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的鬼王》


 【序章 王者任性】

    一弯巨大的红月镶在黑色的天空，数点星光陪衬，冷风徐徐，今晚的鬼界一如往常平静。
    鬼界为四大界之一，由鬼王与其辅佐官管理整个异空间，百姓皆是各界生物死亡后所化成的百鬼与幽灵，但即便是亡魂也需要秩序，唯有透过修炼不断昇华才能拥有实体，得到真正成为鬼界子民的资格。鬼界的法力至高者便是鬼王，君临此界掌控政权与兵权，而辅佐官则负责处理鬼王大至政治、小至衣食等琐事，可说是整个鬼界最劳心劳力的工作。
    「天色已经很暗了，主上回房休息吧。」
    深夜，见身穿一袭皂衣素袍的长发男子于观景台上赏月，那高大的背影在黑暗中隐隐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令人望而生畏，但冰演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阻。
    冰演身为鬼界之王的辅佐官，最大的责任就是顾好鬼王的人身安危，哪怕是一点风寒都不可以让他染上，如今鬼王只穿着几件薄衣在冷风吹拂下倚栏赏月，若他生病，整个鬼界会因他的气场变弱而纷乱，甚至自己的工作量又得增加，冰演害怕自己还没战死沙场就已经过劳死了！
    「冰演……」
    一直毫无动静的鬼王忽然开口，冰演赶紧踏近一步等候吩咐，是要多拿几件衣服或是端上热茶他都可以立即准备，只要哄完鬼王睡觉他就能彻夜处理剩下的工作。
    不料，长发男子又沉默了，等待片刻才缓缓道：「冰演，坐太久脚好像麻了，可以背我回去吗？」
    他回头哭丧着脸，剑眉微蹙：「我一直想动可是动不了，又好冷……」
    见自家鬼王露出常见的蠢相，冰演无言了一会儿，瞇起眼回应：「主上，您知道您很重吗？」
    「嗯？你偷瞪我？」
    「属下不敢。」他低下头。
    「那过来。」长发男子向他招招手，下半身丝毫不敢移动。
    冰演快速的走向长发男子，作好心理准备后蹲下身背对他：「请上来。」
    长发男子小心翼翼攀着冰演的肩膀，不闻身下的闷哼，毫不客气将整副身体直接压在他背上，调整到自己舒适的角度。
    「主上……顾虑到身体健康，您该减肥了……」冰演咬紧牙根，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想减肥，我想去人界。」
    闻言，冰演踉蹌一步，长发男子的下巴喀到他的肩膀，两人都嘶了一声。
    刚才他听到什么？主上想去人界！身为百鬼之王居然想要去人界！平常主上是常常提出一堆无理的要求，但从来没有像想去人界这般如此荒谬！
    「您是认真的？」冰演稳住脚步，慢慢往鬼王的寝房移动。
    「是。」
    冰演想了想，鬼王去人界应该不是没理由的，真有渴求的事，那就是当初三界混杀时，君主落下的兵器──天炎剑，看来是意外流落到人界？
    「您的剑？」
    「是。」
    「属下跟您一起去。」
    「好。」
    「主上……您以为我真的会这么说吗？找兵器这种事交给您的部下处理就好，根本不必您亲自出马！」
    「不用，我的剑我自己找，顺便在人界接受歷练。」
    冰演停下脚步有些气愤，鬼王一向不当自己为一界之王他已经习惯了，各种无理取闹的要求哪一次他不答应呢？但身为君王竟想离开职守只为了寻一把剑，这让作为辅佐官的他该如何去面对鬼界那些臣民？说不定妖界和魔界的那些傢伙间间无事还会来搅局。
    「放心，我让炎花守着鬼界，她已经长大了没问题。」长发男子打了个呵欠，「两个月后我就动身，跟不跟随你……」
    「炎花公主？即使是您的妹妹我……」听到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冰演知道自己多说无用，还是认命的把鬼王送回寝房，随后再处理鬼界的琐事。
    待冰演顺利的完成所有工作，天色已微亮，他起身走出办公室，正好遇上捧着许多衣物的侍女。侍女一见是地位仅次于鬼王的辅佐官，立刻屈身行礼：「冰演大人早。」
    冰演微笑道：「早，辛苦你了。」
    「不，冰演大人才是，一天忙碌下来都没睡。」侍女看着冰演的双目，脸色不觉羞红起来。
    「这是我该做的，你也快去工作吧。」他微微扬首示意。
    「是。」侍女应声就匆匆离去。
    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冰演深深叹气，他可不只昨天忙碌，只要那个老大不小的鬼王还不成熟起来，想必未来几年一定还有更令人费心的事！
    唉，或许这就是天生的劳碌命吧……

 【第一章 治疗游戏成癮者的正确方法】

    浮雨高中开学至今已经过了一星期，新生还不敢迟到，各个都于鐘声响前坐在教室里早自习，因此校门口聚集的只有二十几个姍姍来迟的高二及高三学生，在艳阳高照的热天集体被教官训话，其中就包括常客凌晓烛。
    异常的高温又一群人围挤在同处，凌晓烛不停冒汗，水珠滑下他的额头沾湿睫毛，盐分刺激到左眼，他忍不住抬起手揉揉，虽然站在队伍最后一列，教官却一眼就注意到了。
    「凌晓烛，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凌晓烛喊道，他的声音清亮、十分有精神，如普通的男高中生充满元气，却与脸色形成反差。
    「那你怎么又迟到呢？」
    「呃……」
    这让他怎么回答？凌晓烛从高一开始就习惯性迟到，因为天生睡眠品质不好，即使前一天早睡，隔天依然会睡过头，也导致他的黑眼圈一直无法消失，让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多增一点病态，即使本人精神充沛仍会被开玩笑成久病未癒的可怜高中生，还时常受到老师关心。
    「开学不久就连续迟到三天，都可以记一支警告了！」教官不留情的大吼。
    凌晓烛默不作声，心想，最多再待十五分鐘就能回教室吹冷气，要是又因为同情而放他回教室，其他人看在眼里一定心生不满。
    「你们都是二三年级的学长姐了！怎么开学还不能调整好生活作息，连时间管理都……」
    「嘿！」话音未落，校门附近忽然传来男声，一个修长的身影就从栅栏外飞越般的跳进校园里完美的落地，是一个制服穿得有些邋遢的高中生，他迅速站起来，抬起头向站在旁边的一群师生露出真挚的微笑：「抱歉！不小心又迟到了！」
    几个罚站的女学生一看到那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便开始交头接耳，惹来教官的警告声，大家的目光正被那个人吸引，唯独凌晓烛神色冷静，似乎已经有点习惯他奇特的行为举止。
    「岳天阳又是你！已经被记一支警告了还敢这样做！」
    岳天阳身材高挑，样貌英俊带着几分青涩，浓黑的短发侧边还挑染几缕深红，令人过目不忘，又因为行径夸张，高二转学进来一星期，所有教官都将他视为麻烦人物。
    见教官大步走来，岳天阳早已预料且闪避得很快，连头也不回，一溜烟就衝到其他小路往班级所在的大楼，将教官远远的甩在后方。
    所有人都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岳天阳远去的方向，内心不断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才敢做如此胆大包天的事？难道会是延毕的不良少年？
    凌晓烛摇摇头，殊不知岳天阳还有更恐怖的事只有同班的他才体会得到。
    二年二班肯定是凌晓烛待过最热情活泼的班级，刚顶着大太阳被训完话，踏进教室就感受到所谓「开派对」的狂热气氛，因为上星期才刚考完开学考，这星期早上就没有安排考试，几乎所有人都坐在桌上享受冷气凉爽的吹拂，一边吃早餐一边大声聊天，老师不在场全班就失控的胡闹起来。
    「早啊晓烛！又迟到了，今天太阳很大呢。」离门口最近的女学生笑着打招呼。
    「早……」
    凌晓烛关上后门，慢慢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旁，右方有一群男生以岳天阳为中心在嬉闹，凌晓烛不用细听就明白他们一定又在聊线上游戏的事，这是他每天早上必会听到的话题。但说是聊天也不全然，几乎都是岳天阳自己在分享他的游戏经歷，其他人只是适时的有反应。
    「说真的，我觉得现在的妖怪都越来越难对付了，以前明明只要一弹指就会消失，现在都还得用咒术。」岳天阳愁眉苦脸沉声道。
    「哈？那一定是官方又把难度调高吧？」其中一个男生回应。
    「官方？也许、也许。」
    嗯？为什么把打怪讲得好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凌晓烛差点要翻白眼，不过除了他以外大多数男生都挺有兴趣的。平常他没有玩游戏当消遣，因为父母都不在世，虽然有留一笔财產，但放学他就得打工以赚取更多金钱来支付生活费，这样一整天下来他却不觉得辛苦，每天都很充实，不认为是件坏事。
    「嗨！凌晓烛早啊，刚才看到你站在校门好像快晕倒一样，还好吗？」岳天阳见凌晓烛到教室了，热情的问候。
    「早安，我没事，你精神也不错嘛。」
    「当然，这几天没有恶妖横行，我就省了很多力气！」他得意的扬起头，侧脸拉出完美的弧度。
    「那还真是恭喜你。」凌晓烛用力坐到椅子上，支着下巴又问：「刚才你怎么翻越校门的？」
    「什么翻越校门？」
    「这傢伙的体能肯定跟顾郁你有得拼。」凌晓烛指着岳天阳看向说话者。
    顾郁染了一头金发，眼神锐利又长虎牙，经常被误认为凶恶的坏学生。凌晓烛高一跟他同班，一年下来两人相处非常愉快而成为了好友，熟识他的人都明白其实顾郁是非常有趣且亲切的人，分班后还能再跟好友一起凌晓烛觉得相当幸运。
    「哦？那我也很好奇？」顾郁笑道。
    论体育他可是打破过全校所有的纪录，目前还没人能超越。
    「……神力使然。」
    岳天阳一开口，凌晓烛又忍不住在内心狂吼，这傢伙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你真的很烦欸，明明长得很斯文讲话却超奇怪的！」其他人见顾郁笑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接着眾人又聊些无关紧要的事，上课鐘声响就各自回到座位上。等待老师进来的时间，凌晓烛用馀光看了一眼就坐在他右方的岳天阳。
    以常人的眼光来评断，不得不承认，岳天阳长得的确非常吸引人，过不久一定会变成校草级的人物──前提是他必须闭上嘴巴。
    「凌晓烛。」
    忽然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凌晓烛吓了一跳，难道是偷窥被发现了？
    「我可以叫你晓烛吗，讲三个字觉得好累。」
    到底是有多累……「可、可以。」
    「那你也叫我天阳吧。」
    看他笑得这么天真灿烂，凌晓烛不忍心拒绝只好点点头，心里总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
    「欸欸，晓烛你知道吗？我昨天打赢了一隻四手女妖。」
    上课期间，岳天阳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凌晓烛本来不想搭理，但对方都已经指明是在跟自己说话便勉强回应。
    「喔，是喔，那个女妖很强？」……他刚刚居然说女妖！
    「不，一点也不，只是稍微释放一点法力她就逃跑了。」
    法力？什么的法力？他操控的角色是法师之类的……「欸你到底练到几等了啊？好像挺厉害的。」
    「几等？」
    「对啊，游戏不是都要练等级？你打那些妖怪，本身多多少少也会得到一点报酬帮助等级提升吧。」
    「额，说是游戏应该也算吧……」岳天阳蹙起眉，陷入深思。
    不是游戏还会是什么！这孩子病得不清！
    凌晓烛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游戏成癮，过于沉迷导致游戏跟现实无法分清楚。
    岳天阳嘴角微微弯起：「我的话应该算最高等级，但每个人都是有成长空间的，所以还是努力锻鍊自己增加实力比较实在。」
    他的笑容让凌晓烛有些恍神，凌晓烛很讶异，明明都是男生，顾郁和岳天阳笑起来就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顾郁是和其他男生一样豪迈、开朗，而岳天阳让人觉得沐浴在暖阳之下，彷彿被吸引般不想移开视线。
    但一想到刚才他说的话，凌晓烛整个人如被泼了一桶冷水清醒。
    不行！别再继续迷恋游戏世界了！还说得头头是道，什么努力锻鍊，再锻练下去你大概会变成跟流口水的殭尸一样，无法正常生活！
    「既、既然是最高等级，休息一下应该没关係吧……」凌晓烛无奈劝道。
    关于如何让岳天阳远离线上游戏的方法，他觉得可以找顾郁好好讨论一下。
    「咦？我不能休息啊，这是我的职责。」
    「相信我！」凌晓烛顾不得还在上课，他伸出右手用力拍了岳天阳的肩膀：「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先顾好身体，一切等之后再说！」
    或许把岳天阳拉去打工是不错的选择！
    见状，岳天阳微微一征，双眉大幅度的提起。
    看对方吓着了，现在又是上课时间，凌晓烛发现自己好像太超过，猛然想收手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晓烛你好贴心！」岳天阳的双眼闪闪发亮：「要是你可以跟我一起打妖就好了。」
    闻言，凌晓烛头皮发麻，用力抽回手。
    别想把我拖下水啊啊啊！
    当日放学，凌晓烛碰巧不用打工，就与顾郁和其他几人相约一起吃冰再回家，问到岳天阳意愿如何时，本以为他会答应，却只得到一句回覆：「抱歉，我有事要留下来。」
    向他道别后，一伙人随着其他学生慢悠悠的走出校园，吵闹一阵子就听到顾郁大声叹气：「唉，真可惜，我还想多听听岳天阳说的游戏呢。」
    「对啊，好像很好玩。」
    「今天早上说的『炎光流雨』听起来超猛！」
    炎、炎光？天啊！你们怎么都听得下去……凌晓烛暗想，差点把书包摔到地上。
    难道说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大家好像都对于岳天阳奇怪的个性欣然接受，一直有所抵触的自己，心胸是如此狭窄？
    「晓烛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坐他旁边一定超欢乐的。」顾郁笑问。
    「完全不觉得……郁，你快想办法救救岳天阳！」凌晓烛抓住他的衣服用力摇晃，「再这样下去，哪天他突然变成乾尸，然后告诉我们他练成神之等级，我都不意外！」
    更重要的是每天还得听他讲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都不晓得该如何交流了！
    「乾尸！你也想太多了吧！」
    「我是说真的。」凌晓烛皱起眉，「万一他把我拖去打怪，害我开口闭口都是什么斩、什么妖，请务必把我揍醒。」
    见他认真的模样，顾郁噗嗤一笑，觉得太有趣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我会记得。」
    凌晓烛松口气，还是顾郁可靠，但不可以放弃拯救岳天阳把他拉回正常人，「你找他一起去运动？」
    「哈？这样太奇怪了吧？」顾郁尷尬道。
    「那叶怀铭你去挑几本书借他看？」凌晓烛看向走在顾郁后面的大个子，他记得叶怀铭常常去图书馆，而且身为班长，关心同学也比较自然。
    「怕他不喜欢。不然你去开导他吧，反正就坐在隔壁。」叶怀铭挠挠头，傻笑几声。
    ……果然最方便的还是我吗？
    凌晓烛摀住脸，故作啜泣，难道把一个颇有前途的帅哥导回正常世界不是件好事？
    顾郁不忍心一个脸色已经惨白的傢伙再这样低落下去，便揍了凌晓烛的肩膀一拳：「好啦，明天我们一起去问岳天阳还有什么嗜好，再慢慢开导他。」
    「讚。」凌晓烛向他竖起拇指，「作为谢礼，今天我请客。」
    闻言，大家一阵静默，三秒后同时爆出热烈的欢呼声，吓得凌晓烛连忙解释：「吵死了！我只请郁而已！」
    翌日，下课时间，凌晓烛和顾郁两人围在岳天阳桌子旁，刚才他们问岳天阳除了打怪还有没有其他爱好，对方却沉默了两分鐘都还没开口，凌晓烛只好偷偷向顾郁使个眼色要他再多作补充。
    「像是运动、看书、看电影之类的……」
    「……睡觉算吗？」岳天阳低声问。
    当然不算啊！难道除了打游戏、睡觉就没做别的？这人的生活会不会太单调！
    凌晓烛往桌面猛撞一下额头，没想到这傢伙简直无可救药，不过他不能放弃，否则会愧对自己的良心。
    「你们在聊什么啊？」一个长相秀丽的女生笑着走来，手肘压在顾郁头顶，整个身体非常自然的靠上去。
    顾郁甩甩头忙喊：「走开啦程茉茉，去跟你姊妹讨论你们的男神。」
    「咦？我只是好奇呀哈哈。」程茉茉拨弄自己褐色的长发，视线飘忽不定、有口难言的样子。
    偷瞄一眼正在发楞的岳天阳，她弯下腰，神秘兮兮道：「说到男神，偷偷告诉你们，今年我们浮雨高中多了两个校草候选人。」
    程茉茉的爱好就是追星，也喜欢挖掘各校的校草，还专门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放到部落格上，非常受到女高中生的欢迎，有追踪帅哥的女生经常会来向她讨教。人际关係良好，向她求爱的男生不在少数，她虽然对此感到自豪却不会拿来说嘴，就算嫉妒也不至于惹人讨厌。
    「不想知道好吗？」顾郁翻了白眼，表情特别夸张，明显表露出对程茉茉的厌烦。
    程茉茉咬唇打了顾郁一掌：「可是，我们几个女生都很羡慕啊，你们能和他这么自然的谈话！」
    「校草是什么？」岳天阳投向程茉茉的眼神充满疑惑。
    凌晓烛深深感叹，他大概是游戏成癮、走火入魔导致常识不足，没关係，这种事情不知道也罢。
    「就、就是学校里最帅的人这样。」程茉茉面带羞涩，抓着裙摆左右旋晃身体，还对岳天阳拋了个媚眼。
    「天啊你好噁心，眼睛都要迸出爱心了，快点退散。」见程茉茉陶醉的神情，顾郁只觉得毛骨悚然，连忙对她挥手要她走开。
    「无情无义的臭顾郁！」程茉茉向顾郁比个中指就跑回她的姊妹淘旁，大声嚷嚷刚才她不只和岳天阳对视还对话了。
    「这女人就是爱发花痴，岳天阳你最好别靠近她。」顾郁拨弄刚才被压乱的头发，悻悻道。
    见岳天阳不解的眼神，凌晓烛无奈的告诉他，程茉茉是顾郁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到大吵习惯了不用太介意，岳天阳才点点头表示了解。
    「嘶──」
    忽然，岳天阳倒抽一口气，右手紧握住左手小臂垂放在身边，面色紧张。
    凌晓烛正要问发生什么事，顾郁睁大眼，还没反应过来，两人来不及开口，只见岳天阳眉头一蹙，难受的说：「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左手上的封印在骚动……」
    「……」
    两人静默三秒，顾郁偷看到凌晓烛微微低头、紧憋着嘴巴，脸色从原本的苍白快要胀成红色，应该是不能说话了，他只好苦笑问：「呃……你还好吗？」
    「不好，我要去厕所。」说完，岳天阳起身匆匆从后门离开。
    凌晓烛见他走远，深吸一口气，奋力搥桌站起来，破口大喊：「你听到了吧啊啊──！」
    「左手的封印──！」
    「骚动──！」
    「他刚刚说他左手的封印在、骚、动──！」
    凌晓烛近乎失控让顾郁又一次错愕，赶紧扯住他的衣襬往下拉让他冷静坐好。虽然自己也被岳天阳弄愣了，但终于可以理解凌晓烛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把岳天阳导正，那傢伙非常不妙……
    「凌晓烛你冷静点。」顾郁拍拍他的背替他顺气，「他还有救的……只要我们同心协力！」
    「没错。」
    凌晓烛伸出手，掌心朝外，顾郁用力击掌，两人两手相握同时在心里期许──在毕业之前，一定要拯救岳天阳！
    上课鐘声响完，岳天阳似乎解决完问题，悠间的走进教室回到座位上，还没坐定就见到凌晓烛一手支着下巴猛盯自己。
    「晓烛，怎么了吗？」隐隐觉得他的视线紧迫盯人，岳天阳笑问。
    「你的手好了？」
    「嗯，现在很稳定。」
    「那就好。」语毕，凌晓烛几乎瞬间变脸，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虽然嘴角上扬的角度很僵硬，脸色又病懨懨的，但岳天阳一看见，眼神立刻流露出赤裸裸的感动，晓烛果然是个好人！
    凌晓烛非常满意岳天阳的反应，那代表自己已经慢慢跟岳天阳搭上友谊的桥梁。首先，要先跟他保持友善关係，接着一步一步变成挚友，再融入到他的生活，就能名正言顺的以劝导的方式，解决掉他沉迷线上游戏的坏习惯！
    想到这里，凌晓烛忍不住邪笑，整个计画也许要花很长的时间，但是他相信未来岳天阳一定会理解他的一番苦心，毕竟以后上大学、出社会说出奇怪的话可就不好了，凡事必须趁早，两年的时间一定没问题。
    「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找我或顾郁喔。」上课前，凌晓烛多补充一句。
    岳天阳听了二话不说回应道：「好，当然晓烛有问题也可以找我喔。」
    凌晓烛庆幸这个人还是很通情达理，正高兴的要道谢，没想到他又说：「像是遇到邪恶的魔物或是被妖怪捉弄，这些我很在行。」
    「……呃，我会的。」
    信心再次被击溃，凌晓烛拍拍脸，准备思考下一步对策。
    「大家都知道我们学校的风气非常自由，本届学生会会长的投票活动希望大家都能参与，因为未来学校的活动相关政策势必会跟学生会有紧密的关係……」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讲台，指着贴在黑板的宣导海报向台下的学生公告投票一事。
    开学后两个星期，学生会长的投票是浮雨高中的一大盛事，最多五位候选人会各自发表其政见，再由全校学生投票，当选者便可与学校师长共议校庆或艺文活动各种事宜，并为学生谋取规范内的最大福利。候选人皆是学生会中办事能力最优秀者，当然成绩也是必须维持在一定水准，以作为校园楷模。
    班长叶怀铭将选举的活动传单发给各排第一人，凌晓烛接到前座传来的纸张，随意看了今年的候选人，是二男二女，高二及高三各佔一男一女，其中高二的女生正是高一就已加入学生会的程茉茉，为一号候选人。
    「哈？居然有你？」
    全班喊得最大声的就是顾郁，他不可置信看着程茉茉的参选政见，差点忘记她虽然充满娇气但成绩也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好。
    「哼哼，还想跟我斗，等我顺利当选你就完蛋了！哈哈哈！」程茉茉趾高气昂的叉着腰大笑。
    「我绝对不会投你……」
    凌晓烛笑着听他们的对话，将传单转了一面，还没看清楚，又听见班上有人惊呼。
    「天啊高三有长成这样的学长吗？我都没见过！」
    「传单是黑白的，欸所以这人头发是浅色的耶。」
    凌晓烛将心思移回传单，他们说的是号次第三、名叫冷焰的学长，他的名字很特别，而且不用想也知道，之前程茉茉提到的第二个校草候选人肯定就是这个冷焰。他淡漠的神情与样貌的确如姓名一般「冷艳」，虽然是男性却有种东方古典美，出色的长相不禁让人联想起自己右边这位，不过说到岳天阳，他好像从刚才就没什么反应。
    凌晓烛好奇抬头一看，只见岳天阳的表情怪异，有种失望与兴奋交织的情绪，而他似乎感受到视线也抬头看向凌晓烛。
    「呃，没事，你继续。」不知道该说什么，凌晓烛尷尬的转回去，假装盯着传单。
    「晓烛想选谁啊？」岳天阳问。
    「程茉茉吧，支持自己的同学。」
    其实凌晓烛并不是很在意学生会长必须是谁，无论是四人中的哪一个对他来说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给其他学生带来负担就足够了。
    「那我也选程茉茉吧。」岳天阳轻弹纸张发出声响。
    「呵呵，还真随便。」
    「对了，晓烛你会害怕妖怪或是魔物吗？」岳天阳转移了话题，语调轻松。
    凌晓烛心想，怎么又讲这个？虽然他不是很相信妖魔鬼怪这类的东西，但也没有亲身经歷，只好这么回答：「没遇过。」
    「好吧。」岳天阳转回身子，低声嘟囔：「如果一辈子都不要遇到就好了……」
    近午休时间，凌晓烛拿着牛皮纸袋走到隔栋的至圣楼，至圣楼共有五层，第一层是健康中心，其馀四层都是高三的班级，身为卫生股长的他被老师吩咐要将资料送到健康中心，再回报班级健康检查的排程。
    凌晓烛最怕的就是去健康中心，偏偏被顾郁陷害而当上卫生股长，让他恨不得赏顾郁几个巴掌。高一时，里面的护理师们老是缠上他，看他面色苍白、黑眼圈又明显，就会把他拉进里面好好「招待」一番，要凌晓烛多吃点补品、硬让他休息，还会念一大串强身健体的秘诀要他牢记，过程苦不堪言，从此不敢再随便经过那里。然而，他现在居然要主动踏进去，在心里暗骂顾郁八百次后，他终于准备好跨出第一步。
    「啊……对不起。」
    突然健康中心门口冒出一个身影，两人一出一进不小心擦撞，凌晓烛倒退一步还没说话，另一人就先道歉了。
    「没关係，是我没注意。」那人身高较高，凌晓烛必须抬起头，映入眼眶的是一头显眼的银发。
    我的天！虽然校规没有规定不能染发，但银色未免太引人注意了吧……咦，等等，这不是那个三号会长候选人吗？
    「同学你脸色很不好喔。」注意到凌晓烛一时呆愣，以为被撞疼，冷焰关心道。
    「呃，天生的。」他移开视线，对于既是高三又长得太过耀眼的学长有些距离感，不想靠近。
    「还是注意一点吧，像你这样很容易招惹到不该惹的东西……」语毕，一脸神祕的冷焰逕自离开。
