着牌子。 邱况说:「有H型图标的是赫马。」 宋嘉航打了个响指:「对!」 「这个有很多个系列,最贵的系列是你身上穿的这件。」 「对!」 邱况继续说:「鞋的话一般奔克在歧视链的最顶端。」 宋嘉航笑着说:「你太聪明了,学得太快了,不过你家里都不教你这些吗?」 邱况翻看着自己记下的笔记:「我觉得我家里的那位可能是被骗了,她花了三千块钱买了个不知道牌子的东西。」 「奢侈品太容易掉坑了,糊里糊涂的买的话,那被骗几率很大的呀!」 邱况点点头:「那被骗几率很大的呀!」 在学校的学习比邱况想的要轻松,学校的进度并没有福利院的进度快,和福利院是一样的速度,可能是基础设施良好才使这座学校有了好的名声,不至于让二代们生病。 一天,宋嘉航穿过来一个新的鞋,兴致勃勃地让她看:「来呀!邱况,来呀!」 邱况看过来了,他说:「看我的鞋!」 邱况看了,觉得这鞋十分好:「这鞋是奔克的吗?我为什么没见过?」 宋嘉航笑而不答,他的人缘好,聚集了半个班的人一块看他的鞋,就把鞋搭在课桌上,两只脚交叉着,整个人躺在椅子上:「奔克的最新款,前一天出的,我爸买了。」 邱况看到班里的人说:「你爸真有本事!」 纪律委员来组织纪律,说:「嘉航,你怎么忽然把鞋放桌子上?老师不让这样。」 宋嘉航摇头晃脑的:「哎呀!真不好意思,这鞋走路轻飘飘的,不由自主脚就放课桌上了。」 他炫耀完了,才把那双鞋收回来,安稳地停在地上,邱况一直看着那双鞋,直到鞋停在地上,心里也心心念念着那双鞋。 那双鞋她也十分喜欢,不,她喜欢的是鞋吗? 下课以后宋嘉航穿着那双鞋,邱况跟在他的后面,眼睛还是看着那双鞋,宋嘉航回了教室,她看向四周人群,刚才有那么多人都围着他,就只是为了那双鞋。 连她也受那双鞋的倾倒。 晋替秋在同一天回家了,检查着她的每一张卷子,卷子的分数都在满分,邱况逃过了一劫,心里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想着的还是宋嘉航的那双鞋。 她回到卧室看着手绘板,手绘板上挂着的数字改了,从四十五升到了六十,她打开鞋柜看着里面的鞋,都不是太华丽的类型,也看不出价格,只有自己再也不穿了的,从福利院里带出来的旧鞋她知道价格。 那双鞋是在地摊上买的,用了五十五,她看着那双鞋犹豫了一会,从自己的卧室上了楼,走到晋替秋的卧室。 我想您了。 站在门的面前,邱况踟蹰于要不要开门。 她这个时候怀抱着的心不再是讨好的心,反而有可能适得其反,在踟蹰时门打开了,晋替秋让出了一个身位:「进来吧。」 邱况眉毛惊讶地扩开,长长的眼睫毛包着眼睛,进入房间,把门反关:「您是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 现在的时间已经十一点,正是临睡的时间,晋替秋把被子掀开,背靠在床头继续读书:「有脚步声。」 「可能是林姨?也有可能是我用您楼上的洗手间?毕竟楼上的洗手间有浴缸。」 晋替秋翻了一页书:「我不是聋子。」 邱况愣了一下,片刻后温和地笑了,卧蚕堆在棕色的眼下,看上去很有亲和力,瘦瘦高高的一个,为人也不设距离感,脱掉拖鞋上了晋替秋的床,用头轻轻地靠着她,好像之前一直被打的人不是她:「您想问我为什么来吗?」 晋替秋把书阖上:「为什么来?」 邱况的手箍在她的腰部,瘦瘦的手臂没有力量,只有青灰色的血管,轻轻地思考了一下,短时间内没有说话,头发散在额角,用头毛茸茸地蹭着晋替秋。 不再靠着她的肩,而是用头钻着她的怀抱,不轻不重地钻着,围绕着一个地方打着转,这种行为普遍被认为是一种表达眷恋的方式。 邱况说:「我有点想您,所以来找您了。」 晋替秋用双手托着她的腰,邱况能感受到晋替秋的唇部贴在自己的头顶,抬着手开始摸晋替秋的身体,从腰腹部开始摸,逐渐摸到上面,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您不在的这些时间我很想您,在这栋别墅里我除了您,也没有其他人可找,我只熟悉一个您,离开了您我失魂落魄的。」 晋替秋的睡衣被揭起来大半,露出平坦的小腹,以及黑色的内衣,她把睡衣放下去,把邱况放下来,淡色的唇部染上了发丝,一瞬不瞬地定着邱况:「你想我了?」 邱况毫不避讳地直视她的眼睛:「我想您了。」 女人的眼睛很深邃,几乎深不见底,看着看着让人没来由地担惊,二人对视了片刻,晋替秋说:「撒谎。」 邱况的眼睛明显地波动了一下,喉间的软骨下降了:「我没有撒谎,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您可以依靠,从身到心都是您一个人的,更是您的性玩具,除了想您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撒谎是一件大事,如果被确认一定会掉分数,邱况为了挽回,还在继续解释,从天南说到地北,从地北聊到海东,接下来就是山西。 似乎是不想争论,晋替秋换了个话题:「聊点别的吧。」 「我看到我加了分数,心里面很开心?」 这个话题起的不好,晋替秋对此不感兴趣,平淡回了声嗯,继续换了个话题:「之前和你说好了利益互换,你的付出会有回报,现在是你的回报,你想要什么奖励?」 这个话题是邱况所期望的,她想要一双鞋,一双很好很好的鞋,足够胜过宋嘉航的鞋,可是鞋该怎么要呢? 她没有要过,不知道该用什么口吻,打算说一些客气话,就像是过年的时候,上面政府派人检查,如果给她们红包,她们一定要说叔叔我不要。 「我……」邱况刚要开口,晋替秋定下了奖品:「鞋吧。」 鞋正中邱况的下怀,为了好好表现,她在晋替秋的床上和她睡觉,一场在小说里被称为「素觉」的觉,用双手环着女人的背,头枕在她的背后睡。 第二天邱况起了床,小声地念着奔克对应鞋的系列的名字,以为晋替秋听不到,把门打开后去上学,晋替秋在其后睁开眼睛,打电话给司机。 打过去后,司机哈哈说:「晋小姐!早晨好啊,咱俩可是太久没通过电话了!我现在就在别墅门口等着接小邱呢。」 晋替秋省去了事先的寒暄,直奔主题:「邱况在学校怎么了?回家就盯着鞋看,能看出什么名堂?」 司机说:「鞋?我上次看她跟一个小男孩走得挺近,那个小男孩脚上穿着奔克最新款,家里好像挺有钱的。」 「C7系列?」 「对呀!小邱一直盯着看呢。」 晋替秋说:「衣柜里的鞋比它贵。」 司机笑说:「小邱不懂吧!」 邱况不知道有这段插曲,上学以后照旧是看宋嘉航,宋嘉航已经不穿那双鞋了,换了双新鞋穿。 换了新鞋以后的他没有穿新款时那么有吸引力,她也是对他弃如敝履,在他贴近过来说话时不是很爱搭理,只有他东扯西扯的倒了不少豆子。 说着隔壁班级的班草情史,班草和初中部的班花开房了,除了家花以外另外还有一个野花,说到口干舌燥了,宋嘉航说:「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倒是理理我呀!」 邱况说:「我需要学习。」 「学习也不是这么个学法呀!」 邱况回复:「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话是这样说的,邱况却比谁都更期待放学,一天的脑海中被鞋占据,她在想鞋需要几天才能到呢?是不是需要很多天?至少需要两天,放学回到家时,本来没有期望看到鞋,反而看到了鞋。 晋替秋在等她,开了鞋盒:「旧百伦240。」 邱况表现得很惊喜,也很喜欢的样子,因为鞋的造型是她这个年纪最喜欢的花哨的款式,是一个黑白款式的鞋,在鞋带的位置做了粘贴设计,鞋带在粘贴下交叉。 她对着鞋爱不释手:「这个是牌子吗?我不太熟这些。」 晋替秋介绍:「世界上只有一百双,每双鞋都有它的编号,从一到一百排列,这款鞋的编号是一。」 邱况把鞋穿上了,对着家里的地板踩了踩,鞋身包裹住她的脚,走路时发出的声音不一样,她返回到别墅门口找到司机,没有像宋嘉航大摇大摆,只是对着司机眨了眨眼睛,然后踹了下鞋子。 司机抱着手笑:「这是双靓鞋!」 千金。 邱况看上去很开心,留下一句文静的谢谢,回头又跑到厨房,在林姨的背后蹬了蹬鞋子。 林姨正在处理着垃圾,看到邱况放下了手中的事,也是喜笑颜开的:「况况换鞋啦?」 邱况显山不露水地说:「是的,我换鞋了。」 林姨笑呵呵地看着邱况,弯下腰看着那双鞋,又直起身打量着邱况,用一只手撑着腰,绕着走了一圈才算是看完:「这个鞋很合适的呀,声音叮叮光光的,隔好远就能听到况况啦。」 邱况看着林姨,心中莫名的觉得开心,今天是她来到晋家以后最开心的一天,她听到了很多人对她的评价,从外人的评价中汲取到养分。 夸赞的,羡慕的,由下至上的喜欢,让她感觉她是高高在上的。 回到卧室,邱况开始擦鞋,勤恳地用鞋刷子擦鞋,把鞋底擦干净以后用纸巾擦干,手洗的累了,心里还是开心,面对着镜子流汗开心,就算挨打也开心,认为擦拭干净后,抱着鞋和鞋睡在一个被窝,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了一个疑问。 晋替秋为什么会知道? 她想要鞋的事情,晋替秋为什么会知道? 只是巧合?她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派人跟踪吗?应该是多想,又摇了摇头,是不是另有其他原因? 看着得之不易的鞋,邱况暂时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养精蓄锐,投奔明天的校园。 闹钟从十一点走到八点,邱况准时到达学校,在学校里她不知道怎么炫耀自己的鞋,在别墅里炫耀是窝里横,知道以自己的身份,那些人不会不说她的好,在学校里没有人会奉承她,如何炫耀变成了一个世纪难题。 也学宋嘉航吗?宋嘉航,看我的鞋! 炫耀被拖到下课,准备开口时,宋嘉航先看到她的鞋,邱况以为需要解释,他是个识货的,率先凑过来:「旧百伦240!」 他大叫一声,声音被放的十分大,随后恨不得贴在她的鞋上:「你把鞋抬起来,快把鞋抬起来,这鞋哪里来的?这可是全球限量的鞋,一共只有一百双。」 邱况把鞋抬起来:「是我家里人买的。」 鞋被放在椅子上,宋嘉航开始看鞋的编号,拿起邱况的脚直看向鞋侧,编号正在鞋侧,数字是一,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这……」 「怎么了吗?」 宋嘉航口吃了,对着这双鞋看来看去,而后眯缝眼看了看四周,警惕地扫视班级,看到没有人在看他们时,才小声地说:「邱况,我们俩交情是不是很好?」 邱况说:「是的。」 宋嘉航打着感情牌:「我是不是从来没嫌弃过你?你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几乎是这也不懂那也不懂,眼看着就被排挤了,我还教过你!」 「是的,怎么了?」 宋嘉航头猛的向下一垂,心里的想法难以启齿,又看了看四周,格外放不下脸面,憋了大半晌终于说了句:「下午放学以后,你能不能让我也穿穿?咱们回教室换,我不穿出去,就在教室穿一会,穿一会就还你。」 邱况原本不打算答应,但宋嘉航打了感情牌,她考虑了一下是这个理,在心里周折一番说:「好。」 宋嘉航得了承诺,美滋滋地等到放学,学生都下课回家了,就拉着邱况开始要她的鞋穿:「脱呀!邱况,脱呀!」 邱况脱下了鞋,宋嘉航就光着袜子踹上了,不管鞋合不合脚,在教室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也过了把名鞋的瘾:「好鞋!好鞋!」 他表现得十分臭美,在讲台上摆造型,对于鞋的喜爱溢于言表,恨不得把嘴贴在鞋上,世界上有种感情名为虚荣,邱况在心里感到满足,满足的不是宋嘉航穿她的鞋。 她对他一点都不喜欢,她满足的是他表现出的新奇和崇拜,她喜欢的不是鞋,就像满足的不是宋嘉航,鞋看着是很一般的,而她是物质的,是拜金的,是虚荣的。 宋嘉航站在教室的讲台,不过一会涎皮赖脸地回来,钝钝笑了几声,把鞋脱下来:「邱况,说真的,这鞋真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你也真是这个,我真佩服你,我家里可买不起这个,这个鞋我开口了,我爸得把我打死。」 邱况也笑起来,她觉得她虚荣的不可以太明显:「我家里的情况一般,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唉!」宋嘉航上下比划了一下,「别自谦了!我今天就认你做我的大哥。」 邱况的年纪正是处于想当老大的年纪:「那你认吧。」 宋嘉航一摇头:「你以后得了什么好得分给我,不然我不是就白叫你大哥了?」 邱况和他讲价:「叫二哥能不能少给一些?」 宋嘉航嘻嘻哈哈地说:「叫大哥二哥都是一样的,不都是给别人当小弟?」 他不能白给别人当小弟,最后邱况用有了什么东西都给他穿穿,换到了一个大哥的虚名。 二人把鞋互相换回来,共同走到了学校门口,共同迟了十几分钟放学,宋嘉航和她在校园门口告别,乘上他爸爸的汽车,邱况打开车门,也像一个千金,坐在车的后座。 是的,对的,她是一个千金。 邱况回到别墅,认识到了自己的虚荣,写着作业写到「虚荣」两个字,对着作业本会心一笑,自己知道自己的本性。 而虚荣需要有其支撑,没有再做任何矫饰,邱况又找了晋替秋一次,像后宫嫔妃刷脸一样,有时候是睡素的觉,有时候是睡荤的,这次目的是睡荤的,并且最好是不要被晋替秋碰,而是碰晋替秋,因为被碰实在是太疼了。 邱况走出房间,在楼下就见到了晋替秋,她在客厅扒着橘子看国家频道,邱况坐在她旁边,提前想了措辞:「我是来……做鱼的。」 原定的台词是鱼水之欢,听上去文艺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说成了做鱼,邱况下意识捂了下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补了句:「不是,我不是来做鱼的。」 失败的性。 晋替秋不掰橘子了,空下手问:「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与您进行鱼水之欢的?邱况说不出那么文艺的台词,说出来感觉会追悔一辈子,由于不好意思,邱况回避了上一个问题:「您为什么吃橘子?」 「只有橘子。」晋替秋把手放下了。 邱况盯着晋替秋的手看:「您可以去洗手吗?」 因为洗过手就可以放进衣服里了,晋替秋显然不是蛔虫,即使能知道她需要鞋,不知道她现在耍什么名堂:「要做什么直接做。」 看到晋替秋不配合,邱况改用行动表达,抽出湿巾替晋替秋擦手。 湿巾吸附在手指上,晋替秋的手指不长不短,指甲被修的额外平整,没有被剪坏过的痕迹。 邱况拿着湿巾,心无旁骛地擦着指腹,垂着眼睛认真擦拭,时不时把纸巾拿开,看看指腹中是否还有残留。 直到手指彻底风干,邱况才把晋替秋的手放在衣服里:「我是来做这个的。」 「这个」很显然比「勾引」二字容易开口,晋替秋适才明白了什么意思,知道被嫌弃了,淡寡地扫了邱况一眼,把手抽出来说:「你去扒橘子。」 橘子的袋子在茶几下,邱况扒橘子,不知道为什么要扒橘子,眼睛落在橘子上开始细致地扒,扒橘子的手很斯文,用大拇指扣开橘子顶端,而后用其他手指配合着分开。 扒开一个,递给晋替秋。 晋替秋没有接,说:「继续扒。」 扒开两个,停下手看了看晋替秋,晋替秋没有说话,她继续扒。 扒开十个,邱况问:「现在够了吗?」 晋替秋说:「继续扒。」 直到把橘子扒空了,茶几上全都是一个一个呈现果肉的橘子,晋替秋才叫了停。 现在邱况手上全都是黄色的果渍了,晋替秋指了指茶几前:「站过去。」 邱况站在茶几前:「我好像挡到屏幕了。」 晋替秋说:「脱衣服。」 电视被遮挡住了四分之一,女主持人正在讲述国内外局势,在女主持人的讲解声中,邱况开始脱衣服,她们二人曾经做过,现在脱起来没有心理的障碍,很快就把脱下去的衣服迭起来放在一边,邱况是早熟的,不到成年的年纪已经有了成年的体量,胸前已经开始发育,下面的体毛还没有开始长,瘦和白都显得很健康,随时能拉出去跑一千米。 晋替秋把电视声音调小:「站直。」 她穿着象牙白的衬衫,慢且细致地打量着邱况,似乎参观一件古董,邱况于她的目光中感到自己不再是人,已经化身成为物品:“您要打我吗?” 晋替秋拿着一个橘子向邱况砸过去。 一个橘子砸过去,邱况不当心接住。 接下来是两个三个,邱况放弃接住。 橘子在邱况的皮肤上有的弹开,有的四分五裂,有的不当心被邱况踩到,变成了一滩汁水,橘子打在身上并不疼,但带来的是一种自尊上的毁灭。 邱况的鼻子是麻的,眼眶是酸的,过了一会,不光是手上,身体上也密布黄色,晋替秋没有把她当人,拿她当纯粹的性玩具,哪怕是被物化,邱况还是要保持着君子,捡起仍处于球形的橘子,一个一个地放在茶几上,维持着最基本,也是第一天就被教习的规矩:「您还要继续玩吗?」 晋替秋说:「站回去,继续。」 邱况站回去,晋替秋继续扔橘子,新一轮的橘子砸在身体上,统共打了四轮,结束时地上都是橘子,结束后晋替秋才带邱况进入楼上的浴室。 楼上的浴室很大,能够轻松容纳多个人,对于邱况来说这才是正题,因为刚刚的橘子,她并没有对晋替秋做任何事,晋替秋拿着花洒,熟稔地试着温度:「这个温度觉得热么?」 邱况感受了一下:「有一点点热。」 晋替秋把花洒拿回去调试温度,水事先洒在她的掌心,而后洒在邱况的身上:「现在呢?」 邱况说:「现在的温度很好。」 她在找着机会,只是机会应该怎么找到?晋替秋眼中没有对她的欲望,可能是因为她年纪太少,在浴室中像一个动物而不是成人,替她洗澡就好比洗着动物的毛发。 犹豫了一会,邱况选择创造机会,浴室内的水声不间断,花洒仍旧在浇,邱况伸出手踟蹰了一会,用手接触花洒使水流抖动,水一概溅在晋替秋的衣服上,女人于水中更加淡欲,不含欲望的眼珠下视,淡灰色的睡衣湿了,妥帖地贴着脖颈。 这是一件意外,邱况并不想让水往那个方向,或者说是意外吗?其实是她的本意? 她闭了眼睛又再次睁开,广阔的额头下是水珠的眉毛,下意识地说了句:「我喜欢您。」 因为知道您和「荣誉」可以划上等号,碰到的花洒不知是有意无意,故意与否已经不再重要,机会已经找到了,晋替秋手中的花洒被夺过,邱况开始细密地吻着她,眉毛坚贞又虔诚,对着不是嘴唇的皮肤,视为圣经一样地吻。 邱况又说了一遍:「我喜欢您。」 她的手放在晋替秋的身体上,像是对着一块肉,不知道切的方法,不得要领地摸,偶然间切入正题,衣服全部脱下了,她们做了第二次。 这次是邱况在上面,看着晋替秋的身体,晋替秋没有教她更进一步的方法,邱况暂时没有进入,只是在外面碰了碰,而后继续着拥抱和吻的动作,她的动作很后进,把晋替秋压在浴缸后手指才进去,第一次是插入性的性爱。 邱况问:「疼不疼?」 她的第一次很疼,她想要好一些对晋替秋。 晋替秋说不疼,此刻她的纵容是种激励,邱况把手指推入更深,开始学习着晋替秋的手法,如果别人的学习是照猫画虎,她的学习是照虎画猫,手指在晋替秋的体内慢速地穿刺,动作的幅度很小,手也并没有长成成年的形状,只是在缓慢地抠挖。 邱况变成了一只小牛勤奋地拉犁,照虎画猫的性对于晋替秋而言够了,“够了”翻译过来,亦或者说足够疼,邱况不知道挖在了哪里,晋替秋抽了一口气,而后她就被赶出去了。 闷闷不乐。 邱况湿漉漉地站在浴室外,头发向下滴着水,蒙昧的不知是哪里惹的晋替秋不开心,向下看着自己的手,已经被泡的起褶皱。 难道是因为自己技术不好? 邱况回到镜子面前勾了勾手,用另一只手在模拟着穴道,将一只手放进去抠挖。 记忆中依稀记得晋替秋是这样对待她的,手放进去以后开始挖,顶着上面挖,然后就会产生酸的感觉…… 手指之间互相接触,邱况忽然就感觉到疼,向下一看才知道自己长了指甲。 可能女性之间做是不能够有一点点指甲的? 邱况拿出指甲刀贴着肉剪,指甲被指甲剪剪出一小段,也有可能是她技术的原因…… 邱况知道她的技术不好,但没有想到会不好成这样,有着一颗勤能补拙的心,觉得自己是一只笨鸟需要先飞,只能磨炼着相关的技术,希望有一个能够勤能补拙的练武场。 「找宋嘉航?他是我的小弟,我提出来的话他应该会帮帮我的……」片刻后否认了,「宋嘉航是不是没有洞?男的好像都没有……好像后面也算是一个洞,那他算是有洞,但是他有洞的话也是后面的那个洞,他会让我练吗?」 「可是我不想对他!他有点烦人……」想象着宋嘉航那个样子,她眉毛纠结的更深:又思考到晋替秋有没有可能,晋替秋是条堵死了的道路,是她学有所成后才可以去碰的,「那我拿什么练呢?在学校里新交一个朋友?然后让她脱衣服……这是不是要和她谈恋爱?」 诸多道路封闭着,邱况左右地走着路,学着侦探小说里的角色用手盖在唇部前,深思熟虑了很久,看向地面时记起自己也是个女性,自己也有洞。 「我怎么会忘了我也有?但是我不能让自己痛,练习前要学会检查指甲。」 邱况拿出手看了看指甲,刚剪过指甲的手很磨人,她用指甲刀磨了磨指甲,然后把灯关闭,自己躺在床上顺着头部脱下衣服。 衣服是快速地脱下了,露出白净到像鸡蛋清的肉体,脱裤子时却像是舍生取义,手犹疑地不肯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对着自己说,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脱光,钻进被子里自己用手。 这时的邱况觉得自己已经抽离了,变成了一个女性,自己也不认识自己,等到手进去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技术到底有多差,进去时是热汗着进去,出来时是冷汗着出来。 看着手的形体,原本像白葱一样的手挂着的全是血,邱况觉得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她是晋替秋,也会把自己赶出去,不能够怪晋替秋冷血。 难道真的没有天赋吗? 邱况一连几天很伤心,因为性功能是她最关键的功能,她的性功能不好,不是男性的那种不好,男性的那种可以治,她是彻底没救了,连着几天弄连着几天都是带血,她的性功能堪称贫瘠,而一旦性功能不好,一切都功亏一篑,她马上就要被晋替秋扔了。 宋嘉航这时凑过来:「闷闷不乐?」 邱况没有搭理他。 宋嘉航继续说:「小闷闷不乐?」 邱况没有搭理他,他就一直说,叽叽喳喳地在耳边,小闷闷不乐,书呆子,几个词被他翻来覆去说了几十遍,邱况本来是一个娴静性格,被吵得终于受不了了:「你好吵。」 「行,我吵!好,我吵!」宋嘉航笑眯眯的:「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开心?连着几天都一副苦瓜样子,你再这样习还能学好吗?」 邱况看到他笑,心里拿不准要不要把自己的烦恼分享,宋嘉航能不能理解呢?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选择了不开口,不说宋嘉航一直缠着她,百缠之下她只能说:「我其实一直在为一件事烦恼。」 宋嘉航凑过来:「你说!其实我这人一向擅长给别人解决烦恼。」 邱况看了看周边,觉得四周没有人在看他们,浓密的眉毛倒下了:「我性能力不好……就是那个性,你知道吗?那方面不好,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吗?」 宋嘉航睁大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性?你?」 「性,我。」 「你不应该呀!」 两个人都没有往歪的方向想,共同地在纯洁的方向努力,宋嘉航看邱况是大哥,邱况看宋嘉航是外星人,彼此对对方不感兴趣,心无旁骛地聊着。 「可是我那方面就是不好,我……」 「不应该呀!」宋嘉航摸着下巴打断她:「你看过片子了吗?」 「片子?」 「就是看别人干!」 邱况第一次听到这种定义:「我没看过。」 宋嘉航又恢复了笑容:「那你就不是那方面不好,你就是不懂。」 邱况问:「那我应该去哪里看片子呢?」 这让宋嘉航犯了难,他是天天看日日看夜夜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让邱况看:「你有手机吗?」 「没有。」 「那这样吧!」宋嘉航实际上是个混子,他爸爸皁不管他学习,只要他肯安安分分回家就好,兜里随身携带着手机和烟,「你回去用我的手机看,我把我的手机借你,我手机里有个叫炉管传说的软件,那个里面都是片子。」 放学以后他们交接了电子设备,宋嘉航指导着邱况使用手机,指着一个按键:「这个是开机键。」 邱况试了一下,屏幕亮了。 「手机屏幕里这个是返回键,这个是程序坞,可以看打开的全部软件的,这个是一键回到桌面。」 邱况懵懂的像是知道了,揣着一个手机回家,回到家以后研究着它。 按照宋嘉航的指示顺利开了机,打开炉管传说,跳出了大的广告页面,上面是「寂寞空姐」等五颜六色的字样,过了五秒钟左右进入软件内部,软件内部的视频标题很露骨,四四方方地写着:性感御姐不想动。 邱况忽略了「异性恋」的视频,打开搜索栏搜索「同性恋」的字样,里面的视频使她发现了新世界,依照着上面的技巧照样学样不会再痛,次日再交还手机时,邱况神采奕奕:「我好像那方面没有问题。」 宋嘉航嗤嗤地笑:「怎么可能有问题,我们才那么大点玩意儿。」 学到什么地步? 邱况想了想也是,她今年十二岁,如果能活到六十岁的话,她也起码有四十八岁的活头,横看竖看她都不是老不死,性方面的女性难题,也一定能根治。 「这个可以多借我几天吗?」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因为我觉得我的技巧不是十分的……炉火纯青。」 宋嘉航又回到了摇头晃脑的状态:「啊哟!」 邱况看他的表情,她是长得很端正的,尤其一双眼睛文气,多情善感的眼睛闭合上,同时也摇头晃脑地背诵着:「这个东西我家里是有很多的,光是这个款式的,我家里就有十台……」 宋嘉航跟着说:「这个东西我家里有很多,全都是最新上市的机型……」说着说着打断了她,「不对,你个小死邱况,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邱况伸出一只手:「我猜你想穿我的鞋。」 宋嘉航愣了一下:「对!你怎么知道?你要是用旧百伦跟我换,那就成交。」 邱况和他「成交」了,宋嘉航一共有不下十台手机,全部可以换着用,也不吝啬于一台,放着大话说家里还有很多游戏机,让邱况有时间过来玩,邱况对于游戏不感兴趣,把手机带回家,认为不能让晋替秋发现,没有揣上几天,就被晋替秋看到了。 晋替秋是来写分数的,以前出差没来得及写,敲了敲邱况房间的门,罕见的是今天没有人应门,她如常把门打开,刚好撞见了正在「学习」的邱况。 「敲门不应,在做什么?」 邱况坐在椅子上「学习」,手机里的女性适时地叫了一声,说快一些,接下来是铺天盖地的水声和抽插声,像是代替了邱况的回答。 「小点声,小点声……」 邱况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关闭,关闭后不敢继续坐在椅子上,穿着宽松的毛衣,眼神怔怔的,一副认错的表情:「对不起,我在看视频,没有听到您敲门。」 声音来源在一台手机,手机关闭后,女性的叫声和水声一概消失了,手机是一台外来物,不是中金的牌子,是国外水果的牌子。 晋替秋站在门口,似乎是上个世纪的古董,素昧平生的五官,情绪鲜有波动,唯一的优势是开明,遇到性也是心平气和地对待:「手机哪来的?」 邱况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我性能力不好。」 「跟性能力有什么关系?」 邱况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屏幕把声音调小:「因为我的性能力不好,我找同学借到了手机,他把手机传递给了我,和我说在这个软件可以精进性能力,我在这个软件里找到了这部片子,这部片子十分有教学意义。」 手机屏幕内是两个女人在「云雨」,对于手部有特写,并且一个片子内至少换了八次姿势。 邱况拖动着进度条,拖动到三分的时候是「口交」,八分的时候是「后入」:「她的手很厉害。」 晋替秋漫不经心地问:「有多厉害?」 手机被搁置在桌子上,邱况倒着豆子:「厉害到我一共学习了三天,只学习到了皮毛,我的性能力不好,我想到勤能补拙,怕被您不喜欢,不敢找您去练,自己私下里一直在学这方面的事情。」 晋替秋看向邱况的手:「现在学到什么地步?」 在视线中,邱况学会了性,明白女性之间的看手,实际是看彼此的生殖器官,她认为自己的生殖器官长得还可以,没有遮掩地让她看:「我想到了两个回答,一个是如实回答,一个是好听一些的回答,您想要听哪一个?」 「全部。」 「好听一些的回答是可以天上地下,颠鸾倒凤,实际一些的回答是……」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现在不会再流血了。」 不会流血已经是质的飞跃,那日晋替秋在浴室内,把邱况赶出去后流了不少血,晋替秋把手绘板上原本的数字抹除了,填上了七十的数字:「水果手机是外国牌子。」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邱况没能理解:「手机品牌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有分别吗?」 「买水果手机的每一分钱都会变成射向国家的子弹。」晋替秋罕见开了一个玩笑,「明天把手机还回去吧。」 邱况听不出来玩笑与否,手机这种新型产品,她没有接触过,刚想详细地询问,晋替秋离开了房间,邱况只能趁着最后一天,把手机的最后作用榨干,一连用到十二点,记了三篇纸的感悟笔记。 回到学校以后,邱况把手机还给宋嘉航,正在课间时间,宋嘉航穿着鞋正乐呢,看到手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不多再玩会?这个手机我又不着急,我家里十好几台呢!我爸没事净收手机了。」 邱况摇摇头:「我家里人说,买水果手机的每一分钱都会变成射向国家的子弹,不让我再继续用了。」 「要用我爸的话说,管它的呢!」 邱况更是摇头:「我仔细想了想,也是这样的道理,有了国家才有的我们,我们这样给国外提供经济,到时候我们就变成亡国奴了。」 「亡国奴?什么亡国不亡国的……」 宋嘉航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鞋,口中嘟囔着亡国,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他不知道什么叫亡国,对于亡国的概念是短剧里的天凉了,该让王氏破产了:「那你要用手机的时候怎么办?」 「找家里人借?」邱况无法违抗晋替秋的命令,被发现了就是一顿瘦揍,别人是打胖了,她是打瘦了,挨打以后自尊心作祟,立即就吃不下饭,「我家里人有手机,她也有电脑一类的,我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只是她没有给我买,可能是因为我们还不熟。」 宋嘉航说:「如果要用手机,那你到时候可一定要再找我借。」 邱况点点头,在学校中发奋学习,今天刚好是期末考,马上要放寒假了,再上一个学期她们就升学校的初中部,回到家以后是考完了最后一轮的试。 刚一下车,司机就说:「立马回去看看吧,小四小姐,晋小姐给你准备了礼物。」 今天不做鱼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邱况问。 司机嘴里叼着牙签笑了笑:「也不需要得是什么日子吧?」 邱况回到别墅,餐桌上放着蛋糕,林姨笑容满面地让她坐下,她稀里糊涂地坐下去,晋替秋依旧在餐桌前办公,头也不抬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邱况愣住了,她都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指着自己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晋替秋移动着触控板:「你户口本上的生日。」 林姨和其他三个佣人组织着唱生日快乐歌,林姨起了个头,觉得自己五音不全,四个老姊妹一起笑开了,全都是在晋家待了很久的佣人。 司机摸着后脑勺进来了,看到餐桌上的蛋糕一拍脑袋:「今天是小邱生日啊?」 林姨笑着看着他说:「是呀!小邱在咱们这的第一年。」 司机知道晋家的情况,也知道晋家三小姐的情况,林姨同样知道,她们都知道邱况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小孩,之前已经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了。 林姨推着司机让司机打头唱生日快乐歌,司机吐出来牙签开唱了:「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有了一个好头,林姨和三个老姊妹也跟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在生日快乐歌中,晋替秋省去了吹蜡烛一类的环节,把一个白色的盒子递给邱况,邱况看着眼前的画面不知道说什么好,拆开了白色的盒子,盒子内部是她一直想要的手机,不过不是水果的牌子,是中金的牌子。 不,不只是手机。 邱况移动了下眼睛,礼物也不只是一个盒子,她得到了一个「中金全家桶」,拿到了包含平板、笔记本、手机一系列的电子产品,还有一些没有拆封的礼物。 林姨切开了一块蛋糕,说:「吃呀,涨了一个实岁。」 现在的环境如置虚幻…… 邱况吃下了人生中第一口蛋糕,涨了结结实实的一岁,她也不知道她能在晋家待多久,就像林姨不知道,司机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人可能是晋替秋,在这个世界上她需要讨好的人也有且只有晋替秋。 还是觉得性很恶心,让人反胃,可是这样的环境…… 生日结束的当天,邱况邀请晋替秋来到她的卧室调试电子设备,约定在晚七点见面,晋替秋如约而至,替她安置着笔记本的位置,以及手机软件的下载,手机里没有电话卡,晋替秋把自己手机的副卡摘下来,安装在邱况的手机上。 邱况对于电子设备一窍不通:「这个是手机卡吗?」 「嗯,里面有我的联系方式。」 手机上显示着联系人,联系人列表里只有一个「晋」字,邱况点击到「晋」字,片刻后晋替秋的手机响了,晋替秋把手机拿出来,接听了电话:「喂?」 手机的听筒传来晋替秋的声音。 邱况感到惊奇,手机是一件奇异的物品,可以连接到远方的声音,似乎只是为了展示,片刻后晋替秋把电话挂断了,继续为邱况介绍着手机软件,手机内大多数是系统自带软件,自行下载的软件只有一个,是用于通讯的「信箱」。 邱况打开信箱:「这个我知道,是不是用来聊天的?」 信箱有一个联系人,还是一个「晋」字,「晋」的头像很简约,是一只简笔画的叶子。 晋替秋拿出手机打字:「平时我们用这个沟通,有需要我立即处理的事情打电话沟通,我会定期查你的手机,在我们的关系持续期间,你需要保持最基本的忠贞,我也会为你守贞。」 手机的信箱页面显示「晋」来了消息,邱况不是很会用电子设备,埋头用手机,找了半天找不到「好」的汉语拼音,用手写了一个好字。 截止到此,全部电子设备就调试完毕了,晋替秋疏离地站在一旁,一如既往的不疏不近,无论什么日子,呈现不出亲热的姿态,邱况以为她会说些体己话,譬如今天说的生日快乐,女人的嘴十分保守,检查过电子设备后就离去。 邱况看着手机若有所思,她可能不是很舍得晋替秋,或者说不舍得在今天这个好日子,放晋替秋就这么离去。 晋替秋回到房间,刚一回到就接到一通电话:「喂?」 是邱况打来的,邱况在手机中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忽远忽近的,还有一些杂音,声带没有发育完成,即使是用力成熟,声音不会被拔苗助长:「我想您了。」 隔着手机,晋替秋的声音也有杂质:「嗯。」 话题结束了,邱况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通话还在持续不断的走秒,走过了一分钟,两个人相顾无言,走过了两分钟,邱况开始敲着桌子,走过了三分钟,晋替秋开了第二个口:「有什么需要我立即处理的事?」 邱况的鼻音有一点点重:「我想和您睡同一张床。」 说完这句话,邱况立即挂断了电话,等着晋替秋下来接她,在心里做了两个预期,一个预期是接的预期,一个是不接的预期,她觉得晋替秋是无法揣测的,为自己想好了两种退路,但晋替秋下来接她了,依旧不疏不近,依旧窥不出亲热的姿态,和刚才明明一致,但一定有哪里不一样了。 「跟我走吧。」 留下了一句话,不含感情的一句话。 晋替秋在前面走着,邱况在后面跟着,晋替秋没有允许邱况和她亲近,邱况用头顶着晋替秋的背,两只手紧紧地环住她,没有管她是允许还是没有允许,上楼梯的时候也是一样,晋替秋伸了一只脚,她也伸一只脚,楼梯一共有十几层,十几层的楼梯都是这样上的,走到晋替秋的房间内,上了晋替秋的床,晋替秋掀开被子,邱况也一直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松手。 晋替秋正对着邱况,淡淡说:「今天不做鱼了?」 邱况把头埋在晋替秋的前胸:「您想要吗?」 晋替秋的睡姿规正:「你技术不好。」 邱况把头抽出来,头发乱乱的,但眼睛是热的:「我技术已经好了,我自己事先试过一次,之前的那一次我自己没有试过,现在我知道下手的轻重缓急了,您不要赶我走。」 她已经具备了作为性玩具真正的特质,一个良好的性能力和一个知性的心,在同龄人中是早熟的性格,能够从眉眼中看出「浪漫」的种子,如果施加对应的水,一定能够长成「情人」。 「我跪下了。」 晋替秋看了她半晌,现在有能够做的机会,她没有把话题引向暧昧,只是伸出手环着邱况:「你很热。」 在冬天的邱况有着适宜的温度,像一个火炉一样,很快把自己烤熟,烤熟以后变得不安分,从被子里出来吻着晋替秋,没有吻唇部的关键位置,只是吻唇部的四周,她没有到谈情说爱的年纪,没有本能地学会性,本能地学会了爱一个人,晋替秋乏味地看着她吻,带着审视和质问,她把被子吻到掉下去,双手把着晋替秋的手臂,不断地对着晋替秋表白:「我喜欢您,我喜欢您……」 晋替秋问:「喜欢我什么?」 邱况没有撒谎,因为她知道会被看出来:「喜欢您的钱,喜欢您的身份和地位,喜欢您所能带给我的东西,譬如说好的生活环境,优质的教育资源,您知道吗?有一个好的环境是很重要的,在福利院的很多人没有好的资源,没有被领养的孩子最终的下场都是外出,我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阿姨说他们去了上湖,去了靖州,都是大城市,可是他们去了哪里工作呢?他们去的是好公司吗?您的公司招聘也一定不要他们的吧?他们都是初高中的学历……」 邱况依然在吻着晋替秋,吻得越来越热情,晋替秋淡色的眼球被吻出了血丝:「我能接触到的人里,最低学历是本科毕业,毕业院校基本是知名学校。」 邱况停下了吻,说:「那他们一定不是去了什么好地方……」 晋替秋的防备卸下了:「嗯。」 今晚睡的是一个素觉,她们谈了很多现实的话题,从今天的学习成绩,谈到未来的人生,今天的学习成绩能够决定大部分未来的人生,邱况环着晋替秋发誓自己会好好学习,然而过了几天拿到期末考的考试成绩,三个大科目一概不是满分,距离满分缺失了几分。 邱况惴惴不安地回到别墅,晋替秋恰好在今天出差,以为逃过了一劫,「信箱」里多了一条消息,晋替秋在「信箱」中询问她的考试成绩。 「信箱」中能够传递照片,邱况把卷子拍了一张照发给晋替秋,不熟练地用着汉语拼音的键盘,打了「成绩」两个字,晋替秋的第二条消息来了。 「题错在哪里?」 邱况把「成绩」两个字删掉,乌龟一样地找「方程」的拼音,而不等她把字打完,晋替秋通过「信箱」拨通了视频电话。 「信箱」同样有视频功能,是一款普罗大众沟通时使用的软件,功能异常全面,弹出视频弹窗时同时贴心标注了「对方邀请您视频通话」。 邱况接通了视频,手机中出现晋替秋的面目,她平常化地办公,似乎正在一个办公室,穿着剪裁得当的女士西装,邱况情切地说了第一句话:「我打字慢,刚打了几个字您就换了话题,不是有意不理您的。」 晋替秋没有纠结于此:「照卷子。」 邱况在「信箱」上给晋替秋发照片,只发了卷面分数的照片,而没有发具体错题的照片,现在晋替秋要求看错题页,邱况拿着卷子照着卷面的错题,在数学层面是粗心,在英语层面是粗心,在语文上扣分在作文,晋替秋放过了语文,而重点责罚于数学和英语。 「语文的作文无法控制,只算数学和英语,八十下。」晋替秋淡声说,坐在椅子上捏眉心,「跪在地上,扇自己巴掌。」 最开始是「打掌心」,后续是「扔橘子」,直到现在「扇巴掌」,耻辱等级进一步的升级,「跪下」也是邱况所无法接受的,活了十二年从没有人让她跪下,她一直觉得膝下有黄金。 邱况觉得自己有自尊:「可以只扇巴掌吗?」 「什么?」晋替秋反问。 也许她听清了,也许她没有听清,刻意地诘问,无论哪种可能都不能够赌,邱况把手机放在地上,怔怔忡忡地跪下去,摄像头照不到她的全貌,只能由下至上照到衣角。 邱况轻声说:「我跪下了。」 舍弃了相当的「自尊」,只在晋替秋的一句反问之下溃不成军,晋替秋不再捏着眉心,背部靠着椅子,呈现出了放松的姿态:「把手机摆正,能照到你全身为止。」 邱况把手机放在墙角,摄像头正好可以照到全貌,眉眉角角犹疑不决,在晋替秋的首肯下扇自己,第一次有些心慈手软,第二次扇时房间在震,晋替秋在中途要求加力度,她温吞地咬着后槽牙加力了。 女性的身量很瘦,架不住宽大的校服,校服兜在她的身上,瘦型的五官一概红了,校服裤子依稀能看到膝盖的轮廓,扇到三十个时,白皙的一侧脸已经有肿,晋替秋要求着报数,前几天用于表白的声音开始报数。 一切情谊再次摧毁,无论多么用功在感情,大厦一刻便倾。 「三十一,三十二……」 在四十下时,晋替秋的办公室门被推开:「晋小姐,我们明天飞上湖。」 晋替秋的名下有「秘书」,汤春是她的「秘书」,负责行程和资料整理,出现在摄像头内递交资料,邱况的手打算停,晋替秋说:「别停。」转而和汤春交接工作,「我二哥不去?」 汤春说:「得利先生生了病。」 晋替秋翻了几页资料,邱况的巴掌声不绝于耳,汤春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这位「继承人」的电脑上瞥,晋替秋的出现对于公司而言是空降,手段雷霆的同时,没曾想到对于家里人也雷霆。 邱况的牙关紧着:「六十六,六十七……」 汤春看了进去,屏幕中的人源源不断地对着自己扇巴掌,每次扇时报数,顺从到比「猫」或「狗」更像一只宠物,她看到了自尊的痕迹,但自尊并不能构成反抗。 晋替秋把资料拍在桌面上:「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汤春离开房间,房间再次只留存巴掌声,邱况被迫在大庭广众,已经有些流泪的迹象,两颊比打掌心时更疼,难捱也捱到了八十下后,打到第八十下后算大功告成。 「打完了。」她对晋替秋说。 晋替秋说:「去改分数。」 手绘板上的分数进行了大的更改,改到了不进不退的五十分,邱况把原本的分数擦拭掉,心中对于晋替秋更明白,知道女人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板正」她,如果「板正」的话用什么方法不是板正? 女人有更「扭曲」的快感,在她扇巴掌时展现,扔橘子时展现,在她「正人君子」式的打手心时展现。 邱况看到了,看到她下潜的喉骨,明显欲色的眼球,女人不能以标准的「性生活」满足,这也是她常年「无欲无求」的成因,她喜欢看比她弱小的存在,喜欢以凌辱的方式对待,她们之间不可能有平等。 听说你想我了? 邱况深呼吸了一秒,在结束视频通话后,选择拍摄自己的脸。 不是为了美观,而是专挑着伤处展示,没有拍摄完整的面目,只是拍摄了一半肿处的脸,这次她学会了,知道自己打字慢,先把文字内容编辑好,再把图片附赠给晋替秋。 邱况说:「脸肿了。」 后面是两个图片,晋替秋似乎是在忙,没有及时进行回复,邱况对着茫茫的屏幕找着汉语拼音,以一分钟二十个字的速度打完了一段话:「今天我不该拒绝您,您回家以后我对着您跪好不好?或者是我现在也可以继续跪下去,可以给您拍视频跪着,我不会有怨言的,我是您的。」 打完这一段话后,邱况等待着晋替秋的回复,统共等了许多天,晋替秋没有进行回复,接连又过了好几天,邱况走投无路,只能问林姨晋替秋在哪里。 林姨说:「林姨回头打个电话问问。」 林姨和晋替秋的沟通是隐蔽的,需要避着邱况,林姨回到家才慢腾腾地拿出手机,一边掏着鸡窝里的鸡蛋,一边给晋替秋打着电话。 电话被接通了,林姨说:「晋小姐呀!」 晋替秋问:「邱况着急了?」 林姨慈眉善目地笑:「况况是想你啦,她整日整夜的在别墅,身边没有个同龄人,也就只有您一个人可以依靠呀,今天才跑来问我您在哪里。」 不知道林姨是怎么问的,林姨和晋替秋结束了通话,邱况等的热火朝天,林姨和晋替秋通过电话后,次日「家教」进行回复,晋替秋为邱况安插了才艺的课程,以及三主科拔苗助长的课程,邱况上了半个月的课后,晋替秋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别墅。 再次见面是阔别一个月了,见面第一句话没什么情调,晋替秋平白地问:「听说你想我了?」 而邱况皁就忘了这回事。 继第二十天过后,每在晋家一天都是打破记录,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邱况成为了晋家名副其实的四小姐,尽管她的私下为了分数奔波,不择手段用下跪用扇自己的方式夺得分数,表面上具有自尊,并且不辱斯文。 在夏天考了期末试,秋天就步入了初中生活。 邱况与宋嘉航二人在期末考试时痛哭流涕,以为见不到对方,在初中时大眼瞪小眼,邱况是那只大眼,看到活蹦乱跳的宋嘉航,用手揉了揉眼睛:「你还是和我一个班?」 宋嘉航看到温文尔雅的邱况,也是用手揉了揉眼睛:「你可真装啊!」 女性的发育在小学开始,在初中结束,邱况在短短的一个暑假抽完了第一个条,化身成多情的化身,穿着川山第一中学的针织衫校服,有一股文绉的气质,和小学时候的土豆截然不同了,邱况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上下地看了自己一眼:「我不还是从前那样吗?」 和从土豆变成天鹅的邱况不同,宋嘉航被「长大」折磨的自惭形秽,「哎呀」地长叹一声:「你是越活越漂亮了,你听我这个声音。」 宋嘉航提前进入了每个男生苦恼的「变声期」,声音不复从前干净,变得又哑又闷,陷入了自己也讨厌自己的局面,邱况听了他的声音,皱了皱眉头,现实地为他考虑:「你这样还有人能看得上你吗?」 「我不知道!我之前还说我到初中就开始谈恋爱,现在我也在想到底有哪个能看得上我,他们都是一样的有钱,就像你一样能拿旧百伦240砸死我,从现实的角度我也没什么优势,唯一的途径可能是向下择偶,但我爸不让我找外头那些没钱的。」 她们两个现实到了一块去,如果从头论起,邱况的现实是宋嘉航教的,从认识鞋开始就认识了,宋嘉航的现实可能是他爸爸教的,他整个人掉进了钱眼,凡事只看一个钱,跟有钱的玩,不跟没钱的玩。 初中的第一天是分布座位,闹闹腾腾地分了座位,邱况和宋嘉航不再是同桌,桌位没有相隔多少,下课以后他们接着聊天,桌位的不同没有耽误她们聊天,只要在一个班级就还是照旧的聊。 一个课间,宋嘉航把邱况神神秘秘地拉到操场:「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你听了以后别笑话我。」 川山市第一中学的操场很大,在这里能够掩盖一切秘密,一切风声只会从人的嘴里流泻出去,恰好邱况是一个嘴风很严的人,从来没有泄露过一个秘密:「你说。」 宋嘉航一张脸急的通红,在操场抓耳挠腮,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蹦出来一段话:「我感觉我是男同性恋,你懂吗?就是我想被男的干。」 邱况眨了眨眼睛,显然接受程度很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宋嘉航继续说:「呃……我知道你也是女同!」 这回换邱况大惊失色了,她自认为伪装的很好,自己长得也是十分直,从外表是窥看不出性取向问题的:「你怎么知道?」 宋嘉航开始回忆往昔,把旧账翻出来一个个地捋:「说起来我是男同这件事还是你害的我,我都不知道我爸知道了要把我揍成什么样,我是我家里独苗。」 「我怎么害的你?」 宋嘉航指着她说:「当年你还没有手机,有一天忽然说自己性能力不好,找我借手机看片子,没过几天就把手机还给我了,我接着拿我的手机看片子,看我的播放记录回味从前,一翻全都是你看的那些女同性恋片子,我出于好奇搜了下同性恋,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邱况仔细回想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眼睛再次眨了眨,富有感情的眼珠向下:「所以我不是男的,你找我说这个干什么呢?揭破我的性取向又做什么?」 两个人都现实,也都习惯于彼此的现实,宋嘉航豪迈地笑了几声:「邱况,是这样的,你得好好跟我当兄弟,我得好好认你这个大哥,在这个初中阶段,刚刚我紧赶慢赶地想,总算找到可以谈恋爱的秘方了。」 「什么秘方?」 「男的找我向你递情书,找我做军师呀!你对他们又不感兴趣,那我就收入囊中了,我已经想好作战计划,在整个初中阶段你就别交其他朋友了,只交我这么一个,我们俩关系得看起来相当好,但又不是谈恋爱的那种好。」 邱况安静地听,宋嘉航把他的作战计划长篇大论地说了,简而言之需要在班级里演戏,借用邱况外在的优势,给宋嘉航吸引相对应的猎物,以宋嘉航的话说,人都是看脸的,没有脸怎么可能会了解你?他需要给自己创造价值,当军师就是他的价值,到时军师当着当着,对方就被迫了解自己了,就被迫欣赏他的「内在美」了! 多米诺骨牌雏形。 邱况开始和宋嘉航在班级里演戏,没过几天全班都知道他们关系很好,再过几天经过宋嘉航的不务正业和煽风点火,变成全校都知道,渐渐的随着第一次考试结束,邱况开始「招人」了,因为她的成绩亮眼地挂在榜单,第一个吸引到的男生果然把矛头对向了邱况的「驰名好友」宋嘉航。 不怀好意的「驰名好友」宋嘉航运筹帷幄,追求邱况的男生没有骚扰邱况,果然转去骚扰他,只是过了三天就搞砸了,他是有智商而情商不足。 宋嘉航找到邱况,说:「我搞砸了,他妈的那个小子,我约他去开房他不去,邱况你抓紧再考个第一出来。」 邱况在上厕所的路上被拦截,眉毛扩开了,惊诧地说:「才三天你就要和他开房?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你想和邱况在一块是吧?得先过我这一关,你先和我上个床证明你的诚心,得你在上面的那种,不能我操你,我再把你引荐给邱况。」 厕所之外的人来来往往,邱况知道是上不成厕所了,转而给宋嘉航支招:「你太直白了,不能这样说话,你如果需要让别人喜欢你的话,需要委婉地说,至少培养一个月的感情,和他有了日日夜夜的基础以后,再适时地提出开房。」 「操他妈的,哎呀我操他妈的。」宋嘉航止不住地骂,「那小子长得可他妈好看了,早他妈跟你学好了。」 这边的邱况为了宋嘉航的「恋爱大事」支招,想出了八百个点子,那边放学后,做司机的陈英从车上爬起来,吹胡子瞪眼。 陈英接了邱况从六年级到初中,第一次见到宋嘉航的手揽在邱况的肩膀上,男人的本性让他下意识地警惕,他是越看她们二人越暧昧,邱况竟然和宋嘉航说说笑笑,用手把宋嘉航的手摘下去也充满了情调。 他立即给晋替秋打去了电话:「晋小姐!出大事了。」 在电话那头,晋替秋仍旧云淡风轻:「什么事?」 「我怀疑小邱早恋了,跟那个六年级的小男生,那个家里挺有钱的,之前穿奔克的小男生,我看到他俩在校门口说说笑笑,那个小男生把手都揽小邱肩膀上了。」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过后「平常化」到异常:「把行车记录仪的内容发我。」 陈英赶忙调出了行车记录仪的内容。 调取的过程中,邱况刚好上了车,看到他在操作行车记录仪,邱况也是平常化地问:「行车记录仪内存满了吗?」 陈英僵直了身体,迟钝地笑了几下:「是啊!小邱,我打算换卡呢。」 邱况看着后视镜中男人的半张脸,眼睛耷拉着朝下,一个很明显的躲避动作,皱纹遮盖住了慈眉,只显出了分明的心虚,从前的车是坐上就开,现在男人更替着卡片,更替过后依旧没有开车,而是拿出手机。 邱况突兀地笑了一下:「陈叔,今天家里很忙吗?」 「哈哈。」陈英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我忽然想起没跟我媳妇说今晚吃什么,你说陈叔今晚是吃烤鸭好啊,还是说吃红烧肉?」 数据通过数据线传导到手机内部,又从「信箱」的软件,分享给晋替秋,晋替秋如期收到行车记录仪的录像文件,在收到时打开文件,文件的密度从第一天接邱况开始,到今天结束,女人开始翻看着每一天邱况下课的时间,几乎每次下课都能看到宋嘉航。 女人的眼睛和陈英不同,从第一天结伴上下课,眼里就容不进沙子,随着时间的推进,她看二人不仅是「暧昧」两字能够形容,在她的心中二人也许早生情愫,也许已经确认关系,有许多个「不忠」的也许。 晋替秋第二次进邱况的卧室,邱况正在卧室内,看样子对于一切截然不知,迟延性地开始黏上晋替秋,和以前一样手伸进衣服里,开始用头顶着怀抱来表达想念,说了一大长串表示情谊的话,眉目被怀抱压得乱乱的:「我今天又有八小时没有看到您了,在学校的生活变得好难熬,之前您走了一个月之久,我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是因为我想您变得更甚了吗?」 晋替秋寡淡地把邱况摘下去,重新建立了距离:「别碰我。」 邱况看上去还是一概不知:「为什么?」 「为什么?」晋替秋恬淡地笑了,「你说呢?」 这是女人第一次笑,在邱况眼中的唯一一次笑,带着不符年纪的「腼腆」,她的诘问淡不可闻,和平到山崩地裂的程度,邱况能看到有什么正在龟裂,好像是她逐渐习以为常的生活,她下意识地跪下去以此作为讨好,这些日子已经把下跪当做饭吃了,晋替秋绕过她开始检查手机。 所有的软件都翻,邱况跪在一旁,晋替秋打开最主要的「信箱」,查看着邱况和宋嘉航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中没有提到「作战计划」,只有偶尔宋嘉航向邱况分享的各类「慢脚」平台上的爆笑短视频。 打开「通讯录」,邱况的手机中没有名为宋嘉航的联系人,也没有给除了晋替秋以外的人主动打过电话,邱况早就意识到了是什么事情,但是现在只能装不知道,如果现在表现的了然,更加地动山摇。 「对不起。」她跪在地上,用手拽着晋替秋的裤脚。 晋替秋的表情早已恢复:「你错在哪?」 「我不知道您生气的点在哪里,但是我从让您生气的那一刻就错了,我不该让您生气,我的作用应该是让您开心的,我是服务于您的存在。」 晋替秋把手绘板上的数字擦掉,并且再不补充,忠贞于她而言胜过一切,胜过优越的外貌和满腹的知识,她需要知根知底,于是从十二岁的儿童开始养起,因为需要忠贞,在几月前已经做了忠贞的说明。 女人对关系完全忠贞,邱况呢? 邱况知道和宋嘉航的「作战计划」使晋替秋误会了,知道陈英不仅是司机,更是一个她手下的眼线,不敢主动去提,等待着晋替秋提,晋替秋果然提了:「你和宋嘉航什么关系?」 「朋友。」邱况立即回答。 「你有不忠的迹象,晋家都容不得你,你能明白么?」晋替秋蹲下身,直视着下跪的邱况,尽管距离无限的近,却是更淡情,一切如同多米诺骨牌,只需一个牌倒,一个接连着一个坍塌。 她太能哭了。 能要求着冷血的她记住什么? 邱况的唇部开始发抖,挪动着膝盖:「我跟他是朋友,我不会做出背叛您的事,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他对我不感兴趣,我对他也是,之前也一直保持着距离,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用手揽着我,我也拿下去了……」 解释又能挽回什么? 晋替秋看了她片刻,旋即站起身:「你不用在这里了。」 邱况持续不断地解释,把她和宋嘉航认识的全部细节说出来了,第一天开始宋嘉航找她炫耀着鞋,后面他们通过鞋认识,这次是因为宋嘉航是个男同性恋,需要一个男朋友,她才配合…… 「毋需解释了。」晋替秋说,「收拾收拾东西,今天把你送回去。」 邱况摇着头恳求:「我不回去,我求您了,不要赶我走,我和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把我赶出去,我也会在您的门口一直跪着的。」 「那你就去跪吧。」 晋替秋联系了陈英,陈英自打回别墅后一直没走,一下把跪在地面上的邱况拽起,邱况意识到了路走错了,一下子眼泪快下来了:「我求您了!」说着求晋替秋,手臂死死抓着晋替秋不放,被拉走前求了晋替秋无数句,把自尊放低到极限,只差磕头证明自己的忠贞性:「我求您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做什么都好,我什么都会干的,全部是我不好,您想罚我多少个巴掌我都会照做的,您不要赶我走……」 陈英把她拉到车里,她挣脱出来不肯上车,陈英强把她塞进车里,把车门全锁,她赤手空拳把玻璃打碎了,陈英是个男人,动用蛮力想把她固定,她拿着碎玻璃,鲜血淋漓地对准陈英:「你再拦着我,我就敢杀了你。」 陈英犯了难,站在车旁给晋替秋打电话:「小邱不肯走,拿着玻璃要杀人了!」 晋替秋此刻正在二楼,房间正对着别墅的门口,从别墅的二楼的窗下下视:「你走吧,把门锁上,就让她在外面。」 「那车呢?」 晋替秋说:「修,否则呢?」 陈英把车开走到店铺维修车窗,邱况在车开走前从车门钻出来,跪在别墅前面,拿着一块血淋淋的碎玻璃当傍身之物,两个手上都是碎玻璃茬,对着别墅门口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有声音地哭了一会,她的肾上腺素被调动起来了,短时间内感受不到痛,只能感受到心里泛酸似的难受,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就被晋替秋无缘无故地丢了。 晋替秋站在别墅的二楼,邱况跪在别墅的门口,彼此不知道对方是否在看,邱况跪了有多久,晋替秋在二楼看了有多久,邱况在半夜时动手扇自己巴掌,扇了统共有一百下,邱况试着做了很多晋替秋曾经喜欢的事,跪在地上需要意志坚定,邱况一跪便不眠不休地跪到次日,到最后双腿已经没有知觉。 第二天,林姨提着一筐鸡蛋和三个姊妹交谈着到了别墅。 姊妹中间有人问:「前面的是谁?怎么跪别墅门口了。」 地上的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骨头的背影,林姨赶紧提起鸡蛋:「那是况况呀!」 林姨认得邱况,一路小跑着过去,累的皱纹多了两条,急得眼泪一把一把的,慈眉善目心疼着邱况,邱况却像不认识她了,眼下残留着血丝,拿着一整块碎玻璃对着她:「你敢过来,我就敢杀了你!」 林姨气得拍了自己大腿一下:「你说什么那,我是林姨呀!」 邱况拿着碎玻璃向前一划:「我知道你是!你敢过来我就敢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林姨没了办法,不能靠近邱况,怕惊吓到邱况,只能另想方法,林姨打开别墅的大门,一路跑到二楼找晋替秋求情,她的辈分在晋家很大,第一次为人求情,站在门口敲门,哀切切地说:「晋小姐,您起了吗?」 房门内传来沙哑的声音:「起了。」 一把「优良」的声音,淡欲为底色,矜贵为主体,林姨无瑕于欣赏这些,她也是个老太婆了,推开门把笑纹眼垂下去,成纹路的松弛皮肤挪动:「况况是犯了什么错呀,今早我一见她,她就在家门口跪着,这样跪着不像话的晋小姐,外人看到了怎么想,林姨我心疼况况的呀。」 晋替秋站在窗前,单眼皮,瘦且高,眼窝深邃,底下的眼球布满血丝,宁静地回视,比邱况的状态好不了多少:「她就这么跪着,不也挺好看的么?」 林姨无法理解,还欲求情:「况况今年才十三岁,禁不起跪的。」 晋替秋说:「我没强迫她。」 「那也……」 晋替秋打断了她:「林姨,你回去通知他们,我们这里休假几天,通知以后再回来。」 林姨和三个姊妹被遣回家,司机也去修车了,余下的几天别墅只有她们二人,邱况仍旧是跪,撑不住了就睡在别墅门口,醒来以后再跪,在持续不断的诚心下,晋替秋第一次出了别墅,带着邱况原本的手机。 邱况看到晋替秋,像看到救星,她不眠不休等的就是能见面的一刻,双手的血迹早干涸,洁净的耳畔全部是乱发,之前的「文雅」全部不再,仰着首攥着晋替秋的裤管,什么话都没有说,无师自通地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我错了,不管您说什么我都错了,但是我发毒誓,我真的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求您不要赶我走……」 晋替秋目视前方:「今天去恢复你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邱况知道有救了,抽了抽鼻子,开始软绵绵地黏着晋替秋,用头顶着她的腿:「您去查吧,我跟他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只要不赶我走,您怎样惩罚我都可以,我知道给您造成误会了,我发誓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晋替秋抽开腿,等着陈英的车,期间邱况时不时哭,时不时用手攥着她的腿,一概没有声音,等到陈英到了,上了林英的车以后,她向下看了看裤子,裤子上湿了一大片,邱况在她的裤子上哭了个至少十厘米的湖。 「她太能哭了。」晋替秋说。 陈英现在开的是晋家的另一台车,「旗子」被拿去送修了:「小孩子都那样,小邱都跟我们熟了,一年多了,但凡一年多的朋友忽然分别,我们大人也哭。」 「我不会哭,她泪腺怎么长的?」 陈英实际上摸不透邱况和晋替秋的关系,说是养母女,似乎并不像,说是找了个小情人,晋替秋又不是男的,只有男的才干那事……他甩了甩脑袋,没再继续说话了,带晋替秋去公司恢复数据。 您是我的。 晋替秋下了车,找眼熟的技术恢复数据,技术操作着看手机内的数据:「这个里面没有数据能恢复,整部手机能恢复数据的就是相册了,里面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照片。」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只有那么多,统共不到五十句话,向上一翻,第一天加好友的时候宋嘉航说:「真他妈不容易,加上你太难了。」 邱况还没有学会打字,回了一个表情。 剩下的聊天全是宋嘉航单方面的分享,对着屏幕乐此不疲,要么是转发了农村妇女的视频,留言了一句真有那么穷吗?要么是婆媳斗争的段子,留言真搞笑邱况你看,隔几天就发一条视频。 晋替秋回到别墅,裤子上的「湖」已经干了,邱况的「人工湖」近在咫尺,邱况的眼睛像一湖温水,跪在地面上,仍旧是具有自尊的样子,声音低低温温的,又用手攥住了晋替秋的腿:「我可以回家了吗?」 晋替秋直视了前方片刻,过了一会破了功:「你很难缠。」 「那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我今天是绝对不会放您走了,您既然出来了,我会抱着您的腿直到死,您回去我也要被您拖着回去。」 晋替秋没有走进别墅,反而蹲下去:「疼不疼?」 「疼。」邱况把手拿起来,手上全部是玻璃碎片留下的血疤,在跪着的时候,闲暇无事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只能对着自己的手挖玻璃,把进入到手之中的玻璃挑出来。 「回去以后,和他断联。」 晋替秋站起来了,邱况打算站起来,但跪了太久站不起来,好在她的体重很轻,能够使晋替秋抱着回去,邱况十三岁了,被抱着感到窘迫,一边窘迫着,一边发着誓说一定和宋嘉航断联,回去拿到手机就把宋嘉航删了,说着会保持忠贞,其他人一概看都不看,洗完澡面对着镜子,把自己拾掇完毕后,又进了晋替秋的房间坦白性取向。 一场浴室以后,邱况又恢复了「文雅」,洁净的耳畔回来了,只有发丝在耳畔,而不是乱发,穿着灰色针织衫,底下是一件白色的假两件,穿戴都有讲究,对着镜子选择了很久,年纪达到了,眉毛开始野蛮地长,已经初现浓密,衬得眼睛更加情深:「我从小就不喜欢男生。」 她算是「书接上回」,晋替秋在她眼前换着裤子:「什么?」 「我没有办法和男生谈恋爱,这辈子都没有可能。」 晋替秋换了那条被哭湿的裤子,挂在衣架上,衣架上已经囤积了很多衣服,林姨不在的这段时间,女人不会洗衣做饭,只能坐吃山空,一件一件地换衣柜里的衣服裤子,现在衣柜也见空了:「嗯。」 邱况没有看到晋替秋的窘境,继续说着话:「在福利院的时候,男生是真的很臭,每天跟他们睡在一块我都受不了,一想到结婚生孩子,我心里就感到绝望,和女生在一起是我的毕生梦想。」 晋替秋打断了她:「你饿不饿?」 邱况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有时饿过劲了察觉不到饿,但一旦提起,肚子就传出「咕噜」声,瘦的人的「咕噜」声额外明显,邱况听到了肚子传来的声音,捂着肚子,察觉到了饿,说:「好像饿了。」 