    被留下的凌晓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浑身起鸡皮疙瘩，脑海一片混乱。
    现在的帅哥一开口都是怪力乱神吗？
    原来一个不够还有两个，如果告诉他其实岳天阳认识冷焰也绝对不会惊讶！
    更何况，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任何灵异或超自然的事件，突然被说什么会惹到不该惹的东西简直是在诅咒吧！
    深深呼吸几口气，心情稍微平静了，凌晓烛终于进入健康中心顺利的将资料交给老师，问完健康检查的事就匆忙离开，深怕又被留下来。
    回教室的路上，凌晓烛心想，既然要将岳天阳拉出游戏深渊，就先假装配合他的爱好才能融入话题，这么说来就得多了解关于鬼怪的事，或者要去玩那个游戏？不过，岳天阳好像还没说过他到底玩了什么，有机会来问问。
    走回自己教室所在的光耀楼，就看见岳天阳鬼鬼祟祟从楼梯走下来，凌晓烛反射性的躲到一边，照理说午休时间不能随便外出，看他两手空空也不像老师有事交付给他。反正没什么睡意，凌晓烛一时兴起决定偷偷跟过去，被教官发现了就说要替老师送东西来搪塞吧。
    才两个星期，老实说对岳天阳也不是太熟悉，几乎都是对方主动跟自己说话，因为没有恶意而且非常和善亲切，对他自然不会有厌恶感，若说有好感也不至于，正确一点是好奇。
    作为一个正常的高中生是不会十句话有八句都是听不懂的游戏用语的！
    每当岳天阳提起自己又打了什么妖怪或者封印不牢固，凌晓烛总是在想像他一放学就坐在电脑前拼命按键盘的热血姿态，那样实在不是很健康。
    回过神，凌晓烛发现自己又回到至圣楼，这么说岳天阳要找的人是高三生？
    凌晓烛躲在二楼半的楼梯间，从缝隙往下可以看到二楼的走廊，只见岳天阳走向三年一班，到窗台前就站着不动，一会儿，另一个人走出来，虽然看不到脸但明显是男生，接着岳天阳又迈开脚步往楼梯走来，凌晓烛抖了一下，立刻衝上三楼躲到转角处，打算等到他们上楼自己再偷偷跟上。
    顺利藏起来后凌晓烛喘了几口气，欲哭无泪的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拚命搞跟踪，乖乖回教室睡觉不是很好吗？
    「你选什么学生会长？」
    脚步声愈来愈近，听到岳天阳问话，凌晓烛移回注意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窃听，但心思一转，他们是光明正大的说，自己只是碰巧听到应该不算，就心安理得的继续等着。
    「这样比较好办事。」
    声音非常熟悉，似乎不久前听过。
    「没事找事做。」
    思考三秒，他知道跟在岳天阳身后的是谁了，果然，物以类聚。
    待两人脚步声渐远，凌晓烛选择下楼回到二班，伸个懒腰随手抹了把汗觉得有些后悔，要是刚才回教室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就算没睡着至少还可以舒服的吹冷气。反正岳天阳跟冷焰肯定是要交流什么奇怪的东西，他才没兴趣！
    走没几步，想到刚才还兴致勃勃的玩跟踪，凌晓烛捂脸羞道：「……好蠢。」
    「居然没跟来……」
    岳天阳指尖一挥，通往顶楼的门锁立刻「喀」一声自动解开，推门望外看，被光芒照射得黄澄澄的地板尽是垃圾与灰尘，一片狼藉。
    冷焰什么话也没说，默默跟在岳天阳身后，见他跨过许多垃圾一屁股坐上外围的栏杆，顶着太阳在大风吹拂下，不仅头发乱成一团，连身体也摇摇欲坠。
    「主上，请您下来，这个身体会摔死的。」冷焰冒出冷汗，他那副轻松自在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人界而不是能让他呼风唤雨的鬼界？
    不，他的君主不会忘记。
    闻言，岳天阳轻笑：「摔就摔唄，反正痛一下就没事了。」
    「您指的没事是死亡好吗？」冷焰慢慢走近，若岳天阳不小心掉下去，还可以及时抓住他。
    「没这么容易啦，嘖，屁股好烫。冰演帮我看裤子脏没。」岳天阳跳下来，暗想这副身体比起真身简直太虚弱，经不起一点炎热。
    冷焰看了一眼自家鬼王的长裤，是沾到很多灰尘就伸手随便拍两下，心想，鬼王幼稚的个性根本与现在的身份太匹配了，可见他的心智大概就是个高中生……说不定是国中！
    「主上，依您的年龄当校长都还嫌太老。」冷焰双手交叉环胸，忍不住抱怨。
    原本说好，两人来到人界以学校老师的身分出现是个不错的选择，没想到鬼王临时改口说要当学生，冰演只好勉强答应，那就以年纪最长的高三生应该不为过，但在造身施法时，鬼王擅自将自己的身分资料改成二年级，以一个活了近千年的鬼神来说，未免太恬不知耻！
    「对了，刚才的学生是您的同学？」他想起那个试图跟踪他们、一脸病弱体虚的小伙子。
    「嗯，他叫凌晓烛，是个很体贴的人。」岳天阳愉悦道。
    「主上，虽然交朋友是好事，请切记找到天炎剑后我们就必须回鬼界了，用情过度只会造成麻烦。」
    冷焰更担心的是他们的真实身分被发现，人类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骗过去。
    「我找到啦。」岳天阳倾身倚栏，眼神有几分倨傲、势在必得，颇有一王之风范。
    冷焰顿时说不出话，没料到只花两周的时间就已经找到天炎剑了，比想像中还要快，为什么主上都没提过！
    「在哪？」
    「事实上是『知道』位置，但我拿不到，而且可能落到人界时发生意外，导致剑身和『炎光』分离。」岳天阳沉声回答，难得面有正经之色。
    「炎光」是天炎剑的法力之源，即便得到剑身，若没有炎光，天炎剑也只是把普通的剑。虽然炎光能用于各种兵器，然而只有天炎剑能够完全发挥出炎光之力，但麻烦就在于就算没办法完全发挥全部效能，炎光还是各界趋之若鶩的珍贵力量，最严重的情况就是炎光已经被人夺走了。
    「我感觉得到天炎剑，因为它是我的兵器，但炎光不属于我……」身为兵器主人，寻剑依然如大海捞针，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与天炎剑有所感应，其他势力绝不会比自己还要早发现，炎光应该也还没被查觉。
    「所以主上只找到剑身？」
    「没错。」岳天阳点头。
    「真不凑巧，偏偏落到人界。」冷焰神色凝重，顿了一下又道：「又遇上『巢』……找到炎光还算是容易，但能不能顺利拿回来才是件难事。」
    人界自古以来就被能将所有外来力量减弱的结界保护着，因此在三界蓬勃逞威之时，唯独人界手无缚鸡之力仍安然无事。经常有不自量力的妖魔接触结界而被消灭，即使力量高强顺利进入，最多只能蛊惑或吸收人类精气，不至于对人类造成直接伤害。而正因天炎剑落于此处，被蒙蔽的力量就连鬼王都无法感知。
    岳天阳摇头道：「不，应说幸好是落到人界，没被外人查觉，如果遭人得手，就不是夺回来这么简单而已。」若以鬼王的身分去抢夺，届时，妖后与魔君必会为炎光加入争斗，三界将再次混战。
    「至于『巢』就当作在人界无事可做的消遣吧，反正结界的束缚最多也只能削弱我七分法力，剩下的三分再借助巢的力量，对付杂鱼足矣。」
    「巢」筑于人界二十年一次的结界衰弱期，长达一百天之久，处于此期将有极阴之地降诞于人界，所有入侵人界的妖魔鬼怪会聚于此地修练，获得更可怕的力量进而违害到人类。对三界而言，「巢」是滋养力量且难得一见的重地，为自然所生，对人类的危害袖手旁观是他们的共识。
    冷焰抿唇不语，他之所以担忧，全因今年的「巢」将筑于浮雨高中！
    再没多久，这个校园就会被鬼怪的入侵，到了夜晚即有妖魔盛宴，高三学生留下来晚自习一定会发生危险，他理应不可插手阻止，但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人类受害，因为是……同儕？
    见冷焰在思考，岳天阳想了想，似乎已经无事可说，就拍一下他的肩：「趁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回去吧。」语毕，转身离开。
    「主上……」冷焰看着他离去，虽然形象不同但依然是自己熟悉的鬼王，不禁道：「下次可以不用特地约出来讲好吗……」明明他们住在一起的。
    闻言，岳天阳没有回头，只抬起手一挥表示听到了，走回光耀楼进到教室就看见凌晓烛又支着下巴正在看书。
    虽然不知道在看什么，但凌晓烛认真的神情让他心情莫名轻松起来，彷彿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高中生，而不是一界王者。
    教室里大部分的人都在午睡，他静悄悄的拉开椅子正要坐下，就听到旁边的凌晓烛以气音说：「天阳，你屁股好脏。」
    「……」
    岳天阳猛然转头往下一看，发现自己黑色的裤子上还黏着很多灰灰白白的尘埃，脸颊霎时泛红，作为鬼王的自尊心严重受创！
    只被凌晓烛看到那还好，但他刚才可是从隔壁栋走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冰演……这傢伙，我一定要找机会捉弄你──！

 【第二章 鬼王和中二病的一线之隔】

    距离学生会长的票选还有五天，程茉茉的竞选团队除了一些学生会里的支持者，还拉进顾郁、凌晓烛和岳天阳，近十个人的阵容常常在下课或是吃午餐的时间跑到各班级宣传。
    凌晓烛可以理解为什么要找岳天阳，毕竟生得一副惹人注目的样子还可以多吸引一些女学生，但他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帮助啊！硬是被拖来当拿巨幅海报的助手，每逢下课就必须离开凉爽的教室，出去被大家围观让他相当不自在，尤其身边的岳天阳像是跟屁虫一定要站在他附近，压力倍增。
    「我从来都没有助阵过，原来是这种感觉。」拿着海报另一端的岳天阳转头笑道。
    「是吗？我、我也是。」助阵……你以为是去打仗啊啊！
    「咦？那你跟我一样都是站在顶点的人囉。」
    「不是！」绝对不是！
    凌晓烛在内心猛喘了几口气，他必须努力坚持！
    程茉茉走在最前方亲自发传单，本想向经过的人展示自己製作的海报，却见拿海报的两人落到队伍，皱眉娇嗔：「你们还在间聊！」
    两人匆匆赶到队伍前方，看到程茉茉嘟嘴，凌晓烛挤出了微笑：「抱歉抱歉。」
    「好啦之后再请你们喝饮料。」程茉茉拍拍他的头以示安慰，接着双手一推两人就跑到队伍前头，「现在你们两个人打头阵！」
    凌晓烛欲哭无泪，却看见岳天阳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他只好重新振作，刚踏出第一步就看见走廊尽头的阶梯有个人缓缓走下，那从容的步伐让凌晓烛有了不祥的预感。
    飘逸的银发、金色的双眼、优雅的身姿……「啊，是冷焰学长！」程茉茉惊呼，露出少女崇拜的眼神，就差晕倒在地。
    队伍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几乎留在冷焰身上，当他经过岳天阳女生们更是屏息等待，两人会不会擦出什么火花，没有人发现冷焰微乎其微的向自己的君主岳天阳点头。
    凌晓烛知道他们表面不露声色却暗地里交流着什么，他想来想去就只有游戏了，人不可貌相完全就是指他们两人。
    目光从岳天阳转移到凌晓烛，冷焰倾身，面有难色低声道：「那个……同学，你是凌晓烛嘛，麻烦请多多照顾你右边那位。」
    凌晓烛不解的看着冷焰，为什么这么说？没人想照顾他啊。
    不顾程茉茉等人，冷焰一把将凌晓烛拉到角落，「我想你应该领教过岳天阳的……嗯，因为那傢伙不太受控制，希望你可以在他要做出什么惊悚行动时阻止他。」
    惊悚事没有，只是游戏成癮罢了，凌晓烛不忍说出口只好乾笑：「我、我会注意的。」
    「谢谢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冷焰将一张小纸条塞进凌晓烛手心，「如果他在上课期间有任何踰矩的情况请立刻联络我。」
    凌晓烛低头看了纸条一眼，是手机号码。糟糕，如果被发现他就完蛋了！不只程茉茉，班上的女生一定也会逼他交出来！
    幸好冷焰遮住围观者的视线，凌晓烛赶紧收进口袋，「你和岳天阳是朋友？」
    冷焰眨了眨眼，缓道：「……我不知道。」
    一定是因为岳天阳这傢伙太难让人理解了，凌晓烛叹气，希望之后的计画能顺利进行。
    「虽然有点突然，但万事拜託了。」以为对方叹气是觉得麻烦，冷焰急道。万一鬼王趁他不注意又爬栏杆或是坐在窗沿不小心受伤，他该如何给鬼界一个交代！
    「拜託什么？」岳天阳忽然从冷焰背后冒出插话，让冷焰浑身震了一下。
    「主上！」他咬牙怒视身后一脸奸笑的人，明知他最容易受到惊吓了还无声无息的出现。
    凌晓烛愣了，一瞬间认为自己听错，不过刚才冷焰确实是称岳天阳为……主上？喔不，被冷焰正经的委託给迷惑了，他可是跟岳天阳有交情的人！
    「呃，没事的话我就先去程茉茉那边，先走了。」凌晓烛二话不说抓住岳天阳的袖子，看了冷焰一眼便走到一脸错愕的程茉茉身边，「程茉茉，我们继续吧。」
    原来冷焰跟岳天阳是主僕关係！虽然是在游戏世界里……若不是不在同一班，他可想让冷焰也好好冷静，别再沉醉于虚拟游戏，还把称呼用在现实生活中！
    实在太羞耻了！
    或许有点多管间事，但为了配合调查岳天阳的作息，他只好央求店长稍微调动自己的打工时段……
    放学鐘声响完，除了程茉茉、顾郁、凌晓烛和岳天阳还没有收拾的动静，二班的学生几乎都背好书包准备出教室。程茉茉为了与团队讨论后续的竞选方针而留下开会，跟朋友道别后就走往学生会教室的方向，顾郁则简单的带了钱包和重要物品就跑向操场，为未来的运动竞赛接受训练。
    岳天阳见教室里的人逐渐减少，旁边的凌晓烛却还悠哉的看书，总觉得不对劲但并没有多作留意，心想凌晓烛一会儿还要打工，应该等一下就会走了，他起身离开教室下楼走向至圣楼，暗自盘算找到冷焰后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放下手中书籍，凌晓烛偷瞄一眼门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经过两星期的观察，凌晓烛推测每次放学岳天阳应是最晚离开的，大家都在收拾书包时，他总是愜意的做自己的事，纪录一些看不懂的字或是画着奇怪的涂鸦，那些应该也是游戏里的东西。虽然不是重要的事，但他确实非常好奇岳天阳究竟为什么留在学校，没有参加社团也不是被老师留下，难道是和冷焰继续他们的游戏交流？
    最直接的方法不就是亲自留下来看嘛！
    凌晓烛本来打算假借读书自习留在教室，就为了等待岳天阳接下来的举动，就算没发生什么事，好歹自己也读了一些书，没有损失。没想到岳天阳居然不是待在教室里，有些懊恼，也不是没考虑过，但在放学时间去跟踪绝对会太引人注目。
    想了想，凌晓烛还是决定放弃跟踪，乖乖留在教室自习，说不定岳天阳待会儿就折返了，如果跟踪到半路被发现那才难以交代。
    时鐘滴滴答答，秒针不晓得走了多少圈，一直不见岳天阳回来，班上的人倒是全离开了，顿时安静许多，凌晓烛独自一人坐在座位，把课本收起来并从抽屉里拿出另一本书。
    随意翻阅着从图书馆借来的《奇谈异话》，书里记载着歷史神话和各种传说，最近认真读了几页，意料之外还挺有趣的，上面提到各种妖神鬼怪，把人类目前所得的研究整理成最简洁的资料，不过大多都是根据古代文献推测与杜撰出来的，凌晓烛只把它当成童话故事来看。
    「啊，还真的有四手女妖……」那种妖怪没有名字，只被描述为很会记仇又难缠，能力是可以偽装成别人的模样。
    一边喃喃自语，凌晓烛拿出手机查询岳天阳玩的游戏，打出几个关键字：四手女妖、炎光、线上游戏，下一秒，搜寻结果显示为零，他吃惊得瞪大眼，本以为会出现什么线索，居然毫无所获。
    是他查询的方式错误了吗？
    或者不是线上游戏而是加入了什么宗教！
    如果不知道原因，那如何对症下药，还是找岳天阳问清楚，但这样不是显得自己太有热忱了？
    凌晓烛放下手机把书籍收进抽屉，用力趴在桌上，忽然，「砰──！」，巨大的撞击声让他吓了一大跳，原来是顾郁衝进教室。
    「你干嘛啊！」凌晓烛怒吼，一直很安静的教室突然爆出声响，任谁都会被吓到吧！
    「哈哈帮人拿个书包而已，某花痴在操场等我，唉！等一下六点要被拖去陪她买鞋子。」顾郁走到座位后方抓起别满花俏胸章的书包。
    「你今天不是要特训吗？」
    「教练临时提早放我们走，欸是说你怎么还在啦。」
    凌晓烛嘖了一声，招手示意要顾郁靠近：「我要观察岳天阳。」
    「哈？开始行动了？」顾郁高喊。
    「嘘！」凌晓烛当作宠物般拍拍他的头：「总之，等我有结果再告诉你。」
    顾郁拿着两个书包没办法拍开他的手，只好乖乖让他摸头：「呃，好吧，那我先走囉。」
    「嗯，掰掰。」知道他时间紧迫，凌晓烛点点头。
    顾郁走后，教室又是一片寧静。
    匆匆过去三十分鐘，岳天阳仍没有回来，继续等下去天都要黑了，凌晓烛也差不多该离校买晚餐再去打工。
    正要起身，一股凉意猛然爬上背脊直衝后脑，心想现在天色还是亮的，大概是自己坐太久身体才会发麻，凌晓烛不以为意，走到后走廊的洗手檯，想用冰水把先前的错觉洗清。
    一进教室，凌晓烛还没擦乾脸就坐下来，将溼答答的脸颊压在桌面想事情，听见自己均匀的呼吸声，头脑逐渐放松直到一片空白。
    不久，凌晓烛直起身伸懒腰，整理完书包，看时间来不及买晚餐，只好直接去打工的地方。将近六点，顾郁也许还在操场，等一下就绕过去看他还在不在，打声招呼也好。
    刚背上书包，门口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晓烛反射性抬头一看，来者是消失一小时的岳天阳，见他面色慌张、胸口轻微起伏，应该是跑过来的。
    「你今天不用打工吗？」
    「喔，我调班，晚一点才去。」凌晓烛耸肩答道：「现在要走了。」
    「这样啊。」岳天阳踏进教室一步步走向凌晓烛，「刚才怎么留下来？」
    凌晓烛望着他：「你呢？」
    「呃……先别说那个，我觉得晓烛你还是快点离开学校比较好。」
    太阳橘红的光芒渲染了整个教室，整个空间寧静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岳天阳看起来跟平常不太一样，深黑的瞳仁透出了肃穆。
    「天黑后很危险的。」
    不太清楚他到底要表达什么，还是打工要紧，凌晓烛点点头：「那明天见。」
    岳天阳挥挥手，笑道：「明天见。」
    凌晓烛越过他走出教室，馀光立刻暼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右方闪过，总觉得今天傍晚的气氛特别诡异，即使学生几乎都离校了也还有老师待着，学校不至于鸦雀无声，而且岳天阳那不自在的态度让他想起背脊那股阴凉。
    走至转角正要下楼，忽然几阵凉风拂面而过，凌晓烛不自觉靠到墙边行走，神色冷静，内心仍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遇到灵异现象。
    穿越空无一人的广场，只有几排树木立在四周，昏黄的色调让树叶缀上点点零碎的金光，地面砖块的图纹也增添几分华丽，整座广场宛如金黄的宫殿，凌晓烛不禁驻足抬头慢慢看向树梢。忽然，目光一转，旁边的楼层似乎有个人影正探头，心一惊，他立刻迈开脚步离开。明明学校不是如此冷清，一路上他却还没有遇见任何人，凌晓烛的手心冒出冷汗，到操场的路途似乎比想像中遥远，所幸隔着一栋楼远看那里还有不少人。
    他加紧脚步穿越楼层，想到待会儿就可以看到大家在运动让他松懈下来，下一秒他耳边将会传来热闹的声音。
    跳下阶梯，望向操场，凌晓烛诧异的不敢轻易移动。
    操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别说声音了！
    是错觉吗？
    刚才他明明看见还有很多人！
    霎时肩上一沉，一隻手猛然从身后扣住凌晓烛的左肩，「晓烛！」
    他吓得回过头，视线却一片黑暗──
    「晓烛！凌晓烛！」
    「……嗯！」凌晓烛闷哼，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他撑起上半身，茫然看着叫醒他的人：「……天阳。」
    「你还好吗？」
    岳天阳担忧的表情映入眼中，感觉到他的手正轻抚自己的背，凌晓烛立即回神。他焦急的观望四周，自己既不在广场也不在操场，而是身处教室里且好端端的坐在自己座位上，同时，他瞥见时鐘居然才六点整。额头流下一滴水，凌晓烛伸手摸到半湿的瀏海，想到是不久前洗过脸，心情终于平静下来，脑袋微晕彷彿刚睡醒。
    喔，他睡着了？这都只是梦？
    「我……」凌晓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赫然发现冷焰也在，他就站在岳天阳身后沉默不语。
    「怎么不快点回家？教室里只剩你而已。」岳天阳蹲在他的座位旁，声音特别温柔，让凌晓烛浑身起鸡皮疙瘩。
    凌晓烛看了前面的座位，每个都空盪盪的
    「现在就要了。」凌晓烛轻轻推开他站起身，「谢谢你叫醒我。」
    岳天阳退开一步让凌晓烛整理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要不要我送你到校门口？」
    闻言，凌晓烛尷尬的不敢回头，声音颤抖道：「没、没关係，只是作恶梦而已。」虽然心有馀悸，但是让男生送到校门这也太夸张了吧！
    「那你自己小心。」
    「好！」凌晓烛抓起书包，向两人道别后头也不回地衝出教室。
    幸好一切都只是梦，居然把他吓唬住了，偏偏又是岳天阳叫醒他，简直太丢人！
    凌晓烛红着脸大步走下楼，要是刚刚哭出来可就顏面尽失。
    「哎呀，你还没走啊。」
    阶梯踩到一半，凌晓烛就看见程茉茉正要上楼：「嗯，你开完会了？辛苦啦。」
    程茉茉笑了笑。
    凌晓烛想起自己那诡异的梦，便好意提醒：「那个，没事你也快回家吧，女孩子还是别在学校逗留太久……」不对，他记得这个时间，程茉茉不是应该和顾郁一起去买鞋吗？
    当时顾郁上来拿书包，其中一个不正是程茉茉的，既然如此，就算忘记东西也是叫顾郁跑腿，她现在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吧……
    凌晓烛刚离开，冷焰若有所思，偏头看向坐在自己书桌上的岳天阳。
    「主上，我……」
    「哎，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岳天阳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感觉到了吧？」
    「是，愈接近夜晚愈明显。」
    岳天阳捂住脸，语重心长：「没想到几天前才提起『巢』，今天就已经开始了，当初弄丢剑真是自讨苦吃。」
    闻言，冷焰暗想，嘖嘖，终于后悔了吧，主上果然还是得多经歷点挫折才会成长……虽然也会连累到自己就是了。
    「那主上您打算……」话音未落，一股异常的气息衝进教室。
    两人同时望向走廊，以他们的肉眼可以明显看到一团紫红色的烟雾正瀰漫着，冷焰立刻进入备战状态，岳天阳更直接站在桌上，轻轻一跳就跃至教室门口，刚落地，胸口就被一个颇有重量的物体狠狠砸上，这一撞让岳天阳咳了一声，他却没有推开而是将其抱紧再奋力拽进教室，然而脚步承受不住衝击导致重心不稳，整个身躯向后躺倒在地。
    冷焰则在岳天阳远离门口的瞬间，食指与中指併拢，指尖一挥，迅速画出数圈淡蓝色的咒文印在教室的所有出口，烟雾顿时无法入侵，他低头看见岳天阳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
    「那、那到底是什么！」趴在岳天阳怀里的「物体」惊喊。
    「晓烛，听我说。」岳天阳捧起他的脸，镇定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先冷静下来。」
    凌晓烛闭上嘴，眼中只剩岳天阳，脑海却止不住去回想刚才在他身后追跑的生物。
    几分鐘前，凌晓烛怀疑「程茉茉」不是程茉茉，但这只是他的臆想，说不定是因为看了《奇谈异话》又作恶梦而想太多，不小心误会人家。无论如何，他都打算敷衍一下就赶紧离开，正要找藉口抽身，没想到「程茉茉」猛然抓住自己的手，冰冷的皮肤接触让他错愕，原本的樱桃小嘴不断扩大，嘴角慢慢往上裂开，差点就要碰到眼尾，露出两排怵目惊心的尖牙，漂亮的杏眼也变得一片浓黑。
    凌晓烛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从「程茉茉」变成惊悚妖怪的过程，他也明白再不逃跑，接下来应该会死无葬身之地，恐惧让他涌出力量，他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气抽出自己的手，拔腿上楼狂奔，丝毫不敢回头，然而生死关头仍抵不过好奇心，他忍不住稍微往窗户一看，便见到自己身后有两隻有异常长度的双手不断挥舞想抓住自己，而挥舞双手的那东西依角度来看，正以常人无法比拟的速度爬在自己脚后，只要他迟个半秒性命就会没了性命。
    身后的爬行声伴随嘻笑，让凌晓烛的求生意志更为坚定。
    三秒、二秒……只要他再坚持下去，就能跑到二班教室，岳天阳就在那里！
    他莫名深信，岳天阳，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能到岳天阳身边，他一定可以获救！
    终于，当他的左脚落到教室门口，看见关上的门便伸手猛力一推，熟悉的制服就在眼前，凌晓烛用力扑上去，第一个感受到的是人类温暖的体温！
    剎那间，凌晓烛的眼泪差点落下来，又硬生生憋回去。
    岳天阳摸摸他蓬乱的头发，安慰道：「没事了好吗？我们先起来吧。」
    凌晓烛乖乖撑起身子，由于紧绷的双腿放松后痠痛无比，他不敢大幅度移动，只好扭动身体拉开距离才让岳天阳有空间坐起来。
    「有没有受伤？」冷焰小心翼翼扶起凌晓烛，让他靠在岳天阳的书桌前。
    「没有……」
    窗户上趴着一个不成人形的妖怪，她扭曲的五官几乎向上吊起、脏乱的黑发随意落在身上、皮肤乾枯龟裂，除了过长的四肢，背后又长出更长的双臂，墨黑的双眼直直盯着凌晓烛。
    看她的型态岳天阳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不就是之前被自己吓跑的女妖嘛！这么快就感应到「巢」的所在之处，是想吸收更多的能量好来报仇？但是她的目标似乎不是自己而是凌晓烛。
    「冰演，你去处理，晓烛由我来顾。」岳天阳把冷焰赶到旁边，自己护在凌晓烛身前，「如果能说理让她自行离开，就原谅她吧。我相信你。」
    「……是。」您只是懒得自己动手而已吧！
    冷焰向前几步，这种妖怪他看过太多，只是长得丑了点、敏捷度高一些，但对于人类来说的确太刺激。
    把女妖丢给冷焰后，岳天阳转身傻笑：「早知道我跟上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凌晓烛低着头一语不发，目前为止发生的事完全超过他所能负荷的程度，突然冒出假扮程茉茉的女妖追着他跑，救他的两人似乎习以为常，刚才岳天阳还称呼冷焰为「冰演」，现在还让他去跟女妖讲理。
    难不成岳天阳这两个星期以来所说，真的是事实！
    以为凌晓烛被吓坏了，岳天阳很内疚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每次放学他之所以最晚离开学校，是为了检查结界而巡遍校园，确保还留下来的学生不会遭受严重的威胁，他也记得凌晓烛都会去打工，只要离开学校被攻击的机率就能降到最低，便放心的去做自己不该做的事。
    然而，先前他和冷焰分开巡视完回到教室，就看见一隻魔物正要对睡着的凌晓烛下手，所幸及时驱赶才没有被得逞，估计凌晓烛会昏睡也是那隻魔干的。
    平常上学晓烛对自己这么关心，居然让他遭受妖怪的袭击，怎么对得起他！
    岳天阳暗自紧握拳头又松开，果然还是将事实全盘托出，这样对他比较公平。
    两人沉默许久，直到岳天阳托起凌晓烛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凌晓烛才鼓起勇气开口：「你到底是谁？」
    冷焰看着女妖，琥珀般的瞳眸露出轻蔑的眼神，心想能留在人界的妖魔应该也是有几分实力，他扬声喊道：「巢还没有完全筑成，请你立刻离开。」
    女妖喉部发出尖锐的音调，乾瘪的脸庞从烟雾里探出，紧贴着玻璃左右来回爬动，狰狞的脸孔被摩擦出褐色的碎屑，目光始终放在凌晓烛身上。
    这傢伙在人界就把鬼王辅佐官当成空气？
    「那个人类不属于你的猎物，快离开！」
    冷焰四周散发出冰蓝色的气场，他跳上窗沿遮蔽女妖的视线。
    女妖似乎感应到了更强大的能量，猛然扭头望向冷焰，如黑洞深不见底的双眼钉在冷焰俊美的容貌上，发出更凄厉的尖叫声。
    冷焰自行解读为她在嫉妒，勾唇一笑，半边脸的皮肉随着蓝色火焰褪去，露出烙有浅蓝色纹路的雪白骷髏头，他微微张嘴不动，从喉咙发出阵阵频率不一的气音。
    女妖一听立刻向后退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惊人法力，仍不死心在二班前徘徊爬行，走廊对于她过长的四肢太过狭窄，笨拙得差点被自身绊住。
    「呵呵。」冷焰俯视着女妖，释放法力让他畅快许多，两个星期以来一直被肉身禁錮，果然还是无法习惯，而且他得想办法让这隻女妖放弃才行。
    凌晓烛隔着岳天阳视线不自觉被冷焰吸引，冷焰一靠近窗户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逼退女妖，好像非常厉害。
    「晓烛。」岳天阳拉回他的注意力，沉声问：「你害怕妖怪或是魔物吗？」
    之前岳天阳这么问，他回答不知道，但现在凌晓烛非常确定自己的答案。
    他用力点点头。
    岳天阳无奈轻笑，看到凌晓烛露出不服气的样子，神情又认真起来：「你不能害怕。」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还在浮雨高中，每分每秒都会有妖魔覬覦你。」
    「记住，千万不要在夜晚靠近，虽然我们设置结界将伤害减低到最小，但对普通人类比较有用。」
    凌晓烛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目标，而且岳天阳说结界只对普通人类比较有用，言下之意，他不是普通人类？这是歧视吗？
    凌晓烛露出疑惑的眼神，但情势紧急，岳天阳不打算现在解释。
    「等我们顺利出去，全部告诉你。」语毕，转身走向冷焰。
    闻言，凌晓烛不知所措的向前抓住他的衣襬，一碰到他就后悔的迅速缩回手，暗骂自己衝动。
    岳天阳回头：「放心，有我在。」
    「喔，嗯……」
    冷焰见两人的发展不太对劲，只好尷尬的乾咳一声：「主上，她还不肯走。」
    「再拖下去会吸引更多，太阳已经要落下了。」岳天阳走到后门，出手就破开结界。
    结界被解除，女妖四肢并用衝撞门板爬进教室，然而一双脚挡在面前，她勃然大怒发出怪声，立起身体，长于背后的双手一抓，紧紧扣住岳天阳的肩膀，裂开的嘴嘻嘻笑着，两人距离不过五公分，岳天阳面无表情望着她，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凌晓烛心生佩服。
    「胆敢猎杀我的人，最后一次警告你，给我退下。」岳天阳斥喝。
    女妖扭动头颅，喉咙发出毫无规律的「喀──喀──」声，凌晓烛自然是听不懂，岳天阳和冷焰却明白这隻女妖正在和他们沟通。
    『吾不管汝是谁──』
    『在人界──汝没有权力阻止吾──』
    『吾要取得那股力量──』
    如同刚才冷焰逼退女妖所使用的语言，只有三界上古神祇才听得懂，虽然普通妖魔无法理解却对其有吓阻的效果，而女妖正以她的语言向他们示威。
    「你不知道你想取得的那股力量属于谁。」
    『在这里，吾无所畏惧──』
    天色渐暗，「巢」助长力量的速度就越快，岳天阳心想，现在的情况对于他们比较不利，虽然不是不可现真身，但自身强大的法力势必会吸引更多妖怪聚于此，要在不伤害眾妖魔的情况下保护凌晓烛，还需担心是否会牵连到其他师生，实在有点困难。若直接杀死女妖，被其他妖魔发现，消息传进妖后耳里，那老女人肯定又要跟他讨价还价，到时候连自己兵器弄丢的事都会被拿来说嘴，再严重就是要比谁先找到炎光。
    不管选哪一个都真麻烦……「喂！」肩膀被女妖双手的利爪刺进去，岳天阳惊呼。
    「天阳！」凌晓烛跨出一步，无能为力的他根本无法帮上忙，顿时止步不前。
    「你……」主上都还没发威，竟敢伤害他的躯体！
    冷焰双眼圆瞪，疾步瞬移到女妖身边，手臂縈绕蓝色咒文用力一斩，女妖的双臂霎时断成两截，断面冒出紫红烟雾。
    岳天阳将掛在自己肩膀的残肢拔下来丢到地上，拎起衣服看见两道血渍便露出厌烦的表情。
    大概是觉得衣服洗起来很麻烦吧，凌晓烛暗想。
    感觉一点也不畏惧，他们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是像漫画里的阴阳师？
    不、不，岳天阳被称为主上，那就代表他的地位很高，但是女妖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女妖倒退几步，没想到竟真要阻挠自己。
    虽然在「巢」没有规定不能相互残杀，可那人类身上的力量实在太吸引她了，无论如何都想得到！
    银发的男人会说上古语言，代表他地位不低，又对黑发的毕恭毕敬，可见其实力一定更强，靠她自己肯定毫无胜算，但又不想招来其他妖魔瓜分力量。
    若继续僵持下去，其他妖魔过来也是迟早的事，反正两人好像没打算杀她，而且在人界每人都一样会减少大半法力，不如就先撤退，等「巢」聚集足够的妖魔一起围剿，说不定还有机会抢到那个人类。
    「我不想伤害你，好歹我们也算是同类对吧。」
    策订好计划，女妖警戒的退后几步，确认岳天阳没打算攻击，她缓缓倾身伏下，拖着两条断臂迅速爬离二班。
    「这么乾脆，有阴谋。」岳天阳弹指，游刃有馀道。至少事情告一段落，他放心的转身对凌晓烛高喊：「我是不是很帅啊！」
    「呃，谢谢你救了我，但我只看到冷焰学长很帅气的使出手刀。」凌晓烛轻轻挥动几下前臂作示砍杀的动作。
    「咦？」岳天阳惊喊。
    凌晓烛撇过头：「开玩笑的啦……非常谢谢你们……我还以为要死了。」
    岳天阳指着他的脸颊：「你的脸好红喔。」
    「别吵，快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啦。」凌晓烛指着他的鼻子，「你说你跟那个妖怪是同类，这是真的吗？」要是平常岳天阳跟他这么说，一定打死也不相信，但冷焰都使出像以高超技巧挥舞萤光棒的从指尖画出蓝色咒文，那可另当别论。
    「正确来说我们不是同一个领域的。」岳天阳竖起食指解释，「剩下的我们边走边说，要尽快小心谨慎的把你送出这里。」他自然的搭上凌晓烛的肩膀走出后门，正要说话就被凌晓烛打断。
    凌晓烛转身顺便拍开岳天阳的手，「书、书包还没拿。」刚迈步就看见冷焰自动拿起掉在地上的书包，他道完谢伸手想要接过来，冷焰却一动也不动。
    「呃，学……长？」凌晓烛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一副正气凛然帮他拿着。
    岳天阳将凌晓烛捞到自己旁边，懒洋洋的说：「冰演最擅长拿书包了！让他来吧，啊，顺边帮我唄。」
    谁擅长了！
    虽然非常不满，冷焰仍折回教室，出来手中又多了一个书包。
    「喂，你好懒。」不忍直视如此听话的冷焰，凌晓烛不顾冷焰的抗拒匆匆抢走，跑回岳天阳身边，「我帮你拿啦。」
    「好。」岳天阳果断应声。
    「……」还真是欣然接受，不过看在他肩膀受伤的份上就勉强拿一下吧……
    「咦，伤口呢？」凌晓烛探头看岳天阳被刺中的地方，衣服破了，血跡也还在，却没有伤痕。
    岳天阳不以为意的耸肩：「自己癒合了。」
    「那就好。」
    「咦？不再担心一下吗？」
    「吵死了。」
    前方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冷焰心想，之后主上要被宠坏了……
    下楼经过转角，凌晓烛偷瞄一眼跟在岳天阳身后的冷焰，刚刚和女妖对峙时他十分听从岳天阳的命令，果然他们是主僕关係，可他现在的表情冷若冰霜和战斗时不太一样，令人难以靠近。
    「冰演指的是学长吗？」凌晓烛悄悄问。
    「嗯，他的名字叫冰演?骷髏主，是我的部下。」岳天阳打了个呵欠，「你也别学长来学长去的，听得我好不习惯。」
    「不然叫什么？」
    「冷焰啊，或是焰焰、小焰、阿焰都可以，平常我就这么叫的。」
    才怪──！
    凌晓烛和冷焰于内心异口同声。
    「呃，那你呢？」凌晓烛最好奇的还是岳天阳的真实身分，冷焰这么厉害却是岳天阳的部下，这点让他难以信服，明明都只出一张嘴而已。
    「我吗？我……嘘！」岳天阳讲得正高兴，忽然蹙起眉，用力拉住凌晓烛不让他踏出光耀楼。
    凌晓烛明白一定又发生什么事，他退到岳天阳身后，只露出半颗头望外窥看。
    前有岳天阳、后有冷焰，被高个子们包围的防卫居然这么严密，让凌晓烛有点尷尬。
    楼梯口延伸出去是一条长廊，外面只有两个女学生靠在栏杆旁聊天嘻笑，乍看之下没有异样，但岳天阳和冷焰都见到两人身后有一隻吸收精气的魔物正作祟。
    他们不可能告诉看不见的凌晓烛，毕竟违反了潜规则，那隻魔物也没有严重伤害到女学生就不必去阻挠，只怕他的目标移到这里。
    现在天色几乎暗了，有些妖魔寧可自己慢慢修练也不会强意夺取他人的能量，因此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机率会被袭击，不如就杀一儆百，再叫他们别散拨鬼王出现的消息！
    不行，这次是私人的秘密行动，不能洩漏身分。
    还是乾脆灭了今天这批所有妖魔，这才是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不行，过于嚣张、放肆，会被妖后跟魔君讨伐。
    岳天阳思考片刻，牙一咬，毫无预警抓住凌晓烛的手腕衝出光耀楼，冷焰傻愣半秒才疾步跟上。
    刚才不是说要小心谨慎吗啊啊！
    凌晓烛吃力的配合岳天阳的步伐，跑长廊、越中庭，好不容易看到校门，凌晓烛还以为一路畅通，殊不知冷焰在后，已经看到几隻妖魔都被吸引而来。
    「停。」岳天阳缓衝几步，就在校门口停止，反应不及的凌晓烛理所当然撞上他结实的后背。
    岳天阳一转身，数隻妖魔有的爬在地上、有的浮于空中、有的就像人类站着不动，他深知这些妖魔全为凌晓烛而来，幸好数量比想像中少，如此一来比较好封口。
    『难得一见的惊人力量居然在人类身上，快让给我们！』
    『别说了！直接抢！在巢里必须共享一切！』
    『可是那两个人不简单……』
    距离校门不到五步，凌晓烛不明白为什么岳天阳要止步不前，只见他转身似乎看着什么。
    「先别动。」冷焰走到凌晓烛身边细语，「没被本体接触，你是看不见妖魔的。」
    凌晓烛默不作声，嚥了口水，静静等待。
    岳天阳向前几步，沉声道：「若尔等与吾作对，后果，不堪设想！」
    凌晓烛讶异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想到岳天阳也能这么有威严的讲话，好像真的很可靠，平常的矬气到哪儿去了。
    『没人能在巢里称王！休想吓唬我们！』其中一隻乌鸦外型的妖怪气燄嚣张，说着就已经亮出武器──翅膀外缘尖锐的黑色羽毛，那双巨大的翅膀一搧动便颳起强风。
    凌晓烛被莫名的强风吹得差点站不住，冷焰搀住他的手臂以防被捲走。
    「唉，我都这样厉声厉气了还不退缩，真不愧有进入人界的资格啊。」，岳天阳摊手无奈道：「反正，还得陪你们一百天，早晚也要向你们证明他是我的。」
    ……就先来个下马威吧。
    『哈哈，看你多厉害！』乌鸦怪大声嘲讽，翅膀奋力一甩，数十根薄如利刃的羽毛往岳天阳飞刺，再配合怪风让人无法追踪轨跡。
    凌晓烛见冷焰在他四周设下的结界，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对方是不是发动攻击了，岳天阳是否能挡得住？
    然而岳天阳嗤笑一声，对掺杂羽毛的怪风无动于衷，「抱歉，是我太高估了。」
    眾妖魔一听大为震怒，各个现出自己最危险的型态，同时衝向岳天阳。
    见状，冷焰暗道不妙，深怕岳天阳来不及抵御，正举步欲助一臂之力，霎时，岳天阳脚下燃起熊熊烈焰，火光四溢冲天，在场者无不停止动作，除了乌鸦怪竟来不及缓衝一头栽向岳天阳，顷刻化成灰烬，消失于血色的炽热之中。
    「吾在此宣告，凌晓烛为吾所有！」
    浑厚的声音响盪耳际，一名男子彷彿立于盛开的曼珠沙华，火热的美丽令人窒息，凌晓烛目瞪口呆，冷焰更浑身一震，双膝跪地。
    长袖一拂，万物奔腾，立天地于烈火，破乱世以赤焰。
    「吾乃君临鬼界之王──天阳君·日阎！」

 【第三章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黑色长发如墨，缀以几缕焰红发丝，一身皂衣素袍绣上或红或白的彼岸花，脚踩烈燄而不惧炙热，拂袖更激起点点星火。此时此景，那黑红相间的繁丽背影几乎让凌晓烛目眩神迷，一股莫名的温热满溢身心，若不是亲眼看见，完全无法相信这个男人就是岳天阳！
    『鬼、鬼王大人！』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妖魔一阵喧哗，抱头惊呼，眼前置身炽火的高大男子确实是称霸鬼界的王者──天阳君，只是三界的王一向对巢没有兴趣，这次鬼王竟大驾特临于此，莫非是想要勤加修练更胜其他两界！
    「咳咳，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们抢地盘。」天阳君伸手指着身后的凌晓烛，「只是这个人身上的力量是我的，若被你们夺走我很困扰。」
    『为什么人类会有那股强大的力量！』
    『鬼王大人必须给我们合理的解释，否则绝不罢手！』
    「因、因为他是……」都已经把真实身分透出来了，关于天炎剑的事还是别说吧，不如换成……「因为，凌晓烛前世是我的部下，他一时酒醉误投我们鬼城里的轮回井不小心投胎成人！」
    编造出这么合理的谎言，天阳君得意的佩服自己，正式成为鬼界子民后，只要取得进入轮回井的资格就可以随机转世到任何一界，「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捨不得看他流落人界，所以现在设法要让他想起以前的种种事蹟，唤醒他的前世，这就是他身藏法力的原因。」
    凌晓烛听得一愣一愣，这番话感觉是在唬扯，他半信半疑的看着冷焰，不知不觉站起来的冷焰居然在一瞬间偷翻白眼，这举动实在有损形象，凌晓烛默默转回去，认定天阳君是一本正经在说谎。
    「所以啊只要你们不透露出鬼王在这里的消息，我是不会做出什么事的，还要麻烦你们宣传一下，这个人类不许跟我抢。」
    「一旦被韩那或辉凰发现，我就先诛杀你们这群小朋友。」
    眾妖魔沉默片刻，明白鬼王指的是妖后跟魔君，各个不敢言。
    「对了，你们都有看到，刚才那隻乌鸦是自己飞过来撞我，不是我害的对吧。」
    眾妖魔迅速点头。
    天阳君满意的鼓掌两声，火焰一熄，立刻变回凌晓烛熟悉的样子，「大家可以解散了，如果之后有人再来捣乱，我会视为妨碍办事效率而反击。」说完他转身开朗的笑道：「晓烛我们走。」
    全程观看岳天阳对着空气说话的戏码终于结束，凌晓烛一知半解，连「天阳君」的正面都没见到，有点空虚。
    三人一同走出校外，凌晓烛问：「刚才发生的事不会被外人看见吗？」
    冷焰解释道：「不，我们之前在校园外围都有设隐蔽的咒语，就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
    但他说没被本体碰到看不到妖魔，「那为什么我还看得见变身后的岳天阳？」
    「当然是因为等级不同。」岳天阳挤进冷焰和凌晓烛之间的间隔，「我已经是『神』了。」
    「……」
    凌晓烛闭上嘴拿出手机，没有搭理岳天阳的意思，虽然是事实，冷焰也没接话，回头看妖魔们有没有追上来。
    见两人没心没肺，心灵受创，岳天阳就要故作啜泣时，凌晓烛闷笑道：「我在跟店长请假，会告诉我吧，所有事。」
    赶紧收起哭脸，岳天阳正经回应：「当然。」
    当凌晓烛意识到自己居然跟偽装成人类的「鬼王」和「鬼王的部下」一起到人来人往的速食餐厅坐下来点餐时，才发觉不对劲，他们两人要说的感觉是很重要且隐密的事，居然要在这里谈嘛！
    「我、我想喝气泡饮料……还是果汁……感觉会胖欸。」坚持坐在凌晓烛旁边的岳天阳盯着菜单喃喃自语。
    堂堂鬼王居然为一杯饮料对身材的影响如此深思熟虑，凌晓烛冒出冷汗，刚才天阳君帅气的背影不会是幻觉吧。
    「您再变重我就背不动了，喝水就好。」坐在对面的冷焰抢走菜单，用力在白开水旁的格子上打勾。
    背什么──？一透露真实身分，那两个人讲话就肆无忌惮，凌晓烛背脊冷汗直流，他这么相信岳天阳和冷焰，真的没问题吗？
    三人点完餐，岳天阳懒洋洋的打呵欠，没打算说话的样子，倒是冷焰很自动的开始话题：「首先，郑重为你介绍，这位是鬼界至高无上的鬼王，天阳君?日阎，已经属于『神』的境界。如你所见，主要的能力是掌控火，可是在人界会削弱近百分之七十的力量，因此你看到的火焰只是红色，若在鬼界可达紫蓝色的程度。」
    亲耳听闻平时坐在旁边的同学竟然是君王，这种感觉比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国王子还令人震惊，尤其他一天到晚说着不符现实的话，绝对会被误会吧！
    凌晓烛消化不了这么惊世骇俗的事实，作为鬼王，岳天阳倒也不像常人所理解般难以亲近、长得吓人，而是非常怕麻烦还喜欢装哭，偏偏又长得帅的傢伙。
    「我叫做冰演，是鬼王的辅佐官，能力先不多说，主要是辅佐鬼王各种事务的人，所以今天上午才会拜託你帮忙看照主上。」
    凌晓烛点点头，冷焰的确是一副能干的样子，兼具知性和美貌，不像某人光长脸蛋不长成熟度。
    冷焰又道：「我们为了寻找主上弄丢的兵器而来到人界，兵器名为天炎剑，对主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宝物，必须尽快找回来。」
    随后冷焰顺带提起其他两界的事，服务生送上餐点，他便抿唇不语，凌晓烛趁机问：「话说你们找到剑了吗？」
    待服务生离开后，岳天阳接话道：「当然。」他挽起凌晓烛的手，「在这儿。」
    「哈？」
    「你是天炎剑的宿主。」
    「……」完了，这比听到自己是一国王子还要惊悚。
    知道凌晓烛一定会很吃惊，冷焰道：「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取出来。」
    岳天阳拍拍他的肩：「放心，不会是开肠破肚，可能把你带去鬼界体验一下被符文全身环绕的刺激体验，还可以来我家玩。」
    凌晓烛呆愣半晌才开口：「你们怎么确定？」
    岳天阳笑道：「这是我的兵器，当然感觉得到囉。」
    开学他一见到凌晓烛，就知道天炎剑的去处，一股发光的含蓄能量就循环在那个人体内，他深深被吸引，「而且，晓烛你之所以脸色苍白就是因为缺少了『炎光』。没有炎光，被天炎剑寄宿的你自然会缺少气色。」
    岳天阳一併说明炎光为何物，凌晓烛听得头晕脑胀，到底是多不走运才会被一把剑击中，还是鬼王的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主上弄丢天炎剑，推算下来应该就是你出生那时候。」
    凌晓烛瞪一眼岳天阳：「你怎么弄丢的？它是直接插进我的身体里吗？」
    「呃，就是被韩那的蜘蛛脚打到它就飞出去，本来想捡，但我又得应付辉凰的血鞭，没办法分心就……来不及捡回来。」岳天阳心虚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的天炎剑应该是变成美丽的流星住进你心里才对。」
    「……」真令人烦躁，虽然听不懂前半句在讲什么，但多少还是可以理解的，凌晓烛整理思绪：「简而言之，就是你被人围殴，然后你的剑不小心跑进我身体？」
    「对，事实就是如此。」冷焰迅速接话，「抱歉造成你的困扰，主上会好好向你赔罪。对吧，伟大的天阳君大人。」
    岳天阳反驳：「等等太简略了，我没有被围殴啊。」他轻咳一声：「事情是这样子的，妖后是一隻修练近千年的蜘蛛精，名叫韩那，是个心狠手辣但长相非常艷丽的老女人。」
    主上您自己也很老好吗……冷焰喝了几口绿茶，皱起眉，无糖不是他的口味。
    「十几年前，韩那为了得到被称为世上最美丽的矿石──碎星石，命手下前往魔界助人开採，没想到洞窟忽然倒塌，两界损失即为惨重，最后一言不合就开战。」
    「那你怎么也去打？」凌晓烛问。
    「他们大打出手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毕竟战争劳民伤财，两界人民皆无辜，而且迟早会波及鬼界，及早谈和比较恰当，于是我就出手缓解两人的争斗。」
    没想到岳天阳这么理性，似乎不是想像中既幼稚又脱线的君王，凌晓烛顿时刮目相看。
    「本来近乎谈和，但……」
    「等等，主上您记性变差了。」岳天阳正要说下去，冷焰突然插话：「明明是因为太吵看不下去才出手制止，最后还把自己搭进去。」
    「……意思差不多就好。」
    凌晓烛决定无视先前的对话，埋头吃薯条：「那怎么样才能从我体内把剑拿出来？」
    「具体方法我们不知道，不过回鬼界一定有办法。」冷焰默默拨开岳天阳递过来的番茄片。
    「可是我还得上学。」凌晓烛推开岳天阳端过来的洋葱丝，「怪物会追我，是不是因为天、天炎剑？」
    冷焰拿回被岳天阳偷喝的绿茶：「没错，所以在这期间我们会负起责任保护你。」
    「呃，我……」
    「这个茶真难喝。」岳天阳嘖一声，喝水冲淡口中的涩味。
    凌晓烛忍不住道：「你好烦！」
    冷焰厉声一吼：「主上！」
    两人同时斥喝让岳天阳差点把口中的开水喷出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他只好用无辜眼神作为攻势。
    「哦？你们都在啊。」忽然，一头金发从冷焰座位后的隔板冒出，竟是顾郁恰巧经过，「刚才就看到学长的头发，太显眼了。」
    程茉茉也从旁边跳出来，杏眼圆睁惊喊：「哇啊啊，这是怎样，大家都认识喔！」
    她露齿一笑，满面春风，让凌晓烛不禁想起女妖裂嘴的阴森，全身紧绷反射性退向岳天阳。
    顾郁不明所以：「怎么了，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
    凌晓烛摇摇头，岳天阳偷偷安抚他，笑道：「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刚来？」
    「对啊，现在人好多，找不到位子。」这家速食餐厅就在学校附近，每星期推出的限定圣代是程茉茉必吃的甜点，她噘嘴失望道：「人家本来超期待吃到今天的凤梨圣代。」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跟我们挤啊，还有空间。」岳天阳向冷焰使个眼色，要他靠边坐一点。
    不知道岳天阳在想什么，居然邀请他们一起坐，冷焰疑惑的向左靠，长椅多出可以挤下两个人的空间。
    程茉茉惊喜的坐下来，屁股「唰──」的自动移到冷焰旁边，「你们人真好，那就不客气了！」
    顾郁犹豫了一下，程茉茉便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旁边，「人家好心让我们，快坐！」
    位置坐定，趁两人向服务生点餐时，凌晓烛悄悄问：「刚才的对话不会被听见了吧。」