晋替秋说:「我也饿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要求邱况去做饭,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邱况对厨艺也是一窍不通:「您会做饭吗?」 「不会。」 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明白了互相没有厨艺,林姨已经被遣走三天了,冰箱里只有食材没有现成品,别墅内但凡是件速食,已经被晋替秋吃空,看向时间,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并不是林姨工作的时间,现在面临着不得不下厨的情景。 作为家里唯一的成人,晋替秋无奈地下厨,用电饭锅闷了一锅米饭,用炒锅炒了两个林姨家里母鸡下的鸡蛋,形成了一菜一饭,邱况等着开饭等了很久,才等到了两个煎熟的鸡蛋和米饭。 鸡蛋放在米饭上,菜只有这么两个蛋,一人分去了一个,她们有着一锅吃不完的米饭,邱况看着眼前的餐食,犹豫了一秒:「我们家道中落了吗?」 晋替秋理性地吃着饭:「如果有什么事不擅长,那么扬长避短即可,我现在正在扬长避短,煎蛋是我的拿手好菜,如果做其他的,但凡多做一个蛋,我们明天都吃不上饭了。」 邱况注视着面前的米饭,好像是学到了,好像又是没学到,过一会下地找着下饭的物品,在别墅内找到了榨菜,找到榨菜时,晋替秋已然矜持地擦嘴,注视着邱况。 见到晋替秋的目光,邱况问:「需不需要我分您一些?」 晋替秋说:「不了。」 邱况就着榨菜吃了米饭,有一段时间没有过苦日子了,激起了她从前在福利院中的回忆,心中有一种和晋替秋共患难的想法,但她只能共富不能共苦,共苦这一天就足够了,如果以后都是一样苦,那么不用晋替秋赶,她自己会嫌贫爱富,她并不是那种不嫌家贫的狗。 吃过饭以后,邱况的所有行动围绕着晋替秋展开,晋替秋去到哪里,邱况就会去哪里,晋替秋去写了手绘板上的数字,改到一,邱况就在床上坐着,晋替秋回去自己的房间办公,邱况就和她在同一个房间,坐在旁边看着晋替秋办公。 等到晚上灭了灯,邱况上了晋替秋的床,到了晚上是感性的时分,她回忆起被晋替秋逐出门外,用手脱下了晋替秋的裤子,开始吻着晋替秋的侧耳,从侧耳绕到唇部正中,嘴唇贴着她的嘴唇,短暂地相触了一下,表达了一定的侵略性:「您是我的。」 晋替秋的唇色很淡,也许是因为唇形中下唇薄,体温一致的淡,短暂相触后体温仍旧没有变化,乌黑的长发散在床上,与不受光照的肌肤成对比,无论如何贴近,目光仍旧带着「上位者」的居高临下:「嗯。」 晋替秋不善言辞地应了,她的确是邱况的,邱况也的确是她的,自从领养邱况的那一刻起,她们的关系就是如此,邱况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您不能赶我走,我喜欢您,不会背叛您的。」 「又哭什么?」 邱况这次的哭是无声的,晋替秋需要挑刺,也挑不出什么,邱况在黑夜中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下潜到晋替秋的腿间,用鼻子顶着那块穴肉,世俗眼中用于排泄的位置,「追究」地含住,她不是没有脾气,不是不想发泄,她的发泄渠道是和晋替秋的性,只有乱性能纾解她心里的一团乱麻。 晋替秋喟叹了一次。 邱况将私处彻底含进口中,那是两块软肉,经过不断地吸吮会出水,但凡用力地含吮会弄得满脸都是,她慢慢地吸吮,过了片刻又用了力,两只手没有把住晋替秋的腿,而是和晋替秋的五指紧扣。 「您舒服吗?」邱况吻了吻私处,从晋替秋的腿下抬头,眉目还是干净的眉目,晋替秋简单地回答了句舒服,用一只手掌着邱况的后脑,把邱况的整张脸压进私处,使她呼吸的权利被剥夺,比起在性之中具体的感受,她更加在乎邱况的面部表情。 是呼吸不上来,憋的通红,抑或是遭受屈辱一样,怔怔的看着? 邱况生了一张好的面目,一旦失去呼吸,就犹如脱水的鱼,唇舌之中用功舔着,手臂开始发起青筋。 十三岁的她一切都开始发育了,开始来了月经,长了胸部,压在私处一定时间,会摇着晋替秋的手臂,朦朦胧胧地开始求饶。 「呼吸不上来了……」 「要死了……」 轮流着说。 晋替秋于此之中达到了第一个兴奋点,波澜不惊的心天翻地覆,把邱况从私处中提出来,邱况的面目彻底红了,趴在她的腹部大口呼吸,规整的头发变成乱发,眉目和鼻子上分布着透明的液体,手仍旧是和晋替秋的手五指紧扣。 邱况说:「您喜欢看吗?」 晋替秋说:「嗯。」 邱况把面目展示出来,把头发专门别到后面,使她能够看的真切,抽条以后的五官变得灵气了,开始有了一定的骨骼,不再是之前的润:「我是您的,是您的性玩具,您想怎么看都可以。」 晋替秋开始翻身,将邱况压在身下,坐在邱况的面目,更习惯于自己掌握节奏,将私处喂进邱况的唇部。 五指仍旧紧扣,邱况舔着私处,晋替秋用私处撞着邱况,邱况能够感到穴肉的若即若离,即时弄的满脸都是,私处贴紧着每一寸五官,离时用于呼吸,她们五指紧扣的手被放在腹部,邱况亲自制造了一次窒息,五指紧扣着把晋替秋极力地下压,手臂上充满青筋,穴肉覆盖在五官,感受着窒息到达的每一个前奏。 直到彻底窒息,邱况于晋替秋的身下挣扎,一切的「舔」没有用处,真正有用处的是一时的挣扎,一时的脱水,像鱼一样的扑腾。 晋替秋到达了第一个高潮,片刻后把私处脱离:「你还好么?」 邱况五指紧扣着晋替秋,也是失神的状况:「您继续强迫我,我喜欢被您强迫。」 割席。 今天的欢愉是一时,明日的痛苦是好几日,邱况的病有一种迟延性,做时分明手是手,腿是腿,睡了一觉以后发了高烧,感了巨冒,立即变成了一名病号。 在学校的宋嘉航百无聊赖地等着邱况,只知道邱况一周多没有来上学,来到学校的第一天,就是给他写了一封一百多字的告别信。 信是上课时传递的,传递了好几个人,每一个人都默契地对着后座说不要拆开看,轮到宋嘉航手里,宋嘉航把信拆开以后,眼睛细细地读,最开始觉得新奇,因为邱况在信的最开头写:宋嘉航,见字如晤。 真是肉麻呀,宋嘉航心想,啊哟,酸! 继续向下看,信的内容不再肉麻:我是来和你割席的,用白话的方式说是绝交,仔细思考了很久,不好意思当面和你说,采用写信的方式,我家里人不让我和你一块玩,我把你的信箱好友删了,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了。祝你恋爱顺利,找到和你心意的帅气男生,另外,我家里人说学习和未来的发展是挂钩的,作为曾经的朋友,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否则以后就会变成乞丐了。 宋嘉航看完了信,感到头脑发热,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哪招惹到邱况了就被绝交了,趴课桌哭了一会,算是彻底和邱况绝交了,觉得自己非常有尊严,绝对不会做出求和的事,后面又不死心,回到家就给他爸爸打电话。 在最新款的游戏机前,宋嘉航说:「死老头子!」 他爸爸出差去了,嘴上是这么说的,宋嘉航听到了牌桌的声音,他爸爸乐呵呵地说八条:「大少爷,又怎么了?又揍谁了?还是家长会让你爸爸我去挨批?你他妈的……」 宋嘉航学习到了他爸爸的精髓:「你他妈的,你又他妈的说脏话,带坏我了怎么办?老头子,告诉你我现在非常伤心,你他妈的又去出差,你得给我点什么弥补我。」 「啊哟,大少爷,你这是想你爸爸我了?」牌桌那面打出了张九筒,老头子喜气洋洋地推牌,「胡了胡了。」 宋嘉航说:「谁他妈想你了……你再给我买个奔克呗?」 「你他妈的,一点点孝心没有,净他妈抽老子的血吃老子的肉。」一听到儿子张口要鞋,老头子麻将也不打了,对着电话一连串骂了好几句,什么不孝子,什么一天天屁事没有,净学纨绔子弟奢靡之风,骂骂咧咧地挂了。 跟邱况一个样,几天后宋嘉航也是收到了新鞋,只是多挨了顿骂,一路上抱着鞋盒,宋嘉航把新鞋带去学校,趾高气昂地把鞋放邱况的桌子前面。 邱况没搭理他,整理着错题本。 宋嘉航伸出手点了点鞋盒:「喂!送你的。」 邱况直视着他:「你觉得我缺钱吗?」 「那你他妈的到底要什么?」宋嘉航指着她说,「无他妈缘无他妈故的,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家里人不让我和你在一块玩。」 「那你就他妈的钱也不要?也不他妈会想办法?你家里人说什么你听什么?就他妈说扔下我就扔下我了?我跟你一年多的关系,你他妈想断就断?你他妈的谁啊?」 从理性说,邱况觉得宋嘉航的愤怒是源自于「作战计划」,她是宋嘉航「作战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和宋嘉航有着巨大的利益纠葛,从直觉说,邱况觉得伤心,的确如宋嘉航所说,她发现她是个自私冷血的人,宋嘉航质问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只有一丝一毫关于一年感情波动,继承了晋替秋绝大多数的性格特征,也许她只有外貌没有继承晋替秋,看上去具有温度。 「你不了解我家里。」邱况低声说。 宋嘉航怎么可能了解她家里?她的自尊也不允许她把自己的身世说出口,尽管可能在所有人眼中都没什么,宋嘉航开始倾泻他的想法:「学校的事你家里人怎么可能知道?你他妈的就不会想想办法吗?把我们俩的感情延续下去?你他妈的是傀儡吗?」 「那你的意思是?」 「你他妈的就不能骗你家里人吗?我不跟你加信箱好友了还不行吗?我在校外就跟你装陌生人行不行?就非得把事做的那么绝吗?」 邱况思考了一下可能性,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可行:「你保证在外面跟我当不认识了?」 宋嘉航举起手:「我他妈的保证。」 他们的谈话通篇都保持着较低的音量,尽管宋嘉航一直说他妈的,但没有惊动任何不该惊动的人,只是惊动了邱况的笔。 邱况不再整理错题了,说:「那你能不能别说他妈的了?」 宋嘉航说:「我他妈的……哦,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朋友了?」 邱况点点头:「把鞋收回去吧。」 「那你早说呀!」宋嘉航把眼睛笑得眯起来,又恢复了原状,立即把鞋收起来,开始想着这个鞋的归处,「那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就看看这个鞋送谁吧!」 鞋是一双好鞋,邱况看得出来,仍旧是一个地方的名品,但她目前的虚荣心已不在此,她开始意识到物质是低级的虚荣,更高级的虚荣是在外表上时刻维持,在成绩上时刻耀眼,越是从小地方出身,越是要在个人上用力,她一定要是干干净净规规整整的,一定要是每个人看过都说好的。 邱况说:「送你未来的男朋友?你找一个物质条件比你稍差一些的男生,给他这一双鞋,他会十分感激的。」 宋嘉航打了个响指:「对!我怎么没想到?」 背地里邱况继续和宋嘉航做朋友,他们的交情被人为延续了,一直延续到第二年,他们升上了初二,宋嘉航通过「作战计划」谈到了第一个男朋友,男朋友姓郑叫成功,家里比宋嘉航低了一个层次,为人沉默寡言,沉闷至极,跟着宋嘉航像是一个影子,最初打算追求邱况,最后被宋嘉航用鞋,借花献佛给收买了。 爱的释义。 他们三人开始走在一块,三个人是同班同学,体育课时相同地躲在树荫,宋嘉航用喝水的借口把郑成功支走了,指着郑成功又指了指小卖部,说:「你给我去买水去。」 然后眉飞色舞地讲述他和郑成功的经历,说郑成功这小子,为人相当的好,长得也不错,浓眉大眼的,成绩虽然不怎么样,但是他是练体育的,现在已经有成块成块的腹肌,在床上也相当卖力,他的第一次感觉还真不错! 邱况看着地上的蚂蚁,问:「你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 宋嘉航也不神秘,飞机头左摇右晃的,透露出一股得意劲:「就是拿钱砸,他觉得他不是男同性恋,那我就扔鞋砸他,扔游戏机砸他,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吃这套,我把原本打算送你的鞋转送给他,他一下子就同意和我开房了。」 宋嘉航的话语充斥着幸福,邱况还是觉得男女之间有一层壁,尽管她是物质的,也无法理解犹如外星人的宋嘉航,男性的目的性就像一颗子弹,从嘴里吐出来就有攻击性,是一股毫不遮掩的杀意。 宋嘉航好像看她还不是外星人,拿她还是当大哥看,快言快语倾诉一通,就抱着腿等郑成功给他买水,乐的脸都红了,说:「他肯定乖乖给我买回来,你信不信?」 邱况摇摇头:「我听你刚刚语气不好,要是我,我是不会给你买的。」 「那你赌不赌?」 「赌什么?」 「那当然是钱啊!」 邱况说:「不赌。」 「啊哟,你不懂。」宋嘉航抱着腿说,在树荫底下时不时坐着,时不时站起来,用手变成遮阳帽看向远方:「你就看着吧,他爱我!」 说完这句话以后,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郑成功出来了一颗头,宋嘉航立马认出来了,对着他招手,等到走到眼前,邱况才看到郑成功不光是买了一瓶水,一共买了三瓶,又提了一堆零食,显然想讨好作为宋嘉航朋友的邱况:「一块吃吧。」 邱况没有客气,宋嘉航对着邱况挤眉弄眼:「是吧?对吧?我就说了!」 郑成功挤进来:「就说什么了?」 宋嘉航对着他笑微微的,不说其他的话,伸出一根手指头对着邱况来回摇晃,郑成功看见他这样也不说什么了,刚毅的脸上也笑微微的。 三个人一起在树荫底下吃零食,宋嘉航的幸福亲手在邱况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关于「爱」的种子。 邱况开始思考「爱」是什么呢?她一直说着喜欢晋替秋,但对于「爱」字一直没有过深刻的思考,宋嘉航为什么能够轻而易举地说出他爱我?应该不只是因为男生比起女生群体而言,发育的比较晚,在初中时期看着不够聪明。 今天的学校生活结束以后,宋嘉航拉着郑成功去开房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爽快地都笑了,都知道彼此要干什么,走出校门,宋嘉航也跟郑成功一并说了他和邱况的特殊关系,注明了在校外要跟她装的像个陌生人。 邱况上了车,问陈英:「陈叔,你觉得爱是什么呢?」 陈英说:「老婆孩子啊!要么就是责任,钱之类的,回家有口热乎饭吃。」他转过头,突然对着邱况笑了下,「你是不是以为陈叔得跟你说这些?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邱况知道陈英只是晋替秋的眼线,不需要有额外的感情:「我只是好奇。」 陈英又笑了笑,接着说:「陈叔告诉你啊,对于男人而言,或者说就是对于我而言吧,我也不能代表所有的男人,爱就是一种好色,你面对着的老婆孩子,总有一天会看腻,这时候最浅显的爱就是外头某一天突然认识的一个女的。」 男人的手在前窗比划了一下,移动出一个S型的曲线,变幻成一个虚假的女人:「不知道从哪来的,反正你对她是挺喜欢的,这个时候你对你家里的老婆孩子就看腻了,觉得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这个人就生出异心,想着和老婆孩子离婚……」他又打住了,向后看,「你是不是觉得这就是陈叔认为的爱了?」 邱况摇了摇头,心里不认为这是陈英口中全部的爱,但也不觉得陈英的爱是什么好东西,他的爱不符合女性对于爱情的预期,可能是只适用于男性的「爱」。 陈英继续说:「但是你知道吗?这可能对于小孩来说有点深奥了,真正的爱是拒绝那个女的,你能抵抗外面的诱惑,老实本分地守着自家的老婆孩子,再次对她们生出爱心,对她们尽一切你所能尽的义务,对她们负责到底!这才叫爱,是我自己心里认为的爱。」 听到陈英的爱,邱况对于「爱」字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她对晋替秋绝对不是这种感情,她们连夫妻的名分都没有,回到别墅内,林姨正在做饭,邱况问了同样的问题:「林姨,你觉得爱是什么?」 林姨挂着一个酱油品牌赠送的棕色围裙,上面印着品牌的LOGO,手调着酱汁,在厨房忙活得是个大型蜜蜂,正在辛勤产着蜜:「爱呀?」她的手停下了,「你看着他顺眼,他看着你也顺眼,两个人将就将就着过一辈子,可不就是爱了吗?」 邱况把这则「爱的感悟」记录在脑袋里,转身上了楼,也开始问晋替秋,她敲了敲门,尽可能地把声音放低,怕惊扰了里面的人:「您在里面吗?」 晋替秋说:「在。」 又是那个不富含感情的声音,为人也像「榆木」,不会请别人进,更不会谈寒暄,一切都直入主题。 邱况问:「您觉得爱是什么?」 晋替秋回复的很简洁:「想结婚。」 在简洁的回复下,邱况站在门口,没有打算进去,用头靠在门前,其实是觉得站着很累,想在四周没有人的时候站得不直一些,无意间还是一个眷恋的姿势:「那您想和我结婚吗?」 「现在不想。」 邱况对着门,已经习惯了晋替秋的温度,她是个捂不热的冰块,或者说比冰更冰,她暂时没有想到能够形容晋替秋的物品,因为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是会湮灭的,晋替秋的的温度永远不会湮灭。 「是吗?」邱况说,「如果爱是这个的话,可是我爱您。」 真的「爱您」吗? 在「结婚」二字的伟翰下,邱况忽然对于「爱」有了自己的感悟,回到自己的卧室面对着镜子,手绘板上的数字已经加回到七十分,她整理出来明天要穿的衣服,对着镜子来回地比划,因为从前不富裕,所以今日的自己需要富裕,因为从前不体面,所以今日的自己需要体面,背要挺直,举止要得体。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藏起来没有和任何人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静静看了镜子一会,到书桌面前打开日记本,今天是六月十一日,仔细地写了今天的天气,今天的天气是晴,内容只写了一个字:钱。 「活该。」 邱况开始留意「钱」的方面,别墅中有很多用钱的地方,林姨的买菜和陈英的车油钱,晋替秋过年的时候给她办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放了压岁钱,她把卡片拿出来,初二的她已经很会使用手机了,在晋家的她是千金小姐,但真正属于她的又有多少身家? 卡片到里面的数字并不是很多,为了「未来」的发展,她开始变卖财产。 邱况把衣柜打开,拿出那件珍藏两年的旧百伦240,她只穿了那么几次,每次穿都是加倍呵护,阔别了几月它还是很好看,对着它拍摄了几张照片,挂在对应的交易平台售卖,售价挂的是十万,鞋在互联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旧百伦240一号的编号千载难逢,不少人问她关于鞋的真实性。 「旧百伦240?十万?就这么卖?」 邱况试探着回复:「那您觉得应该卖多少?」 对方以为她在阴阳怪气,甩过来五个字:「别是骗子吧。」 类似的消息邱况回了不下几十条,她对于旧百伦240的了解欠缺,以为最多也就卖出十万的价钱,因为交易网站上并没有关于旧百伦240的数据,在网上搜索也搜不到对应的成交数额,全部关于鞋子的成交额被封锁了,很多人在她的售卖贴下留言,她的鞋子超低价挂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人去实际购买。 真正被购买时,对方要求面交,和她处于同城。 「能不能面交?」一句留言在对话框,对方的账号是新注册的,没有信誉值的显示,没有在交易平台几年了的显示,从前没卖过也没买过东西,头像是系统默认的头像,连邱况也不知道对方靠不靠谱。 「在哪里交易?」邱况小心翼翼地问,心中并没有一个关于危险的印象,觉得世界上的人基本上都是好的,就算是差的,也差不到自己的头上。 对方的回复速度很快:「泉中大厦1层A3门,我现在拍下,你明天方便么?」 明天恰好是周末,邱况答应了,心中欢呼雀跃,觉得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定的财产,心中也并没有一个自己作为未成年人的认知,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可以独立地去干任何事情。 她们约定了明天十点见面,到了次日邱况整备了全身,先打开门看看有没有人在外面,特地找了个谁都不知道的时间出了门,并且没有找陈英开车,而是拨通的叫车号码叫了另外的车。 十点,邱况准时出现在泉中大厦的1层A3门,等了对方三个小时,对方爽约了。 默认头像发送了一条消息:「今天工作忙,明天。」 邱况感到被戏耍了,但对方是她的大客户,心中有火也不好发作,只好灰溜溜地抱着鞋盒回了家,她们又约定了明天,次日邱况还是出现在泉中大厦门前,默认头像仍旧爽约,只留下了一句:「明天。」 再明天是周一,邱况上学的日子,如果按照十点的约定,不逃课是没有办法达到的,邱况对他抱有怀疑,同时被溜得心里很难受:「您是诚心要吗?」 对方回了一句:「我已经拍下了,哪里不诚心?」 「明天能不能下午六点?」 对方回的很干脆:「不能。」 「那能不能在周六日的时候?」 「我下个周六日出差。」 「你确定你会来?」 对方在回复速度上一向不俗:「确定。」 这次换邱况犹豫了,喉部上上下下,如果要把鞋卖出去,那么就必须逃课,她不敢做出逃课的决定,也不想放弃这一次交易的机会,软骨最终固定在一个位置,还是下定决心说:「一言为定。」 被溜了两次的邱况,拿出了逃课的决心,苦于不知道怎么逃课,已经答应了别人那么就必须做到,去学校拿着鞋盒,她的第一节课和第二节课是正常上的,刚好宋嘉航是逃课的大户,她向后面传着纸条,请教宋嘉航:「你平时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课的?」 宋嘉航在课堂上拆开纸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对着她笑而不语,在第二节课的课间带领她指了指墙,做了一个向上攀登的手势:「就从这翻出去。」 面前是一座高耸的墙,足有一个半人的身高,上面不设铁丝网,周围也并没有监控,墙外是外面的世界,邱况抱着鞋盒,用手触碰着墙,做出了一个试图爬的动作失败了:「老师不会发现吗?」 宋嘉航笑着说:「你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平时谁看你?后面两节课又不是班主任的课,管咱们的只有班主任,你以为科任老师惜带管吗?」 邱况的手接触着墙:「那我应该怎么翻过去?」 「就这么翻。」 宋嘉航展现了他高超的翻墙本领,左脚踩着右脚,偷桃式的就上去了,从墙的上方笑眯眯地看着邱况,邱况学习着宋嘉航的爬墙手法,真正地左脚踩右脚摔了一跤,在这方面额外不精,科任老师口口相称的「聪明」在此刻失去效用。 「哎呀!」宋嘉航滑下来了,精瘦的一个人站在墙底下,「那你踩着我吧,你踩着我上去。」 邱况看了几秒,起初不太敢踩,宋嘉航拍着自己的肩膀说:「来呀来呀!」她就没有心理障碍地踩上去了,抱着鞋盒用脚踩上宋嘉航的肩膀,宋嘉航「哗啦」一下站起来,把她送上墙上,这次换成邱况坐在墙上看着宋嘉航:「那我回来的时候怎么回来?」 「走正大门呀!」 邱况点点头,「哗啦」一声跳下墙,摔了重重的一跤,这是她第一次逃课,没有觉得疼只是觉得新奇,看着自己的两双手,卡出了一些血丝,但是觉得很有意思,像是带着一些浓厚的探险精神,她踏上了去往泉中大厦的路途,第三次地站在泉中大厦的A3门口。 泉中大厦在非节假日的人流量很少,邱况属于早到了,在门口整理着自己,校服上被卡的都是灰,手上的血用纸巾包住,到了约定的时间后,那个人还是没有到,邱况不死心地再等,等到十点半以后,邱况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邱况被吓了一跳,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如果我是人贩子,你已经被拐不知道多少遍了。」 声音很熟悉,每个咬字每个遣词都异常的熟悉,邱况立即回过头,发现身后的女人正是晋替秋,穿着淡灰色的短袖衬衫,衬衫的扣子并没有扣到最上面,透出里面一件白色的内搭,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在她的肩膀上,淡淡地看着她的手,像是在说:「活该。」 脱吧。 邱况的一颗心开始跳动,不是因为悸动,是因为她是逃课出来的,今天她本来应该上课:「你是……」 话说到一半,没有再继续说了,二人心知肚明。 晋替秋说:「我是。」 交易软件上一掷千金的人物是晋替秋,连续溜了她两天的人是晋替秋,诱引她逃课的人是晋替秋,一切一切的根源都是晋替秋,现在守株待兔的人也是晋替秋,邱况不敢想象她出去的时候,晋替秋在家里是如何看待她的,这些天晋替秋没有去出差,也没有去公司,每天都待在家里,只为了看着她徒劳无功地去泉中大厦。 晋替秋在交易平台上点了确认收货,十万块钱到了邱况的账中,在泉中大厦找了一个长椅,和邱况坐在一起:「现在给我个解释吧。」 邱况看着她,不知道要给出一个怎样的解释,说自己想要转移财产?还是说你的生日到了?晋替秋的生日远在九月二十二,处女座的最后一天,现在就开始准备资金会不会太早了? 不管如何回答,一顿瘦揍是免不了了。 邱况认了错,说:「对不起,我是偶然看到了这个软件,想到家里有一双很久不穿的鞋,才打算把很久不穿的鞋卖掉的,觉得鞋在家里的衣柜也是一种浪费……」 「你知道这双鞋价值多少?」 邱况的手不由自主地搅在一起,连带着眉毛也纠结在一起,呈现出不安的症状,表面上坐在长椅上,看上去已经在地洞里:「不止十万块?」 晋替秋说:「八十万。」 邱况惊讶地说:「八十万?」眉毛彻底扩开了,眼睛中惊惧的水消散,转而变成追悔,如果这双鞋真的用十万成交,那么她相当于损失了七十万,七十万又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数字。 邱况对于金钱的印象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很久不知道正常生活需要多少钱,她本来以为晋替秋会把她带回去打她,奇异的是这一次晋替秋没有立即打她,而是用了一天的时间带她去逛商场,带她一个个地见识物品的价值。 见到香蕉:「一斤三块八。」 见到名酒:「一千九百……」 见到家用电器:「才三百多吗?」 晋替秋把她带上二楼,二楼是服饰区,挨家挨户地看服饰,又上三楼四楼,看饮品食品,到最后她们在地下一层解决了用餐。 晋替秋用完了餐,用纸巾擦着嘴:「我不在乎你卖鞋,送给你的东西都是你的,不会有任何二次利用的可能,但基本的市场你明白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止要通过正当合法的途径,也需要了解基本的市场,否则亏损了岂不可惜?」 邱况对于金钱有了基本的认识,心中开始感激着晋替秋,因为晋替秋在「钱财」方面无疑是最好的引路人,她平时自己管公司,她对于人力资源也有所了解,谈古论今也毫无问题,不论从什么方面,她与晋替秋都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邱况说:「谢谢您。」 生疏客气到像头夹着尾巴的小牛,她在商场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事,生怕有了一顿瘦打,可一顿瘦打最后还是没有免除,而且并不是打,而是一种「性惩罚」。 邱况刚上完厕所,用完洗手池。 晋替秋掐着她的脖子,把她一路掐到厕所的隔间,把厕所的门锁上,压在厕所的门前,靠近她的耳朵,暧昧地说:「脱吧。」 邱况明白这是她「逃课」的惩罚,把校服短袖揽上去,校服裤子脱下去,温驯到不能更加温驯,面目一直被压在薄薄的厕所门前,晋替秋没做任何前戏,开始用手后入,邱况能感受到她指节的温度。 那双手在她的体内抽动,需要摧毁她的自尊,需要让她发出叫声,邱况具有自尊,想要喘息和求饶时牢记着现在是在外面,她需要保持尊严的外面。 随着时间长大的不止是身量,也不止是在乎物品的不同,邱况开始有了性需求,青春期不论谁都有的性需求,性需求不论面目的「贞洁性」无差别的降临,她变得能体会到性的滋味。 无可否认的,邱况觉得很爽。 头被压下去的那一刻很爽,手彻底插进去的那一刻很爽,晋替秋在她后面,用另一只手箍住她的脖子也是,她的自尊正在塌陷,邱况目视着自尊的塌陷,把手背回去掌着晋替秋的手,选择的不是止住她,而是加剧抽插的速度。 晋替秋把邱况的头更加下压,邱况爽到发着抖,头部顶着门不轻不重地开始撞,等到出门时,白净的一串脖子上满是掐痕,衣服也都是褶皱了,眉目出现在镜子面前,开始洗着晋替秋的那只手。 洗到中指,邱况说:「这根指头是硬的。」 洗到无名指,邱况说:「这根指头是软的。」 洗完以后回到别墅,晋替秋回到卧室,一只手用触控板,一只手放在把手上,邱况跪在地面上一根一根地含女人的手指,跪在逼仄的桌子下面,用两只手把着她的一只手,从指缝到指尖地舔舐。 女人的手一旦深入,则会干呕。 邱况把头别过去,眼中立刻充满水色,头发蓬松地在肩膀上,咳嗽了一会把头别过来,还是继续含着。 女人的手顶着腮部,则会显出。 邱况左边的脸被抻出指腹的弧度,手指移动到右边,右边也出现指腹的弧度,但是没有任何生气的迹象,从额头到鼻子,全部是一览无余的忠贞:「您喜欢吗?」 她知道晋替秋是病态的,她喜欢的不是性,她的欲望不为世俗所容,恋童、再连带着性取向,这栋别墅很有可能不是她正常的家,只是她储藏情人的地方,因为她春节的时候会一连走一个月。 晋替秋一瞬间用双腿夹住邱况:「你心里在想什么?」 邱况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没曾想晋替秋看出了自己的走神,晋替秋没有继续计较,继续联系打算买旧百伦240的对象,联系到对应的人以后,把对应的联系人推荐给了邱况。 点菜。 邱况开始联系着对应的人物,算是步上了关于「生意」的正途,只是在路途上走了些微的歪路,磕磕绊绊地和屏幕那头的人沟通,经过晋替秋的辅导,最后售卖出旧百伦240,是约定在一个饭局。 在约饭局时提前到了,晋替秋陪着邱况一起,邱况亲自选菜,勾出了菜单以后调转菜单,交给晋替秋检查:「我点了拔丝地瓜,西北大拉皮和西红柿炒鸡蛋。」 晋替秋没看菜单:「把手伸出来。」 服务员正在一侧静候,约定的「餐厅」价位高档,环境优美,在菜系中属于「中餐」,一旁装饰着中式的屏风,邱况把手伸出来,晋替秋打了她十下:「八十万的饭桌,你就这么点菜?」 邱况犹豫了一下:「不是点自己爱吃的吗?我觉得这些菜很好吃,于是我想请他们一块吃。」 晋替秋问:「饭局一共几个人?」 「算上我们一共四个,他说会带一个人一块来。」 「菜够吃么?」 邱况好像是顿悟了,拿过菜单又划了几个菜,通通是素的类型,她是一个素食动物,对于肉食没有那么渴望,眼睛扫到菜单上的大闸蟹,心想那太贵了,我不能请那么贵的菜,否则多少钱足够败的? 新的餐食补充过后,邱况把菜单再次递交:「我又点了南瓜粥和干锅花菜。」 晋替秋拿过菜单,把邱况划的内容通通划掉了,耐心地问:「如果我请你吃这些,我们谈的是八十万的单子,你会想什么?」 邱况又拿过了一张新的菜单,对着菜单钻研。 如果晋替秋请她吃这些,她会想什么?她第一反应是看菜的价格,钻研的话只能够钻研其价格,这些菜有个共同点,是普遍的价值不高,邱况脱口而出:「我可能会觉得您没有真心想和我谈。」 「因为什么?」 邱况指着菜单上的价格:「菜的价值有点低。」 晋替秋纠正她:「平时用餐你基本看不到菜单,那么决定用心程度的是什么?」 邱况再次顿悟了:「菜的奢华程度?」 晋替秋颔首,开始步入讲解的正题:「接下来的话你仔细听,在后面的人生中也能用到,四到七个人用餐,菜至少需要比人数多一两个,七个人以上需要至少多三个,十人以上多四个,菜可以多但不能少,点菜时需要快,在途中可以问对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一顿饭里口味尽量做到全面,有甜咸荤素。」 二人早到了大约一个小时,点菜便用去了所有早到的时间,邱况的菜单反复推出,又反复被晋替秋否决,最后的菜单是晋替秋手把手教邱况,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后,宾客才至。 宾客姓唐,是一名男士,在晋替秋的人脉网之中,第一眼就见到了邱况,大笑着落座:「教孩子那?」 旁边也坐下一位男士,看上去像掌眼的,邱况站起身,说了一句:「唐叔叔好。」 「坐、坐!」唐先生伸出手找烟抽,片刻就吸得整个室内烟雾缭绕,「都说了不要请,替秋你还是客气,瞧瞧这么大桌菜,其实就是给孩子买个鞋!那小子吵着要带编号的鞋,你出手我感谢还来不及!」 邱况坐回座位上,问过好后不清楚该干什么,被烟雾呛到了,没有敢发出声音,白皙的皮肤呛得有些红,作为一个装饰品,只是坐在晋替秋身旁,在饭桌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走神时竟然看到晋替秋久不见笑的脸上出现了笑。 男人在饭桌中侃天侃地,女人同时展现了对应的风趣,在场面上游刃有余。 邱况没有想到「乏味」的晋替秋是「有趣」的,把姓唐的先生说的大笑连连,从唐先生的近况聊到唐先生的孩子,兜了一个大弯后开始叙旧,谈过去的从哪认识的,谈到伟大的友谊,原来他们是个朋友。 邱况不知道晋替秋有这么个大腹便便的朋友,看唐先生,横看竖看都不是顺眼,觉得他是酒囊饭袋,他嘴里的话题也不是什么好的话题,说隔壁哪个国家打到了哪个国家,要是他当国家主席…… 一次饭局结束,好在没有喝酒,晋替秋和邱况一身烟味地坐车,从学校逃课以后,邱况就觉得在历险,现在她还是觉得在历险,刚刚的一切都奢华的过分惊险了,桌子上摆着大龙虾大鲍鱼,她们谈成了八十万的鞋…… 邱况在车上,皮肤还是发着红,离开了饭店的环境,终于开始咳嗽了,咳嗽着咳嗽着皮肤变白,常年不见天日的皮肤,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能看出:「您真的和姓唐的那个是朋友吗?」 晋替秋淡瞥了她一眼,饭桌上的笑不再:「你说呢?」 邱况侧过身,把着晋替秋的手,她第一次吸到那么浓郁的烟,往常她基本见不到烟,一边咳嗽着一边说:「我觉得姓唐的那个先生不好,首先他抽烟,这点就不好,抽烟不光是伤自己而且还伤别人,知道这一点还抽的话有道德方面的问题,其次他长得也不好,他长得有点像猪。」 晋替秋把背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他买了你八十万的鞋。」 陈英在前面叼着牙签,调整着导航,邱况继续咳嗽着:「您这样说的话,这个朋友好像还可以。」 唐先生有个优点,打钱时特别的快,在饭桌后半程他们谈到鞋的价格,成交价是八十五万,比起最初的预估价高了五万,一次性到账没有分期更没有贷款,回到家钱就已经到账了。 在卧室中,邱况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开始思考着这些钱用于正常生活能维持多久,在一个走神时感觉着有人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往房间四周看,是一种第一时间的反射动作。 头部环看着室内,第一次感受到卧室的偌大,每个家具化身成了巨形,由上至下异变着俯瞰,昔日温馨的玩具熊,肃穆的风景画,仿佛长了一双双眼睛。 她在晋家的巧合已经够多了,多到无法忽视的程度,背后一定有着其原因。 摄像头。 针孔摄像头?邱况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刹那的毛骨悚然,如果是针孔摄像头,那么她在摄像头下的所作所为通通在晋替秋的眼底,她的存在将比宠物更像宠物,比一只猫或是狗不差分毫…… 邱况钻进被窝里,把手机一并带到被窝,在网上搜索查找针孔摄像头的方法,用手机自带的相机查找是不可以尝试的,假如说房间里有摄像头,无疑是一种打草惊蛇,她希望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确认,在网上看到了一款查找摄像头的软件。 原理是大部分摄像头需要使用WiFi,只要针孔摄像头在使用房间的WiFi,那么就可以被监测出来,现在如果有摄像头的话,多数是新式的设备,邱况察觉到针孔摄像头时是异想天开,实践时却再不是。 采用「搜索」按键,手机屏幕内弹出了圆形旋转的缓冲,短暂的缓冲结束后,WiFi下冲出一长串设备,设备的名字通通是乱码,翻甚至不止短短一页,数据在「平等」地蔑视她。 乱码覆盖了邱况的眼睛,一瞬间感到呼吸置住了,是一种溺水感,感觉喉咙掉下去了一节,心里泛酸发闷,很想前去理论,说我不是小猫小狗!不是什么你想看就可以看的对象!我有我的隐私,我需要自己的空间! 但是理论了有什么用?以晋替秋的性格,根本不怕她察觉到,也许她根本没有打算要藏,问了是不是在房间里装摄像头,也只能得到肯定的答复。 她此时应该做的是装作不知道,展现出一个无知的邱况,现在的晋家还是她的理想乡,是她天生应该在的地方…… 邱况把手机里的浏览记录删除,检测摄像头的软件同时删除,拿出正常的面孔,从被窝中钻出,在别墅中正常地和林姨玩笑,她觉得她可以相信林姨,林姨是唯一一个替她求情的人,也是整栋别墅最有温度的人。 意识到别墅内有摄像头后,邱况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差别。 回到学校上课,那天的逃课也被所有人忽略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逃课,连宋嘉航嬉笑着也忘了,在下午的大课间时才惊叫着想起,他们的小团体中多了郑成功,宋嘉航一直说郑成功爱他,郑成功看上去是真的爱他,眼睛一直盯着宋嘉航看,没有片刻错分。 三个人在凉快的树荫下坐着,邱况拿了块纸巾垫在座位上:「你们觉得钱多少才够一辈子的花销?」 三个人的座椅,宋嘉航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座位,躺在郑成功的腿上,两条腿挂在公园的长椅:「我对钱没什么概念,没有了就管我爸要,我前几天看了一下账单,我一个月得要几千吧,衣服呀鞋子呀,得维持潮流呀!未来用钱的地方多了去,可能我未来就不是几千几千的花销了,反正我爸说会永远供着我。」 邱况别过首,问:「成功,你呢?」 郑成功总算肯把视线调转了,看着曾经的暗恋对象,尽管近在咫尺,情意的眉毛还是那个眉毛,清楚的眼睛还是那个眼睛,整体的气质还是清白正直,符合他向上积极的审美,但是横竖毫无感情:「五百万?」 「从何而来?」 郑成功闷了半天,憋出来个数字,但这个数字是有所来源的,他的家庭并不很好,他是爸爸的私生子,从小被穷养,在他小时候把他扔在农村,他认识钱认识的很早,知道该怎么过日子:「再怎么花都花不完,六十多万在县城买个房子,剩下的钱怎么花都成,四百万存银行里存定期,利息也够吃一辈子的,剩下三十多万慢慢花,一年两年都花不完,花完就太败家了。」 宋嘉航抬起头:「好哇,你说我败家?」 郑成功低下头:「没有,不是。」 「五百万……」邱况念着这个数字,现在她距离五百万的数字有一段距离,宋嘉航和郑成功在一边掐起来了,永远是宋嘉航开始无理取闹,指着郑成功说:「忘恩负义!」 郑成功被揪着耳朵:「我不是。」 桌椅在一旁开始噼里啪啦,很快闹成了一团,夹杂着叫苦声和锤背声,郑成功的背被拍得「啪啪」作响,邱况在中间插了一句:「你的消费两年有超过三十多万么?」 宋嘉航说:「没有!」 邱况用手把他们二者分开:「那你说他忘恩负义做什么?感情是有限度的,你这样是在糟践你们之间的感情,你总是一直说他,一直说他,有一天他就跑了,不跟你在一块了。」 刚才「噼里啪啦」的二人分开了,宋嘉航飞机头被揪成了偏分,指着郑成功说:「你他妈的敢?」 郑成功被打急了,他没有多少头发证明他被欺负了,对着宋嘉航怒目而视,一只手将抬不抬像是要打宋嘉航,最终是没打:「你别欺人太甚!」 宋嘉航还是指着他:「你再说?」 郑成功的手放下去,一下站起身走了,留下一个背影,看上去像一个生气的态度,邱况目睹了二人的感情过程,认为是宋嘉航的错,都怪宋嘉航太无理取闹:「你不该那样对他的,你对他的态度太差了,他已经很顺着你了。」 宋嘉航冷笑了一声:「你别管他,他就是贱,过几天就巴巴地跑回来了,而且他不是为了钱!你就等着看吧,他就是离不开我,不管我他妈的怎么样了,他就是离不开我!」 邱况打心里觉得郑成功是为了钱,宋嘉航连哄一声也没哄,对着郑成功横眉立目。 「你不该这么对他。」这次换作邱况把宋嘉航放在原地,追上郑成功。 郑成功走了一路,最后选择在监控死角闷着头,蹲在水泥地上,把头埋在手臂,邱况拿了片叶子坐在一边,他看到邱况坐在一边,起先理也不理,过了一会才枕着手臂说:「你过来干什么?」 邱况说:「我是来安慰你的,但是我不太会安慰人,为了避免你被我刺激的越来越糟,所以没有说话,陪伴应该可以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一的烦恼。」 春节。 邱况前面的话不是中听,后面的话更不是中听,郑成功忽然暴起,指着邱况说:「你是来笑话我的,觉得我就是看上了宋嘉航的钱!」 「前面的不对,后面的对了。」 郑成功正准备发泄情绪,没成想邱况承认的直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图他的钱?你是来指责我的?你怎么可能理解我的感受?你怎么可能——」 邱况接了下一句:「理解你的忍辱负重?」 「是,像你这种天之骄子!」郑成功指着邱况的手愤怒到发抖,「就像你这种天之骄子,能理解什么!」 场景呈现出质问的局面,男生站在水泥地前,浑身发着抖,双眼赤红,强硬到像一堵墙,女性坐在水泥地,文弱到手不能提,温度的五官对着他,看了片刻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受到任何的侵扰,等他说完,说了一句:「说完了吗?」 郑成功颓然地坐下:「说完了。」 「那你好点了吗?指责完别人以后,心里觉得畅快了吗?」 邱况没有说她面临的也是同样的命运,她「天之骄子」的外表下,是随时动荡的家境,否则她为什么会问那个问题?关于多少钱能够活一辈子的问题? 郑成功自暴自弃地说:「可能吧。」 邱况站起身:「那我就走了,临走之前我奉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到底是被骂重要还是钱重要,宋嘉航固然有诸多不好的地方,但是作为家境没有那么好的你,真的有那么多选择吗?真的可以闹那么多脾气吗?」 三人的小团体之中,短暂的缺席了一个人,过了几天,郑成功求着就回来了,而且是比之前更听话,更任劳任怨。 宋嘉航对着邱况耀武扬威,说:「对吧?我说什么来着?」 邱况看了看郑成功,郑成功也看了看邱况。 这个状况怎么可能不是为了钱?和她和晋替秋是一模一样的,邱况约了宋嘉航的谈,约宋嘉航在操场上,单独二人在一起。 邱况说:「他是为了你的钱才和你在一块的,如果你没有钱,他就不会这么听话了,人不是一直都有钱的,郑成功也不会一直都穷到大,如果想要和他长长久久的话,还是要好好的对他。」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宋嘉航摇了摇手,「但是我他妈的就是忍不住,我就像得了一种病,越喜欢一个人我越想欺负他,而且我坚信他爱我,他不可能不爱我。」 「你既然这么能看的话,你觉得我爱你吗?」 宋嘉航转过头,此时刚好吹过了一阵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他坚定地说:「你也爱我,跟郑成功不一样,你对我是友情的爱,你绝对爱我。」 邱况摇摇头:「实际上我对你连友情的爱都没有。」 「不是,你错了。」宋嘉航立即否认了,「你爱我,就是友情的爱,你绝对爱我,你就是不承认而已,或者说你还没有发现。」 邱况失了笑,她没发现宋嘉航这么自恋,竟然觉得所有人都爱他,她才不爱他,不说爱情的爱,连友谊的爱都一分没有,她觉得宋嘉航就是她的累赘,她随时有可能会爆炸的炸弹,即使认识了三年之久。 你才是说错了,她在心里说,郑成功和我都不爱你,友谊的爱和爱情的爱你都没有。 但表面上他们是朋友,邱况不能对宋嘉航置之不理,她在他们之间无数次插手,无法改变期间的情形,在其中数次的斡旋,到最后不得不停手。 难道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吗?连她的朋友也是?人一旦有了钱就会追求更惊险,更刺激,有什么比人性更刺激? 到最后邱况也无力改变,但好在无论如何,宋嘉航和郑成功都遵守着诺言,在出了校门口以后拿她就当不认识,绝对不会交头接耳,也更不会有肢体动作。 很快就到了新年,邱况到晋家的第三年,准确说是来到两年半,但是不约而同的说三年,国家的人对于春节十分看重,提及新年几乎是张灯结彩。 林姨一大清早来到别墅,把邱况摇起来贴春联,别墅的门太高了,需要两个人合伙贴,贴完了两边门的春联,林姨站在门底下驮着腰:「贴春联的人在新一年会有好运的,新一年的气运全在春联上,况况快看家里选的春联,是晋小姐她爸爸晋老先生送来的。」 邱况站在高高的支架上,脖颈围着围巾。 晋替秋也戴了个围巾,为邱况稳定着梯子。 邱况从梯子上一步步攀下来,手冻得很红,看向门口的春联,这是第三次见到春联,还是一样的喜庆。 「千崖孤阁抱,万壑一窗含。」邱况念着上下联,目光转移到了横批,「包罗万象。」 林姨人已经越变越老了,据她所说是快干不动了,驮了半天的背,终于直起了身:「对于春联是不是太大了呀,林姨不认字,太大了好像不好的,就像人起名一样,孩子的名字大了要生病的。」 晋替秋嗯了一声:「每年都这么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承担得起。」 邱况把梯子折迭起来:「我是觉得您的命格可以承担,并不是所有叫龙叫风的人都生病,我们已经承担了一年两年,如果担当不起的话早已经倒运了。」 越大的对联,里面越是富含了期待,千崖和万壑,里面的期待非同小可,春联统共只有这么一副,也只贴了这么一副,一众人在寒风中冻了一会,拿着浆糊和梯子打道回府。 邱况提着梯子,在路上忽然问:「既然贴春联生好运,为什么不让她来?」 林姨和邱况都知道「她」是谁,邱况不方便直呼其名,对待晋替秋一向是称您,林姨明白她的避嫌,她也正在避嫌,蹒跚地拿着浆糊,笑容满面地打趣:「啊哟,林姨哪敢使唤她的呀?她要把皮扒下来的。」 晋替秋在前面走着:「我没有扒人皮的嗜好。」 邱况说:「我们说的是她。」 林姨也说:「我们说的是她。」 晋替秋无奈说:「那你们敢说不是我?」 希望外面下雪。 三人互相开着玩笑,越来越接近别墅大门,晋替秋是最快到达别墅正门的,在晋替秋达到别墅正门前,林姨快步走了几下,把别墅的大门提前拉开了:「那下次晋小姐贴对联不啦?贴对联有福气的。」 晋替秋进入了别墅:「不贴。」 邱况是第二个进入的,把梯子放在了别墅正门口:「她可能是觉得手冷。」 一大清早贴了对联,林姨和其他姊妹忙着包水饺,邱况进厨房塞硬币,这些都是固定的情节,她们的年只过一个上午,所有的情节也都压缩到一个上午。 邱况在里面塞了五个硬币,直到饭桌上吃饭时房间空落落的,只有她和晋替秋。 林姨的女儿打电话催她回家,其他的下人也都被遣散了,像之前几个新年一样,她们简单地吃了顿水饺,晋替秋一咬一个硬币,把邱况塞的五个硬币全吃出来了,邱况对于本年的硬币信心满满,反而没有吃到一个硬币。 以往的春节晋替秋不留在别墅,只留邱况一个人在别墅,今年的春节,邱况打算挽留,吃过水饺以后,刚打算开口,晋替秋的大哥晋升名到了,把别墅的大门一开,虎背熊腰地迎着光一站:「替秋,就差你了!」 邱况看到晋升名,刚张开的口闭上了,味如嚼蜡地吃着水饺,知道这个是晋替秋的哥哥,她作为性玩具,一定争不过正统的哥哥。 「你先回车上,我穿衣服。」晋替秋穿戴了一下,临走到门前说,「邱况。」 邱况停下筷子:「一路顺风。」 其实不想祝你一路顺风,希望你的车坏掉,希望他们对你不好,直接把你赶回来才好,希望外面突然下一场暴风雪,希望世界或者就此末日,天降陨石,总之希望你能留下来。 她是那么自私自利,希望她此刻死在她身边才好! 「这几天的饭都在冰箱,吃的时候热一下,过几天林姨她们就回来了。」晋替秋的嘱咐很日常,似乎所有临行出门的家人,而后把围巾围上,奔赴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门打开以后,车边站着热情的晋升名,个子不高的晋得利和惦念女儿的晋老爷子。 晋替秋把门关上。 邱况和晋替秋的世界是一道门的距离,隔着门都能听到他们热情的问候。 晋升名开始打趣,邱况听到了拍背的声音:「太久不见了,每次过年我都能想起你穿红袜子的时候,那年你才几岁?冷着张小脸命令你二哥说不好看,要穿白的!」 晋得利冷静地说了句:「大哥,男女授受不亲,替秋都快奔三了,你别这么拍她。」 晋升名奇了:「她又不是小姑娘,我拍拍怎么了?你别把手放替秋肩膀上才是吧?」 「别说那些废话了,先说我这个。」晋老爷子敲着手杖,急切地中断了他们的全部对话,哒哒哒地指责,「替秋你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结婚,到底找到人选没有?年轻的小伙子大把大把的。」 邱况没来由地感到伤心,打开「信箱」的页面,对着「晋」字的联系人,不如劝导郑成功时理智,她觉得自己在世界上是孤单的,是空无一人的,别人有父母,意味着有一个无论怎样都摧毁不掉的依靠,她自从出生时就是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肯当她不可摧毁的依靠,亲缘关系也是无论如何都建立不起来的关系,并不是爱情关系,能够建立的那么任意。 她给晋替秋留了一句言:「希望外面下雪。」 能见度低的雪,没过膝盖的雪,引起雪崩更好,不能再出门的雪。 晋替秋在晚上时才看到她的消息,正在晋家主宅的饭桌,饭桌上团团围着一圈人,是各类的分支亲戚,觥筹交错着吉利话,每个人赛着情商,极力地逗晋老爷子欢心,她短暂地从此抽身,看了一眼信箱,上面是邱况在早上的留言。 「希望外面下雪。」 女人回复了一句:「为什么?」 「那样就能留住您了。」 邱况在春节的行程,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在课桌前背着应背的单词,听到特别关心的提示音,也是等了手机一天,想过了很多遍这句话该如何回复,才能显得她不是那么无理取闹,但是没有一个办法。 意料之外的,晋替秋打来一通视频电话。 女人出了晋家的主桌,借口说去洗手间,站在洗手台前,昏黄色的华光照得她额外瘦削,眉毛的痕迹很淡,五官也没有什么出彩处,整体而言是淡颜,偏偏气质优雅,她把摄像头对着自己,淡柔地说:「希望你生病。」 邱况愣了一下,也是问:「为什么?」 「你去摔一跤吧,或者去外面冻一晚,用什么方法都好,把自己弄病,我就能回去了。」 电话在此时掐断了,留有无尽的遐想空间,她们的沟通只此三句。 把自己弄伤了,弄病了,真的能把晋替秋换回么? 邱况用了一夜的时间权衡利弊,最后选择了不择手段,面对着阶梯鼓不起勇气摔下,选择只穿一件毛衣在别墅门前坐着,冻了整整一晚回去,早上还是活蹦乱跳,次日又脱了一件,只穿着一件单衣坐着,果然如了意,染了一场连手都抬不起来的高烧。 打电话给晋替秋的时候,鼻子都是堵的,整张脸埋在被子里,病得白色的皮肤全部发红,弧度清晰的双眼皮睁不开,手彻底变得不能提,连拿手机都需要双手拿着。 「我病了。」她说,「发烧了,或者是感冒,我不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总而言之是那种一病不起的病,浑身上下没有力气,没有办法再好好照顾自己,是那种必须您回来才能好的病。」 晋替秋接起电话时,正在晋家的房间,春节几天的晋家额外清闲,只需要人在晋家即可,一众孩子聚集起娱乐活动维系感情,此时不知哪房的外甥大叫一声,大清早如同鸡鸣。 「具体什么症状?」 「身上很热,感觉浑身烧起来一样的热,喉咙也十分疼,像发烧和感冒的结合体,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弄的,我明明只想感冒,却不知道从哪里招惹来了这个病。」 「我今天就回去。」 过苦日子。 不需要生病的借口,晋替秋在晋家也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只需要在饭桌中打声招呼,晋升名就安排了车,嘀嘀咕咕地送她走:「晋家又成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老爷子还不说什么,依我看得痛批你,他真是太宠你了。」 晋替秋淡淡说:「奖励你当老三,天天被哥哥几个摸来摸去。」 晋升名一下子笑了:「不说了还不成吗?我可受不了晋得利在我身上摸,准没什么好事,你这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家里面有哪个跟冰块似的?」 大手一挥开了车门,中金智能电器的管理者,亲身坐在主驾驶上对着方向盘哈气,用指纹把车点开了,晋替秋静了几秒,心中知道性格的成因,因为这个家庭实在太大,而每个人匀给她的宠爱十分多。 她是老来得女,两个哥哥为双胞,九年后才有的她,从小几乎所有的资源都倾向她,晋老爷子宠她,打算让她逍遥一生,两个哥哥每天专了门地逗她,也说让她什么都不必管,天塌了都有他们哥俩,但物极必反。 小时候被亲近太多,长大后便不近人情,不善于亲密;小时候被灌输「不用你」太多,长大后便热于证明自己。 晋升名把车启动了:「这次这么早回去因为什么?因为你新领养的那个小孩?」 「嗯。」 「要我说你要是想做善事,就捐款给贫困山区,不明不白养一个小孩,长大以后指不定怎么玩你,现在这世道白眼狼太多,宝贝网的老板养了个孩子,现在天天在网上哭着说他对他不好。」 「我明白。」 晋替秋在副驾驶上,看着前车窗的光景,春节的路途额外宽敞,几乎没有几辆车出行,晋升名绵延不绝地关心她,从公司说到平时,问她找没找到好的对象:「你最近到底找到好的没有?你二哥都结婚了,你去参加过婚礼你也看到了,我不太喜欢他娶的那个女的,我得好好帮你把关把关你的对象,你二哥那样的早晚得分。」 「替秋?你听见没有?」 晋替秋疲于回应,思想逐渐飘远了:她本可以直接回去,为什么会让邱况把自己弄病? 似乎「弄病」是一种证明,用一种不择手段的方式,证明她对她的心意,这种方法天地可鉴,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到一定地步,那么其后的想念也不言而喻,普通的言语关心都太普遍了,每天都能收到几万份的叫想念么? 每个人都有阈值,当收到的太多,对于相关的阈值也就提升,于是邱况必须把自己弄病,以此证明她的不同,证明她的想念是独一份,不是隔靴搔痒式的关心,她为了她可以杀人,可以长跪不起,可以在前几天说生病二字,隔几天立即就生病。 「听到了。」 三小时后,晋替秋到了别墅,在路上买了些治疗感冒发烧的药,晋升名就送她到别墅门口,降下车窗摆摆手就走了,晋替秋走到客厅里,开始找着邱况在哪里,邱况没有在客厅抱成团看电视,到达厨房里,厨房看上去很久没开灶了,到达卧室中,邱况在她的被子里,只露出了一团团的头发,眉毛和眼睛通通在被子下,连鼻子也在被子下面,看上去已经睡了很久了,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保持的呼吸。 「邱况。」晋替秋拍了拍邱况,说,「起来吃些药。」 邱况一直不醒,做了一个梦,这么多年来罕见的一个不是探险的好梦,她梦见自己有母亲,母亲高大伟岸,身高足有两米,体型厚重的像长城,看上去一拳能打飞十个男的,父亲好像是死了,反正没有看到人,她们母女二人就在厨房里,母亲面对着她开始包饺子,挥舞着硕大的两只拳头,面皮和面粉飞舞,包了一个扔进邱况嘴里一个,而后继续包下一个,一边包一边问她好不好吃。 「好吃。」 邱况在梦中吃撑了,还是连连的点头,说好吃还要再吃,在梦中她不是漂泊的一个人,不再是茫茫的一辈子,不管母亲是什么样的角色,是一个怎样粗神经的母亲,她有了一个依靠,如果是母亲就不会扔下她不管。 晋替秋回别墅时是十一点。 邱况醒来时是十二点,十分会醒,正好是饭点,是一个张开嘴就可以说饿的时间,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晋替秋,晋替秋正在研究着些什么,见到她醒来以后坐回去,刚要张嘴说话,就发现嘴里被塞满了药,正在一阵一阵的发着苦。 「你醒了。」晋替秋静静地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板药,过了一会才说,「你一直不醒,我在想怎么把药喂进去,似乎不小心塞太多了。」 「您……」邱况眨了眨眼睛,和晋替秋如出一辙的迟钝,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迅速拉过垃圾桶,对着垃圾桶把嘴里的药一次性吐出来了。 「我?」 药随着棕黄色的口水一齐流入垃圾桶,药已经在口中化成了药汤,变得奇苦无比,邱况秀气的鼻子顷刻皱起来了,连生病也不顾,立即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到洗手间用着水龙头里的水漱口。 洗手间传来阵阵的水声,她说:「您以后不能这样了!一个失神这会窒息的!」 「药片在口腔中化成水,流进喉管,会窒息么?」 「没化成水的时候怎么办?万一我是口呼吸,就被呛到了,而且流成水了也会窒息。」 晋替秋把药片放在桌子上:「有失考虑了,我从来不在吃药的时候睡。」 「也没有人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喂。」 邱况在洗手间中不停漱着口,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吃饺子的梦,原来是晋替秋趁她睡的时候不停地塞药片,塞了一个不够,需要加塞好几个,梦中对于母亲的伟岸形象立即消散了,但好在晋替秋有坏处,也有一定的好处,至少饭已经热好了,并且是一些方便用的餐食,全部拿到邱况的卧室。 晋替秋热了四个包子,不同馅料的,在盘子里面显得额外大,包子是足够吃的了,和晋替秋单独过日子就是过苦日子的开始,不能进行挑剔。 只是守着我。 邱况回到卧室,本来就不喜欢吃饭,看到包子更不想吃,鸟似的啄了两口,洗洗手回到床上,漱完口吃完饭,又觉得晋替秋是可以接受的了,根据药品里面的说明书吃过药,开始温声细语地说体己话。 「新年快乐。」 晋替秋也说:「新年快乐。」 「我还是觉得手不能提,肩膀酸痛,嗓子疼头疼,全身上下都疼。」 「嗯。」 「您今天回来,我好开心,因为我从前都是被您扔在这里,连着一个月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我也不想去。」 邱况对着晋替秋,起先是坐着,用背靠在床头,觉得坐着的自己显得端正一些,后面病得躺下了,露出来一双眼睛和一只手,手和晋替秋的手五指紧扣:「今天我不是有意说您的,您还是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死在您手里也可以。」 她把全身上下的感性都表现出来,几年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对于晋替秋习惯,习惯她的一举一动,能猜到她大部分时候在想什么,晋替秋的温度顺着手传递,还是常年不见笑的一张脸,也依旧是寡言少语,现在至少能说一句回一句。 「嗯。」 「我觉得好幸福,你在我的身边这样看着我,你在我的病床旁边只是守着我。」 本来晋替秋不会一直守,在邱况的言语之下变成一直守。 文字的艺术也许就在于此,拥有文科天赋的邱况在遣词造句方面格外有匠心,能把平常的话说得动听十倍不止,连着几晚和晋替秋睡在一块,晋替秋时不时被邱况的手性侵,她断定邱况进入了青春期,邱况的确有进入青春期,情窦初开的意思,即使病重了也能骑着她的手动一动,过一会大汗淋漓地下来。 新年邱况不是和晋替秋一块过的,新年之后的日子是和晋替秋一块过的,病合时宜的只生了几天,等到病完全大好,更是奋力地拉犁,拉到晋替秋连夜回了自己的卧室,邱况适才知道犁是不能够经常拉的,俗话说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但是她觉得世界上可能真的有耕坏的地和累不死的牛。 一次新年结束,邱况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压岁钱。 没有听说过有哪户人家是用转账当压岁钱,一次性转了十万块钱,现在邱况的户头下有大概一百万左右了,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意味着已经有可以过一辈子的五百万的五分之一,拿到五百万以后,可以将背挺得再硬一些。 五百万,五百万…… 邱况在心中重复。 为了五百万的宏愿,邱况打起精神好好表现,在整个初二期间克己复礼,成绩常年没有掉出过前十,在成绩的加持下,逐渐有男生跳过宋嘉航,直接找到邱况,邱况经常上不下去厕所,被拦在厕所外听男生莫名其妙的介绍自己,或是桌洞中凭空产生了一迭卡纸。 这天大扫除,桌洞里又出现了一张卡纸,邱况打算把卡纸扔掉。 「别!」宋嘉航和邱况刚好是一个组,负责同一片区域的大扫除,把卡纸拦下来了,拖布仗在手上,笑嘻嘻地开念,「我有一件秘密,我喜欢你很久了,女生的喜欢会让你感到恶心吗?……邱况,正中下怀呀!」 「那又怎么样?」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要是有你这张好脸,现在就不守着郑成功了,立即浪荡出花样来,什么玩法都试一个遍,我就是那海里的小龙人。」 宋嘉航边说边摇头摆尾,开始拖地了,时不时扭扭屁股扭扭腰,不断地幻想,趁着教室里只有他和邱况,从未来要有一个,说到未来要有一双,给情人们通通在幻想里排了序号,说这个是一三五,那个是二四六,周日他歇着! 邱况第一次意识到她长得好:「你是说他们是因为我的长相喜欢我的,不是因为我的成绩?」 「你以为呢?」宋嘉航把问题抛回给她,「人都是很现实的,你但凡是个龅牙,或者是脸上起痘起疙瘩,都不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你,蜂拥而上上赶着来追你,大家看了你的外表,才有兴趣了解你的内在,不然光凭成绩,成绩能用来干什么呢?该亲不下嘴还是亲不下嘴,你对着龅牙难道能亲的下去?」 邱况没有否认宋嘉航,也没有肯定宋嘉航:「我长得很好吗?」 她对于好看与否没有定义,患有一定程度的脸盲,她的脸盲是不知道谁好看谁不好看,别人认为好看的她觉得一般,网络上的明星偶像,在她眼里和大白菜一样,白的皮肤是菜心,绿的地方可能是头发。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宋嘉航摸着下巴,过了一会撂下拖把靠近邱况,盯着她的脸看,「你现在还是有缺点,不是完全体,你知道吧?你要好看肯定是要抹东西的,就算天生丽质难自弃,但是也没有一下子就长成大明星的。」 邱况问:「抹一些什么东西?」 「粉面子,大红膏,调色盘一类的?我妈就常涂这些,桌子上全是她的瓶瓶罐罐,涂了以后确实是好看,她也经常给我涂,我觉得我涂了以后长得也还可以。」 「有这种神奇的功效?它们的学名都是什么?」 粉面子一定是不叫粉面子,是一种戏称,宋嘉航抓了抓脑袋,开始回想:「粉底,口红,眼影?好像是叫这些名字,不过关于这个,你还是请教女生吧!」 中学内学风不是严谨,学校环境却是一等一,培养出世界最养尊处优的学生,班级里已经开始有女生带妆,很细微地带了一丝一毫,因为脖子和脸不是一个色号,这类女生普遍学习成绩不好,家庭发生变故会「乞丐」命运。 邱况擦着黑板,脑子里开始装了这一件事,黑板上的字被逐渐擦去,变成一个半字,她的思绪也开始飘延。 宋嘉航经常说人很现实,人注重外貌,如果外表不如何如何,就一定不会得到什么什么,她不由自主的也觉得晋替秋是现实的,晋替秋口头上是找长相普通的,实际上怎么可能不喜欢长相好的? 大花牛挨揍记。 邱况决心从零学习,以此讨好晋替秋,对于化妆的学习从在网上开始,她在网站的浏览记录多出了许多化妆的内容,诸如:十分钟教你学会化妆、二十分钟铺出甜美妆面,认识化妆工具。 在做好了基本的功课以后,邱况冒险达到中泉大厦,冒险地兜回一兜化妆品,花了人生中的第一笔大钱,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化妆。 