    「不会啦，没人听得懂。」岳天阳搧手，老神在在。
    「干嘛选这种地方说，很危险耶，被发现怎么办。」会被当成神经病，就跟他当初看岳天阳这个人一样！
    「可是我饿了，而且你没听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凌晓烛无语的放弃对话。
    服务生离开，程茉茉双手支着下巴，兴致勃勃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
    「我们在讨论选学生会长的事。」岳天阳伸出食指，左右来回指着对面的程茉茉和冷焰，「你们，谁更有胜算啊。」
    冷焰进浮雨高中只有两个星期，如果没有支持者，怎么会有机会取得候选人的资格，不只凌晓烛，连岳天阳都很好奇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两人相看一眼，程茉茉首先发话：「说实在，学长超厉害，加入学生会第二天就已经将所有工作都牢记，把许多做不足的地方都详细的列出来，提供我们许多解决方法，让大家都震惊得不得了。」
    冷焰心想，这点东西跟鬼界的工作量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在鬼界不仅得整理各区域传来的视察报告，新亡灵及成功昇华者的名单、不定时巡游整个鬼界，监督施政情况再向鬼王报告，虽然他常常听到一半就睡着、批阅鬼王懒得看的公文、收拾鬼王闯下的祸、找藉口回绝缠人的妖后与魔君约鬼王或自己打牌、下棋的邀请、最麻烦的，绝对是应付鬼城里各大臣对鬼王的怨懟，不外乎是鬼王又如何戏弄他们，或公文批阅速度太慢，导致政策实施进度延迟，然而妻小们都视鬼王为精神偶像崇拜，这让他们心有委屈，因此找身为辅佐官的自己诉苦，希望能好好「辅佐」鬼王。
    冷焰瞟一眼岳天阳：「这没什么，我只是尽己所能。」
    「反正你很擅长嘛！」岳天阳答道。
    凌晓烛暗想，依岳天阳的个性当鬼王，肯定造成冷焰不少麻烦，深感同情，他办事的速度及行动力绝对是被岳天阳激发出来的！
    「我的话，是不知道自己如何啦，可是我绝对不会认输！」程茉茉握紧拳头，「至少不会输给其他两个人！」
    说完，餐点刚好送上来，顾郁喝了口柠檬红茶，问：「你们的对手怎么样？」
    「二号是三班的董孝诚，跟我抢校排第一，害我紧张得要命！」程茉茉抢走顾郁的饮料用力吸一口，右手激动不停拍打桌面，「你们也知道他看起来一副神经兮兮的，老是在读书，听说没什么朋友，所以不是找学生会的同学而是老师帮他提名。」
    凌晓烛道：「大概是想多担任一些重要职务，之后争取第一大学的名额。」
    「是说隔壁班那个书呆子？矮矮的，看起来又瘦瘦乾乾的那个男的？」岳天阳双手比示了一下身形。
    「嗯嗯。」
    岳天阳垂下嘴角，一脸怪异：「那傢伙很不妙耶，背后……」还没说完，桌底下的脚被对面的人重重踩下去，他含泪看着冷焰改口：「就是，我觉得应该要多多关怀同学，帮助融入团体。」
    顾郁道：「另一个我记得叫作陈若凝？体育班的学姐。」
    「对、对，她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人缘不错，满受到体育班男生青睞，同时又在学生会帮忙处理体育竞赛的事，还挺能干的。」语毕，程茉茉低头准备攻下她的凤梨圣代。
    五人暂停聊天，默默吃自己的晚餐，凌晓烛的心思还在上一个候选人，他捏着一根薯条，迟迟不放紧嘴里。
    岳天阳说「背后」，该不会董孝诚这么神经质是因为妖怪？
    想像如果是女妖附在董孝诚背后的画面，四隻手捆住他的身躯，乾瘪的头颅顶在他头上，凌晓烛一阵恶寒，实在太可怕了。
    「你有什么对策吗？转学生。」岳天阳挑眉道。
    学生们对冷焰不熟悉，自然是靠他提出的参选政见来评断是否该投票给他，虽然岳天阳不觉得冷焰会输给其他人，但仍想看他如何应对，顺便挖苦一番。
    「你面无表情，看起来这么冷淡，对人兇巴巴的，有人会投票给你吗？呵呵呵。」
    不光是冷焰，凌晓烛看到岳天阳的嘴脸也想赏他几掌。也许冷焰少有表情，但一定只是岳天阳没发现，凌晓烛相信其实冷焰根本就在他背后翻了无数个白眼。还说什么兇巴巴，一定就只有对不识相的岳天阳一个人而已，在学校遇险时，冷焰可是非常好心的帮助自己。
    冷焰没回应，他已经习惯自家鬼王幼稚的言词，也懒得和他说话，继续喝自己的苦涩绿茶。
    程茉茉拿卫生纸擦擦嘴，好奇道：「岳天阳以前跟学长就认识吗？」
    「嗯，我们认识很久，他太嘮叨我都想把他赶远远的。」岳天阳摆摆头。
    对您嘮叨我也是百般无奈好吗？
    冷焰心想，含在嘴里的吸管差点就要磨断。
    闻言，顾郁也抱怨：「我懂，这女人也常常在我旁边讲一些有的没的，都说完全没有兴趣还一直狂吵。」
    「喂喂，说什么吵，我可是在分享耶，给我心存感激啊。」程茉茉用力戳了戳顾郁的额头。
    岳天阳轻笑：「你们感情真好。」
    冷焰很羡慕程茉茉可以这样反击，若能戳岳天阳的额头，他大概会不顾一切一指戳进大脑里。
    凌晓烛看见冷焰难得闪闪发光的眼神，有种不祥的预感。把薯条吃完，撇开岳天阳仍推到这里的洋葱丝，凌晓烛喝起剩下的果汁，有一口没一口的吸吮。知道自己是天炎剑的宿主，他虽然惊讶，却没有多馀的抗拒或完全不相信的想法，也许是因为亲眼看见女妖已经够震惊，不管知道什么似乎都麻痺了。反正拿出来就会没事，对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大碍，活了十几年不是也没重大疾病，但不知道今天为什么才突然被妖怪盯上，这点等顾郁他们走后再问问。
    不过，天炎剑到底是不小心还是「选择」附在他体内，妈妈不会吓一大跳吗？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跟自己提起吧？说起来一把剑就在体内，到底是以什么形态存在，实体？绝对不可能，无形的能量他还比较相信，把天炎剑拿出来不晓得会不会很痛，甚至死掉，但会死的话，岳天阳应该早就说了，以利益而言，鬼王的一把剑绝对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们也有可能会隐瞒。想想，凌晓烛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邪恶，岳天阳他们应该没这么坏心才对。
    吃完一杯圣代，程茉茉又道：「刚才说到的那个董孝诚啊，我想，应该不会有很多人支持。」
    凌晓烛问：「怎么说？」
    「我跟学长都是别人提名的，学姐跟董孝诚一个是自己推荐，另一个是老师提名，我们就不用说，学姐也是相当有能力，可是董孝诚虽然也有帮助学生会，却很少和别人交流，我自己稍微民意调查，的确很少人要投他。」程茉茉摇摇头，「同身为高二，我很想帮助董孝诚，然而我也是候选人，真是太可惜了。」
    说着，右方的落地窗忽然一暗，顾郁顿时爆出粗口，程茉茉也紧闭嘴巴不敢发言。只见董孝诚一脸阴鬱，正从落地窗外向内看，大概是碰巧经过，身材矮小，眼神空洞，正好对上凌晓烛一桌，即使没出口伤人，除了岳天阳和冷焰，三人一时心生罪恶感。
    冷焰挑眉，没什么夸张反应，岳天阳则尷尬的吐舌，两人都见到一个没有五官、体态臃肿的女妖掛在董孝诚身上，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巢还没有筑成时，她只吸收精气，现在浮雨高中已经慢慢变成妖魔的巢穴，长时间待在学校的董孝诚，神志会愈来愈不清醒，也许撑不过一百天就会发生意外。
    为了解释情况，岳天阳靠向凌晓烛耳边以气音开口：「妖怪附身。」
    凌晓烛不惊讶，他猜对了，估计现在看到谁精神不好都会猜是妖怪附身吧，包括自己，幸亏是一把剑。
    良久，董孝诚终于幽幽离去，眾人松下一口气，程茉茉捂住脸娇喊：「吓死我了，他干嘛啊啊啊！是我说的话被听到了吗？」
    「哈哈，他听不见啦。可能是太饿了看到一堆食物就不想走。」岳天阳安慰道。心里明白，董孝诚是无自觉被天炎剑的力量吸引，但是在巢以外的地方又有冷焰和自己在，女妖不好下手才作罢。
    天炎剑作为鬼王兵器寄宿于凌晓烛，巢会逐渐引出其潜在的力量，时间一久，将一发不可收拾，届时必隐藏不住，得在吸引更多妖魔前来之时，将天炎剑从凌晓烛体内取出。不过，有一点岳天阳其实很好奇，凌晓烛是否可以天炎剑的力量「感应」到炎光……这些事等会儿再问凌晓烛吧，「放心，就算找你报仇，顾郁会保护你的。」
    程茉茉抱头摇晃：「真的吗？天啊，太恐怖了，害我好想再吃一杯圣代……」
    「……」四人无言以对。
    吃饱喝足，程茉茉拉着顾郁还要去逛商圈，便跟凌晓烛等人道别。晚上八点多，三人不知道该去何处，岳天阳就提议去凌晓烛家，顺便佈下防止恶妖进入的结界，路途经过无人的小巷，岳天阳简单说明关于巢的事。
    「我在校外也会遇到妖怪？」
    「机率比较小，也不是说完全不会接近你。」
    「呃，这样跟在学校有什么区别吗？」凌晓烛喃喃自语，「我也看不见他们……」
    岳天阳弹指，惊呼：「啊！其实是有方法可以让你看到啦，只怕会吓昏而已。」
    「要是太在意他们，说不定还会反过来找你。」
    思考半晌，凌晓烛犹豫道：「如果不是每个都长得像四手女妖，我应该可以接受，看得到比较安心？」说着，他就在一栋几乎全黑的破旧公寓前停下脚步，「我家到了。」
    公寓有四层楼高，每一层墙面几乎都斑驳不堪，零碎水泥块剥落，黑褐色污泥附着，不知名黑草横生，每个阳台壁面都爬满水痕，留下条条污渍，嵌满碎泥，抬头便可见顶楼有栏杆，上面也是掛满垂草，应该是没有人清理。
    岳天阳和冷焰抖了抖，没想到凌晓烛竟然住在这种看起来比鬼城还要可怕的地方，鬼城好歹惊悚得有美感，漆黑得有格调，虽然尽是些可怕的装饰物，至少能树立些威严肃穆的形象，而这里已经可以称呼为废墟！
    岳天阳不忍心打击他，委婉问：「晓烛，你跟邻居关係如何？」他有邻居吗啊啊？
    「喔，还可以吧。遇到会打招呼。」凌晓烛拿出钥匙，「喀嚓」，掉漆生锈的铁门应声打开。
    「这样啊。」等等，邻居真的是人类？
    岳天阳紧张的看一眼冷焰，不晓得踏进去会有多少妖魔鬼怪，一看就是阴森到不行的房子，凌晓烛住这么久都安然无事，他倒有几分佩服。
    两人预作心理准备就随着凌晓烛进去，三人走上狭窄的楼梯，灯光昏暗，除了回响的脚步声，一切都很安静，岳天阳不敢相信的环望四周，深怕凌晓烛会被突然冒出的妖怪袭击。当他独自一人焦急时，凌晓烛在三楼右边的铁门前停下来。
    「居、居然没事。」岳天阳不可思议道，双手抚在墙上，耳朵差点就要贴上去。
    冷焰走在最后，不可一世的鬼王竟然大惊小怪，勾起唇角，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没事，你看起来挺有事的。」凌晓烛笑一声走进门。
    「哼，我就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岳天阳也跟着进门。
    三人进屋后，岳天阳一直四处跑跑看看，把所有房间都检查一遍才回到客厅，「完全没东西，一点邪念也没有。」
    凌晓烛没特别制止，把书包扔进房间，「那就好，不然我早搬了。」他走到厨房，翻找出二个玻璃杯，冲洗后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两杯水，小心翼翼端回客厅，「家里没饮料，就喝水吧。」
    「谢谢。」冷焰将水杯放在桌上，按住身旁的岳天阳让他安分坐好沙发，再递水杯：「喝水对身体好。」
    「……真是感激不尽。」岳天阳黑着脸道，他啜一口水：「这边好像不用佈结界也没关係。」
    「以防万一还是作简单的防护措施，天炎剑逐渐觉醒，情况不同。」冷焰起身，活动筋骨后走到整屋的中心点，动也不动的闭上眼，默念口诀。
    岳天阳轻咳几声：「那在冰演施法期间，我再问你一次，你真要见妖？」
    凌晓烛眼神坚定，点点头：「吓到我会忍住。」
    「嗯，不过有点痛，要忍耐。」岳天阳招手让凌晓烛坐到自己身边，抬起他的左手臂摸上手腕背面的筋骨处，「闭上眼睛。」
    凌晓烛闔上眼，几秒后，左手传来火烧般的疼痛，刺辣的尖状物刮着他手腕，一团灼热，他想挣脱，却被紧紧栓住。岳天阳的右前臂化为鬼手，红色火纹缠绕，黑色指甲变得奇长，尖端燃起小火花，烧在凌晓烛白皙的手腕上，画出一个形似曼珠沙华的小小印记。冷焰恰巧走回来，低头一看，岳天阳画的图纹简直奇丑无比、歪七扭八，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康乃馨！
    「我很努力了……」岳天阳心虚的挥汗，要是发现手艺不好大概会被骂，「晓烛你先别看。」
    凌晓烛睁开眼，彷彿经歷一场酷刑，颤抖的手臂不敢移动，也不想看他被刮出什么惨样，眼眶泛红、哭腔委屈：「这样就可以了吗？」
    「呃，对。」瞬间，岳天阳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亏心事。
    疼痛消失后，凌晓烛抬起手腕，正反翻转却什么也没看见，「你到底做什么？」
    「在你手上留下我的证明。」这时，岳天阳的两道剑眉间，浮现一个小指指甲大、如曼珠沙华的红色图纹，「这是我日阎与生俱来的印记，刻在你身上，你所见，如我所见。」
    「是喔。」凌晓烛甩甩手，「这会失去效力吗？」
    「正常来说是不会。除非被强行刻下第二人的印记，否则不会消失。」岳天阳抿唇一笑：「要是被妖怪袭击，这个可以使出类似结界的法力保护你，不过一天只能一次，不然手腕会灼伤。有了印记，我还能知道你的位置，所作所为我也可以感知，这样就好像时时刻刻在监视你。只要你不怕看见妖魔，简直一举数得！」
    你是变态吗啊啊──！
    凌晓烛冷汗直流，这个决定的代价好大，虽然不尽人意，但基本礼貌还是要有，他面有难色道：「谢谢，我会更小心……」各种方面而言。
    「应该的，应该的。」
    「对了，凌晓烛，要注意你们隔壁班的董孝诚。」冷焰蹙眉道：「他的精神情况会影响你，别太接近。」
    凌晓烛问：「不能帮他恢復正常吗？」
    冷焰摇头：「这不是我们份内之事，希望你可以理解。」
    凌晓烛感到矛盾，以岳天阳他们的立场来说，的确没有理由去伤害习性较相近的妖魔，附身于人类应是稀松平常的事，当时岳天阳也没有打算消灭攻击他的女妖。他们本来就是为了天炎剑而来，因为天炎剑正好在自己身上，所以才会拚命的保护自己……难道说与妖魔比起来，人类在其之下，而不是平等的地位？
    「学校之后会因为巢混乱吗？」
    「不，我们也有设结界，试图防止学生被严重袭击，但伤害是不可避免的，若发生意外，我们没办法。」
    「原来如此。」至少他们还是在乎人类的，凌晓烛些微释怀，「为了找剑，真是费很多心力。」
    两道灼热愤怒的视线令岳天阳全身僵硬，「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这么爱它，怎么捨得让它离我而去。」
    闻言，凌晓烛心跳莫名快了起来，他微微一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种害羞的感觉，大概是天炎剑的反应吧，他只想得到这种可能性，剑说不定也有自己的意识，那么从开学到现在，他会一直注意岳天阳应该也是因为天炎剑的关係。
    岳天阳正打呵欠，似乎想到什么，含糊不清的问：「晓烛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力量？」
    「什么东西？」
    「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炎光』，我想，或许你可以帮我们一起找。」岳天阳不拘礼节的躺下来，凌晓烛也无所谓，就让出沙发坐上扶手。
    「没有吧，会不会掉到很远的地方。」
    岳天阳欲开口又不发出声音，冷焰一见便接话：「天炎剑基本上与炎光相互吸引的，只是炎光的『权力』比天炎剑高，可以选择要不要继续留在天炎剑。」
    「所以炎光拋弃天炎剑，我才变这样吗？」变得苍白又无神的样子，然后陷入健康中心地狱。
    冷焰耸肩：「有可能是因为外力，我们不清楚。炎光绝对不会跑太远就是了。」
    「如果能在你有空时到处走走，看可不可以感应得到，我们会很感激。」
    凌晓烛点点头，就当散步也不错，但如果这样就能找到炎光未免太轻松了吧，「我就尽量配合，得早点解决这件事。」
    「谢谢，宿主是你，主上真幸运。」冷焰淡淡一笑，银白的睫毛如轻缀初雪的羽扇，朱唇勾起，杀伤力过于强大，凌晓烛招架不住，默默低头。
    「所以睡着的主上就拜託你了。」
    凌晓烛猛然看向姿势艰难、长腿都快塞不上沙发，仍呼呼大睡的岳天阳，「等等，现在才九点多，他这么好睡！」
    「主上今天消耗很多体力，尤其化身天阳君，在人界其实很伤身。」冷焰投向岳天阳的眼神不再冷漠，「原本不必现出原形也足以威吓那些要追捕你的傢伙，但主上想让你看看他威风的样子吧。」
    「他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
    「主上说会保护你，他一定做到。」
    凌晓烛明白，岳天阳表面上吊儿郎当、说话也不可靠，但确实一直在保护自己，从来没有丢下他不管。虽然说什么监视，全出自一番好意他也是懂的，沉默片刻，他犹豫的开口，「我知道，我相信天阳，所以……」
    「刚才他说，印记会让他感知到我的一举一动是真的吗？」
    「……」冷焰无语一会儿，「只要不特意去感应就不会知道，若主上想的话，我也没办法阻止，不好意思没先说明白。」
    「喔，没有，我自己也应该问清楚。」凌晓烛只好暗自神伤，「不过，学长看似对天阳有点严厉，却很了解也很关心他呢。」岳天阳和冷焰究竟相识了多久才能有如此的忠诚与信任？
    「如果我不多注意主上，可能哪天就会得罪人被欺负得惨兮兮，到时又会找我哭诉。」
    「的确有可能。」凌晓烛笑道，下一秒变成哭脸：「不能把他拖走吗？」
    冷焰眨眨眼：「不行，主上睡觉被吵醒脾气很差，一不小心就会把你家烧掉。」
    「……」凌晓烛无言以对，要是公寓被烧掉可就不好了。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铃声，他拿出手机一看，连络人是顾郁，「喂？郁你干嘛？」
    『晓烛，有一件事我必须问明白。』
    「什么啊？」顾郁的声音听起来很神祕。
    『老实说，今天我有听到一点你们的对话。』
    「哈？」
    『就是什么鬼王、什么剑的，因为程茉茉一直吵，我也不是听得很清楚。』
    「呃……」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没问题吧，该不会岳天阳真把你拉去打游戏了？』
    「没事、没事，当然没问题。呃，我现在刚洗完澡，不方便说话。」凌晓烛瞄一眼冷焰，用夸张的表情和嘴型示意，今天他们的秘密对话被听到了。
    『好吧，那，明天去学校我再确定喔。小心喔，说好如果沉迷，我会揍你。』
    「嗯嗯，好啦。明天见。」凌晓烛匆匆掛断电话，以求救的眼神看向冷焰。
    岳天阳还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明明还是被听到了好吗！

 【第四章 魔镜与妖狐】

    隔天一早醒来，阳光温煦，凌晓烛不想离开被窝，闹鐘没响就代表时间还很充裕，今天难得不会迟到，但他还不想下床，客厅正睡着一个人。岳天阳昨晚被冷焰丢下后就躺在沙发一动也不动的睡着了，凌晓烛也不敢擅自移动他，他怕岳天阳如冷焰所言，没睡好就发怒放火，于是找了件薄被盖在他身上，洗完澡就回房间休息。他不晓得岳天阳起床了没，万一出房间就看到醒着的岳天阳那情景会非常尷尬，要是在睡觉，那到底该叫醒他或继续让他睡？
    哪个他都不想面对！
    良久，闹鐘终于响了，凌晓烛关掉后准备下床去梳洗时，离客厅不远的大门发出声音，从关门声的顺序可以听出是有人进来了，他吓一跳，岳天阳还在客厅，要开门应该也是出去才对。凌晓烛静悄悄的走到房间门口，望外一探究竟，第一眼就看到浮雨高中的制服，视线再向上移，一头黑发，原来是岳天阳。
    凌晓烛警戒的走出房间，岳天阳听见脚步声，转身充满朝气打招呼：「早安。」
    「早，你刚才出门？」
    「嗯。」
    「怎么有钥匙啊？」
    「呃、呃……其实我是不需要钥匙的。」
    这傢伙好危险──！
    凌晓烛故作镇定：「这样喔。」
    岳天阳亮出手上的东西道：「我很早就起床了，就回家洗完澡、换衣服后，来的路上去买早餐。」
    「咦？」既然都回家了那别来啊！
    「等一下一起去学校吧，喔对了，先做好心理准备喔。」岳天阳指指眼睛。
    凌晓烛呆滞一秒才理解，昨天他让岳天阳在他手上刻下痛得要命印记，为的就是这个，「你……你刚刚一路走来，状况如何？」
    岳天阳偏头思考，「还可以，没有太恐怖的，倒是有个梦魔长得不错，刚才跟他聊了一下。」
    「……好，我先去刷牙。」凌晓烛实在很想提醒他对着空气讲话会被当成不正常的人。
    凌晓烛走进浴室，拿起牙刷。心想，岳天阳真的是一个好人吧，特地回来说不定是怕他还没走到学校就吓到滚回家……不然就是起太早太间了。更重要的是，待会儿出门一定要镇定，如果在那边惊讶来惊讶去，最后会被当成怪人的只有他。
    凌晓烛紧紧抱着书包，低头不敢张望，走在旁边的岳天阳憋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天色明亮，早上的街道冷清、空气清新，微凉的风徐徐吹拂，车辆、人数都不多，因此妖魔或孤魂野鬼显而易见，路人经过，偶尔能看见有半透明的东西附在其背部或是重叠。最令人不自在的，是走在路上就感觉到有数道视线猛盯着自己，然而他们不敢靠近，就眼巴巴的看着两人远去，有些胆子大的就一路跟随，惹得凌晓烛头皮发麻。
    「我、我、我……」凌晓烛有口难言，岳天阳几乎要捏着自己的大腿才能防止笑出来。
    「你还好吧，后悔了？」
    凌晓烛甩甩头，「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喔，是吗？」岳天阳回头一看，跟在后面的妖魔鬼怪快要整齐的列成一排，宛如小小的游行队伍，「你变得越来越受欢迎耶。」
    「这是谁害的？」天炎剑不就是某人弄丢的吗？
    凌晓烛鼓起勇气抬头，迎面而来一个小小的半透明少女浮在空中，来不及闪开，他双眼紧闭穿过去，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深深呼吸，他用力揉揉双眼，就当作在看高级音效环绕的超逼真立体恐怖电影就可以了。
    终于走到学校附近，离校十五分鐘的路程像走了一个小时，不时有东西靠近欲触碰凌晓烛，虽然他感觉不到，但过近的距离已经将他推向生死边缘无数次，心灵乾涸一般疲惫不已。
    不远处，一身乾净整洁的制服、银白秀发如丝，冷焰轻倚围墙等待，貌似要迎接岳天阳，不少经过的女学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早安。」见岳天阳和凌晓烛一个面带笑容、一个面露倦色走来，冷焰微微点头。
    「早。」两人异口同声。
    三人一同走往校门，冷焰很自然的要帮岳天阳拿书包却被回绝，他即时闭上嘴，吃惊的声音差点脱口而出，看似不露声色，心底激起滔天巨浪。
    以懒惰为业的主上在想什么！都已经提了两袋早餐居然还能背书包！简直是天下之奇蹟，若告诉妖后和魔君这个八卦，说不定可以让他们笑个一时辰。
    护送岳天阳到二班，见凌晓烛本来就差的脸色更憔悴，冷焰忍不住问：「凌晓烛你还好吧？」
    一进校门，凌晓烛身后的小嘍囉队伍因畏惧结界就解散了，他紧绷的精神才得到缓解，「嗯，我没问题，先进去了。」随后踩着缓慢的步伐走进教室。
    「凌晓烛你今天竟然没迟到！」顾郁大喊，在教室里的人一同鼓掌，凌晓烛见状整个人傻愣在原地。
    听到教室里的鼓掌声，岳天阳探头一看，是奇景！
    冷焰将岳天阳的脑袋转回来，并再三叮嚀许多事，「主上，记得不要太引人注目，不可以把事情都说出来。」
    「昨晚我听凌晓烛说，您之前竟然把所作所为都全盘托出，只差暴露真实身分，您是吃饱间着吗？」
    岳天阳掏掏耳朵，「我比较喜欢分享嘛，反正也听不懂。」
    「这不是听不听得懂的问题。」
    「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你快回你教室。」岳天阳摆摆手示意他快点离开，冷焰才愤愤离去，不时回头投以利刃般的眼神。
    凌晓烛羞愤的坐下，顾郁则坐在他前方正面朝向椅背窃窃私语：「快说，你们到底讲什么？」
    「其实是我们误会了啦，就是，天阳他没有很入迷，只是喜欢……」
    「分享。」岳天阳正好走来帮忙接话。
    凌晓烛猛点头，把问题推给始作俑者，「剩下的你自己问他。」
    「我们在讨论漫画，顾郁你没看你不知道啦，哈哈。」岳天阳笑道，「就是里面有一个很会玩火的角色太厉害了，大家都很崇拜，喔，长得还很帅。」
    凌晓烛差点被口水呛到，没想到岳天阳还真会找机会捧自己，太不要脸了。
    「真的？」
    「嗯嗯。」岳天阳坦然接受顾郁狐疑的目光，手臂忽然被凌晓烛抓住，他转头一看，左边窗户贴着一个满脸血渍的人脸，「呃，你可不可以走开啊。」
    「哈？」顾郁以为自己听错，刚刚岳天阳叫他走开？
    「喔，不、不，不是说你。」岳天阳摆摆手，正好看到前门走进一个打扮花俏的女生，「啊程茉茉到教室了，快去找她。」
    顾郁还没回头，就听见程茉茉大喊：「我买好早餐了，你这个懒人！」
    「知道了，你好吵。」不想再听见程茉茉的绝世吼功，顾郁来不及问清楚，起身离开。
    解决顾郁，岳天阳转头小声说：「这位先生，我知道你在这边很久了，可是你吓到我的同学囉。」
    人脸发出悦耳的男中音，缓缓道：「抱歉，我只想近距离看看鬼王，没有恶意。」
    听到没有恶意，好像没这么可怕了，凌晓烛偷偷看向他，想像是张普通的脸上面沾满番茄酱，「那你觉得如何？」
    「嗯，看了一星期还不腻，是挺帅的，但没有我帅。」
    「……」闻言，岳天阳马上转头。