邱况的第一次战况很激烈。 粉四处乱撒,眼影盘磕在了桌角,磕磕绊绊地构成一个妆。 画的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面部特征统统破坏,鼻子上打了阴影,高挺突兀到像妖怪,整体而言像在额头上画了个王字,准备装扮成老虎。 她把口红盖盖上,认为大功告成,小步打开门,快声呼唤着林姨。 「林姨!」 林姨接近了,在林姨接近时问:「我好看吗?」 林姨看到了一只大花牛。 逐渐老年的林姨不懂化妆,笑眼说:「好看,况况知道美。」一边说一边绕着邱况走,佝偻着背,比着大拇指,「这个口红涂得非常艺术,这个眼影画的也是十分好的呀,我们况况现在漂漂亮亮的,多招人喜欢。」 大花牛温文的本性不改:「那你觉得我可以去见她吗?」 「见就是的了。」林姨笑呵呵地说,「晋小姐人其实很好的。」 大花牛得到了林姨的赞赏,小步跑上楼,邱况的房间在一楼,晋替秋的房间在二楼,有一层天然的高低差,每次登上时都能想到「高低」,站在房门前固定的敲门动作也是「高低」的展现。 邱况敲了门。 和林姨不同的是,晋替秋看到了一只欠揍的牛,一件事物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视角,从她的视角看,邱况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今天画成这样,明天就敢学抽烟,后天就敢泡在酒吧,以后的人生是穿着紧身裤,对着脸「啪啪」拍两下,而后把手向前一甩,开始对着镜头摇头晃脑,背诵经典语录。 她说:「不好好学习,在干什么?」 大花牛回答:「我问过了林姨,她说我的口红画的十分艺术。」 二者互相不能理解对方,如果三年为一个代沟,她们之间横隔四个鸿沟。 「你和社会上的那些人什么分别?」 邱况知道晋替秋误解了,以为自己学坏了,原本腹有诗书,在当今情况下怔了半天,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不是的,我……」 只是想讨好您,让您觉得我有美貌,更愿意和我亲热,宋嘉航一直说人没有外貌是没有人会在乎的,这句话要如何说出口? 晋替秋等了一会,平复了下情绪,扯着她的手去她的卧室,在卧室里把妆全卸了。 在卸妆水和自来水的洗礼下,花牛妆容被卸去了,露出了一张干净的面目,本身的面目比化妆后更有特色,该辽阔的额头辽阔,该收束的下巴收束,骨骼发育出了一些女性化的棱角。 邱况的脸上都是水,问:「您要打我吗?」 「打。」 「什么时候?」 晋替秋拽着邱况的头发,现在已经是湿发,直截向下一撞,她们的打已经约定俗成,邱况也是一概配合,额头前瞬间撞出了一个包。 林姨说,晋替秋的人很好。 邱况觉得晋替秋的人不好。 不同人看不同人也是不一样的,晋替秋对于下人好,不意味着对着自己好,在别墅中被打已经是一种习惯,晋替秋享受施虐,从鸡蛋里挑骨头找她的错处进行惩罚她也需要承担,所有玩法中她最喜欢的是窒息。 女人把洗手池内的水放满,慢条斯理地压邱况的头,邱况的头被全部压进水中,她的肺活量实际上不是那么的好,因为她不是经常运动,也没有用到肺活量的爱好,只会学习课本上的死知识,最后给自己拼搏出一个好前程。 当头被压进水里,所能做的第一件事只有呼吸,窒息是一场凌迟,对于心肺的凌迟,邱况一如往常的挣扎,晋替秋掐着对应的秒钟,在固定的秒钟时才把邱况放出。 反常的是邱况一出水不是呼吸,而是对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 十六岁,邱况的青春期彻底到了,出现了比「虚荣」更复杂的特性,「虚荣」进化成了「现实」,性格被晋替秋影响到更内收,神采飞扬不再,呈现出一种君子式的早熟,对于外在没有放弃追求,采用了更加私密的方式。 用素颜霜,夏天出门时用防晒,平时需要护肤,保湿是最基础的,起了痘都可以避着不见晋替秋一段时间,比起之前更有自尊,但自尊又经常在下跪之中泯灭。 随着成绩的攀升,课业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马上升上高中,初三的运动会她是擦了防晒去的,和宋嘉航没有参与任何项目,坐在观众席上为郑成功助威。 郑成功报了三千米和接力,预备跑一个全校第一出来,他家里让他走了体育生的道路,不为什么,只为了到时候能够加分,考一个好的大学。 宋嘉航从六年级以后心智一直没怎么改,一直是开朗糊涂,没有为自己的任何事发愁,他的考试成绩自从初一就开始一塌糊涂,现在穿着宽松的短袖,在观众席上开着西瓜,分给班级里的人。 他一共买了十个西瓜,挨个切挨个开,送到邱况的位置他就坐下:「我跟他又吵架了,到他的时候你别给他摇旗,要不然就是背叛我。」 邱况用一只纸巾托着西瓜:「你和他还在吵架吗?马上就要升高中了,接下来你们是不是一个学校还不一定,这个时候还是感情稳定一些比较好,否则他到了新的学校,看到了新的人,就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了。」 宋嘉航很显然也意识到了:「那他就心安理得的不来哄我?他已经十几天跟我冷战了,我家里有的是方法,我跟他不可能不是一个学校。」 操场上的信号枪打了一发,项目是接力,郑成功是第一棒,飞奔在最前方,经过了班级的位置,骤然爆发出一连串的助威。 邱况作为摇旗手没有摇旗,吃着西瓜:「那你有意识到你和我马上就不是一个学校了吗?」 宋嘉航猛地一垂头,肩膀塌下去了:「我意识到了,我成绩有点差,他成绩也不行,我俩肯定和你不是一个学校的,咱俩友谊可能上高中就到此为止了,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打架。 yel u8.c om 操场上男性的接力通常很快,不到几分钟就跑完全程,郑成功跑完了第一棒,踮着步伐用衣服擦着汗回来了,接受老师的问候,眼睛看都没看宋嘉航一眼,昂着首没有去吃西瓜,宋嘉航知道他回来了,头没有别回去,没有片刻表现的像在乎他,两个人亲密时分不开,现在好比一对陌生人。 邱况吃完了西瓜,把西瓜放进自己的垃圾袋中:「你现在来一定是没存好心。」 宋嘉航也把西瓜放进邱况的垃圾袋:「我是没存好心,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冷着我,往常也就几天的冷战,现在快到二十天了,我打算借你衣服用用。」 「我的衣服?」 「让他吃醋。」宋嘉航低声说,「他知道咱俩走得近,一直怀疑咱俩有什么关系。」 旋即宋嘉航说了吵架的原因,原来是郑成功一直看他吊儿郎当的,觉得他出轨了,他们互相指着对方,当即就在宋嘉航开的房间里吵起来了,该砸的砸,和一对真正的小两口一样,互相对着彼此的错处谩骂,宋嘉航骂郑成功图钱,郑成功骂宋嘉航畜生。 他说:「我就是说了一句那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他就受不了了,吼了我一句你他妈的就不会你没出轨?摔门一下就走了,我真的是无缘无故被他冤枉的,我除了他哪还有别人了?」 今天的气温比起往常低,邱况在来之前特意看了气温,带了一件外套,现在带来的外套刚好派上用场,外套是一件贵重的外套,具有一定的辨别度,她递给宋嘉航:「小心一些用,不要弄脏了。」 宋嘉航接过后立即披上了:「你放心,我就披着。」 贵重的外套是一件针织衫,他大摇大摆地把针织衫披肩膀上,从众人之中走过,男生的体量在初中已经很高,硬挤出了观众席,站在场外用手遮阳,叫了一声:「他妈的,天冷起来了,晒晒太阳吧。」 郑成功坐在观众席,眼睛紧盯着他,脑海中升腾出无限个出轨的可能:「邱况和宋嘉航关系这么紧密,背地里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想着想着想到歪处,「邱况更是伪君子,表面光明磊落,实际上不知道和宋嘉航开了几遍房,原来我早被戴了绿帽子!看书请到首发站:yeseshuwu.com 周围有人打趣宋嘉航:「这不是邱况的衣服吗?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穿她衣服了?」 往常宋嘉航会回复:「她是我兄弟!穿穿怎么了?」现在他笑着捋了捋针织衫,说,「我跟她什么关系,你们还不知道吗?」 现在更是坐实了绿帽子的可能性! 郑成功抓到证据恨不能暴起,邱况借给宋嘉航一天衣服,第一天卓有成效,把和宋嘉航冷战的郑成功逼迫得转回眼睛,攥紧拳头,呈现出了愤怒的迹象。 第二天,宋嘉航继续来借衣服,说:「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第二天不再是运动会,而是在班级内,邱况把外套脱下来:「不能好好和他把话说开吗?」 宋嘉航接过外套:「那我不就落于下风了吗?」 邱况一直生活在「下风」的环境中,没有体验过正常的感情,一向是晋替秋惩戒,她去接受,没有想象过感情中有上下风:「感情之中有上下风一说吗?」 宋嘉航旋风一样地披上外套:「有!上风的指使下风的,下风的就只能受着,我绝对不能让他用我对他的感情作威作福,我也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在乎他,我非得表现出这种薄情的表现不可!我找得越快,他就越后悔,就越放低自己回来求我!而我不能去主动求他,否则我就成了那个下风的。」 「我还是觉得需要把话好好说,你把你内心的想法摊开说,说我穿邱况的外套只是为了气你,我实在没有出轨,当时是我一时生气,你和我冷战太久了……」 「我不能。」 宋嘉航撂下这句话,披着邱况的衣服回到课桌上趴着,邱况成长了他也成长了,他完成了他的变声,从小男孩变成了男人的雏形,处在感情中的他固执的难以想象,把感情当作是小时候的拳击游戏,必须分个输赢。 他的人缘照旧的好,过了一会,有人聚集在他的身边,问他外套的事情:「今天怎么又是邱况的外套?」 他挥挥手,语焉不详地说了句:「我不知道,你们问她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去问邱况,邱况一向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性情是君子的性格,不意味着是一个亲近的人选,她从来不与人主动搭话,即使是硬着聊不到三句也会被打断,只有宋嘉航和她的关系好到可以说话。 郑成功终于忍不住了:「你装鸡巴毛呢?」 宋嘉航立即站起来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郑成功一连串地拨过座椅,对着宋嘉航的脸就是一拳,打得宋嘉航口水横飞,一拳不够,接着又揍了另外一拳,宋嘉航立即回了他一巴掌,班级里和宋嘉航相熟的都站起来了,开始拉着两个人之间的架,十几双手扣着宋嘉航的手,也十几双手拉着郑成功:「别打了,待会老师来了。」 「放手!」宋嘉航挣着他们,挣出来一只手指着郑成功,「你放学给我等着。」 郑成功也指着他:「等着就他妈等着!你他妈敢跟邱况混,就是他妈的欠揍了!」 班级内的骚乱再大,在课间中没有人发觉,上课铃响后一切骚乱归零,班级内的人纷纷传起纸条,内容无非是对他们关系的揣测。 在外人的眼中,宋嘉航和郑成功不是一对冷战期情侣,而是一对风头正劲的情敌,宋嘉航一向以邱况的朋友自居,现在忽然亮出身份,他能够穿邱况的衣服,之前郑成功对于邱况的痴心,他身边的朋友也是有所了解。 他们认定了这是一起抢人事件,两个人都爱邱况,邱况也许是两个都吊着,也许是跟了一个,另一个爱而不得,不论邱况是旁观还是进场,这都是一起抢人事件,抢人一事最容易成为新闻,很快在班级内传开,宋嘉航和郑成功也基本不通忍耐。 哭过的痕迹。 中午放学时郑成功前进时撞了宋嘉航一下,战争就此打响了。 宋嘉航猛地踹了郑成功一脚,一脚把郑成功踹倒几米:「你他妈的不长眼睛?」 「还没撞死你呢!」郑成功踉跄爬起来,两个人在放学的队伍中打起来了,宋嘉航对着他又是一脚,用腿猛踩猛踹,骑在他身上,郑成功鼻孔冒了鼻血,一命地往下淌,撕扯着宋嘉航,用手扯着他的头发。 邱况在放学的队伍中,站在一旁劝架:「你们别……」 随着争斗的越来越加深,她的心中迟来的意识到不妙,假如说他们的争斗波及到她,势必会叫家长,那么作为旁观者的她,会被晋替秋误会到什么地步? 宋嘉航没搭理她,一昧地打郑成功,郑成功也没搭理他,肾上腺素飙升,二人厮打在学校的走廊,不过一会打了一片的血,老师到了,来组织纪律:「谁在打架?」 班级里的人说:「宋嘉航和郑成功。」 「发生什么事了?」 班级里的人七嘴八舌的把猜测的事说了一遍:「好像是为了邱况打起来的,宋嘉航穿了件邱况的衣服,郑成功就受不了了,上来打了宋嘉航两拳,说宋嘉航和邱况厮混。」 局面逐渐被控制起来了,老师的背后有几个一同结伴的老师,几个男老师把在地上争斗的两个人分开,所幸打的不是严重,地上流的血全是鼻血,两个人身上的血点子也是鼻血,尽管二人被分开时一直撂着狠话,彼此都是不服,但没有更多过激的举措。 老师把邱况,宋嘉航,郑成功三人叫到主任办公室,其他学生遣散回家:「你们俩哪个班的?」 邱况轻声说:「初三七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邱况先开口:「老师,我不是这件事情的主导人,他们两个人的打架跟我也没有一点关系,我家里人还在等我,我可以先走吗?」 「我在问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邱况的争取结束了,不说话靠在墙壁一边,宋嘉航出声说:「还能有什么事,看他不爽我就打了,我不是一直都是混子吗?这件事跟邱况一点关系都没有。」 「谁先打的谁?」 郑成功举了手:「我先打的他。」 「因为什么?」 郑成功说:「他跟邱况厮混在一块,我看他俩像早恋了。」 「妈的!」 宋嘉航暴起,冲过去打算打郑成功,被几个男老师压住了,一个脖子憋得通红,脸也被恨铁不成钢气得通红:「放开我!我不打他。」男老师把他放开了,他用手指着郑成功,随后颤抖着放下,过一会脚踩着地面连着踹了好几脚:「你他妈蠢啊?」 「啊,是啊?」郑成功把头昂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不轻不重地踮着脚,「我就是要把你们毁了,不是想谈吗?你看你还能不能谈?」 宋嘉航背过身对着老师,指着郑成功:「我没跟邱况谈,不信你调监控,我压根没跟她谈过,他净挑这些污蔑。」 邱况的脸色一瞬间变了:「我没跟他谈。」 老师敲了敲桌子:「你们说没谈就没谈吗?校园里面禁止校园恋爱。」 「不是,我是男同性恋!真没跟邱况谈过……」 一个老师笑了:「男同性恋都扯出来了。」 另一个老师说:「直接叫家长过来吧,一个个来,敢在学校里打架,胆子太肥了,你们家长电话是多少?」 三个人排着队报电话号码,宋嘉航首当其冲是第一个,郑成功在第二个站着,邱况是最后一个,站在最后想着应对之策,被叫了家长以后,结果可想而知…… 「轮到你了,你家长电话多少?」 宋嘉航的爸爸接电话额外快,郑成功的爸爸也说马上来,听到了孩子在学校出了事,一个个赶来外援,他们报的都是真的电话号码,邱况为拖延时间,报了一个假的电话号码,老师拿了手机等了半天,对方没有接通。 这个结果正中下怀,邱况说:「我家里人比较忙。」 老师叫了另一个老师的名字:「让她班主任打电话给她家长。」 初三七班的班主任在休事假,但仍然有打电话的时间,一通电话过去,她立即为晋替秋打了电话,事情朝着邱况最不情愿看到的方向发展,在邱况口中「忙碌」的晋替秋,却是三位家长中最早到的。 女人穿着象牙白的衬衫,做了休闲的穿法,把衬衫下摆一部分塞进裤子,一部分拉出,进了办公室以后先致歉,从风度到礼节完美无缺,和邱况一个模子的风度翩翩,随后把邱况带出办公室。 老师们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学校中不乏董事、总裁,以为晋替秋是甩了大牌,私自把邱况带出去了,过了一会听到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哭声的报数,我不敢了和我知错了,两句话至少重复了三遍。 又过了一会,晋替秋回来坐下了,邱况有明显哭过的痕迹。 其中一个老师拉着晋替秋,先谈了关于邱况的早恋,早恋对象直指宋嘉航:「邱况和宋嘉航谈上了,从我们老师的角度来看……」 第二个到的家长是宋嘉航的爸爸,名字是宋志高,宋志高长得很有乐不思蜀的意思,肥头大耳,粗手腕上盘着一大串佛珠,上来先看了一圈,而后把宋嘉航招呼出去。 「你跟那个小女生谈了?」 宋嘉航踢着瓷砖:「没有。」 「别不承认,你爸我也是这个时候谈的恋爱,青春年少那多好啊?你这样多不负责任,你跟她上床没有?」 宋嘉航火了,一下子抬起头:「我就没跟她谈!朋友,纯朋友!」 「别扯淡了!小女生长得多好?有家教有涵养,你这小子随我……」 教育完了儿子,宋志高掌着宋嘉航的脑袋,满面春风地回来了,进来教室还是看了看周围,手上盘着佛珠,坐在晋替秋的旁边等待教育,被教育了一会以后,开始拉着晋替秋说话:「听说你家小孩跟我家嘉航谈了?……」 「谈需要门当户对。」晋替秋说。 「那肯定是门当户对,这世界上少有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的……」 「就凭中泉大厦?」晋替秋转过头,「你需不需要看看我是谁?」 久违的压迫感重现,几乎是扑面而来,久居上位的男人感受到了压迫感,下意识地坐立不安,把身体往后仰,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认出了晋替秋。 晋家的继承人之一,手眼通天的人物,在什么地方都能说上一句话,只用一句话就够他走几个月背运。 他打了个哈哈:「哈哈,原来是晋小姐!……」 如果你敢。 第叁个到达的是郑成功的爸爸,比他们二人晚来四十分钟,是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进来就问谁把谁打了,谁赔谁钱,赔的话赔多少,宋志高为了避免尴尬,搭了他的话茬,摆了摆手:「你儿子把我儿子打了,不用赔不用赔,小孩子打打闹闹而已,小男孩都这样……」 郑成功的爸爸当着全部人的面把郑成功批了一顿,内容多数是不省心,欠揍东西,随你那个妈,郑成功低着头听着,但好歹没当着面挨一顿打,而叁个家长一块到了以后,就是一批集合的教育,叁个小孩在一边旁听,教育内容是预防早恋,让孩子学会克制暴力冲动。 老师把后果说得很大:「今天能打人,明天就能杀人。」 「对对。」宋志高连连应和,「一定好好管教。」 宋嘉航的背被拍的「啪啪」响,一场持久的教育在宋志高的敷衍应付下结束了,其余两个家长都没说什么,老师对叁个小孩下了一天的思过,念在初次且不严重的情况下,选择不把情况上报,也并不记过。 教育结束,邱况回到了车上,坐上副驾驶。 晋替秋坐在主驾驶,没有选择开车,把座椅拉了下去,用半躺的方式捏着眉间,气氛变得比在教室中更凝重,最让人惊惧的不是被惩罚,而是被惩罚前的几秒,女人把此刻延长至无限,邱况越等待越是心惊胆战,一直看向前方,眼泪无声无息地就掉了。 「我该相信你么?」女人把座椅拉起,「你已经违约了一次。」 「我可以向您解释,宋嘉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没有和他谈过恋爱,他们两个之所以打起来是因为宋嘉航是同性恋,和郑成功在一起,他们闹了冷战,宋嘉航打算借我的衣服披气气郑成功,没成想郑成功怀疑我是宋嘉航的女朋友。」 「我跟你在说这个么?」女人平淡问。 有的时候诘问不需要太多语句,只需要短暂的一句,地位的「高低」便在顷刻彰显,邱况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这么长时间了,你知不知道到底是哪错了?」 「我在学校里闯祸了,害得您多跑了一趟,耽误了您的宝贵时间,害得您被老师批评,我丢脸的同时也让您丢脸了。」 「不是。」晋替秋说,「自己扇自己巴掌。」 邱况开始扇自己,这一次没有说计数,也没有制定一个尽头。 扇过一段时间后,晋替秋问:「现在记起来了?」 「我不该把衣服借给宋嘉航,那样太暧昧了,是对您的不尊重,我不该默认我的心是纯正的,认为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就纵容我的行为是暧昧的。」 「不是。」晋替秋说,「继续。」 邱况继续扇着自己,心里面知道不止是这些惩罚,等待惩罚的一颗心酸涩,被恐慌挤压得不成样子,心中不断地想到之前,之前的惩罚是赶出家门,一想到此大脑近乎无法思考。 不是因为披衣服?那是因为什么?为什么要猜?为什么不能直接说,直接给个痛快?心中的痛苦和肉体的痛苦完全不成正比,邱况开始回想到之前。 之前…… 之前也是因为宋嘉航,收获了人生中记忆最深刻的几天,现在时不时都会做噩梦,当时的晋替秋定下了一句话,答案呼之欲出:「我不该和宋嘉航当朋友,我应该和他断联。」 「停。」晋替秋说,邱况停下了手。 「你能认识他么?」晋替秋问,「换句话说,你配认识他么?」 她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一颗,无限接近于邱况,淡漠到残忍的地步,骨瘦的双手磕在座椅上支撑:「你离开了我你是谁?他又是谁?」另一只手抚摸着邱况的下半身,寡淡地只是扫过,「他是中泉大厦的少爷,天生应该有一切经历,校园爱情,不需要付出就能登上好的学校,你离开了我只是孤儿,没有家庭背景,也不配有自尊,即使是跟我在一起,你也只是性玩具而已。」手从下半身扫到腹部,她顿了顿,「你下去吧,我不需要脏的东西。」 得到了最终惩罚以后,一切都尘埃落定,邱况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灰尘,被捏成其他形状的心重回原状,她异样的镇定:「我再回去跪着,是不是没有用了?」 晋替秋用指纹启动了车辆:「嗯。」 邱况深吸了一口气:「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您?证明我是干净的,从始至终没有对您升出一丝一毫的异心?我已经十六岁了,有了一个正常人所有基本的能力,和您也已经有了四年,只要您说一句话,我立即就会去做的。」 晋替秋敲了敲方向盘,似乎是每个开过车的人都会有的动作,她行使起来从善如流,在思考之中的她显得额外娴静,白洁的衬衫也将她衬托的无垢了。 多么不可亵渎?乃至于神圣。 「杀了他吧。」 「谁?」 「宋嘉航。」晋替秋转过头,「如果你敢。」 正中央的后视镜安静的倒映,仿佛能看到颤抖着的瞳孔,邱况的瞳孔一瞬间扩散,又急速收缩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别过首,晋替秋已经把车门解锁,等候着她的下车,过了一会邱况拉开车把手下了车,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杀人,杀人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多年的好友宋嘉航。 宋嘉航即使是添乱,但是罪不至死…… 脚上的鞋接触到土地,前方是校园,今天是调整心态的一天,因为宋嘉航今天并不会到学校,他被罚思过了,明天才能到学校,邱况第一次庆幸于别人的背运,因为这样可以避免一天的死,脑海中满是情绪,被逼得深呼吸一秒,晋替秋的车开走了,茫然地看着校园。 校园中进入了车水马龙,又看向自己的手,站在原地承担纠结的内心。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才能回到原本的生活! 原本的家回不去了,现在相当于是在流浪,邱况在外面的长椅过了一夜,第二天以正常的姿态回到学校,还是一致的读书学习,在自习时收每个人的作业,收到宋嘉航时,宋嘉航对着她挤眉弄眼,眉毛点了点她的身上,又飞到外面的门口,意思很明显:「有空就出去聊聊吧!」 西瓜幻视。 第二节课课间,两个人翘了跑操,借口说腿疼和来了月经,留在教室内。 其实借口很拙劣,班级里的人刚刚从门口涌动而出,宋嘉航把门关闭,走到邱况的座位上,拉出椅子,嬉皮的一张脸皮,还是笑嘻嘻的一阖掌心,把手掌举过头顶,头顶低下去:「对不起啊,连累你了。」 邱况看着他的手,没来由地幻视到血:「我不怪你。」 在她眼中的宋嘉航鲜血淋漓,已经成为一具尸体,饱满的眼球终有一天会干瘪,笑脸的皮肤也会褶皱,到最后生出虫子,再从他的口中生出蛆,吸引无穷无尽的苍蝇,抛尸的地点最好是选择在一个好的地方,她不情愿让宋嘉航太快发臭,太快被虫子吃,如果真的要死,她希望宋嘉航是干干净净死,快快乐乐死,一辈子活够了一次的那种死。 就像他每天甩手掌柜一样的性格那种死。 宋嘉航「哎呀」了一声,像是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真怕你又跟我绝交,写什么割席,还要给我白话翻译一遍,我没那么笨呀!我识字的,我也会读书,就是做不下去读而已。」 「那个时候我觉得你很笨。」邱况说出了实话。 宋嘉航彻底放下了心,开着玩笑:「我不笨,我跟郑成功分手了,我要是笨的话还能分手吗?而且我还知道世界末日是什么日子。」 邱况看着一个空无的地点,一个杀人计划早已在她的脑海中成型,但是一直不肯实施,只能贪慕着最后的几天几时几分:「什么日子?」 「2012年。」宋嘉航一无所知,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脸,报了一个在网上大众所认为的世界末日,是玛雅人所使用历法的最后一天,在世界末日的前一天,地球上的多数人都在等着末日的那一秒。 「过了那个日期了。」 「还有人推出了新的世界末日,新的世界末日在2022年。」 2022年距离现在有着相当长的一段日期,邱况忽然说:「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你愿意为了我死吗?」 她的眉毛浓密,教养和内涵一致的好,从小到大是三好学生,校服和校牌没有一天漏戴,也没有改过校服的款式,为人温良谦逊,也很少开着玩笑,宋嘉航看着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真实的思考。 「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我会不会为了你死?」宋嘉航歪过头,过了一会挠了挠头,「要是郑成功的话,现在我真说不准,要是你的话,你和我玩了这么长时间,我们俩才几岁,我和你认识就占据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可能到时候真的会吧。」 「你不是一直都很现实吗?」 「活着有个鸟的意思。」宋嘉航开始细数生活中的烦恼,「学习,工作,感情,虽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每天都要做作业,一旦不合谁的心意就要挨训,还有那个郑成功,我想想就来气,还不如不过了,直接死了来的一劳永逸。」 教室外传来跑操的音乐声,外面的学生变成了急行军,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跑,学校的绿化做的很好,外面都是绿茵茵的好世界,操场也并不是沙,而是塑胶跑道,邱况拿出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了一个日期:「这个是我觉得的世界末日的时间,当天你能和我一起出去玩吗?我买一个西瓜,你拿一把刀,我们在学校门口晚上七点见面,切西瓜度过这一天。」 她把纸撕开了,宋嘉航把纸拿过去,上面写了一个三天后的日期,当天正好是一个周末:「你想和我在一块出去玩你就直说,我还缺这一天的时间不成?」 宋嘉航完全没有理解。 邱况温和地把纸折起来,沿着中心对折了一次撕开,再次沿着中心对折了一次撕开,直到撕到分不清文字:「那你就当我是吧。」 她站起身走到最后排,纸被扔进了最后排的大型垃圾桶,一天随着碎纸的进入耗尽,今天全部的课程结束,宋嘉航回到家,对于邱况的反常没有意识到,满脑子都是世界末日的假说,想着想着支着头,觉得邱况还挺浪漫的。 他在心里想:邱况浪漫,难道是因为读书?那我也就先读读吧,也变成一个好学生,变成一个崭崭新的人,忘记什么郑成功,再找一个新的帅气男生,说起来他的人生还有很长…… 以他小大人的思想,他还有至少三十岁可以活,拿着笔想象着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未来大概是继承爸爸的公司,在思考中过去了第二天,来到三天后的约定日期,他站在学校门口等着邱况。 到了约定的时间,邱况远远地抱着西瓜,从学校的右边树荫走过来,身上是青春的校服,光透过树叶落在邱况的头发上,她笑了一下,落下白皙的手臂,把西瓜放在地上,主动开启话题:「你很准时,好像是我有点迟到了。」 「我也没来多久。」宋嘉航心想她说话挺有诗意,「我们就在学校门口玩吗?学校门口也没什么好玩的。」 「不是。」邱况摇摇头,「我们先把西瓜吃掉吧,这有点沉。」 一个不大的西瓜在地面上,看上去并不好吃,学校前经过十几个车辆,打着近光灯构成交通,现在的时间不是人休息的时间,还有很多人在场,但凡是宋嘉航爱玩的统统需要排队,拿着个西瓜的确不成体统。 宋嘉航想了想也是,筹划着和邱况把西瓜切了,分成了好几个半:「你尝一口。」 邱况拿过一个:「不甜。」 宋嘉航尝了一个:「也还凑合!」他没来由地感觉到遗憾,大心脏的他不知道是从哪感受到的遗憾,一连吃了四块西瓜,邱况只吃了一块西瓜,其余时间都是看着他吃。 「你看我干什么?」 邱况多情的眼睛看着他:「不干什么。」 「我脸上有东西?」 邱况说:「不是。」 宋嘉航摸不着头脑,但胃口很大,一次把西瓜的一半都吃了,剩下的一半吃不下,他打着嗝问剩下的怎么办,言下之意是让邱况也吃点,邱况提议说就放在学校的墙边,如果有人吃了那就吃了,如果没有人吃的话她回去时带回去。 友情的爱。 「那我们去哪玩呢?」宋嘉航吃饱喝足了,一滴溜便起来了,「总得找个地方玩儿吧?街机台球篮球KTV,找个地方先。」 「不能就只是散步吗?」邱况的眼睛在夜晚中很亮,仿佛是一头小兽,宋嘉航觉得她一直在注视着他,那种注视并不是一种好的注视,反倒是像在狩猎。 「就只是散步?」 邱况轻声说:「就只是跟着我走。」 「那好吧!」宋嘉航甩起手来,当甩手掌柜他非常擅长,「那就跟着你走了,这把刀就还是我拿着吧,那把刀挺贵的,我爸特会炒菜,之前是个厨师来着,专程买的一把菜刀纪念自己的过去。」 他把菜刀展示出来,上面的刀身有着纹路,邱况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一把刀,这把刀非常锋利,不是一把砍钝的刀,砍在人的身上也能削肉如泥,看着看着走了神,连宋嘉航走远了也不知道。 宋嘉航踩在路牙上,叫着:「你想什么那?」 邱况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擦完后和他一起散步,只是「单纯」的散步,「漫无目的」地从最繁华的地段,走到逐渐萧条的地段,再走着走着到无人的废弃工地,宋嘉航看到了个水泥堆成的山,为了爬这座小山把刀放下,监控他们的摄像头从进入废弃工地便再也没有了。 现在是一个毫无监控的地段,宋嘉航全然不知,爬到山顶又从小山上滑下来,招呼着邱况上来爬山:「这地方挺好玩,邱况!来呀、来呀!」 隔着一段距离,宋嘉航看到邱况点头了,又背过身继续爬着山,把双手爬出水泥了,忽然被邱况拉下来,邱况纤瘦的手拿着刀,直奔着他的肚子砍了一刀,他们二人滑倒在地面,宋嘉航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现状,看着自己流了血,衣服全部割烂了,肚皮被割开了一片大的,过了一会才惊声的大叫了几声,恐惧地踹着腿,争取把自己撤离到安全地带。 「邱、邱况?」他磕巴地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我没招惹你?」 真正杀人时,邱况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慈悲,感性的面目发挥了作用,五分的悲伤能看出十分,拿着刀伤心的像是要死了,乱的发丝正在唇边,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杀人,拿着刀也不知道砍向哪里,只是胡乱地挥砍。 「你不是说世界末日会替我死吗?」 「不是、不是……」宋嘉航高分贝地尖叫,试图引起四周人的注意,恐惧让他的腿彻底软了,肚子上开的一个大口子使他的血大量流失,他背过身打算逃跑,肚子中掉出了肠子,「我没有想过会真的死!我收回我收回……」 邱况一刀砍在他的腿上,拽着他的腿把他拽回来:「你别挣扎了好不好?我真的不会杀人,你这样只会死的更惨。」 宋嘉航已经听不进去话了,高分贝地喊着,哭的鼻涕眼泪都在脸面,口头上说着我不想死,和她抢着刀,拼命地挣扎着,邱况砍了宋嘉航一刀又一刀,宋嘉航也误伤了邱况几刀,血液通通淌在水泥中,没过一会宋嘉航就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认命般的不再挣扎,只是在哭。 「别杀我,别杀我……」 邱况看到宋嘉航不再挣扎,心里知道他活不了多久,也不再砍他了,只是坐在一边:「你知道吗?我的世界末日到了。」 宋嘉航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和郑成功闹脾气,我不该天天惹我爸爸生气,我不该不好好学习……」 他对着邱况说了很多后悔的事情,学习上的父母上的,邱况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她很久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了,像揪着救命稻草一样倾诉,晋替秋把她养的话少了很多,她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倾诉,今天是她第一次倾诉自己:「其实我不是什么千金,我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 宋嘉航安静下来了。 「有一天有人要领养小孩,说是去做性玩具的,我在明知道的情况下去了,想要去改变生活……」邱况把自己的全部都倾诉了,滔滔不绝地说了几十分钟,她是从哪来的从哪去的,晋替秋平时是怎么对她的,现在为什么要杀他全部说了,说完以后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接近看着宋嘉航,「……嘉航?你还活着吗?」 宋嘉航张着嘴还是一个说话的状态,眼睛睁得很大,脸上灰扑扑的,早已经死了。 「我只是想改变生活。」她把头趴在宋嘉航的肚皮上,「我只是想改变生活。」她看着被活生生砍死的宋嘉航的脸,曾经那么要好的朋友,一起在一块四年,人生中四分之一的岁月都是和他一块,有一半的自己都是宋嘉航所塑造,宋嘉航带着她一块玩乐,一块逍遥。 邱况的心中浮现了两个字。 冷血。 为什么那么冷血?她被自己冷血到情绪崩溃,对着宋嘉航的尸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流泪,晋替秋的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影响着她,她原本可以不是那么现实,那么冷血的人,看着宋嘉航的尸体,她迟来的发现一件事情,她爱宋嘉航。 不是爱情的爱,是友情的爱。 在宋嘉航说着她爱的时候,她认为不爱,现在宋嘉航死去了,她认为爱,并且是爱到死去活来,没有任何借口和托辞,也不能被掩饰。 她爱宋嘉航! 在一片废墟之中,窥见青葱,幻视到之前永恒的一刹那。 「你既然这么能看的话,你觉得我爱你吗?」 宋嘉航转过头,此时刚好吹过了一阵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他坚定地说:「你也爱我,跟郑成功不一样,你对我是友情的爱,你绝对爱我。」 「实际上我对你连友情的爱都没有。」 「不是,你错了。」宋嘉航立即否认了,「你爱我,就是友情的爱,你绝对爱我,你就是不承认而已,或者说你还没有发现。」 「我错了。」 青葱失去了,现在只有废墟。 邱况的头看着虚无的一个方向:「是我错了,我爱你。」 笔录。 宋嘉航砍伤了邱况不少地方,邱况不知道自己在哭,也不知道自己在流血,浑浑噩噩地避着光线徒步走到公共厕所,走累了坐在一个地方歇一会,和宋嘉航上学期间她一直是流浪,身上没有钱就只是饿着,有的时候耍小聪明到附近的大厦找试吃活动,平时的洁净需求是在公共厕所解决,现在也是在公共厕所洗身上的血迹。 手上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划开的皮肤分作两半,分别血迹斑斑,洗干净以后发着白,她不断地流着眼泪,校服被砍出了一个大缺口,秀气的手臂同时划开了一个大口子,不断地向上延伸,大概有八厘米长,她清洗完毕身上以后,找到一家店铺。 进入时便引起注意,店家是位中年女性,原本坐在凳子上玩手机,听到门铃响耷拉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女性身体瘦弱,昏暗的光线下,身高大概是在一米七,学生的身份,面目额外美丽,抱着一边的手臂,表情不是稳定,眼泪不断地从眼眶跌落,仔细一看是被砍了好几刀:「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我朋友要杀我,我想给我家人打电话。」 店家骤然站起身,把店铺门关闭,把手机递给她:「你说你朋友要杀你?现在人还在吗?」 邱况摇摇头:「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那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受害者,店家不敢细想着其中的意味,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口中念着报警报警,拿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手机,邱况拿着手机为晋替秋打电话,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宋嘉航要杀我,我不小心把他杀了,我现在在春红自选超市,我错了,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一句话把宋嘉航已经杀了和现在所在地点交代了,离家出走作为关键词被提取,晋替秋意识到了关键词,说了一句:「我马上到。」 晋替秋是和警察一块到的,晋替秋站在原地没说什么,警察安慰邱况,说了一箩筐需要镇定的话,邱况表现得态度很激烈,不像是故意杀人的少年罪犯,眼泪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警察带着她去指认尸体,她指认了对应的现场,指认完毕现场后留下对应人员调查,另有警察带着她做笔录,到达了警局的内部:「宋嘉航为什么杀你,你知道吗?」 邱况的逻辑基本清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杀我,对于我来说很突然,我正在爬着水泥山,他突然转过头开始打算砍我,但是我把他的刀抢过来了。」 「你和他有什么矛盾吗?」 「我和宋嘉航一直是好朋友,他是一个男同性恋,之前和郑成功在一起,有一天他们两个冷战了,他为了气郑成功出了个主意,要穿我的衣服气郑成功,我们因为这件事被请了家长,他也因为这件事和郑成功分手了,这个算矛盾吗?」 「你们在案发前都做了什么?」 「宋嘉航在几天前的第二节课课间,要和我聊天,让我撒谎说别去跑操了,我撒了谎留下来,他忽然说一些什么世界末日之类的话题,和我约定在今天见面,要我带一个西瓜,他说他会带一把刀切西瓜,在今天晚上七点多我和他见面了,因为我最近一直在那个工地睡觉,我跟他说了,他让我把他也带到那个工地里。」 「你为什么在那个工地睡觉?」 「我离家出走了,因为我家里人在请家长的那天打我,我实在受不了那样,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家。」 邱况坐在椅子上,手上简单地缠着绷带,因为过了一段时间,离开宋嘉航太久了哭的断断续续,有的时候哭有的时候不哭,几天的流浪生活让她体重变瘦,精神看上去也是濒临崩溃,警察做好了她的笔录,笔录转到了下一个人员,这次的人员是晋替秋。 警察问:「孩子最近在干什么你知道吗?」 晋替秋坐在椅子上,骨瘦的一副躯体,手的骨节捶打在把手上,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神情漠然到有些漠视,与邱况保持着心有灵犀:「她最近在闹离家出走,一切动向我都不清楚。」 「孩子为什么闹离家出走?」 「我打了她,因为老师跟我说她和宋嘉航谈了恋爱,现在是初三,正是需要用功的时候,我不能容忍她谈,在学校走廊打了她一次,回去在车里也让她自己扇自己,她大概是觉得自尊上过不去吧。」 「一直没有找过她?」 「过得不好自己就会回来,为什么找?不过我没料到她能在外面撑这么长时间,一回来就闯了一个大祸,她平时提袋米都提不动,忽然在外面杀了一个人,我觉得很惊讶。」 再一本笔录做完,警察同时在接下来陆续请到了宋志高和郑成功,宋志高被叫到时还在打着麻将,能听到麻将的碰撞声:「东风……我家嘉航又怎么了?」 警察让他到警局进行笔录,宋志高非常爱儿子,典型的儿子奴性格,口头上骂儿子打儿子,儿子要什么又都给,宝贝儿子宝贝的不得了,立即遣散牌局赶到公安局。 在公安局,警察告知了他宋嘉航死去的消息:「宋嘉航死了。」 坐在椅子上,听到消息的前一刹宋志高还在玩笑:「怎么可能!我家嘉航从来都是欺负别人的……」后一刹看到警察的表情,硕大的男人仿佛一瞬间被抽去了主心骨,一滩滩肥肉塌陷在椅子上,「真的?」 警察点了点头。 儿子死了! 脑海中全是轰然的几个大字,宋志高一时间没有回复,在生意场上挥斥方遒,现在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重振不起主心骨,塌陷在椅子内,肥大的眼皮调动着,透出缝状的眼睛看着天花。 儿子死了! 怎么死的?因为什么死的? 全然没有理由,忽然一下就死了! 昨天他们还笑脸相迎赖在一块,宋嘉航献着殷勤给他捏着肩膀,缠着他说要买最新款的游戏机,他骂了他一顿:「你他妈的要抽干老子的血!看老子待会抽不抽你!」 自己的言语和宋嘉航的笑言犹在耳边,宋嘉航猴子一样的,灵巧地从后背变到眼前,探过头看着他,讨好地说:「好老头子?好老爸!就给我买了吧!」 因为原谅是最伟大的惩罚。 游戏机还没来得及买,宋嘉航的死对他无异是巨大的打击,牌桌上的得意此刻全然失去,后悔像海潮一样涌来,他开始后悔自己的不负责任,如果负责任一点儿子是不是就不会死?如果那天拦住儿子,儿子是不是就不会出门?如果出门之后打了通电话,儿子是不是就不会说死了? 「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因为什么死的?都他妈查出来了吗!」回过神来,他发起怒暴起,指着公安局的警察,「老子操你们血妈的,老子交的都是他妈白花花的税,几百万几百万的交啊!国家就把我儿子的安全看成这样?我儿子说死就他妈死了?你们干什么吃的?」 警察用手挡着身前,示意他冷静:「现在案件还没有出现具体的结果,我们正在调查,根据当前证据,是你家孩子拿着刀打算砍她,被对方拿过刀杀死了,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 是别人家的小孩正当防卫,把宋嘉航砍死了。 宋志高愣怔地坐下去,思考着这期间的可能性,他的儿子不是个纯粹的好青年,经常不知道和哪个社会青年混迹,几天几天的不回家也常有的,有的时候和别人打架,有的时候打到公安局,现在正在叛逆期,可即使是在叛逆期,他也不应该做得出这种事情…… 警察问:「被请了家长以后,你回去打儿子了吗?」 宋志高不断地用大手擦着脸,感觉到有水在脸上,但他没有知觉,只是一次一次地擦着:「怎么可能?我很少打他!我觉得我家嘉航一谈个恋爱就谈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女生,我打算凑合他俩在一块,反正嘉航学习成绩也不好,他俩谈了就谈了,少年鸳鸯,我之前也这样,他妈死了以后我也一直没再找……」 笔录做了很多人,笔录的页数越积越厚,宋嘉航死去的消息传遍,最后一个做笔录的是郑成功,最后一个知道宋嘉航死了的也是郑成功,学校开始批量地找人去笔录,最开始是老师,接下来是学生,最后是郑成功,排到郑成功做笔录时,郑成功还是楞的,坐在椅子上也是直挺挺的,双腿大咧咧岔开着,双手交错搭在双腿间。 警察问:「你和宋嘉航什么关系?」 郑成功的大拇指不断绕着另一根大拇指,沉默了一会才说:「我之前跟他谈过,男的和男的的那种,在一块互相亲嘴,我刚开始觉得挺恶心,后面他给我东西,我就答应了。」 「你当时为什么和宋嘉航打架?」 「我怀疑他出轨,我一直都怀疑他出轨,他有不少朋友,有一段时间格外冷遇我,我和他吵了一架,本来没那么怀疑他,他一直不说他没出轨,我就开始怀疑他,有一天他穿了邱况的衣服,我觉得他恶心就打了。」 郑成功是和宋嘉航有着人际关系,其中最镇定的一个人,十几岁已经长成一堵高大的男人,表情晦暗不明,低着头不知道正在思考些什么,没哭也没笑,也并不是面如死灰的表情,只有一派的平寂。 警方对案件做了调查,调了许多监控,教室内没有监控,建筑工地没有监控,在路上有监控,邱况的确在车上扇着自己巴掌,也的确从车上下来就去建筑工地睡,孩子之间谈到工地是很常见的,宋嘉航没有作案动机,邱况也没有作案动机,他们两个的关系在班级中口口相传,好到要颁发模范朋友,刀是宋嘉航带出来的,在验伤中邱况的伤也是从宋嘉航的角度砍出来的。 从体型说,宋嘉航和邱况具有体型差,宋嘉航是一个半成年的男人,如果邱况要杀他简直自不量力,案件一时间取不得关键性的进展,再加上晋家的施压,案件半推半就地定成了正当防卫,也许再往深处探寻,真相呼之欲出,但就在呼之欲出的那一刻成为正当防卫。 邱况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去上学。 从在医院缝完针以后,她在晋家养着伤,全部的伤都不是致命伤,她后知后觉才感受到怕,如果不是因为宋嘉航是她的朋友,她不可能杀死宋嘉航,如果不是因为宋嘉航没有想杀她的心,她不可能全全整整地回家,她最近都在做着一个梦,梦里是宋嘉航。 梦的内容是相同的,宋嘉航在一个满目是白的世界里,不知道有没有穿衣服,还是潇潇洒洒的一副气派,在梦境中上蹿下跳,偶然间看到她了,好奇地凑过来看着她:「怎么哭了?」 「我没有哭。」邱况看着他,的确是没有哭,干干净净的一张脸,「我杀了你。」 「哦。」宋嘉航摆摆手,「没关系!」 「杀了就杀了吧!」他开始在梦里运动,模拟出来踢球的动作,又模拟出来打篮球的动作,最后飞起来了,躺着飞在一片白中,最后掉过头看着邱况,「你千万别哭啊,我就是怕疼,我不是怪你,你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杀了就杀了吧!」 「你不觉得我冷血吗?」 邱况非旦没有哭,五官还是一样的温度,理智地看着宋嘉航飞来飞去,捡了一片虚无垫在下面,坐在一个地方,好像宋嘉航的死对她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她也只是像从前在学校里一样,和宋嘉航聊聊天。 「现实是好的,我都死了还不原谅你吗?」 邱况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思考就选择了杀了你,我没有在为杀了你而愧疚,我只是在想我会不会被抓起来,我哭也不是为了你,只是想表现出来我不是凶手。」 「哦,知道了。」宋嘉航笑着看着她,「那我也原谅你!」 在梦境消失前,他喃喃自语:「因为原谅是最伟大的惩罚。」 邱况醒来后脑海中停留着这一段话。 「因为原谅是最伟大的惩罚。」 她觉得梦是假的,醒来以后记在日记中,当作是一个奇遇,晋替秋进入了她的卧室,邱况看着她才发现自己和晋替秋的人格底色有多么的像,她对着晋替秋是一步一个脚印,脚印对着脚印的行走,晋替秋的来时路同时是她的来时路。 狗。 邱况把日记本阖上,手上的伤没有修好:「我梦见宋嘉航了,最近一直在做同样的梦,梦见他在一片白的世界里,说着要原谅我,但是我感觉无怨无悔。」 晋替秋站在她旁边:「你觉得我是因为什么让你去杀了他?」 日记本被塞进书桌的柜子里,邱况面对着晋替秋,第一时间揣测着她的表情,晋替秋的神情不可窥探,看了多久也不能看出结果,几乎永恒的一个神情,回忆中的她也基本上是一个神情。 「是因为我和他有暧昧的情节吗?」 从情节推理,每次的惩罚都发生在被发现有过于暧昧的举止,第一次是因为揽了肩膀,第二次是因为学校在谣传关系,晋替秋会怀疑,乃至于上升到惩罚,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晋替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 在拍肩膀这一行为中,邱况的脑海中轰然诞生了一个答案,唇部发着抖,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到最后用手把着另一只受伤的手臂,晋替秋的手拍过以后停留在她的肩膀,近乎如同死物:「我不认为你和他有关系,我只是在发泄自己,并观察你的反应,反应符合预期就通过,反应不符合预期就不通过。」 这是一场服从性测试,也是一次警告,所需要的代价是宋嘉航的性命,代价正在逐渐上升,从最开始的下跪到性命,测试是否服从,以及需要支付不服从的代价。 她真的不知道宋嘉航和邱况什么都没有么? 邱况的眉毛向下垂着,即使是缠绵病床,也把自己收拾的规整,垂下去了半晌,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猛地站起身,用手扯着晋替秋的衣领,开始亦步亦趋地吻,她的吻变得十分有进攻性,唇部对着唇部,第一时间伸出舌头,用另一只手扣着晋替秋的后脑,不允许她的后退和拒绝,也不允许她再发出能够摧毁自己的声音。 晋替秋下意识地别过首,邱况将她的面目板正,面对着面地吻,唇纹对着唇纹,将她顶在墙壁上,晋替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任由着她动作,邱况反而情绪崩溃了,不是在警察面前演出的情绪崩溃,是真正从内心中的情绪崩溃,她的一切都在肉眼可见的塌陷。 「我只有您了。」她不再吻了,伤心地说,「我真的只有您了,您不要扔掉我,我爱您,我接受您的任何测试,我愿意用任何方式证明自己。」 这些日子眼泪全哭尽了。 全哭尽了…… 她急需要共情,亦或者是只言片语的安慰,晋替秋别过首,唇部吻的全部是水,生人勿近的面目,似乎是无法共情,寡情地歪了歪头,面对着邱况的崩溃显出了符合年纪的「兴味」,不再是迟木。 「你能当狗么?」 当狗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对于邱况而言已经比杀人更简单,只需要戴上一个项圈,并且是私下里戴着,并不暴露在公众,晋家之前养过一只狗,狗用的项圈无条件地继承给了邱况,戴上项圈的一刹那,邱况甚至是开心的,这至少比杀人要简单。 晋替秋进行了一些简单的指令:「坐下。」 邱况坐在地面上。 「站起来。」 邱况从地面上站起来。 「握手。」 邱况弯着腰站着握住晋替秋的手,晋替秋唇线展平,一只手熟稔地拽过邱况的头发,使她跪下,邱况被扯得踉跄一下,立即正跪在地面,还是文气的一张脸,拿着晋替秋的手,下意识地关心:「您的手好凉,需要把空调的度数加大吗?」 邱况在晋替秋面前彻底失去了自尊,不再纠结于自尊的话题,碍在手伤的原因没有做爱,晋替秋也并不需求,持续地玩了她几天便结束,手伤大好以后回归学校,她还是打扮得像叁好学生。 学校基本是不认识的样子,回到班级内,班级内的人对她敬而远之,传递纸条时没有多一双手,在课间跑操时,在操场的边缘没有系鞋带的宋嘉航,宋嘉航死去后,校园变得灰暗了很多,在邱况的眼中只有黑白灰叁种颜色。 郑成功招呼了她一声:「邱况!」 邱况没有意识到在叫她,郑成功再次招呼了一声:「邱况!」 原来是体育课上,郑成功的头发被风吹得乱飞,用拳头撞了撞她的肩膀,女性回过神,头发同时是吹乱的状态,表情是平常普通的表情,双的眼皮闭合了一下,又张开出神采,刚才只是在走神:「你是来做什么的?」 郑成功用头指了指没有监控的卖部旁:「跟你聊聊。」 邱况和他一起去了,地方是之前郑成功和宋嘉航吵架,他跑来躲的地方,当时是邱况追过来安慰郑成功,现在是郑成功主动邀约,露出两膀辽阔的肌肉,用手胡乱地捋了捋头发:「我不信宋嘉航杀了你。」 只缺了个宋嘉航,全部天翻地覆,邱况说:「我也不信。」 「别装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郑成功看着她,「我怀疑你是凶手,全程都是你谋害的,如果宋嘉航是杀人的那种人,那他早就杀了我无数遍了。」 在一众的答案中,郑成功是第一个接触真相的人,他没有什么脑子,却是第一个把矛对向邱况的人,邱况不意外于他得知真相,把话题转移了:「你有什么资格怀疑我?你已经和他分手了。」 「我是他前男友,我凭什么不能怀疑你?」 在无监控的墙角下,邱况温和地下视:「你不是宋嘉航用钱买来的吗?」 郑成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他的确是被宋嘉航买来的,并不是心甘情愿,最开始可能也不是出于爱:「可能我就是贱吧!」他直言说,头垂在土地,「你知道吗?我就是贱,我一直以为我是出于钱,但我真的缺钱吗?被他说了一遍又一遍,苛待一遍又一遍,我以为我是缺钱,实际上是我没办法离开他,我爱上他了!」 「你爱他的什么?钱?」 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是乱石,只有一方水泥地能够站立,郑成功蹲在水泥地上,开始拿着乱石向下扔:「我爱他苛责我,爱他对我发脾气,他越这样我越爱,我就是贱啊!」 「妈妈。」 石头一个一个地砸进草地,邱况没有拿石头,郑成功继续说:「我调查过了,你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关系,之前全都是我疑心过剩,我也仔细想了,宋嘉航不可能杀你,那就只有可能是你杀了宋嘉航,是你策划的这一切……」 「如果我杀了宋嘉航,又怎么样?」 郑成功猛地别过头:「你能不能去自首?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邱况失笑:「真不是我杀的。」 「你的表情完全不对。」 「案子已经定下来了,我是正当防卫。」 「你他妈的——你是不存心悔改了对吗?面对宋嘉航这个朋友?你杀了他就毫无愧疚之心吗?」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那我就让你赔偿后果,到我觉得够了为止!」 郑成功扔下最后一颗石头,站起身怒气冲冲,邱况还是站在附近,他并没有选择打邱况,只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她,她是一个千金之躯,拥有姣好的面目,是他曾经的暗恋对象,校牌别在左胸,什么地方都没有瑕疵,只是看着他。 像是在怜悯,眼中涌动的情绪是怜悯的情绪,怜悯是一种蔑视,不加掩饰的蔑视,仿佛是在说:你能做什么呢?你能为此爆发出什么?快来证明自己吧,给予我应有的惩罚。 郑成功产生出了一种殴打的冲动,这股冲动油然而生,几乎使他把拳头砸在邱况的脸上,深思熟虑后却又冷静了,现在能为宋嘉航报仇的人只有他,一旦他主动打就没有人能再为宋嘉航报仇。 他要摧毁邱况的人生! 郑成功说干就干,组织了叁个人,人员基本上是班级上宋嘉航的朋友,叁个人伙同郑成功,在邱况的桌子上写「杀人犯」,偷窃邱况的书本,在邱况作为课代表收作业时拒不配合,扯邱况的内衣肩带,在放学时团团围着邱况,不让邱况进行正常的上下学。 奇异的是这些对于邱况都失效。 邱况有一颗大心脏,表面上文弱,实际上总有解决的方法,杀人犯的字样她视而不见,偷窃书本她总能借到新书,不让她收作业她就告老师,扯内衣的肩带她就不穿内衣,改穿胸贴,团团围着她,她就拿他们当保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郑成功说,和同伴们相约在废弃工地开会,会议内容是如何让邱况难受,尖嘴猴腮的张琪说:「不如就开打吧!去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我们哥几个打她……」 郑成功说:「就算没监控,谁能不知道我们打她?」 赵志点了点下巴颏,很孤僻的样子:「得出点馊主意,恶心她的主意。」 熊瀚说:「那就给她泼水,在门上面立水桶,老师问我们,我们就说开玩笑的就好了,本来打算浇郑成功的,没成想浇到她了。」 「行。」郑成功说,「就这个了。」 回到学校,四个人在早读期间一块运动着水桶,期间没有任何的意外,一桶的水如愿泼在邱况身上,邱况的衣服被打湿了,失去了所坚持的规整,眉毛也全部湿了,向下滴着水滴。 她开始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说了第一句话:「你们好幼稚。」 四个人再次回到废弃工地,开了第二轮的会议,现在已经逐渐接近中考,中考以后升高中,几个人都没有如此充足的时间,必须趁此时间发扬,郑成功说:「再想想办法。」 熊瀚打算退出了:「说实话,邱况那个家世捏死我们是分分钟的事情吧?现在肯让我们几个欺负,只是因为她愿意被欺负,不想折腾,某种程度上也是赎罪的体现。」 赵志抱着手臂:「邱况什么家庭?根据她的家庭攻击她,也许更有效。」 郑成功说:「你们知道吗?」 在座的四个人看了看彼此,互相交换情报,都对邱况的家世一无所知,但一致认定她的家世不俗,四个人内家世最好的是郑成功,郑成功摸着下巴,站起身说:「那我去跟着她,看看她家里到底什么样。」 一天放学,郑成功跟在邱况的后面,来到了一栋别墅,别墅并不是在郊区,而是在市内位置,距离学校并不远,他对于房子不了解,眼见着前方的车辆停止,他下了车远远地看着,只见到邱况下了车,和另一个女人接吻。 女人的年纪已经成年,和邱况的年纪差很大,被吻得节节败退,郑成功定睛一看,女人的身份是「家长」,是那次叫家长时,在走廊扇了邱况几巴掌,把邱况扇哭的那个人,当时宋志高对她十分畏惧,似乎是叫她「晋小姐」,他打开手机搜索「晋」的字样,在跳出的候选词中一个一个点开。 晋天明,文学家?不是! 晋书琪,着名明星?不是! 晋替秋,中金集团……郑成功的眼睛不断在「女人」的人脸和搜索页面显示的照片进行比对,发现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相像,他得到了关键性的线索,邱况并不是一个正经人,背地里和母亲乱伦。 他用手机和其他叁人传递消息:「邱况恋母,是同性恋,我看到她和她妈亲嘴。」 张琪说:「这……」 赵志说:「有人信吗?」 熊瀚说:「甭管了,传吧!」 次日流言四起,整个学校都知道邱况是一个同性恋,恋慕的对象是自己的母亲。 流言同时传到邱况的耳朵,邱况的学习进度不落,流言对她没有对应的影响,郑成功加剧了流言的强度,说她是私生子,不是亲生的,说她家是中金集团,其实宋嘉航就是她杀的,她是晋替秋的性玩具,放学的时候也要拍着她的肩膀微笑。 郑成功拍着邱况的肩膀,笑微微地说:「我看到你和你妈了,你和你妈亲嘴……」 邱况拿下他的手,眉毛惊讶地升起,脖颈起了筋,好像是有话想对他说:「你别……」 「别说了!」郑成功见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惊讶,直接打断了她,越挑逗越是起劲,被拿下手也在所不惜,两只手全部掌在她的肩膀,说她「妈妈」和她的秘辛,「你平时没少跟你妈玩吧?」 纸老虎。 学校门口的人员来来往往,不乏学生和家长,邱况眨了眨眼睛,第一件事不是反驳,而是说,「我现在和你说认真的,你别碰我,后面不要和我有任何暧昧的举动。」她拿下了郑成功的两只手,立即砸了他一拳,「对不起。」她的拳头是毫不留情的,「我不打你我家里人会让我……」 她保留了最后一句话,那句话的完整是:「我不打你,我家里人会让我杀了你的。」 两个人即刻乱战起来,邱况十六岁,郑成功十五岁,力度下的非凡,郑成功得了机会,「啪」地扇了邱况两巴掌,骑在她身上两手开弓,邱况不轻不重地打着,在外人看上去很严重,打在郑成功身上,说不清的如同棉花。 郑成功奇的向下看了一眼,俊朗的脸上全是奇异:「你用劲了吗?」 邱况回说:「我不想打你,但现在我必须打你。」 「因为什么?你他妈不把我放在眼里?你就那么——」 「不是。」 二人的沟通到此结束了,不论如何,郑成功是把邱况往死里打,勒着她的脖子向下砸,离校的人围成了一波,打算凑热闹,远处来了两拨人,一拨是教师,一拨是陈英,陈英看到有打斗,直接从车里下来,挥着双大手制止:「那边那个男孩,给我停手!」 邱况被老师拉开了,情绪激动:「你别欺人太甚了!」 郑成功被陈英拉开了,不知道邱况为什么变脸这么快,刚才还是不愿挣扎,现在恨不能再打他几圈,他的两只手被陈英架着,眼看着邱况源源不断地指责,说他欺负她的那档子事,刚才不在乎的现在统统在乎,秀美的脖颈争红了:「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才打了你一拳,你在学校里怎么欺负我的,你自己清楚!」 「你之前在乎吗?」一句话留在郑成功心里,郑成功实在不理解,真正打到邱况对于他而言,并没有报宋嘉航的仇,只是徒增了多余烦恼,他看到了邱况的异常,甚至看到了她的难言之隐,她是情愿被打或是被折磨的,以此来谢罪一样的态度。 校园门口打人,几乎可以定性为恶性事件,陈英出了面,跟几个老师沟通,扔给了郑成功一笔钱,恶性事件简单地了了。 郑成功心中没有认为快活,肿了一边的脸,在分别时再扯了邱况一次:「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你今天为什么……」 邱况回过头:「你在学校欺负我,现在却要我给你说法?」 郑成功继续说:「你今天很反常!」 邱况不再回复,而是跟随陈英进入副驾驶,邱况在校园中从不说重话,甚至在被打时毫不用力,在陈英的面前重话连连,无论谁看都认为反常,郑成功这一趟只获得了一手臂的钱和满腹的疑问。 「我得问问她。」郑成功心想,「她有秘密,我不能冤怪了好人。」 晋家的车是「旗子」,「旗子」是一种戏称,并非正式的称呼,领导人喜好坐这种款式,价格自然不菲,周身黑的外观,古朴到若拙,内饰同时单调,除去黑便是灰。 坐上副驾驶,邱况系上安全带:「陈叔。」 陈英摇了摇手,未卜先知说:「不行。」 邱况看向车窗外的景色:「我不是很想让她知道这件事,为我担心这件事,马上就要中考了,这些大费周章。」 陈英继续回应说:「不行,陈叔懒得和你装,你的行踪晋小姐安排我看着,少报了一天,漏报了事情,通通都不行。」 一旦离开了校园,邱况的行踪就被密切监视着,只有校园是一个短暂的避风港,但在校园中出了事情,避风港照样失去作用,邱况本不想把事情闹到校园外,所有的一切校园内解决即可,不管是对方如何折磨,不想再继续杀人了,但郑成功不折不挠,她只有把代价控制到最小。 回到别墅,一个「吃人」的地方,邱况度过了一扇大门,到达了晋替秋的卧室。 也许她是「吃人」的祸首,但邱况无法对于她有二言,连伤口都没有及时处理,只为了让自己的解释比陈英的汇报先到一步,她呼吸了一下,背过身把门反锁:「我是来自首的。」房间内安静到只有她的声音,这是第一句,附上第二句,「我今天做错了一些事情,和别人在校门口打架了。」 晋替秋的房间一向静,她的人在时和不在几乎无差,现在是来对了时间,她昨天刚出差回到家,现在休息了完全的一天,在椅子上坐着看书,视线从书上转移,眼球滑至眼角,看到了邱况脸上的伤口,毫无感情地审视,并没有说什么异常的话:「因为什么?」 邱况拿开了她在读的书,观察着她的表情:「是郑成功打的我,他怀疑我是杀人凶手,想要为宋嘉航复仇。」 晋替秋没什么表情:「谁打赢了?」 「可能是他。」邱况自发的跪在地面,不用任何人的督促,伸出两只手,「我先动的手,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在打架方面毫无天赋。」 