    凌晓烛噗哧一笑，又问：「你一直待在这儿？我刚刚没看见你啊。」
    「我刚睡醒，其实本来住在隔壁班的。」
    「那你怎么跑来我们班？」凌晓烛打开岳天阳替他买的早餐，「啊，抱歉我不能看着你说话，别人会以为我对窗外自言自语。」
    没想到人脸很好聊，凌晓烛倍感亲切，自然而然的开始谈话，比起昨天的女妖真是善良太多，只要不想起前一星期都有一张人脸贴在左方就没事了。
    「没关係。」人脸咳嗽几声又开口：「因为那边最近跑来了个胖女人，很兇，我不想惹她。」
    「董孝诚背后那个？」
    「对。」
    连人脸都这样讲，不知道董孝诚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凌晓烛转身摇摇趴下来的岳天阳，「欸，那个女人很恐怖吗？」
    岳天阳没抬头，闷着声音答道：「算是吧，但谁比我恐怖，哼。」
    哼什么哼，是在闹彆扭？
    凌晓烛咬一口吐司，又转头对人脸道：「我该称呼你什么？我叫凌晓烛。」
    「我没有名字，你随意吧。」
    「魔镜。」岳天阳忽然道，「还是沾满番茄酱的魔镜。」
    人脸面露嫌弃之色，正要拒绝，没想到凌晓烛满口塞着吐司，含糊惊呼：「你真是天才，我刚刚也有想到。」
    因为人脸刚好附在窗户上，有着一点点透明感，像是会说话的魔镜。
    听到凌晓烛附和，人脸不好意思拒绝，只说：「我先声明我脸上的是血，没有手擦，只好留在上面。」
    「我帮你擦，擦得掉吗？」
    被横刀夺爱的感觉油然而生，岳天阳皱眉道：「你怎么突然不害怕了？」
    凌晓烛耸肩：「魔镜先生这么和蔼可亲。」幸好他的坐位在最后一排，上学时间没什么人，才敢和魔镜说话。他抽出一张卫生纸，假装要擦玻璃，实际对着人脸上的血抹了抹，但血量太多，一张根本不够，「喔，好像有用。」
    「晓烛，照理来讲应该是没用的，不如说，今天你怎么突然看得见我？」魔镜忍住想打喷嚏的衝动。
    「天阳帮我的啊。」
    「你跟鬼王关係真好。」
    凌晓烛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不知道算不算好，至少是从昨天开始比较了解岳天阳，「那是你的错觉。」
    「咦？我们关係不好吗？」岳天阳愁眉苦脸，还以为凌晓烛可以感受到他的真情真意。
    「呃，再说吧。」凌晓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将染血的卫生纸迅速藏起来，打算全擦完再包一包丢圾圾桶，「魔镜先生可不可以说说董孝诚的事？」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待一个星期就待不下去，知道的不多。」
    「没关係。」话说这个出血量好像是擦不完……「呃，擦不乾净耶。」
    魔镜道：「那就这样吧，我也习惯了，谢谢你。」
    凌晓烛起身把一大坨卫生纸丢掉。早自习时，魔镜便说出两星期前他所观察到的胖女妖。
    一开始，原本就住在学校里妖魔鬼怪都还看不出来那个没脸的胖女妖是什么物种，只知道是属于妖界的妖怪，听说董孝诚高一时就在了，推测还没进浮雨高中就已经附在他身上。今年，她才开始攻击比她还要弱小的妖魔，从背后伸出紫黑相间的巨型蜘蛛脚，脸部浮出四眼与口器，当时大家才传出她是蜘蛛精，有肥胖的体态似乎是因为囤积很多能量。董孝诚走到哪，她就跟到哪，不时会使用蜘蛛的技能捕食猎物。
    浮雨高中开学后，董孝诚正来到魔镜所待的二年三班，他终于看见传言中的胖女妖，若不是附于物体，他可能早跟其他独立的魂魄一样被吃掉。
    「大家估计那隻胖蜘蛛应该会在巢的全盛时期完全蜕变，变成很可怕的东西。」魔镜扬首，「一个月后，你要多加小心，不要去靠近他。」
    凌晓烛轻声问：「那董孝诚会死吗？」
    「迟早会吧，如果不把胖蜘蛛赶走。」
    凌晓烛沉默不语，明明只要把蜘蛛赶走，董孝诚就能活下来，好像都没有人愿意出手。他鬼鬼祟祟一瞄，岳天阳正看着课本苦恼，他的确非常想拜託岳天阳，不过冷焰已经说清楚了，不能插手，要求别人违反规定也很不道德，他又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董孝诚继续萎靡下去。
    凌晓烛决定先换个话题：「魔镜先生，你有感觉到我体内的力量吗？」
    「当然。可我只是一缕魂魄，无欲无求，这股力量对我来说，只是个能安定心神的温暖力量。」魔镜闭上血浆满溢的眼睛，「心存歹念的人就会视为加速修练的工具。」
    「很温暖？」
    「是的，虽然他们说是鬼王部下的力量，我却觉得这股力量应属于鬼王，大概是我离得近。」
    魔镜先生居然猜对了，不过不能告诉他。凌晓烛想了想，不如来问问关于岳天阳的事，从冷焰那边听来的都是客观事实，问些对鬼王的评价可以当成无聊早自习的消遣，为了不让岳天阳发现，他特别以气音问，「你听说的天阳君是怎么样的人？」
    「我听说天阳君大人平时是个瀟洒脱俗之人、战斗时威风凛凛、势如破竹，对于各界人民都相当博爱，性情高尚、以品茶为嗜好，偶尔于树荫下开卷小憩，是允文允武的王者。」
    闻言，凌晓烛怀疑魔镜是不是说错人，他从来没见过什么瀟洒、脱俗，也没感觉到高尚，是幻觉吗？
    他忍不住又偷瞄一眼岳天阳，竟发现对方正一脸得意的看着自己，根本完全被听到了！
    下课后，就见岳天阳哼哼笑着转过身，志得意满道：「真不愧是魔镜啊，句句属实。」
    凌晓烛开口正要反驳，就听到程茉茉大喊要助选团队集合，只好露出嫌弃的表情，随岳天阳一起去帮程茉茉宣传。
    ……看来有必要更正一下关于鬼王的情报，魔镜望着岳天阳的侧脸，暗自盘算，形容词是要多个自恋或者孩子气。
    投票日当天，程茉茉特别安份，举手投足都相当优雅，顾郁还以为自己的青梅竹马被掉包，本来凌晓烛等人约好吃完午餐就一起到综合大楼一楼投票，但由于程茉茉吃饭吃得太优雅而来不及，到投票区的人就只有顾郁、凌晓烛和岳天阳三人，不意外，队伍排得很长，凌晓烛见了有些退却，最后被岳天阳推着排进去，顾郁在前，他在中间，岳天阳最后，他不必回头，几乎可以感受到岳天阳的兴奋之情。
    「第一次投票耶，等一下到帘子里会看到什么？」
    凌晓烛说明：「拿到选举票后，你进去会看见印章，把印章盖在你想投的候选人的格子上就好，别多盖喔。」
    岳天阳立即回应：「嗯嗯，我绝对不会投冷焰。」
    「你跟他有仇吗？」顾郁转头笑道。
    「你才跟程茉茉有仇。」
    凌晓烛无言的看着两人，心里有所挣扎。
    无论知不知道冷焰是谁，他都打算投给程茉茉，虽然最初对冷焰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可是在四手女妖事件，见识到他不只无畏，也相当忠诚，对自己的君主更不会宽容以待，凌晓烛甚至有些许崇拜之情，他几乎是与岳天阳相反的存在。但是，程茉茉也有她的优点，无私、坦诚、对于别人的付出总会予以更多的回报，或许平常给人公主病的形象，不过真正认识她的人从来都不会厌恶她，否则顾郁也不会对她言听计从。
    思考几天，凌晓烛仍无法从好友与恩人中做出选择。经过十五分鐘，终于轮到凌晓烛进入圈票处，手中拿着印章，停滞的手腕举于选举票之上，一号或是三号？
    一闭眼，凌晓烛用力盖下去。
    二天后，凌晓烛一早就从手机讯息得知学生会成员的最新名单出炉了，因为又迟到，到教室已经是早自习结束的下课时间，程茉茉四周围绕许多祝贺她的同学，她的桌上摆了很多饮料，大家都很高兴的替她庆祝。
    凌晓烛从后门远远就看到岳天阳趴着，没有动静应该是在睡觉，他偷偷摸摸走到自己的座位，将书包掛好正要坐下，一瓶奶茶也正好落在自己桌上，抬头一看，是顾郁放的，「呃，干什么？」
    「当然是慰劳品囉。」顾郁手中拿着绿茶，理所当然的坐到凌晓烛前面的位置，「那女人说过会请客。」
    「可、可是……」凌晓烛压低身子，附耳道：「她不是没选上吗？」学生会长的宝座最终依然属于冷焰，其实他暗自高兴，既然冷焰当上学生会长，那么就获得更多权力为学校即将来临的「巢」做更多预防工作，因此，当时选择投票给他。
    「可是当上副会长啦，她高兴就好。」
    「那也不错，程茉茉很努力了。」凌晓烛一手支着下巴，视线移向岳天阳，他的脸完全埋进肘窝，背脊平稳起伏，似乎熟睡的样子，「他早自习就这样？」
    「对，好像很累，一进教室就趴了。」顾郁咬着吸管回答，「本来程茉茉要吵醒他，我阻止了，没事爱管别人睡不睡觉。」
    「咦？咦？你简直是拯救全班的伟人！」凌晓烛惊恐道，要是岳天阳真的被吵起来，他今天大概就会在新闻头条上看到自己学校被烧得一乾二净，虽然没证实过是不是真的会放火，但冷焰说得应该错不了，他也不想亲自试验。
    不久，鐘声响了，大家各自回到座位，岳天阳也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转头一看，凌晓烛跟魔镜窃窃私语，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魔镜这傢伙太会说话了，晓烛一定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住！
    岳天阳咬牙，有种心碎的感觉。
    「啊，你醒了。」凌晓烛听到身旁有动静，回头就看到脸上明显写满嫉妒的岳天阳，「呃，你干嘛？」为什么要露出怨妇般的表情。
    「你有魔镜就不跟我说话。」岳天阳捂住脸，拋弃形象的哭喊：「今天知道冰演当上学生会长我已经很失落了……」
    喂、喂，身为别人的君主这样想也太过分了。
    「他平常在鬼界已经做很多事，每天都很忙，好不容易来人界，又要为学生会的事烦恼，你说，我怎么能不担心。」岳天阳正色道，「万一他累了，还没找到能接替的人，我就得独自扛下所有工作！」
    难得听到他这么关心冷焰，凌晓烛差点就以为自己错看岳天阳，但下一秒，又降低了好感度，早该相信自己的判断，岳天阳狗嘴吐不出象牙。
    「呜！」凌晓烛惊呼一声，飘在空中的女妖呼啸而过，一阵凉意。最近游走在校园里的妖怪愈来愈多，一间教室至少都待了三隻以上，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形似动物，也有美若天仙或玉树临风者。但善恶无关样貌，即使长得极为美艷，一旦作祟便会露出歹毒的一面，「还会继续增加？」
    「没错，全盛时期，说不定会比人类还多。」岳天阳脸色一沉，他们不再把凌晓烛当成目标那最好，「最棘手的，会是隔壁班那个。」
    隔壁班的蜘蛛？之前岳天阳好像说过，妖后也是一隻蜘蛛，「还要多久？」
    「最快三个、四星期，也许你先跟我们回去吧？」尽早回到鬼界，寻找将天炎剑引出来的方法，就不会再让凌晓烛陷入险境。
    凌晓烛摇头道：「不行，你们不在，这里会变得更可怕对吧。」
    老师进教室后，两人顿时安静，凌晓烛拿出课本用铅笔写了几行字，摊在岳天阳面前。
    『我会想办法找到炎光别让同学陷入危险不然天炎剑就不还你』
    岳天阳叹口气，点点头。没想到凌晓烛还比自己拚命，还敢和自己谈条件，他大不了把凌晓烛杀了拿回天炎剑，丢下浮雨自己去找炎光，既省事又省时间，冷焰说不定也赞同这个作法，毕竟最有效率。可惜他永远也不会这样做，更何况要使用这么暴力的作法，一开始就这么办不就好了，何必融入人界接近目标。
    岳天阳勾起唇角轻笑，或许人称他作为鬼王过于优柔寡断，但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极为享受，不杀凌晓烛，将来就得杀隔壁那隻蜘蛛精，即便在他眼里根本不值得称为对手──也相当期待未来交战的片刻。
    自从进入全盛期，校园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妖魔，皆虎视眈眈的寻找目标。一放学，凌晓烛就会被岳天阳火速轰出学校，很少见到忙碌的冷焰，也常常害他东忘西望，不是没带铅笔盒就是来不及拿作业，不过岳天阳都很好心的帮他送到家，或者打工的地方──怀川书店。
    怀川书店的营业时间偏晚，正好能配合凌晓烛的放学时间，店长也知道他的家境，便在排班方面给予凌晓烛很大的弹性空间，主要工作是整理书柜与库存，偶尔也会担任柜台人员。
    某日晚上九点，坐在怀川书店柜檯内、将中长黑发盘起的年轻男人听见门铃一响，抬头见来者便拿出含在嘴里的棒棒糖，高喊：「晓烛，天阳君大人又来囉。」
    慵懒随性的男声传进店内仓库里，凌晓烛正把一堆堆书籍从纸箱里搬出来，听见店长呼唤，他先是翻了白眼，站起身将手上的灰尘随便拍在围裙上才走出去，「店长，你可以别这样叫吗？」凌晓烛不耐烦道。
    先前岳天阳帮他刻上印记，隔天傍晚来打工，还没进门，就看见一隻长着黑色狐狸耳朵的人坐在柜檯愜意的看书喝茶，凌晓烛以为自己走错路，跑到女僕书店，可他定睛一看，那个人不就是店长吗！后来才发现，原来店长是一隻在人界经营事业的妖狐，因为喜欢人界的环境就在此定居已有十年。据说，不老的容貌让住在附近的三姑六婆惊讶不已。
    「哎唷，不然叫什么，人家地位尊贵，总不能直接叫名字吧。」虽然这么说，店长依然瘫坐在柜檯内吃糖、看报纸，没有任何接待动作，他转头对岳天阳邪魅一笑：「嘿，天阳君大人真贴心，常常送东西来，我都不知道晓烛这么健忘。」
    「他在学校脑袋比较不灵光，反正是小事，我不介意。」岳天阳回以微笑。
    「谁脑袋不灵光？」凌晓烛走向岳天阳，抢走他手中的几张考卷，「明明就是拜你所赐。」
    岳天阳露出无辜的眼神：「那是为你好嘛，最近不都没有遇到危险吗？」
    凌晓烛默不作声，的确是事实。
    「我也有帮忙喔──」店长刻意拉长音调，手中的报纸捲成棍状，轻敲凌晓烛的肩膀好几下，吃糖的嘴含糊不清道：「受到天阳君大人的委託，他要我在你打工的时候注意你的安全，所以你是不是要更努力为我卖命啊──」
    「对啊，店长这么好心让你打工──」岳天阳附和道。
    完全被两个幼稚鬼联合欺负了，凌晓烛决定无视他们，逕自走回仓库继续整理书籍。听岳天阳说，在人界修炼而成的力量一到其他三界，威力会更为强大。店长在人界十年所修得的妖力，若回妖界极有可能成为狐妖首领，听起来确实厉害，但一想到他这么轻浮，跟岳天阳又很合得来，他觉得店长还是别回妖界对大家都好。
    凌晓烛去工作了，岳天阳本应离开却还待着不走，悠哉的店长把棒棒糖指向岳天阳，挑眉问道：「干什么啊，天阳君大人还有事？」
    「你对巢没兴趣吗？」岳天阳单手撑在柜台边，似乎没有要走的打算。
    店长勾唇一笑：「那我还待在这儿？」
    岳天阳耸肩：「随便问问。喔，我又想拜託你一件事。」
    天阳君拜託的肯定没好事，店长暗想，报纸丢在桌上，收起懒散的姿态，正襟危坐，「请说，反正我也不能拒绝。」思考片刻，他又补充：「我对你跟晓烛之间的事没兴趣，最好简明扼要。」
    「你应该知道。」岳天阳深吸一口气，「浮雨有隻蜘蛛……那傢伙的力量非同小可，加上其他妖魔，我和冰演大概没办法完全保护晓烛，同时兼顾到浮雨的人。」若蜘蛛顺利成为巢的首领，届时，要在不完全化身「天阳君」的情况下获胜，也许很吃力。
    「呵，是要我加入你们？」店长歪头倾身靠在桌缘，紫色眼眸流露妖嬈，舌尖轻舔粉色的棒棒糖，「我的命也挺值钱的，有什么好处？」
    岳天阳暗笑，「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可是『鬼王』，怎么会要求别人又不予以回报。你说对吧，黑狐？」连韩那都为其悲慟，妖界两大妖狐的凄美爱情谁不知晓。这隻狐狸的爱侣逝去，自然会落入鬼界，只要让冰演查一查，再稍微放水，一狐一鬼又可再度廝守，如此机会，怎能错失？
    「你……」店长噘起嘴，直起身板远离眼前的人，故作嫌弃：「真是噁心。」
    岳天阳也使出无辜表情，「我第一次被人这样说。」
    两人暗中以眼神对峙，各不退让，当凌晓烛已经脱下围裙背上书包，从置物间走出来，看到岳天阳和店长还在柜檯前动也不动，「你们在干嘛啊？岳天阳怎么没走？」
    店长转头幽幽回应，一口咬碎糖果吞下，「我们在讨论人生。」
    「半小时？」
    「总之，我们回家吧！」无视店长的岳天阳向凌晓烛招手，已经走到门外等着。
    就算他不情愿，岳天阳仍会不死心的跟来，凌晓烛经过柜檯时，有气无力道：「店长，我走囉。」
    「明晚见啊，晓烛弟弟。」店长慵懒的趴在桌上，背后的狐狸尾巴微微摇摆代替挥手，「别再忘记东西了，我不想看到他。」
    「知道。」凌晓烛留下两个字便关上门，轻声问：「天阳，之前我没问，感觉你跟店长认识很久？」除了冷焰，第一次看到知道岳天阳真实身分还可以这么自在和他互动的人，不一样的是，店长对岳天阳不像冷焰般必恭必敬而是在调侃，岳天阳也没摆出架子予以回击，只有普通的斗嘴。
    「之前你说他是狐狸我才第一次和他见面，后来想起以前他在妖界挺有名的。」岳天阳偏头想了想，「名字倒不记得。」
    「店长怎么了吗？」凌晓烛意外的好奇。国中时，他遇上店长，店长非常好心的让年纪还小自己在怀川打工，客人不多，但店长总是有稳定的收入，足够的钱可以支付他薪水，凌晓烛什么也不问，只觉得神祕。他知道店长是个非常慵懒随兴、充满骚气的男子，有时候爱说些令人讨厌的话，看到别人生气更乐在其中，也是很常闹彆扭的人，从来不让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称呼他为店长。
    「这个不好说吧，虽然不是秘密，却是别人的痛处。」岳天阳伸出食指摇晃拒绝，殊不知是他自己懒得说，如果可以，等冷焰有空的时候再慢慢告诉晓烛也不迟。
    痛处？原来店长是有难言之隐才什么都不告诉他，看不出来店长也有正经的一面，「好吧，这样八卦也不太好。」
    两人走进暗巷，两旁都是旧公寓与几盏光线昏暗的路灯，道路寂静，只闻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大，凌晓烛紧张得不自觉抓住岳天阳的书包背带，抬头望向他，岳天阳则是无所谓的挑眉，两人站在原地等待来者接近。
    凌晓烛忽然心头一紧，张嘴欲言，却又说不出这种感觉，心里起了一波涟漪，涟漪慢慢扩大，脑袋轰轰作响，「天、天阳……」他丢下书包，猛然跑向前，朝脚步声的方向奔去。岳天阳一愣，来不及思考便赶紧跟上，凌晓烛跑得异常快，才慢了一秒只看得见他小小的背影。
    凌晓烛疾步飞奔，即使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当他看见尽头有着一团暗光，立刻加快速度，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眶，瘫坐在地上，隐约被面前的巨大暗影笼罩着，「……董孝诚？」
    「是你！」董孝诚惊慌回头，霎时暗影移动，他右手紧紧握着，连滚带爬退向凌晓烛，乾瘦的手臂猛抱着他的裤腿颤抖不止，「呜呜……」
    凌晓烛一震，浑沌的气场示意暗影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他浑身紧绷、退后一步，董孝诚也跟着被向后拖，惊觉大事不妙。一隻一层楼高的蜘蛛脚踩出阴影，映在路灯下，本体发出喀喀巨响。
    「快、快！」董孝诚伸长右手，凌晓烛低头只见他拚命想往自己身上塞东西。一股异样波动衝击脑海，心底的涟漪沸腾，双手微抖正要接下，剎那间，董孝诚的裤脚被蜘蛛脚刺中，以急速向后拖去，没入阴影。
    不到一秒的时间，四周一片死寂，彷彿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凌晓烛呆愣在原地，遇见董孝诚那十秒鐘之间他似乎犯下了不可犯的严重错误。
    凌晓烛迈开脚步欲跟上去，身后的岳天阳喊叫，用力握住他的左手腕，以免他太衝动自投罗网，「晓烛！」
    「放开！」凌晓烛近乎失控的大吼，手臂用力一扯，情绪激动，用力抓起岳天阳的衣领逼他倾身向前，「还来得及！那是……」
    「不管是什么，现在都不是时候，回家去！」岳天阳挥开他的手臂，钳住他的双肩沉声喝道。
    「我……」凌晓烛咬着唇，岳天阳不曾对他斥喝，顿时觉得委屈，撇头道：「只是想要救他……」
    「他手上的东西……我……」
    岳天阳不由微愣，什么手上的东西，他只感觉到那股与韩那相仿、强烈的蜘蛛妖力，才不让凌晓烛接近，「你说什么？」
    「唔……我不知道！」凌晓烛猛力推开岳天阳，放弃追上董孝诚的念头，反正也跑了，蜘蛛怎么会轻易洩漏自己的行踪。头脑一片混乱，他吸吸鼻子有些哽咽，越过岳天阳，「回家了。」董孝诚一直没被蜘蛛吞噬，就代表他还有利用价值，就算想找他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那么拚命要交给自己的东西又是什么？他如何找来这里的？明天去学校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站住。」岳天阳转身右手扣住他的肩膀，「你指的，莫非，是炎光？」
    「炎光长什么样子？」凌晓烛没有回头。
    岳天阳顿了一下道：「是一团光，紫蓝色，中间有结晶，在人界也许是红色。」
    「没看见。」
    「我知道了，我跟冰演会去找董孝诚，今晚就去。」隐隐查觉凌晓烛在生气，岳天阳放软声音，「你待在家。」
    闻言，凌晓烛终于转身，「真的？」睁大眼，没想到岳天阳这么容易妥协，自己可能太得寸进尺。
    「是。我想，也差不多该让事情结束。」岳天阳深深凝视着凌晓烛的瞳眸，彷彿欲望进其深处的灵魂，「对不起，连累你了。」
    听来内心本该释怀的话语一进到凌晓烛耳里，莫名变调，岳天阳说了连累？
    不懂为什么岳天阳说的好像他是局外人，事实上，如果天炎剑不存在于他体内，确实是跟他们没有关係。凌晓烛瞪眼道：「既然如此，明天等你的消息。」
    回家后，凌晓烛迅速洗了澡、吹乾头发，将自己甩到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今晚的事发生得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要是他能即时接下董孝诚给的东西，说不定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他记得当时在暗巷除了蜘蛛，还有不能说吸引、也不是呼唤，而是令他充满悸动又不敢轻易靠近的力量，因畏惧而迟疑，他才错过拯救董孝诚的机会。凌晓烛自责的闭上眼，一颗泪珠滑至耳际。
    昏昏欲睡，朦胧间，脑海浮现了天阳君那不陌生的背影。
    虽然看不清容貌，只见他长发随风飞舞，用力抹去嘴角的鲜血，随即露出倨傲笑容，旋身一掩，火花激起，如巨型长矛的蜘蛛脚于面前挥空，身后又飞袭一条血色长鞭，他以剑挡来者，拂袖划出烈焰，敌人急退而展翅飞升，攻击另一个形如蜘蛛的目标。击剑、舞鞭、释毒，电光石火，三者交手数十次，戾气迸散，顷刻，光线一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第五章 旧恨新仇】

    翌日，凌晓烛到校时又已经是第一节的下课时间，由于昨晚的梦境太过真实，他起床便浑身痠痛、头晕脑胀，身歷其境般的疲惫，就不小心睡过头了。
    他进教室放下书包，没理会正要和他打招呼的岳天阳，衝到三班门口，往教室一探，没有看见体积庞大的女妖，找来高一认识的同学问：「董孝诚在吗？」不管女妖可不可怕，他都必须见董孝诚一面。
    「没有，他今天请假了。」女学生招手示意凌晓烛靠近，附耳道，「他落选后，整个人又变得更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他记得昨天的董孝诚除了被吓坏以外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什么也没做，四周的同学都觉得有一股难受的压力。今天他不在，大家都说压迫感不见了。」
    凌晓烛心想，蜘蛛不在，压迫感自然会消失，难受的压力大概是因为巢为蜘蛛助长了更多能量吧，但为什么偏偏今天不在呢……「那个，路怡安，麻烦你告诉大家，董孝诚真的什么都没做，请别再说他坏话。」语毕，从后门回到班上找岳天阳，他答应自己要去追董孝诚，希望有找出什么线索，凌晓烛坐回座位，「天阳，昨天怎么样了？」
    岳天阳先命令教室里的妖魔都退下，隔绝的结界展开后，双手交叉环胸、坐两脚椅，身体摇摇晃晃，漫不经心道：「嗯，说真的，除了蜘蛛我什么都没感觉。」
    「他今天没来，我怕会出事。」凌晓烛低下头，他没办法忘记昨天董孝诚抓着他的脚惊恐的样子，「再不救他……我需要他手中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你昨天没说清楚。」昨晚的凌晓烛实在不像平常的他，比起董孝诚，岳天阳更在意凌晓烛昨天为了什么这么着急。
    「我没有看到，他握在手中，那东西不会很大。」接着，凌晓烛试图解释他当时接近时的感受。
    岳天阳听得一头雾水，但心里已经有个底，「我在想，既然天炎剑都寄宿在你身上了，那么炎光说不定也是以别的形态存在着。」
    听见「寄宿」这两个字，凌晓烛心情又差起来，突然，左边的窗户冒出声音，吓得他差点跌落椅子，「你们好笨，董孝诚身上一定有炎光。」魔镜冒出整颗半透明、血淋淋的头颅，凌晓烛瞬时把桌椅整个大幅度的拖离，发出巨响，教室里的人都回头一看，让他尷尬的说不出话。
    「有蟑螂啦，我去抓。」岳天阳随便找个藉口哄骗，大家了解事因，嘲笑几声便继续做自己的事。
    凌晓烛以气音激动问：「魔镜先生，你不是只有脸吗？」差点就要往他头上砸水瓶了。
    「我也有修炼的啊，心灵的成长帮助我復原，要不是在巢里面，我可能无法恢復原状。」魔镜缓道。
    「你会恢復成什么，人形？」
    「我本来是人类，后来魂分魄散才变成这样，要是完全復原我就可以去鬼界报到了。」
    「这样喔，啊不对，先不说这个。」凌晓烛轻轻把桌子搬回去，椅子仍和窗户保持一段距离，挪出一个空间给人头，自己几乎坐到走道中间，「魔镜先生，你刚刚说董孝诚怎么样？」
    「是我猜测的，刚才听见，鬼王的天炎剑在你体内，那让你在意的东西应该就是炎光吧。」