手谦虚地向上摊开着,在女人岔分开的两腿间,做出了不过分的侵占举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僭越,明面上的意义是:「请您打吧。」 暗面上的意义是:「请您就这样放过我吧。」 一个选择题摊开在腿间,晋替秋两个选项都没有选,在此题中填了「空白」,问了毫不相干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一通电话之间被问出:「你怕我么?」 邱况摇摇头,过了一会又点点头。 晋替秋把电话接通,电话是陈英打来的,她并没有遮掩,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按下免提,陈英的汇报声在二人之间,不经任何的添油加醋,如实把这一次全部说出,最后说了句:「我的汇报结束。」 「挂断吧。」晋替秋回复,陈英那头的电话挂断。 手机即刻息屏,她波澜不惊地又说:「你怕我继续让你杀人?」 邱况的心中怕这件事情,但理性叫她不能够怕,一旦说出口「怕」字,她的「顺从」又即将被打一个问号:「我不怕这件事情,我怕您不喜欢我,找其他的人,您知道我是您的,我也想您完完全全是我的,不要有任何人触碰。」 「除了你,又有谁有胆量碰我?」晋替秋拉开抽屉,抽屉中有最基础的创可贴,「脸。」 邱况把面目接近,有一部分卡破了皮,处于破相的状态,似乎破相的她额外收获晋替秋的喜爱,晋替秋把创可贴拆开,贴合在邱况的右脸,创可贴没有任何的款式,平白为邱况添了一份情谊:「但是我怕您,总是畏惧您。」 晋替秋用一只手托着邱况的脸:「不用怕,我是纸老虎。」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除了「创可贴」以外,再无其他的了,也许是看出了邱况的精神不能再摧毁,此刻需要收缰绳,她们享有罕有的温情时刻,吃过饭以后,邱况仍旧是到晋替秋的房间,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无非是行使性玩具的职责。 晋替秋在看手机,时不时打一些字,时不时发一段语音,不知道在沟通些什么内容,邱况上了晋替秋的床,用唇部碰了碰晋替秋,而后顺着头把衣服全部脱下。 晋替秋瞥了邱况一眼,邱况的伤疤还在手臂上,不管是什么年龄,什么伤势都在殷切地拉犁。 「今天我和别人打架,您不生我的气吗?」 「我在给你找地方转学。」 陈英在通话中提及到了邱况被校园霸凌,晋替秋便在联系着下一个学校,邱况惊讶于晋替秋的行事速度,手带动着衣物的一角,晋替秋的胸被展示出来。 女人的胸并不大,没有什么乳晕的颜色,两颗乳首天然地立。 「你有什么心仪的学校?我去沟通。」 她在床上一向半公事,半性爱,邱况早已经习惯:「马上中考了,我不需要转学,熬过这一段时间就好,您不要再看手机了,晚上不开灯看手机很伤眼睛。」 晋替秋把手机放下。 看手机的晋替秋公式化,不看手机的晋替秋又性感了,薄的眼皮,平素的面目,任何一个人都能是她,任何一个人不能是她,即使有极其相似的五官,不能有万分之一的气质:「不看手机,和你做爱?」 邱况说:「是的,我有点想。」 她还是不适应太直白的语言,偏偏晋替秋直白,耳朵只能一次次的红,但是唇部不能够红,唇部需要再「不要脸」一些,需要贴上晋替秋的胸部,在临近贴到时,晋替秋把她的发丝别过,掌住她的脖颈,把她提起来开始逐渐地舔吻她。 在性爱方面,邱况始终是不如晋替秋,轻而易举被吻到湿,不止是湿了眼睛,双腿间湿了一片,本来打算脱晋替秋的衣服,晋替秋优先把她的衣服全部脱了,做足了前戏以后,使她面对面地做,用眼睛只看着在身下抽插的那只手。 邱况看到那只手进入,手真的好好看…… 不见天日的白,指骨削瘦,需要两根手指并起才足够粗,顶进去时优先是酸胀的感受,会第一时间并起腿,但是并起腿的反应她不喜欢,只能够克制,开始不由自主地喘息:「我今天……本来想……」 手指抽出来了,邱况看着那双手,手的主人问:「想什么?」 邱况说:「想在上面,由我来服务您……」 手的主人忽然勾了一下,邱况就开始打着颤,话都说不清楚了,下半身湿的一塌糊涂,邱况在外人面前光风霁月,文雅到需要说请,在晋替秋面前倒退回十二岁,觉得自己哪里都是不好的,觉得自己哪里都需要表现。 「我总害怕您要和别人在一起,我和您的年龄差那么多,您在我们的感情里也可以随时抽身,我心里总是不安宁。」 「我什么都给你,还有什么可不安宁?」 「我十分想您是我的,我十分想让全部人都知道。」 身体里的手再次动了动,邱况到了第一个高潮,顶了一下胯部,一瞬间脱了力,在床上失神地喘息,高潮后的眼睛就像湖,只是她的湖全部是温水,她有一个最隐秘的需求,是将关系公布出去,如果公布就不会再像今天一样不安。 晋替秋看了她半晌,忽然把脖颈让给她:「来吧。」 邱况的温水起了波澜:「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种印子,不会么?」晋替秋的脖颈近在眼前,「向别人说我是你的,一旦吻下去答案呼之欲出,这栋别墅除了你,我还能有谁?」 她的脖颈不设防备,只消一吻即可侵占,侵占以后诸多人问询,诸多人明白她非单身,而是至少拥有一个性伴侣,邱况揽住她的脖颈,把唇部贴上去,吸出了一个不大的印子,在最明显的地方,正在喉部的正中。 第二日的餐桌,林姨见到了晋替秋的印子,陈英也见到了印子,邱况面对着印子,觉得今天的心情很好,靠在晋替秋的身边,生怕别人无法从印子上联想到自己,上学的时候心里想着印子,郑成功传给她一张纸条,她一不小心扔到垃圾桶,后桌说是郑成功传的纸条,她才有点犹豫,因为纸条已经在垃圾桶里了,她不愿意再取。 下课以后,郑成功围着她,冷峻的一张脸:「你扔什么?」 邱况抬起头,说:「我不小心扔垃圾桶了。」 郑成功从心里觉得她是故意的,从她的每个神情都能看出不是惊讶,自从宋嘉航死去以后,她就一直是无懈可击的一副表情,可恨的要命!但再可恨,也只能现在按捺着,宁可不报不可错杀! 「我们聊聊吧。」他说,「你昨天不打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家里的情况了吗?」 郑成功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现在班级中传的流言,除了「母女艳情」以外都是编造,他也不知道自己胡乱编造的东西,竟然误打误撞到了邱况的身世,因为邱况对此毫无反应,他连究竟是哪一条撞到了都不知道:「你也是私生子?还是说你性玩具?我说什么说对了?」 邱况说:「第二个。」 「你是晋家的性玩具?从外面捡来的?不是私生子?」 邱况点点头,笑了一下:「我不是什么光鲜身世,我很受家里人的管制,这是我打你的原因,如果我不在外面打你的话,我就遭殃了,我家里人会误认为我跟你有什么,顺便迁怒到你。」 郑成功安静下来,过一会说:「怪不得我看晋替秋的科普,没有看到伴侣是谁。」 她们是如此的相似,郑成功为了钱和宋嘉航结合,邱况为了钱和晋替秋结合,私生子对上孤儿,都是相似的成长经历,郑成功的嘴唇颤抖着,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生出了「错杀」的感受,他可能捋明白了关系线,也有可能没捋明白关系线,他可能知道了凶手是谁,也有可能没有知道凶手是谁,但他选择了放弃这件事。 邱况看着他,无心地说:「但你可以继续对我做以前的事,直到你泄愤为止,我知道宋嘉航的离去给你带来很大的打击,宋嘉航毕竟是和我在一块的时候死的。」 「别说了。」郑成功说,「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就从今天到此为止吧。」 「你可以泄愤。」 「那我和你——或者她——又有什么分别?」 邱况心知郑成功还是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他可能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可是她不是,她没有心存愧疚,也不是因为心存愧疚而接受惩罚,她为了自己的光辉前程可以舍弃一切,如果晋替秋说需要杀了郑成功,她也会连夜想办法杀了他。 郑成功不再追究宋嘉航的死因,邱况得了一片空闲备战中考,在中考中过关斩将,如愿升上理想的高中,那个高中是用考的,而不是学区分配,没有对应的分数,用关系都难以挤进。 宋嘉航已经死了,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再忏悔无法改变,何况没有忏悔,邱况奔向没有宋嘉航的高一,宋嘉航彻底消失在她的人生,就像郑成功被分到了另一个高校。 人的人生方向是不同的。 疑心。 邱况要去的高中是一个着名大学的附中。 高中的名头很大,以管理严格着称,一般的纨绔不会「送死」,到达那个学校的通通是正经学生,为了未来拼搏的角色,像宋嘉航那样的人少之又少,并且是强制住宿,在入学的前夜就知道是去受苦的。 邱况削尖了脑袋要去,和晋替秋饭桌上谈了好几轮,皆是以再考虑为结尾,此次谈话有了进展,晋替秋罕见提了宽松意见:「那所学校强制住宿,没有走读的可能,最忙时早上六点多起床,晚上十点休息,你确定要去?」 邱况收拾着衣服:「要去。我一直梦想着那所学校,我大学的志愿也会填那一所。」 晋替秋站在一旁:「那所学校没什么假期,比不了初中能一周两天假。」 邱况把衣服塞进行李箱:「但我还是要去。」 空荡的行李箱被她用一件件衣服填满,衣服以后是日用品,细致到连卫生巾也要带,平时的护肤精华,在学校也不能够少用。 不同的意见在行李箱的逐渐丰满中消失了。 邱况是拦不住的,晋替秋没有继续拦着,拿起一件衣服:「衣服这么迭会皱。」 既然拦不住的话,就为了未来的出行做出贡献,注目在行李箱之中,行李箱中的衣服不是露手就是露脚,歪歪扭扭的没有衣服的样子,反而像人的断手断脚,邱况看着自己的行李箱,也觉得杂乱无章,晋替秋开始替邱况再次折迭衣服,用的是比邱况更好的技法,把有袖子的一边折进去,袖子再反到空隙之中。 原来折衣服也有学问,在衣服上凭空能生出几个点,拿捏住对应的点后,折迭出更无瑕。 邱况照样学样:「要再背过去一下对吗?」 晋替秋看了看,用手调整了下邱况手的位置,折迭出来顺利的成了型。 她把再一件衣服取出,折迭的形状全部散开,变成一件未经折迭的衣服:「试一试。」 前夜是学习折衣服的一夜,邱况面对着年长的女人,身高长得比她高,大概是高过一个眉头,力量比她也更大,至少记忆中的她是可以抱着自己上楼的,面对战胜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心中不知道对于她抱有的是什么感情,明明想要在学校中避躲,现在又无限的依恋。 她开始折迭了,把衣服折迭成不易褶皱的样子,是一个完美的样子,回过头心有所感,用瘦型的眉目朝向晋替秋,用眉目抵在晋替秋的肩角,两只手抱在她的后背。 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她忽然问:「您会只让我一个人碰吗?」 晋替秋回复:「会。」 「即使我离开很长时间吗?」 「即使你离开很长时间。」 在高中的日子不能再像初中和小学,她们会分别很久、聚少离多,这些都是邱况咎由自取,因为是她亲自做下的决定,用表面看上去的「上进」,换取能够离开晋替秋,喘一口气。 但一件事情有得,反则有失。 用学校换取一时的喘气,也就会有对应报应,报应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在心中变成了一块疙瘩,叫做「疑心」。 真正上学时,是晋替秋开车,就像接邱况的那一年。 邱况坐在副驾驶,晋替秋坐在主驾驶,二人面目全变了,邱况全身抽条长大,晋替秋变得老去,同一份的少言寡语,路途的中间一路无话,只在邱况下车时多了一份嘱咐。 「到了那边缺什么和我说,我让陈英给你送过去,受了什么欺负,有谁让你有不舒服的地方,通通和我说,我们两个的约定还在,利益互换到你提供不了我需要的为止。」 心中的疙瘩发作了,那是疑心,邱况在车里再次确认:「您会只让我碰吗?」 晋替秋并未察觉,继续说:「会,为什么不会?」 女人的答复稀松平常,说今天是晴天一样笃定,邱况下了车,疑心顷刻发作,「会」字说出口太轻易,真正做到不容易,更何况是对于家财万贯的继承者。 拎着行李箱,心中回忆着晋替秋的眼睛,从来波澜不兴,她的性情是一个谜,说「暴虐」不「暴虐」,说「安宁」不「安宁」,阴晴不定也许是最大特征,好时是「一掷千金」,坏时是「多米诺骨牌」。 学校的新生指引很好,有对应的人员指引她们进入宿舍,邱况心中装着的还是晋替秋,面对这样的人,邱况对她的忠贞性打了一个问号,尽管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任情敌,但她不是经常出差吗?她在这里有一栋别墅,在别处就不能拥有? 也许出差时,是宿在别人的怀抱,就像平常跟她一样,说起来她清心寡欲,难道是因为在别处餍足了? 进入这栋学校的第一天,邱况就后悔了,在认识到第一个舍友以后,更是有种别样的味道,她本来心眼就不是很大,是一个心眼很小的人,舍友入住时更加激化了她的疑心。 室友名字叫程芝香,学习成绩好,入住时带着三个手机,消息源源不断。 第一个手机响了,第二个手机就响,第二个手机响了,第三个手机就响,每个手机对应着不同的男朋友,蓝色的手机据她所说是一个蓝色气质的男生,白色的手机是个爱画画的男生,还有一个橙色的,程芝香提起他来要了命了,说:「这是我的初恋,我特别喜欢他。」 邱况搭了话:「那你为什么还要交其他两个男朋友?」 程芝香大笑:「及时行乐。」 邱况却及时行乐不起来,在学校每天听着程芝香的消息提示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旦睡着就做晋替秋有了别人的梦,疑心快炸开了,梦里的晋替秋也有三部手机,和程芝香的区别是颜色统一,用手机链做区分。 第一周邱况没有带手机,在一周放假时才回家,回家的第一件事是看手绘板,手绘板还是「儿童手绘板」,上面的数字很久没有变更过,保持在九十的高分,第二件事就是到晋替秋的房间。 晋替秋的房间不止有她,有了多余的另一个人,那个人邱况认为眼熟,但并不知道是谁,大概率是「一面之缘」的关系。 「我有点生气。」 晋替秋介绍说:「汤春。」 汤春回过头,简直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眉眼弯弯的,带着星星点点的妆,异常的精致和职业化,脖子上还挂着中金的工牌,对于晋替秋的习惯熟悉,知道现在需要自我介绍,从善如流地就开始介绍:「你好,小朋友,我是汤春。」 邱况怔了一下,温水一般的双眼停止游动,原先是平常的神情,骤然升起多情的表面,折迭度高的五官,温情的一把好声音,把门返过手关上了,彬彬有礼地鞠躬,汤春有美貌,她更加的有美貌,并且她是真的年青:「你好,我是邱况。」 晋替秋说:「汤春是我秘书。」 汤春扬起手笑了下:「是的。」 就像配合默契的组合技,试图抹消邱况对于关系的顾虑,做过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两个人在一块签着合同,合同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汤春带着公章,晋替秋在旁边签着字,签过字的合同由汤春在旁按公章。 期间不含任何一分暧昧,未有任何一次僭越,二人的手规矩,晋替秋更是淡漠到发指,连一双正眼也未给予,邱况偏偏看出了气氛,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为自己凭空拉出警铃。 给合同加盖公章是一份轻松工作,她倒是也去帮忙了,帮了一会就被晋替秋安排去一边歇着,理由是高中生需要好好休息。 邱况的心脏跳的不是正常的规律,她在想一件事情,很没有来由的想一件事情,在手绘板上的数字是九十分的情况下想一件事情。 她是不是要被扔掉了? 汤春长成那样,她竟敢长成那样,长成那样究竟是要干什么?化浓淡适宜的妆,存的心一定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越想越不敢想,从汤春的一发,延伸到学校里程芝香的万发,诸多发丝链接在一起,构建的如同证据链。 汤春签完了全部文件,把文件磕在桌面上,抱着文件走了,临走前对问晋替秋:「邱况是您的……」 这个问题更加刺激邱况,邱况的专注用在晋替秋身上。 晋替秋盖好了笔盖,说:「领养的孩子,现在不公开。」 汤春含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房门被关上了,汤春离开了房间以后,房间内只有刚从学校回来的邱况,和刚签完合同的晋替秋,邱况存有满腹的疑虑,不敢去说,怕说了降低分数。 晋替秋率先开了口:「怀疑我?」 心中的思想被一下看穿,邱况不知道该怎么说,心中的情绪酸胀到不知如何表达,她是可以不要晋替秋的,但晋替秋不能够不要她,她就是这样自私的人物,一旦不自私她将找不到自己,心中的心理活动复杂繁多,表面上只是笑了一下:「您想听真实的答案还是奉承您的?」 晋替秋倒了一杯热水:「真实的。」 邱况用手把发丝挽到耳后:「我有点生气。」 这个是无法掩盖的,她有些怒不可遏,热水的蒸汽在升腾,腾至单的眼皮,晋替秋平和地饮着热水,安宁到世界上失去别人,只保留了她和一杯热水:「我正眼看她了么?」 「您侧眼看了都不好。」现在很生气,但是不能够怒不可遏,要有礼貌,邱况轻声说,「但我没资格这样说,也没有资格控制您,我只是您的性玩具,有标记权都应该感恩戴德,您最近有想我吗?只是想到我我就足够开心了。」 晋替秋抛出了反问:「你觉得我想了么?」 正是反问让邱况的内心更加失衡,晋替秋竟然连一句想念都不肯倾诉,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和平地拿开晋替秋手中的水,接下来的事情算不上和平,她把晋替秋压在床上,压在窗前,压在任何一个可以压在的地方,用手也好用口也好,她想要听到晋替秋亲口说一句:「想。」 但晋替秋不说,哪怕濒临高潮。 升上高中的邱况精力是无限的,手指埋没在下面,光是抽插可以不休十分钟,口可以用一个小时。 在下面的人明明不是她,有着一滩温水,像是在下面的人是她。 情感的眼睛下视了,喉部下滑了一瞬间,问出的问题还是那个问题:「您想我了吗?」 晋替秋用一只手遮着眼睛,邱况把她的手臂摘下去:「您想我了吗?」 她今天必须要听到一个答案,她离开了一个周,她们有一周没有见面了,晋替秋想她了吗?是她自己选择的离开晋替秋,现在要求晋替秋想念的也是她,她变扭的像处在感情。 被拿开的水已经失去温度,手进入了晋替秋,动着手腕上的经络,青灰色血管下面通通是今晚的情绪。 邱况在乎忠贞性的程度远超晋替秋,光是想想晋替秋有其他人就受不了了,在汤春接近晋替秋的时候,她想把汤春杀了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平白无故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偏要来招惹无权无势的她? 不是漂亮吗?她要把那张脸全都砸烂;不是秘书吗?她要让汤春在中金待不下去。 邱况在性中后悔自己所作出的决定,她不该去这所学校,不该一周只和晋替秋见一面,什么都不该!晋替秋被她送上了一个又一个高潮,但还是没什么声音,通过性的方式得到想要的答案很明显是行不通,她出的第一个声音是让邱况跪在地上。 「跪床下去。」晋替秋声音已经沙哑,在说到「下」字时彻底沙了。 邱况跪在地面上。 女人很显然保有理智,观察着邱况的情绪,比起「给予方」此刻更似乎「寄生虫」,贪婪地汲取着「情绪」的养分,任何过激的情绪,能作为她的食品。 邱况回归了理智:「对不起,我错了。」 刚刚的全部是情感抒发,是一个人都可以看出来,她作为性玩具,怎么能够进行情感抒发?她已经做好了被扣分的准备,等候发落。 晋替秋问:「择校方面,我有逼过你么?」 邱况跪在地面上,看着膝盖说:「没有,您一向很支持我的决定。」 「你自己想去那个学校。」 「是的。」 「为此产生的任何情绪、顾虑,只能由你一个人承担。」 「我一切都听您的。」邱况挪动了一下膝盖,问,「我跪几个小时呢?」 「你觉得你的错误值几个小时?」 「五个小时?」 「回去睡吧。」 晋替秋的「反对」在此刻显现,作为顾虑烙印在邱况的心中,叫邱况毫发无损回去,心像缺了一块。 叫汤春签合同什么时候不是签? 如果非要在今天,为什么一定在卧室,而不是客厅? 这是一种惩罚,一种另类的惩罚,惩罚的是邱况的内心,邱况一周只能回来一次,过不了多久又回去,她们断联的时间比以往更长,在断联的时间内,她只有抱着怀疑的心,因为事情并没有解释明白。 恨不得对方死。 晋替秋没有说那一句想,她的接送也只一次,接下来的接送交给陈英。 返校的时间是晚上,一个大下午,陈英靠在车旁边吹了个口哨,大蓝色的牛仔裤,棕色的钓鱼外套,火急火燎地招呼邱况上车,让他为邱况卖命不可,但拎包时可靠。 书包被陈英拎到副驾驶:「高中生了,一晃时间过得真快,陈叔刚见你时你还不大点。」 邱况坐在后座:「多少年的感情,你也不会对我网开一面。」 陈英笑了笑:「这不是为难陈叔吗?」 监视是非监视不可的,多少年感情,没有钱松动不了,邱况无心在此停留,转而问说:「昨天我看到别墅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你认识吗?」 「汤春?」陈英开了车,把车开上路。 「是的,你认为她们有其他感情吗?」 「哦——」陈英看了眼后视镜,「你是来捉奸的?」 后视镜里的邱况笑了下:「可以这样认为。」 邱况到达了晋家太久,「印子」以后,陈英逐渐摸清了邱况和晋替秋的关系,不是好的过了分,就是差的过了分,现在看到邱况主动问,陈英几乎确定了二者的关系,只是没有明确说明。 「你不怕我跟晋小姐说?」 邱况看上去对谁知道不是那么有所谓:「我不怕她知道。」 「也是,就算我不说也有行车记录仪,这个行车记录仪能录声音。」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那好,那陈叔就告诉你,她俩没可能的!晋小姐和汤春几年了,如果有风险,也早有了。」 陈英一句话把二者的关系断定,邱况在后视镜中表现得不惊讶,温良地在脑海中思考,也许她和晋替秋是同一种人,有着同一种习性,晋替秋明知邱况和宋嘉航不是暧昧,邱况明知晋替秋和汤春不是暧昧,二人选择了相同的方式对待,那就是势不两立。 都恨不能对方死。 区别只是身份使然,邱况做不出太过分的举动,所作出的只有示威,到达学校以后,邱况使用手机搜索「中金集团」的地址,顺便搜索了「汤春」的个人资料。 在搜索栏中搜不到「汤春」,「汤春」是一个小人物。 邱况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放空了片刻,程芝香在宿舍,还在和她的叁个男友聊天,考上了重点高中都不消停,为了节省发短信的时间,每天用一只手按着叁台手机发语音。 她越是发语音,邱况的内心越是动荡,越是思考不下,晋替秋的心是一道又一道的谜题,邱况自认为猜透了她的内心,晋替秋是需要极端的爱的人,现在是又一次的「服从性测试」,她不可以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晋替秋和汤春在卧室里签合同,心胸宽广的人早已经被淘汰了,晋替秋还在测试她,否则「暧昧对象」为什么只是个小人物? 程芝香发完语音,把叁台手机挨个收起来了,张罗着寝室里面的人聊天,寝室中的人邱况是最难请的,平时不是学习就是学习,被扯下来聊天也是缄默,宿舍是四人寝,自发的把邱况排出在外,这是邱况自己没有好好社交的结果。 邱况毫不在意,满心满眼打算去验证。 程芝香有手机,她也有,程芝香有「信箱」,她也有,她可以用「信箱」去验算,问问晋替秋的内心,防止做出不恰当的举动。 她发去了一条消息:「您睡了吗?」 晋替秋很显然没睡:「醒着。」 现在的时间大好,据邱况对于晋替秋的了解,她应该是刚出浴室:「您和汤春在工作交集多吗?」 晋替秋回复:「很多。」 邱况的打字已经很快:「您是故意要用她气我吗?因为我选了您不喜欢的学校,离开您太久了,您想要用我的不安惩罚我。」 晋替秋回复:「嗯。」 邱况确认了,打字速度更加快:「您和她的关系很好吗?」 「如果我说嗯,你会做什么?」 邱况被问住了:「我会……」打了一半的字,中途又打不下去。 她会怎么样呢? 心中暂时没有一个计划,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论是得到了晋替秋的什么答复,都要私下见一见汤春,杀了她是不会的,她没有到要被杀死的地步,邱况也不情愿杀人,只是想汤春别再继续碍眼了。 邱况延续着「我会」打字:「我会和她私下聊聊。」 晋替秋引用了「您和她的关系很好吗?」这句话,回复了一句:「嗯。」 「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过了一会,她又补充。 评价是反的,邱况还是下意识的嫉妒:「那我和您的关系呢?」 「非常差,差到不能再差。」 这句话一出,邱况和汤春的梁子彻底结下了,在遥远的另一边,汤春并不知道她结下了一个梁子,自从「卧室签合同」以后,汤春被晋替秋放了一个漫长的假,假一共有七天,她带着男朋友肃青进行了一个周边游。 漫长的假期,漫长的男友,从古建筑逛到博物馆,逛到剩余了最后一天,她才乘着航班回到单位,开始发着一路上购买的土特产,土特产坑光了她这个月的工资,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吃土了,但是好在有个男朋友。 虽然他是吃软饭的,但是软饭不好吗?容貌英俊已经是一个特点,何苦让他成龙?成龙以后到手「英俊」就失去了,应酬会把肚子撑大,金子能使男人飘然,在同事面前,汤春一直说肃青没有工作,在家里相妻教女,是个世间少见的好男人,肃青是个文艺青年,别的没有,唯有嘴唇犀利。 发完土特产,二人针对这件事,展开了激烈探讨。 肃青按下下楼的电梯,在电梯就开吵,瘦长的脸吐出一连串的苦楚,到最后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别跟你那群同事说我不上班了?」 苦楚大多数是让他觉得失去了男子气概,汤春挽着他,说:「我只是实话实说,你不是早不上班被我养着了吗?」 电梯降到了一楼,肃青甩开了汤春的手:「我是不上班,但男人要有面子。」 汤春被甩开了,踩着高跟鞋跟上:「那你一天天能不能别男人女人的?」 「我是一个男人。」肃青又强调了一遍。 汤春不理解他口中的男人女人,在她眼中的肃青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是一个长相英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婴儿,对于婴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市场吵闹的婴儿,放在市场即可。 笑。 肃青走出中金集团,拿出手机要打车,过了一会又折返:「钱。」 汤春转了一百块钱,肃青的风衣飘摆,拿了钱过一会风一样走了,留下汤春一个在中金集团楼下,捋了捋头发。 汤春的一天可以说是倒霉,男朋友耍了「男性」大牌,打算回到家,走到一半被叫住:「汤春。」 汤春回过头,遇到了邱况,对方女性化的喉结下潜,第一句话是:「好久不见。」 汤春回了句:「好久不见。」 邱况穿着土色的风衣,面孔向着地面笑了一下,看上去脾气很好,只是不像十六七的高中生,汤春不知道邱况是来做什么的:「自从上次分别,我们有……一共是七天没见了吗?找我有什么事情呢?是晋小姐拜托你来找我吗?」 邱况绕了她一圈,说:「不是,是我擅自来的,我跟着你很久了。」 汤春惊讶了:「你是在跟踪我?」 「是的。」邱况说,「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关于你会不会被插一刀的事,你答应我的话不会被插,不答应我的话就会被插。」 「你带了刀?」汤春更加惊讶,面前的女性不止是早熟,并且带了一些攻击性。 邱况两只手插在风衣兜子,拿出一只右手,手有一把折迭刀,折迭刀有大概十厘米的刀锋,刀身被磨的发亮,她逐渐的接近,汤春逐渐的后退,渐渐退到退无可退的境地,汤春看向四周,寻求着监控。 「在找监控吗?」邱况问。 「是在找。」汤春勉强理智的回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邱况接上话:「你是想问为什么要找上你?」 汤春点点头,已经退到墙壁,再往后退也是墙壁,邱况用一只手箍着汤春,另一只手把折迭刀压在汤春的脸上,刀身刮花了一些汤春的妆,现在身处的地方是小巷,专门看到的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没有监控的,即使是有监控,她刺汤春一刀也只是故意伤人,故意伤人又能有多大效力? 汤春说:「你为什么找上我?」 邱况拿着刀:「你不觉得和晋替秋在卧室里有点过分了吗?在哪里签不好,非要在卧室签,非要闹得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汤春的腿开始有些软:「我想你误会了,我有男朋友。」 邱况摇摇头,详细解释:「你没有理解,你有谁和我都没有关系,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从今以后你和晋替秋划清界限,她百般请你去她卧室,你都不能去,她那张嘴唇贴你脸上,你也必须要躲,和她最好保持五米的距离,我会间隔一周看你一次,如果让我看到你和她有过分。」 她顿了顿,和汤春无限的接近,棕色的眼睛看进汤春的眼睛:「我会每一周捅你一刀,我是晋家的人,晋替秋不会坐视不理的,每周一刀捅到你彻底从中金离职为止。」 刀身短暂的压进汤春的皮肤,没有压出血丝,汤春被惊吓到了,双腿发软瘫坐在地面,双手双脚都使不上力气,邱况把折迭刀收回,很快离开了小巷,小巷中只剩汤春一人。 这时汗才敢淌下,背上全是吓出的汗,汤春拿出手机,职业化全然不顾,唇釉也花了,凌乱地拨电话给晋替秋,那头响了不到三声,晋替秋接通了:「今天是你的假日。」 汤春从唇齿挤出一句:「晋小姐,邱况……」 晋替秋立即问:「邱况去找你了?」 「她找到我,说让我和你保持距离,今天第一次是警告,以后还要持续看我每周的表现,如果有一周表现不好,她就每周捅我一刀。」汤春强迫着自己笑了笑,「就因为和你走的太近了。」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片刻后传来笑声,起先是低的,后续越来越明显,听上去恬淡到「邻家」,有种邻家姐姐的既视,这是汤春第一次听到晋替秋笑成这样,在应酬之中的女人会笑,但从未笑出过声音,皮肉笑了内心不笑,今天首次发自真心。 「嗯。」晋替秋说,「我需要和你保持距离。」 说着说着又笑了,汤春也笑了,腿还是软的,可能是和晋替秋待在一起太久,习惯了这种拿命似的玩,她和晋替秋是一个高中,一个大学,到了大学以后是一个专业,一个寝室,陪着这尊大佛太久了。 晋替秋在大学的时候热衷于极限运动,跳伞滑雪,花样滑冰再加上蹦极,在高中的时候冷淡到不能多说一句话,在晋替秋的整个人生里只有汤春一个受得了她的个性,也许极限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汤春知道她被拿来玩味了,邱况可能并不是晋替秋的什么正经人,很有可能是情人,而她短暂的当了一下测试情人的工具。 晋替秋今天的笑,让她想起她的大四。 晋替秋甩了一沓子钱,说:「我是富二代,跟着我干吧。」 汤春的家里也很富裕,其实不用去打工:「你有多富?」 她知道晋替秋的家里不俗,她的那些爱好没有一个是不烧钱的爱好,比如说跳伞,雇一架直升机要多少钱想都不敢想,晋替秋甩给她个背包,让她一块跳,眼睛一闭就好了。 「你爸爸该不会是宝贝网的那个……」 晋替秋说:「差不多,我家里几十个亿吧。」 「那我该叫你什么?叫你老板?晋替秋?叫什么都好吗?」 晋替秋思考了下:「晋小姐吧,别让别人知道你是走我的后门。」 短暂的从回忆抽身,汤春心想她没有忘记过称呼晋小姐,邱况应该也看不出她们之间的关系,否则岂不是更发火?她禁不住每周一次的捅,捅一次她就会去晋替秋那里告状,捅两次邱况就可以被扫地出门。 邱况不知道她刚才距离扫地出门有多近,高一的课程不紧,一周能有两天的假,她是接连蹲守了汤春两天,所幸蹲守到了,在回程中扪心自问自己的心意,问了半天自己,实在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奸臣。 y e lu8 .c om 是爱上晋替秋了吗? 邱况记忆着晋替秋的脸,她还是怕她,想到的第一时间是恐惧,她动辄就打,否则性虐,除了这两样没其他的。 那为什么一直有占有欲? 邱况看着银行卡的数字,数字到达了三百万,距离五百万有一些距离,她可能是还没有攒够钱,怕晋替秋在外面有别人,从而忽略她,把她打回福利院,她这个年纪再回去福利院,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已经很难再适应。 邱况回到了家,刚回到家就见到晋替秋,晋替秋今天不在卧室,瘦削站在别墅门口,林姨也在别墅门口,区别是二人一个在侍弄着花草,一个旁边只是看着,邱况走近了才知道二人在对话,谈的似乎是「装备」的事。 林姨拿着水壶浇着花:「那套雪橇放仓库了。」 「它不叫雪橇。」晋替秋回了一句,而后问,「那套翼装呢?」 「我记得也在仓库,不在老宅。」 别墅前有绿化,各式各样不知名的花草,每隔几天需要打扫,完全出自林姨的手,林姨有着过日子的能力,有着过日子的热情,别墅前的花草晋替秋没出一分钱,都是林姨自己「变」出来的。 正是有「种花心」,才是有「忠心」,对于家里的动向了如指掌,林姨放下水壶,拍了拍两下手:「晋小姐要出去玩呀?冰刀子也在仓库,林姨没给你放远了,怕你玩不到了。」 晋替秋有心去玩:「嗯,很久没玩了,冬天再去一趟。」 邱况走近了,插在她们二人之间:「冬天您去哪里?」 晋替秋说:「带你去玩。」 「去哪里玩?」 刚才的一些名词,邱况完全没有听懂,什么翼装,她听成了「一装」,以为晋替秋在嚼别人舌根,「那套翼装呢」变成了「那他也装呢」。 「雪山。」晋替秋没有嚼舌根的习惯,只上下扫视了邱况,「去了?」 邱况今天打扮了一下,面目上抹了素颜霜,穿戴是名家牌子,二人都知道晋替秋口中的「去了」是什么意思,全句应该是去汤春那里了?她的语言方式太简洁,乃至于有时候会误解,邱况声音温煦,回复说:「去了。」 晋替秋饶有兴致:「用什么方式?」 邱况特地隐藏了:「好说好商量。」 晋替秋清楚她不是好说好商量,没对此做出任何回复,转身上了楼,邱况看着她,心里知道这一次的测试通过了,眼眉看向花,对着林姨说:「这个花好看。」看更多好书就到:h u anh aor.c om 她是无心夸赞一句,夸赞了就打算走,林姨爱花之心泛滥,像是找到了知音,皱纹眼睛看着邱况,拉着她说:「它叫敏敏。」 敏敏不是任何人的名字,邱况愣了一下:「叫花?」 「是的呀,叫着花呢。」原来是林姨宝贝着花草,给花草取了名字,现在叫闺女一样叫,这个花叫敏敏,那个花叫淘淘,「你也对花感兴趣?」 邱况不想扫兴:「我有一些感兴趣。」 正是这一句奉承让林姨当了真,张罗着要一块去「赏花」,邱况不知道别墅区除了晋家,还有谁是能够养花,造出一片花园的,林姨看上去很有方法,右手捉了个铲子,左手栓了个桶子,说:「咱娘俩去吧!」 在冬天和晋替秋游玩之前,林姨兴高采烈的插了队,邱况死活不肯去:「我还有功课。」 林姨拉着她说:「花可好看了,免费的。」 邱况衣服被拽下来半边,实在没办法了,跟着林姨一块去,因为一句话的无心之失,她们桶桶铲铲的到达别墅区的正门口,侧边就是物业。 一到正门,林姨就说:「到了。」 邱况注目四周,并没有任何花园的痕迹:「我们在花园吗?」 「啊哟!」林姨拍了下自己,「这就是花园呀。」 在正门口有一座喷泉花坛,林姨提着桶铲开干,正好是傍晚的时间,正好是四周无人,林姨抡起大铲,把花坛上的花挨个铲出来,边铲边开始命名,一个花掉出来了,邱况在底下接着。 「这个是然然。」一个。 「这个是乐乐。」再一个。 到最后铲了五个,林姨满载而归,喜得不得了了,拿着手机开始给女儿打电话,炫耀今天从花坛铲了五个花,全都是免费的,可好了,她看其他姐妹也铲,都是跟她们学的,有损道德?损她们的吧! 今天的晋替秋似乎心情很好,并且是好的过了分,往常不太凑热闹,蜗居在二楼,今天看到有热闹就凑,下了楼倚在大门口。 「铲花去了?」 林姨的手泥巴巴的,邱况的手也泥巴巴的:「是的。」 对于此行,林姨评价说:「最后悔的就是忘记戴手套了!」 邱况把手收到背后:「我本来不想铲的,看林姨高兴,我也伸手铲了。」 晋替秋下了楼梯,走到二人所在的花坛,不再袖手旁观,在邱况的「占有欲」体现后,晋替秋的距离少了很多,跟「姐姐」一样平和,她们可能是在今天彻底熟起来。 林姨说着要把这五朵花种起来,让邱况铲一个坑出来:「就在这里铲一个坑,不大不小一个圆形。」 她比了一个形状,邱况提着铲子铲了个,林姨「啪」的一下把花拍进去,两个人都很开心地看着花。 「真好看。」邱况说。 「真俊。」林姨说。 两个人欢乐地把坑埋了,花受到了泥土的保障,未来经过看养会开会败,但不会失去养分,剩余的四个花还没有去处,林姨又开始大刀阔斧,指了一个地面:「况况帮帮林姨,在这里再打一个洞。」 邱况又打了一个洞。 圆滚滚的一个洞等着填满,林姨打算取一朵花,没成想晋替秋率先取了,学着林姨「啪」地拍进去。 「……」邱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林姨也不知道了。 「愣着做什么?」晋替秋问,「不美么?」 花的分枝被折断了一些,看上去歪歪扭扭,已抬不起头,根茎延伸在泥土,露出了许多毛的边缘,尤为可怖。 邱况选择奉承:「十分好看。」 「奸臣。」晋替秋如此评价。 开车门。 奸臣眉眼弯弯的,年青的身体能从衣领见到脊骨,脊骨突出,再向下被风衣衣领遮掩,她把泥土全部填上:「是因为根茎露外面了,显得丑一些,把泥土填上就不那么难看了。」 花折断了枝,看上去和一旁的花始终有一段距离,差距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晋替秋的那个是地下,毫无疑问的地下,无论如何猪油蒙心都骗不了。 「奸臣。」晋替秋再次评价。 奸臣的眼睛只是看着她,任由着她说,满心满眼的都是她,挖了第叁个坑,晋替秋的第二次种花发挥比第一次好,第叁次已经趋近林姨的水平,到了第四次让林姨下班回去:「天色晚了,你回去吧。」 林姨有耳背,走出一段距离就认为安全,拿出手机继续和女儿语音通话:「我跟你说,我干的地方不是有个姓晋的小姐吗?今天转了性哦,之前一直在二楼,今天忽然下楼,我今天不是铲了花吗?铲的花她也跟着种,种的东倒西歪的……」 邱况听的明明白白,在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晋替秋听了一会:「我现在种的。」 她顿了顿:「尚可。」 五朵花全部种完了,一朵是完全形态,其余四朵是逐渐成长的过程,不知道能不能活的下来,可能凭借着天命可以活,或者只是看着品相不好,实际上很能活。 邱况希望这些花都活下来。 邱况泥着手,没有再继续笑,而是用手背对着手背,双手揽过晋替秋的脖颈,在她的唇部吻了一下,晋替秋的眼球转过来,也背着泥的手,松垮地揽着她的腰,淡色的唇继续碰触邱况的唇部,把邱况的唇纹加深。 她安静了一会,说了一句:「花很好。」 邱况和她抱着,说:「我本来不想去的,是林姨硬拉着我。」 晋替秋的拥抱不松不紧,是一个宜居的怀抱,有着淡香,似乎是润喉糖的味道,邱况不认为味道很怪,汲取着晋替秋的温度。 在此夜中,晋替秋忽然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邱况照旧问是听真实的还是假的,只是换了个花样:「忠臣,还是奸臣?」 「忠臣。」 邱况仔细思考了下,快速回顾了下她们之间的回忆:「冷血,严苛,总是猜不透的样子,动不动就要打我,或者说要……」她窘迫了一下,「侮辱我。」 「没别的了?」 「不是,我还有。」邱况继续说,「我愿意被您这样,您的冷血我在学习,您的严苛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好,您的爱好我情愿满足,不情愿让其他人满足。」 晋替秋侧过首,远处别墅的灯光在她眼中是流光,在流光中她把这个拥抱加深了,拥抱一瞬间变得不宜居,是一个十分勒人的拥抱。 这个拥抱最终是邱况选择结束,温温低低地说勒,背过身在外面的洗手池洗了手。 晋替秋也洗了手,两个人回到别墅。 回到别墅,晋替秋又变成「晋替秋」,一个抽象化的概念,多数伴随着成熟、贵重出现,面对着她的脸,不能有任何造次行为。 邱况也回归了学生的身份,在高中的学业压力变大,比初中更加的大,自从升上初中以后,晋替秋对于她的要求随着时间调整,小学是满分答卷,初中是看排名,直到高中也是看排名,值得庆幸的是她已经很少在成绩上失足,成绩常年在全年级的前十。 时间过得很快,在学校邱况一门心思学习,在周末邱况一周一去中金集团,她解锁了一个新的地图,是晋替秋的办公室,晋替秋的地盘她能够刷脸进去,前台见到她也是尊敬接待,汤春在之后没有再和晋替秋有过过分举动。 一次没有过分举动,两次没有过分举动,到第叁次第四次她已经不带折迭刀,到中金集团内部就是找汤春聊天,内容多数是晋替秋的爱好,晋替秋平时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晋替秋最近在做什么。 汤春在工作时分淡季旺季,邱况来时刚好都是淡季,她也喜欢和邱况这个人聊天,从晋替秋聊到护肤品,从护肤品聊到衣服,问及什么一概告知,邱况让她发誓对晋替秋毫无感情,她对着邱况发誓她对晋替秋毫无感情,觉得她那张脸臭的要命,而且她是异性恋,如果不是异性恋就让老天劈死她。 邱况问:「你真是异性恋?」 汤春说:「我如果不是,那就没人是了。」 她们甚至感情很好地加了信箱的好友,加好友是汤春说着加的,邱况说不可以,她就去闹晋替秋,她们的信箱好友经过晋替秋的允许,在晋替秋的允许下,邱况的手机里才多了除了「晋」以外的联系人。 不是邱况不愿意加,邱况早已经想添加,获取晋替秋的每日快报,只是手机是经过严加看管,平时不能滥用,有多少个软件,软件用途是什么都要报备,添加好友已经有宋嘉航是前车之鉴。 很快到达寒假,几月的高中生活骤然松快。 邱况全职待在别墅里,偶尔用手机看片子,学习新的性知识,偶尔变卖一下自己的家产,存款正在逐步的向上增加,她清闲了,晋替秋却像陷入了旺季,连着十几天不回家。 邱况问了汤春,汤春神秘秘的,发了条笑着的语音:「她很少这样。」 回家的当天,晋替秋把在仓库里全套的装备收拾出来,像要变卖家产,邱况从别墅出来看情况,别墅前停着一辆车,晋替秋对着物流人员说,这个运到北方隆江,那个运到南方叁崖。 别墅门口的物品被一辆辆车瓜分,邱况问:「你在用二手交易软件吗?」 她有些以己度人,如果是她拉走自己的「装备」,一定是挂在二手网站上。 运输车已经驶出,晋替秋说:「收拾行李。」 原来是兑现「承诺」,不是倒卖家产,邱况回到房间,把行李收拾,护肤品一类挨个挤出部分,装进旅行用的包装,衣服按照规定的方式折迭,她收拾出了一个大行李箱,转过头来一看,晋替秋收拾完毕了,一个肩膀挎着单肩包。 「收拾完了?」 邱况点点头,晋替秋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到车前,说了自己的规划:「一共出去十天,前五天在隆江,我们玩滑雪和花滑,后五天去叁崖,气温高一些,能冬季跳伞。」 女人把全部的规划说完,两只手拎着行李箱,把邱况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 邱况站在车门前:「我们是开车去吗?」 「我自驾到机场,到机场我们飞过去。」女人回到车门旁,穿着黒色羽绒服,衬托肤色白至胜雪,车门只需要一推一拉,方才手提行李箱的女人却不见了,定着邱况看,「开车门。」 邱况把车门打开:「请进。」 别这么快。 车门打开后是淡灰色内饰的车,里面已经提前预热了暖气,比从前单调不同的是,这次车内有了音量低的音乐。 邱况等到晋替秋进去后,再开启自己那边的车门,进入的一时间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折迭起来放在后座上,顺带着脱晋替秋身上的衣服,迭罗汉一样迭在一块。 晋替秋调整曲目:「我负责开车、制定行程,你负责开关车门。」 车内播放的风格从爵士,变成了更通俗的流行,邱况全程是被安排的那方:「除了这个没有了吗?」 晋替秋把车启动:「另外,哄我开心。」 车辆开出别墅,熟稔地倒出再前进,今天的晋替秋是不同的,与「种花」当晚的极其相似,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也许是心情使然,把晋替秋的距离剪短了,或者是现在已经通过全部的测试。 邱况在心里说:「面对截然不同的你,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晋替秋开车时有习惯,手会放在变速器,现在的车已经自动挡,过去玩「赛车」的经历,使她对于车的理解与常人不同,今天的晋替秋格外让人有安全感,同时格外居家贴心,邱况面朝着前方,手罩住晋替秋的手,心里面有一些拿捏不准:「我们要做爱吗?」 「现在?」 晋替秋的询问淡,一扫而过,并不在此停留,女人的欲望同时浅,性对于她而言可有可无,需要性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调转,从晋替秋转变成了邱况。 邱况转过头,心跳的很快:「到了隆江以后。」 「嗯。」晋替秋颔首。 车好像开的更快了,又好像开的更慢了,不知道是开的快慢,二人准时到了机场,全程晋替秋没出力气,开车门时是邱况开,行李箱邱况不许她再拎,包括那只单肩包,邱况也带在肩膀上。 把行李托运以后,邱况就只带着那只单肩包,看着机场,对什么都好奇。 记忆中机场是一个很贵的地方,她是第一次出门旅游,乘坐飞机,对于一切有些眼花缭乱,如果没有晋替秋,她会走很多弯路才能到达这里,跟着晋替秋则不必。 感激之情第一次超过了「其他」的决心,使邱况感到动摇。 晋替秋打开蓝牙耳机,塞进邱况的手里:「在车里听你会喜欢的,现在听我喜欢的。」 之前车里听的是网红热歌,邱况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发现现在听的是晋替秋换下去的爵士,晋替秋细微迁就过她,只有这么一点就足够邱况回味,足够邱况在青春期的年纪,情窦初开一次。 她在迁就我…… 我竟然可以拥有自尊? 爵士乐正在播放,慢调的情绪在流淌。 邱况浓密的眼睫垂下,说:「我其实不喜欢网红热歌,这个就刚刚好。」 她又开始抱着晋替秋,大型挂件一样,晋替秋走一步她走一步,实际上她身形瘦高,已经不比晋替秋低几厘米,她忽然开始激烈的动摇,面对着晋替秋的脖颈,想说的不是音乐的话题,是转学的话题,不想要晋替秋离开她的视线,哪怕一下都不要离开。 不希望她出差,不希望她对着别人谈笑风生,她的年纪已经叁十多了,青春年华邱况没有参与,于是不可遏制地想,她到底这样对待过谁? 有一瞬间她甚至希望晋替秋不要有那么多钱,那样便不好掌握,但下个瞬间就换了想法,她过不了一点苦日子,一旦晋替秋落魄了,她一定会是第一个走的猢狲。 「你就被这样收买了?一个旅游?」邱况在心里小声地笑自己,「你真的很纠结,她那种人这辈子定型了,你还想再杀一个宋嘉航吗?你不想拥有自由吗?过着被监视被限制的人生过上瘾了吗?」 到了登机时间,两个人登了机,晋替秋在飞机上睡着,邱况一直盯着她的脸看,看不出魅力所在的门道,女人明明长得那么普通,放眼在机厢有无数个人可以取替,却是飞机中最亮眼的,气质肉眼可见的气和,宁静而不失年长,拥有着恰到好处的华贵。 盯着盯着,晋替秋睁开眼睛:「做什么一直盯着看?」 邱况下意识说:「我爱您。」 说了以后才知道失言,但说出的话是洒出的水,再收是无法收回,只能寄托于之前说过的爱,她不是第一次说爱了,之前是假的,这一次也可能不是真的。 「我没睡着。」晋替秋换了个姿势,「在想你能看多久。」 邱况问:「我看了多久?」 「七百二十秒。」 邱况说:「十二分钟。」 竟然只是盯着脸就看了十二分钟,十二分钟可以拿来看书,可以拿来在手机软件上过单词斩,但是刚才就是浪费了十二分钟。 晋替秋指了指嘴唇:「想这个?」 「是的。」邱况在心里想,不是的。 但是在笑着,五官生得端正,神采飞扬,跨过之间的座位吻了晋替秋一次。 「想这个?」晋替秋拿过邱况的手。 邱况怔了一下,有些失控。 飞机上能做的事情只有接吻,下了飞机邱况有些不知足,开始着急去旅馆,或者说直接就地解决,在机场的厕所也好,用衣服遮住,隔着衣服用手也好,她想要立即把事做了。 偏偏定的旅馆偏僻,在一个滑雪场的附近,需要开车几十公里。 到达的时候很晚,接近晚上十点,她憋得已经不能再憋,拿出身份证办入住,晋替秋一付完款,到达对应的房间,就已经吻上来,手焦急地从衣服下面伸进去。 连带着眼睛都是灼烧一样的颜色:「脱衣服好不好?」 晋替秋脱下黑色羽绒服,挂在衣架上,底下是一件灰色的毛衣,只是脱到这种地步,邱况就已经忍不住了,接近来上上下下地摸晋替秋,眼睛澄澈地看着她,就像动物:「我在上面。」 纤瘦的手顺着衣服攀上去,露出胸型。 站着时用膝盖顶,圆滑的膝盖顶着腿间。 站立不稳时二人滚到床上。 邱况的衣服一件未脱,专注脱晋替秋的衣服,没有脱干净就把手插入进去,眉毛底下的眼睛湿湿的,很显然已经忍耐很久,终于将手放进去,终于释放心中的情事。 她的手很快,精力仿佛无限,不再是从前的少年。 晋替秋把着她的手:「别这么快。」 这是她的第一次求饶,虽然意味不明显,邱况还是感到很快乐:「我要操您,是必须要快的。」 「已经大女孩,不会样样不通。」 白净的手上全是透明的液体,不断埋在下半身抽插,深入对方的滋味,邱况第一次品尝到全部,眼看着对方因为自己发抖、战栗,晋替秋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中金集团的继承者之一。 假如说那一天,她没有自告奋勇的话,她永远见不到晋替秋。 只可视其颈背的人物,无论如何接近,搭不上万分之一,传一句话需要重重关卡,永远见不到其真身,更不会句句有回复。 她是中金的人。 光是一个光环,已经足够有感觉,现在她在上的人是中金集团的人,贵重到不可方物的晋替秋,这位大人物肯垂怜她,这位大人物今天在车里迁就她,这位大人物…… 高潮了。 单的眼皮,眼角已经红,深不见底的眼涣散,女人的唇线展平,张开嘴呼吸。 她伸出双手环抱住邱况,用手把邱况耳边的发丝别过,别到耳后的缝隙。 邱况感到自己也快不行了,在这个夜里,晋替秋风流的要了命。 尽管她情绪没什么起伏,如往常一样平和,但刚才别过发丝…… 邱况感觉到脑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顺着脊梁向下传递快感,小腹是热的,像火炉一样的烫,眼睛湿的像要落下泪来,她可能也高潮了,以一种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方式,高潮过后懵懵懂懂地躺在床上。 晋替秋去了一趟浴室,清洗过后回到床上,邱况和晋替秋睡在一张床上,分开睡不同的被子,此行订的是大床房,旅馆的位置设立在悬崖,从窗外能看到隆江当地的自然景色,一概是寒山。 晋替秋把床头灯关闭:「明天去滑雪场,滑雪场的底下有冰场,装备明天早上能寄到,我从前的装备,你应该也能穿得上,如果穿不上就用他们的,他们的质量差一些。」 邱况问:「那些好学吗?」 晋替秋习惯侧睡,背对着邱况:「不用一小时就能基础。」 床头灯失去后,室内完全暗了,是一个睡眠的时间,晋替秋的入睡不困难,早已经睡了,邱况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最后把被子踢了,和晋替秋睡一个被子。 睡在一个被子后,邱况一下子睡着了。 没有做任何梦,全无的一片空白,睡得头脑昏昏沉沉,在梦中也感到餍足。 次日醒来,邱况精神饱满。 那些装备送到了,在滑雪的场地摆放着,滑雪场的老板和晋替秋认识,说晋替秋好久没来了,上一次来还是她大四时候,大四以后不告而别,后面看发布会才知道她是中金集团的人,直到今天才再见一面。 邱况边穿着装备,边支着耳朵听。 晋替秋回复说她已经不适合玩极限运动,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身体不能,她有了对应的重担,不能再不把生命当一回事,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是陪着自己带的小孩。 她们二人的话题回转到邱况。 邱况眨了眨眼睛,已经穿好装备,带着滑雪镜穿着两个滑雪板,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老板说:「第一次滑雪吧!」 晋替秋回:「第一次。」 老板用雪靴踩着雪,看了看邱况:「跟你长得不像!你孩子这么大了?」 晋替秋说:「亲戚家的。」 「那需不需要我教?」 「不用。」晋替秋换了个人对话,「走,邱况。」 邱况拿着雪杖,艰难行走着,板子很滑,走了几步就滑出一路的雪,再走几步「啪」一下整个人后仰摔进雪里。 眨巴了下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晋替秋递过来一双手:「起来。」 邱况拿着晋替秋的手重新站起来,有些东摇西晃,晋替秋的脸被装备遮去了大半,只能见到眼睛,声音同时被遮掩了一部分,在满地的雪中,手把手教授着邱况滑雪。 滑雪场的人很少,大概是因为收费高昂。 邱况决心自己也滑出花样,真正滑时,如果没有晋替秋在后面把着,险些又摔了一跤。 可能是在这方面额外没有天赋,有晋替秋这名名师在侧,她用了半天在摔跤,晋替秋说着基础课程,她硬是学不会,到后面已经不滑雪,改成摔雪,一个萝卜一个坑,她作为萝卜摔了数十个坑。 后半天晋替秋不教了,拿起雪杖自己滑。 此时邱况才知道为什么滑雪是「极限运动」,晋替秋说自己「需要惜命」,因为女人玩起来简直不要命,滑起来说在空中空翻,就在空中空翻,空翻以后还能平稳在地面,安宁地滑回。 邱况说:「您不害怕吗?」 晋替秋问:「不觉得刺激么?达成一种技巧,也是有成就感的事。」 邱况认为说得对,尝试着滑了一下,在后半天终于滑起来了,腿打着抖,挪一步筛糠一样抖一步,明明之前杀人有过,考试中抗压,拿着刀威胁过汤春,在体育运动上尤其谨慎。 晋替秋作为名师,再次地陪在身旁,一连教了两天,邱况终于学会一小时的基础,能够滑出些风采,在滞空时不胆怯,能够「晋替秋」式的落地,再「晋替秋」式地滑回。 「让你空翻似乎难了些。」结束滑雪项目后,晋替秋如是评价。 邱况知道自己是孺子不可教也,不是那块材料:「我好像在所有体育项目上都不擅长,可能是没有那个天赋。」 「不一定。」晋替秋上下打量邱况,说,「去试试滑冰,说不定你有出色的协调性。」 她的目光具审视,那种目光好像是在说:「已经大女孩,不会样样不通。」 目光顿了一下,似乎在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年纪长了后,喜欢回忆过去很正常,她的目光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诸如:「我一小时能学会滑雪,叁小时能做出空翻,在厨房不也是屡屡受挫?」 再诸如:「不必对一时失败挂怀,我曾经在厨房……」 大概她能使人爱的一点是多余的闲话不说,只是用目光表达,过了一会闲闲地走了,邱况认为她的协调已经在滑雪中表明,已经不想再尝试任何一种冰上运动,但碍不住晋替秋的兴趣,绝望地去了。 她不用功。 事实证明,邱况可能是对所有冰上运动过敏。 穿上昂贵的冰刀,戴上护膝头盔,进入了冰场,都挡不住摔跤的冲动,「出色的协调性」变成了笑谈,在冰面上站着,邱况只敢把着晋替秋的手行走。 「你玩过旱冰鞋么?」 邱况摇摇头。 「暴走鞋?」 摇头。 「什么特殊的鞋都没玩过?」 点头。 旱冰鞋和暴走鞋和冰刀,三者之间都有共同,邱况一样没有玩过。 晋替秋的目光不含怜悯,平的像一湖水,从零开始教起:「脚往前推,滑起来就好了。」 邱况尝试着向前滑,知道她仍旧在想东西,似乎是在稀奇:「什么都没玩过?」 又转变了一种想法:「她平时干什么了,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最后得出结论:「她不用功。」 在她眼中的人,几乎很少有缺乏财产,她对于贫困无甚概念,就像贫困对于富贵无概念,贫困以为富贵用金锄头锄地,富贵以为贫困何不食肉糜? 冰场的人和雪场一样的少,二人独占了一片赛道,晋替秋在场时还好,一旦脱手邱况便摔,不脱手时,饶是晋替秋也被她扯得摔了一跤。 滑冰断断续续用了三天,期间去了附近的名胜古迹,太冷时回到旅馆取暖,但大部分时间在冰场,邱况在第二天对于滑冰有了建树,可以独立进行滑行,但在一次摔到尾椎骨以后,再也不肯到冰场,立即到场外脱了冰刀。 「还好么?」晋替秋闲闲地滑过来关心。 邱况抓紧摇着头:「不好,非常不好,我可能是骨裂了。」 真正骨裂,不会坐在场外,更不会求情一样的表情,手拿着对方的手,眼睛看上去摔的有些水色,再坦荡的君子都禁不起久摔,她显然是不想再摔了,实在是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也没有对应的玩心。 「你骨裂吧。」晋替秋背过手滑冰,又回到冰场,展现了在滑冰上非凡的造诣,能够单脚滑,也能够反着滑,滑赛道拐弯时转折流畅。 「滑冰」按照她的滑法,不失为极限运动一种。 期间有男人上前,邀请她来段双人,女人接受了,玩到汗津津时返回,头发全部湿了,坐在一边喝水,邱况本来打算吃一段醋,可是实在吃不起来这个醋,因为滑冰实在是太难了,难到她彻底放弃了在冰雪运动中吃醋。 「骨裂好了么?」 「如果要上冰场就没好,如果回去的话就好了。」 晋替秋把瓶盖盖上,说:「那你好了。」 邱况察觉到了晋替秋的目光有话说,目光落在水瓶上,很显然不是「忏悔」的态度。 她尝试着解读出了一段话:「滑雪摔了十几次,滑冰也摔了十几次,并且丝毫不长记性,摔了以后还能再摔。」 目光变化了,但不是「好」的变化:「她在冰雪运动上没救了。」 邱况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看人别那样准,解读意思别那样准确,但晋替秋在心里把想法转了一圈,表面上照旧没说什么,带着她还像以往一样。 这一天结束以后,二人转了场,一样的候机登机系列流程,她们到达了三崖,一个四季如春的好地方,在冬天的气温仍旧像夏天,旅馆定在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窗户外头是碧海蓝天。 同样的,「跳伞」在附近,装备也在附近。 邱况觉得她唯一擅长的运动是走路,其次可能是拉犁,再其次是当一颗嫩草,刚下了机,晋替秋带着她去沙滩做了一次,全程未表现出一丝担惊,从容不迫地将她带上高潮。 她惊叹于晋替秋的大胆:「这里没人吗?」 「这是我家。」 「什么?」 女人站起身,大致围了个区域:「从这里到旅馆。」 旅馆远在几公里之外,期间所笼罩的地皮不可谓不大,相当于视野范围内的,都是晋替秋的地皮,且目前空着,只有一间房子挂了个「跳伞」的招牌,荒废已久什么事都不干。 「这里的一大片?」 晋替秋说:「那时候喜欢玩,经常在这里跳伞,有一天它面临倒闭,我把这块地方买下来了。」 「有挣到钱吗?」 「没有。」晋替秋看向跳伞的招牌,「年轻时候不懂事,拿钱挥霍。」 木质的小招牌已经腐烂到不成样子,镶嵌发光字的大招牌上写着直升机跳伞,其中「直」字没有了,只有留存下的灰尘,「升」字掉了一半,其余的字歪歪扭扭。 邱况跟随着晋替秋的目光,看向跳伞的招牌,看到期间的衰败,不禁想:「她小时候到底有多败家?如果我们两个都是平凡人,我是一个男人,她还当她的女人,我和她两情相悦,把她娶回家,到底能不能够养得起?」 过去的晋替秋,极有可能是个纨绔,对于金钱挥金如土,在大学之前受宠到步入职场,说不定在职场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邱况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晋替秋使唤别人的形象:「您高考考了多少分?」 她问了一个能够迅速鉴别是不是纨绔的问题,关乎着以后晋替秋在她眼中的印象,如果分数高了,仍旧是叱咤风云的晋小姐,如果报低了就变成纨绔。 晋替秋报了一个极高的数字:「当时随便考考,寒暑假一直在玩。」 邱况睁大了眼睛,终于知道晋替秋为什么不赞同她去住宿式,她是勤学苦练派,需要付出努力才能够得到回报,晋替秋是通过开窍,拥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彻底认知到晋替秋,晋替秋是一个天才,来到人间可能是取乐,天才到玩世不恭。 邱况再也不敢想她是一个男人,要娶晋替秋的事情,心里面装了另一件事:「如果我是男人,娶她回家大概也是被她打,受她训,还是不要娶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海浪拍在沙滩上,邱况的心事没有人发觉。 到三崖的第一天在周边逛了海,把海鲜串成串在吃,第二天是学习跳伞基础知识,全程晋替秋手把手,教授的十分简短精悍,第三天则是跳伞。 「直升机跳伞」的牌匾前面停了一架货真价实的直升机。 跳伞。 晋替秋在直升机的舱门前,再次提问邱况跳伞的步骤,替邱况穿上了装备,邱况全程立正,回答晋替秋的问题,记住了伞包拉什么地方可以开启,需要在什么时候开启,变成了一个文气的特种兵,登上直升机。 最开始是觉得有趣的,直升机的舱门没有关,像小时候在福利院播放的「特种兵」片子一样起飞,舱门刮进了浓烈的飓风,头发被刮起来了,声音也变得不太能够听清。 晋替秋穿了一身「翼装」,和邱况截然不同,向下视着天空。 邱况靠近看了一下,立即被吓得魂飞魄散。 现在她们身处五百米外的天空,光是看着就心惊胆战,这是邱况的第一次跳伞,事先只有经过文字的科普,邱况看了一下,一切兴趣都丧失了,立马回过头反悔,后悔来到这里也后悔和晋替秋出来玩:「我可不可以不跳下去?」 直升机滞留在五百米不再继续上升,晋替秋说:「你可以跳下去了。」 「我怕……」 晋替秋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你现在先跳下去,死亡概率很小,我过一会在叁千米的时候跳下去,降落地在比较远的地方,你跳下去之后在原地等着就好。」 「我感觉我骨裂了。」 晋替秋绕到邱况身后,邱况松了一口气,以为晋替秋是放过自己了,女人检查着邱况身上的设备,确认一切无误后,踹了邱况一脚,直接将邱况踹飞下去。 她回过头,对着飞行员说:「上升高度。」 直升机逐渐上升,另一边在空中的邱况急速坠在空中,风声频繁的刮在耳边,吓得险些在半空失禁,连死后自己埋在哪里都想好了,但好在教授的本领全部没忘,顺利地在高空中跳伞下来。 站在地面,邱况吓得跪在地上,觉得魂还在直升机上。 直升机还在向上升,升到叁千米的高度后,晋替秋直截跳了下去,翼装飞行到九公里以外,顺利降落下去,降落的第一时间叫车,认为尽了兴。 等到车到,车上坐着惊慌失措的邱况:「我再也不跳了。」 晋替秋拿着伞包进车:「有什么好怕的?」 邱况罕见大声:「我很害怕,我担心我的命丢在这上面,您没有在乎我的性命!」 晋替秋面对着她:「一切都教给你了,在基础跳伞中,死亡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一,你的降落伞不用你开,自己也会开,它有自动开伞功能,到底在怕什么?」 「我刚刚在网上查了,跳伞第一次一般是两个人跳,学生跟着教练,而且需要考证,您至少应该等到我考完证书!」 「你觉得我没陪你?」 「我是觉得您踹我,我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 「人生又得几回有?」 晋替秋的一句话,把邱况的所有话全部堵回去,二人面对运动有截然不同的看法,晋替秋追求着刺激,邱况追求着安稳和保守。 女人平淡问:「另外,你刚刚吼什么?」 刚刚邱况的音量的确有大,女人一旦声音低下去,邱况的态度就有转变,在回去的路途中再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一直是平常的音量,在一路上认错的话也堆了一箩筐。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您。」 