    见魔镜不同其他妖魔听命，还若无其事的加入对话，岳天阳厉声道：「喂，不是要你们退下。」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晓烛。」魔镜用他温柔的嗓音，一边看向最好说话的凌晓烛，他知道凌晓烛一定会为他解危。
    接受到楚楚可怜的视线，又想到刚才岳天阳说了讨厌的话，凌晓烛转头向他怒道：「你真小气，魔镜先生之前好心的提供我董孝诚的情报，已经算是我们的同伴了，别赶他走嘛。」
    「……」算了，他帮魔镜说话也不是第一次，岳天阳改口道：「炎光怎么可能让一个人类握在手里。」不被烧死，也会被灼伤，除非董孝诚有什么特殊能力，不然从蜘蛛手中逃脱、甚至带走炎光，未免太违和常理。
    「不行吗？」凌晓烛问道，鬼王也不是无所不知的吧。
    岳天阳没好气的回应：「……至少从来没听过。」
    「我也从来没听过会把剑弄丢的鬼王。」
    「你们别吵了，眼下应该先确认炎光是不是在董孝诚那里，根据结果在判定是否要救他脱离胖蜘蛛的魔掌。」魔镜冷静道，「如果，胖蜘蛛真的是为了佔有炎光而附在董孝诚身上，那鬼王就有理由去讨伐她。」
    听起来的确有道理，但岳天阳会不会配合可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活太久，思想才这么古板。凌晓烛冷哼一声：「您意下如何？」
    「我是为了天炎剑，才不是想帮助人类。」岳天阳轻叹一口气，若董孝诚真的有炎光，那么他肯定得去夺回来才行，「董孝诚现在没来，晚上绝对会到。」蜘蛛不会放弃任何一晚增强力量的机会。
    凌晓烛皱起眉，「可是，你说我晚上不能留下来。」这样岂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对，所以你继续去打工，别管了。」岳天阳摆摆手，认真道：「我不能失去天炎剑。」天炎剑是自他有意识以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兵器，即使因没有炎光而成为区区装饰物，也不会轻易丢弃！
    「……」凌晓烛抿唇不语，默默将椅子拉离走道、归回桌子前，魔镜贴心的向后退，头颅卡在窗户玻璃中央。上课鐘声响起，凌晓烛没再和岳天阳说话，他很想要帮助岳天阳夺回炎光，然而面对妖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也无可奈何，岳天阳说他不能失去他的剑，那么自己就得安份的待在安全之处，受人保护？
    「晓烛，你的耳朵红了？蚊子吗？」魔镜低声问，正好离凌晓烛的耳旁不远，不过他刚才没看见有蚊子。
    凌晓烛捏捏自己的耳朵，羞道：「哦，应该吧。对了，魔镜先生，我可以跟你谈一些事吗？」说着，就拿出课本立起来遮蔽周围的视线，包括岳天阳，上次问他的事被偷听，这次得小心防范才行。
    魔镜兴致一来，积极问：「怎么了？跟我说说吧，别看我这样，以前可是当老师的。」
    「就是，我现在是个普通人对吧。」凌晓烛面露苦闷之色，「不想看天阳跟冷焰学长独自对抗蜘蛛，虽然我知道他们很强，但之前的四手女妖让我明白他们是不能全力以斗的。」
    「尤其我现在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被抓走，好像在添麻烦。」
    魔镜嘖了一声，「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再怎么说都不是你自愿接收天炎剑的，他们保护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是这样吗？」凌晓烛犹豫道，「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帮忙啊……」
    「你会打架吗？」
    「不会。」
    「你有什么特殊能力吗？」
    「没有。」
    「你有办法在妖魔面前自保吗？」
    「……」凌晓烛抱头趴在桌上，埋在双臂间深深叹气。事实摆在面前，人类就是人类，他甚至连基本的攻防技巧都不懂，在妖魔斗争中完全没有可以发挥的馀地。
    魔镜道：「你就安心接受人家的好意吧！」出于教师的本心，他想伸手拍拍凌晓烛的头以示安慰，又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有一颗头颅，其实，他才是真正什么事也无法做的人。魔镜紧抿血色双唇，不想给心情低落的凌晓烛增加负担，「真想帮忙的话，就别让其他人夺走天炎剑，这就是你的职责。」
    ──别让人夺走天炎剑是他的职责。
    凌晓烛沉默半晌，向左微微偏头，幽幽开口：「我……会的。」
    下午第三节的下课是全校的打扫时间，凌晓烛原本负责清理讲桌、擦黑板，但上一节课的老师没有使用，很快就整理好了，一下就被同学拖去帮忙打扫至圣楼两侧的楼梯。岳天阳曾叮嚀过不要离他太远，但凌晓烛不好意思拒绝，心想至圣楼有冷焰在，只好拿着同学给的扫具一同前往，赶快扫一扫就可以离开。
    所幸跟同学合力将三楼扫乾净的过程中都没有妖魔敢盯上他，凌晓烛拿着扫把，一下楼就看到许久不见的冷焰，冷焰看到他就极为有礼的点头打招呼，凌晓烛也点头示意，「学长，最近的晚自习还好吧？」
    岳天阳说，为了看顾高三生的晚自习冷焰都很晚回家，有时候还会被妖魔们围殴，不过一看就像是在说谎，听听就算了。而且冷焰不在，岳天阳还得意的炫耀他现在可以自由的做任何事，至于是什么事，凌晓烛一点兴趣也没有，选择性忽略。
    确认周围没什么人，冷焰轻声道：「还可以，比较多人因为精疲力尽而睡着，少数一、二个人会被弄晕带走，不过我劝回来了，目前都没有人死亡。」
    凌晓烛苦笑，「真是辛苦。」
    「不会，既然是主上的命令，执行就是了。」鐘声响起，冷焰接过凌晓烛的扫把，「快回去吧。」
    凌晓烛错愕，愣了一下道：「什么？」
    「我送你回教室，上课时间人一少，妖魔就有机可乘。」不等凌晓烛开口，冷焰自顾自的迈开步伐。
    「咦？没关係啊，而且，那个我可以自己拿。」凌晓烛追上他，拿走扫把。
    冷焰停下脚步，默默的将扫把递给凌晓烛，「抱歉，我的习惯。」
    「你该不会常常这样无意识的帮别人服务吧？」凌晓烛问，之前也是，冷焰帮他拿书包，让他很不好意思。
    「没有，我想应该是你跟主上比较亲近，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
    跟岳天阳很亲近？凌晓烛一阵鸡皮疙瘩，他可没有觉得自己跟岳天阳很要好，「那个，我可以问吗？你怎么会愿意跟随天阳呢？」每次岳天阳下命令，冷焰好像都很不情愿，却还是达成他的要求，至少凌晓烛觉得两人关係应该不错。
    「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记不太清楚。」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初遇见鬼王的惊艷，已经被他的真面目给消磨得一乾二净，冷焰淡道：「虽然他很任性，但是，我知道追随他是正确的。」
    「你确定？」
    「不确定……」
    「……」一阵沉默，两人向光耀楼走去。经过长廊，右方有一座生态池，藻绿色的池面浮出几个人头，以好奇的目光盯着两人，毫无动静，周围有一些黑色的大蛇盘绕在树上栖息，氛围极为祥和，凌晓烛放下戒心，「我还以为进入全盛期的时候，学校会乱成一片，现在这么和平，都是多亏了你们吧。」
    冷焰摇头，「不是每个妖魔都爱攻击人类。」
    「喔，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在同为妖魔的冷焰面前，他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一跳，生怕冷焰会因此生气。
    「不用道歉，我知道对人类来说，妖怪、魔物、幽魂…‥是未知而有害的生物。」毕竟人类只能感觉到妖魔在作祟，自然以偏概全，殊不知真正爱好和平的妖魔才是佔大多数，几乎都待在三界，其中最可怕的，仍是三界各主。
    依然平淡的语调让凌晓烛松口气，如果被冷焰讨厌他一定会不知所措，「当我可以看见一切，确实，不是所有妖魔都会害人，魔镜先生就很善良。」
    「魔镜先生？」
    「喔，他是附我们班窗户上的魂魄，之前应该是在浮雨任教的老师。」凌晓烛犹豫几秒，害羞道：「虽然这样说可能有点奇怪，他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成熟稳重，但你多了一种亲切，待在一起不会陌生。」虽然一开始有点排斥，习惯后就好像已经相识很久般的自在，非常不可思议。
    冷焰偏头，淡笑道：「其实我也有同感。」
    没想到冷焰居然也这么想，凌晓烛眨眨眼，张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将话题转向岳天阳，「那、那个，跟天阳也一样啦，刚认识他时，一直觉得他是个怪人，后来知道真相，才渐渐熟悉的感觉。」想到岳天阳，他忍不住抱怨，「但我，不能接受他为什么这么不想让我接近董孝诚。我知道他对我来说很危险，可是我非亲自见他不可！」
    冷焰看向他，双唇微啟，「无论主上做什么决定，都有他的理由，虽然不一定是正确的作法，请你不要讨厌主上。」金色瞳眸映出凌晓烛懵懂的脸，驀然想起过去的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天阳君面前，也曾只是一名无知的少年。
    「我不会讨厌他。」凌晓烛摆摆手，惊慌道：「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炎剑，可是如果不去尝试怎么会知道可不可行……」
    冷焰轻轻按住他的肩，「不只有天炎剑。」闻言，凌晓烛微愣，转头看着冷焰，冷焰也注视着他，「主上不是自私的人。」
    正说着，两人已经走上光耀楼，凌晓烛踏进教室后门前，向冷焰点头致谢，随后消失在冷焰的视线里。凌晓烛抓着扫把，偷偷摸摸躲避讲台上老师的视线，奔过后走道，回到自己的位置，还没坐上椅子，就听见岳天阳急忙探头，轻声问道：「你跑去哪了？」
    凌晓烛将扫把轻轻放平在地上，「没啊，我去帮忙扫地。比较晚回来，刚才有学长陪我走，不要紧的。」
    听到有冷焰跟随，岳天阳立刻放心，笑道：「那就好，真不愧是我的部下。」随即脸色一变，微有慍色，「晓烛，你再迟个三十秒，我就要去找你了。」
    岳天阳在生气？……「我……下次会通知你。」他的表情难得严肃，凌晓烛没多开口，转身摸进抽屉拿出课本，「或者说，没有下次。」
    「抱歉，我只是很担心。」岳天阳喃喃道，「不然我跟你去也行……」
    「好。」闻言，凌晓烛抬起头立即道：「我会注意自己的安全，不会让它被夺走。」
    岳天阳轻笑不语，结束对话，凌晓烛也专注于课本，两人各怀心思。上课途中，一个女人走来站在门口，讲台上的老师见到就立刻向前询问有什么事，两人的谈话不到一分鐘，老师走回讲台后就忽然宣布今天放学必须留下来到六点，全班要实施临时测验，凌晓烛吃惊的看向岳天阳，只见对方双眉深锁、若有所思。
    凌晓烛一愣，充满英气的剑眉、高挺的鼻樑、淡色的薄唇，五官深邃……岳天阳的脸他也不是没见过，怎么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低下头，呼吸急促，掌心不自觉放到胸口，脑海逐渐浮现了模糊的画面……
    目送凌晓烛进教室，冷焰转身就见一隻不陌生的女妖匍匐在阶梯下的平台，奇长的四肢大大撑开着地，背后双手已经重新长出来，双眼空洞紧紧对着他，裂开的嘴露出不整齐的尖牙，动也不动得彷彿在等待什么。
    居然变成蜘蛛的走狗，从刚才就一直偷偷跟在身后，难道是想冒险劫走凌晓烛？冷焰心想，幸亏自己有跟好他，否则会被四手女妖得逞，「丑态尽出，不怕暴露你们的计画？」
    冷焰冷哼一声，依旧没忍住多嘴一句，他逕自走下楼，擦身而过时暗笑女妖的愚昧。现在，在巢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站在蜘蛛那一方；第二，作为旁观者。如今只要选择与蜘蛛结盟，最后的下场定是败在岳天阳手下，冷焰深深相信他的君主不会输，
    走回教室的路上，他不禁想起先前凌晓烛问的问题，为什么自己会愿意跟随鬼王，这个答案他说不出口，毕竟是过于久远的事，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寧愿尘封于心底，可是有些画面他永远无法捨弃，尤其是当初鬼王为了即将崩溃的魔界而痛揍魔君的那一拳，或是鬼王向魔君提出条件的那一刻……
    冰演是魔界的子民，作为长子生于骷髏主世家，无论何种能力都是出类拔萃，又有惊人的容貌，他发现自己的一切临驾于他人之上，天生就佔据优势，久而久之，变得任性乖戾、嚣张跋扈，以暴制恶，他的家人、长辈都因而敬畏。当所有人都因冰演以少年之姿顺利进入了魔君辉凰的魔宫、担任夜魔二军的将领，而为他举杯庆祝，只有魔宫眾将心生嫉妒，不可置信，区区毛头小子竟佔据高位，遂合谋早晚要除掉冰演。
    然而从不把其他将领放在眼里的冰演，唯一畏惧的人只有浴血者?辉凰，作为魔界之首，他生得一副中性美貌，谈吐文雅，揉合了些许妖媚，却以冷血无情着称，只要不合心意就会以鞭赐刑。在魔君面前冰演格外懂得分寸，收起狂妄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服从他，即便凡事尽量合魔君的意，冰演仍不少被鞭过几下，一旦对待下属，冰演则原形毕露、苛薄狠戾。
    有一段时间，未知的瘟疫席捲魔界，到处瀰漫着远比黑暗更深的恐惧。死亡的人数骤增，与轮回者的数量无法平衡，鬼界被塞得水洩不通，民怨四起。鬼王向魔君警告，要他立刻找出方法抑制瘟疫扩散，然而最后只找到了病源，解决之道毫无线索可循，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魔君被鬼王三番两次的打扰，勃然变色，打算一举消灭瘟疫的发源地，还想残杀被瘟疫感染所苦的子民。
    认为魔君失去理智的冰演，拚命劝说想让他打消念头，但其他将领与下属竟然为了讨好魔君支持而歼灭行动，一人不敌眾人，魔君盛怒之下，亲手将冰演推入刑牢。当下他就明白，即便有能力、有忠诚，没有奴性根本无法在魔宫里生存下去。在刑牢里的日子苦不堪言，许多人会来嘲笑、欺侮，特别是曾经被他苛责过的下属，会使用各种方法羞辱他，原本魔君有意释放，也会被谗言阻挠而中止，最终，冰演麻痺于苦刑，反求诸己、褪去劣性。
    第一次见到鬼王，也是魔宫被攻破的那天，听闻鬼王忍无可忍，为瘟疫而至。不久，有人前来释放他，冰演被允许洗澡，穿着一袭冰蓝色的正装，最后带往魔宫大殿，才开门就见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让于魔界顶天立的浴血者向后摔倒在地，剎那间，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从来没有人敢触碰尊贵又残暴的魔君，更别说向他挥了一拳。
    冰演双眼圆瞪、张大嘴，他年纪最轻、所得震撼也最大，在他尚未成熟的心灵中，魔君辉凰一直是不可侵犯的神圣存在，如今却被一名陌生男子挥拳击倒，顷刻无法适应，内心暗想，待会魔君一定会大发雷霆、将其千刀万剐。
    万籟俱寂，只见魔君慢慢起身，纤长的手指抹去嘴角的鲜血，拨开额前散乱的紫色长发，露出血红美目狠狠瞪着面前的赭衣男子，在场的眾将领无不寒毛直竖，冰演也无声无息的退后几步、进入备战状态，万一魔君不小心暴走，还有机会可以逃脱。
    「日阎……你行啊。」魔君开口，雌雄莫辨的声音响彻大殿，「不由分说就先给我一击，是想向我界宣战？」
    「呵，我堂堂鬼界都已经被你们魔界闹翻了，先打一拳又如何？」被称为日阎的男子颯爽笑道。
    日阎正是鬼王之名，眼前的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鬼界之王，冰演的目光不禁被他的背影吸引，修长的身形比魔君要高一些，墨黑长发披散，几缕焰红发丝混杂其中，身穿朴素的赭色衣袍，脚踩浅色草履鞋，儼然一副刚起床就出门的样子，以炽火夺命着名的鬼王竟敢以不修边幅的样貌跑来魔界，冰演嚥了下口水，虽然没见到脸，但对鬼王的形象不予置评。
    「我已经受够了，被感染的人必须一次清除！」魔君右手一挥，甩出风刃，四周的将领皆禁不住威力退后一步，冷焰也颤颤巍巍靠着墙，唯有止步不动的鬼王，长发微微飘摇。
    见鬼王游刃有馀的样子，冰演的手心不觉冒出冷汗，他深知魔君的强大与无情，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轻易逃出他的鞭子，刚才的风刃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倘若魔君要使出真本事，那么魔宫大概会因此而崩塌。
    「你还是一如往常的衝动，可知道你鞭下的亡魂已经有多少了？」鬼王摊开掌心，显现出一本黑色薄书，外皮有些破旧，页数也不多，他随兴的翻了几页，口中念念有词，最后轻笑一声，书本燃以火焰消失在掌中，「你死了也轮回不了，只能乖乖当我的子民。」
    「死？」魔君偏头，以手指轻轻梳理自己如流水般柔韧的长发，淡然的态度彷彿置身其外，「我辉凰与死亡毫不相干。」
    鬼王向前两步，「当然，所以只有身为鬼王的我才能制裁你。」右手轻轻放在腰间左方剑鞘的鞘口上，他不需一秒就可以拔剑而起。
    「你说什么？」魔君瞇起眼。鬼王的架势已经摆出来了，是打算现在向整个魔界宣战？说不定外援随时都会攻进来，不知鬼王带了多少人，但现场可是聚集夜魔所有的菁英，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想打的对象只有你一人。」鬼王摊手，无奈道：「放心，我是自己来的，所以别围殴我啊。」
    此话一出，夜魔皆为之而震，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鬼王，方才不走正门把墙壁敲出一个大洞闯进魔宫就算了，还作势与魔界开战，结果却只单枪匹马向魔君下战书，根本无法预知鬼王的行动，他们又该如何採取对策？
    冰演心想，眼下瘟疫的问题都还没解决，这时候鬼王却突然来搅局，万一事态变得更严重，死亡人数又增多，最终收拾残局的也是鬼王自己，他不懂鬼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要是鬼王先出手伤害魔君，他还能忠于魔君以夜魔一员的身分抵御外敌吗？
    「不好意思，恕我失陪，现在没有空。」魔君迈开步伐，越过鬼王往正门走去。冰演本以为魔君对身处刑牢的他不闻不问，已经将他捨弃了，魔君却在途中轻啟紫棠色的唇，「冰演，过来。」
    「喂、喂，竟然无视我吗？」鬼王惊喊一声，转身瞪向魔君。
    冰演终于看见鬼王的真面目，他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眉间一个小小的红色印记，一见就是帝王之相，那双墨黑的眼眸猛然对上自己，冷焰微震，不知该看着魔君还是鬼王。
    鬼王一见冰演便露出同情的眼神，「辉凰，你连小孩也不留情，下手真重。」
    冰演知道自己没被衣物遮掩的地方有很多凌虐的痕跡，鬼王的视线让他难为情的缩了一下身体。
    「不是我弄的。」魔君停下脚步，懒洋洋道，「他是夜魔的一份子，区区一点皮肉疼痛应该不算什么对吧。」
    冰演看见魔君淡漠的神情，虽然不停说服自己，魔君就是这样的君王，但内心仍有一点失落，如果自己有那么一点地方能被魔君认同，那么之前他所忍受的痛苦都不算什么。
    鬼王正要开口，魔君就扬声高喊：「召集所有夜魔，现在立刻前往东方峡谷。」语毕，他甩了一下披风，背生黑色爪翼，宛如蝙蝠的翅膀。
    「慢着！」鬼王厉声喝道，闻声，魔君收紧爪翼，肩上抵着一把未出鞘的剑。皮革剑鞘火纹缠绕、镶嵌几点碎鑽，透露其主人既不尚奢华又不失美感，赭色护手上刻着天阳君的印记，以示为其所有物。「你这么做，等同放弃那些原本可以得救的人！」
    「当他们被感染，就已经失去生存的权利了！」魔君指尖一划，中指指腹顿时一线裂开，鲜血迸出，手臂向外挥过，拉出一条以絳紫色血液构成的长鞭，「杀了所有感染者，才能拯救其他人。」魔君将鞭子猛速甩向鬼王，划开一道风痕，鬼王一跃，踩着烈火飞离地面。
    「生死不是由你决定。」鬼王双手分别握住剑柄与剑鞘，拔出他引以为傲的兵器──天炎剑。天炎剑和普通刀剑的异同之处就在于，天炎剑的剑身中央有一条中空处储放炎光之力，周围隐隐浮着朱红微光的纹路。常人只要轻轻一挥，就能激起火花，若在本就掌火的鬼王──天阳君手里，威力更不同凡响。
    魔君展翼飞升到鬼王面前，两人在半空中狠戾对视，发出令人寒颤的阴冷气场，在场的夜魔无不抬头观望。冰演更是胆战心惊，若两人真的交手，势必会引出许多混乱，届时不仅瘟疫没解决，两界的大战也一触即发，他环看四周的夜魔将领，各个面色铁青，平常以年长为理，不停向他吹嘘自己的能力，还一味吹捧魔君，甚至出口贬低从没见识过的妖后和鬼王，然而在紧要关头，居然没有人敢挺身而出制止两大帝王的斗争！
    「连看管死者的我都没有掌握生死大权，你只不过是称霸魔界的蝙蝠……」
    「就是在魔界你也管不着！」
    鬼王举剑、魔君挥鞭，一阵朱红气燄与一抹紫檀色残影呼啸相碰，霎时，泛起奇异蓝光，巨型的淡蓝法阵刻画古代咒文与骷髏图腾，将混杂的气场一分为二，鬼王和魔君急退一步飞落至地面，没料到有人敢插手彼此战斗。
    魔君收回爪翼于披风下，高亢喊道：「冰演！」血鞭一甩，冰演的手腕被飞袭而来的絳紫血液紧紧缠绕，兇猛的怪力将他一点一滴拖到魔君面前。
    「你……胆子养大了啊……」魔君倏地掐住冰演的双颊，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绝美的容貌近在咫尺，紫色睫毛捲长，半掩住充满杀意的血红瞳眸。冰演微微颤抖，冷汗滑至雪白的眼睫落不下来，即使打从心底因魔君的威严而冷颤，目光仍毫无畏惧的直盯着他。
    「你说，违抗我还不够，是想向我挑战吗？」魔君慢慢收紧手指，指甲陷进冰演白嫩的皮肤，流下几道细细的血痕。
    「慢着，辉凰。」见状，鬼王伸手握住魔君的手臂，「放开他。」
    魔君转头，咬牙道：「连我怎么教训部下你也要干涉？」
    冰演不敢擅自移动，眼眶里金色的眼珠慢慢移向鬼王，投以求救的眼神，有种鬼王一定会替他解围的预感。
    鬼王一下就注意到了，便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迟疑一秒，魔君才用力松手，冰演被推得退后几步，以手背擦拭脸上的血珠，「我叫冰演……骷髏主。」
    「骷髏主？难怪年纪这么小就进入魔宫……」鬼王对着冰演上下打量一番，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骷髏主是魔界数一数二颇有声望的古老家族，专长是死灵咒术与黑魔法，歷史上极少数人还拥有化身骷髏的能力，据说一旦变成骷髏就连三界各主一起攻击都还可以不死不灭，是举世难得的天赋。
    鬼王又问：「刚才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现在不是吵架打斗的时机……应该立即处理瘟疫的事。」冷焰的目光始终落在鬼王的衣袍上，比起魔君锐利轻蔑的视线，他更不敢对上鬼王近乎平淡温和的眼神。
    「怎么，你有兴趣？」辉凰咬唇，妖嬈笑道，「呵，我是不打算杀他的。身为骷髏主长子，被逐出魔宫，一定会让整个家族蒙羞，回到家族的待遇……嘖嘖。」
    「等等，拜託……」冰演开口，面露祈求之色，「请先解决瘟疫的问题，至于我的事……之后任您处置。」
    「不要。」魔君迅速答道。
    鬼王虽然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看待魔君和冰演之间的衝突，忽然间想到什么而插话，「唉，我来帮忙啦。如果死亡人数继续增加，也还是我受罪。」
    魔君冷哼一声，「没有任何报酬。」
    鬼王挑眉，伸出食指，慢慢指向冰演，「一个条件如何？解决瘟疫完，如果你不要他，我要。」
    魔君瞥一眼面前的冰演，正发愣看着鬼王，其实他也不是多讨厌这个孩子，只是在不在身边都无所谓，「好啊，说不定途中我会改变心意，喜欢就不给了。」
    冰演嚥了口水，没有勇气抬头，两个王者之间的交易令他备感压力，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受到鬼王的赏识，但不可否认，他对鬼王相当有好感。鬼王不像魔君既残忍又无情，愿意倾听他的话语，如果可以在鬼王手下工作，助他一臂之力，拋开家庭压力，应该是件非常幸运的事……
    冷焰一进教室就向老师道歉、说明事理，这么晚进去上课都是为了完成其他老师委託的事项，接着他坐回原位叹口气，双手支在桌上轻扶额头，想起过往的事，他就为当时自己的愚蠢而后悔。
    ──他怎么会把天阳君美化成一个成熟又明理的君主呢？
    或许是当初饱受魔君的淫威，遇上比魔君更爱和平、有耐心的人就把他当成世上最贤明最有包容力的君主，真是个错误的想法。鬼王明明胡乱闯进别人的宫殿、乱揍了主人一拳、作势要和主人打架，最后还随便分担责任，虽然最终还是成功把瘟疫给根除了，也找到痊癒的办法拯救不少人的性命，不过说到底，鬼王仍是太过随心所欲。
    然而，事件结束后，在鬼王和魔君之间，冷焰毅然决然跟随鬼王的脚步，即使魔君没有再推拒他，他也尊崇自己的心意下定决心要服从鬼王，不是为了躲避残酷的鞭刑，也不是为了寻求更安稳的生活环境，他只是被鬼王的理念说服。并不是王者就能随意操纵他人生与死，直到最后一刻也拚尽全力，不分种族、无关身分，只是不想无谓的让更多生命消逝，这是他从鬼王身上了解的事，虽然他还做不到，不过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学习。
    冷焰纵然后悔自己年少的愚蠢与衝动，却从不后悔选择鬼王作为君主，虽然鬼王常常使出各种任性妄为的手段，仍尚在他可接受的范围，无论是不是鬼王，天阳君就是照耀他的太阳，指引他走上正确的妖魔之道，永不改变。
    想着，他不觉紧握拳头。冷焰相信，这次在浮雨高中鬼王一定也能顺利找回他的天炎剑、收回炎光，若是鬼王需要他的力量必定全力以赴！