「我真的……」她情深义重地呼了口气,「我真的不该那样。」 邱况在大庭广众下自己扇自己,前座还有着司机,晋替秋没有做出任何命令,她自发的做出自毁的行为,只是为了能讨晋替秋的欢心。 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一下比一下重。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晋替秋保有永恒的正确。 邱况的一切都是错的,她不能够有任何的脾气,不能发任何的脾气,晋替秋说她错了,她就是错了,不论世俗上如何思想,她全部都错了,完完全全从头错到尾,不能有任何的辩解。 一路上都是巴掌声,司机看不下去了,出言说:「有话好好说,做什么一直扇自己!」 晋替秋淡说:「需不需要我请你下去?」 「孩子也没有错,跳伞是极限运动,她觉得怕不是正常的吗?」 邱况摇摇头:「你别说了。」 「不需要任何辩解。」她的眉目皱着,鼻子哭红了,难声说,「的确是我不好。」 邱况已经记不清跟晋替秋在一起,一共哭过多少次,到最后哭做到无声,有时自己也不知道哭了。 只感觉脸上有水,用手擦了一下才认识到那是泪。 但是内心里纠结着爱与不爱,想到那次迁就,她有多么喜欢那次迁就? 二人回到了旅馆,开始准备着返程,车上的事情习以为常的忘记,收拾完毕行李,又是再一次的登机,再一次的在候机时,晋替秋递过来一个蓝牙耳机。 邱况戴着蓝牙耳机,听到里面是爵士乐。 接下来的回程,一直在听着爵士乐,飞机落了地,二人从机场到机场的负一楼停车场,换乘到车上,邱况看着晋替秋的侧脸,开车也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她莫名的开始找到晋替秋好的地方。 车程有叁个小时,一直踩着油门,她的脚疼不疼?这次的旅行,也是她一手筹备,结果是自己没有领情,她会不会认为伤心? 不对…… 邱况在心里想着:「她不是一个好人,她会让你自己打自己,也会让你毫无尊严,你难道想一直在她的手下当狗吗?你不想要有自己的自由?不想要报复她,让她尝尝你感受到的十分之一的痛苦?」 晋替秋把车窗打开。 在长途的行程中,不开车窗会困倦,冷风逐渐从车窗通过,二人在冷空气下回到别墅,到达时林姨刚好在整理从各地运输回来的装备,问询晋替秋装备应该放到哪里,晋替秋说了句仓库。 她以后也再也不会碰这些,这十天是最后一次,因为有了特殊原因。 回家的第一天,二人全部身体良好,没有得任何病,邱况活蹦乱跳的,回家的第二天,晋替秋开始断断续续打起喷嚏,在卧室中打喷嚏,到餐桌上叁分钟二分钟,别过首打一次喷嚏,可能是因为打开了车窗。 林姨泡了一汤药:「这几天就别出去了!冬天容易感冒,现在冻不得,否则就严重了。」 现在的病不能称之为病,只是普通的喷嚏,鼻塞的症状很少,能够自如的说话,一泡汤药刚好能够预防。 邱况担心地看着晋替秋:「是开车的时候吗?」 「也有可能是在隆江的时候。」晋替秋拿过药,在餐桌前服下。 林姨说:「最好不要出去。」 「不用,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女人喝完药,淡薄地披上羽绒服。 「那果然是梦话。」 十几天的加班,挡不住走了十天后中金的工作量,晋替秋回去时工作处于堆积状态。 汤春说简直快炸了锅了,几十个合同都等着她签,不少人在催着签合同。 也许是越不顺心时越容易生病,连续加了一周的班后,晋替秋病倒了。 在工作时彻底病倒,手一歪倒在桌面上,汤春把晋替秋送到医院打点滴,打过点滴后送到别墅门口。 汤春知道邱况对于感情洁癖,于是没有送进别墅,而是用信箱拨通邱况的电话:「晋小姐病倒了,我现在在门口,你把晋小姐取回家。」 邱况接到电话时正在洗澡。 挂断以后怔怔忡忡,心里头装着她生病了四个字,没有继续的心情,满心装着的都是担心,立即出了浴室,穿戴好衣服手套,顺带戴上口罩,全副武装地出现在门口。 汤春看到,笑了一下:「穿这么多?」 邱况垂着眼睛:「我怕我生病了,没有人照顾她。」 「还带口罩?」 「别说这个了,她怎么样?」 汤春的肩膀上停着晋替秋的手,她把晋替秋卸下来,卸到邱况的肩膀:「她发了烧,我已经打了点滴,过了几天没有好的话,就带她继续再打。」 「好。」邱况扛下晋替秋的重担。 晋替秋的体温很热,发着源源不断的烫,邱况带着晋替秋进入别墅,二楼是去不了了,抬不动对应的重担,可以去到一楼,邱况第一次照顾别人,把晋替秋放在床上,优先脱光了衣服,拿着毛巾擦拭她的身体,觉得空有一腔担心,出乎意料的是照顾的很好,至少没有在别人睡觉时喂药,在晋替秋醒着时,喂的药也是正确的。 晋替秋在半夜醒了一次:「我怎么过来的?」 邱况几夜几夜没有睡,因为担心的实在睡不着:「汤春送过来的。」 已经分不清谁是病号,这几天晋替秋睡得断断续续,醒的毫无规律,有时候在白天醒,有时候在晚上醒,白天有林姨能支撑,晚上只有邱况支撑。 晋替秋问:「我睡几天了?」 邱况拿过一碗药:「两天,你先喝药。」 晋替秋服下药,坐在床头一会,聊了一些东来西去的天,过了一会又躺下了,这是罕见清醒的时候,不清醒的时候,几乎是要把病床当成会议室,躺在床上开会:「把笔记本给我。」 邱况听到,不解的看着她:「什么?」 她没有把笔记本给晋替秋,也不知道晋替秋的笔记本在哪里,坐在椅子上看着晋替秋,晋替秋转了个身:「现在开始汇报,从你开始。」 邱况知道她在说梦话:「从我?」 晋替秋说了一堆前置,点了一堆人的人名,要求对方汇报,邱况闭着嘴听着晋替秋自导自演,在,大概是想象中的人把话说完了,接下来的开会内容,晋替秋睡过去了,很显然没有对应的精力,毕竟已经是即将奔叁十的人,只差一岁步入叁十。 邱况守在晋替秋的病床前,目睹着时间的流逝,打开手机,做不到看手机,这些天她空不下心做任何事,过了一会晋替秋又坐起来,闭着眼睛坐在床头,说了句:「我们结婚吧。」 女人的声音寡淡,浑身上下最「完美」的位置,发音每个完整,即使睡梦中不会有囫囵,第二完美在「身体」,身体坐起来时,比起旅游时瘦,皮肤白至病态,整体看上去不像在说梦话,而是具有神智。 受外在影响,邱况惊讶了一瞬间:「我们结婚吗?」 「现在就去。」 现在是晚上,不能再晚的一个晚上,看向手机时间停留在四点,即将凌晨了,这个时候连航班都不会有,邱况知道是梦话,收回惊讶的心情,低下头慢吞地开始笑,继续着晋替秋的话:「你想去哪里结婚?」 她有意的没有叫您,现在是亲近的好时机,晋替秋没有任何的意识,而叫你更亲近一些,邱况在心里想着,说不定在今晚晋替秋能够返老还童,能够放下身段黏一黏自己。 晋替秋还有意识,说:「叫您。」 返老还童是不可能了,邱况说:「您想去哪里结婚?」 「能支持同性婚姻的国家。」 「法国?」 「嗯,我们去。」 「可是我的年龄不够,您打算怎么去呢?」 晋替秋似乎在思考,邱况的年龄在十七岁,比正常的高中生大一岁,生日太小了,上学也晚一年,不符合大多数国家的结婚年龄,思考来去现在无法去,于是她不再说话了,眼睛闭得很紧,陷入了更久的睡眠。 想不想和晋替秋结婚? 邱况秀气的眼睛错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这个问题她同时问自己,扪心自问她并不贱,也不是被打了还能找回家的狗,她很有可能只是在矛盾,在摇摆之中,心中的天平一直在左右的倾斜。 有的时候晋替秋大于自我,有的时候晋替秋小于自我。 大部分时候是小于。 她一直在病床旁,早上换林姨替班,晚上是她在值班,每天睡觉时自动在傍晚起来,生物钟为此紊乱了几次。 好在晋替秋的病没有生太久,在四天后清醒:「我睡了几天?」 「四天。」 女人坐在床上,坐了片刻,穿上衣服下床,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出了门以后,邱况听到了她拨号,说:「去公司。」 「她是病来如抽丝,病去如山倒,和别人完全反过来了。」看着她走,邱况想,「我希望她不要生病了,她不爱惜自己,折腾的是我,又是说要结婚,又是要开会,我再也不想伺候了。」 她的手纠结在腿间,失落地又想:「那果然是梦话。」 梦话做不得真,也不需要再进行思考,那一夜唯一留下的痕迹可能是在手绘板,邱况也并不知道手绘板是不是因为她照顾了晋替秋一夜,于是上涨了分数,现在的分数到达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分数。 手绘板上的数字是一百分。 她不知道一百分象征着什么,问了一嘴前来改分数的林姨:「从前那些人,分数最高是多少?」 林姨原本在笑着,听到邱况提起从前的人,笑容逐渐衰减,到最后只余下皱纹:「最高好像是七十多分,那个孩子自己走了,我也不知道晋小姐为什么找了这么多小孩,那些孩子到后来又去哪里了呢?」 邱况无心共情别人,只得空思想自己,温情的眼睛看向手绘板,外在有温度,内在常年处在失温,五官最出色在眉眼,眉毛和眼睛不同分工,能够把她的情绪表达的淋漓尽致,再加上文科擅长的性格,一分的情感能表达成五分。 一百分对于晋替秋算什么呢? 如果说人心隔肚皮,手绘板上的数字,几乎是把她的心剖开看。 但是她还是无法共情,一百分对于晋替秋算什么呢? 学生能够做的只有学习,林姨还在滔滔不绝,从第一个到第七个,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第一个是因为晋替秋打人,闹着回去。 第二个是因为记性不好。 第叁个是成绩太差了。 林姨看着手绘板,说:「这些小孩我都拿自己亲生的一样看待,有的时候看你们被晋小姐打,我也不忍心,但晋小姐的脾气我们都知道,哪怕我从晋小姐小时候就在了,说了多少句都没有用……」 邱况是第八个,突破记录的第八个,被打不会走,被骂更不会走,林姨看着邱况,从她的眉目看到时间。 刚来别墅的时候,她只是个小土豆,闯到别墅,打算定居…… 结婚。 时间流逝的飞快,转眼间高叁了。 高叁的邱况学习压力很大,一个月回不了一次家,寒假放了不到一个月就回到学校,在离开晋替秋很久以后,心中的天平倾向愈发明显,选择了倾向「自我」,心中隐隐约约有了关于未来的计划。 曾经要存的钱,现在已经足够五百万,并且超出了一些额度,眉毛下定了决心,是时候考虑一些从前没有考虑的事情,关于晋替秋的一切通通在学校内决定。 不能在继续在晋家待下去了! 高考过后邱况在家里赋闲,等待着填写志愿,出了分数以后,她拿着分数和晋替秋一起想志愿内容。 现在的志愿是在网上填报,通过一方屏幕,二人所处在首都,附近的教育资源取之不尽,晋替秋挑了几个好的学校,介绍相关优势专业。 奇异的是无论离开多久,晋替秋的地位形同家人,以为会生疏,实则和「母亲」的地位等同。 「把学校定本地,我们有天然优势,不用去其他地方了。」晋替秋用手点了对应的学校,「比方说在这个学校,我有一栋房子。」手指移动了下,点击另一个学校,「这个学校离公司近,我能去看你。」 女人点的都是全国知名的大学:「这个学校的招聘会中金会去,如果有兴趣,你可以到时候到中金,通过正常渠道看看能不能进,正常渠道进不去,我也会安排后门,将来你就业会在中金。」 为了志愿填报,晋替秋做了不少的功课,从学校的具体位置,到学校擅长的科目,不光是邱况在看学校,她同时也在看,如同打邱况时她的手也会疼,并且额外做了职业规划,职业规划通通围绕着中金。 邱况看了看目前填报的志愿:「我都听您的。」 晋替秋把志愿提交,第一志愿选择了距离公司近的学校,邱况最开始的人生是她决定,同时也决定了后面的人生,她们的关系不知不觉变得亲昵,也许是十天的旅游让她们破了冰,或者是那次彻夜的照顾,邱况从高中回来以后,彻底不再使用自己的卧室,平时和晋替秋在一个房间内。 邱况放下手机,开启了一个新话题:「大学毕业以后,我就到中金吗?」 她的手不是很听话,刚刚填报过志愿就开始摸到腰,开始要求拥抱,女人安宁地看着她:「到时候会给你一个职位。你想跟在我身边,还是去其他地方?」 邱况把头靠在晋替秋的肩膀:「如果能和您在一块,就和您在一块,到时候我的工资都是您的,我也想要养着您,而不是只一味的您养着我。」 晋替秋颔首,话题就此结束了,转过头用神在办公,邱况结束了和晋替秋的通话,躺在晋替秋的床上,把手机再次拿起了,把刚才决定的志愿通通改掉,晋替秋要求的留在本地,她不会留下,志愿通通定在上湖。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背叛,邱况看向晋替秋的背影,晋替秋并不知道她有二心,女人可能认为她养出了一个很好的孩子,通过打通过「毫不关心」的教育方式,实际上邱况早生恨种。 邱况恨晋替秋,同时也怕她,没有办法跟她在一起,恨她摧毁尊严,怕她泯灭人性的「服从测试」,可能有一部分的爱和悸动,但是怎么可能盖得过恨?如果继续在一起,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名堂,她不能和晋替秋绑在一块,不能被一直限制着自由。 谁能够一直被控制着社交圈,只留有晋替秋?谁能够听从她的话,再构建出杀人计划?刚才说的全部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能掌握她的钱,钱就相当于她的命,十二岁以前她都穷怕了! 晋替秋在忙的并不是工作,在忙的是「婚约」,生病那天说了太多梦话,她翻看监控时听到,知道她一时失言,为「失言」构建出实体,既然说出口那么就实现,「婚约」一事对于邱况而言是秘密。 结婚的流程基本确定,晋替秋离开房间,打电话给晋升名:「我有了合适的人选。」 晋替秋一贯去头去尾,只留中间的关键信息,需要一条蛔虫才能猜测她的想法,晋升名显然不是蛔虫,大手罩着短发的脑袋扫了扫:「什么人选,工作上的?」 晋替秋说:「我打算结婚了。」 结婚是一件大事,尤其对于晋替秋,以她的身份地位嫁给谁都属于下嫁,上嫁变得尤为不易,晋老爷子一直筹备着上嫁,最少是平嫁,介绍着要求见隔壁品牌的少爷,晋替秋以工作、身体不适等原因推了又推。 晋升名才意识到什么事,当场拍了桌子:「你跟他认识多久了,闪婚?爸知道吗?」 「认识很久了,没跟他说,只和你说了。」 晋升名紧着问:「对方什么条件?」 「学生。」 晋升名哭笑不得:「你几岁了哇?玩学生,你要不要脸哇?」他在办公室里踱步,不管怎么踱,踱不出个所以然,「你这事被爸知道了,非得把你皮扒了不可!」 对于晋替秋的婚事,晋老爷子十分看重,被发现了不止扒皮能了,他一直梦想着晋替秋能有个快快乐乐的一生,做文艺事业,不做市侩商人,最好在快快乐乐的同时,把家里的财富等级提升。 晋替秋很显然也知道:「生米煮成熟饭。」 「你就不怕爸知道?」 晋替秋把手机摘下来,瞥了眼手机:「你是晋升名么,这么唠叨,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透出口风,他怎么可能知道?」 「你这……太为难你哥了!」 「结过婚以后,我会跟爸爸公开,你到时候游说一下,顺便来参加我的婚礼,把当天的全部事都推掉,我和她在法国办。」 晋升名「哎」了一声:「我也没同意你俩——」 「没什么话说了,就这样,我挂了。」 晋替秋把电话挂了,挂断电话以后,信箱来了不少消息,点击进去全部是晋升名发来的,内容无非是这事我没法干和婚礼我不去,我忙得要死! 女人纵容着晋升名这么说,回复了一句:「真不去?」 「真不去!」 机场一刹。 晋替秋知道晋升名去定了,接下来电话打给晋得利,用的是和晋升名一样的说法,晋得利答应的很痛快,说他去定了,晋得利说「去定了」一般是真去定了,晋替秋又翻通讯录,她打算婚礼越热闹越好,容纳越多人越好,具体用多少钱不关心,最好是一掷千金,但受限在通讯录,翻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打给汤春。 「我打算结婚了。」作为亘古不变的开头语。 汤春很显然不惊讶,反倒是在笑:「和况况?」 晋替秋避开了寒暄,直奔主题:「你有朋友么?」 越热闹越好的朋友,能制造出氛围的朋友,「婚礼」正是热闹的场所,不能让邱况认为场面小了,抑或是不够重视,她已经叫了她所能叫的全部人,着眼在汤春身上。 汤春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能明白其中的联系:「我有很多朋友,但是这个跟你的婚礼有什么关系?」 「把他们弄过来,车马住宿全包,你也一并过来,这是工作,不能有任何推辞。」 「你朋友呢?」 「我没什么朋友,只请到了我哥和你。」 电话被挂断了,汤春知道晋替秋的朋友圈,能够有一个自己已经是万幸,如果不是自己,以晋替秋的自我,不会有任何朋友,她需要所有人围着她转,也学不会倾听,只有拿钱砸着别人,但世界上不是所有关系都能用钱买到。 晋替秋把结婚二字第一时间说出,汤春第二时间点开信箱,问「丘」字的联系人:「你要结婚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邱况的回复很快,跟着一个表情包:「我要结婚了?」 表情包是一个「惊讶」的表情包,汤春长按点击收藏:「晋小姐没和你说吗?」 「没有……」邱况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一些婚礼上的杂事。」汤春把那个表情包转发出来,也是一个「惊讶」,「看来是我耽误了她给你准备的惊喜。」 「惊喜」对于邱况而言是惊吓,她和汤春交谈了很久,了解到了汤春所掌握的详情,计划被打乱到坐起身,看着四周的房间认为陌生,她没有想到那天的梦话,晋替秋正在筹备当中,也没有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她没有想过要伤她这么深…… 最多只是想不告而别。 惴惴不安的,邱况装着不知道,眼睁睁看着晋替秋早出晚归,一段时间内甚至不归,住在了法国,借口说「出差」,在法国筹备婚礼,找好了公司,设计好钻戒和婚礼场景,预定好了婚礼当日的酒店。 法国的结婚年龄刚好是十八岁,并且支持同性的婚姻,婚姻在国内无用处,只属于仪式感,真正回到了国内又是另一码事,晋替秋全盘忽视了,为仪式感公开关系,办各式各类出国手续。 七月一日,晋替秋筹备完毕,临时通知邱况结婚。 邱况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强迫着自己笑出来,很惊讶的样子,眉毛升起来,神采奕奕开始畅想着未来,在内心里不断地调动着自己的情绪,给自己打着气,同时也知道今天是离开晋替秋的日期。 一路上聊着结婚的事,结婚两个字太庞大了,把邱况压得喘不过气来,有的时候不知道问什么,只好没话找话,问结婚的时候穿什么,她是第一次结婚,没有想到这么早就结婚,一路上也说着情话,说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只会爱您,这次她下了非凡的决心。 「您把我的生命再造,我的一切都是您给我的,如果不是您,我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深呼吸了一次,「我决不会背叛您。」 晋替秋把邱况带上了车,开着叁小时的车程。 在车程之中是爵士乐。 窥不清女人对于婚姻的态度,她爱邱况么?她的整个人生有爱过谁么?有对哪怕一个人热烈,受那个人的牵动?也许是给予个名分,领回家一只狗从而命名。 到了机场,晋替秋递了一个蓝牙耳机:「飞机过一会才起飞。」 邱况接过蓝牙耳机:「爵士乐?」 「爵士乐。」 是熟悉的爵士乐,塞进了耳朵里,机场的航班在播报,二人坐在候机大厅,飞机的检票时间在一小时以后,分毫不差地走分走秒。 爵士乐放了一首又一首,邱况看着机场大屏,机场大屏显示着检票在四十分钟以后。 邱况知道自己该走了:「我去上个厕所。」 晋替秋回了一声「嗯」。 她被邱况扔在了候机大厅。 邱况说着去上厕所,实际上不是上厕所,而是带着身份证件,突破重重的大门,蓝牙耳机里放的是爵士乐,蓝牙的连接有尺度,走出了差不多几百米的范围,音乐声一下全断了。 邱况回头看了一下,看到晋替秋坐在椅子上。 邱况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了一下,晋替秋还是坐在椅子上。 邱况下了电梯,在下电梯的最后一秒回过头,晋替秋还是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有些疲惫,用一只手支着额头。 女人穿着灰色的短袖衬衫,扣子并没有系,里面搭配的是一件白色的半截袖。 电梯截断了更多的观察,将她们二人分割成两片,从此以后的人生分道扬镳,邱况从机场内出来,走到出租车靠停的位置,叫司机开向火车站,和晋替秋截然相反的一个方向。 晋替秋坐在机场,坐了半个小时:「邱况?」 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是没意识到,机场的播报播到她们的航班,她拿着机票起身,为邱况播着电话。 相隔几十公里以外,邱况的手机响了,她向下看着手机跳出的页面,没有选择接听,只是让它一直响着。 晋替秋开始在机场中找着邱况。 邱况说了去上厕所,她找了两个楼层的厕所,在每个厕所的门口等着,等到里面的人出来为止,一个没有,两个也没有,所有的厕所都没有邱况,晋替秋到服务中心要求调监控,服务中心人员调出了大屏的监控。 监控中的邱况并没有去厕所,更没有去其他任何的一个地方,从始至终拿着身份证件,面对着出口逃离,从她的行动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犹疑,只能看到下定的决心。 航班已经误了一个多小时。 工作人员问:「需要我们提供帮助吗?」 晋替秋淡说:「不用了,谢谢。」 我只是想她。 邱况的逃离比想象中的更轻松,顺利地在上湖扎下根,筹备着上大学的事宜,她以为晋替秋会很快抓到她,对着她问个究竟,或者是通过别的什么方式问个究竟,但晋替秋没有,晋替秋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迅速地销声匿迹了,不去特意关注她,几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她这样的一号人。 距离那一天,已经很远了。 即使再失态,晋替秋也只是播了一通电话。 再多的电话没有了,邱况以为晋替秋会播很多通电话,直到把她的心播软,邱况以为晋替秋可能会哭,会质问她为什么骗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结果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她,结果只有一通电话,晋替秋就放弃了找寻她。 七月中旬是发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她还会在意吗? 她还记得世界上有邱况这个人吗? 邱况领取不到录取通知书,办了很多多余的手续才入了学,入了学以后拿到了久违的「自由」,反而对着晋替秋念念不忘,一直在想着晋替秋坐在椅子上的表情。 当时她是不是很累了,为了婚礼筹备了那么多天…… 现在看晋替秋,也只能通过网络的途径查询。 邱况在网上搜索「晋替秋」三个字,率先跳出的是各色新闻,她第一次知道晋替秋的名气这么大,是一个媒体争相采访的对象,曾经上过各式各样的访谈,举手投足有涵养,穿的衣服全部是邱况很熟悉的衣服,一件衣服甚至是自己曾经弄湿过的,裤子上面说不定还残留着水,她规正地穿出去了,看不出任何欲念地穿出去了。 也看不出任何回忆地穿出去了。 程芝香众星捧月地入了学。 入的是上湖的着名大学,学的是学校的看门专业,父母,连带着男朋友送她入学。 男朋友是三个手机中的其中之一,考上了和她相同的大学,得到了她父母的承认,现在已经荣升正宫,拎着她的所有行李。 男生剃着小平头,脑袋背后戴着鸭舌帽,两双文艺眼睛盯着她看,说:「上湖交通大学,每个学子的天堂!多少个学子梦寐以求,付出艰辛日夜,现在我们达到了!」 程芝香穿了一身蓬蓬裙,说:「别文绉绉了。」 面对着上湖交通大学的大门,心里升出的也是希冀,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是为了一所大学,转头她对着父母,一人亲了一口,很轻松的告了别:「我和恩俊就进去了,二老拜拜了。」 父母停留在原地,一副自豪的样子,并不进去,只送二人到校门口,等到二人进入校门,互相撺掇着打开相机,揽着脖颈穿戴着丝巾拍摄。 摆好姿势拍好了,打开朋友圈,配文:上湖大学打卡,我家有女初长成。 一对老情侣停留在校门外,一对情侣甜蜜地进入校园。 恩俊伸过来一只手,头也不回地前进:「还好我也考上了。」 程芝香揽着男朋友的臂弯:「艺术很加分的。」 恩俊正是橙色手机对应的人物,现在程芝香把其他的两个手机卖了,只留着那一个手机,改邪归正,彻底安定下心来和恩俊在一块,因为恩俊为人不光文青,而且肯卖力气,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真男人。 买车票,打车,一连串的出行恩俊负责,连带着入寝,同时是恩俊负责。 恩俊搬运着她的行李,给她铺好床,恩俊把她的日用品放桌子上,几乎什么事都是恩俊干,程芝香习以为常,在一边撂着手当甩手掌柜,看到隔壁床已经有舍友,好奇地过去打招呼。 「嗨。」程芝香的笑容凑过去,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笑容慢而缓地收回,「你是……」 对方生得斯文秀美,坐在椅子上,穿着名牌的衬衫,扣子只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没有露出多余的任何:「你是……」 两张脸靠得非常近,眉毛对着眉毛,眼睛对着眼睛。 程芝香的脑海中跳出一个人名,对方是一个女性,并且是一个程芝香熟知的女性,一个熟到不能再熟,但也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人…… 女性清白正直的脊梁向后了一下,一种下意识的闪避动作,而后又像后知后觉一样,再度把脊梁正回去:「程芝香,对吗?你也来这里了。」 「邱况!」程芝香大声说了一句,「竟然是你……」 扪心自问,她和邱况一点不熟,但人在他乡逢熟人,她还是和邱况聊起来了:「你高考多少分,怎么忽然来了这里?」 不怪她的社交能力不好,没有和邱况在高中三年相处成朋友,是邱况的为人太古怪,从前的能够打一声招呼,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聊天是绝不可能聊。 在铺车声中,邱况像是破戒,清澈的眼睛看着她,报出了一个很高的数字。 程芝香抽过来一个椅子,坐在邱况的眼前,顺便拿了个橘子在扒:「那你来什么这里,在首都好好待着不好吗?这两个学校分数差了十几分,而且上学你还得来回折腾。」 邱况也拿了个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我在躲人。」 程芝香是个利己主义:「有什么人是值得你浪费时间也要躲的?」 铺床声停止了,邱况咬着苹果,苹果像被啄木鸟啄了一口:「世俗意义上,她跟我的身份应该是……母女?」 「什么?」程芝香惊讶了。 邱况恳求说:「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就说不下去了。」 程芝香收回了惊讶,站起身挥挥手,把铺完床在女生宿舍无所事事的恩俊赶出去了,又坐回到椅子上:「那你躲你妈干什么,你大学有钱吗?」 她打量着邱况,长年累月的玩乐和八卦下来,有一双能够迅速辨别人的眼睛。 邱况看上去是实在找不到人倾诉了,一股脑地把话全说出来:「你和我有高中三年的情谊,我才肯跟你说的,我现在和你说的,你千万不能转头跟其他人说。」 扒完了橘子,程芝香举起发黄的手,说:「我发誓。」 邱况才继续说下去,说着前情提要:「我妈妈的控制欲很强,对我的要求很高,在初高中乃至于未来的人生,都不允许我和多余的人交友,否则就是一顿暴打。」 光是前情提要,已经足够程芝香兴趣盎然,吃着橘子说:「然后呢?」 「她想让我报在当地的学校,到时候在家里的公司工作,定了我的志愿,我不愿意和她一直待在一块,偷偷改了志愿,跟她大吵了一架,从家里离家出走。」 「哇塞。」程芝香说,「继续继续。」 邱况很苦恼的样子:「我恨死了她……」 「知道你恨了!」 「她一直打我,最过分的时候我在学校被污蔑,她把我拎到走廊打我,扇我巴掌,全部人都能听得见……」 「那太过分了,我爸就从不打我,我妈顶多是骂我几句,也是听到我有那么多男朋友的时候。」 邱况放下苹果:「但是我好想她。」 事情的发展并不是经典的爽文小说,程芝香用纸巾擦了擦手:「都这样打你了,你想她干什么?你想她的钱吗?」 「不是。」邱况摇摇头,一只手攥着领口,「我有很多钱,我只是想她。」 说不清道不明。 八卦习惯的程芝香,为人的泪点也相当低,叹了一口气拍着她的后背,看向窗外不知该对别人的苦难如何评价,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一件事:「你恋母癖?」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你绝对恋母吧?」 刚才的一段通话中,有许多信息是经过美化和隐瞒的,邱况即使是再渴望倾诉,也没有如实相告,还是摇着头:「我不知道。」 因为真相比「恋母」两个字更加让人开启新大陆。 程芝香再次打量着邱况,邱况有一股「女同性恋」的气质,如果眼睛生得单纯一些,就会是「直女」,偏偏是感性的眼睛,注视着人的时候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往情深」。 女同性恋的性器官好像是手,她扫了一眼邱况的手。 那双手很细,葱一样长且白,指甲剪成了不伤人的形状,是一双可以产生性幻想的手,偏偏主人无心,清正地坐在原地,刚刚倾述过自己的心事。 如果伸进去…… 程芝香打了个抖,觉得自己不是女同性恋,实在是想象不出来:「所以高中的时候,你一直在听你妈的话?」 「算是……」邱况低着头。 她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可以用来倾诉的对象,一个可供榨取情绪价值的对象,以她的现实,只能够看到这两项价值,这些日子自己一个人度过,她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的心中酸酸涨涨,必须要把全部的事情说出来才能够解。 但是说出来以后的感受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经受晋替秋的培养,对于社交的需求也为零,可能这件事不该说的,她的眼睛蒙昧地看着地面,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程芝香离开椅子:「怪不得你总不合群,那咱们就延续高中的情谊,把咱们俩在高中积攒在情谊,在大学发扬光大吧!人在他乡,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熟悉的人。」 她站起身扑扑身体,是一张没什么辨识度的脸,看上去开朗乐观,蝴蝶一样兜着整个寝室转了一圈,分别在不同的地方落点,落过了点以后,挨家挨户地点对应贴在床上的名牌。 程芝香的脸对着名牌上未到寝的一个人的脸:「其实我对交友这件事挺恐惧的。」 在高中时期,程芝香相当于一个巨头,全班的人她都熟知,隔壁班的人也熟知,向上数几个年级也认识。 邱况回忆了一下:「我记得你有很多朋友。」 「交朋友很麻烦,很累的!我这次不打算交那么多朋友了——朋友不多,都在这桌,就我和你吧,怎么样?」素未谋面的室友正在眼前,哪怕只是一张照片,程芝香点了一下照片,「你看这个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 邱况跟过去看了一下。 对方姓「陆」,照片上凶神恶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也不是眼睛。 程芝香又点了一张照片:「这个看上去还可以。」 邱况同样过去看了一下。 寝室外传来了拖动行李箱的声音:「是这个寝室吧?」 「应该是。」另一个人说。 刚才被评价「不是什么好惹的」和「还可以」的室友打开门,各自拿着一个大行李箱。 「啊哟。」程芝香直起腰,「欢迎!」 到了一个新人以后,程芝香完全的把邱况忘了,连带着「朋友不多,就在这桌」的誓言,把行李箱的瓜子拿出来,挨个地分,开始热情地做自我介绍,顺带着八卦感情状态。 她对着寝室其余二人,也说:「朋友不多,就在这桌!」 回头对着邱况眨眼睛,邱况也回眨了,很显然是不在意她曾经的誓言,程芝香大笑着把整个寝室的人全部收为「朋友」,到了「跨寝室」的时候,终于想到了她的诺言,不再跨寝而是保守着寝室里叁个舍友。 程芝香最在意的还是邱况。 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让她抓心挠肝,大学入学最先是军训,完成了军训,上了几天课,趁着周末的时候,她打了打邱况的床:「去吃烤肉吧,韩国的,我们AA思密达。」 她是想要八卦,再问问邱况的真实想法。 升上大学以后,每张床都有床帘,作用是遮蔽隐私,很多人到了大学才有这个意识,邱况从高中已经有相关的意识,不肯暴露出一丝一毫的隐私。 邱况把床帘打开:「我请你,我们走吧。」 她今天穿的衣服不是名牌,好像是一件「宝贝网」上热卖的女装爆款,美貌的面目不受其掩,出彩到人群中脱颖,五官长得是鼻是眼,但关键不在于五官,而是在于情感的气质。 对方对于自己的外在,似乎是浑然不知。 从外观能够看出邱况的生活质量下降,并且不是一星半点的下降,她现在踩着的鞋不是名品,也是「宝贝网」的鞋,程芝香刷到过,好像五百多一双。 她八卦的心熊熊燃起,巴不得把邱况整个人扒开看,看看皮肤还是不是过去皮肤,学习成绩还是不是过去成绩,甚至眼睛还是不是过去眼睛。 因为邱况和她所说的故事相符,她离家出走了,过的日子相对应的一定会差。 邱况下了床,别过首,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现在的生活?」 程芝香连连点头:「对,你之前说到你离家出走,你怎么生活的?你家里人不像霸总小说里那样冻你银行卡吗?」 「我先打个车。」 「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说?我们去烤肉,我知道一家店,那家店非常好吃……」 烤肉店的位置距离学校叁公里,车的费用是邱况承担,吃的费用同时邱况承担,邱况对于钱十分在乎,平时一定提不出请客,难能大方了一次,只是为了缓解内心的焦虑,她的心理现在随时会抑郁,纠缠她的不止是晋替秋,还有宋嘉航。 宋嘉航在梦里催着她:「赶快去找她啊!」 晋替秋淡然地看着她,整理着乌黑的发丝:「我不需要你了,你的分扣完了。」 她的内心纠结的想哭,因为她发现自由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度的自由对于她而言是无所事事。 如果求着晋替秋就可以回家,她会立刻下跪恳求,如果杀任意一个人可以回家,她会立刻构建出杀人计划,再次铤而走险,重现那一次的完美杀人。 她不知道要自由有什么用,如果可以拿自由换晋替秋,她一定会换的。 一定会换吗? 考上了女同。 坐在烤肉店,服务员点了炭火,递过来了一个菜单。 因为是邱况先进饭店,优先递给了邱况,邱况没有看菜单一眼,把菜单调转给程芝香。 她实在是没有胃口,从小到大都没有口福,锦衣玉食从来不缺,只是为了倾诉,只是为了让即将哭出来的内心把泪憋回去,不要吵到别人。 尤其是崩溃,千万不要崩溃,因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程芝香拿着菜单,飞快地点了几个菜:「就这些了,不够我们再加。」 点的多数是肉,少数是菜,分量并不很多,足够两个胃口小的女性,服务员拿着菜单,筹备着去上菜,程芝香用一只手撑着脸,好奇地问:「所以你这些日子是怎么生活的?你说你有很多钱,你的钱真的够用吗?」 「够用。」邱况回答,拿起水壶,倒出水洗刷餐具,「我带了足够我离开她生活一辈子的钱,只需要好好节省,我可以不需要上班。我一共是带了五百万多一些出门,大多数都存了定期,一年的利息大概是十万多块钱。」 一个餐具紧贴着一个餐具的洗刷,洗刷餐具的动作从善如流,显然是经过培养的,到最后把水倒进垃圾桶,完成了整一轮的流程,面前停留了洁净的盘子。 程芝香张开嘴:「那你还想她干什么?找个同龄的谈谈感情,你甚至都不需要守一夫一妻——你是女同性恋,一妻一妻的规矩。」 「我也不想这样。」邱况的脸正对着程芝香,任何的情绪变化都很明显,「我恨她,但是我控制不住……你知道吗?」 在说恨时,程芝香能从邱况的表情中真真切切的感到恨,在说想念时,又能从眼睛里看出来「想念」,并且是汹涌的,快要把人逼疯的「想念」,几乎快满溢出来,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 服务员把需要烤的肉端上来:「需要帮您烤吗?」 邱况婉拒了,伸出手用夹子把肉放进锅里,继续说:「我做不到喜欢别人,人对于我来说只是个人,我分不清人好看和不好看的区别,也分不清一个人的性格是好还是不好,对方就算有钱,但是我不缺钱,对方就算有权,但是我不需要权。」 「那你是没遇到……」说着说着,程芝香自发的闭了嘴,因为听邱况的描述,算是「遇到」了。 「我家里很有钱,如果不是她管我很严的话,我应该可以随便拿钱扇你的脸,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我可以拿出什么,我家里也从来不缺权,有了钱以后权不是很好获得吗?」邱况顿了顿,继续说,「但这些都不重要,都不足以作为择偶的一种标准,我不需要那么多钱权,我也认不清一个人的好坏,别人对我就算是执着一生,我也不会对此产生任何动摇,很多人都在缠着我,我看过很多封情书收到过很多礼物,我体验过,我都体验过,我就是想她,我很想她……」 「那你家里人不冻你银行卡吗?或者我换一种方式说,她不找你吗?」 程芝香在脑海中构建出了一个家庭,邱况的家庭不是不温馨,甚至可以称之为较温馨,有一位控制欲强,但相对应爱女儿的母亲,动辄打骂的同时,对于女儿应该是望子成龙,吃穿用度从来没有短缺过。 人一概有情,不会淡情至此。 不会淡情到找亦不找,完全的袖手旁观。 哪怕是冻银行卡,哪怕是找到学校门口闹,哪怕是报警,哪怕是打电话让她赶紧滚回家呢? 邱况看着她,眼睛一下子充满水色:「她没有冻我的卡,也没有找我。」 「没有报警?」程芝香诧异了,翻了翻肉。 邱况摇摇头:「没有。」 「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 「没有报警?」 邱况的眼睛越来越湿润:「她什么都没有做,我之前巴不得她什么都不做,在我攒够钱以后放我离开那个家,但是真的发生了这种情况,我更加恨她……」 说完这段话,女性仰起首对着氛围灯,溺水一样地呼吸了几下,胸腔剧烈起伏,旋即像呼吸不上来了,直截屏住了呼吸,再次呼吸以后,两只手掌着桌子。 她是伤心到说不出话。 她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分明她有一百分的分数,分明她平时依着晋替秋,顺着晋替秋,晋替秋说东她不会去西,分明晋替秋口口声声去结婚,难道结婚的心只在一次逃离就被打散吗?难道她们就是——好聚好散? 晋替秋凭什么不来找她? 她为了她,连人都可以杀,就算是她自己先走的,那又凭什么把她扔在这里? 程芝香为她夹了几块肉:「我想说……她不一定是不在乎你。」 邱况再次深呼吸了一次:「真的吗?」 程芝香伸出一只手,掰下了一根手指:「第一,我觉得她是在和你闹脾气。」 又掰下了另一根手指:「第二,你妈是不是那种很傲的类型?」 邱况点点头:「她非常傲,是那种容不得一丝忤逆的人。」 程芝香继续说:「傲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找别人?你如果真想你妈的话……」 她掰下了第叁根手指,认真地靠近邱况:「第叁,你去找她吧。」 「可是……」邱况有点犹豫,「是我先走的,是我先发了脾气,而且我有一件事情瞒了你。」 程芝香的身体一下收回,伴随着叁根手指一起收回:「什么事情?」 离开了「妈妈不要你了」话题的邱况,很显然是知性的。 女性穿着纯白色的针织衫,底下是一件泡袖衬衫,衬衫的领口顺着脖颈生长。 以程芝香的视角,用一种很夸张的形容表达,一眼就可以看出学历之高,可谓是「考上了女同」。 「考上了女同」的邱况说:「我离开的时候,是她对我感情最好的时候,你可以认为是我高考成绩非常好,她对我收下了屠刀,决定要和我好好相处了,当时她想要给我办学子宴,大张旗鼓的要去法国办,不知道请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我为了气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家出走的。」 程芝香吸了一口凉气:「那怪不得你妈这样。」 扭曲成这个样子。 推心置腹地想一想,换成谁谁不生气呢?她活络了一下脑子,继续夹了几片肉,这次是为自己夹的,边吃边举起手指,一下子下去四根手指:「第四,我觉得你完了,你要是真的想她,就回你家去找她吧,但是我感觉我要是你妈的话,一顿打是免不了了。」 邱况心不在焉地吃着肉:「我宁愿她打我,怎样打都好,把我吊起来扒皮都好,但是……」 「但是什么?」 邱况又有些悲伤的味道:「我怕她不肯,怕我跪下求她,就算是免费送给她,她都不要,连打我都不肯了。」 「我还是那句话。」程芝香拿出手机,不再搭理邱况的少女之情,「你要是实在想她,就去找她吧。」 她对着恩俊发着消息,对着饭桌拍了一张美图发过去,配文字:女神室友请我吃饭,就是上次你来铺床的时候,我碰到的那个高中同学,和我到这里倾诉心事,刚才我看她快哭了,看来女神的日子也不好过。 实话实说,在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别扭的时刻,她能做到同时谈三个人,不明白邱况为什么对着一个「妈妈」一心一意,哪怕是对她再好,世界上有谁是不可替代? 即使她是同性恋,世界上几十亿个女人,以她的条件哪个不可? 择偶只会轻松到如同在海洋里游泳,伴侣就像水一样涌,而且是密不透风的涌,能够进入鼻子,进入耳朵。 和程芝香的观点不同。 在邱况眼里,晋替秋是不可替代。 没有人教过她正常的恋爱,没有人使她知道什么是对她好,她的人生中只认识一个钱,她对于爱的认知是钱,用钱越多喜爱越多,对于性不敏感也不要求,连对于性的认知都是晋替秋,要扼住脖子才好,非窒息和疼痛不可。 别人给不了。 就算能够给,她也不肯问,宁愿为晋替秋守一辈子的身。 一餐饭用过以后,邱况心里的想念愈发明显,膨胀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地步,程芝香的话就像一个推手,乘着车回到寝室以后,邱况登上自己的床,享有自己的个人空间,打开了手机,看着屏幕内隔几小时更新一次的新闻号。 新闻号上说:中金集团晋开明确认去世,晋家疑似陷入遗产分配战。 配文是三个继承人的照片,高大的晋升名在组织着什么,矮瘦的晋得利站在一边,晋替秋贴的是公式照,看来是媒体并不站队身为女性的晋替秋,打心里没能认为她能掀起风浪。 但不论如何,晋开明是死了的,现在是「丧父之痛」。 邱况入的是晋替秋的户口,晋开明从辈分上说,应该是邱况的爷爷,邱况对于晋开明不熟悉,只隔着门听到过老人的声音,那个应该就是晋开明。 遗产分配战? 邱况笑了一下,觉得荒谬,没有由头。 晋家人和平,并且到了「崇尚」的地步,怎么可能为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不可开交?再怎么争也是从几辈子的钱变成了几十辈子花不完的钱,根本没有争夺的必要。 她觉得媒体在乱写。 但是父亲是实实在在「丧」了的,她的脑筋转过来,反应过来现在是趁虚而入的时机,不是都说陷入悲痛的人是脆弱的,需要安慰的吗? 如果现在她出现…… 邱况共情不到「丧父之痛」,没有基本的道德三观,只能够想到「趁虚而入」,第一时间不是给信箱里的「晋」发消息,或者是打电话,而是买了张「回家」的票。 第二天,邱况走在「趁虚而入」的路上。 忧心忡忡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上了飞机,落地在「首都」,一个从小生活到大,已经习惯了其繁华的地方,落地以后开了一辆车:「师傅,到这里。」 邱况指了指在地图上的坐标,连自己也不知道「别墅区」具体的名字,只能记得大概的位置,从前都是陈英车接车送,她只需要坐在后座上等着。 司机说:「这地是别墅区,您这身世不凡!」 邱况笑了一下:「还可以。」 如果不是程芝香,她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再「回家」一次,只因为程芝香的一句话,她为了阻止心中的想念,起了回家的决心。 她是有自尊的,在外人面前拥有。 也许在晋替秋面前也拥有,只是没有那么明显,她是永远屈折不了的骨头,一直认为自己有「特殊性」。 能够在晋替秋手底下待六七年的人,怎么会没有特殊性? 她自认为她在晋替秋眼里也是特殊的,就算晋替秋没有来找她,心里也还是抱着一丝期望,谁说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能够发脾气,不能够别扭? 邱况认为晋替秋是在别扭。 她听从了程芝香的分析,程芝香说晋替秋傲,不会轻易低头,这个分析很大一部分安慰到她。 车窗外的风景一会一个样子。 等到外面是那栋熟悉的别墅时,邱况对着司机说:「就是这里了,下车。」 司机把车门解锁,外面是「花草」的别墅,之前林姨精心打理的,别墅的一角还有着高一时种下的五朵花,五朵花已经在秋天开出。 邱况下了车,一颗心在胸腔中乱跳,在别墅门口反而紧张。 明明是秋天,她感觉到自己在流汗,背上全部都是汗水的痕迹,第一句话该如何开口?她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即使是无心之失,应该下跪吗? 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敲了敲别墅的门。 过了一会,里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你找谁?」 男人穿着西装,瘦到脸像把剑,一只手托着小型犬,刚才显然是在逗狗。 邱况愣了一下:「你是新来的佣人吗?」 「什么佣人?」男人颠了颠狗,「你找错地方了,这是我的房子,我几天前刚买的,你是想找之前那一家?」 房屋前有花草,也有那五朵花,邱况百分之百的确定她没有找错,连忙说:「我找晋家,之前这栋的房主叫晋替秋。」 「哦。」男人说,「我买的就是她的。」 「啊……」邱况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男人抱着狗,狗正在他的臂弯踹着:「还有什么事吗?」 邱况礼节性地退开了,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扰你了。」 房门被关上了,她的世界随之崩塌了。 晋替秋不要她了,现在直面的是现实,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心里是一阵阵钝痛,像有人不断捅进捅出,她痛到攥着领口蹲在地下,头磕在台阶上,目视着发丝,她觉得自己的条件并不差,不是扔掉了就可以再找,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她了,就像她面对晋替秋,心里的想法也是世上没有第二个晋替秋。 她认为她们二人的感情是一致的,但为什么可以说扔就扔? 晋替秋没有因她的离去有所波动,从始至终的寡情,似乎没什么能够动摇,从搬迁到「丧父之痛」,没有主动联系过,没有找过,没有采用强制措施,她的人生人来人往,也许她早已经淡忘。 邱况感受到呼吸的艰难,难声地哭不出,喘息了几秒钟,发现久候的眼泪。 第一时间是想杀人,转眼间看到流下的眼泪。 就只是水。 只是水的样子…… 她的性格被她扭曲成这个样子。 杀人是心中常年的所想,已经习惯不了其他人,习惯不了正常人正常的生活,没有办法爱上任何的一个人。 她凭什么这么绝情…… 「可能我就是贱吧。」 邱况「打道回府」了。 原先的怎么来,后续的怎么走,在出租车上哭湿了一个背靠,飞机上哭了空姐一半的纸巾,回到寝室时终于不哭,看上去比之前失魂落魄更胜,光是坐在椅子上,就能够坐一天。 程芝香没有察觉到她,在她回来的时候幸福地穿衣走了,在她坐在椅子满了八个小时以后,幸福地解开衣服回了,分享着自己今天的经历:「邱况,我跟你说,我今天和恩俊约会,他竟然想和我上床……」 邱况轻声回应:「那你和他上吧。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无悬念。」 她的声音纤细又放低,和平时的时候不一样,很显然带有一定的情绪。 程芝香反过来,看着邱况的背,察觉到了今天的不同寻常:「你今天去哪了,上午我没见到你,难道……」 「就是你想的。」邱况回复,「我去见她了。」 程芝香把衣服挂在床边的挂钩上:「什么结果?」 邱况笑了一下:「你想的那个结果。」 我想的结果多了去了。 程芝香心想,明面上没有表达,逐渐试探着:「你被打了?」 她围绕着邱况转了一圈,邱况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的邱况,高中时期公认的「女神」,能够得到她一句话就足够值得庆幸,当时程芝香就是得到了她的主动搭话,对着不少同学炫耀:「我能和邱况搭得上话。」 邱况说:「我如果被打了,不会是现在的表情。」 那就是一个坏的结果。 程芝香试探着说:「你——没找到她吗?」 「是的。」邱况别过面目,眉毛对着她,「她已经不在家里了,她把家卖出去了,也许现在都已经忘记我是谁了,我被甩了,非常彻底。」 女性已经不再哭了,眉毛底下的眼睛是红色的,包括眼珠周围也是红色,不妨碍「斯文」的表象,眉目弯弯的,好像是在笑:「所以你去和他上床吧,免得像我一样,送上门给她上都没得上。」 其他两个舍友各自拉起床帘在看短视频,室内是各种「美食博主」和「颜值博主」的声音,在此情景下她能够不眠不休变成这样…… 真是一个神人。 程芝香心想,拉过一只椅子,心里面第一时间不是心疼,而是想:「她是蠢人吗?看上去不像,但她是蠢人吧?」 就对着一个椅子和一片空气发着怨气? 表面上是不能够说,她斟酌了一下语言,缓慢地开了口:「你是说你妈把你家房子卖了,彻底不见你了?」 「是的,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见到她。」 程芝香从兜里拿出手机,指了指手机的屏幕:「你打开手机,点开信箱——你没存你妈的联系方式吗?」 现在是一个互联网的年代,互相不加联系方式的母女世间罕见,更何况根据邱况的所说,能使「女儿」爱上的「母亲」不会是一位庸俗,能生出「女神级」孩子的母亲,自己也该是一个「女神级」。 邱况打开手机:「我有她的联系方式。」 放眼在屏幕四周,手机内残存着晋替秋控制过的痕迹,她不允许添加多余的软件,一切软件需要经过同意,信箱中的聊天记录一周一查。 现在手机里可以添加多余的软件了,拥有了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 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邱况点开「信箱」软件,「晋」正在置顶。 「我不是傻子。」她点开「晋」的头像,翻阅着已经翻阅过几十遍的聊天记录,开始说,「我不是不知道我有她的联系方式。」 直肠子的程芝香实在不懂:「那你就发短信,把你的心里话全都说给她听。」 「如果我连这个都被她删了呢?」邱况反驳了一句。 「那你……」 「我只有这些聊天记录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比邱况此时更「抱残守缺」,瘦瘦的肚腹向上,一副胸腔手风琴一样活动,她的情绪更不好了,滑动着手机,眼睛倒映着聊天记录。 手机中的聊天记录偏日常,住校时候的邱况只能够通过手机与晋替秋谈天,聊天通常聊不到几句,但随着时间推移也有篇幅。 里面的晋替秋比现实的晋替秋有一些温度。 聊着聊着天话题会偏,会主动问一句:「现在天冷了,被子够盖么?」 最动心的一次是一天说了一句:「去工作了,晚上见。」 她们再也没有晚上见了。 邱况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大,到后面已经到了眼泪的程度,只是没有哭出来,徒劳无功地眨着眼睛。 程芝香叹了口气,无奈地抽了几张纸巾:「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找她。」邱况没有拿纸巾,只是频繁眨着眼睛。 程芝香第一次见到这么固执的人。 她站起身,用纸巾像擦脸一样,兜着圈给对方全擦了一遍,到最后纸巾就扔在她脸上:「现在说实话,我都有点不推荐你回去找她了。」 程芝香不倡导「找她」。 邱况反而坚定了内心:「我要找她,我很想她。」 「那你要怎么找?」 邱况把纸巾拿下来,没有在程芝香面前哭,情绪的势头已经濒临崩溃,眼睛被流泪的冲动激发得更红,只有棕色的眼球还是棕色,附近的眼白都是红色,温和的还是笑:「我不知道,但是我要找她。」 「你真是……」 太痴心了,痴心不改! 还是说…… 程芝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身为自封的邱况挚友,她变得极其看重邱况的想法,邱况认为伤心了,那就全世界罪不可赦,哪怕分手的是全世界,都应该立马分手。 但是邱况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再回头?她可真是…… 程芝香吞咽了一下,把「贱」这个字咽回肚子,邱况是贵重的,万万不能够用「贱」字形容,是所有学生,哪怕现在升上大学也是所有学生眼中最貌美,条件最好的那一位。 邱况好像不是如此认为,把纸巾沿着中心折迭,而后再折迭了一次:「是的。」 她笑着说:「可能我就是贱吧。」 工厂。 hu an haor.c om 程芝香感觉脑子炸了一下,她要火冒叁丈了。 「不行。」她一下站起身,锤了桌子一下,「绝对不行!」 在床上刷着短视频的两位舍友掀开床帘。 凶神恶煞的那个问:「什么不行?」 还可以的那个问:「聊什么呢?」 程芝香快要被气死了。 她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火在头上烧:「我现在宣布,我要给邱况找对象!倾尽我的全部物力人力财力,也要给她找一个符合心意的对象!让她彻底脱单,彻底给我转变思想,端起架子!」 程芝香开始给邱况物色对象。 并且是枉顾邱况的意愿,强硬地开始介绍,轻而易举的把「不跨宿舍」交友的誓言违背,把从前交际花的身份发扬光大,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整栋女生宿舍她都逛遍、串遍了。 所有条件好的人,在她心里都有谱,记了一整个名单。 男生宿舍是恩俊「代逛」,但恩俊的成果并不好,显然是偷懒了,名单里面只有一个人。 「你做事都做进狗肚子里了!」程芝香编辑了这样一段话,刚想发出去,看到一个名头正盛的名字,把整段话都删除回去了,改成问,「这个人你能约出来吗?」 恩俊打字说:「这个人是我舍友,当然能约出来。」 顺水推舟、你瞒我瞒的,程芝香和恩俊把男女双方约出来了,用的是统一的借口:「我们一块去吃饭吧。」到了约定的地点,又统一的用尿遁走,「我要上厕所了!」 恩俊对着男方挤挤眼睛。看书请到首发站:jil eda y.co m 程芝香对着女方挤挤眼睛。 男女双方一下子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互相看着对方,都没有那个意思,也没有互生情愫,长得倒是都很好,教养自然也都很好,已经坐在西餐厅,不好意思直接走掉。 男方先出声说话了:「挺尴尬的。」 邱况递过去菜单,笑着说:「是挺尴尬。」 服务员就在身边,茶水也都上了,连餐前免费的小食都上,很显然无法逃过了。 男方点了一份意面,打算就这么自我放弃,吃完以后一走了之,也不展示什么绅士风度。 邱况点了一份甜品,盖上菜单:「自我介绍下吧,我是邱况。」 「我是……」接下来的话卡住了。 服务员得到了点菜,把菜单收回,男方起先是无所谓地靠在椅子上,不在乎地听,坚强的一张脸垂下去,后续猛地一抬头,不可置信地问:「你是邱况?」 「是的。」邱况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情绪这么激动,「有什么事吗?」 男方沉默的脸上开始有了点笑:「你他妈的——这叫什么事啊?我是郑成功!」 太久没见了,满打满算应该有叁四年,对对方的新脸都不熟悉,郑成功变化的太多了,长得本来就帅,现在帅的有点太出彩了,邱况小的时候美丽,现在换了种法子美丽,两个人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彼此,第一时间是感慨岁月流逝,以及命运的巧合。 「我现在大变样了。」郑成功评价自己评价的相当精准,抱着手臂说,「我爸亲生的几个孩子都不行,只有我行,考了个挺看得过去的学校。」 「我也大变样了。」甜品呈上来了,邱况把甜品放在一边,「我不如从前了。」 现在的郑成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如果是古代,他相当于从庶子变嫡子,家里分给他的钱变多了,社会认可度变高了,在大学里面是个「少爷」了!遇到旧友也肯絮叨几句。 「怎么个不如从前法?」 邱况把之前和程芝香诉说的话,再次原封不动地诉说了一遍,郑成功听了一会,其他的都没什么,唯独「五百万」的时候双眼放光:「你说你现在手头上有五百万?」 邱况回复:「放在银行里吃利息。」 她犯了一个最不该犯的忌讳,也就是「财不外露」。 郑成功很明显盯上她这笔财,摩拳擦掌了一会,扯动着嘴唇。 「我一直打算创业,我肯定是不如我那些哥哥分的多,也许他们能把家产吃的只有汤,我就只能是那个喝汤的,你要是有这么多钱的话,你就和我合伙,咱们俩一块干吧!我提前把我爸兜里的钱榨干。」 说完这段话,意面呈上来了,郑成功开始大快朵颐,并且不让邱况只吃甜品,强硬着点了不少菜,今天这一顿饭他请了。 「五百万不能就这么坐着等着生蛆,而且。」郑成功用叉子卷着意面,「你兜里有钱了再去找她不也更有底气吗?」 叁年前的恩怨一概勾销,变成了一次机会。 邱况是一个智慧的人,心里知道不可以坐吃山空,有提升的空间,需要尽可量的提升,从别墅出来以后她过得并不好,光是吃饭就什么都吃不下去,由奢入俭实在是难…… 郑成功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去找晋替秋不嫌丢人吗? 就算是晋替秋不想见她了,她要追着围堵晋替秋,要跟踪晋替秋,要死死纠缠着晋替秋,这些也需要大量的时间金钱,她必须为了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中金集团不会倒闭,不论过了多少年,晋替秋也还是会在那里。 郑成功点的额外的菜陆陆续续的上桌。 思考变成了一件漫长的事情。 男人招呼着让邱况赶紧吃,邱况没有动筷,搅拌着甜品,像是下定决心:「那如果赔了呢?」 郑成功大度地一挥手:「那你就当我借你的,行不行?我给你打欠条,你说怎么弄我们就怎么弄,我就是缺你这一笔钱,正在发愁这笔钱的来路,你给我这笔钱以后,就算是亏了,你顶多就亏个利息。」 确认了和钱有关的事情,邱况陆陆续续和郑成功了解了一些基本事宜,包括他们创的是什么类型的业,前景是什么样的,他打算怎么去干,郑成功把这些都备在脑子里了,可以看出他已经思想这件事很久,他家里就是干电子设备工厂的,从小到大每个寒暑假他在厂子里干活,认识的人也很多,对于这家工厂太熟悉了,打算按照父辈一模一样复刻一个。 「你说得这些都很好,但是业务从哪来?」 「关系!」郑成功说,「没单怎么可能敢开工厂?」 放不下她。 全部了解过后,二人互相添加了信箱。 邱况回到宿舍,回到的第一件事情是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考虑。 考虑了没几天,邱况跟着郑成功开始创业了。 邱况把五百万拿出来了叁百万,郑成功再东拼西凑借了点,他按照家里一模一样的制造工厂,工厂完工后开始「抢人」,把家里的工头全部说服过去给他干,再「揽」业务,准确地说是从家里「抢」业务。 工厂开在上湖底下的叁线城市,地皮买的便宜,招聘成本更是低廉。 他的一套十分奏效,从家里大刀阔斧地「偷」,不动声色地「偷」,工厂摇摇摆摆地开起来了,优势没有别的,只有「便宜」两个字,郑成功开工厂全程瞒着家人,自己也没成想自己开出了几分颜色,宋嘉航遗留下来的朋友人脉也无形提供助力,渐渐的竟然开始有除了「偷」以外的新订单。 郑成功的脸上常年有了笑颜色,这下他不是少爷了,是富手起家,他专管业务,反正这个学校也是体育减分报上来的,他蹭着线合格即可,全国都飞四处奔跑,邱况负责着收拾家务,跑着他不干的全部事,起初是招聘后面是管理,一年结束以后两个人把账单调出来,第一年就见到了钱的颜色。 郑成功把邱况摇出来吃饭,还是那家西餐厅。 一年的「职场生活」太折腾了,郑成功变了幅模样,梳着大背头,从「少爷」变成了「老板」,开始学会抽烟,在西餐厅的包间抽了又抽:「宋嘉航无形中帮了我不少,现在有几笔订单,都是他当年的那些狐朋狗友,他走了以后,能继承他朋友的可不就是我吗?」 邱况的外表没有变,心理变化了很多,至少可以接受烟味,重情的眼睛向下,把手边的窗户打开:「你还放不下他吗?」 第一年挣到钱,二人的生活质量没有提升多少,知道挣了钱,但是钱没有浪费在吃喝,桌面上摆着再次相遇那天一模一样的餐食。 郑成功开了瓶酒,嘴唇抿起来:「啊,对啊。」 一瓶葡萄酒打开了,自从宋嘉航以后,他也没有再找。 再找就像是一种玷污,一种怎么擦也擦不掉的污渍,就像照片上沾上了酱汁。 隔着遥遥瓶身,男人打量着邱况。 邱况接过葡萄酒,倒了一杯。 从外在无可挑剔,那张脸真是,带出去就长脸,除了长脸没其他话了! 从内在说更是有用,没有她就没有今天工厂,工厂能够实际运作,多少是有她的功劳? 男人面对着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眼前骤然浮现了宋嘉航的笑脸。 即使现在一笑泯恩仇,过去的事硌在心里。 邱况喝了一口酒:「和你一样,我也放不下她。」 「你说的他不是宋嘉航吧,是你妈。」 「是的。」 「他也是你的朋友,你真他妈的……」 郑成功一口接一口的喝酒,葡萄酒的度数不大,也不可能有醉的时候,郑成功越喝心里越烦闷,用手臂架在餐桌上,越见到邱况那张脸,越想到曾经的宋嘉航。 「不谈了!我问你一件事,你如实跟我回答。」 「什么事?」邱况抬起首。 残羹冷炙卧在餐桌,酒喝一半,二者都知道即将问的是什么问题。 郑成功拿起一个刀叉,用刀叉的面对着邱况,指了指她,显出了几分醉的痴态:「宋嘉航是不是你杀的?」 但他并不是醉,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再追究也没什么用,迟来的惩罚不叫惩罚,再起不到任何作用,就让对方继续逍遥法外,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填补自己内心的一个答案。 邱况的眼睛注视着他:「不是。」 一个问题的答案被彻底填补,女性的诚恳就像一个模子,眉毛和眼睛保持着诚恳的间距,眼睛开合的弧度都是诚恳,世上所有的诚恳都像是从她的模子下刻出来,她说的什么都可以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她也是靠这个来获取晋替秋的感情的。 这个是她的看家本领,不是吗? 「好!」雷打的一声好字,伴随着物品掉落的声音。 郑成功不小心把酒起子打翻了,忽然开始哈哈大笑,大开大合地拎过酒瓶:「我信你,我现在真的信你,我们接着喝吧!喝它个天荒地老,不醉不休,喝它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手挥满了一杯:「我们应该庆祝!你说是不是啊?邱况,世界这么大,就我们俩碰上了第二次,就偏偏是我们俩,不是其他的别人,都一样他妈的贱,咱们是不是有缘?啊?咱们是不是有缘……」 邱况看着他,没说话。 「他对我那么差,对我那么差!就仗着一个鞋,他妈的,就仗着一个鞋!