    凌晓烛伏在桌面，脑海思绪纷乱，无论岳天阳怎么呼喊他的名字始终没有抬头，色彩浓烈的画面不停一闪而过令他头痛欲裂，双手交错扣着肘部，指甲都要掐出瘀痕仍没有松手。
    「晓烛？晓烛……」岳天阳蹲在他身边，轻抚他紧绷的背部，从掌心运送了一些天阳君的真气试图抚平凌晓烛体内的混沌，和老师报备后，岳天阳在其他同学的帮助下把凌晓烛背起来，要立刻送到健康中心。凌晓烛的身高不算矮，但岳天阳比常人高，背起他毫不费力，确认背后的凌晓烛不会掉下去，他迈开步伐往至圣楼的方向移动。
    背部传来颤动，感觉到凌晓烛浑身都在发热，本不畏惧炙热的岳天阳彷彿那点热都会灼伤他得开始焦急，若体温继续升高，势必会对凌晓烛造成伤害，要是凌晓烛死了，他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岳天阳心想，凌晓烛之所以会痛苦，也许是因为天炎剑的力量已经增加到他不可负荷的程度，虽然自己的真气可以平衡天炎剑的力量，却无法帮助凌晓烛脱离天炎剑带来的衝击，目前的治标方法应该是尽快带凌晓烛离开浮雨高中。
    进入健康中心，岳天阳小心翼翼的把凌晓烛放到病床上后，立刻找来老师签了一张假单，打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好凌晓烛，晚上才可以专注在蜘蛛的事，虽然他很想直接衝出学校，但校门的警卫一定会阻挠他们，反正都得按照程序，就先让凌晓烛躺着休息也好。借了健康中心的电话，没有片刻犹豫，岳天阳打电话到怀川书店，五秒后电话接通了，另一端传来悠间的语调。
    『喂──这里怀川，有何贵干？』
    「玄青，你现在立刻来浮雨接晓烛。」
    『唷──好久没听见这个名字，怎么啦？』
    没想到黑狐还有间情逸致跟他聊天，岳天阳吼道：「五分鐘内赶到，晓烛有什么万一，你也别想见到雪川！」语毕，他用力掛上电话，就不相信那隻狐狸不会过来。
    「同学，别这么生气啊，我知道你很急，但电话会坏掉的。」一旁的老师看到岳天阳如此激动，忍不住道。
    岳天阳没心情和顏悦色，什么也没说就走回到床边，拉上隔帘。怕会惊动凌晓烛，他不敢坐到床上就蹲在旁边，右手轻抚凌晓烛的额头，又摸一下手臂，虽然温度仍是很高但稍微控制住了。
    紧抿双唇，心急如焚的岳天阳双眉深锁，将手掌附在凌晓烛的手臂上继续运出真气，等到凌晓烛的气息逐渐平稳，便为他擦拭冷汗。
    天地万物，除了天炎剑，一直没有能让他如此在乎的东西，如今，让一个无辜的人类陷入险境，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护。
    只有凌晓烛，他不能失去。
    凌晓烛几乎没有听见声音，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晓得时间过了多久，只隐隐约约「看见」许多不曾在人界见识过的事物，过于纷杂，令他头晕目眩。
    片刻间，有一座巨大又漆黑的城堡，高耸入云，浑然散发着阴寒之气，融进夜色，只有数格窗户发出鹅黄的微光，彷彿星辰，眨了眨眼，画面转到一条没有尽头、两旁点满蜡烛的昏黄走道，视线模糊又清晰起来，迎面而来是一个淡雅、高贵的美男子，他皮肤白皙，留有一头银色短发、琥珀般的眼眸，如樱桃般红润的唇，长相与冷焰如出一辙，却别有一番古风，剎那又换了个人，宽厚的背影是他熟悉的避风港，微露的半侧顏竟透出威严与肃穆，墨浓的长发一点也不陌生，置身烈焰的那刻更歷歷在目，一种孤寂疯狂叫嚣，凌晓烛几乎要开口唤出那人的名字……

 【第六章 天炎觉醒】

    猛然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是灰暗的天花板，凌晓烛抬手揉了揉乾涩的双眼，脑袋清醒后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双人床上，盖着了件黑色薄被。他下床四周环望，是一间陌生的卧房，房间没有开灯、整体空间简单不杂乱，由摆设可以推断出这个卧房的主人是男性，床、衣柜、梳妆檯、立灯、墙壁粉刷……皆由黑白双色为基设计而成淡淡的异国风格，不只如此，地上还乾净得一点垃圾都没有，凌晓烛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整洁又有格调的男生。
    他整理好自己躺乱的头发，抚平制服上的皱摺，看到时间才五点多，天色也还没暗，依稀有印象自己是在上课不久就昏睡了，凌晓烛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脸颊，都没有发热的症状，也没有想咳嗽或喉咙痛的感觉，应该不是感冒发烧。
    走到房门前，凌晓烛将耳朵附在门板上，想听听外面的声音确认是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不到五秒就传来高亢豪迈的大笑声，不需思考，他就知道这是谁的家了。打开房门是一条不窄的走道，墙上有一幅幅水墨画沿至尽头，每幅都是雪国风光，或明媚，或恬淡，纯白色的雪地上总有一隻黑色狐狸与白色狐狸追逐嬉戏或相偎相倚，看来亲暱又温馨。凌晓烛不禁联想到，这间屋子的主人──店长，就是一隻黑狐，说不定白狐就是店长从前在妖界的同伴，而这一幅幅画都是他的过去，但想了想，岳天阳曾说那是店长的痛处，凌晓烛不明白，为什么看似美好的光景会是令人想要遗忘的痛苦回忆。
    不过，也有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凌晓烛拋开思绪，穿过走道就看到同样是黑白风格的客厅，白色长沙发上半躺着一个留了中长发的男子，黑发用藏青色的发簪随意盘起，他穿着黑色宽领的长袖衬衫及白色长裤，怀里抱着一袋巨大的零食，一边看综艺节目，不时伸手捏起一片洋芋片放进嘴里，再哈哈大笑。
    由于太过邋遢，凌晓烛萌生出不想和他搭话的想法，犹豫几秒，他还是开口了，「那个，店长……」
    沙发上的男子立即转向凌晓烛，先露出惊讶的表情才道：「咦？这么快就醒了！来来，坐这边。」店长招招手，向右挪出一个空位让给凌晓烛。
    「店长，零食的屑屑不要乱掉好吗？」凌晓烛无奈的拾起软垫上的碎屑和盐粒，丢到垃圾桶后才坐下，「是天阳送我来的？」
    「是他要我去学校接你，还兇我！」店长愤恨的搥了下沙发，随即又露出笑脸，递出零食，「吃饼乾？」
    凌晓烛摆摆手拒绝他的好意，「不用了，谢谢。」还没说完，店长就逕自塞了一片到他嘴边，都碰到了不吃也不行，只好分成两口解决掉。
    店长扬起手中的洋芋片对凌晓烛挥了挥，「晓烛，之前我没兴趣、懒得问，事到如今，究竟发生什么事？」说完便将洋芋片塞进嘴哩，凌晓烛正要接话，店长嘴里都是饼乾还硬要开口，声音含糊：「该不会……跟你身上的奇怪力量有关吧。」
    「呃，对，果然店长也有感觉？」凌晓烛不自在的调整坐姿，一想到只要是妖魔都会察觉到力量就在自己体内，他就会浑身不对劲，「那个，是天阳的剑。」
    「咦？真的假的！」店长弹坐起来，不顾里面的饼乾都飞洒而出，就把零食丢到桌上，匆匆伸手抽起一张卫生纸，擦擦手又抹抹嘴，「哎，伸手给我看看。」
    其实他很想叫店长先去洗手、把地上和桌上的洋芋片捡起来再继续，无奈店长似乎很有兴趣又积极，凌晓烛忍住嘴巴，不情不愿的把右手摊到他面前。
    店长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拉到自己眼前，拇指抵住他的掌心用力按下去，凌晓烛吃痛闷哼一声，接着看到自己伸直的右手臂从掌心开始，一道道朱红色的萤光纹路从皮肤浮起，逐渐爬上前臂，直到蔓延至袖口就被遮住了。
    「这、这是什么？」凌晓烛疑惑的问，他看得出来那应该是天炎剑的光芒，却不知道店长这么做的目的。
    店长揪起眉头，喃喃道：「只是确认看看……不过，好像不是……」他将目光移到那些朱红萤光，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优雅的旋晃在上，拨动了那些萤光的流动，「天阳君没给你这样检查过？」
    凌晓烛偏头一想，随后答道：「好像有吧，但之前什么都还看不出来。」某一次岳天阳让他伸手，也是随便按了下手掌，不过什么都没浮现，岳天阳说可能是天炎剑还没有甦醒，所以没有反应。当时他不忍开口，内心却拚命得告诫岳天阳不要把他当成玩具在那边按来按去。
    「这样啊。」店长让凌晓烛把手缩回去，自己弯下腰把地上的洋芋片一个一个捡起，凌晓烛见了赶紧也帮忙把桌上的碎屑都清理乾净。
    店长的反应相当奇怪，没有高兴的感觉，也不是愁眉苦脸，凌晓烛决定问个明白：「……这样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知道，我不清楚到底是怎样了。」店长缩回沙发，舒服的靠着身旁的白色抱枕，连续打了两个呵欠，「也不干我的事嘛，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
    凌晓烛无语的看着店长进入懒散状态，心想待在这儿似乎也不能做什么，不如回去学校，董孝诚也许会在这时候出现，「既然没事，那我可以走了吗？」
    「去哪儿啊？」店长抬起头眨了眨紫眸，缓缓开口：「天阳君要我看好你，就别再瞎搅和了。」
    凌晓烛垂下嘴角，起身俯视店长，「你不知道啦，现在的情况已经很糟了，我非去学校一趟不可。」
    「要干什么？」店长放下抱枕，温吞的站起来，个子比凌晓烛还要高一些，他用手指戳了一下凌晓烛的肩膀，「给我个理由，我可以接受的话就开车载你去学校。」反正他本来就不必要这么听天阳君的话，只要确保凌晓烛的安全，天阳君也无法说他什么，唯一要冒的风险就是没把凌晓烛顾好，丢了一个员工又见不到雪川，最惨的情况就是被天阳君放火烧死，不过，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绝对可以完美做到天阳君託付的工作。
    「我一定得回到巢，那是我唯一能够帮助岳天阳的方法。」没有丝毫犹豫，凌晓烛蹙起眉，眼神坚定而强势，「我要证明『天阳君』是错的。」他不应该因为妖魔横行就离开巢，相反的，只要他待在巢里，就可以得到天炎剑的啟示，今天，他终于获得在那短暂的昏睡中得到线索，现在正是找出答案的最佳时机。
    店长一手支着下巴，食指轻点自己的唇，凌晓烛居然说天阳君是错误的，听来的确有点意思，说不定会看到难得一见的奇观，「好啦，我们走。」朝凌晓烛的后背用力拍了两下，又道：「如果天阳君生气，别怕，我罩你啊。」
    凌晓烛感动的说不出话，明明店长最喜欢刁难别人，这次却特别好心，差点以为又在酝酿什么阴谋。然而，才刚这么想，下一秒，他立刻感觉到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搔他的手臂。
    「咳，所以啊，事情结束记得帮我跟天阳君多说些好听的。可以提到一些关键词，像是初雪、雪花、河川……」说着，店长不知不觉冒出乌黑的狐狸耳朵和尾巴，视线一转，见到凌晓烛瞇着眼、以狐疑的视线刺向他，便傻呵呵笑道：「哎唷──都傍晚了，难免控制不住妖力嘛，别介意。」
    「知道了啦，那现在可以出门没？」
    「可以、可以，现在立刻，我去拿车钥匙。」店长大步走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串钥匙，转身就见他紫眸如星光闪耀流转，舔唇笑道：「期待你的表现。」
    岳天阳不停旋转手中的笔，表面上看着考卷，实际却不动声色的盯着窗外蠢蠢欲动的傢伙。他让黑狐把凌晓烛送出校门后就回到教室，没想到学校居然还有临时测验这种东西，这不是在把学生推入火坑的意思吗？天黑的时间慢慢提早，学生受妖魔威胁的机率就会提高，尤其待在同一间教室里，人类所聚集的生气更为明显，若不是自己也在，那些妖魔早就毫无顾忌的开始捣乱了。
    「同学，写很少喔。」监考老师食指轻敲岳天阳的桌面，低声道。
    闻言，岳天阳抬头狠瞪，眼神之锐利让监考老师抖了一下立刻回避，他才没有心情思考题目的答案，光是凌晓烛的事就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外面又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妖魔，他确实很想丢开考卷、拍拍屁股走人，可惜现在的身分是学生，不能轻举妄动，现在他只希望冷焰可以快点注意到自己还被「困」在教室里，再把那些妖魔赶走。
    随着时间流逝，班上的学生一个一个交卷回家，岳天阳最担心的就是妖魔会在人数不多又不会太少的时间点发动攻势，坐在教室里的仍有十五人，冷焰不知道在鬼混什么居然还没来，岳天阳索性将答案随便猜一猜，还是亲自出马驱散比较迅速，将每一题的答案填好，他放下笔，起身走到讲台前交出考卷。
    刚才被岳天阳一唬，监考老师特别仔细看了他的考卷，概览几题竟然都是错误的，又想起方才无礼的行为，脸色骤变，在岳天阳已经要收拾书包时，老师快步走到他身边，面带厉色，轻咳几声，「同学，我们出去聊一下。」
    岳天阳不知道他在暗打什么算盘，至少感觉出这个老师对自己好像颇有意见，没多做回应，他面无表情的走到外走廊。
    岳天阳目中无人的态度令监考老师更增怒火，他大步流星跟在岳天阳身后，一出教室，就冷冷开口：「你，叫岳天阳是吗？」
    「嗯。」岳天阳的视线不自觉移到监考老师身后妖冶的心魔，她身穿一袭靛蓝晚礼服，裙襬彷彿被撕裂般破损，天蓝色的双眸直盯着岳天阳，双手从老师后背向前攀附在他胸口，作势要独占这名男子。
    见岳天阳竟敢不直视他的眼睛说话，还如此敷衍，监考老师忍不住斥喝一声：「你在看哪！」
    岳天阳全神贯注于在周遭徘徊的妖魔，忽闻眼前的老师怒喝，不耐烦道：「什么？」虽然他本来就打算到教室外，可这个男人也太碍事了，暗想怎么那隻心魔不快点把他弄晕或是精神萎靡也好，「我现在没空，可以不要吵吗？」
    从未遇过如此狂妄自大的学生，老师气得发抖，伸出手指频频指向岳天阳，「我知道了，你就是之前跨过校门栅栏的那个人……」话音未落，他浑身一震，双手紧拖着脑袋向后退，「我……我不是故意要栽赃给他的……」
    岳天阳的视线又回到那隻心魔，只见美丽的脸孔露出邪佞之色，伏在监考老师胸口的双手隐隐散发着黑色纱状气体，缠绕他的身躯、侵入头部，最后让他吐露深藏的心声，吞噬他的恐惧与精气。岳天阳使个眼色暗示心魔做得好，心魔勾唇一笑，随着惊恐逃走的老师飞去。
    班上的人纷纷探出头，仍在奋斗的程茉茉与顾郁也都跑出来一探究竟，程茉茉伤脑筋的看着岳天阳，挠挠头，「老师发什么神经，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岳天阳没说话，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安静，摆摆手要同学全进到教室里，十几人见他神秘兮兮的，就乖乖回到教室里，却没有人坐下，纷纷讨论究竟发生什么事，见大家都吵闹起来，程茉茉扬声道：「不管怎么样，先继续考吧。」
    磨蹭几分鐘，大家终于安静下来继续考试，岳天阳也坐回自己的位置闭目养神，顺便感应冷焰的位置。几分鐘过去，陆续几个人都离开了，程茉茉虽然已经写完，但她自告奋勇要整理好考卷一起交出去，便留在教室自习，顾郁也被她逼得只好多留几分鐘。当程茉茉终于收齐所有人的考卷已经六点多了，岳天阳睁开眼睛，教室里包括他自己还有四个人，顾郁、程茉茉、刘姵妍、白文燁，同时也待了一隻身缠邪念的猫型妖怪。
    「岳天阳，你怎么还不走啊？」程茉茉站在讲台上，一边核对考卷的数量一边问，隐隐觉得今天的岳天阳不太对劲，很少说话，眼神也不太友善。
    「我在等待。」岳天阳紧盯着在教室里休憩的妖怪，他不能擅自出手，必须等到有攻击性，才有权力可以反击，「你们要小心。」
    顾郁已经慢慢习惯岳天阳说的话了，并没有放在心上，程茉茉也继续数着考卷，刘姵妍在旁边帮忙拿着牛皮纸袋，另一个站在岳天阳附近的白文燁则动作缓慢的整理书桌、收拾书包。
    太阳已经要落下，如岳天阳所料，猫妖遽然发狂，褐色的躯体不断膨胀，吼叫一声掀起阵阵强风，吹掀程茉茉正要放进纸袋的考卷，四处纷飞，她惊恐的衝向顾郁并以手臂遮挡袭面而来的纸张，距离门口最近的刘姵妍则衝出教室不见人影。
    「怎么回事啊啊啊！」白文燁被强风吹撞到后走道的柜子，疯狂惊叫，程茉茉立刻跑到她身边背向护着她，几乎睁不开的双眼隐隐约约看到岳天阳仍佇立不动，顾郁也匆匆奔向两人挡在她们面前，减缓狂风的衝击。
    岳天阳神色冷静跳上书桌，冷冷瞪向巨型猫妖，右手一挥，狂风随即被横劈消散，风一停，四周骤然平息，三人吃惊的仰视着岳天阳，几乎要碰上天花板的高大背影，彷彿救世主一般震慑他们惊惶的心，程茉茉不禁开口，「到底发生……」
    「嘘！」岳天阳跳下桌子，目光锐利盯着疵牙裂嘴的猫妖，压低姿态，儼然要预防突如其来的攻击，「你们暂时走不了。」内有猫妖、外有更多比猫妖更危险的东西，不过，冷焰平常在晚自习都是自己对付这些东西，岳天阳终于理解到他的辛苦了。
    「可以拜託你们一件事吗？闭上眼睛。」岳天阳没有回头，注意力一直放在面前的猫妖，「快点！」
    三人一听，面面相覷，忽然又感觉到阵阵凉风，才匆忙闭上眼，他们不知道岳天阳是何方神圣，不过，眼下莫名怪风肆虐，还是乖乖听从岳天阳的话才是。
    火光一闪，岳天阳整隻右臂化成鬼手，微红的皮肤刻绕赫赤色火纹，奇长的黑色指甲尖而致命，他伸直右手，掌心向上燃出火红赤焰，不知道猫妖是受到什么刺激，明知他的身分却还是要来挑战，如果自己的手能达到吓阻效果那最好，「现在、离开。」岳天阳沉声说道，在顾郁他们面前还是别提太多事。
    「你是说我们吗？」程茉茉抓着顾郁的手臂，小声回应。
    岳天阳哭笑不得，「不，你们安静待着。」
    猫妖的四隻脚各立于一张桌子，翠绿色的眼瞳映出阴阴黄光，裂开的嘴宛如柴郡猫令人发寒，庞大身躯几乎遮掩住大半灯光，一见到鬼王手中的烈火便按兵不动。
    岳天阳并不想跟牠打持久战，必须即早送走顾郁他们，拖延太久绝对不是件好事，同时他也担心着冷焰，照理说，依他的能力是不可能会这么久都还没解决好问题，除非遇上难缠的敌手或是遭遇不测，但机率也非常低，冷焰是骷髏主家实力最为高强的人，当初会把冷焰收为部下，不仅仅是看上他的为人，也包含预见到他尚未开发的惊人潜力。
    猫妖忽然数起全身毛发，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岳天阳倏然察觉一股强烈且熟悉的力量慢慢靠近，正当他分心时，猫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扑向他，然而引燃火焰根本不需一秒，猫妖的鼻子一碰到岳天阳划出的火花立刻向后弹跃，紧紧抱着鼻头，喉咙发出阵阵咕嚕声。
    岳天阳驀然发觉这隻猫妖根本不堪一击，只是凭着体型和样貌的优势得以吓唬那些胆小之人，更重要的是，这隻猫妖试图在混淆视听，透过嘶叫声的频率遮蔽住那股属于他的力量。
    「你是受人指使？」岳天阳收起鬼手，暗道大事不妙，他依然没有回头，大喝道，「顾郁、程茉茉、白文燁，睁开眼，现在立刻离开！」
    三人虽然睁眼却无法及时适应光线的刺激，岳天阳弹指升起一道火墙隔离猫妖欲争取时间，随即拽着他们大步走出教室，等到顾郁完全恢復，更是背起双脚发软的白文燁迈步奔跑。三人茫然、气喘吁吁，脑中唯一的指示就只有依岳天阳所说的要立刻下楼，没有馀力回头顾及殿后的岳天阳，只隐约听见身后细小的猫叫声。
    猫妖紧追在后，岳天阳只能藉由脚步声判断彼此的距离，十公尺、五公尺、两公尺……他猛然旋身一转，阴影铺天盖地而来，霎时，岳天阳蹲下身体，以左手挥拳，划破空气使劲砸到猫妖的右眼，没有血浆迸出，取而代之的是飘出虚紫气雾，岳天阳落到地上，在猫妖来不及復原时，立即追上三人的脚步，连续跳下两层阶梯后衝出光耀楼。
    下车后，凌晓烛和店长一同走向浮雨高中校门口，虽然时间不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连警卫都不知道跑去哪里，放眼望去，天空更青黑混浊，两人顿时一阵恶寒。
    「光是站在这里我就觉得头晕了。」凌晓烛揉揉太阳穴，放松精神，待会他踏进去一定又会发作，必须先作心理准备，才好接收天炎剑的讯息。
    「不然我们走啊，去吃个晚餐如何？」店长无所谓的耸肩，今天书店没营业他自然没事做，如果可以，他真想吃个热腾腾的汤麵再回家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睡着。可惜已经答应好的事还是得做到，他打了个呵欠，轻轻晃动背后的尾巴，「唉，等一下别离开我的视线喔。」
    凌晓烛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将头脑完全放空后踏出脚步，再次进入浮雨，店长跟随在后，万一有状况便可立即反应。三秒过去，凌晓烛就站在校内，眨眨眼，除了一点晕眩，似乎没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舒服，不过这里异常阴冷，他穿着短袖，手臂被凉风轻拂就起了鸡皮疙瘩。
    「哇，是怎样，为什么这么凉啊。」店长只在长袖衬衫外加一件长版针织外套，交叉抱着双臂，自然的靠到凌晓烛身后。
    「店长，那边好像有人跑过来了……」凌晓烛指着远处的穿堂，依稀有两个人影飞速奔来，他把店长推到自己前方，「来吧。」
    「咦？」店长不知所措得尾巴甩了凌晓烛一脸黑毛，望向穿堂才看到人影，他目光迥然，笑道：「我来就我来。」目前他没有打算现出真身，有了耳朵与尾巴再加上爪子与妖术足矣。远望穿堂那两人跑得挺快的，店长趁空档活动筋骨，凌晓烛站在他身后，准备观赏店长首次在他面前展现英姿的时刻。
    人影愈来愈近，貌似一男一女，穿的都是制服，一个金发一个褐发，男子身上还背着一个重物，凌晓烛倏地发现那两个人是顾郁和程茉茉，赶紧摇晃店长的肩膀通知他，「是、是我同学。」不等店长开口，他就衝向前要与他们会合，店长见了也立即跟上去，要是凌晓烛途中被抓走，那可就惨了。
    「郁！」凌晓烛高喊一声。对方似乎也看到他，更加快速度，程茉茉的脸色都已经胀红，看起来非常痛苦，但仍紧紧跟在顾郁身后。
    四人相会时，途中昏迷的白文燁被放倒在一旁，顾郁和程茉茉立刻瘫坐在地上，表情愕然、气喘如牛，凌晓烛马上猜想他们应该是遇险了，「你们还好吧？」
    「不好，完全不好。」程茉茉搧搧手，褪去热气，喘道：「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说完，她立刻爬到白文燁身边，检查她的状况。
    「岳天阳在后面……」背着女生跑步的顾郁，体力不堪负荷的躺在地上休息，「不知道有没有事……」
    凌晓烛听闻岳天阳还没出来，心脏紧揪了一下，但他相信岳天阳的力量，一定不会有危险。在回到岳天阳身边之前，他必须先完成一件事──找到董孝诚，「你们赶快出去吧，岳天阳……我和店长会找到他的。」他指指身后的黑发男子。
    程茉茉抬起头，双眼闪闪泛泪，「拜託你要救岳天阳喔，他刚才也救了我们！」
    凌晓烛毫不犹豫的点头，「嗯，一定。」就算不说，他也会赶到岳天阳身边。
    店长哼着曲调，一派悠间的走到白文燁身边，蹲下来伸出手附在她的额头上，不一会儿，她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復红润，见状，程茉茉和顾郁都圆睁着眼看向店长，眼前的黑发男子就好像使了魔法，不可思议。店长见两人惊讶的表情，眨了眼什么也没说。
    程茉茉匆忙道谢，刚冷却的脸又羞红起来，「那、那个，谢谢你！」没想到凌晓烛身边的男生都是数一数二的帅哥或美男，真是太羡慕了。
    「小事。」店长轩眉摆手，勾唇笑道：「妹妹，你长得真可爱啊，旁边的是你男朋友吗？」
    顾郁急喊：「不是！」
    凌晓烛叹口气，店长真是处变不惊，还有兴致聊天，「店长，该走囉。」
    「好好好。」店长敷衍几声，站起来对三人道，「赶快带着那个女生离开吧，等她醒来就迟了。」
    顾郁点点头，把白文燁扶起来，程茉茉也帮忙支撑，两人各搀扶白文燁的左右，慢慢往校门的方向移动。凌晓烛向三人道别后，跟着店长的脚步进入穿堂，两人观望四周，寧静得可怕，走廊上别说人类，连妖魔的影子都没见到。
    店长转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凌晓烛忽然蹲下身体，双手紧錮着头部，「喂，晓烛！」
    凌晓烛刚进到穿堂，本来只有一点晕眩，还以为他能够承受，结果不过五秒，后脑被重击般频频发痛，他紧闭双眼，整个世界被肆意翻转，一股猛力在体内横衝直撞，脑海闪过数以万计的画面，城堡，火灯，亡灵，火灯，血月，男人，火灯，乌木剑架……还有，日阎。他剧咳一声，用力喘了口气，一睁眼，血色掠过，推开店长向右急转狂奔、跑过长廊。
    独留店长愕然停在原地，回过神，他才拔腿紧跟着凌晓烛，只见凌晓烛不时左摇右撞，也不知疼痛，如发疯般奋力追寻着什么。穿过中央广场，就见成群的妖魔在这里休息、切磋，店长不以为意，忽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紧急时刻，他可无暇理会，「不要烦我！」
    「请等等。」一隻身穿蓝色晚礼服的女心魔飞到他面前，作势要挡他的路。
    店长猛然止步，惊喊：「你干什么？」霎时化出利爪防备，心魔最会操纵心灵，一不注意，最脆弱的记忆就会被入侵，恐惧进而蔓延扩展。
    「操场有可怕的东西，继续前进会有危险。」心魔面有难色，蛾眉皱起，双手附在胸前，真心以劝：「我们都是不想惹事，才会待在这里……」
    「你要挡也是挡晓烛，干嘛挡我！」
    「我、我感觉到他身上的力量，很相近……」
    「什么？」
    「鬼王……被蜘蛛附身的人类也在那里。」
    凌晓烛一回神，最先映入眼眶的是隻巨大、拥有紫色斑纹的黑色蜘蛛，约有四层楼高，几乎佔据三分之一操场，粗长的蜘蛛脚一动，令他望而却步，巢已经让蜘蛛觉醒了，周围还有一群妖魔似乎站在蜘蛛这方，其中还有曾经追击过他的四手女妖，她变得更巨大，背后的双臂也更长，攻击范围更加广阔。