我他妈的就是贱,那个贱人死了这么久了还不找,还他妈不找!」 郑成功打雷似地说了不少,到最后只剩了一句。 「咱们有缘啊……」 —— 程芝香以为邱况和郑成功谈了,大一的邱况早出晚归,出去了也说「和郑成功出去」。 在她的心目,男女嘉宾已经去无数次酒店,邱况面子上温文尔雅,实际上是个重情重欲的情种,郑成功帅气沉默,下面的棍子有十八厘米,一看到邱况,下意识想到性生活,下意识看向下半身。 性是一种什么感受? 少女心事的程芝香不懂,对于性避之不及,预备找「不断」享受性的邱况谈,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终于找到机会时,已经是大二。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邱况很少出门了。 程芝香特地挑在一个其他室友不在时,找邱况聊天,第一句不是中听。 「你和郑成功分手了?」 邱况的眉毛向上升,看上去也是想和她聊天很久了,苦于不知如何开口:「我想和你倾诉一个事情……」 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收回了话。 程芝香嘴边的弧度扩开,像两个小括弧:「好久没聊了,我们真有默契。」 「是的,先忽视我的话吧,我先回答你的。」邱况说,「我没有和郑成功在一起过。」 「那为什么……」 程芝香的眼睛时不时向邱况的下半身,女性的下半身平整,胯骨的部位明显,被藏蓝色的牛仔裤遮掩,排扣的设计,在裤子的正上方有一颗扣子。 邱况说:「这也是我要和你倾诉的事情,我和郑成功合伙创业了,现在公司度过了难熬的第一年,进入了逐渐稳定的状态,再加上赚了一笔钱,我在想要不要去找她,找她的话应该用什么方式。」 「创业?」只是「创业」足够程芝香惊诧,「赚钱?」 排扣。 普遍而言,创业第一年不会挣钱。 普遍而言,首次创业只需要不亏已经是赚。 邱况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第一次创业,在第一年做到了回本,程芝香对于邱况的崇敬更为明显,把「性」的问题抛之脑后,全部投入在邱况的「倾述」当中。 「你赚了钱,为什么还想着去找她?郑成功——」她被陌生的价值观冲击到顿了顿,「郑成功又帅又高,还是你的合伙人,他不好吗?就算是他不行,世界上大把的男女,为什么执着在她一个人身上?」 如果是程芝香,早已经拿钱去逍遥。 她和恩俊是只能同苦,不能共甘,更何况以到时她的思想,「甘」和恩俊有什么关系? 邱况不是如此认为:「饮水思源。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 「人是有局限性的,如果不是她要求我,在我小的时候打我,要求我有一个好的成绩,不让我和其他人交友,只凭我一个人,或许连今天的大学都上不了,更别提创业。」 「好吧。」程芝香说,「你高尚。」 「那你打算去哪找她?我依稀记得你是个大小姐,过去是一个大小姐,你去你家公司吗?房子卖了至少公司还在。」 宿舍的床位注定不是邱况的世界,邱况的本意也并不是求助,而是倾诉。 她在心中已经定好计划,但是她想别的人知道,这可能是一种动物的本性,她不可否认的也是只动物,也许是那种原始性更大的动物,只是披着层人皮。 因为在工作压力大时,她脑子里总想着那种事。 程芝香看的没有错误,她是一个欲望的人,凝结在「温文」的下半身,排扣越多,显得越「正」,她的欲望越「后进」地蔓延。 这一年内她时常会自慰。 她只是想晋替秋了,想到要拿着照片,看着照片才能弄出来,一旦失去了照片,在夜晚中用手再多次都是无用功,都弄不出,只能喘息着看着自己的手,最后颓唐地把照片拿出来。 都多大了? 邱况自问自己。 都多大了? 眼神交错间回神,面前是刻意把目光看向四周的程芝香,邱况说:「我打算去她的公司,我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有没有消气,然后我打算带一些花,或者是礼品去找她,你觉得带一些什么好?」 程芝香说:「花的话你打算买什么花?」 「玫瑰花?」 「玫瑰花……」程芝香说,「会不会太俗了?」 「满天星?」 「俗套等级只比玫瑰花少了一点。」 「好像是有点俗,还是不带花了。」 眼看着邱况的心无法变改,程芝香只好出着主意,听到「不带花」,又有了熟悉的「火冒叁丈」,眼睛被气弯了,无奈又好笑地摇晃着对方的肩膀。 「你好好考虑清楚!再次遇到她,你不带花,你打算带什么?空着手去吗?」 邱况被摇晃着:「带银行卡。」 「银行卡有什么好带的?」程芝香一只手压着人中,「你真是气死我了,浪漫!你知道浪漫这两个字怎么写吗?她看起来像缺钱,是能用一点钱打发的人吗?」 「里面有我每个月的分红,我可以把钱全部都给她。」 摇晃着邱况的手停了,邱况不解地看着程芝香。 「天才!」没成想程芝香爆发出喝彩,「天才!」 程芝香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不失为一种好方式,说这句话的邱况十分忠贞,像是能「一辈子」的人,如果她是「邱况妈」,一定接受邱况的真情告白。 找寻的地点——公司。 礼物——银行卡。 邱况的两大问题解决。 「我全部说完了,你还有其他事情吗?如果能够和她和好,我会和你断联,我们可以在今天把全部的话聊完。」 接下来轮到程芝香倾诉,程芝香反而说不出口:「如果你和她和好,我们就真不说话了?」 「是的。」 「那……」 那现在就是最后一次和邱况说话了,就是和这个「女神级」的舍友,今天不说出自己的问题,以后或许再也说不出了。 没有任何「可惜」的情绪,因为朋友太多了,在乎的只有「女神级」的光环。 程芝香像是豁出去了:「你觉得我应该和恩俊做爱吗?」 邱况怔了一下,而后开朗地笑了。 程芝香表现出了窘迫的神态,有些坐立不安:「你赶紧说吧!我不是什么传统的人,我就是听说挺疼的,所以我才不,啊……越抹越乱,随便吧!」 女性捂着肚子,眉目全部笑弯了,两只手在牛仔裤的排扣上:「你觉得他好吗?」 她不知道该对程芝香说什么好,从感情说,程芝香是她的前辈,并且是前辈中的前辈,但在性的方面,她是打了童子功的,一时间也不好给出建议。 程芝香说:「一般吧。」 「那你做好决心了吗?」 程芝香问:「什么决心?」 女性眨了眨眼睛,把排扣解下来。 牛仔裤的排扣被一个一个地解下来,有逐渐露出白色的迹象,不敢想象里面到底是什么,程芝香吓得不敢看,心里面默念着经文。 我不是女同性恋,我不是女同性恋,我不是女同性恋…… 邱况问:「为什么不看了?你睁开眼睛。」 「你脱裤子,我怎么看?」程芝香本来想说这一句,但是憋下去了,没有说出口,只是把眼睛小小地开了一个缝隙。 「就是这样的决心。」 邱况的排扣是一个「假设计」,解开以后只是解开,就像「假两件」脱不下去。 展示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裤子的邱况,并不是预想中赤裸的邱况,程芝香飞速地把眼睛全开:「你竟敢吓我!」 「我怎么可能给你看?我只是演示一下,如果你有赤裸的决心,那么就去吧,我个人认为是有感觉的,但是每个人不同,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性。」 面前的邱况谦谦君子,并且是心有所属,程芝香自己误解了,复杂地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异性恋,但可能也不是双性恋,她可能是好看性恋,会对某个人的「貌美」胡思乱想。 她再次考虑了下对恩俊的感情,感觉——还没到那个份上。 近乎于求。 邱况再次踏上了去「首都」的路,首都的名字是「石京」,最着名的公司是「中金集团」。 准确来说,邱况是踏上了去「中金集团」的路。 在应届生的眼中,「中金集团」的工作机会千金难求,在社会的眼中,「中金集团」是本国企业,每个零件坚持国产,需要国人支持。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作为工厂二把手的邱况不值一提,只能算私人的小企业,即使是把挣到的全部钱奉献出去,也许不够晋替秋一次决策的零头,但她还是要去。 不为了金钱,不是为了性欲…… 站在「中金集团」的门口,邱况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之前进入公司的路径。 中金有门禁,在进入公司大门那一刻就需要刷脸,女性面对着公司的刷脸机,刷脸机自动识别了面容,放几年前录入的女性进入。 第一道门并不足以证明什么,第二道门是工作区的门。 邱况跟着员工一起乘上电梯,对着对应的门刷脸,门同样是开。 晋替秋可能忘记了公司有录入人脸,忘记把她从相应人员中踢出去,常年的「贵人是多忘事」,邱况现在无比庆幸她的多忘,因为此时只剩下一个门,是晋替秋办公室的门。 女人办公室为独立,在门口处写着「闲人免进」。 能刷脸进去的人员寥寥无几,也许现在邱况的脸也刷不进。 邱况面对着机器,机器做了「扫描」的步骤,一秒钟不到的时间放行,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里面是万古不变的场景,净到瓷砖发白,墙体无一丝污垢,会客用的沙发上挂着一件呢子大衣。 邱况向办公椅处看去,办公椅上坐着一位女人。 象牙白的衬衫,在手腕处挽起一部分,薄且白的皮肤,眼窝比一般人深邃,五官的整体平素,但气质贵重,远胜过常人。 女人正在办公,头也不抬地说:「汤春,文件。」 邱况没有想过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呼吸被人为的置住了,怕惊扰到一个「心平气和」的晋替秋。 她不能够想象她再次出现在晋替秋面前,晋替秋会是什么表情,她会发多大的雷霆,也许会把自己赶出去,也许会让她留下,再次下跪和扇自己…… 办公室的绿植在晃动,光影同时在移动。 多秒没有回应,女人抬起了头,淡觑向她:「你是谁?」 没有邱况所预想到的任何反应,也没有相对应正常的惊讶,面对着一个陌生人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女人只说了一句「你是谁」,安宁地等候着邱况的回复。 「我是……」邱况停住不说了,水着双眼,发现自己叫不出自己的名字。 邱况两个字,在此刻像是下的诅咒,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新来的?」 「不是……」 「我的门没关好么?」 「也不是……」邱况终于下定决心,「我是邱况。」 邱况。 一个一年前的名字,曾经陪伴着婚约出现,也陪伴有六年,现在全然陌生的一张面目,智愚美丑占有「智」与「美」,不是任何人能够生得美的同时有智慧,她已经彻底抽条成长,气质谦逊美丽。 像是能随时下跪,随时用手扇自己。 女人似乎是思考了下,才回想起人名。 「邱况。」晋替秋念了一下名字,事情没有朝着邱况预想的发展,晋替秋没有要求她出去,也没有雷霆,如同正常待客,「坐吧。」 邱况的内心备受煎熬,受其摆布,看不出晋替秋的具体意图,一只铡刀一直悬在半空。 女人站起身,自己坐在前。 沙发一共两座,大的一座给了邱况,小的一座晋替秋在坐,茶几上摆布茶具。 女人寡淡地布了茶。 「不食烟火」的一双手,骨节处瘦,一根手如同筷子般直,且不含任何杂质,拿起茶壶倒出茶,二人面对着面,分别分明只一年,时间短到邱况看晋替秋时,能够幻视其裸体,看到手时,能够幻视到抽出时的水渍。 但是为什么会不认识了? 为什么会不认识了…… 晋替秋破除了邱况的想象,问:「来做什么?」 茶逐渐落进杯子之中,呈现出淡绿色的茶汤。 邱况低头看着茶,说:「我是来认错的,我不该那样对您,不该逃那场婚礼。」 「婚礼?」 「我不该提……」邱况抬起头。 现在的情景使她太紧张,优秀的语言能力组织不出更好的语言,明明在工厂能够力压群雄,能够坐在会议室中开会,但是现在的她连道歉也道不明白。 女人淡静地问:「你缺钱了?」 「不是……」 「五百万不够?」 「您误会我了,我不是为了钱来的。」邱况说,「我走了几个月,回去找过您,在家里没有找到您,回学校以后遇到了郑成功,和他合伙干了一家工厂,现在已经可以满足基本的吃穿用度。」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晋替秋完全没有把邱况放在眼里,即使现在面对面饮茶,享受足够的礼遇。 世上有多少人能进她的办公室,共饮一壶茶?对于邱况而言,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晋替秋一如既往,她要的是晋替秋不把她当成一个人看…… 而不是现在礼遇她,又淡薄她。 邱况张开口呼吸了几下,低下身用手攥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攥了几分钟才回缓过来,晋替秋的那句话说得太过分了。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女性的眼睫毛湿了,棕色的眼睛内满是情深义重。 她怀疑过自己有病,怀疑过别人有病,怀疑过这个世界病了,怀疑天同时也怀疑地。 真的是有病…… 有病一样的离不开她,有病一样的犯贱。 有病一样地找不了任何人,有病一样的坚信晋替秋知道她的所有事。 到底要怎样才好? 到底要怎样才好…… 眼前的晋替秋八风不动,脸上没什么额外的表情,仿佛任何都无法打动。 邱况放下了全部的自尊,近乎于求:「我只是想说我身上有钱的,足够我用上一生,我可以把自己免费送给您吗?」 她是那么,那么的在乎她,离开了她就活不下去,离开了她茶不思饭不想,只是出走一年,体重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上次上称体重没有过百,而她的身高有一米七二。 晋替秋把茶泼在桌上:「我不方便。」 果然不会为谁停留。 桌上有一套「自过滤」的茶盘,将多余的茶水连同着茶叶一并吸收,自发地排进「污水区」中,现在一切的场景都不重要,都不是邱况所关心的,邱况吸着鼻子说:「不用您方不方便,这些无关金钱,您需要性对吗?我可以免费给您上的。」 「与此无关,我需要守贞。」 「您有新的人了?」 「嗯。」 邱况的嘴唇颤抖着,女人开始叙述着过去的生活,淡色的嘴唇分了分,不知是否有所必要,但找到这里已属不易,是势必要求个说法,既然要求便给予,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视角从邱况,变更至晋替秋,时光回溯到一年前。 石京机场。 在监控之下,一切行为毋需考虑动机,只需要考虑其结果,邱况毋庸置疑地逃了,并且是在最关键的时间,奇异是晋替秋能维持平常心,在商场习惯的女人,于巨大的背叛下,仍旧能够维持体面,体面到回到别墅,第一件事为晋升名打电话。 晋升名在电话里,很显然喜气洋洋:「你什么时候来?我和你二哥已经落地了!」 那头的他们在法国,替晋替秋组织着婚礼现场,晋替秋的家人只缺席了「晋开明」,其余但凡是亲人,抑或是朋友都至。 晋得利电话那头传来声音:「现在她飞机起飞了吗?」 汤春说:「说不定都到了。」 热热闹闹的一场婚礼,晋升名抓着脑袋:「你都听着了吧?他们问你那些事,我算是看着你和老二结婚了。」 晋替秋在此热闹下回复:「我不会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晋升名连忙问。 晋替秋说:「她走了。」 离开了邱况以后,日子照常地过,邱况对于晋替秋并没有造成额外影响,看到留下的物品时,亦不能睹物思人,致命的影响是晋得利,一向失去存在感的二哥,一个「失手」把落汤的结婚计划捅到了晋开明,晋开明在此情境下心脏病发,几天后宣告去世。 新闻上迅速刊登晋开明的死讯,而晋家经历了一场血雨腥风。 与邱况想象的不同,晋家并非是「乌托邦」,晋开明前脚一死,后脚「和平」的家训失去,只余下了争名斗利,在晋替秋力挽狂澜下,保护住了大部分曾经管辖的范围,晋升名的处境没那么好,多数遗产到了晋得利的手上。 晋家进行了一次大洗牌。 洗牌后,晋家回归了风平浪静,维持着「和平」的表象。 和平之下波涛汹涌,晋升名——尤其是晋升名,恨晋替秋。 恨到爱恨交加,认为是她害死了晋开明,在法庭上指着晋替秋的鼻子痛骂:「当时我就不该让爸生你,如果不生你,就没有今天这些破事,你他妈的——别再来见我!」 晋得利「渔翁得利」:「大哥,别生气了。」 晋替秋众叛亲离,淡漠地注视着一切,亲人可供流逝,「恋人」亦如流水,没什么能永垂不朽,她平静接受了这一现实,也许是「极限运动」培养出的大心脏,在林姨问询时生不出额外的情绪。 「况况呢?」 女人回复:「她走了。」 「那晋小姐你……」林姨第一次手足无措,「伤心吗?」 「伤心?」女人别过首,未曾有一滴眼泪,「有什么可伤心?」 「况况走了,紧接着又是你爸爸,换成别的人,但凡是换成我,眼泪都要哭尽了。」 「我不伤心。」 「要想哭的话,还是得哭出来,要不然人不得憋坏了吗?」林姨急于共情,她看到了新闻,看到了女儿转发的视频,全都是「晋家」的事,「晋家」就是她的老东家,「晋小姐」就是她的大小姐,拿着也当作心肝宝贝疼爱的…… 在晋替秋的房间内,晋替秋没哭。 林姨反倒抹起眼泪:「老了,泪窝浅了……」 真正受不了「别墅」的人是林姨,并不是晋替秋,看到每一件邱况的痕迹感伤个没完,垃圾桶里哭多出了不少的纸巾,林姨就像是把晋替秋的眼泪要一并哭完,哭到晋替秋带着她搬迁到在公司附近的平层。 在平层林姨还是哭:「况况走了。」 扫地的时候哭:「那么大一个况况没了!」 做饭的时候哭:「你当初在我脚边就这么高……」 为了让林姨闭上嘴,把眼泪擦干,晋替秋找了第九个。 第九个严丝合缝符合晋替秋的要求,性格安静腼腆,名字是曲艺。 曲艺今年十二岁,长相普通,眼睛小小的,成绩原始有一定基础,在晋替秋的管教下步步高升,初一上半年的成绩是中上游,下半年的成绩就跻身上游。 她很文静,也很怕生。 能够接受晋替秋的打,做好了「性玩具」的准备,晋替秋说过不能交朋友,就真的不交朋友,打算一生一世和晋替秋待在一块。 晋替秋这些年全部经历说出。 从晋开明的死,到林姨的想念,再到「第九个」曲艺,事无巨细全部坦陈,现在的女人从道德层面只可远观,不可上前亵玩。 手是别人的手,身是别人的身,再提出「守贞」时主角已经不是邱况。 是那个曲艺! 邱况吃味了,不是一丝一毫的吃味,一旦看到晋替秋,便能想象到无形的手,棕色的瞳孔颤抖着,不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晋替秋已经和别人怎么样了,喉咙一并置住,甚至呼吸不上来。 要紧守着道德,她是有感情对象的了…… 茶壶已经喝去一半。 晋替秋在此刻尤为淡情:「我的事说完了,你走吧。」 邱况相当于是被赶出来。 文雅的说法是「彼此都忙」,用俗话说是她的热脸贴了晋替秋的冷屁股。 晋替秋的礼数周到,使她被「赶」也没什么驱逐之意,提起沙发上的呢子大衣,不多时披在身上,用一只手在兜里,另一只手在外面,引领着她走向大门:「走这里。」 邱况跟着指引,从大门中出来。 接下来是走到电梯,晋替秋用一只手引领:「这里。」 使得邱况没有一丝一毫分神的机会,也没有一丝一毫走错的机会,只能够进入「电梯」,也只能够维持着体面下楼。 电梯跳动着数字,不多时抵达了一层,中金集团的前台。 晋替秋送邱况到前台就不再送,而是采用「目送」,如同那一次机场分别,邱况离开「中金集团」的路上也是一步叁回头,第一次回头的晋替秋在目送着她,乌黑的头发在肩膀,眼球一瞬不瞬,第二次回头的晋替秋别过身,在和前台交谈。 女人分明五官平平,气质「贵」至不可逼视,在人群中不可忽视,公司中行走,无论如何引人注目,能够窥出其身份,前台一眼看出了晋替秋,邱况听到她们谈论着人脸的事,晋替秋要求把她的人脸全部删除。 第叁次回头,晋替秋不在公司楼下。 她果然不会为谁停留…… 「你当她小三算了。」 邱况伤心欲绝地回了学校,回去后蒙起被子哭了几天几夜,对着程芝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和晋替秋百分之百泡汤,对方有了感情对象,而且她是百分百的忠贞,她都不好意思把心里的事再讲给程芝香听。 偏偏程芝香自己送上门,看她哭的实在厉害,带着她在晚上一起喂蚊子。 两个人火速地穿戴完毕全身,走上逛「上湖大学」的路。 程芝香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要笑:「看这样子,我还能和你说话?」 夜晚的「上湖」是个蚊子圣地,因为绿化做的实在太好,蚊子在温暖的天气下成群结队,尽管是有蚊子,情侣的热情不减,出来时已经是十点,还能够看到男男女女结伴出行。 邱况鼻子堵的厉害:「我和她泡汤了。」 程芝香打趣:「具体怎么个泡汤法?」 「她有了新的人,不肯要我了。」 「那你银行卡送出去了吗?」 邱况摇了摇头。 她连钱都送不出去,隐隐约约知道自己长得好,长得好的情形下送自己也送不出去,程芝香也是纳着闷,在夜晚中的邱况有情,比往常的温度更胜,什么表情都上相。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五官尤为立体,眉毛浓浓的,睫毛也长长的,头发顺滑蓬松,十分会长,除了这几个地方的毛发浓重,其余没有别的地方浓重。 这是个腋毛都没有的人,斯文到无法再斯文。 程芝香更不解:「她长成什么样,让你痴情成这样?」 斯文的邱况变成了「伤心」的邱况:「我不知道她长得好看与否,也没有听过其他人对她的评价,她长得单眼皮,薄嘴唇,很瘦的一个人……」 「你妈长得好不好看你不知道?」 「我脸盲,连我自己长成什么样都不是很明白。」 程芝香「哎」地叹了口气,邱况的妈有了对象,她连安慰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她从来不是个忠贞的人,不忠贞是她的人生教条,现在的男朋友也是叁选一中选出来的。 等一下,不忠贞? 程芝香「峰回路转」了,出了一个馊主意:「我说一个办法,你千万别说我。」 「我不会说你的。」 「你当她小叁算了。」 「什么?」 程芝香对着邱况,耐心重复了一遍,这次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你当她小叁算了。」 邱况不再走路,眼睛正对着程芝香:「你和我是一个想法。」 她们停在一个「假山」旁边,「假山」旁边是一个湖心亭,都不向里面走,只是停留在外面,站在桥边看着湖景,好歹这里不喂蚊子。 程芝香看着湖中心,湖中心还有几只鸭子:「所以你在等我说这句话?你这个人不好意思先说出口,非要我先说出口你才能说出口?」 邱况的眼睛停留在湖畔:「我是有这个想法,但是会不会不太道德?」 「小叁」二字说出口容易,做出行动难,她没有办法离开晋替秋,一想到她们二人是生离,不道德的想法萦绕在心胸,她的手把着桥边,已经被晋替秋逼到这种地步。 宁愿弃道德于不顾,不择手段。 她就要,她只要。 但是道德真是能够轻易突破吗?邱况面对着湖面,眼睛不知不觉也变成一个湖,她厌弃程芝香的行为,认为她是在糟践别人的一片真心,可她现在的思想和程芝香有什么区别? 她明明是一个感情洁癖的人。 程芝香说:「你天天为了她哭死哭活,还考虑什么道德?现在只有两条路在你面前,第一条路是跟她决裂,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第二条路是纠缠着她,使光全身的手段……」 她转过头,问:「你和她上床了吗?」 在她的视角,邱况是一个君子,如果没有和郑成功轻易的上床,和口中的「母亲」可能性玄之又玄,她的浑身上下写着清白,决不是贪图情欲的人,即使偶尔会蹦出来性的话题。 邱况说:「我和她做过很多次。」 「那你去勾引她,不用别的手段,就用性的手段,她之前能抛弃母女身份和你乱伦,已经证明她不是个自持人物,既然不是,现在可能把持住自己吗?」 邱况不知道自己的「性魅力」到底有多少,对此没有个度量,也从来没有「勾引」过任何一个人,但是心里知道能在晋替秋的眼前脱一件是一件,最好是一丝不挂,最好是滚到床上。 她心里自嘲地想着,她是不是晋替秋的杀父仇人? 如果是的话,上杀父仇人不是也很有乐趣吗?她可以哭着求,可以下跪求饶,她不是没有价值的,她可以让晋替秋报仇雪恨,只要晋替秋想,她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再赶她走,只要别再不理她…… 邱况回去以后做足了护肤。 面对着宿舍的镜子,心里知道没有资格再批判程芝香,因为她是第二个程芝香,插足别人感情的人,有什么资格再看不起另一个人?她的道德被晋替秋碾成了粉末,是她逼她变成这样。 镜子里面的人眉毛很浓,大概是一个面貌特征。 女性对着面目抹上保湿,上着全套的护肤品,最近避免着吃辣,皮肤上有一个痘都认为不好,为了皮肤,只差勒紧裤腰带,在她的眼里世界上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炸鸡太油了,麻辣烫太辣了,食堂里的菜不健康,都不知道是什么油。 郑成功在手机里邀请她吃饭:「走啊,夜宵。」 她问:「什么夜宵?」 郑成功嗤笑了下,发了条语音:「爱什么夜宵什么夜宵,天底下馆子那么多,我酬谢你下不行吗?酬谢邱大善人帮我把厂子开起来了,顺带酬谢邱大善人听我这个男的唠叨,大善人不是女同着呢吗?」 郑成功没有定下一个夜宵的品类,是个「悉听尊便」的请法,出门纯是个叙旧,互相没有男女之情,邱况思来想去不该推辞,郑成功是她的生意伙伴,但是看向手机的时间,为了脸上的皮肤还是婉拒。 「今天太晚了。」 郑成功说:「那今天就算了,我过几天再请你。」 过几天以后杳无音信,现世「朋友」如此,邱况庆幸着杳无音信,有课的时候上课,没有课的时候到公司忙工作,郑成功像只狼狗在外面叼单子,她在公司像一颗巨形的齿轮,带动着下面无数个小齿轮转动。 下属在九点半发送了一条消息:「邱小姐,这个是一周的汇报。」 紧接着是一个文件,命名是周报,邱况看到了消息,没有选择回复,因为皮肤非常宝贵。 她每天在十点以前必需睡觉,白天在七点必需起。 在她的心中有一个假想敌,目前正在竞争,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敌人缓缓露出头,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此刻正在面对着自己胆怯,即使对方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晋替秋就好这一口。 现在你已经落后了!邱况对着自己说,曲艺已经在各方面胜过你,她的哪样不是为晋替秋所喜欢的?现在你是开败的花,曲艺开的正烈…… 过什么日子——不过了! 钱全部不省,去最好的护肤机构,穿最好的衣服! 终于到了一个假期,邱况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提着一个背包上了飞机,回想起从前她是极其在乎感情的忠贞性的,在飞机上,她第一次希望晋替秋是不洁,能够抛下家里的那个人,选择外面的那个人。 道德的煎熬。 jiz ai 17 .c om 石京,中金集团。 中金集团是座「不夜城」,一整栋的企业大楼,几乎没什么休憩时候。 十点钟,晋替秋下了班。 今天与往常的天没什么不同,一概的平常,工作内容与往常别无二致,已经用几年的工作习惯,楼下的景致是形色的车,车辆之中停着一个陈英,明晃晃地停在了公司的正大门。 陈英看到晋替秋下来了,亮出了一口黄牙:「晋小姐!」 今天的陈英反常,晋替秋问:「谁让你把车停这里的?」 往常陈英会把车停在停车场,晋替秋也前往停车场,秉承「低调」的行事,不使任何媒体抓到错漏,今天的陈英很显然有失考虑,也直截承认了有失考虑:「是我有失考虑了!到的时候看到你快下班了,想着直接能接到你,你先上车……」 晋替秋上了车。 陈英也上车,系上了安全带,心中知道自己是疏忽了,越是关键的时刻,他越是慌里慌张地掉了链子,好在大体的计划没有违背,他调整着导航,在返程的中途拐进了一个巷子,靠边停了车。 直到车辆停的稳妥,陈英拉起手刹说:「我下去解个手。」 「砰」的一声车门关闭,晋替秋看了片刻,闭目养神。 男人沿着挡风玻璃笔直地向前走,前面没有任何公共厕所的标识,甚至没有能够成为「角落」的地方,他一意孤行地越走越远。 过一会有人上了车:「好久不见。」 晋替秋睁开眼睛:「好久不见。」 上车的人是邱况,坐在后座上,女人无瑕于欣赏外貌,第一时间产生疑问,她用了些什么手段,使忠心耿耿的陈英离开?也许是一掷千金了,也许是依照过去的交情。 邱况看出了她的疑问:「您是想问我用的什么方法,和您再见一面吗?」 晋替秋问:「用的什么方法?」 用的方法是相当朴素直白的,也根本不需要任何功底,这个国家是一个人情社会,试问一个司机陈英,见到过去的「小姐」邱况会是什么反应?晋替秋从来没有跟他说过邱况去了哪里,只说邱况走了,那么是好走还是坏走? 晋替秋和邱况——两个人是有着户口本上的母女关系的。 他直截了当地选择了信任邱况,配合她的全部计划,致力于给晋替秋个惊喜,没成想变成了惊吓。 邱况笑着说:「我跟陈叔说我回来了,让他送我见你一面。」 「没用其他的手段,就同意了?」 邱况点点头:「是的,就同意了。」 「什么都没用,他就背叛了我?」 邱况回复说:「他下一次不会再背叛您了,我的计策只能使用一次。」此伩首髮站:powenxue2.com 车上的暖风正在开,源源不断地送风,使室内不至于冷,晋替秋是个寡言的人,问询了几句已经是极限,邱况这次率先说明了来意,直白地说:「我是来当第叁者的,没有别的来因,唯一的来因是送上门让您操,您可以理解为我是欠操了,离开了您以后,我没有找任何一个人,对您念念不忘,乃至于抛弃道德……说我什么都好!」 她是先礼后兵,说完了以后开始脱着身上的衣服。 率先脱去的是外套,露出白色的上衣,没有做任何的遮掩,顺着头把上衣脱掉,露出同样是白色的内衣,她的身材很瘦,从世俗的角度说是好看,美貌到了「统一」的程度,没有人会觉得她不好看,所有说她不好看的人,几乎都是口是心非。 晋替秋也不例外。 那具身体再没有第二个,她注视着邱况,那张阔别了的脸,现在变得更加文气,发丝习惯性的别在耳后,散落的乱发在耳边,五官干干净净,不像是「第叁者」。 对于邱况而言,感情到底是什么? 依稀记得她不能接受「不忠」,那为什么现在纠缠?对着名花有主的人,仍然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地徒劳无功? 外面的天逐渐暗下来,车内贴着防窥膜,从外面窥不出任何,坐在主驾驶能窥到的隐私有限,二人同时坐在后座,能窥的隐私近乎为零。 后座几乎被邱况的衣服堆满,她全脱了。 晋替秋有一双墨色的眼,平时深不见底,欲望时有欲色,现在净至纤毫毕现:「我记得我教过你道德,对你也是贯彻忠贞,现在你这样,还有道德么?」 「我没有了。」 「你觉得你对我纠缠不清,算什么?」 「算我贱,是我离不开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您,离开了您以后每天都在想,我不是想您的钱,莫名其妙的想您。」 邱况不间断地倾诉,倾诉对于晋替秋全然无用。 「勾引」很显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论邱况如何恳求,如何用手强迫,晋替秋不肯逾越半分,比力气晋替秋优胜,使得邱况无法将强迫推进,哪怕逼到车门的角落,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但凡是拒绝,那么就不可能有「性」存在。 性事在「曲艺」的存在下卡住了。 晋替秋恪守着道德,对着邱况说:「你越活越过去了。」 一句话包涵了多少失望? 是越活越过去了,邱况承认。 从前的她怎么可能插足别人的感情?邱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回归到了平常,用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手,她的手臂没有力量,强迫别人也强迫不出手,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无力,哪怕力气大一些,或者说哪怕她家财万贯,是不是就可以不那么被动? 晋替秋说:「把衣服穿上,下车。」 邱况问:「可以不下车吗?」 晋替秋的耐心耗尽了:「需不需要我把你赶下去?」 「我会穿衣服的。」 女人的手臂因争执起了青筋,顺着手腕起到大臂,依照她的力量,把裸体的邱况扔出去绰绰有余,没扔出去的原因只是因为邱况裸体,邱况知道晋替秋是个能把自己扔出车外的人,在女人的注视下穿上衣服,选择了不再继续闹下去。 邱况打开车门。 晋替秋说:「以后都不需要再见了。」 邱况回过身:「我……」 车门被关上,并且上了锁,邱况只是想说一句我很想您,但是说不出口,自己也觉得自己像强奸犯,能够为自己脱罪的借口可能是没有强奸成功,遭受着情绪和道德双重的折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 她是舍弃了道德来的,现在受着道德的煎熬。 如果吻上她。 车内的晋替秋为陈英打了电话。 她的第一句话很简短:「在哪?」 陈英说:「你们完事了?」 她的第二句话也很简短:「回来。」 陈英回来了,坐在主驾驶:「我今天见到邱况了,邱况让我把你带到这里,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我们算下来是不是有一年没见到她了?」 在陈英赶来的途中,晋替秋已经整理至一丝不苟。 陈英隔着后视镜看向女人,窥不出任何「意外」的痕迹,女人已光鲜惯了,不仅对待旁人,对待自己同样,需要保持着体面。 「有你越俎代庖的份么?」体面的晋小姐说。 陈英立马意识到了事情不对:「没有。」 晋替秋回复:「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 陈英心想否则几个我都不够死的,吸取了这次的教训,知道自己是被拿着当枪使,邱况从此以后可以拉进黑名单,不论出什么计策,求什么情都不用管了。 「我以后肯定不会干了。」他举起双手发誓。 话题结束了,陈英发动了车子。 他有一件事没有禀告,担心禀告了会出事,嘴唇挪动了半天,在低气压的环境下也不敢说,只能把事藏在心里,当成是一个秘密。 他把晋替秋的现居地说出去了。 不止是地址,并且精确到了栋和门牌号。 —— 晋替秋到了家门口,目前住在公司附近的「平层」。 平层不比别墅逊色多少,一栋楼叁个住户,地理位置在第叁层,换房子的原因不止因为林姨的哭,女人没那么多情感,考虑不到那么多,也因为「别墅区」距离公司太远,来回通勤不方便。 平层的门前有一道密码锁,密码是曲艺的生日。 女人输入密码,打开家的大门,第一眼便是曲艺。 曲艺守在家门口,笑了笑,拿着拖鞋伺候晋替秋的换鞋。 女人把一只鞋脱下去,她把一只拖鞋迎上去,她是换过房子后来的,对于晋替秋很适应,没有抱怨过晋替秋的早出晚归,也没有对于晋替秋全然的不在意,晋替秋初始给了她很高的评分,她没有辜负期望,成长成了一个合格的性玩具。 如果始终没有人使用的性玩具算性玩具的话。 曲艺认为时间到了,晋替秋可能是认为时间没到,曲艺不管她的,认为今天就是最后的日期,她抱着的是一个保守的心态,晋替秋的始终不取,让她变成甘愿奉献。 没有人使用的性玩具没有办法自得其乐,她今晚就要献身,否则伺候着穿鞋穿衣,跟家养的女仆有什么区别?晋替秋现在养她,就像养着一个小号的「林姨」,她不愿意做「林姨」,只愿意做性玩具。 至少性玩具是可以和她有身体接触,进行一个初始的绑定的。 晋替秋回了房间,曲艺第一次也跟着去了她的房间,把手塞进女人的手里,女人别过首看着她,似乎是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曲艺仰起脸看着她,自知没有什么可以逃过她的眼睛。 心事就像是摊开了一样,但女人没说话,只是进入卧室。 进入了晋替秋的卧室,曲艺就是个小小的孩子,坐在大大的床上:「我洗过澡了,我等着您。」 晋替秋「嗯」了一声,进入浴室中洗澡,房间很快传来水声,曲艺就在外面等着,等到晋替秋擦着头发出来,坐在床边吹着头发,小小的她坐在叁十岁女人的腿上,听到后面传来阵阵的风声。 曲艺问:「今天我们可以做吗?」 晋替秋不答是也不答否:「你太小了。」 那就是个拒绝的意思,曲艺说:「您是害怕这个吗?我前些日子上网,查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是不可以被上的,如果被上就可以判断为强奸,因为没有到性同意的年纪,但我不会告您强奸罪的。」 「你太小了。」晋替秋还是说。 「我不小了,如果您认为我小的话,您上次的人是几岁和您有的性关系?」 晋替秋把吹风机放在桌子上:「十二岁。」 曲艺纠缠着说:「那我不小了。」 她现在的年龄比十二岁更大,完全有资格当一个性玩具,行使性玩具的一切权利,以「年龄太小」为由拒绝,毋庸置疑是一种残忍,并且是「区别对待」。 曲艺再次提出了「做」:「您和我做吧,事实证明,我的年纪是可以的。」 晋替秋拒绝了她:「不能。」不咸不淡的视线在她的头顶,「你不听我话了么?」 「我没有不听您话,既然做不可以的话,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晋替秋回复:「你回去吧。」 这完全是差别对待。 曲艺心有不平,但也不平的有限,因为她能长久的拥有晋替秋。 和初来乍到,面对晋替秋的邱况不同,曲艺心里很习惯这个家,短短的一年多,她知道晋替秋的性格,这个女人忠贞不渝,除了办公没别的了,是一个连玩都不玩的好女人,实在又踏实,之所以之前有八个,全都是因为不合适换掉,和「滥情」这个词八竿子打不着。 她觉得她有很长的时间。 另一边的晋替秋躺在床上,把灯关上,车内赤裸的邱况近在眼前。 文质的手仗着车座,女性化的喉结在正中,当时她说了些什么?具体已经记不清,无非是求复合,不可否认她很美,到了所有人钟情的地步,一旦流入市场只会连渣不剩,不可否认女人对性尚有兴致,在车内的女人道德不假,却也一时失神。 如果把手放在她的身上。 如果吻上她。 曾经的性浮现眼前,邱况骑在她手上多少次,又在她身下多少次,邱况见到晋替秋是赤裸的,晋替秋见到邱况何尝不赤裸,她们有过那么多次,见到了裸身,怎么能全然无杂质? 如果在车上有了一次。 如果…… 晋替秋收回了思想,刚才想象已经在道德的边缘游走,她不能失去道德,更不能言而无信,答应过曲艺「忠贞」,只「忠贞」是二人关系中唯一平等的桥梁,放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 涛涛流水下,女人回归了理智。 邱况有什么好?现在曲艺要紧,背叛过一次的人再次投诚,在古时的「明君」不会容纳,更何况再如何宽宏大量,邱况是另类的杀父仇人,如果那场婚礼顺利举办,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婚,晋开明怎么可能活活气死? 晋得利正是利用这一点。 晋替秋的呼吸平复下来。 女人把双手交迭在腹部,是一个从前睡的姿势,被子规整地盖到肩膀,她只有极限运动时出格,其余时候不会出格,如今极限运动戒了,更加不会出格,一切出格的可能性都被扼杀。 看够了么? 第二天,晋替秋组织了全部佣人,宣布了一件事。 「从此以后,邱况这个人从这个家消失,不能再提任何一句,但凡她出现直接忽略,但凡她要求什么事,私下里报告给我,禁止越俎代庖,否则开除,不论任何情分。」 从源头,从根本,彻头彻尾断了邱况「情分」的路。 宣布结束后,曲艺问:「邱况是谁?」 晋替秋用手捏着眉宇:「你不需要知道。」 「第八个吗?」 在「第八个」这句话中,晋替秋窥到了时光的痕迹,站在全身镜前,镜前的女人穿着全黑的风衣,一只手在兜里,一只手晾在外面,知道自己在逐渐老去,现在看不出什么年龄,因为不常笑,以后青春只会越来越少,现在更加应该珍惜。 她临时起了意:「带你去玩吧。」 曲艺没有因为被忽略问题愤怒,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关于问题的答案,第八个一定是邱况,她也看到了晋替秋看向镜子,知道女人正在为年龄挂怀。 在她眼里晋替秋适合老,年轻的她反而没有年老时好看,她需要阅历撑起平平无奇的脸,需要挫折撑起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能一次性把她看清,她对于晋替秋是全无隐瞒的。 她欣喜地答应:「我这就去穿衣服。」 晋替秋用于表达自己的方式是「出去玩」,简单的叁个字,表达自己的和善,就像证明自己没有敌意,需要通过笑一笑表达,昨天有了精神上擦边的「不洁」,现在像洗衣服,反复洗着一片污。 与邱况的那次不同,这一次的出行不是「极限运动」。 曲艺第一次上晋替秋的车,晋替秋没有让她开车门,也没有在车里放爵士乐。 「可以放点音乐吗?」曲艺对于音乐是很热衷的,点了一首歌。 歌的分类在「流行」范畴,晋替秋把歌调出来,曲艺跟着中控屏上显示的歌词跟着唱,唱够了把车窗调下来,对着车窗看着窗外,看到后面有一辆出租车,和邱况不一样的是她没有对别人的车有所感触,她不算一个很现实的人。 只想一时的醉,不去思考着未来。 她对着晋替秋开车这件事新鲜了一会,但这件事能够新鲜的有限。 曲艺消停了一会,小眼睛看向四周。 四周全都是乏味的黑白灰,车的中间挂着一个「玉」的吊坠,这些都无关紧要,中控屏的歌曲切换,曲艺的眼睛定在中控屏上的时间上,路途遥远她是闲不下来的,受到时间的启发,她又找到新的活干,钻到后座拿东西,拿到以后钻回到前座。 她扭开了一瓶水,放在晋替秋的唇下:「您渴了吗?」 晋替秋回复说:「不渴。」 「哦。」曲艺悻悻地把水盖上,「那您饿了吗?」 她又开了袋零食,用手抓了大把的薯片。 晋替秋回复说:「不饿。」 「哦。」曲艺回应了声,这下是彻底消停了,对着车窗看着后视镜。 晋替秋对于她来说太好伺候了,开了那么久的车,不喝水也不吃饭,几乎是不耗任何的能。 难道她天生是一个丫鬟命,总有操不完的心?她嚼着薯片,边嚼着薯片边想,我不要变成小林姨!我以后还是当一个甩手掌柜好了,只伺候晋替秋要求的事情。 仔细一想晋替秋并没有要求过她什么,对于她的要求到了宽松的地步,只管了学习成绩,平时干什么看什么一概不管,就连把眼睛贴在电视上看都不管。 这给了她一种错觉,如果她要天上的星星拿下来玩,晋替秋也会站在一边支持她。 后视镜中,后面的那辆出租车还是在跟着。 有时埋没在众多车之中,有时曲艺忘记了这辆车的车牌号,大多数时候曲艺知道这个车跟了她们一路,心里面没有产生一个害怕的概念,只是觉得这很有趣。 她们的目的地是「游乐园」。 晋替秋下了车,曲艺跟着一起下了车,带着一个包的零食,边吃边检了票。 以巨大的年龄差,她们使用的票是「亲子」,进入了游乐园以后,晋替秋对于一切的游乐设施不感兴趣,真正在玩的人是曲艺,拉着晋替秋点这点那,都要坐一个遍。 晋替秋问她:「你能接受么?」 曲艺生机勃勃,个子不高精力无限,拉着晋替秋的手说:「我都能!这些看上去不吓人,不像是鬼屋,那种地方我肯定是不敢去的。」 上一秒在说「都能」的曲艺,下一秒坐上大摆锤,变成了都不能。 她甚至不敢张开眼睛,勉强睁开眼睛也不敢看向地面,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晋替秋,晋替秋与她截然不同,几乎是处变不惊,全程没变过表情,头发飞散在空中,睁着眼睛看向地面,甚至在大摆锤已经将她们摇到倒立的时候仍然睁着眼睛,曲艺不敢想象她的心理素质,女人似乎天生对于刺激「失敏」。 下了大摆锤,曲艺抖着腿:「我不玩了。」 晋替秋很有耐心:「什么都不玩了,现在就回去?」 「也不是。」曲艺说,「让我缓缓。」 晋替秋给予了她一片时间。 曲艺是活泼的,尽管怕着外人的生,对于家里窝里横,没过一会就回复了活力,又开始对于娱乐项目点兵点将。 「我要玩旋转木马,激流勇进……还有碰碰车!」现在是避开了全部刺激的项目,「我觉得我还是玩一些旋转木马,玩一些激流勇进比较好。」 「不觉得大摆锤有意思么?」 曲艺飞快摇了摇头:「我怕我死在上面。」 晋替秋陪伴着曲艺,就如同「母亲」陪伴女儿,坐到「旋转木马」时,保持着安宁的气质,只站在下面观看着,曲艺要求录像就拿出手机录了一份像,玩到激流勇进时,全程保护着曲艺,湿了半边的肩。 曲艺关心着她的衣服:「这件衣服不能湿,湿了就不好看了。」 「湿了就湿了。」 「不行!」曲艺抬着脸说,「您以后不能再这样了,我可以风吹日晒,因为我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但是您不可以,您从小到大都是贵重着活的,我心疼您。」 「那我们去鬼屋。」晋替秋说,「既然你心疼我,证明给我看吧。」 鬼屋是曲艺最不肯去的项目,换做是之前她打死也不肯去,但是这次不同了,是晋替秋主动要求的,性质全然不一样,她观察着女人的脸,调侃中的女人易近,不再生人勿近,自行减去一半的距离。 女人等待着她的选择。 曲艺抓住了这次机会:「那我去。」 相当于是铤而走险,实际上她没有那个胆子,开朗活泼全是窝里横,看电视剧的时候有一张道具脸都可以把她的胆子吓破,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答应的这么快,说出口就后悔了。 但生米已成熟饭,无法变更。 晋替秋带领她到了鬼屋,说了这次的规则:「我不会进鬼屋,在外头等着你,如果你能自己闯过鬼屋,就证明你关心我,如果你闯不过去,就证明你不关心,我会在这里等叁十分钟,如果你出不来,可以请工作人员把你带出来。」 为了证明「关心」是真的「关心」,曲艺毅然决然地进入鬼屋。 曲艺进入鬼屋后,晋替秋站在原地。 人群于她四周穿梭,穿戴各不相同。 蒙昧的,欢心的,不乏幸福者。 有些带着孩子,有些带着情人。 人山海海。 人海并没有把她掩盖。 过了一会,女人没有回头,对着墙壁说:「看够了么?」 她就是贱。 邱况从人海中出来:「还没有。」 晋替秋转过头:「你什么癖好?看别人组建家庭,陪伴着自己的人,你心里上瘾是么?」 邱况摇摇头:「我只是想您。」 「想?」晋替秋说,「你也配提这个字。」 女人的情绪很淡,但不意味着没有,一次再一次的纠缠,使她的耐心彻底失去,维持不了对于「陌生人」的风度,邱况看着她,还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我很后悔,后悔那一天我走了。」 女人一步步地迈下,逼近邱况,甩了她一巴掌。 「你觉得一句后悔可以弥补?」她再扇了一个巴掌,「你知不知道你是我的杀父仇人?你知不知道我对你已经很宽容了?觉得自己很痴情,不顾对方的意愿纠缠对方,破坏对方的家庭,你觉得你是谁?你觉得我不能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在游乐园区少见「打架斗殴」,几个工作人员迅速赶到:「那边的两个,别打了!」 几个男人围在旁边,统一穿着保安的服装,腰间系着对讲机,各个都是彪形的大汉,面对这样的情形,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看到了美貌的女性被另一个人拽住衣领。 正常来说是「打架斗殴」,他们应该管,但邱况挥散了他们:「没关系,不用管我们。」 「你们是什么关系?」 邱况说:「母女。」 「母女」关系是一个好的挡箭牌,但凡涉及到「亲情」,一切事都变成家务事,承认「母女」关系相当于把继续殴打自己的权利交给对方,邱况把权利递交给了晋替秋,伸出双臂环着她:「您恨我的话,就打我吧。」 她的声音很温文,带着特殊的「沙沙」的质感,被打的时候不会发出一丝声音,只是睁着眼睛看着晋替秋,用一种爱之深的眼睛。 她真的后知后觉到了一种地步,杀宋嘉航时后知后觉认识到爱,离开晋替秋时后知后觉自己是个情种。 她真的…… 晋替秋把她拎起来:「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 邱况被拎到垫着脚:「那您就杀了我吧。」 这句话不是平白,她考虑了很久时间。 性命不是能够轻易抛却,她知道继续纠缠下去会发生什么,也知道中金集团的实际能力,晋替秋杀了她比踩死一只蚂蚁简单,把晋替秋的耐心彻底耗尽,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字。 但是她可以死。 和宋嘉航做出的承诺不同,她真正做好了死的准备,准备着孤注一掷,她的极端促使着她把拥有的一切都忘记了。 目前上的学校忘记,目前有的成功人生忘记。 她把自己看成了一个渺小的人,在认为自己是「强奸犯」的夜里,她彻头彻尾地抛弃了礼义廉耻,彻头彻尾地走上极端,任何人的声音都不听了,学校也不去上了,公司也不管了,这个人间对于她有什么羁绊呢?她是一个孤儿,为了拿到富贵的一生,连喜欢一个人的能力都失去,她有的这些即使有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爱晋替秋,她就是贱! 被拎着领口,邱况注视着晋替秋,用眼睛描摹着久别了的眉眼,发现长出了几个纹路,感伤到眼泪快要掉下来,无比后悔着自己的不告而别。 她的皱纹不该这个时候长。 都怪自己…… 曲艺在这时从鬼屋中出来,兴高采烈地叫:「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晋替秋下意识回过头,邱况用一只手强硬掰过晋替秋的脖颈:「您不能看她。」 邱况强制性地吻晋替秋,一吻过后接着一吻,嘴唇反复贴着嘴唇,晋替秋推开她,用手擦着嘴唇,邱况被推开了也还是迎合上去,不知从哪里爆发的力气,直到曲艺跑来时才收手。 曲艺跑过来,说:「你为什么亲她?」 邱况面对较小的情敌:「她是我的人,我是在你之前来的,你是小朋友,老师教过你要懂得先来后到对吗?」 曲艺不知道期间的因果关系,只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我只知道小叁很贱!」 「是的。」邱况笑了一下。 「你还敢说是的——」曲艺气得脖颈通红,「你不要脸!」 邱况的眼睛直视着曲艺:「因为你说得没有错,我就是贱,如果你敢和我抢她的话,你就死定了,我从来不说大话,也从不威胁别人。」 曲艺脸也红了:「贱人!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 邱况的喉管下潜:「是的。」 「贱人!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曲艺重复着,还打算编出些新花样,在编出新花样前被晋替秋拉走了。 「我们走。」 留下邱况一个人,还是在说:「 是的,是的。」 她破坏别人的家庭,她就是贱! 她听不进任何人的声音,她就是贱! 她下定了决心,她就是贱! 没有人可以撼动她,她就是贱! —— 曲艺是第一次见到邱况的真人。 她平时身边的人都不在外貌上擅长,包括晋替秋,邱况是第一个在外貌上擅长的人,初次登场就让她怔了下——林姨说邱况长得好看,陈英说邱况长得好看,那么多人说她长得好看,不如第一次见面的第一眼。 她不知道对方有那么好看。 在年幼的她心里没有装着别的词,见到邱况的第一眼,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词是「浓眉大眼」,第二时间文思泉涌,「正人君子」和「风度翩翩」等词水一样的流出。 真好看……曲艺心里痴了下,现在离去了心里还装着邱况的脸。 左手被晋替秋扯着,被她带着走向哪里都不知道,只用右手在胸的位置抓了一把,边走边抓,不为了别的,只为了与邱况比较谁更适合当「性玩具」,不光是比胸的大小,一并把手举过头顶比身高。 两个她都惜败了,曲艺在心里说:「换个角度比。」 她从来不为难自己,比这个失败了就换成自己擅长的方面,轻轻松松转换一个视角,邱况从「好看的人」变身成了一个第叁者。 她的原身是第叁者。 第叁者,用俗话说是「小叁」,曲艺是不吝啬用口水淹死的:「她就是邱况吗?」 晋替秋带着她拐了个弯:「是。」 拐了弯以后就是游乐园的门口,经过邱况的搅合,两个人都无心再玩。 曲艺找到了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您和她有过几年?」 晋替秋也上了车,系上安全带:「六年。」 和邱况不同的是,曲艺是一个很心宽的人,她可以接受「一夫多妻制」,她知道「有钱人」有很多人是很正常的,骂归骂打归打,如果邱况真正来到家,和她是同一个地位的话,她是欢迎的。 她转过头看着正驾驶的晋替秋,晋替秋同时正在看着她。 她是怎么想的呢? 别靠着我。 曲艺迎上去亲了亲晋替秋的脸:「您想要和她在一块吗?和我做一对,一块伺候您?」 晋替秋回复说:「没什么想法。」 「我可以接受您把她带回家。」 「人需要有道德,即使杀人,即使断人生路,感情不能不贞。」 曲艺笑了,小小的眼睛亮亮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对吗?」 「对。」晋替秋淡说,「我不会反悔。」 曲艺回到了座位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今天邱况说了会杀人,并不是开玩笑的,这句话是真是假呢?她辨别不出来真假,对于即将满十四岁的她而言,辨别真假太高深了,她心里面只想着一句话。 如果再遇到邱况,就把一切解释开。 车上的二人思想不一,从来不贴近,不光是年龄为鸿沟,人心被一道皮阻隔,谁又能保证对方呈出的心,是真正肉身,而不是旁的用泥堆砌?滥竽充数些,用土亦能充公;掩人耳目些,用水亦能伪劣。 晋替秋抽了一张纸,把纸折迭了一次,压在被亲吻的部位,把「残留」下的口水拭去,仍旧没什么表情,纸在擦净脸以后被扔在车内垃圾桶,现在的行为也符合平时,她在曲艺眼中扮演着「洁癖」的形象。 但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邱况吻了她,她毫无波动么? 当时的双手互相仗着,如果拒绝,邱况吻不到嘴唇,为什么偏偏在关键的时刻失神?邱况吻时不是洁癖,曲艺吻时演变成洁癖?再沿着蛛丝马迹细想,十二岁的邱况可以做,曲艺为什么不可以? 女人的眼前浮现出血丝,闭合以后化作净白的眼。 有什么一定变化。 认为自己坐怀不乱,认为自己真正忘了,在邱况出现的那一秒,心乱的又是谁,控制不住失神的又是谁,她克制不住深呼吸了一次,历历在目的是从前的邱况,邱况在滑雪场正在滑着雪,滑到一半从雪场的顶端摔到半山腰,被她哄着还是起来,拿起了那根雪杖。 把「道德」的大山立在「欲望」前。 人是天生的劣根,天生不是文明,能文明的手段只有、且唯有自持,否则退化成野兽,不需要很多次,只需要一次在心里就会开口,野兽是皮毛是「瞬时」生成。 需要忠贞。 晋替秋平复了下来,为「心乱」做出了补偿性行为,把车开回家以后,她的「补偿」是用钱砸、用时间陪伴,她认为是她和曲艺相处的时间不够久,还不够习惯,推了大大小小的公务,不断地带着曲艺出去。 曲艺没有意识到晋替秋的反常。 晋替秋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带着曲艺去「浪费时间」:「去看电影吧。」 都说浪费是浪漫,铺张在花上浪漫,铺张在时间上理应也是,晋替秋用了钱包了一天的场,为防止隐私的泄露,和后台工作人员沟通,在电影方面选了一个曲艺喜欢的电影,选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电影,一共看两场。 第一场电影是动画喜剧,夹带着一点爱情的元素,男女主角在荧幕上逗趣,曲艺吃着爆米花,时不时分给晋替秋,晋替秋不喜欢吃甜食,把曲艺分给她的全部扔回了桶里。 一个桶吃了半天,没有见少,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曲艺看了看桶,知道是晋替秋没有吃:「我吃不下了,您帮我分担下。」 「好。」晋替秋拿了几块。 曲艺继续看着电影,偶尔动动胳膊动动脚,把电影院的座椅翻来覆去,自认为电影院是干净的,「咔」的一声踩到了爆米花。 她转过头看着晋替秋:「您没吃。」 晋替秋「嗯」了一声:「扔地上了。」 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曲艺在心里抗议着,行为上她的肚子也是满的,笑着依靠上晋替秋,和晋替秋讲着刚才电影里发生的故事:「刚刚那个情节特别好笑,男主角砸了女主角一盆水,女主角竟然用领一个盆接住了……」 晋替秋不动声色让出一部分:「看第二场了。」 第二场是一部严肃文学,导演很明显要走前卫的风格,运用的配色大胆,讲述的故事曲折,故事里的两个主人公像欠了导演八百万,两个人一块去创业,每次有点起色都立即跌宕。 看着二人跌宕,曲艺哭得稀里哗啦:「他俩赔的裤衩都没了。」 电影里的人物下半身打了码,导演似乎是要塑造人物,让人物裸奔在大街。 「天啊。」曲艺指着屏幕,接着「呜呜」了几声,「人不能创业,创业裤衩就没了。」 晋替秋同意了她的观点:「不能轻易创业,否则不止裤衩,饭也没得吃。」 曲艺抱着晋替秋哭,对于故事中表现的抽象概念十分理解,并且不明白晋替秋为什么不哭,在她眼里的女人铁石心肠,双眼是干的,仔细看向眼眶,眼眶也是干的,没用掉一丝不相干的情绪,这也许是「阅历」所能带来的。 「我感觉我一下子想到很多值得伤心的,您为什么不哭?」 「我从小到大没哭过,不用想我的眼泪。」 「哦……」曲艺说,「那我哭。」 她继续抱着晋替秋哭,比起哭更不如说是蹭眼泪,用晋替秋身上「名贵」的衣料当毛巾,对于她而言晋替秋是她唯一的依靠,是一个永恒的避风港,晋替秋是一个好人,不是阴晴不定的坏人。 哭到三分钟时,女人把她推开,拿出了一片纸擦衣服:「别靠着我。」 曲艺接着说:「哦……」 靠着哭有过多次,邱况能够靠着哭,哭一个八厘米的湖,曲艺哭时则变成了「别靠着我」,区别对待不断扩大,变得越来越明显。 曲艺听话地离开了,用袖子擦着眼泪。 她没有察觉到区别,晋替秋察觉到了,「补偿」也就越明显,于是不局限于影院,变着法又想出不少花样,把对付邱况的事扔在脑后。 一天,晋替秋带回了一只农村笨鸡,林姨收拾着袖子,提议着要去农家乐,曲艺提着两个拖鞋,等着给晋替秋换鞋,见晋替秋迟迟不进,只好问:「好玩吗?」 林姨说:「你没试过农家乐,那里好玩的呀!」 晋替秋顺坡下驴,把笨鸡绑进了车的后备箱,带着陈英、曲艺和林姨,四个人横跨一百公里,一块去了林姨在农村的一个住所,到了地方林姨支起一个铁锅炖鸡,百宝箱一样从野餐收纳盒里变出食材,扔进锅里咕咚。 咕咚的大铁锅从下午咕咚到晚上,历经了几次倒水,呈现出脱骨的风味,陈英在外面用黑布支了个大棚,拖了几个塑料凳子。 「山珍海味都不如这一口,来吧,坐吧!」 一个大铁锅旁边摆上四个凳子,锅灶下冒着热火,锅内热气腾腾,鸡透亮发棕,被汤汁沁到每个肉丝,林姨咬了一口肉,掉下了一连串的肉汁,陈英哈哈大笑递过去一张纸,曲艺的脸被烤得有点红,晋替秋拿着一个碗,夹了一块肉给曲艺。 「以后能过的都是好日子了,跟着我没什么苦日子能过,也就只有今天了,趁着今天吃吧。」 曲艺笑着看着她,很幸福的样子:「跟您过的都是我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晋替秋被她的幸福猛地刺了一下,接下来的用餐环节一句话没有说,只有林姨和陈英讨论的多,他们两个从孩子讨论到各自的伴侣,总结下来对方的伴侣只有四个字。 真不是人。 农家乐。 婚姻一定是爱情的坟墓,曲艺自认为和晋替秋没有爱情,所以也不至于到坟墓,跟着他们讨论,像一个即将结婚的小媳妇,急于得知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陈英说:「婚姻应该糊涂着来,该怎么糊涂就怎么糊涂!」 曲艺说:「我已经很糊涂了。」 林姨说:「得找一个有钱有势的。」 曲艺心里面说我家里这位什么都有! 整锅鸡最后是叫陈英给打扫了,陈英的打扫方式是把鸡放肚子里,把衣服掀起来露出块肚皮,张罗着要回去,林姨不同意,说现在回去就太晚了,不如就在这里睡下,两个人面对着晋替秋,晋替秋选的是留下。 农房是一座大的农房,大概一百多平方,换算成楼房非常大,变成农房更加的大,先前为了林姨的隐私,没有进去看过,进去了也不去卧室,这次林姨带领着进入农房。 晋替秋以为会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地方,跟着林姨进入农房,进入农房以后,她第一次实景感受到了「贫困」,眼前的地方像是凿壁偷光故事中主角住的房子,可以立即拉去古代剧取材,拍婆媳剧用这个场景可以拍八百集。 林姨指着一排水泥砌的面说:「这是床。」 林姨脱鞋上了炕,拿了一连串的花红柳绿:「这是被。」 陈英乐了:「多久没坐过炕了?」 他倒是从善如流,立即脱了外套,踹了鞋上炕帮林姨铺床:「富裕太久了,我都快忘记了穷是什么味,今天正好回头体验体验。」男人回过头,一边铺着被一边看着窗户,外头有隔壁养的鸡,「从前觉得农村什么都没有,现在看别有一番风趣。」 晋替秋看着他们忙活,面无表情地勾了勾曲艺的手。 曲艺转过头,看着她:「怎么了?」 「你想留下么?」 言下之意是你能不能替我说一句话?我现在不想待在这,这又冷又破,窗户似乎还透风,我宁愿再走一百公里,连夜贪黑回去,现在我正寻求共鸣,你也觉得不好,待不下去对么? 曲艺转过头看着炕,很向往的样子:「我想留下,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地方。」 晋替秋蹲下身:「你真想留在这?」 她的一只手拿着风衣,风衣被妥帖地折进臂弯,曲艺看她的风衣落了地,保持着一个类似于「哄」的姿势,心里面没有按照晋替秋规划的道路走,眼睛盯着晋替秋的衣领看,女人瘦削,并非所有衣服能贴身,衣领敞开露出了一片锁骨。 「啊……」她说,耳朵有点红,「我……」 女人的面貌称得上自持,说雇佣「性玩具」,从始至终没有失过分寸,锁骨向下不自持,即使骨骼是淡情的骨骼,但延伸下去受衣领掩盖的部分,让人无法不产生遐想:「说真实想法就好。」 曲艺耳朵红的越来越厉害:「我是真的想留在这,不是在跟林姨客气。」 「好。」晋替秋淡淡地用手把衣领扶了扶,「住吧。」 林姨在床上插了一句:「不用跟林姨客气的呀!」 走曲艺的这条路是没办法了,泼出去的水,身为庄重的「大人物」,也没有办法收回,即使是想倒退到几分钟前,捂住即将说话的自己,神通广大的晋小姐也没有此等特权,只好让林姨和陈英把床收拾出雏形。 等到铺好床,陈英率先脱了袜子:「哎!」 他雷大的「哎」了一声,似乎个喟叹,舒舒服服地把全身脱了,露出一个大肩膀头子:「真带劲,这大炕头。」 晋替秋看到床铺好,把风衣挂在衣架上。 她的风衣「矜贵」,需要好几位数,怕各种各样的东西,怕折怕湿怕脏,几乎没什么不怕的,挂在衣架时袖口需要整理出来,整体都不能折,等到挂到不会损伤衣服,她回过头,对着陈英和林姨点了点下巴颏,对着门口又点了点下巴颏。 林姨没能理解:「晋小姐,是哪缺了吗?」 陈英大笑了几声:「哦,我懂了!」 老男人领着林姨,示意让林姨细听,挑了挑发白的眉毛:「你听就是了!」 晋替秋如期开口,问询他们说:「你们什么时候走?」 林姨拍了拍陈英:「她说的啥呀?」她又看着曲艺,「晋小姐说的啥呀?」 曲艺还小,对于人情世故不甚了解:「我不知道。」 陈英笑得拍了拍大腿:「晋小姐赶咱们走呢!」 「哦——」林姨忽然福至心灵,「知道了、知道了,晋小姐,是这样的呀,这间房子就这一个睡的地方,没有其他地方了。」 「没有其他地方了?」晋替秋问。 陈英说:「是啊!就这一间房,晋小姐就将就着跟我们睡了吧!」 曲艺坐在炕上,用两只手垫在屁股下:「一间房好,我要睡在晋小姐旁边。」 面对着一致对外的口径,晋替秋表面上不动声色——即使做出了大的表情动作,在外仍旧让人窥看不透,认为阴晴不定,身为「大人物」,女人第一次和其他人一块睡,也是第一次睡在大通铺。 简而言之,她不适应。 「我分你们一笔钱,你们能不能去和其他人借宿?来这里的时候我看过了,也有其他的房子,我给你们一人五百,以石京的物价,四百块应该能借宿一晚。」 陈英笑了,包括林姨也笑了。 陈英说:「你不习惯啊?」 林姨说:「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嫌我们啦?」 晋替秋说:「是,不习惯,也嫌了。」 曲艺下了炕从背后推着她,哄着她说:「快上吧!现在天太晚了。」 晋替秋被从后推了几下,只能上炕。 长手长脚的金枝玉叶,乌黑的发丝形同绸缎,坐在炕上怎么看怎么突兀,似乎大型的「猫」,睡在了「狗窝」,而看到晋替秋上床,四个人立即做了睡的排序。 陈英作为男性,提议单独睡在一边:「我就睡西边,不妨碍你们仨女的。」 他单独一个自得其乐,把被子盖过头,看不出有什么不适应,以晋替秋的慧眼,拉去野外睡也不是不能,以他野蛮人的体格,适合栓个绳放在门口看家,来一个人就叫几声,来较为凶悍的人夹起尾巴滚进狗窝即可。 林姨乐呵呵地说:「那就咱们仨女的了,我睡艺艺边上吧。」 林姨抱着曲艺,拉着曲艺一块睡下,以晋替秋的慧眼,林姨适合去外面搭个大棚,普通种蔬菜的大棚就足够使用,到时候挖个坑,把林姨种进去,从此以后就不用挪窝。 林姨的被子也是盖过头顶,曲艺扒下被子,从被窝里探出头:「您也进来睡。」 晋替秋穿着外衣,穿着裤子进了被窝,以她的慧眼已经分配好了林姨和陈英的工作,一个当菜一个当狗,剩下的一个曲艺,才适合跟现在的她睡一间房,却并不是以人的身份入驻,而是适合背上长一串「拉链」,往里面塞着棉花,想抱的时候抱着,不想抱的时候扔在一边。 陈英摩登地说:「关灯喽!三位女士们。」 「关吧关吧。」林姨说。 「我讨厌您的差别对待。」 头顶悬着的灯泡熄灭了,灯芯迟延亮了一会,过后熄灭,此刻只有晋替秋的眼睛在明,其余人已经预备着睡眠,陈英睡觉的本领高超,过了一会打起了呼噜,放起了臭屁,林姨睡觉文静一些,锁喉一样抱着曲艺。 曲艺被锁的睡不着,过一会也亮起眼睛,气声说:「您睡了吗?」 晋替秋睡姿十分端庄:「没有。」 曲艺的小手掰开林姨的手,挣脱了林姨的桎梏,她本来是对林姨的那套感到不舒服,被抱得太累了,情不自禁又对着晋替秋使出这招,半个人挂在晋替秋的身上:「我睡不着。」 晋替秋回答说:「我也是。」 现在的曲艺背后不是拉链,扮演的也不是娃娃,现在的她是一个八爪鱼,抓在了晋替秋身上就不动弹,手也不是一个老实的手,试图握在晋替秋的胸上:「那我们趁着她们睡着了,干点什么?」 晋替秋打下了她的手:「安分些。」 晋替秋不习惯于别人「八爪鱼」,不光是打掉了她的手,又把她彻底从身上摘下去,摘下去以后才觉后悔,因为看着曲艺的小眼睛,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一直盯着她看。 「您区别对待人。」 深夜时的情绪往往更加敏感,被拒绝了一次,曲艺才察觉出来明显的差别对待,有些委屈的,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开始闹,她是被宠着来的,自从晋替秋发觉亏欠了她,一直是宠着过来的,发火发的也理直气壮:「那个叫邱况的就可以抱着您哭,在十二岁和您做,和您睡同一张床,而且一直抱着您,是不是?」 晋替秋下意识说:「不是。」 回转过来想,何尝不是?邱况对着她能哭八厘米,邱况每天能造访她的卧室,邱况八爪鱼着她甚至可以和她走楼梯,邱况做过的事情,在曲艺的身上变成了统统不能,明明是更大的年龄,连性也无法进行下去。 曲艺彻底发了火:「我看就是!她就是对您怎样都行,我就是对您怎样都不行,您要是喜欢她的话,为她守身的话,为什么还要招惹上我!还对着我说只有我一个,我让您把邱况这个人带回家都不肯,就要遵守您那个承诺,您真能遵守的住吗?我看您马上就要违背了,背着我找那个小叁!」 晋替秋听着,内心受到震动,看向曲艺:「你刚才说什么?」 曲艺一下子熄了火:「对不起……」 晋替秋心中的「亏欠」更胜,如果换作问心无愧的别人,足以扔回「福利院」,现在面对的是「问心有愧」,嘴唇颤抖着,开不出让她回去的口,明知需要调整,调整的方式近在眼前,回去以后就与曲艺做,但如何也下不去口,只能说出苍白的:「你说的那些统统不是,你想多了。」 「算了。」曲艺说,「我真的觉得算了,您是一个有钱的人,您可以同时拥有,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她伤心地说:「我讨厌您的差别对待。」 就是差别对待,只是差别对待让她的内心不平衡,她一想到邱况可以,而她不行,就伤心的快要死了,眨巴眨巴地掉眼泪,不敢朝晋替秋的那边掉,只敢用被子擦着掉。 晋替秋闭了一会眼睛,过了一会递过来一只手:「用。」 曲艺吸了吸鼻子,用晋替秋的那只手擦着眼泪,恨不能把全部的液体都抹上去,那双手很大,能够罩住她的一整张脸,每个骨节又很细,没什么粗大的关节,她是很喜欢的,而且是没有什么占有欲的喜欢,可以接受和别人共享的喜欢,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位置。 「您是怎么想的?还要和我……从一而终吗?」 晋替秋说:「不洁身自好,跟动物什么分别?」 曲艺不明白:「我不明白您坚持守贞的原因,我没有在限制您,因为我知道我的地位没有您的高,我只是您的玩具。」 晋替秋开始根寻「要求忠贞」的原因,表皮上成功人士,在感情上有洁癖,即使现在步入叁十,即将四十,做到她这个地位上的人没什么人能保守自身,在感情上她有洁癖,不能接受有一丝一刻受吸引。 她说:「感情洁癖。」 曲艺拿着她的手,没有继续在哭了,用她的手拂过脸颊:「哦……」 晋替秋在手接触脸颊时抽回:「不哭了?」 曲艺说:「不哭了。」 「以后不哭了就把手还回来,哭了就把哭收回去,哭的声音很吵。」 晋替秋半仗起身,流泻一背的发丝,抽出几张纸巾擦着手,曲艺看着她,觉得肯让出一只手让她哭也是一种进步,在晋替秋背过身睡的时候,踢了林姨的被子,转而投向晋替秋的背,她有点想和邱况沟通平分晋替秋了,晋替秋现在的架势,摆明了是非邱况不可,被其他人碰就要了她的命。 次日醒来,四个人都是腰酸背痛,都表明了农村生活已经不适合城市人,没有再留第二天,林姨自己都感受到了农村生活的枯燥,一起床就收拾着被窝准备回家。 曲艺回到家,开始频繁蹲在家门口,心想邱况到底在哪里。 如果她是邱况,一定会选择跟踪,她也觉得邱况不是那种好应付的类型,但邱况就是不与她见面。 曲艺开始着了急,因为她想跟邱况谈谈平分晋替秋的事,她做小也比现在什么都没得做要好,她抱着古代嫔妃的想法,觉得皇帝得临幸她,她才有安全感,她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凭空多出个皇后也没什么,只要她被临幸了就好。 邱况并不知道她的想法。 她还在农村附近的房子,刚刚起床和好心收留她的村民告别,近些日子一直是「跟踪」度过,什么都不管,只是在「跟踪」,她的假期早已经逾期,公司也好几天没有再去,每天的电话多的可以当炸弹,程芝香是主力军。 程芝香打电话,不是问什么时候回来,就是问现在的进度,一天能打叁个电话,分别在早饭后中饭后和晚饭后,比定时闹钟还准时,邱况起初是来一个接一个,和她分享着当前的状况,后续直接变成了不接。 手机在口袋里一直响,现在就是程芝香的电话。 「我放弃了自己的一生。」 邱况看着手机,心里面不大想接,选择了拉黑,不知道程芝香和郑成功是怎么说的,过了一会郑成功也来了电话,电话轰炸,邱况看了一会,无一例外的也选择拉黑。 心里猜测着晋替秋应该是回去了,开着租来的车回到晋替秋的家,在晋替秋的家门前没看到晋替秋,反倒看到了怒发冲冠的郑成功,郑成功追过来了,带着个帽子乘着飞机,一点行李也没带地赶过来,把帽子摘下来,手上拎着帽子,见到邱况用帽子打着她:「你他妈的要死啊?」 「你——」邱况惊讶了一瞬间,「你怎么来了?」 郑成功说:「你他妈要不是学也不上了,老子能来?」 邱况文雅地看着他:「我放弃了自己的一生,学历也好,工作也罢,全部东西!你回去告诉程芝香不用管我了,你也是,告诉你自己!你也不需要管我了。」 「哈哈!真他妈好笑,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要了!」郑成功被气笑了,指着邱况租来的车,又问,「你没驾照怎么开的车?」 邱况对着车说:「我不需要自己的人生了,也就不需要遵守交通规则了。」 郑成功简直是不知道怎么评价:「被查了怎么办!」他用帽子指着邱况,「啊?」 邱况说:「他们爱查就查吧,我是没有驾照的。」 郑成功说:「挨抓了怎么办?」 邱况说:「爱抓就抓吧,我是无所谓的。」 郑成功说:「你他妈……」 眼前的邱况文质彬彬,貌美到不食五谷,怎么看怎么不是违法的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违法,为了不被司机问跟踪,选择自己租车,为了跟踪的更快,选择无照驾驶,从前从来没有碰过车,现在抓着一个自动挡的车就敢开,不择手段到了一种地步。 她轻声地说话,从始至终一直声音没有大过,从面目看完全看不到其精神崩溃,语速飞快,也能够看出其逻辑,组合在一起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 「别骂我了,你帮我出出主意,你说我现在杀人好不好?她有了一个新的人,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看着她和她亲近——对,看到她和晋替秋亲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杀人好不好?我要把她杀了,绝对要把她杀了!」 郑成功说:「不好!」 他强硬地拉着邱况,男女的力量差悬殊,强硬地把她绑回了上湖大学,叫程芝香好好的看住她,她现在的精神状况可以判定为精神病,拉去精神病院比精神病八年的都像精神病,程芝香答应的好好的,也看的好好的,有点没日没夜的意思,邱况回到上湖大学,回到了没有几个周,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程芝香问到学校,学校方面说,邱况不知道通过什么手续把休学给办了! 她慌里慌张地找到郑成功,第一句话就是:「邱况跑了!」 郑成功在男宿舍没待上几天,今天第一天,就被程芝香找上门,这几天为了工厂运转,没安分上几天,邱况不是他发自内心想找的,工厂才是他发自真心要维护的,邱况走了,留下一个大摊子,他压根不参与工厂的具体管理,一下子让他管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恨得牙痒痒:「我操她妈的!」一下子暴起,拿起帽子在房间踱步,「她又他妈去石京了,没得跑!」 程芝香问:「那该怎么办?」 如果郑成功是为了工厂,发了疯地找人,她是出于和邱况的感情才开始找,由于是出于感情,而不是利益,她的找人很显然没有郑成功热烈,属于是随缘找找,找不到就算了。 郑成功说:「你说我他妈的找不找她?我工厂还得靠她!谁他妈想到她这么厉害,把上上下下治的服服帖帖。」 程芝香说:「找吧!」 郑成功问:「什么办法?」 程芝香犹疑了下:「不知道。」 郑成功咬牙切齿地补充:「我总不能再绑她回来,我已经找了一次了!她不要脸,我还要脸!」 程芝香率先放弃:「那就不找了,人各有命,她想放弃自己的人生,难道我们还能阻止她不成吗?」 郑成功大大叹了一声:「哎!」在房间里面暴躁地来回,过了一会怒气下降,放下帽子,「不找了!大不了我再雇个人填她的口子,她闹腾够了找回来再给开了,她爱杀人就杀吧,爱进监狱就进吧,跟我都没关系,求到我再说,我跟她没情分了!」 两个伙伴都自认为对邱况——仁至义尽,该劝的劝了,该绑的绑了,人不是都有命运吗?就让邱况按照自己的命运走吧!邱况不在乎身后有没有追兵,也不在乎即将会发生什么,坐飞机又到了石京,拿身份证租了一辆新车。 她现在开车已经十分熟练,无师自通,胆子肥到可以流油,一路淌着油踩了一脚油门,轻车熟路又找到了晋替秋的家,把新租的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走到正的大门前。 邱况看到了曲艺,曲艺也看到了邱况。 曲艺叫住她:「邱况!是你吗?」 为了「共享晋替秋」的事情,她等了邱况太久,每天都在家的门口拿着书读,读了一本书,邱况没有来,读了两本书,邱况没有来,读到第叁本的时候,她已经在怀疑邱况的决心,幸而读到第四本的时候邱况来了。 青少年的日子久到一天是地久天长。 曲艺认为自己等了邱况一辈子,也为了晋替秋等了邱况一辈子。 她来这里是来解决问题的,解决邱况的问题,同时解决晋替秋的心结,她没有办法守着一个永远不碰她的晋替秋。 她说:「我们找个方便的地方吧,我想跟你谈谈。」 这个提议正合邱况的意,邱况带着曲艺进入租车中,曲艺乖乖地进了副驾驶,进去了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小小的眼睛看着变速器,摆出谈判的架势也不肯和邱况对视,因为害怕邱况的那双眼睛。 她毕竟是个成年人,而自己是个小孩,气势上就弱一分。 她在心里想:谈判会成功吗? 邱况关上车门,问:「你想和我谈什么?」 曲艺回说:「晋替秋的事。」 怎么泄愤都不够。 晋替秋的事是一件大事,不是曲艺所能够决定,对于晋替秋而言,二人都是被选择的一方,在邱况眼中,她的独裁和冷血已经到了独一份的程度。 邱况说:「我不需要你跟我说,你没有办法代替她。」 曲艺说:「不管提议如何,你先听我说。」 邱况做出了让步:「你说。」 曲艺小声地,提出了一个众人看来匪夷所思的提议:「我想和你一块伺候晋替秋,这样说起来好像有点没心没肺,但是我真是这样想的,就像古代的时候妃子和皇帝,你可以做皇后,我做妃子,她回哪个家我都不会跟你抢,我发誓这个提议没有设任何的陷阱,只要你同意我就去游说。」 这个提议象征着割让,象征着让步,象征着…… 很多东西。 邱况的眼睛挪动了下,流动出温润的光,底下不知深藏着多少计算,心里没有想到曲艺会提出这个,这个提议比她学过的历史里面的辛丑条约还辛丑条约。 邱况说:「你为什么这样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个是你我共利的!」曲艺的嘴唇越说越多,「她现在为了你,压根不碰我,如果你来了,她说不定可以碰我,我对于做老大老二没有看法,只要在这个家就可以,你和我一样对吗?都是福利院出来的,我穷怕了,不要被送回去。」 曲艺的话说完了,看向邱况。 邱况正在思考着什么,面对着挡风玻璃,像一个远庖厨的君子。 曲艺看着看着向往进去,也想成为第二个邱况,只有在晋替秋家里,她有可能被养成邱况,她只是想过一个相对富裕的生活,获得一个相对稳定的关系,晋替秋碰过了她,她就可以与晋替秋捆绑,晋替秋不碰她,现在有的都是白有,与其这样,不如把邱况召回来,在她的心里,邱况会念着她的好,即使回来也不会赶她走,晋替秋也会对她怀有愧疚,感激她的所作所为。 邱况考虑了一会,说:「我同意,我们每天几点见面?」 曲艺说:「每天下午六点见面。」 「那现在……」 曲艺说了第二句:「合作愉快!」 怕生的曲艺再也没办法把对话继续下去,因为邱况是一个少言的性格,而她是一个窝里横,一旦出了家门怯生生,现在缩着脖子跳下车,刚下车就跑着回家,她坚信未来的生活是光明的,在门锁前输入自己生日的密码。 她不知道邱况是一个小心眼的,容不下任何人的。 看到门锁的密码是别人的生日都觉得刺眼的。 邱况有着一个文弱外表,内心里住着斤斤计较的灵魂,刚才说的那些她全都不同意,因为晋替秋是她的,温水一样的眼睛转到方向盘,她伸手锤了一下方向盘,礼貌地又锤了第二下和第叁下,内心里把曲艺千刀万剐,怎么泄愤都不够。 怎么泄愤都不够…… 她真是个贱人! 为什么能这么长寿?太长寿了!为什么不能活到十几岁,忽然一下死掉?被车撞也好,生了一场大病也罢,这种人就应该去死! 不光是曲艺曾经这样想,邱况也是这样想,邱况以为曲艺现在也是这样想,没成想曲艺已经彻底与她和解,回到家如火如荼地要林姨给她拿电话,在一个现代化的年代,她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手机,只能通过林姨和晋替秋通着电话。 等候了不到几秒,晋替秋那边就接通:「林姨?」 「是我,曲艺。」曲艺开始寒暄。 吃了吗?晋替秋回复:吃了。 睡了吗?晋替秋回复:睡了。 累不累?晋替秋回复:不累。 冷不冷?晋替秋回复:不冷。 曲艺问了一箩筐无关紧要的话题,女人耐心一条条答复,曲艺问晋替秋在哪里,晋替秋回复在公司,在她眼里的晋替秋是一个没什么趣味的平凡人,不过性情淡了些,不解风情了些,务实了些,年纪大了些,以公司为自己的人生目标。 不是一个「精神控制」的角色,不擅长于「操纵人心」。 每个人眼中的晋替秋都不相同,在林姨的眼中,晋替秋还是个小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雇佣了她,一直雇佣到现在,把她从林妈变成了林姨,在陈英眼中,晋替秋是半路上的BOSS,在一天他开私家车时看到了他,问他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工作? 晋替秋是多个印象的集合体,没有固定的形状。 曲艺依照着自己对于晋替秋的印象,说:「您回去找邱况吧。」 晋替秋说:「不去。」 曲艺说:「您马上就要坚持不住了……我能看得出来,不如在今天把誓言丢掉,这样也不算欺骗我不是吗?」 晋替秋说:「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曲艺思考了一下,用下巴靠着手机的屏幕,看着手绘板上八十的分数:「我们都是普通人,您也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诱惑出现动摇,接下来很快就会背叛,只有少数人才能够坚守自己。」 晋替秋问:「我为什么不能是少数人?」 曲艺想要和晋替秋沟通,让她别再勉强自己,别再嘴硬下去了!她就是觉得晋替秋快出轨了,觉得晋替秋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可能是身材不好,可能是脸不好,可能是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好,都比不过邱况,她急需要表现自己的大度,否则就要被赶出去。 想着想着,脑子发着胀,积攒的委屈好像是要爆发。 为什么不碰我? 为什么差别对待我? 曲艺脑子一热,失控地说了一声:「您如果要证明的话、您如果想证明自己是少数人,没有出现任何的动摇,不会违背只有我一个人的诺言,就过来碰我!」 晋替秋说:「你太小了。」 到了这时还是差别对待,曲艺流了眼泪:「所以我说您不要再逼自己了,我接受您去找她,我甘愿做您的小,您去找她吧,只要留我的一席之地就可以。」 电话到这里被挂断,晋替秋进行了冷处理。 曲艺也不知道晋替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了应该不是这个反应,不同意应该也不是这个反应,在电话被挂断以后把手机还给林姨,回到卧室,把被子罩在头上哭,哭得支支吾吾打着嗝,心里乞求着晋替秋的喜爱,哪怕晋替秋喜爱她一点呢? 交友。 第二天,下午六点。 曲艺准时出现在门口,本来是拿着一本书,以防邱况的不准时,没成想邱况很准时,瘦瘦高高地站在绿化带,站在远处对她招了招手:「我在这里。」 曲艺拿着书跑过去:「我不知道她同不同意。」 「她挂电话了吗?」 曲艺惊讶说:「你怎么知道?」 「她一开口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这样我也猜到了。」邱况瘦型的面目带着忧郁,温温低低地补充,「算了。」 曲艺跟着她一块上车,坐在副驾驶上,下意识系上安全带:「什么算了?」 「对于她算了。」 「你不打算追求她了吗?」 「不打算了。」邱况转过头,说,「我想和你交个朋友,我们两个不打不相识,是一段孽缘,现在不需要以情敌的身份见面了,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也很好。」 「哦……啊?」曲艺很惊慌地抬起头,在她的世界里非黑即白,没有不打不相识的选项。 「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曲艺说:「愿、愿意?」她接着说,「但是我窝里横,哦,我还胆小……」 「交朋友还管这个吗?我又不是你的窝。」 曲艺想了想也是,结交了邱况这名好友。 邱况是第一次「主动」交友,曲艺自从来到晋家,也是第一次交友,她们的见面时间定在每天下午的六点。 在晋替秋出差的这段时间,趁着晋替秋不察觉,每天的六点变成了曲艺游玩的时间。 曲艺和林姨挥别,口头上说:「我要去外面玩。」 林姨稀里糊涂的答应,嘱咐她早点回来,曲艺转头上了邱况的车,她发现邱况是一个很不会娱乐,很乏味的女性朋友,最大的娱乐是带着她去吃,现在她们已经吃过了十个小吃摊,八个大型餐厅和十九个奶茶店。 曲艺活了这么大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邱况更没有兴趣爱好,匮乏的兴趣爱好可能是读书和学习,以及爱护那张脸。 曲艺有不少次看到邱况涂防晒。 邱况是一个自私鬼,这是一个精准的评价,涂完防晒以后,不肯给曲艺涂,一滴也不肯,问及原因是这个很贵,她自己都舍不得擦很多。 可是贵重的冰淇淋不也吃过了吗? 曲艺不是很理解,在心里把邱况划分为晋替秋一列。 因为她的性格和晋替秋如出一辙,只是一个性格温一些,一个性格冷一些,邱况是一个小号的,好伺候的晋替秋,今天的娱乐项目还是「吃饭」,曲艺糊里糊涂地被邱况拉去大吃大喝。 肘子,拉丝的地瓜…… 回去以后,曲艺感到自己的下巴被抵住了,肚子上开始有了肉,对着花洒洗澡,在水蒸气底下都有些呼吸不上来,这样的她和往常的她是截然不同的,吓得她洗完澡立马从浴室里出来,对着全身镜看着自己的身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曲艺垂着头捏着腹部,抬起头惊讶了一瞬间,又垂下头捏着,竟然能捏出一层肉。 镜子里的曲艺小眼睛睁大,瞳孔有些地震的意思,她颇有些大惊失色,认识到了邱况的不怀好意,她口头上说「做朋友」,实际上现在正在「商战」! 她们的战争竟然悄无声息的打响了! 第二天,曲艺说什么也不肯吃,邱况点了一桌子的好桌好饭,她支着下巴不动筷:「你先吃。」 面前是流水的宴席,在一个盘子上旋转,上面各有各的华丽,除了猪牛,上了一些有价值的海鲜,龙虾鲍鱼送进一长盘,汤品粥类浓淡相宜,用一餐饭连主食都不必,光是尝菜已经无法遍尝。 邱况夹了一筷子:「你今天不吃吗?」 曲艺摇了下头:「我不吃。」而后改用两只手支着下巴,烂漫地说,「其实我是个狂吃不胖的体质,晋替秋时常喂我,她说想让我长胖一些,我的身体不行!」 她的言下之意很简单,简单到了可以直译的地步:你快省省,我是吃不胖的! 邱况没有体会到,轻声说:「这桌饭很贵,大概需要我五百分之一的存款,吃完今天以后你可以把它打包带回去,能吃是好事,我最近被晋替秋影响的心情不是很好,涉及着食欲,想吃多一些都吃不进去。」 曲艺以为邱况是在示威,炫耀她的「食量小」,食量小意味着她比她更淑女,殊不知邱况的食量一直是「啄木鸟」,啄一啄木头,吃一吃木头里的虫子,就足以侵占她的胃,更何况她现在处于伤心之中,一旦伤心更是一点饭都吃不下,这些日子她已经郁郁寡欢,再寡欢一阵,就可以瘦脱相了。 但曲艺不知道,她完全的误解了。 邱况从不在这方面「商战」,她的商战是见兵器的。 「那也不用。」曲艺推辞说,「你可以自己打包,回去热一热,还是热乎的,我今天就不吃了,感觉中午吃的还没有消化完。」 邱况说:「好,我是应该攒一些钱,省着些用。」 同意的异常的迅速,快到曲艺以为自己错判了,心里面止不住的想,她会不会压根没有那个心思?她只是单纯的对我好?摇了摇头,把杂念甩出去,看着邱况的用餐。 女性的用餐是论筷子的,一筷子拿回来一些菜,每次带回来的菜一根一根的,进入嘴的时候,一概可以闭着好看的唇形嚼很久,但是她很能长,只长好看的面目,难看的一概不长,譬如说咀嚼过多导致的咬肌增大,是万万不长。 曲艺以为邱况的胃再小,也不会在她面前表演小。 没成想邱况夹了十几筷子以后就说着吃撑了,蓬松的头发落在桌子上,用手支着肚子,头顶着桌布,再也不能吃下去,成为了一个失去战斗力的人员,只能看着桌前花费巨额的大鱼大肉。 天啊。 曲艺在心里说,这老娘们,真能演…… 这样下去不行,她这样演下去晚上岂不是要营养不良?每天晚上都啄这点小鸟食,她过几天就能连人带盒叁斤,这样想着想着,曲艺实在是不忍心看,更何况继续和她争斗下去,也是破坏了友谊。 「我提个议,要不然我们以后在家里各吃各饭,吃完饭再出来玩?」 邱况很快同意了,最后一餐饭是她打包带走的,曲艺不知道她能吃多少天,她恶意地想也许是一天,邱况说不定表面上翩翩君子,实际上是一只老虎,在她的面前扮演病猫,回去以后筷子就能挥舞到像旋风一样。 温水一样的眼睛。 邱况回到家里,并不是一只老虎。 剩下的剩菜,是切切实实吃了很多天。 她不再是千金小姐了,在附近的小区租了一间房子,需要用钱时普遍感到忧愁,说好了「不过了」,数着钱在过,经过不断的暗示以后,彻底「不过了」——大不了再回郑成功的工厂。 她换了一个忧愁的法子,每天在用餐时发愁,在手里拿着筷子,在餐桌上吃吃停停,她的心理上沮丧到没有办法吃饭,觉得胃里在滋滋的冒着酸水,生理上为了维护身体的健康持续性的进食。 一餐饭用去了一个小时。 吃饱了以后,邱况在椅子上坐着充当消食,前一秒的想法在曲艺上,后一秒的想法转到晋替秋,腹中的食物彻底消下去后,邱况感到前所未有的思念。 她知道自己又在犯贱了。 不由自主的又想到晋替秋,前几天曲艺说晋替秋不碰她,是真的吗?晋替秋哪怕有那么一点放不下她吗? 邱况回到床上,拿出手机刷新闻,晋替秋在商业展会之中出现,穿着雅黑的女士西装,寡情地把长发盘上,坐在话筒后面,用一只手扶着小型的话筒,发表对应的意见。 温水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屏幕中的人。 隔了一会泛起情,又隔了一会,变成亟需纾解的情欲。 变成热气腾腾的喘息,和急切找寻着什么的眼神。 邱况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脱下裤子时有些例行公事的味道。 她最初是很厌恶性的,在童年时厌恶,在少年时无可避免的需要,到成年后还是需要,只是没有了对应的人,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只能对着视频…… 在晋替秋沙哑的声音响起时插入进去。 「商业展览会意不止在展览,更是交流合作的天地。」两根手指插进去。 「过去的几年,一直缺乏这样的平台,今天有了这样的平台,中金集团携带了最新技术与成品模型机。」手不自觉握在脖颈。 「……」 到后面邱况已经不知道晋替秋在说什么,只是听到她在介绍产品,和参与展会的人不同,她对于中金的产品不感兴趣,只是恋慕晋替秋的人,或者不是恋慕,但这份感情只有用恋慕可以表达其中的一部分。 在晋替秋演讲完毕后,邱况的身体开始打抖。 她的脖子产生了分界点,手指并合的上方一概是红的,下方病到发白,她掐自己时不遗余力,比晋替秋以往力气更加大,埋在下身的手模仿着晋替秋的方式抽插。 无论如何模仿,用的力气多大都不够…… 都不够…… 高潮时也只是一瞬间眼睛产生水,鱼一样地抖了片刻就歇下,邱况水着眼睛去到卫生间洗澡,水着头发出了浴室,失去了晋替秋连自己人生的意义都找不到,走到窗边,看向窗外的风景,内心中唯一的想法是:我要杀了她。 杀的对象是曲艺,之前已经经过一系列的铺垫,请吃饭并不是「商战」,而是铺垫良好的关系,杀人至少要在一个没有人的环境下杀,她不是一个能拐卖别人的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首选的方案自然是培养关系。 培养关系…… 不论曲艺如何友好,邱况有点捏着鼻子。 她没有办法做到和情敌共处一室,之前见到曲艺吃饭时,表面上好脾气,心里想的是为什么还不噎死,见到曲艺不看红绿灯过马路没有阻拦,完全是因为希望她早点死,现在关系培养的差不多,也就没有必要再废话下去。 邱况没有拿刀,不想通过刀杀曲艺,把曲艺约出来时,看到她的第一眼还是反感,眉毛皱了一半,改成皱着眉头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自己对着「情敌」说那么多的话。 真的有点反胃。 她说:「你想去钓鱼吗?」 曲艺存着玩耍的心,立即同意了,没有想过其中的危险性,她和十几岁的邱况一样,都以为这个世界是安全的,而且没有经过晋替秋的「教育」,对于这方面更是匮乏。 鱼竿是可以租的,邱况提议说去钓鱼,事先也做好了对应的功课,在专门的「鱼竿」店铺,租了一天的鱼竿,她把鱼竿递给曲艺,和曲艺一人一个鱼竿,把鱼竿带到车里。 坐上主驾驶,邱况忽然问:「她打你吗?」 「她不打我。」 「也不羞辱你,让你干一些你不喜欢的事情?比方说下跪和自己扇自己巴掌。」 曲艺笑着说:「你说的那个人是她吗?」 「在你眼中她是什么样的?」 曲艺思考了一下,说:「脾气很好,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这个印象并不是邱况对于晋替秋的印象,晋替秋变了,也有可能没变,只是没有对于曲艺展示真面目,邱况希望是后者,把车发动起来,开出了市区范围内,开到了湖边上,拎着钓竿下了车。 「我们到了。」 曲艺下了车,看到了一片海:「我第一次见到海。」 海的宽阔是无边际的,她靠近湖畔,发现她们所在的位置并不是湖的浅滩,而是湖的深处,在二人眼前有一座桥,上面明确的写着禁止垂钓,她们预备着拿着板凳,在这里钓鱼。 曲艺认为这是一件冒险,拿着鱼竿率先抛了钩:「我先来试试……」 她的鱼竿上挂着鱼饵,没有绑紧就扔出,年青的曲艺以为钓鱼是像动画片一样,把鱼饵裹在上面就相当于固定住了,没有看清鱼饵全部脱落,坐在板凳上向下看,眼巴巴等着鱼上钩,手气却是十足的好,没过多久鱼漂就下潜,钓上来一条五斤的鲤鱼。 「我钓上来了!」一条鱼扔进桶,曲艺兴高采烈。 新手大礼包极大的牵引了她的兴趣:「我要拿回去炖了吃!」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湖即将变成她的葬身之地,无忌惮地向邱况施发善意,她腼腆地笑着,手舞足蹈,比比划划着向她提出了一个规则明确的钓鱼比赛。 曲艺说:「我们来比一比!」 痛苦的苏格拉底。 比赛的内容是比试鱼的尾数,限时在六十分钟。 邱况把第一钩收回来,同意了比赛的申请,曲艺拿着鱼竿,抛出第二杆,宣布了比赛开始,没过一会又钓上来一条活生生的鲤鱼。 「啊。」曲艺叫了一声,「第二条。」 邱况还在等着第一钩的鱼,手气很显然,至少今天是霉运,湖面上鱼漂打了一个抖,她把鱼竿提上来,竟然是一杆空的。 鱼应该是顺着钩开始吃,把鱼饵全部吃光…… 跟曲艺一样的贪心。 她推测着,看向曲艺的桶,曲艺作为新手,手气很显然比邱况旺很多,有一杆等很久的情况,但是从没有过空杆情况,没过一会,桶里面就积攒了五条鱼,一些鱼邱况叫得出名字,比如说鲤鱼很好认,一些鱼邱况也叫不出名字,鱼的名字太难念也太复杂了。 曲艺指着鱼,挨个地说:「这个好像是鲫鱼。」手指移动着,指着另一个鱼,「这个我看不出来。」 鲫鱼长得有一些像黒色的瓜子,和鲤鱼不同的也许在于颜色。 比赛结束了,曲艺以五条鱼的数目,远胜过一条鱼都没有的邱况,她高兴地数着鱼获,完全没有发现邱况在到达湖水以后,几乎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没有意识到潜在的危险,邱况让她站起来,她就笑着站起来,邱况让她靠在桥边,她就眨着眼睛面对桥边。 隔着大桥看向湖边,曲艺问:「桥边有什么好看的?你该不会是输不起了吧?」 邱况站在她的身后,轻声说:「没有。」 曲艺的猜测错误了,邱况输不起的并不是鱼获,对于这场钓鱼比赛,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起兴趣,只是想让她玩得欢心再去死,这样能够放松大部分的警惕。 曲艺现在正是缺乏了警惕心:「那看湖做什么?难道是湖下面有点什么?」 邱况说:「你向下看。」 曲艺向下伸出脑袋,看到湖面上漂浮着塑料瓶,心想我一定不要下去,现在穿着的衣服是贵重的,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的后背受到了一股推力,她从桥上如同风筝,摇摇摆摆地坠到湖面,「扑腾」着湖时,她才如梦初醒。 邱况不是来带她玩的,邱况是抱着杀她的心,一直是有蓄谋,不是在和她商战,或者说邱况的「商战」是动刀动枪,极端异常,非要把对方置于生死…… 「邱况!」她从水里短暂的扑腾出来,说,「我不和你抢了!我再也不和你……」水又反作用的把她扑腾回去,她在水中不断的忏悔反省,眼睛在水中无法睁开,一开口肚子里进的全是水,她只有十多岁,寿命最短能有五十年,即使是后面过得都是清贫日子,她还不想死。 邱况在桥上向下看着:「我在数你可以活多久。」 曲艺能听到邱况的说话声,在水中无法回应,多数挣扎没有用以后,她放弃了挣扎,在呼吸困难之中开始回忆起短短的记忆,都说人临死前会有走马灯,她发现并不是走马灯,只是单纯脑子中想到了。 她一直觉得没有晋替秋之前的日子是黑白的,来到晋家以后的日子才是彩色的,回忆的内容一直有关晋替秋,晋替秋在众人之中选中了她,把她带回家,给了她一个好的生活,她和晋替秋的第一次二人世界也是在车上,她那时候觉得晋替秋长得一般,为了讨好晋替秋,不断地赞扬晋替秋的外貌。 晋替秋说了一句:「不用违心,我外貌普通。」 想到这里,她不经意笑起来,心里面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哪有人对自己的脸认知这么明确?在呼吸中呛了水,转头场景切换了,她的世界一直以晋替秋为主角,这次的场景是晋替秋站在门口,说:「帮我换鞋。」 从此以后换鞋变成了曲艺的工作,她没有觉得屈辱,觉得理所应当,当一个小型的「林姨」变成了她的乐趣,她有的时候喜欢当「林姨」,有的时候不喜欢当「林姨」,认为自己相貌普通,胸无大志,不是一个值得喜欢的小孩。 她说:「我是不是太普通了?电视里演的豪门,喜欢的全是长得好看的,我长得不好,眼睛还小……」 晋替秋说:「普通些好。」 这是她最开心的记忆,因为晋替秋认为平凡可贵,一边在餐桌办公,一边说了不少人生哲学,关于婚恋当中平凡如何可贵,关于职场当中平凡如何可贵,再加上包括个人幸福上平凡如何可贵。 她是一个不凡的人,天赋异禀,向往着「平凡」,把不凡的缺点尽数说出,再加以疲倦的表达,把曲艺一个真正平凡的人听得觉得平凡可贵,并认为晋替秋也是个平凡女人。 晋替秋说:「不凡是痛苦的苏格拉底,平凡是快乐的猪。」 曲艺说:「我要做快乐的猪。」 晋替秋说:「我也想。」 在曲艺眼里,晋替秋和她是一对快乐的小猪,快乐的猪真的很快乐,晋替秋没有对她每个不是满分的卷子施加对应的打,没有对她过分的苛待,她觉得很开心,唯一不开心的是邱况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一个崭新的,她们之间所没有的。 ——性。 啊…… 差别对待。 曲艺临死前,最后一件事想的是差别对待,晋替秋没有在拿性玩具的方式对待她,却给了她一个性玩具的名头,但是晋替秋对她足够好了,所以她即使没活够,心里还是心甘情愿去死了。 她听到邱况在呼救,旋即意识失去。 邱况的确是在呼救,只不过是「表演」的呼救,大声地呼救一会,然后闭着唇部歇一会,她不可以伤到嗓子,休息过后才「表演」式地又喊了几声,拨打了报警电话,要求警方来捞人。 第二通电话拨给晋替秋。 她熟记着晋替秋的电话,在心中数着秒钟,心里面回想起晋替秋说在需要她出现的时候,可以拨通电话号码,晋替秋没有违背她的诺言,接通速度堪称神速,响了不到叁声就接听,而且似乎记得她的电话号码,淡静地等着她说话。 邱况说了一句:「曲艺掉进湖里了。」 教科书一般对着电话那边表演了一通,惊慌失措地表演了一下,追悔不已地表演了一下,对着晋替秋说了她这些天内不在,所不知情的关系,说她们偷偷的交了朋友,她们相约去钓鱼,曲艺突然就掉下去了,她真的追悔莫及,出乎意料的是晋替秋没什么额外的反应,只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 随后挂断电话,她的情绪不形于色,腾出手开始给邱况擦着屁股。 她也许早料到了这个结局,也许只是情绪稳定,实际对此意料之外。 女人开始提前活动关系,给各类公安部门的人员打电话,所谓「体系」通通是由人构成,但凡是人不会没有可活动的空间,爱财的用钱活动,不阿的以上层胁迫,为什么邱况杀了曲艺,她还肯为邱况擦屁股?为什么邱况一再背叛,一再添乱,她还肯帮助?女人的心思不可揣测,也从来揣测不到大概。 缘分已尽,不必寻找。 公安认为邱况有嫌疑,这次并不是能经得起调查的完美犯罪。 即使湖附近没有摄像头,邱况为什么没有驾照骑车,为什么大学休学,为什么持股的公司置之不理,为什么在晋替秋的家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有太多可问的了,光是无证驾驶就可以让她被拘留个半个月。 但晋替秋全部摆平。 不仅摆平,而且速度快,她的人在上湖,手却能够伸到石京,在国家级地标下操作是非,使公安机关一级向下压着一级,把糊涂的案子,按照最糊涂的方式办——曲艺自己掉进去了,这件事是无心之失,速度快到邱况进了公安局,做了笔录回去以后,没几天就恢复自由身。 邱况回到租房,第一时间为晋替秋打电话。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有太多的事想问,她想问曲艺是否是新的服从性测试,就像当初杀宋嘉航一样,她的精神上已经认为杀人可以拿回晋替秋,苦苦的等待过后,电话之中传来了忙音。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试。」 原来是正在通话,晋替秋现在正在做什么?她今天是否吃过了,现在是否正在工作? 邱况想着最开头的话,等待了一个小时以后再拨,电话那头还是提示忙音,于是她每隔着一小时打一次,连续打了四次,都是提示忙音,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号码可能是被拉黑了。 手机荧幕照着女性的面目,在这时她才看到有一封短信。 她点击进去,以为会看到运营商的短信。 点开以后看到晋替秋的电话号码,晋替秋用自己的电话号码发了短信。 短信里只留了一句话:「缘分已尽,不必寻找。」 眉毛浓密的,连带着睫毛一并,只长优良的基因,劣质的基因在邱况身上消失不见,她很显然是一个好的相貌,很显然是一个成功人士,杀了两个人没有留下案底,就读的学校那么好,没有出学校就拿到了第一桶金,孤注一掷一番后,没有对她的人生造成任何损坏,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她,郑成功,程芝香……未来的人生一片坦途。 她很显然已经拿到理想中的人生。 眉毛纠结着,面对被拉黑的电话号码流了泪,她还是在找晋替秋,还是不肯认清现实,申请的休学是一年的休学,她有小半年全部用在找晋替秋,但晋替秋真有通天的本领,如果不想让她找到,就永远只出现在新闻,不出现在邱况眼前。 邱况守在总公司,一守守一天,每天不离,有一天真的守到晋替秋,不过一个车上一个车下,晋替秋在车里瞥到她,邱况在车下守着中金集团的大门。 陈英惊奇说:「前面不是小邱吗?」 晋替秋说:「不回公司了,开回家。」 陈英心里知道旁边坐着的这位「晋小姐」在躲着邱况,也觉得曲艺死的不清不楚,男人开回晋替秋在石京的另一处的新家,曲艺的死让他工作量减轻,他心里面觉得曲艺——死得好,虽然这不道德,但谁会希望自己挣同一份钱,多接送一个人? 晋替秋回到家,林姨老眼泪花,把活干完以后,坨成一个苍老的大块,坐在沙发上哭了一整个垃圾桶,曲艺好歹是她伺候了一年的孩子,她是一个爱小孩如命的人,心里面每走一个小孩,就需要一个新的小孩来填满。 这次面对着林姨的眼泪,晋替秋递了一张纸巾:「别哭了。」 这么多年过去,林姨已经变成了林老太,林老太说:「这回你再找,我一定得把小孩看住了……」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抽出一张新的,「况况走了,艺艺也走了,都是老太太我没看住,下一次我一定看住……」 晋替秋说:「好。」 女人口头上答应,实际上没有再找,陈英以为她会再找,林姨以为她会再找,她反其道而行之,彻底的清下心寡下欲,随着年纪增长,本就没什么情欲需要纾解,曲艺死后对于这方面的渴求更加不大。 属于彻底断了这方面的思想。 邱况在第二学期提交复学申请,重新入了学。 没有延误任何的学习进度,回到学校以后成绩仍旧名列前茅,她托人带话,在隔壁男寝找到郑成功,想要重新启动二人的合作关系,为此摆了一桌宴,她觉得郑成功会来,郑成功果然来了,披着个大衣,挺帅地坐在主位。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摆这么一大桌子,想回来是不是?」郑成功叼着烟卷,哼笑着点燃,翘了一个二郎腿说,「你得求我!这是挣钱的生意,你想回来就求吧!」 「求你了。」邱况求的很快,玩笑一样的低了一次头。 郑成功挥了挥烟卷:「不行,接着求!」 「求你了。」邱况继续求,还是像普通朋友之间的玩笑。 郑成功说:「不行!继续,你说的都不诚心。」 并不是诚不诚心的问题,邱况站起身,脸上的玩笑被收回了,最开始以为是郑成功的玩笑,玩笑似的求了两次,感到了被羞辱。 在她心中挣钱的方法多的是,她也并不缺钱,出了校园以后,凭借创业的履历也有其他方式可以拿到工作,犯不上因为这件事一而再再而叁地求人,更何况她不愿意求除了晋替秋以外的人。 她抬起步子打算走。 「哎!」郑成功烟都顾不得抽了,也抬起步子,飞快地站起身,像墙似的堵住邱况身前,拍打着身上的烟灰,「你别走,回来坐下。」 邱况温和地说:「如果羞辱我,就不必继续了。」 「不是——」 「不是?」 「我跟你开玩笑呢!」 「玩笑是这么开的?」 「哎呀……」 「那你给我磕头。」 「啊哟。」郑成功说,「别计较啦!我让你回来跟我一块挣钱还不行吗?」 现在二人才有了一副老友的派头,收回了剑拔弩张的氛围,重新坐回饭桌开始谈论,郑成功说邱况一走可把他害惨了,重新招的人并没有邱况好用,他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邱况回来,好跟他一起创建商业帝国,过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问邱况到底和晋替秋和好没有。 失去才知道珍惜。 邱况摇了一下头:「没有,她说和我的缘分已尽,要和我一刀两断。」 「那你还找不找她?」郑成功问。 邱况说:「我不能没有她。」她的情绪变得内收很多,只有声音有一些沙,「就像你放不下宋嘉航,我也像你一样的贱,她对我动辄就是打,我对她忠贞不渝,我也像你一样离开宋嘉航一样离开过她,离开以后才知道自己离不开她,也许我也爱她对我不好,她对我越差我对她就越放不下,越不择手段的想要得到。」 「那你回来干什么?」郑成功又点了一支烟,「噗」的一声,玩似的从鼻孔喷出,「单纯兜里没钱了,想找你成功哥兜里掏点?」 他像是想到了宋嘉航,又像是没想到,不知在天有灵的宋嘉航如何思想,如果有所思想,他想告诉他,他现在牛逼了!简直是几天变个样,一天比一天更像个男人,你他妈的——再也欺负不到老子我了! 男人的「七窍生烟」,继续别过脸抽了一口,不仅从鼻子,连带着坚毅的嘴唇,一并喷出,心里面还是想,当初青葱岁月,被欺负欺负,也许也是好的…… 邱况看不出他的内心,有些被呛到,面容上不表。 只有脖颈透出红,像是闷了一股气:「我找不到她了。」 郑成功哼笑:「找得到就又跑啊?」 「跑。」邱况轻声说。 郑成功抱着手臂,继续抽烟:「行吧!」 哎!他的青葱啊…… 到头来剩下个不知是否是杀人凶手的邱况,几乎是他和宋嘉航的翻版,他简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打了一通电话,叫顶替邱况的人滚蛋,剩下的连他也不知道,有再多钱都像填补童年的大洞,填补给那个顽童似的宋嘉航。 在餐桌上枯坐,用大手抹着脸。 他想了想,才又说:「你去找找程芝香吧,她担心你,你别总等到了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好像不管是什么,友情还是爱情,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是啊!」郑成功抹着脸,「不失去就永远不会懂得!」 邱况说:「不失去就永远不会懂得。」 郑成功的话外是让邱况「珍重」朋友,正如「人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道理,邱况没能理解其含义,当初宋嘉航说杀就杀,后面的曲艺也是一样,在她眼里朋友并不重要,她也至今没能理解当年的梦,什么叫做「原谅是最伟大的惩罚」? 教育在她的眼中失效了。 再次回到学校以后,住宿和程芝香是分开的,她按照郑成功所说的字面义去找了程芝香,程芝香虽然当时是放弃了她,后续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直拍着她的背,一直抱着她,说没有她就像失去了点什么,当时她应该好好看住。 邱况被拍着,被抱着,站在地面上,还是不太懂的样子。 程芝香对她而言,是一个不重要的人,是一个偶然倾诉的人,她在程芝香面前表示了自己回到学校,现在是属于什么都不耽误的状态,就乘着校园里的租赁电瓶车回到自己的寝室,开始谋划着后路。 从外部是找不到晋替秋,在哪里堵着都没有用。 晋替秋有名气,名气不大,只在「业内人」中闻名遐迩,更没有贩卖行程的人,陈英和晋替秋的那层关系,也因为一次不成熟的计划变得不可利用,林姨也许是可行的,但是出走前没有留下林姨的联系方式,林姨更是晋替秋的「府内人」,如果想见到她,必须知道她目前的住址。 但晋替秋灭迹的十分彻底。 邱况的思绪卡住,翻动着通讯录找「合适」的能人,郑成功或许有法子,郑成功家里是做电子设备工厂的,也许认识晋替秋?即使有关系,关系未免有些一绕十八弯……翻动着翻动着,邱况看到了「汤春」的名字。 她试着给汤春转了一块钱。 汤春打了一个问号,然后问:「怎么了?」 看到这个反应,邱况有点欣喜,而且是溢于言表的欣喜,恨不得现在抱着汤春,做一个原地的转弯——面对着晋替秋设下的困境,她在半年后终于找到了破局之法,破局之法在汤春! 她对着几年前的对话框,久违的开启新话题:「晋替秋在公司怎么样?」 「还是那样,老古董,思想顽固……」汤春迅速回复,而后问:「你不是最应该知道吗?说起来你一两年没给我发消息了,晋替秋在家里没说我坏话吧?比如说汤春办事不力,汤春最近又絮叨了,任何关于我的都告诉我,她前几天说要升我。」 「没有。」邱况笑着,发了一条语音,「在她心里你还和原来一样好。」 汤春在屏幕那头,伴侣还是肃青。 肃青没有变,仍旧是「愤青」,瘦的颧骨底下全是不服,剃着一个板寸,看她和邱况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来,心里觉得不爽,看二人用了语音沟通,心里更是不忿,采取的行动是下了床甩了一句吵,重振夫纲,而后开门去隔壁的次卧打游戏。 汤春发着语音:「异性恋真不知道上辈子得罪谁了。」 「怎么了?」 汤春换了个姿势玩手机,没有拿肃青的吵字当一回事,甚至要更吵:「肃青,就是那个肃青,我之前的男朋友,也是我现在的男朋友,我养着他吃喝拉撒,他像个猪一样被我养着,天天不开心,刚才又不知道发什么火,看我跟你聊天甩了一句吵,不知道去哪了。」 「啊……」邱况迟钝了一下,「不杀,留着过年吗?」 汤春那头发了一条全是笑的语音:「喜欢男的真的跟有罪一样!」 邱况也笑了,二人围绕着肃青七嘴八舌的讨论,邱况对于汤春的八卦不感兴趣,不是一个喜欢玩笑的人,为了后续的问题,强撑着搭建话题,几次汤春想要结束话题,通通是她拿着其他话题拽回来,实际上是无心在听,但把汤春的情史,和肃青这个人了解了个透。 等到聊到兴起,邱况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汤春姐,你可以把我插到公司里去吗?」 汤春闷闷地笑了几声:「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 「对学历有要求吗?」 汤春回答:「至少大学毕业,晋小姐没有把你插进去的打算吗?」 邱况回答的滴水不漏:「她还没有说,可能是没有做这方面的打算,我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没什么可躲的。」 晋替秋没有把已与邱况「分道扬镳」这件事公之于众,每个人对于邱况的离去,意识的都有迟延性,林姨是最快意识到的,陈英是意识到,但认为邱况和晋替秋肯定还有感情,需要借此邀功的,汤春是彻底没有意识到的,那场婚礼晋升名收尾的太好,让人看不到有什么出丑。 「又是惊喜。」她对着屏幕,思考着惊喜的可能性,到头来想到自己的权利,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是能够使唤得到人事,知道邱况在和自己提要求,给了这个顺水人情,「那你今年大几?到了实习的时候,我就把你插进公司。」 邱况说:「大二。非要等到毕业不可吗?」 汤春为难地一笑:「非要。进中金集团是万里挑一,不仅需要的是专业对口,什么都要最好的最优秀的,能进来有一个职位,哪怕是门卫大爷,都可以在社交软件上秀工牌证明自己是成功人士了,大学毕业证是个过场,但没有这个过场不能。」 「你知道现在晋替秋在哪吗?」 「在……」汤春思考了下,「应该是在上湖分公司吧,她现在没在家里吗?现在她应该下班了,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我现在在石京,我们最近都是线上沟通。」 邱况发了个「好的」的小牛表情包,和汤春的话题宣告结束。 上湖的「中金分公司」她听说过,没有蹲守过,挂断电话以后即刻启程,在课外的时间日以继夜蹲守,晋替秋没有在上湖出现过,接下来的每天邱况一直拉着汤春聊天,套出了不少有关晋替秋的情报,但和汤春说的不同,晋替秋就像在背后长了眼睛,无论如何找如何追,找不到丁点的痕迹,只能把目光投在中金集团的工作岗位上。 大学的几年,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有的时候邱况觉得不值,有的时候邱况想晋替秋,想的在半夜淌眼泪,有的时候心里觉得忧郁,有的时候想着干脆放弃好了,连着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没有找到她的踪迹,扑在哪里都是浪费时间,放弃了几天又魂不守舍,在上湖的分公司下守着晋替秋。 大学很难熬,总而言之度过了。 到了实习学期,教师为邱况找好了一份工作,是一份进实验室的工作,要求邱况继续在该领域深耕,进实验室有助于读研读博,为未来打好基础,邱况拒绝了,温文地说了一连串的客套话,对为人类的未来发展做贡献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 学习成绩好只是为了拿给晋替秋看。 邱况的眼睛转了一下。 只是为了这个而已。 她找到汤春,汤春像几年前的诺言一样,为她安排进了岗,岗位是邱况要求的,距离晋替秋近的岗位,汤春是一个晋替秋的秘书,相当于后勤的大王,邱况进了中金集团,工作内容类似于给汤春打下手。 邱况跟着汤春混,混得灰头土脸的。 汤春的职位是一个上下窜的职位,她也跟着上下窜,汤春见了些什么人,她也跟着见一些什么人,忙得要命,连回家睡觉的时间都快被剥夺,最开始几天连晋替秋的一根毛都没见到。 无法办法和汤春说,和汤春说就露馅了。 于是邱况灰头土脸的,被汤春抓壮丁抓了几天,才见到晋替秋的一面,还是汤春和晋替秋汇报的时候,她一并进入办公室,才得以见到「宝贵一面」。 汤春在前汇报着工作进度。 晋替秋坐在上湖的办公室,淡色的眼睛不盯着汤春,而是挪移到邱况脸上,由上至下扫了她一眼,邱况能够从眼神中读出很多话,譬如说:「不长记性。」 再譬如说:「又来了。」 眼神变了变:「我对你还不够好?」 汤春来之前做了腹稿,汇报做的额外有条理,不是在电脑的编辑页面,也能够准确地说出一二叁四,沿着列出的一二叁四说出实质的内容,做完了汇报,她把文件摆在晋替秋的桌子上。 晋替秋说:「你下去。」 汤春别了一下身体:「那她呢?」 「她留下。」 邱况的心久违的在跳动,背上有些出了汗,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晋替秋解释她的出现,只听到汤春把门拉开,离开办公室的高跟鞋声,高跟鞋正在逐渐的离她远去,面前的女人的脸逐渐清晰。 她老去了。 不可否认的老去,没人能够一直长青,过去能窥见「极限运动」留下的玩世,现在已经窥看不出,只能够窥看其矜重,两眉之间留下几道细纹,法令纹似乎更深了些。 她说:「脸。」 邱况把脸靠过去。 晋替秋扇了一巴掌:「为什么?」 或是长年来的个人习惯保持,依旧言简意赅,或是已经吝啬于诘问,在长久的纠缠之中,只剩了叁个字,把这一句延长以后有多种理解方式,为什么纠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还敢来。 或是。 为什么把脸凑过来? 邱况没有捂着脸,说:「我想您了。」 晋替秋又扇了一巴掌:「为什么?」 第二个为什么,还是猜不透女人内心的想法,还是可以翻译成多重含义,也许是紧接着上面没被回答的问题,也许是提出了新的问题,为什么汤春肯听你的,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叁的帮助你,为什么你这么坚持。 也许是。 为什么不躲? 邱况眨了眨眼睛,眨出来一滴眼泪。 她发现自己哭了,但是没有哭出声音:「我想您了。」 因为有心栽花,因为您苛待我,因为她不知道您和我感情破裂,因为她们对您并不忠心,有很多个为什么,也就有很多个因为。 最大的因为是:我爱您。 我不愿意再离开您,我可以找您找到天荒地老,即使是有过放弃,我也可以找您找到死为止…… 好像没有说什么和好的话,晋替秋把邱况带回了目前居住的房子,不怪邱况没有见过,因为基本上所有名人都在这个小区,即使找到,安保措施格外严格,晋替秋进入时是扫指纹,她的指纹又有几个人能仿造? 「感情是一笔糊涂账。」晋替秋说。 邱况说:「怎么算都算不清的那种吗?」 「避而不见不失为一种算法。」晋替秋把车开进车库。 邱况说:「您把我赶出去,我也还是会找到您。」 「我倦怠于躲你了。」 车已经熄了,女人的嘴唇削瘦,视线注视着正前,不知道正看什么,也许什么都没看。 如果按照她杀她,她也杀她的复仇方式,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把邱况送进监狱,享受几年的清静,出狱了又该怎么办? 真是老了,快四十了。 接下来如果长寿,她还有一半的人生。 又有多少人生是青春的人生? 「没什么可躲的。」她顿了顿,说,「我不躲你了。」 「被您教育到不可救药了。」 bls hub en.co 邱况进入了房子,房子是一间平层。 和晋替秋在石京的第二个家相同,晋替秋和其佣人居住在第一层,上面几层有着各不相同的名仕,但与晋替秋其人无关。 把目光放在一层,整体的装修风格偏素,客厅大,能够分类出功能区,淡灰色的沙发前摆放着茶几,上面是办公残余笔记本电脑和咬了一半的苹果。 晋替秋生活过的痕迹,如今在她眼前。 把目光放在窗户,窗户做的普通设计,并不是落地窗,因为渗透隐私,从窗户挪移到餐厅,上面收拾到一尘不染,每个垃圾桶是空的,晋替秋所能留下的生活痕迹很少,平时神出鬼没,再加上林姨的勤劳收拾,所能留下的痕迹更少。 邱况心里想,又和她在一起生活了。 晋替秋撂下了车钥匙,在玄关处换鞋:「换拖鞋,给你分房间。」 邱况换了一个客拖,跟随着晋替秋「分房间」,整个平层有五个房间,约四百多平米,在分房间的同时介绍房间,除了主卧外四个房间一起,需要全部介绍完也参观完,邱况看到晋替秋开启了一扇门。 「放了我的杂物。」门关上了。 又开了一扇门,女人平静地扫了一眼:「每间卧室都有独立卫浴,这间的优点是小一些,如果喜好幽闭,可以搬进去。」 开了第叁个房间:「有点丑,你进去解了我的心头大患。」 第四个:「可以进去。」 女人似乎个中介,是个淡情中介,越到后面话语越少,到最后定下结论:「你去第叁个。」看更多好书就到:pobook8.com 「心头大患的那个?」邱况向后看了一下,她没有感到第叁个房间如何的丑,装修风格和客厅相同,在她心中能够和晋替秋住在一起,已经是很好,她已经不敢再想更好的事情。 晋替秋平淡地应了:「嗯,你去受罪吧。」 一共五个房间,她只介绍了四个,剩余的一个是主卧,正处于尽头的位置,邱况把四个房间进入,都重新看了一遍,出第四个房间时看到主卧,问:「那个是主卧吗?」 晋替秋并不藏私,把门打开:「是。我选了最好的。」 邱况进入主卧,晋替秋的口头上是说「选了最好的」,她没有看出来哪里更好,床头柜是床头柜,该有的弹簧床垫还是有,进入浴室,里面的设施并没有因为主卧多出,只是多了几件晋替秋常用的日常用品。 从左到右,有些瓶子上是英文字母,邱况能读得懂英文字母,读到右边的时候变成不同国家的字母,分不清哪个是护发素,哪个是沐浴露,她看向洗手台的台面,上面摆放着用了一半的肥皂。 啊…… 邱况觉得这里很有晋替秋的气息,打从心里喜欢这个地方,心里驻扎在这里不肯挪窝了,回过头看见女人乌黑的眼,里面深不可测,在邱况的眼中意味很浅显,像是在问:「你想跟我抢房子?」 她就是欺负她的寡言,刻意读懂了也当作没听见,轻声地问:「我可以住这里吗?」 晋替秋淡声说:「不能。」 邱况说:「和您一起住。」 「不能。」 「求您了。」 「不能。」 邱况文质彬彬地看了她一会,片刻后直接跪下了。 晋替秋似乎是没想到她能舍弃自尊,无波澜的面容闪过一丝波澜,也似乎是对场景久违,波澜只消片刻平复,乌黑的眼向下挪移,居高临下注视着邱况,淡漠到使人生畏,犹如注视蚂蚁。 邱况用手抓着她的裤腿,轻轻地摇了摇:「求您了,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不要脸了?」晋替秋问。 「不要了。」 「也不需要什么自尊?」 「不需要了。」 地面上的女性温煦,头发被打理的很好,看得出平时在意外貌,女性化的喉结上升,面目异常美丽,在暗中尤其惊人的美,自发地跪在地面,舍弃了作为人的道德,舍弃了作为人的自尊。 她在外面是一个有头脸的人物。 是一个有事业的人,是一个有学历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够被尊称。 可以是别人公司的合伙人,可以是高学历的学生。 晋替秋注视了她片刻,说:「你住过来吧。」 「今天我想……」 「你想什么?」 邱况的喉结下潜:「想那个。」她的手举起来,补充了一下,「就是那个。」 一双玉一样的手掌合起来,拍了叁下,是一个标准的「性暗示」动作,被女性做的文雅含有,粗劣含有,她并不如面目上那样君子。 「你不可救药了。」晋替秋说。 邱况放下手:「我是不可救药了,被您教育到不可救药了。」 她的眼睛向上,有些伤感:「失去了您就活不下去了,您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每天我都吃不下饭,只能强撑着吃一些,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您找一个我就杀一个,找两个我就杀两个,您是我的,您只能是我的,我不能允许您是别人的,您不要扔掉我,也不要拒绝我。」 「我没有和仇人做的癖好。」晋替秋说。 邱况说:「我不是非要……」 邱况的得寸进尺在「抢主卧」时成功,在「性」时失败,今天是回到晋家的第一天,和往常一样,晋替秋分完房间以后回到客厅办公,邱况把在大学的行李安排发给程芝香,也开始办着公,和少年时期不同,和晋替秋的相遇是庆幸的,不能忘记公司,公司仍旧需要插手。 到了夜晚,程芝香开车抵达。 邱况出了房门,惊动了晋替秋。 晋替秋一并跟出去,站在门外:「她是?」 邱况拿着行李,说:「程芝香,我之前的朋友。」 「是的,阿姨,我是她大学的同学。」程芝香说。 她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已经是能够成为「阿姨」的年纪,仍尚年轻,女人站在繁华的灯光下,抱着双手,窥不清大致的面容,热情这词一生下来与她不符,邱况的气质一部分从她的模子里刻出,看上去的确一对母女。 「邱况。」女人叫了一句。 「我知道。」邱况回了一句,对着程芝香说,「我们的友情就到此为止吧。」 你是我的,你知道吗? 「到此为止?……」 程芝香愣了一下,然后急匆匆交付了行李,关于邱况的提议,她头也不回地答应,坐上了车后感慨着邱况的绝情,四年的友情可以说断就断。 「不对,她很痴情。」她在车里说,有点想哭。 那个女人不是她多年的暗恋对象吗?现在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她也应该放下心了,所以哭也没有意义,以邱况的性格,怎么可能关心她在哭? 那就别哭了。 她把车开出小区,面目上干干爽爽。 和她所想的一样,邱况并不关心她是不是在哭,而是当她像「投名状」,献宝似的交给晋替秋,她的存在意义在二人之中湮灭,不能夺得晋替秋的一笑,而是被认为是理所当然。 邱况在信箱上打了程芝香一笔可观的跑腿费用,开始收拾行李到主卧。 白瘦的手臂抱着衣服,把衣服一件一件塞进衣柜,和晋替秋的衣服并排放到一块,昂贵的和昂贵的放在一起,不易清洗不能弯折的和相同的放在一起,她是有规划性的人,把晋替秋的衣柜整理到井井有条,顺便把晋替秋的整个卧室收拾了一遍。 她回过头,晋替秋正在看着她收拾:「未来有什么打算?」 女人特地找寻了一个不碍事的地点,把一边的肩靠在门口,手臂抱在一起,这种姿势在心理学理解为防御,邱况的眼睛水色的,偏偏看出了一种杀伤力:「跟您过一辈子。」她继续收拾着屋子,温温低低地说:「我想在这里填一个花瓶。」 晋替秋没有跟着她的话题:「公司呢?」 邱况用一个摆件标记了未来花瓶的位置:「还是要继续干。」 「我没说不养你。」 邱况笑起来,认真地说:「不想让您养了,没钱没有办法带您去玩,总让您养也不像话,我是有手有脚的人了,不是小孩子了。」 「如果我让你断呢?」 「我听您的。」 邱况收拾完了衣服,召唤着晋替秋进屋,晋替秋也不再站在门口,把主卧的灯全部关闭。 对于邱况现在的工作,她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工作到倦怠了,需要一场浓厚的睡眠,需要睡眠以后再进行决定,她在十点就预备着睡眠,偏偏邱况的手机不称心如意,在后半夜一直响,接起就是公务缠身,就是在走廊待上十几分钟,再一身凉地钻回被窝。 「断了吧。」晚上十一点半,晋替秋说。 她被吵得实在受不了了,提前做了决定,她无法容纳一位有企业的床伴,尤其床伴时不时带着一身凉,即使是睡两个被窝,凉风隔着一个被窝能吹过来,好歹同一张床,上上下下的声音让人怎么能睡得着? 邱况说:「对不起……」 第二天,邱况的动作火速,和郑成功也掰了。 郑成功刚抱怨了一句:「你这也太重色轻友了!」就被她挂了电话,她对朋友是没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道理的,只有对晋替秋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和郑成功散伙的流程分外复杂,一走需要几个月,拿出来的钱全部当面转在一张银行卡上,她为此还得到了一袋大米和一桶食用油。 邱况提着大米和食用油回了家,林姨是笑眯眯的:「况况有出息啦!」 晋替秋在定理财方法:「不能把钱这么干放着。」 白天是接受林姨怎么倾诉也倾诉不够的思念。 林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听得耳朵要生茧,她心里琢磨着到了点,才起身叫林姨和其他佣人准备餐食。 到了晚上,邱况把银行卡给了晋替秋,一并连带着密码。 密码是一个很简单的密码,她说:「密码是您的生日。」 「里面有多少钱?」晋替秋的脑中停留着理财计划,已经带着这笔钱,从世界各大赚钱的地方周游了一圈,在她心里拿去做什么都比开郑成功那间小厂子收益更高,一笔钱放在郑成功那里,已经枉费了价值。 好比一百块贬值成了一块钱。 「六百多万,这些年和郑成功一块挣了一百多万,五百万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邱况说。 晋替秋评价说:「那干不干没什么意思,趁早断趁早节约时间。」 二人穿着同款睡衣上了床,银行卡被放在床头柜上,对于晋替秋而言只是个数字,床头柜上已经有了邱况带过来的花瓶,邱况的出现改变了晋替秋的生活,晋替秋也改变了邱况的生活,至少作息变得规律了很多。 自从晋替秋拒绝「性」以后,邱况一直是本分地在自己的被窝,递交过银行卡,和与社会关系断联以后,晋替秋首次跨越了二者之间的被窝,用手揽着邱况的腰:「我能相信你么?」 揽并不是个好揽,揽的十分松弛。 之所以不是好揽,是因为女人的手偏偏不在衣服外,而在衣服内不咸不淡地抓握着,邱况感到体温在逐渐变热,身体像起了火,这几天不是不想,和晋替秋保持着一臂之隔的关系,她想的有些过了分:「我不会再走了。」 「是么?」手沿着腹部上滑。 邱况的小腹没有赘肉,平整到像没有存在子宫。 她压着晋替秋的手,在黑夜中情切地发誓:「我敢背叛您我就去死,您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把我炖了吃,砍死我都可以,反正怎么样都可以,让我睡在大街也可以,因为我不会再背叛您。」 晋替秋把手抽出,从被窝里起身,坐在床头:「有时候真想杀了你。」 「因为曲艺?」 晋替秋别过首:「你觉得我刚刚在想什么?」 邱况水着眼睛,声音很低:「您想杀了我?」 晋替秋的身体俯下去:「嗯。」 二人的距离无限近,几近鼻子贴着鼻子,嘴唇贴着嘴唇,女人朴素的五官在邱况的眼中被放大,片刻后分离,女人的发丝流泻下去,手逐渐压在邱况的脖颈,这次很有可能不是「性虐」,而是生杀予夺,但在最关键时松手。 邱况的脖颈上界限分明,上面胀得通红,下面白的惊人,解开束缚的刹那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腔发了疯的鼓动,连心都知道一不当心会死,但是她现在已经是一个亡命徒,连被虐待也可以认为爽,认为可以用于高潮。 她问:「为什么不继续了?」 「因为。」晋替秋垂着首,说,「原谅是最伟大的惩罚。」 邱况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您偷看我日记。」 晋替秋躺回床上:「是。」 「睡吧。」她把被子掖好,背对着邱况。 邱况望着她的后背看了一会,久而久之挪动了一下,柔软地用手臂揽着她,开始发起最柔和的进攻,不论女人是否察觉,战线已经被拉长,接下来有无数个日日夜夜…… 她是我的。 邱况在心中说。 你是我的,你知道吗? 您故意的。 邱况是有独占欲的,而且表现得明显,女人没有表现出不适,邱况就变本加厉,掀开女人的被窝,更加独占欲的,自己声音低低地钻进去了。 钻进去以后不够,也像女人一样把手伸到腰上。 出乎意料的是女人并没有反抗,平和地注视着墙壁。 毫无疑问她是清醒的,也毫无疑问现在背德,邱况是她另类的仇人,杀去了父亲,也杀去了她最愧疚的对象,她现在为什么还能够和她睡一张床,还能够接受,且只能接受她的肢体接触? 「不去思考了。」晋替秋想,「追根究底,有什么意义?」 她考虑着未来:「既然背叛了,不可大用,按照普通公司员工培养即可,再深一层,变成心腹,心腹以上不能重用。」 邱况在身后,把面目埋在背上。 「她这次回来,是想吃绝户?」晋替秋又想到,「我户口本没把她迁出去,我死了以后她能继承遗产,她也是财产的继承者,吃绝户不无可能。」 改变了一下睡姿:「我似乎不是独生女,我头上有两个哥哥,她怎么吃?」 「老了,记性越来越差了。」片刻后下了定论,「应该不是吃绝户,我家没绝。」 邱况并不知道晋替秋的想法,因为晋替秋完全背对着她,即使有再多的「晋学」作为背书,也没有办法只靠一个背分辨,更何况今天的晋替秋不能够以往常注释。 而今晚以后,按照晋替秋的规划,邱况在中金集团的地位水涨船高。 她被空降到了一个高职,隶属于晋替秋的麾下,颁布「升职」时在办公室,晋替秋调遣了一个人,她的职位变得几十人之下,万人之上。 晋替秋开始拿她当员工:「在办公室,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你的上司,你是我的下属,这份工作干不好,你和其他人的待遇一样,能明白么?」 「会不会不太好?空降我去,我没有什么资历。」 中金集团的无纸化普及,前任的管理正工作交接,一个个的文件传到邱况的信箱,光是文件就有几十个,不多说还有推荐来的,需要沟通和管理的好友。 「分你一间办公室。」 「不是办公室的问题……」 「年终奖?」 「也不是年终奖……」 「涨薪。」 「您故意的。」邱况内收地说,接收着一个个文件,「我去干好了,干得不好任您处置就好。」 晋替秋抬了抬苹果肌:「知道就好,去吧。」 邱况领着升职的命令搬到办公室,跟上一任管理学习,上一任的管理能力很好,这次是属于「升职」,她即将调职到「叁崖」的分公司当一把手,她的工作严谨认真,对着邱况也孜孜不倦,光是交接工作就用去了一个月时间。 第一天就对着她痛批:「你的脑子呢?」 邱况说:「不会再犯了。」 第二天也是:「你的脑子呢?」 邱况说:「这个您没教。」 一个月结束,晋替秋要求汇报情况。 「她的脑子好用么?」 时常说「你的脑子呢」的管理,对邱况投出了高评价:「不是非常聪明,但是有些聪明,很努力,现在已经可以料理我的大部分工作。」 「你没什么想批评她的?」 管理说:「没有。」 「奉承。」晋替秋说,「你今天就去叁崖吧。」 管理对于晋替秋其人熟悉,她的为人不别扭,但越批评越在乎,一般「奉承」两个字,已经是她能说出最亲密的话,不能指望她说什么赞扬,在她身上获取不到情绪价值,只能获取到经济价值。 管理放心地订机票到叁崖。 与此同时,邱况在公司内「亮相」,当上一个怀柔的管理。 她没有管培生的待遇,没有任何的缓冲期,首次上场不是副职,上来即是正职,办公室一时间风言风语,有许多人传谣言绯闻,挡不住邱况不温不火的工作风格,在适宜的时间给予了中金集团一把刚刚好的火。 在火焰之下,即使是传播风言,并没有想象中庞大,在几天内有关于她的流言,全部不公自灭,二十叁岁的她可以担当起叁十岁,乃至于四十岁管理的工作。 晋替秋在办公室长了眼睛,关注着邱况的举动,过于大的风波压下去,细小的任其发酵,等待着邱况的措施。 邱况是一个无功无过的人。 工作上没有很好,也没有很坏,放在任何一个岗位是万金油,在工作岗位上没有不识好歹,始终和晋替秋保持着一个适当的,毫不暧昧的距离,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清秀白皙,想象不出「性」在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感情的痕迹留存,与晋替秋站在一块像陌生人。 清白到像个毫无性经验的人。 —— 在漫长的战线中,邱况和晋替秋「相敬如宾」了一年。 晋替秋如一块冰,需要用火炙,太烫的火炙之避躲,太温的火不起效果,只有徐徐图之,邱况的无功无过对上她的性格恰好互补,邱况即是用中火一直在烧,认为是在培养感情,一天下班后回到家里,柔和的眼眉对着晋替秋,忽然问:「您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晋替秋说:「母女。」 「您并没有生育我,我是从别的人肚子里出来的。」 晋替秋说:「朋友。」 「您肯让汤春碰吗?」 邱况搬出了纯粹的朋友,汤春在晋替秋的眼中无可侵犯,她与晋替秋的关系却并不清楚,二人的关系不清不白到现在,已经无可恶化,用什么名称都能够概况,唯独不能是「恋人」——当初有名有分的婚礼是邱况自己逃脱。 「你想干什么?」晋替秋淡瞥了一眼,「我多大岁数,你多大岁数了?我能不计较你从前那些,已经是天底下最大的美事了,否则你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换在之前你十二岁,你现在已经挨揍了,用我的手打也好,让你跪地下扇巴掌也罢,都做不到全须全尾的问我。」 邱况问:「那为什么现在不打我?」 「你年纪大了,打起来不雅观。」 邱况把话题切回:「我只是想知道我在您心里是什么身份。」 「你想做了?」 如何也不能填补。 「不是。」邱况怔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的皮肤红了,白皙的皮肤红时更加动人,体温正在攀升,认为太热,用手拨开了一下扣子,里面的锁骨似乎也红了,不是「窘迫」的红,是一个情欲的红。 这一年她都没有把话题引到性,她对于性的话题变得迟钝,站在卧室里,把清白的表皮脱下,迟钝钝的变成了一个情人。 「我不是非要做,也没有强迫您的意思,我可以再柏拉图一年。」手足无措地说,「但是我有点……」 不止是有点,还是不对…… 「有点」把她的情错误估值,正确的形容是欲火焚身。 晋替秋看着她:「有点?」 「不是……」邱况改了口,「我很想那个,我已经很久没有了……」 「你几岁了?」 邱况说:「二十叁。」 「我几岁了?」 邱况说:「叁十五。」 晋替秋逼近了邱况,一时间,五官近在咫尺。 女人的脸平素的无法再平素,扔进人群无法遍寻,手拎着邱况的衣领,轻而易举将她拎到掂起脚,面对此情此景,邱况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脑子中不再是工作,而是被性填满,姿势已经想好了,她决定第一句话问自己在上面还是下面。 晋替秋把手放下去,说:「去浴室,把你的心思冲一冲。」 威压一下失去,女人把距离拉开,坐在床面,邱况到达浴室,不明不白地脱下衣服冲澡,自己都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向自己的双手,不是因为刚刚的出言不逊,而是因为感到识别错误了情绪。 不是想做吗? 刚才看晋替秋的眼睛,分明富含性欲。 难道并不是欲望,是其他的体现? 晋替秋的欲更加直白,如果有感情时,能够肉眼看出来。 邱况拿着花洒冲了冲澡,没有打湿头发,把心里杂乱的想法冲下。 确认可以压下情欲后回到房间,晋替秋坐在床边:「跪下。」 邱况跪在浴室的门口。 「爬过来。」 邱况垂下眉毛,浓密的眼睫盖住眼睛,心里萌生出类似于「母爱」的心情,感觉晋替秋是一样的,每次都是进行一样的动作,平时的吃喝玩乐是同样的,现在吩咐跪下也是同样的,她在这方面上是一个很不爱变动的人。 邱况爬到晋替秋膝盖旁时,把头撂在晋替秋的腿间。 「满足您变态嗜好的折磨时间到了吗?」 晋替秋说:「脱我裤子。」 「刚才不是……」邱况有一些惊讶。 没有说的话是:刚才不是说不做吗? 「刚才?」晋替秋说,「我不想看你过得好,不想你能轻而易举得到什么,需要你经过千辛万苦,希望见你伤心的表情,你的情绪因我越低落,我的心里越能够快慰,你不正是贱到这种地步么?」 她分开腿:「跟了我一年,没做上一次,二十多岁正是需要性的年纪,也能继续无怨无悔地跟下去,为了我肯什么都不要了,你贱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裤子是一件纯黑色的长裤,作为性的阻隔,屹立在邱况的眼前。 方才的情欲被冲下去,伴随水流流进下水道,面对着晋替秋的「羞辱」,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尊受损,时隔十几分钟,体温还是逐渐的升上,手上像是攥着火,用手解着晋替秋的裤子:「那一次我在车里勾引您,您……」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晋替秋接了下一句:「差一点。」 邱况说:「什么?」 「破戒。」 邱况像是仔细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说:「是吗?」 她将精力投入在「拉犁」,用唇部收下牙齿,温软地包裹着女人的私处,她像是很热衷于,轻轻地用牙咬着阴唇,咬过以后升到最上方,咬着那一珠。 她的技术和她的人一样不温不火,把晋替秋推到床上时,暴露出了一些狼子野心,一直不是一个完全听话的人,童年时现实,少年时叛逆,青年时执着,哪里都不是一个完全听话的人。 「为什么?」晋替秋躺在床上,问,「为什么能这么贱?」 邱况说:「可能因为我爱您。」 「确定是爱?」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邱况摇了一下头,眼睛很湿,「可能是爱和恨的结合体,离开您以后,我又爱您又恨您,你知道吗?」 她把手伸进去,急促地喘息了一下:「我也想过要杀您。」 晋替秋用手臂盖住眼前。 她和邱况的感情是一笔数不清的烂账,如果感情是账目,她们的感情牵扯的数额之巨,已经远超过其他人,她有时也会想现在正确么?走的路是对的么?听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只受着邱况的牵引。 「但是我离不开您,因为离不开您才一直找您,您死了以后我也会跟着一块去的,我发现别人眼里的完美生活并不适用于我,我可能是……」说着邱况抽插手指,明明身下的是晋替秋,表现的被抽插的人好像是自己:眉毛纠结着,「我可能是恋爱脑,网上说的那种恋爱脑。」 恋爱脑通常是贬义词,她像贴一个徽章一样贴出去,她向下看着晋替秋,看到晋替秋用一只手臂盖着脸,才惊觉失言。 她说了那么多废话…… 晋替秋把手臂移开:「看什么?我没哭。」 「我没有觉得您哭。」 晋替秋的眼角是红的,分不清「哭」出与否,也许天生体温热时眼角会红,以她的性格不会哭红。 女人平淡说:「流水一样的韶华满目,如何也不能填补。」 —— 做完以后,二人心平气和地烧水。 邱况即使是想更近一步,被晋替秋所阻止,除了性以外二人无杂质,晋替秋对于嘴唇吝啬,邱况一而再再而叁需要吻,晋替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人之间的关系不适宜亲吻。 水烧开以后,邱况倒了一杯热水:「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 晋替秋接过:「炮友关系。」 一杯热腾腾的水也在邱况的手上,向下看到水面,水面腾出热气,连带着把手烫出舒服的温度,如果说做了一次爱以后,就可以当炮友,那么做了什么以后可以吻嘴唇?可以像之前一样,两个人毫无阻隔? 邱况和自己说不要着急。 晋替秋可能没有适应现在的生活,她的道德能指使着她杀宋嘉航,不意味着能够杀曲艺,杀曲艺有可能是触犯了某一层面的道德,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更触及道德,到接吻的那一步需要继续培养,不能要求已经足够平易近人的她轻而易举的放弃底线。 平常一天。 第二天,中金集团。 邱况坐着晋替秋的车到达公司,在车停到车库后下车,为晋替秋拉开车门,二人同行了一阵,在公司门前为避嫌,分道扬镳,临上班前邱况嘱咐了不少,晋替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喝热水。」邱况摇了她肩膀一下。 她说:「我叁十多了,不是小孩。」 「那也听着!」邱况扬了下声调,「禁止喝茶,把您那些全撤了!我看了您的胃镜,胃成那样了,您竟然还敢喝!」 晋替秋说:「C1都到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 今天是平常的一天。 工作上和之前一如既往,多虑的邱况牵挂着晋替秋的胃,晋替秋在前段时间确诊胃炎,她在网上医生搜寻症状,查询最坏的结果,最坏能到达胃癌,把她一下子吓得魂飞魄散,直淌眼泪。 胃病分等级,有C1/C2/C3,体检单子注明的「轻微」,在邱况眼里就像「胃癌」,仿佛如果不从现在开始控制,晋替秋明天就需要剃头发化疗,后天就可以「静候佳音」,大后天连人带盒,连叁斤可能都没有。 邱况走到办公室:「这样不行,她马上就要死了!」说着扇了一个大嘴巴,「不对,我在说什么?这样影响一个人的气运……」 办公室的装潢「现代化」,在办公桌上养着绿植,中金旗下的笔记本单独放在桌面,门前有一扇单面玻璃,专门可以用来观察员工。 邱况一个人思想了一下:「我会不会太招人烦了?」 胃镜单子上内容是「轻微」,没有到达C1,晋替秋的身体大致健康,除了喉部有慢性炎症,其他地方都象征着能继续活五十年,活到七老八十的她应该还能够滑雪。 邱况不再焦虑晋替秋的胃,看向电脑的时钟,已经到了办公的时间,她沿着椅子边坐下,把病情忽略,坐下来后的她变成管理,娴静稳重,一打开电脑就有忙不完的公务。 一连忙到中午,把新工作通过信箱传达到下属,上午的任务圆满告终。 人是铁饭是钢,她不能免俗,同样需要五谷杂粮,在肚子大声抗议时决定到食堂用餐,兜着圈去到晋替秋办公室门前看了下,见到里面没人以后到了食堂。 中金的食堂待遇有目共睹。 和中金的工牌一样,中金的食堂具有社会层面的价值,邱况在刷社交平台时,偶然看到过有人分享中金的食堂,正以此为衣食父母,做自媒体的工作赚钱,今天在现实中看到了现实版。 该员工拿着手机,对着食堂饭菜兜了一圈。 似乎是觉得不够,食堂仍旧不够美观,不够大气,举着手机又对着食堂装潢兜了一圈。 兜了两圈后仍不满意,最后对着邱况兜了一圈,拍摄完毕后拿着手机和饭,兜回桌椅上使用平台官方的剪辑软件,嘻嘻哈哈和另一个同事打着趣。 邱况打完饭后,坐在该同事附近。 该同事的小道消息很广,正在谈论着八卦。 八卦内容先是围绕着他们组内的女同事,再是围绕到女同事的种种谄媚,在他们的嘴里,女同事已经化身为褒姒——妲己也能担当,靠着勾引男人——职位有点小的男人,收获了现在的成就。 「这个还不算什么。」该同事是个男性,大手一挥扇出一大片风,「晋替秋知道吗?」 另一个同事摇头:「不知道,我刚来的。」 男人「哎」了一声,仿佛是对他不太满意:「就是那个,那个我们一直说那个……」 「我真不知道。」 「就那个,晋老叁!……」男人小声地说,「你现在知道了吧?」 晋老叁是晋替秋在集团的代称,代称的由来正是因为家族排名,晋替秋是第叁个出生,家里面最小的,取外号需要侮辱性,把高高在上的晋替秋贬成「晋老叁」,刚刚好。 在中金集团,很显然没多少人尊称晋替秋为「晋小姐」。 「那我知道了,她怎么了?」 八卦的内容从「祸国殃民女同事」,变成了「晋家」秘辛。 男人换了个口吻:「晋老爷子死以后,晋家上演了一阵九子夺嫡,那个大哥,叫晋升名的捞的是最少的,因为他没孩子,晋得利哐哐生了一窝,分走了一大批,晋老叁保住了她剩下的那点,但不知道怎么保住的,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晋升名今天来了,啪啪扇了晋替秋俩巴掌,指着鼻子骂她!」 另一个同事说:「然后呢?」 「那我能全听明白吗?」男人一只手臂平放在桌面,拿着筷子夹了个花生米,「然后我就也没听清,好像说的什么爸怎么死的你不知道?你还领着她过来气我之类的话。」 她们说得轻松写意,旁人的斗争对于他们而言是「天气」,今天有风雪,明天有雨晴,他们自顾自你一口饭,我一口菜,专门嚼这方面,正如写作大部分是赘笔,人生大部分同时「赘」。 不「赘」,干什么去呢? 二人继续天花乱坠,不再根据事实,干脆「胡诌」,一旁的邱况听得心惊胆战,因为这男人简直是个预言家,诌的十有八九正确,不正确的可能只有性别,她不是他想象中的小白脸。 这时,晋升名「砰」的一声推开门。 传言的对象来了一名,看上去「怒气勃发」,急需一场好饭填补空虚,男人兜了一圈饭菜,「砰」的一声把饭菜撂在桌面,把衬衫袖子撸到手肘上开吃。 吃的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过了一会,晋替秋「砰」的一声。 众人的目光了然,这是来寻仇的。 传言的对象到齐,女人看上去平静至极,浓黑的睫毛压着眼,淡薄地扫了整个餐厅一圈,很显然不是什么好的平静,找到晋升名后,便拿起他的食盘连汤带菜「啪」地砸下去,并且不厌其烦地左右脸各甩了一巴掌。 晋升名一下子暴起:「我给你脸了!」 「从来没人打过我。」晋替秋的声音单调地响起。 即使是吵架,晋家二位甩巴掌的频率不高,更不会相互掐着,扯对方的头花。 三天不打之偷偷升咖。 晋升名名贵的衣物被洒了一身汤,拿起大手指着晋替秋,手指连带着手臂发着抖,怒火冲天,愤怒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白养你了!真他妈白养你了,白养你了……」他不断重复着一句话,「爸白养你了!」 「你为什么不去吼晋得利?他不跟爸说,他能知道么?」 「还他妈敢顶嘴!」晋升名扬起手,预备着再扇一巴掌,巴掌一升一抬,对应着主人家心情,扇不忍心,不扇难解心头火,最后变成将扇不扇,将扇不扇就能看出掌风雄厚,拉去武侠片当特技演员都不在话下。 邱况顾不得那么多了,冲过去把晋替秋扯到身后:「有话好好说。」 「你还敢来见我?!」晋升名额头上的青筋爆了爆,旋即用手压着心口。 这是怒火攻心的前兆,一个大男人身躯一歪,磕绊着掌住桌面,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颓然,喘着喘着忽然甩了一句:「愣着干什么?」 晋替秋不解地看着他。 「快播120啊!」 晋替秋问:「为什么播?」 「操你妈的啊,你老哥我要死了!」 「为什么?」晋替秋看上去真像萌生了求知精神,「不只是在喘气么?人活着不就喘气么?」 「别说了……」邱况拿起手机拨通急救电话,「他要让您给气死了!」 晋替秋甩了一句:「那也是他活该。」说完以后,尤觉不够,「不长狗眼狗耳,听晋得利信口雌黄,晋得利说什么是什么,我说什么不是什么,到头来全是我错,晋得利就没错?你说这种人不该死么?」 「您快别说气话了!」邱况紧忙捂住了晋替秋的嘴。 晋替秋拿开邱况的手,对着晋升名说:「要死现在死,让全部人都看你怎么死的。」 「你,你……」晋升名喘着气,张着嘴唇要说话,在呼吸中说不出来一句话,眼球突出发红,面对着晋替秋的那张脸,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翻起眼白,一个壮硕的身躯倒在桌面上,实实在在被气晕。 「有谁会急救?」邱况转过身面对着大众,「心肺复苏,人工呼吸之类的。」 「不用管他。」晋替秋撂下一句话后走出食堂。 邱况知道那是气话,血浓于水,一个晋升名不能说没有就没有了,晋替秋只是逞一时之快,「不用管他」的言下之意是你去帮他,实际上心里对她放心。剩下的急救事宜,基本由邱况所组织,最后的上急救车也是她连同着几个男人送上去。 在救护车上,晋升名躺在担架闭着眼睛,邱况累得额角上都是汗,汗津津请了下午半天的假,开始忙活着陪护,她是一个孤儿,从来没有陪护过谁,第一次交给的人不是想象中得胃病,马上发展成胃癌的晋替秋,而是气晕了的晋升名。 晋升名太重了,去集团的时候一趟,到医院的时候一趟,两趟担架就使邱况气喘吁吁,晋升名这病太奇了,奇到邱况想马上把他摇起来。 进医院以后哗啦啦的都是钱。 在她眼里钱都是晋替秋一分一分挣回来的,完全没有晋升名和晋得利的份。 你快别躺了,她实惠地心想,家里没钱,哪里禁得起你这么挥霍? 论及病因,晋升名单纯是被气晕,没其他的理由。 医生叮嘱着邱况:「你爸气性那么大,你以后不能让他真来气,要让他学会控制,要不然迟早得气出脑出血,他年纪又这么大了,身体器官都禁不起这么个气法。」 邱况的身份荣誉升成了孝女。 「他不是我爸。」她抬起眼睛,连忙说到,「如果非要论辈分的话,他应该是我……大舅哥?」 「嚯。」医生说,「大舅哥?那你挺年轻。」 邱况点点头:「是的。」 她在医院偷偷给自己升了咖,和晋替秋没名没分,在医院里她是一个有名号的,她不是一名孝女,至少是一个孝妹夫,为了和晋升名打好关系,她甚至去花店买了一束满天星,以防止晋升名长久的赖在医院,而自己没有拿出对应的礼节。 晋升名醒的很快,中午气晕过去,在晚上就醒了。 入目第一眼是医院天花板,他心想晋替秋还是有点良心的,眼球转动了下,看到了在陪床的邱况——现在看到,已经倦怠于发火,他干巴巴地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邱况递过来一杯水:「先喝点水吧。」 水的杯身一直被女性握着,变得很温,里头的水水温正好,晋升名的喉咙发干,拿过那杯水,也没客气,整个倾倒在喉咙。 「你别以为我会对你有所改观。」简单润了喉以后,他说。 「没以为。」 晋升名清了清喉咙,在水之下认为生活愉悦一些,好找事去干了,他的事情不多不少,恰好就晋替秋这一件,视线逡巡着室内,草略地兜了一圈,再放回邱况身上,他问:「晋替秋呢?」 邱况诚实回复:「不在。」 「她让你把我送过来的?」 邱况踌躇了一下,决定从现在开始说谎:「她见你真气过去了,就让我把你送到医院看着你。」 晋升名沉默了一会,过一会「嘿」地笑出来:「说不管我,不还是管了?」走了几分钟,又像是想到了苦大仇深,耷拉着脸皮,「操他妈的,不仅气她爸,还气我,长兄如父啊!真白养活她了。」 邱况没回复,晋升名可以唱独角戏。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把脸转到床头柜上:「谁给我买的花?」 「晋替秋。」 又「嘿」地忍不住笑了下,男人听上去还挺得意,恨海滔滔歇下去了一半:「那她去哪了?」 「在公司,好像还是在忙,我不知道具体忙的什么。」 「你知道那就怪了,那你就能吃绝户了!」晋升名大手一挥,吩咐下人似的,「不说这些没用的,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又送我过来又送花的,她得现个面。」 他提了要求,留邱况一个人犯难。 晋替秋是个什么脾气,她最清楚不过,能劝过来已是不易,好说歹说让她在气头上见晋升名,真是有点难,眉毛不由自主扩开,心里也知道难,可这件事情又不得不去干。 她犹豫了一会,缓慢走到医院走廊。 向后看了病房一眼,病房只被一扇门隔着,在这里打电话并不是一个好选择,她又离开了医院走廊,找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此处不光是风景优美,并且是人烟稀少。 她看了一下周围,拿出手机通话,通话对象是晋替秋。 「喂?」邱况先「喂」了一声。 你站在谁那边? 晋替秋很快接通:「他醒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在办公,有翻动文件的声音,夹杂着汤春的吩咐,声音听上去沙哑,只从电话角度看,现在她无比性感,带着蔑视的漫不经心,说完这一段话时,她顿了顿,和汤春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 邱况说:「他醒了。」 晋替秋有着多线程的能力,能够同时处理不同工作,如果用动物拟人,平时的她像一只猫,现在的她像一只八爪鱼,正在「啪啪」地敲着键盘办公,一共有十几只手,现在一只手说:「让你给我打电话,把我叫过去,是不是?」 邱况被猜透了,脖颈顿时红透:「是的……」 晋替秋的口吻很淡:「说情就不必了,跟他说我死了,以后我跟他分道扬镳,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并且你和他说,我希望他立即摔死,这样我能分配遗产,他的遗产我已经计算出来了,他死后我一定尽全力和晋得利争抢。」 「可是他……」 「没有可是。」晋替秋打断说,「他扇我巴掌,结果你站在他那边?」 邱况支吾了一下。 在她眼里,现在的晋替秋完全是在闹脾气,让晋升名去死,和晋升名断绝关系,完全不是她的本意,只是类似于「放狠话」,放狠话的原因没有其他的,只是因为被扇了巴掌。 被扇了一巴掌,晋替秋就受不了了,是如此的爱护脸面,如此的具有自尊,需要立即以牙还牙回去,她第一次见到晋替秋的情绪起伏,心里面觉得又好笑又无奈,考虑了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有有亲情的人,才可以如此浪费亲情…… 她是一个没有亲情的人,于是格外重视亲情,她整理了一下语言说:「我给晋先生买了花,说是您送的,他看上去心里很开心,是因为觉得您在乎他,他才让我叫您的,他心里想和您道歉,想和您当面赔礼,但是就是别扭。」 晋替秋说:「就他?」 「他是很爱重您的,表达的方式或许有不对,把误会解开就好了。」 「他恨不能把我扒皮吃肉,今天敢扇我,明天就敢把股份夺取,后天就敢让董事会把我踢出去,大后天我连住哪都不知道了,我爸爸已经死了,你能保证他不给我分配一个男的,让我去联姻?」 「您太夸张了。」邱况流了汗,说。 晋替秋问:「你站在谁那边?」 事情陷入了死循环,肉眼可见晋家二人的真情,从前都历历在目,没有一丝虚假,现在二人为了误会,抑或是为了别扭,互相拉扯在一块。 以晋替秋现在所表达的,邱况怀疑别扭的一开始是晋替秋挑的头。 「当时我走了以后,晋老先生死了,晋得利把所有责任推向您,您是怎么和晋先生说的?」 晋替秋说:「能怎么说?当时晋升名拍着桌子,说都是你杀了爸爸,我回拍回去,说你和我拍桌子?我杀了又怎么样?不杀又怎么样?明眼人都能看出事不在我,晋得利蓄意挑拨离间,他眼睛瞎了,不和我站在同一战线。」 邱况的额角流了更多的汗。 晋升名的误会的确是晋替秋挑的头,晋升名加以引导,是可以收为己用,晋替秋别扭的一瞬间,强行将摇摆不定的他推走,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解除误会,或者误会早已经解除,二人所需要的是握手言和,重新回到之前。 邱况眉毛对着地面,片刻以后抬起,发现寻找的风景优美的地方是厕所,刚刚不是使用厕所的时间,现在正有人从她身边走过,进入到风景优美的地方上厕所。 啊…… 怪不得刚刚没有说服,原来是因为风水不好。 邱况用手拭了拭汗,找到一个不是厕所的座椅上坐着,重新开始组织语言,认为这次一定是马到成功,一马平川:「他意识到错了。」这个「他」指的是晋升名,是否知道错了暂且不表,她继续闭着眼睛说,「他跟我说了很多意识到错了的话,就是不肯和您说,我说要录下来给您听,他都说不好不好,千万别,他就是太爱面子了,本身也没有想过要打您的。」 晋替秋问:「属实?」 「属实。」邱况回答。 「我现在就去。」 凭借着两句「属实」,邱况把晋替秋骗到了医院,晋替秋表面不表,实际关心晋升名的动向,医院的名字邱况并没有说,晋替秋光凭自己找到,在医院的大门前站着,叫邱况下来一动不动,叁十多岁的女人了,站上去有气势,只有邱况一个人清楚她目前不想面对。 「他真这么想么?」晋替秋垂下首,问,「给我道歉?」 似乎是有不可置信的成分,淡颜的面目有了几分颜色,不浓不淡,象征好脾气的眉垂下去,颧骨位置向下投出阴影,她穿了一件深紫色的衬衫,十足的显贵,两只手在裤线边,脖颈处带了一串细银项链。 「是的。」邱况撺掇了一下,把她撺掇到上了楼。 不仅上了楼,也走在去晋升名病房的路——晋升名就是干等着晋替秋,打算以「气闷」名头住到晋替秋来为止,正常已经可以走出病房,他缠着医生,意思是我要赖在这里,你让我走?我偏不。 晋升名等着晋替秋,晋替秋等着晋升名,两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别扭,这样的章回不知在近几年重复了多少遍,邱况遇到了第一次,顺利哄骗晋替秋到晋升名的病房前,晋替秋打开病房的门,刚打算说些什么,晋升名「哈哈」地说起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晋替秋的下巴紧绷:「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紫衣服黑裤子,还戴个小项链……」 「没听见么?闭嘴。」 邱况眼见着二人又快吵起来,抓紧出来劝了架:「替秋,晋先生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表达您为了见他,实在是付出了太多,连衣服都换了一套。」 晋升名呵呵地笑:「是啊!」 晋替秋坐在床边的椅子。 二人的矛盾暂时化解,病房陷入了沉寂,从外面看上去,仍旧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也许两个人单独拎出来,都可以让卧床的病人感动到落泪,认为这是一对「感情好」的兄妹。 过一会,晋升名闲闲地又说:「你老哥我病了,你没带点什么过来,手上不提东西?」他的嘴又不得闲,开始挑着晋替秋的刺,「别人亲属过来都是送这送那,你手上什么都没有,你哥我在病房吃什么?」 晋替秋不遑多让:「见你需要带东西?」 晋升名看上去不乐意了:「你——」 邱况出来打着圆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替秋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都这样亲了,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难道世界上彼此最亲的人还要拘泥于外面的礼节吗?」 晋升名咂摸了一下:「哦。」 晋替秋腼腆地笑了:「是。」 「在躲什么?」 不管晋替秋具体如何思想——晋升名吃了这一套,看到晋替秋拿出了足够多的诚意,果真是低了头,开始苦口婆心地说着自己这一路是怎么来的——不光是晋替秋惨,他也惨呐! 「听到你是同性恋,发愁死我了!听到爸被你气死了,我也知道是晋得利那小子没安好心,但你那么说,不就是招人恨吗?」他用手一抹大脸,擦着眼泪。 「有的时候我想,就那么示弱算了!一找你你就横眉立目,你横眉立目,我能不横眉立目吗?仇就这么结下了!」他拿出「长兄如父」的态度,「我是你哥,不是晋得利那种小人,知道你受了委屈,我还能不管你哇?我能真叫你去死哇?我都不屑于跟晋得利站一块,什么商战哇,合作哇,都是假的!」 他用手捏住鼻子,「擤」的一声,擤了一大把鼻涕,黏黏糊糊挂在手上:「妹啊,我和你,我们俩是最亲的一家人呐!」把鼻涕甩进垃圾桶,「我们就此和好吧!」 此情此景,晋替秋先是一怔,而后是立即后退,因为她距离垃圾桶只有那么几米的距离,邱况也是拉着晋替秋后退,二人紧着赶着后退,这才避免了鼻涕甩到身上的结局。 晋升名眼巴巴地等着晋替秋回复:「同意吧,啊,你哥我这辈子低过几次头哇?」 晋替秋隔了一会,才回复:「嗯。」 二人当真是和了好,而且是光速的和好如初,晋升名乐呵呵地摸着晋替秋的头发,晋替秋碍在刚和好,不便拿出雷霆手段,默不作声地忍,忍耐了一会后看着邱况,如何看如何不顺眼,注视了片刻后,从鸡蛋里顺利挑出骨头:「你刚刚叫我什么?」 邱况刚刚还在低着头笑,听到晋替秋发难,说:「替秋。」 「谁让你叫的?」 邱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晋替秋完全是把被摸头发的气撒在了她身上——但她又不能不让她撒,这些都是她自找的,只能温顺地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轻声地哄着晋替秋:「我不说了。」 这时,晋升名插了一句话:「实际上,我觉得这小姑娘挺好。」 邱况附和说:「我和她很多年了。」 「几年前认识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 「这可太小了!」晋升名更加起了劲,「那什么时候再办婚礼哇?现在也没人能被气死了,风光大办吧!」 这个话题是邱况爱聊的,一向少言的邱况,因为婚礼的话题和晋升名你一句我一句,从定在哪里,聊到了具体应该请些什么人,晋升名觉得婚礼要风风光光,学习几个耳熟能详的明星,送鸽子蛋一样大的钻戒,办上千人的婚礼,邱况为人比较实在,不希望占用太多晋替秋的时间,害怕她吃不消。 在他们聊的正起劲时,晋替秋插了一句:「我不会和她有婚礼。」 一句话一下子把刚才欢快的氛围打消,邱况不说话了,很显然情绪变得低落,晋升名「唉」了一声,说:「你还在乎那次逃婚?我告诉你没什么可在乎的,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之前背叛现在还背叛吗?她要想背叛,回来找你干什么,在其他地方都有事业了,也不是非要靠着你才能活下去,人家小邱有本事!」 对于晋升名提出的几个问题,晋替秋没有具体回应:「看你也不病了,出院吧。」 晋升名这病本身就不叫个病,属于「气急了」,住在这里也是硬赖,出院相当的快,走出医院就算是出了院,他摇了摇手不让晋替秋送,叫了他的司机准备打道回府,黑夜中一时间只剩下邱况和晋替秋。 二人上了车。 车是邱况在开,她最近拿了驾照,技术是一拿到车就可以开的,无证驾驶的经历让她开车额外慎重,在等红绿灯时在车内顺手一滑,滑出了「爵士乐」,中控上显示着爵士乐的歌词,是一首英文歌。 婚礼的事情,使得二人一路无话。 回到了家,邱况心情跌到谷底,回到卧室脱了全身的衣服,就不肯从床上下来了,闭着眼睛打算睡觉,认为睡觉是一个缓解心情的方法,片刻后睁开眼睛,睡也睡不着,闹了足够的失眠,只能听着浴室内晋替秋洗澡的响声。 都怪自己…… 邱况发自内心的后悔,如果不是那次,她和晋替秋本来可以有一个顺风顺水的感情,她会有名分,会像晋替秋在高考前为她规划的那样,按照晋替秋的规划行走,不会多走那么多的弯路。 心情好差。 邱况从被子里伸出手,小声地砸着枕头,连发情绪也不敢让晋替秋看到,小声地说:「您真的不知感恩……」锤了枕头一下,「我都帮您那么多了,工作上帮您,亲情上也帮您了……」 晋替秋出了浴室:「在说什么?」 邱况停下了砸枕头的手,一时间没有说话,低着眉头在被窝里面,搜肠刮肚不知道说什么,心里面是觉得委屈的,但晋替秋把她教养的十分好,至少让她不敢僭越,不敢蹬鼻子上脸,只敢在心里默默对着自己发火。 往常晋替秋会在乎具体说什么,今天她罕见的没有在乎。 她在卧室里用瓶瓶罐罐的护肤品,用过护肤品后吹头发,吹完头发以后用一只手臂架在邱况身上,淡情地向下注视,盯着邱况躲避的目光,用一只手把她的下巴抬着,不让她继续躲闪:「在躲什么?」女人淡柔地问,「生气了?」 「有点。」邱况诚实回复。 「因为什么?」晋替秋的手耐心地拍了拍,问,「婚礼?」 「是的。」 晋替秋得到了答案,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是了然,单的眼皮向下,逡巡了邱况的全身一遍,邱况穿上了睡衣,今天因为发火还没有洗澡,用平时的角度是「不能碰」的,否则刚洗完澡的自己,和没洗过澡的碰了,岂不是需要再洗? 但今天可以破例。 「我没有办法和你举办婚礼,我不和你解释这方面的原因,和你的炮友关系,也永远固定在炮友关系,本来以你今天的态度,平时我会打,但你今天做得很好,可以给你一件奖励。」 「婚礼。」邱况立即说。 晋替秋寡情地看了她片刻,此刻她架在她之上,如瀑发丝流泻在肩膀,寡情至无法理解感情,平时更少有情绪波动,从小到大,从来别人顺应着她,很少她顺应着别人,此次是她初次顺应,没有回复邱况的问题,用唇堵上邱况的唇,邱况下意识挣扎了下,她用一只手压着邱况的手,掐着邱况的脖子开始深吻,如潭的眼反照着邱况的情绪。 邱况先是惊讶,再是挣扎。 到后面完全被吻软了,即使脖颈以上红了一大半,温软地拿着她的脖颈,持续不断地拿着吻,持续不断地深吻,用唇纹对着唇纹,把嘴唇舔湿了一部分,伸出舌头到口腔,眼睛湿淋淋地吻着晋替秋。 要抱抱。 已经分不清谁主动,抑或是谁被动。 晋替秋的浴巾被扯掉了半挂,邱况骑在晋替秋的腰上,情深地喘着息,急切地想要做,她总是觉得自己贱,贱到快要流下眼泪,贱到一种发与指的地步,明明晋替秋对她一点都不好,明明晋替秋只会凶她,明明晋替秋连哄都不会哄…… 可她就是爱她。 这种爱比飞蛾扑火更飞蛾扑火,她时常感到自己是一只老鼠,天性使她注意到食物,更深的天性让她知道食物上有陷阱,可能是进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自己正饿着肚子,浓厚的食欲促使着她前进,促使着她掉进洞里,永远都出不去。 晋替秋没有伸出手缓解她的性欲,她脱下了衣服,换了个位置,骑在晋替秋的腿上,双手握着床头摇摇摆摆地动,她是能够柏拉图的人,但是架不住晋替秋长年累月的不想,晋替秋越对性忽视,她越感到自己对性渴望,她忍耐到了一种地步,今天没有办法继续忍下去,即使是晋替秋无心在此,她也脱下了内裤,把私处贴在晋替秋的腿上。 「您一点都不会哄……」邱况难声说。 她的私处带了很多水,透明状的,流淌在腿能做到无色,今天沾染上,明天不洗下去可能是无味,她立起身体,脊背挺直着,有时弯折有时卷曲,喘息声越来越重,汗湿了头发,私处的软肉不断碾压着晋替秋的腿,放平在床上的腿湿了一片,她仍旧不知足,用透着粉的软肉持续扩散着范围。 晋替秋说:「把我手机拿过来。」 邱况的眼睛有水色,是一个情至浓时的样子,眉毛上覆盖红色,脸颊两侧也是红的,头发完全湿掉了,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忽视晋替秋的需求,哪怕是在情欲之中,还是别过身为她拿了过来。 晋替秋拿起了手机:「你继续。」 邱况像呼吸不上来一样,喘息了两下:「我不打扰您。」声音是挤出来的,有些沙沙的,脱不开温润的声线,无论怎么遣词造句,无论是个什么口吻,声音都是这幅低低的样子。 「嗯。」 晋替秋点开信箱开始回复工作的短信,时而发一条语音,正常人不会在此时间看手机,更不会在此时间办公,但邱况并不怪她,在她心里晋替秋就是这样,并且是就是要这样才好,越是不关心她,她心里面能感受的也就越多,即使心里是酸胀的,但是她已经学会享受了这份酸胀,低着头拉着犁,把晋替秋的腿涂湿到无法出门的程度,自己被自己做出了眼泪,颤抖着交了一次高潮。 在高潮后,邱况把头埋没在晋替秋的肚腹,不打扰地呼吸着。 她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小团,一个刚解决好欲望的小团,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毋需晋替秋哄,她已经自己将自己哄开心了,并且是自得其乐,用脸磨蹭着那片平的腹部,呼吸出一片片热的空气,刚才还有怨言,现在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晋替秋放下手机:「做完了?」 邱况的头在腹部,声音闷闷的:「做完了。」 「去洗澡。」晋替秋拍了拍她的头。 不用晋替秋的第二次催促,邱况神清气爽地起了身,前去浴室洗澡,美貌的面目对着镜子,看到湿漉漉的一片残像,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性中,不由自主笑了一下,抬头把花洒开启,低头开始抹沐浴露。 现在很幸福,结不结婚好像也不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难道不结婚,在晋升名面前就不是女婿吗?好像不是女婿,说错辈分了,邱况又笑了一下,纠正了下自己,轻声说是妹夫。 不用晋替秋回复,她自己为自己找了补。 至于她的辈分是妹夫,还是妹媳,她始终觉得是妹夫,妹夫这个词说出来好听,也并不违背纪纲,出了浴室以后围着浴巾,连睡衣也不肯穿,上了床就开始伸出双臂,开始找晋替秋要抱抱。 「多大个人了?」晋替秋问,看向眼前的女性。 女性伸出的手臂很瘦,眼睛忠诚地看着,在黑夜中很亮,仿佛可以随时为她去死。 「要抱抱。」 她的娇撒的很恰当,晋替秋拗不过她,伸出双臂抱住,没成想邱况是一个黏人的,抱住以后抱得很紧,让她连处理其他事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听着她一个人说话。 她说:「今天是我不好。」 情切地又说:「不该和您闹脾气的。」 邱况的话只有面对晋替秋时变得格外多,女性化的声音底色闷闷的,洗澡以后变得更清爽,体温比起正常的人烫,在冬天时抱起来适宜,在被窝里像一个暖炉一样,不过一会就抓着晋替秋的手往被子里塞:「不许再上班了。」 晋替秋的手在被窝里,也并不动:「那我做什么?」 邱况听上去心情很好:「我们聊天。」 二人不再抱着,改成平躺在床上,共同注视着天花板,一片天花也注视着二人,邱况拿着晋替秋的手,为晋替秋取着暖,上了床也不肯歇片刻,晋替秋的体温受到影响,也变得升起来一些:「聊什么?」 邱况想了一会:「林姨?」 「没什么好聊的。」 「陈英?」 「没什么好聊的。」 「晋升名?」 晋升名的名头牵扯着很多,包括在邱况眼中,始终没有听说过的晋替秋的童年,晋替秋说了一个「没」字,接下来说的可想而知,一定又是「没什么好聊的」,她的乏味已经蔓延到生活,在她眼里世界上除了工作,以及因家业放弃的「极限运动」,以外的什么都没什么好说。 邱况打断了,说:「他的童年是什么样子?我今天看他用手擤鼻涕……」 她提供了一个话题,晋替秋回想了一下,已经叁十多岁的女人,五官长至成熟的形状,灵魂仍旧觉得自己没那么大,在她眼里,时间仿佛停滞在了二十四岁,刚带回邱况的那一年,无论谁问自己年龄,优先心里想的回复都是二十四岁,其次才是实际的年龄。 谁又能承认自己老去?她因此问题产生怀旧,感慨其岁月如梭。 过去。 「他的童年么。」晋替秋顿了顿,「爸爸之前和我说过,生下他以后,因为他是长子,为了锻炼他,把他塞到了爷爷在的乡下,晋得利留在身边精英教育。爸爸很重视教育,尝试了两种不同的养法,晋得利在爸爸的眼前长,长得很好,我大哥直到爷爷死后才接回来,回来以后被彻底养烂了。」 「怎么养烂的?」 「他继承了一些农村陋习,譬如说学不会普通话,只会说方言,再譬如说擤鼻涕,直到现在都没改过来,当初爸爸一直打他手板,现在他长兄如父了,简称把自己当爹了,自己开始不打自己了,觉得自己很好。」 「啊……」邱况有些想笑,但是强忍住了,「那您呢?」 「我?」晋替秋思考了下,「我的童年么?」 「是的。」 晋替秋回忆了片刻:「我自打有记忆起,就烦这两个人烦的要命。」 「为什么烦?」邱况揽着晋替秋的一只手。 晋替秋说:「爸爸生我比较晚,我是最小的那个,从我出生开始,他们两个就开始围着我转,我长大了以后他们两个人课上完了,平时什么事都不干,只要求我说话,最开始他们说几句我能接一句,后面不接了,他们两个觉得我是哑巴,我觉得我哑巴了正好。」 「太过分了。」邱况笑了一下,坐起身拿了杯水。 晋替秋说:「所以十二岁就搬出去住了,他们实在是太吵。」 在卧室内,二人谈论着「过去」,起初只有邱况一个人坐起来,后续晋替秋也坐起来,开始追述着晋升名的种种恶行,邱况不仅是为自己倒水,也为晋替秋倒水,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地说着晋升名,晋替秋的人生除了两个哥哥,堪称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的出生备受期待,不取「升名」和「得利」的俗名,起「替秋」的大名,名字取字面义,意味着「能替换秋天」,十二岁以前的人生被两个哥哥围着转,在学习上天下无敌手,是怎样顺遂都不够的人生,在十二岁以后接触了极限运动,第一个接触的运动是攀岩,受了第一次挫折,之后对于极限运动的热情如火,在大学毕业后接管公司,认为人生需要性,唯有性没有体验,收养了一个福利院的孤儿…… 接下来的人生邱况能够倒背如流:「认识我以后,总而言之不顺遂。」 「不顺遂?」晋替秋喝了一口水,「和你在一块已经很顺遂了,我人生中最不顺遂的是遇到晋升名,一个从我小吵到我老的男人,也是因为他,我才找女孩不找男孩,万一再遇到一个男孩也像他这么吵呢?」 邱况心里面十分认同,她也是因为福利院的男生,影响了未来的性取向,看到男生下意识认为是臭的,看到女生下意识认为是香的。 如果晋升名是她的哥哥…… 邱况打了个哆嗦,不敢想象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哥哥。 另一边的晋升名呼呼大睡,鼾声打得比雷声响,大手大脚全部伸出被褥,被子歪曲地搭在他身上,平层二人的议论很显然没有打扰到他,他翻了一个身,用大手抹了抹脸,毫不在乎地继续睡。 次日,晋升名神采奕奕地起了,自己揽过来一件像脱壳的大衣服,连裤子带着绒裤穿进去,连线衣带着毛衣穿进去,穿好之后对着镜子梳理发型,梳理成了一个「董事长」的样子。 大头大脸的国字脸,粗厚象征男性气质的重眉,袖子包着包子一样粗的手臂,把一件针织背心穿得硬邦邦,再把外套甩起来,一只一只袖子穿到笔直,眉宇间是「大哥」的眉宇,如果不是和他有亲密关系,只会当他是个权势滔天的大官。 他打了个电话:「把车开过来,我去我妹妹家。」 男人的语调沉沉,不像病房内赖着不走的「晋升名」,彻底像新闻报道里的晋家长子,他的妻子迎了上来,为他整理了下衣领,他带了个帽子,站在门口等着司机的车——他还没有个孩子,被医院检测成「弱精」,这辈子奋力耕耘,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妻子因为没有孩子,也乐得于爱他:「早点回来。」 晋升名打了个大的喷嚏:「知道了。」 他不认为没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一个较为开放的人,和妻子的感情也很好,互相西式地贴着脸颊吻了下,司机开车来了,晋升名开启车门坐进去,发了个坐标给司机,踏上了去晋替秋家的路途。 期间一直不断地打喷嚏。 「阿嚏。」男人发出了一声响雷。 「阿嚏。」男人发出了第二声。 司机向后看了一眼,但见晋家长子面无表情,山一样坐在后座。 司机回过头继续开着车。 「阿嚏。」男人发出了第叁声,终于忍不住咒骂,「谁害老子?」 司机了然地一笑:「可能是您今天太绷着了吧!」 「哦。」晋升名搓了搓鼻子,「他妈的,一骂立马就不打喷嚏了。」 晋替秋有好几个家,分布在石京的四处地方,搬迁了好几次,晋升名冷不丁的一找,第一次和邱况一样,也碰了壁,到达了晋替秋过去住的别墅,进去敲了门,出现了个抱着狗的男人。 男人不耐烦地说:「晋替秋不在!」 「叨扰了!」晋升名赔了个不是,从别墅内撤出来,坐上车为司机发了第二个定位,第二个定位是平层的住房,大概率是晋替秋现在所住的房,他经过了一番判断,认为晋替秋如今只能住在这里,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正确,第二次顺利找到,敲门时邱况开了门:「啊……」 她像是很惊讶:「晋先生。」 晋升名摘下帽子,把帽子塞到邱况的手上:「妹夫!」他亲切地问候了一句,又要学西洋,打算和邱况来一个大大的拥抱,「来,一天没见了。」 他往怀抱里招招手,正是一个等候拥抱的动作,不光是等着,还需要前进,男人的体型硕大,奔走时像一头大熊,热情蓬勃到把邱况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您别这样,我家里人在看着。」 「哦!」晋升名笑了笑,「替秋啊?她就那个脾气。」 接着说:「她在哪呢?」 拍照。 「她」指的是晋替秋,邱况指了一个方向,他大步奔向,被拒绝了也不放在心上,把邱况当成了佣人,负责他的帽子,在这栋房子里毫不客气,当成了他能够任意驱使的地方,跟着邱况的手指,第一眼就锁定了在沙发上的晋替秋。 他大声说了一句:「妹妹好啊!」 晋替秋正在收看着新闻:「什么事。」 如果不是晋升名,晋替秋正在与邱况在沙发上观看都市新闻,接下来的安排是出门约会,晋升名很显然没有这个自觉,口头上说「打扰了」,实际上坐在沙发上,从善如流地跟着晋替秋一块看,看了一会才说:「我是来和你培养兄妹关系的,我们俩前几年吵得不可开交,猛地一复合关系,不是得复原一下吗?」 邱况把晋升名的帽子挂在衣架:「是应该培养。」 「小邱也这么说。」晋升名一拍巴掌,「那就更说明我说得对,这样吧,哥哥我就住在你家,住个几天,在这几天里面我们可劲培养,争取复原到最开始的状态,兄友妹恭的那不好吗?」 晋替秋瞥了邱况一眼,面子上说:「住吧。」 眼中传达的情绪与「面子上」截然相反:「把他赶走。」 她在眼中传达了不少讯息,对于晋升名的抵触到达了顶峰,不止是「这个家有我没他」,还有曾经她和晋升名住在一起的经历,他们二人但凡住在一起,每天都会吵一架,总而言之是鸡飞狗跳。 如果有一个表格,晋替秋会把「把他赶走」这行字放大到72字号,并且加粗加下划线。 晋升名插在二人的视线之中,伸出手在晋替秋眼前挥了挥:「你们互相看什么呢?」 晋替秋收回了目光:「没什么,我们继续聊。刚才聊到哪了?」 晋升名奇说:「你走神这么严重?刚才我没聊啊!」 即使被「忽视」,男人也能大心脏地从头开聊,从和晋得利待在一块开始说,说自己眼睛真是瞎了,就算是为了气晋替秋,也不能让晋替秋真气到不是?说着说着长吁短叹,邱况在一边听着,认知到自己闯了一件大祸,把不该招惹来的瘟神招惹来了,坐在晋替秋的旁边,找着机会打算开口。 男人太能说了,说一个小时不带歇,口渴了就吩咐邱况去拿水:「小邱,去拿杯水。」大手一挥,自己在「妹妹家」做了霸主,无穷尽地不使唤下人,专使唤着邱况这个「妹夫」。 邱况拿了一杯水,见缝插针地说:「对了,替秋,你忘了吗?我们要去拍照片来着。」 「是需要去。」晋替秋平说,「我才记起来,那似乎不便招待了。」 她的演技「单薄」,吹弹可破,但胜在「自然」,往常就是如此性格,拿「忘记」二字扫对方兴时显平常,照片一事并不是提前规划,而是为「赶走」晋升名找出的一个借口,邱况与晋替秋二人没有拍照的嗜好,晋替秋是因为长相不够上相,邱况是因为从来没有认知到自己长得有多好看,反倒是晋升名很热衷于,兴致勃勃地问:「去哪拍?」 「我们约的两个人的约……」 「不打紧!不是能改吗?改成叁个人的。」 「可能需要重新预约……」 男人的身体前倾:「那我再等等,你问问能今天拍还是明天拍?也带我一个吧!照个全家福。」 邱况没有想过晋升名会感兴趣:「……」 晋替秋喝了一口水:「……」 以邱况的视角看晋替秋,看她是「毫不了解」,如墨的眼睛看向晋升名,颇有种看「外星人」的既视感,似乎是在说:「有什么好拍?」片刻后收回目光,似乎是对赶走晋升名这件事感到无奈,说了一句:「我们明天去吧,也给别人一些缓冲时间。」 晋升名「哈哈」一合巴掌:「好!」接着「唰」一下站起身,「林姨呢?让她给我安排住的地方,我照完相就走!」 晋升名是赖在这里了。 林姨迎上去和「晋先生」叙旧,收拾了一间客房给晋升名住,邱况为了圆「照相」的谎,亲自跑了一趟高档摄影店,问询是否能够明天进行拍摄。 照得好的摄影店档期满满当当,每天的预约都是一天一天排布,在最开始不肯让邱况一行人插队,邱况付了加急的费用,他们才肯加班,把她们一家安插到明天拍摄。 邱况特地选了个较晚的时间回到家,回到客厅后没有见到晋升名,轻轻松了口气,她快步走到卧室,发现晋替秋不知以什么为由躲在卧室,不肯出门招待晋升名。 「晋先生呢?」邱况关上门,小声问。 晋替秋抬起头,注视着她:「在卧室。」 「您用的什么借口让他安分待在卧室的?」 晋替秋说:「办公。」 现在的女人不在办公,游手好闲在卧室,办公工具不在卧室内,不知道去了哪——邱况回忆了一下,好像在客厅,客厅的桌子上有女人用于办公的笔记本电脑,在心中感叹女人演技的拙劣。 「我约到了明天的拍照。」 晋替秋问:「全家福?」 邱况点点头,脱了身上的外衣,打算换一件睡衣,借由「找摄影店」的借口避了晋升名一阵的风头,现在避过风头以后,换上了白色的睡衣,流着一背的头发,准备在下午六点就上床,其他的事什么都不干。 「您哥哥真烦人。」她嚼着舌头。 晋替秋也换了一身睡衣:「嗯。」 不仅是烦人,而且是太烦人。 两个人躺在床上,把一床被子盖过脖子,邱况在心里这样说,眉毛埋在晋替秋的胸前,汲取着晋替秋的温度,手顺着晋替秋的腰间摸到蝴蝶骨,抬起头看到晋替秋的眼睛在看着她,心里面对晋升名更加发火:「我好不容易和您和好,他总捣乱。」 她完全是忘了究竟是谁导致的她与晋替秋和好,现在有一些「白眼狼」,只不过是温热的一只白眼狼,没有长出白眼狼的大尾巴,只是长出了一个白眼狼的眼,偷偷地对着晋升名不爽,过了一会又说:「他真不会找时间,我看他不舒服。」 「你想杀他?」晋替秋拍了拍她的背。 邱况闷在晋替秋的怀抱笑了一下:「我不敢。」 「你敢杀他,你就可以去死了。」 「我知道。」 全家福。 晋替秋翻了一个身,邱况跟着她也翻了一个身,翻完以后怎么看晋替秋怎么是满心欢喜,哪怕是晋替秋刚才立威。 看着她淡的眉毛,还是认为亲疏有分,看着她单的眼皮,还是认为不可亵渎,看着她的嘴唇,还是认为她洁身自好。 晋替秋是一位不可揣测的人,今日亲密,明日疏离。 邱况并不知道为什么像着了魔一样认定她了。 扪心自问,难道是因为她对于距离的控制? 难道是因为她不好接近? 不知道,对于答案还是摇着头,总而言之不是再因为她的钱,钱财的路是她亲自断掉的,离开了晋替秋她跟死了是一样的,或者就是贱,只是很贱,贱得不能再贱了,只有晋替秋能解她的这个瘾。 次日起床,照相日。 「照相」似乎是一个古老的说法了,「照照片」是一个现代的说法,晋替秋在心里改了口,叫邱况起了床,同时自己起了床,她对于照照片一向提不起兴趣,但有「全家福」的名头,她把林姨和陈英组织在了一块,在客厅开了小型会议。 「今天去拍全家福。」晋替秋说。 陈英嘴里叼着牙签,没能理解:「那我送你去。」 晋替秋说:「你不能缺。」 陈英和林姨,随着时间流逝已经逐渐老去了,她回忆起刚遇到陈英的时刻,在一次坐车,陈英还是个没家庭的「小子」,剃着寸头降下车窗,伸出头骂隔壁车主:「会不会开车?」 林姨刚来时是「林姨」,而不是林太,家里的女儿上着学校,问她每天的五点能不能去接女儿,那个时候她的女儿上初中——回忆的林姨和现在的林姨重合在一起,林姨局促的,不知道四个姐妹中,为什么单独选中了她:「出什么事了,晋小姐?」 晋替秋说:「你也不能缺。」 陈英和林姨一头雾水,史上没有「主人」和「仆人」共同拍全家福的先例,晋替秋把他们二人算上了,而后进晋升名的卧室,把晋升名叫起来。 晋升名迷迷糊糊的:「怎么了?」 「起来拍照。」晋替秋说。 「你是一刻不肯让你老哥和你待在一块——」晋升名从床上坐起来,拿着脱下的巨壳穿起来,「你不会早想我走了吧?」 晋替秋留下一句:「楼下集合。」 晋升名打着哈欠,叁下五除二地穿完衣服,走到楼下后擦了擦眼睛,看到了「乌乌泱泱」一大帮人,本来以为只有叁个人,现在凭空多出了两个人,不由用手指指了指:「这是谁?」 晋替秋说:「我司机。」 「那这个是谁?」 「请的阿姨。」 晋升名大声道:「你带这些人干什么哇?」 晋替秋上了车:「不是全家福么?」 晋升名不明白离了两个佣人,怎么算不了「全家」,照他的眼光看,把背信弃义的晋得利请过来,他们兄妹叁个搂着抱着拍一张才算全家福,但「身居屋檐下,哪能不低头」?他痛快地低了头,觉得妹妹说得什么都对,算了那俩佣人算全家的话,那就全家吧! 邱况——不也不是他家的吗? 陈英开着车,用音乐缓解着气氛的尴尬,晋替秋坐在副驾驶,余下的叁个人坐在后座,林姨转过头扯着邱况聊家常,晋升名架着前座椅背,跟晋替秋聊着国家大事,说最近又有战事了! 到了摄影店,五个人下车,几个人对着摄影师说想法,你一个想法我一个想法。 陈英说:「花了这笔钱,得花哨起来!」 林姨说:「不能花哨的呀,花哨了,未来看着就不好啦!」 晋升名呵呵一合掌:「都听我的,选这个游乐园的场景,游乐园象征着什么?——象征着孩童,孩童象征着什么?象征着多子多福,小邱是我妹夫,我又生不了,她不得生两个给她大舅哥我几个玩玩吗?」 邱况没有发表看法,接着晋升名的话题说:「现在的科技能够支持生孩子吗?如果生的话,能不能选定性别?非要生的话,我只想生一个小女孩。」 晋替秋打断了二人的想象:「我不生。」 「那就谁花钱谁选这个景,替秋,你选一个景。」晋升名把一册效果图拍过去,晋替秋和邱况讨论了一会,最后选了最传统的一种。 一行人穿戴上特定的服装后站在场景前,陈英在拍摄时一直掉着链子,不是表情出了问题,就是鞋被晋升名踩了,等到陈英不掉链子,晋替秋又掉了链子,摄影师说她的脸始终不笑。 「那边的小姐,笑一下。」 晋替秋抬了抬苹果肌。 「笑得不够明显,再笑一下。」 晋替秋对着邱况说:「你讲个笑话。」 邱况在她身边,对着镜头很爱笑,眉毛向上扩散到周围,还在摆着pose,重担凭空而降,晋替秋看着她,正在等着笑话,她是一个不懂笑话的人,在命令下只好靠近晋替秋的耳边,开始对着晋替秋讲笑话。 先是说了几个绕口令,晋替秋没有笑。 再是说了几个网络的热梗,晋替秋没有笑。 其余叁个人正在揉着发僵的笑脸。 晋升名说:「你们什么时候能笑出来?」 邱况想了一会,说:「晋先生比您老好几岁,他死了以后您就可以继承他的遗产,另一个晋先生很有钱,也是比您老好几岁,您有很大的概率熬死他们,继承全额的中金集团。」 晋替秋笑了。 剩余四人摆好了姿势,面对着摄像头,摄影师趁着这一时间,将这一瞬间定格,拍成一张照片:「大家都维持好这个姿势,继续再拍几张——」 一张照片需要历经无数道工序,才能够摆在家。 先是美工的修图,再是打印机印出大型的图片,印出图片后需要相框,摄影店的相框不好看,需要定制一个相框放照片,相框的定制又需要半个月,真正把相框放在家里是在一月后。 晋升名早早回去家里,收拾着他认为「卑鄙无耻」的晋得利,用着和面对晋替秋一样的手段,「啪」地甩了晋得利两个大嘴巴,因为他不在,挂照片的是身为司机随时在晋家待命的陈英。 陈英拿着相框比着:「放这行不行?」 邱况说:「向左一下。」 陈英把相框向左了一下:「这样呢?」 晋替秋说:「刚好。」 陈英用铅笔画了下相框的四边,下了梯子拿钉子,用锤子把钉子钉在记号上,钉完以后把相框放上去,下了梯子观瞻着。 「这皮肤白的,P的都不像我了。」现实里的陈英黑,照片里的陈英白到发光,亮了一口不是黄,而是白的一口牙,平时的他抽烟,几乎没有这样的一口牙,他看着看着,憋了一句,「挺好看的,至少有一口白牙。」 林姨笑着说:「我皱纹少了不少。」 照片里的林姨脸上的皱纹被消去了大半,被皱纹所累的眉毛和眼睛扩大了一些,慈眉善目变得不那么慈眉善目,有了些「强势」的影子,她摸着自己的脸,说:「我年轻的时候就那样,在家里说一不二的。」 邱况没有对于照片发出评价,她的年岁不足以理解照片的含义,从小到大是孤儿,从没有过一个人让她理解到死亡,如果她能够活到八十多岁,死亡距离她是那么的遥远,乃至于她肯侧着脸看着晋替秋,不露出一个全脸在全家福上。 「因祸得福。」晋替秋说。 她在照片上留存了罕见的笑,唇角弯了弯,站在中心位置,被P的也有些失了色。 没有什么永垂不朽,但希望此刻永久。 此后一切的生离死别,只能算作以后。 晋替秋看着相片,过了一会把视线转到邱况身上,邱况今天穿着灰色的针织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打底衣,远庖厨的手光滑的,传达情绪的眼睛意识到了她的注视,转过来也看着她。 「您在看我。」邱况陈述一样地笑着说。 在恒久的注视中,晋替秋回忆起了很多东西,捡邱况回家的第一年,给她定了多少的评分,最开始为了她的未来着想,打了她多少次,后面邱况又是怎么因为这件事跑的,邱况为了留在晋家,又是怎样的苦苦哀求,又是怎样的证明…… 女人的心里出现了两个关键词。 机场——目前心里最大的隔阂。 曲艺——平白无故,因为自己而死。 还记得么?那次机场,邱况走了,哪怕并不在乎,邱况也是走了;还记得么?对于曲艺的差别对待,并没有做好步入下一段关系的决心,对于她一直举棋不定,最终导致了她的死亡。 她骤然升起了与邱况一致的想法。 ——贱。 不是贱是什么?面对着叛离的,杀人的对方选择了原谅,不是贱是什么? 还有什么能够形容,有什么借口可以找? 替秋,替秋。 应承着父亲的期望,有了一个名字。 最终没能把「邱」替下去。 晋替秋别过视线,淡淡地想:「就这么贱下去吧。」 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贱下去吧。 (全文完) 完结后记。 大家好,我是不胜寒。 继《无边际》以后,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更换了一个全新的风格,打算呈现出不同的故事,在故事连载的过程中有读者问我,这本书是「常年淡口味,偶有重口味」里的淡口味么? 我认为不是,属于「中口味」。 邱况在这本书里杀了两个人。 杀人的情节似乎会让一部分读者不开心,尤其是杀宋嘉航的时候,但能看到结尾的你们应该不会责怪我,因为「去死」是宋嘉航最好的结局,活在心里比活在故事里好,我希望大家能永恒的记住这本书,这本书可能不足以让大家记住——我对于这本书也是像对《无边际》一样,并不是特别满意,认为充满瑕疵,是一个瑕疵满满的作品。 这次的后记没有太多的内容。 和其他作者的一样,是属于个人的碎碎念,以及交代下近期的成长情况,在这本书里我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让多少读者掉了眼泪,是提升了写作的速度。 现在我一天能写四千字了,之前一天只能写出两千字,能做到这样不是我的功劳,写作是一件苦差事,没有大家的陪伴,我没办法一个人说下去。 从《无边际》到《不替秋》,我没有休息多少时间,是因为大家的期待,我知道有人正在期待我,所以才会继续写下去,之前不知道有人期待的时候,我的产能比较小,有很多作品并没有写完。 「作家」并不是凭空出生的,因为大家我才能写下去。 我的下一本书是《浴室》,一个预估篇幅不会到五万字的短篇,第一人称视角,跟《食人者》走类似的风格,故事的定位是现代都市,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没有立一个大纲,浴室再下一本,可能又是一篇杀人的故事。 这本书不会有番外,应该没有什么好补充,全部的事在故事里交代了,她们的结局也是我全部书里最美满的,似乎还没有跟大家说写这篇后记的原因,决定写这篇后记是因为故事完结,我发现还差一千字才到二十万字。 我非常想达到二十万字,于是水了个后记。 现在大概说了一千字,该说的也全部说完了,如果用晋替秋的说话方式,现在不用继续矫情,去往下一个故事吧,我也觉得今天的我话太多了,为了凑够二十万字不择手段,来简单的做一个收尾吧。 如果没有你们,我不会在这里; 如果失去你们,不会有书籍。 让我们继续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