    无心顾暇蜘蛛，凌晓烛焦急环望，寻找熟悉的身影，内心不停祈求，岳天阳赶快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几分鐘前他还在穿堂，体内的力量再度被巢激发，开始暴走窜动，几乎要衝破肉身的疼痛令他迷失心智，彷彿记忆也被挖空，独留神思，忘却一切。
    空白桎梏着他。
    几千年来，一直都是空与无。
    有天，一道青蓝烈火衝破他的世界，他感受到了热度，知道什么叫做温暖，还被赋予一个名字。尔后千年，他的空，被渲染上永恆的绚丽火光；他的无，被点亮了不朽的璀璨星火，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而强势的能量，于是，他有了意识、记忆、情感。他终于知道那股能量的名字叫作「日阎」、称号是「天阳君」，然而，他从来没有方法可以传递感情，无法回应那股赋予他生命的日阎。
    当他听见某人的呼唤，想起自己的名字──凌晓烛，那是他这十几年来的称呼，是他降于人界的证明，也就代表他和日阎一样，同样有个温热的躯壳，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事。
    他清醒了，依循本能，追寻着他朝思暮想的日阎。
    如今来到操场，不见日阎，却看到大蜘蛛和她的同伙。忽然，一个重物狠狠压上肩膀，身躯被整个掀转向后，凌晓烛屏息一震，来不及思考，正以为性命要被终结时，发觉周遭縈绕的气息一点都不陌生。
    「你回来做什么！」岳天阳破口大骂，目露兇光，他好不容易把凌晓烛送出去，为什么又跑进来送死？
    凌晓烛没有开口，他上下审视了岳天阳全身，毫发无伤，看来没有遭遇险境。
    「是黑狐让你出来的？」岳天阳托起他的下巴，直瞪着凌晓烛的双眼，赫然发现他的瞳孔竟映出他「天阳君」的模样。
    剎那间，一声嘶吼衝破混沌苍穹，庞大的蜘蛛一动，传来轰隆巨响，地面摇晃不已，凌晓烛稳不住脚，一头栽向岳天阳。蜘蛛鼓动着腹腔，紫雾环绕、逐渐缩小，凌晓烛眼睁睁的看着蜘蛛化成一个娇小的妙龄女子，和先前见到的臃肿模样大相逕庭。
    此时，店长正跑到操场，一望见空中飘浮着女人，忍不住感叹：「这下子完了……」他把脸埋进掌心，闷闷说道：「天阳君你这浑蛋，之前干嘛放任她不管！」
    「吵死了，早晚也会变成这样子，要是我的剑没丢在这附近，浮雨早就灭了。」岳天阳将怀中的凌晓烛拢向自己。
    「日阎──」空中的女子发出尖细的音调，「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杀了你。」
    闻言，岳天阳抬起头，訕笑道：「凭你也配叫我的名字？」
    女子缓缓从空中降下来，愤然道：「哼，等我抢到那个人类，看你还嚣张？」
    凌晓烛轻轻推开岳天阳，远看那名女子黑色短发俏丽，穿着一身紫色皮衣，露出丰满的身材，年纪看来不过二十。
    女子走向前，勾唇媚笑，「我的名字叫韩蕊，多亏日阎，炎光已成为我的囊中物了。」
    凌晓烛微微一征，炎光已经被夺走了？可是他看韩蕊的身上一点都没有炎光拥有的力量，「你，其实还没把炎光的封印解开对吧。」
    韩蕊脸色骤变，紧咬红唇，「哼？」
    炎光什么时候有了封印，岳天阳不解的拉着他的手臂，「你在说什么？」
    凌晓烛想了想，思绪整里清晰后开口：「天炎剑当初衝破保护人界的结界，无法承受激烈衝击，最后消散。」
    闻言，岳天阳不禁目瞪口呆，作为他的兵器，天炎剑竟被破坏殆尽，那现在凌晓烛身上的力量又作何解释？
    「剑终究是器物，实体被破坏，不过，『我』和炎光却留下来了，『我』将炎光封印起来，避免被别人发现。」
    「『我』变成灵魂，在人界降生，被取名凌晓烛。封印的炎光没有意识，所以随董孝诚一起出生，沉睡于他的体内。」凌晓烛眨眨眼，看向瞠目结舌的岳天阳，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吐出，「我，就是天炎剑，不是宿主，你再说一次，我就揍你。」
    凌晓烛就是天炎剑、凌晓烛等于天炎剑、天炎剑化身凌晓烛、天炎剑等于凌晓烛……岳天阳无法言语，呆滞的目光停在他身上许久，脑海不停旋绕那几个字句，始终无法消化。
    韩蕊愤而惊叫，从掌心射出一道道黑色蛛丝，蛛丝一张变成蛛网急速扑向凌晓烛，岳天阳捞起他的腰，跳到别处。
    一落地，岳天阳沉声道：「韩蕊，既然你承认炎光就在你手上，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韩蕊目眥尽裂，身缠紫黑气雾，「来啊，既然我要抢炎光，又怎会畏惧『天阳君』？只不过……」韩蕊一摆手，身后眾妖魔从中退出一条空隙，空隙尽头坐着昏迷的三个人，被炎光附身的董孝诚、逃出教室的刘姵妍、伤痕累累的冷焰，她冷笑一声：「若你的炽火烧到他们，可不是灼伤这么简单而已。」
    韩蕊正与岳天阳眼神对峙。冷焰制服上的鲜血刺伤凌晓烛的双目，他不由一退，距离太过遥远，无法得知冷焰是死是活。他暗退几步，招来店长，附耳低语：「可以帮助我靠近那三人吗？」
    店长想到凌晓烛的身分就不自在，彆扭问：「你要干嘛？」
    「我要拿到炎光。」凌晓烛扬起头，「在那个男生身上。」他以肉眼看见董孝诚的胸口处有一个发光的物体，应该就是炎光没错，当时董孝诚想交给他的东西估计是线索，不然就是炎光结晶，他才会有那样的悸动。那时还只是单纯的「凌晓烛」，而现在他已经完全继承天炎剑的一切，对炎光的渴求自然习以为常。
    「呃，是没问题啦，不过要等天阳君支开韩蕊，我才有机会喔。」店长嚥了口水，满脑子都是拉麵、综艺节目、零食，他真心想立刻回家，一点都不想淌这浑水，他已经有预感，今晚一定会带很多伤口回家。
    「拜託你了。」凌晓烛还不晓得自己碰到炎光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只要可以帮助岳天阳、拯救冷焰，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尽力去做，即使之前没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他的初心依然不改，「如果顺利解决这件事，我一定向天阳提起那几个关键字的。」语毕，他露出小狗般水汪汪的眼神。
    「你说的喔……」店长垂头丧气的抹了把脸，接着拔下发簪，小心翼翼收到外套的口袋里，黑发随意披在肩上，落到胸口，他又脱掉外套整齐折叠好，找了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凌晓烛见他如此大费周章，忍不住问：「店长，你很宝贝那个发簪吗？」无论何时，店长总是会用那支藏青色的发簪盘起头发，几乎没见过他放下来的时候。
    「嗯，那是我很重要的东西。」店长无奈一笑。
    凌晓烛思考片刻，搜索自己以前的记忆，不过关于店长的事少之又少，「店长，你叫玄青？」
    店长才刚点头，忽然被热风吹得发丝乱飞，遮蔽视线，两人转头一看，岳天阳已经脚踩烈火飞升，韩蕊也浮在半空，儼然是开始对决的前奏。

 【第七章 最终决战】

    朱红光芒四散，吞噬岳天阳的身影，一隻拥有黑色利爪的緋色鬼手破开跳跃的烈焰，赫赤色的火纹绕臂，浴火的黑袍绣着红白彼岸花，宽袖一挥，烈火翻腾，直击韩蕊。
    「你……」韩蕊闪过飞焰，暗骂卑鄙，天阳君的面目都还没现出就发动攻击，难道是想速战速决，未免太看轻她了。
    凌晓烛抬头望向那一团冲天赤火，手臂忽然被店长一把拉住，拖到旁边，回神才发现有几隻鸟型妖怪正往他的方向袭来。只见店长伏下身，黑色毛发迅速膨胀，凌晓烛倒退一步，发现店长仍不停得变大，又继续后退，他逐渐变成一颗巨大的黑色毛球，约有一层楼高，然而几秒后又胀了一倍，待毛球舒展开，显然就是一隻巨大的紫眼黑狐，全身毛皮如夜色浓黑，唯有一大一小、雪花状的白色皮毛长于尾巴，牠一站起身便超过三层楼高，凌晓烛发现四周的温度慢慢降低，还以为是错觉，但偏头一看，黑狐脚掌下的草皮缓缓凝成冰霜。
    黑狐低下头，凌晓烛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勾起，双脚一点一点离地，冷汗不觉冒出，希望店长不要不小心没咬好，让他还没被妖魔攻击就摔死了。距离地面越来越远，放眼望去只见一红一紫的光影急速相撞又分开，他的身体微微发颤，突然，画面天旋地转，凌晓烛只看见一抹残影，疾风擦过他的手臂，意识到自己被飞甩出去，三秒后他落到了一个相当柔软的地方，弹了又弹才静止。
    凌晓烛抬起头又向后看，发现自己落到黑狐颈部的位置，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站起身用两手支撑踩着毛皮向上攀爬，「店长，你好大一隻喔。」
    『当然，我可是妖界最大隻，呵呵。』
    「……」凌晓烛沉默不语，继续爬上黑狐的头部。心想，他自然而然听得懂黑狐的低鸣，其他妖怪说不定也可以，「店长，他们要来了。」语毕，他抓紧手中的毛皮，下一秒，黑狐迈步跨了出去，由于体型太大，一两步就飞跃半个操场，脚掌踩过的地方瞬间结成霜雪，鸟怪见状一时不敢靠近。
    凌晓烛知道店长是妖狐，却没想到竟然是雪狐一族，记忆中普通的雪狐通体乳白色，最高贵的雪狐为纯白且毫无瑕疵，黑色的雪狐倒从来没听过。
    「你要直接跳过去吗？」凌晓烛压低身体，整个人几乎埋进黑毛中。
    『对啊。』
    店长语调轻松，反而让凌晓烛感到不自在，体型庞大，速度会比较快，但受到攻击的机率也会增加，店长是打算以速度取胜？
    在黑狐一边用冰霜袭捲妖魔一边前进时，天空传来鸟类刺耳的鸣声，还有些黑色的纱状物体乱飞乱舞。凌晓烛抬头就见那些鸟怪俯衝飞来，又被一阵强烈的冷风吹过，羽毛结冰、坠落到地上，以结果看来这些妖怪简直弱不禁风，说到底目前过来攻击的也都是一些小妖，真正的敌手或许只有韩蕊一人。
    霜雪纷飞，凌晓烛虽然感受到了一丝寒气，不过被毛皮包围的他其实也满享受这种寒冷中取暖的感觉，昏昏欲睡，眼皮一闔，差点就要松手，黑狐即时低叫一声，凌晓烛猛然睁大眼，四处张望，结果发现上空一个女生拍着透明翅膀，身穿粉红色的洋装，不断飘出点点萤光落在他们身上。
    「那是什么啊？」凌晓烛低头问，黑狐的脑袋却开始摇晃、不停的抖动鼻子，似乎要闪离那些光点。眼看离人质的距离也不远了，凌晓烛拍拍黑狐的头，「店长，不舒服的话，赶快变回人形吧。」
    黑狐抖了几下，摇摇脑袋、迈出大步，一跳横越几十公尺，直接闯进了操场一隅、人质的所在点，妖魔一见庞然大物，先是惊慌四散才聚集起来。
    凌晓烛在黑狐身上找到隐密的角度，小心谨慎的顺着尾巴滑下，避免被凑近的妖魔发现而被击落。期间，黑狐目露狠戾、齜牙裂嘴，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拥有人型的女恶魔将三名人质护在身后，旁边还趴着一隻四手女妖，见黑狐慢慢缩小，最后化为人型，变成凌晓烛熟悉的店长，恢復原本休间的衣着，独留狐狸耳朵、尾巴和爪子。凌晓烛和他背靠着背，面对外围那些包围着他们的妖魔，数量不多，大部分都被黑狐刚才的冰雪冻伤、失去行动能力，有些还枉死于天阳君落下的火焰或韩蕊的黑色蛛网。
    凌晓烛心想，他一个人是不可能抵挡这么多妖魔，想起岳天阳给他的印记有结界保护的功能，不过他不知道该怎么发动，是要他陷入危机才会出现，或是主动喊出什么咒语才行？
    蠢蠢欲动的妖魔在前，他决定使出被动技能，等到妖魔向他来袭时再伸出手，只要在他的手臂被砍掉前张开结界就没问题了。
    店长一手抚摸着嘴唇，面有难色，前面这两个人他不是很在意，更担心的是身后的凌晓烛要怎么对付外面的妖魔，在他动手前凌晓烛会不会就被消灭了？可是他又不能让凌晓烛面对这两隻，不管哪一边，对人类来说都太困难了。
    店长向前几步，探头一看，发现那三人都被蜘蛛丝缠着，心想应该很难解开。
    见店长有了动静，头长犄角、全身泛绿的女恶魔立刻伸手唤出黑色魔法阵，「人类，不会让给你。」成堆的未知黑色长虫从魔法阵里冒了出来，有的会飞、有的会爬，速度还异常得快。
    店长本来想用风雪直接攻击女恶魔，然而试过发现魔法阵似乎没有死角，长虫与爬行的女妖令他头皮发麻，咬了一下手指，左手一挥，冷风划过，长虫却没有结冰，又甩出几个冰锥刺过去，马上喷出绿色的汁液。
    天啊！就一定得用这么噁心的方式吗？
    店长正要多丢出几个冰锥，忽然背后一阵大风吹来，加上骤然升高的温度，回头就见一圈圈火焰罩在他身后，凌晓烛也吓得不知道合嘴。
    「哇，效果比我想像得还好耶。」凌晓烛乾笑道，一抬起左手就看见手腕以印记为中心点都烧红了，食指附在印记上面还有很烫的感觉。
    店长拍拍他的头，转身折着手指，恶狠狠的咬牙道，「接下来我就可以专心了。」
    天阳君摆弄着火焰，一开始他是想跟着凌晓烛他们一起到人质那边救冷焰，就算自己无法出手，也还有店长可以帮忙，可是韩蕊偏要阻挡他，他还不想认真就随便轰出几团火焰，能命中就命中，落下的就当帮凌晓烛他们开路。
    结果凌晓烛他们很快就到了冷焰那边，果然找了妖界的名妖帮忙就是不一样。韩蕊看情势不对，不可置信的要衝到炎光那里，立场就反了过来，他现在要阻止韩蕊靠近炎光，多加争取凌晓烛拿走炎光的时间。
    「你也太愚蠢了，竟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杂鱼保管，是在小看我们？」
    韩蕊几乎将朱唇咬破，对方找来一隻雪国黑狐是始料未及的事，她还以为把冷焰解决了，自己负责对付天阳君，人类只要交给普通的妖怪足矣。殊不知，不是那隻隐世妖狐的妖力超过想像，而是临时招来的手下太弱，令她顏面扫地。
    很久之前，韩蕊意外得知炎光存在于董孝诚体内。当时她被韩那驱逐到人界，成为一个最彻底的失败者，她本以为自己无法东山再起、成为能与韩那相抗衡的存在。不料，竟然在某夜徘徊游荡时，看见一个小男孩被食肉魔骚扰还可以安全脱身，当魔手要触碰他时，身体竟然发出淡淡的金光，彷彿是守护他的力量，那个男孩就是董孝诚。
    之前在妖界也有一番见识的韩蕊，本能的看出那个发光的物体就是每人都趋之若鶩的炎光！这简直是难得的机会，只要可以佔据炎光，就等于佔了天下四分之一。于是，她去附在董孝诚身上，然而，却怎么样也无法夺走炎光，就算将董孝诚的精气吸光，炎光仍会不停为他灌注一定的能量维持他的生命，若伸手去触碰，藏于灵魂深处的结晶太过炽热，她无法接近。
    就在她避人耳目、尝试各种方法要取出炎光时，时光一直流逝，不知不觉附在董孝诚身上已将近十年。最后，韩蕊随着董孝诚来到浮雨高中，感觉到隔壁班竟然有人也深藏异能，为了调查清楚，她特地近距离的观察那几人，居然发现是鬼王跟他的辅佐官，不过，还有另一个比较矮的人类凌晓烛，体内同样有着发光的能量，那股力量和董孝诚身上的光芒相似，却又有本质上的不同。
    凌晓烛体内的能量是可循环的，没有禁錮、束缚，流淌于全身，但董孝诚的炎光却处于灵魂之中，所以韩蕊猜测，凌晓烛体内的力量也许就是与炎光分开的天炎剑，要拿到炎光就必须连凌晓烛也一起到手才有机会。她慢慢等待，只要到巢成熟时，自己就有更多力量与机会可以夺取，还认为鬼王不杀她简直是一大错误。
    然而，某一天，董孝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反常态，找到凌晓烛家想去通风报信，当时韩蕊暂时脱离董孝诚的身体，待在浮雨修练，所幸及时赶到成功阻挠，才没被他得逞，否则自己花了十年费尽心力隐藏秘密就全曝露了，她煞费苦心，绝对不能让韩那查觉她找到了炎光，寧愿与鬼王决一死斗，也不想向韩那求救，否则到最后炎光会被韩那夺走，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韩蕊的背后生出八隻蜘蛛巨肢，双手唤出粉紫色的咒文，虚象咒文迅速扩大飞向天阳君，接着覆灭于火焰之中。
    「是我高估你了？昨天看起来还挺兇的。」天阳君半露面容，露出长于额头右方的鬼角，长型的圆锥向上延伸，黑红渐层而尾端尖细的部分有点半透明，眼睛下缘有赤纹勾勒，轻蔑的笑容掛在嘴上，浑然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你和韩那的差别就在于，完全不知道什么叫作技巧。」
    天阳君又道：「本来我是不打算现真身的，不然你也许还有一点渺茫希望，可以赢过我……」不现真身是他不想引来外界韩那和辉凰的注意力，不过看到冷焰变成那样后实在太生气了，刚才失联还以为他是去鬼混，没想到竟被人弄成那副丑样子，太凄惨落魄，没办法，他只能作好等会儿会遇见韩那或辉凰的心理准备。
    韩蕊飞向天阳君，巨肢尾端的尖刺不畏烈火往天阳君的脸、身躯袭去，八隻同时霍霍进攻，天阳君左闪右避始终没有被碰到一角，偏头闪过向他脸侧袭来的其中一隻，擦过耳际，剎那间背部有风，立即跃开，迟个一秒就会被倒勾回来的巨肢刺中。
    「再躲啊！」韩蕊忍不住高声嘲讽。
    天阳君心里暗想，不过是碰到一点点有必要这般亢奋？
    他信手一拂，一盏盏顏色绚丽、小小的丹色灯火围绕四周，焰光抖动，向韩蕊飞去。
    韩蕊一看竟是小小的几团火球，暗想天阳君是因为在人界所以力量减弱，还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无论如何，她愤然升起紫红法阵，射向灯火欲扑灭它们，不料，法阵一碰到灯火立刻朝她窜出惊人火舌，她猛然一退，仍被烧到了半隻手臂和两隻蜘蛛脚。
    两者对峙，忽见一道金光乍然劈下，分裂苍穹，落雷惊鸣，随后远处爆出巨响，天阳君神情驀然变色，爆炸的地方正是凌晓烛和冷焰所在的位置！远看一片縞色气场，该来还是来了，只是他没料到竟先对他们出手。
    天阳君立刻飞远，韩蕊一见，面带惊恐，感受到久久未闻的气息，却一点也不怀念，她缓缓降到地面上，徒步走往爆炸地点，惴惴不安，暗骂自己居然又搞砸了一切！
    凌晓烛睁开眼，四周灰濛濛的都是尘埃，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个重物，转头见到一片黑色，擦到脸上的触感是衣服，他愕然一震，轻轻移开自己脸上的手臂，想起几秒鐘前店长为了保护他而罩在自己身上，他缓缓坐起来，身边就躺着店长，所幸呼吸均匀，除了一点皮肉伤，没有很严重的伤口，脸色苍白，嘴角留了一道血痕，应该是昏迷而已，凌晓烛松了口气，抹去店长嘴角的血。
    忽然吹起微风，凌晓烛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步调缓慢冗长，心跳不禁加速起来，店长昏迷、印记也发动过了，万一是敌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店长。
    脚步声愈来愈近，依稀可以看到白色的身影，接着，一双陌生的白靴子立在眼前，上头镶了一些碎鑽、滚金边，貌似是双颇昂贵的鞋，在土灰色的飞尘中特别显眼，隐隐被阴冷的气场影响，凌晓烛温吞扬起头，他很确定眼前的人绝对不是要来帮助他的。
    映入眼眶的是一名相貌标緻的女人，最显眼的是她的捲曲的短发，以中心分线，左边乌黑、右边雪白，穿着的皮衣与韩蕊不同，紧裹着全身、与发色相反，右黑左白，她面无表情、神色冷淡，蓝色的双眼却炯炯有神，令凌晓烛莫名寒颤，却又不陌生。
    女人弯下腰，伸出手抓往凌晓烛胸口的衣服，见状，凌晓烛赶紧远离店长向后挪移，先将女人诱离店长却保他的安全，凌晓烛来不及站起来，只好半拖着身体慢慢后退。然而女人一个箭步，直接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拽起来，凌晓烛进而挣扎反抗，但女人力气太大，完全被禁錮住了，伸手硬扳也扳不开，就被拖着往别的方向移动，凌晓烛不时回头，确定附近没有声响，店长不会遇到危险，直到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瞪着眼前女人的后脑勺。
    「唔……快放开！」凌晓烛不死心的把手臂扯回自己旁边，女人停下脚步，一双灵动大眼望向他，眼皮眨也不眨，彷彿在威吓一般毛骨悚然。
    「我，带你，去找炎光。」女人发出乾涩的音调，僵硬开口。
    闻言，凌晓烛顿时不挣扎，这个女人是说真的？
    女人转头继续行走，凌晓烛半信半疑的跟着她，虽然没有抗拒，但不相信这个女人是心怀好意。约莫两、三分鐘，他看到了一个瘦小人影靠在墙边，身上滚着白色蛛丝，目前应是走到校墙附近，定睛一看，那个人影就是董孝诚没错。
    凌晓烛衝向前，女人也没拦着他，就见凌晓烛蹲到他身边看他的状况。「喂，董孝诚！」凌晓烛拍打他乾瘦的脸，愈来愈用力，执意要把他打醒，「醒醒啊。」丝毫没有反应，他转移目标，伸手想扯开蛛丝，但蛛丝的强韧岂是徒手可以扯断的，幸好只有缠绕着手臂和躯干，双脚还是可以逃跑。
    「你，拿出炎光。」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命令的口吻令他感觉相当不舒服。
    凌晓烛停下动作，盯着董孝诚身上的蛛丝，想起韩蕊的蛛丝是黑色的，现在却变成白色……
    「拿出，炎光。」
    凌晓烛的心猛然一跳，他没有回头，只看着墙上女人的阴影。他确实查觉董孝诚体内有发光的结晶，但现在不是时候，他绝对不能听从女人的话贸然行事，他有预感，如果自己顺利拿出炎光，女人一定会逼他解开封印再夺走。
    「快、点。」
    只见墙上的阴影逐渐扩大，女人的身型不变，躯体却长出八隻曲折的大脚，凌晓烛才猛地想起那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似乎就是某人的标准造型，「妖后……」月蜘蛛?韩那。
    凌晓烛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抵上一个尖锐的硬物，不需思考也知道那就是妖后的蜘蛛脚，他努力平稳自己的呼吸，抑制身体的颤抖，表现出泰然自若的样子，不能让对方发现他在害怕，否则正中下怀，就成功威吓到他了。
    凌晓烛小心翼翼的回头，祈祷他在移动时，妖后不会把他当成是要攻击而直接刺他，「那个，抱歉……我不知道拿出炎光的方……」话音未落，眼前一闪，左眼只看得见一团阴影，凌晓烛咬紧牙根，压抑自己别发颤，但差点就要刺中左眼的白色蜘蛛脚实在太过吓人了，冷汗直流。
    随后，在凌晓烛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一个隐隐发光的东西，慢慢移动到妖后的背后，妖后浑然不觉。他思考片刻，猜测那个发光物应该不是妖后的同伙，而是想要偷袭她，便装作没看见，也不敢移开视线去看以免透露行跡。
    「我，命令你，现在拿出……」话说到一半，妖后张着嘴不动，低头看见自己的腹部被穿了个洞，伸出一隻骷髏的手臂，没有留任何一滴血，「冰……演。」
    凌晓烛惊愕的看着妖后身后现出一个泛出萤蓝微光的雪白骷髏，他身披雪青色的连帽斗篷，宛如死神一般，却没有任何死亡的黑暗气息，凌晓烛慢慢想起，冷焰也就是冰演，是骷髏主世家数一数二的奇才，拥有变化的能力，一旦化身为骷髏，任何攻击都不成作用，随手便可召集亡灵，儼然成为冥主一般操控着死亡的事物，也是现在骷髏主家唯一可以变身的人。
    这时，骷髏身后的高空又出现一个火红身影，凌晓烛抬着头动也不动，黑色的瞳眸流露出景仰的眼神，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天阳君，真正的日阎。日阎最为惹眼的莫过于头上一对黑红鬼角，他眉间有个朱红的印记、卧蚕至眼尾有着赤色刺青，五官与岳天阳相仿，却感受得出来不是同一人，远比岳天阳更加成熟，流露霸气。他仍穿着华美的黑袍，被宽袖遮掩的双手都已不如普通人类，他脚下如过往燃着火焰，彷彿立于彼岸花的至高神祇。
    惊觉鬼王已经到场了，雪白骷髏立刻抽出手，一甩斗篷，迅速退开好几公尺。
    妖后也察觉到炙热的法力，捂着腹部转身，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只僵硬的扭动着头颅，原本毫无起伏的唇线忽然拉开，声音甜腻的笑道：「日阎……」
    「许久不见。」鬼王微微点头，淡道：「你怎么会突然来人界？」
    「跟你一样啊。」妖后掩住腹部的手一放下，伤口已经痊癒，只留下衣服的破洞，「你弄丢了炎光，现在炎光是自由的，为什么不能抢呢？」
    鬼王失笑，「呵，消息走漏得真快。不过是我先找到的，你还是快点打包你妹妹走人吧。」语毕，他落至地面，向前几步。
    眼看妖后的注意力都放在鬼王身上，凌晓烛慢慢退后，打算趁这段空档取出炎光，猛然，一隻白色的蜘蛛脚就插在自己脚尖前，他惊叫一声，差点向后倒。
    妖后倏地疾风而过，擦过凌晓烛身边，灵敏的八隻脚迅速爬动，将董孝诚一手捞起来，瞬间跳到好几公尺远，又爬到操场中央，雪白骷髏见了立即跨步追上去。
    董孝诚被抱走的瞬间，鬼王也立刻绕到凌晓烛身后，他检查了凌晓烛身上的伤势，外表没什么伤口，倒是脸颊沾了一点灰尘，低头沉声问：「没事吧？」
    凌晓烛摇摇头，一语不发，与敬慕的鬼王距离太近令他无法呼吸，他摆摆手，「你快去追啊！」
    鬼王握住他的双手，淡道：「好。」随即转身而去。
    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凌晓烛的手中，他回忆起从前日阎爱惜他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日阎给予他的温暖与期许──他们要一起变强，要一起保护鬼界。
    凌晓烛握紧双拳又放松，他要先找到店长再把另一个同学安置在安全的地点。快步出了墙角，放眼望去，天色昏暗，鬼王和冰演、妖后、韩蕊三方对峙，各色火光雷电划过。董孝诚被放到一边，有人要抢，就另有他人出手阻止，周遭的妖魔早已四散，昏迷的妖魔与少许尸体成群倒在地上，而左方不远处，正有一个人影巍巍颤颤的坐起，凌晓烛一眼认出那就是店长，便迈步奔向先前爆炸的地方。
    「店长！」凌晓烛飞奔到他面前，蹲下身，「你还好吗？」他不记得刚才爆炸的威力到底有多强，说不定外表看似没有伤口，实际上体内的脏器都已经受到伤害。
    「嗯，没事，好久没打架了，累死我。」店长向前倾，懒洋洋的把头靠在凌晓烛肩上，「手脚好痛喔，在人界变身真的好痛苦……」
    「痛苦？」凌晓烛不禁覆诵，在人界现真身会伤害到身体，这么说来日阎跟冰演也是在承受同样的痛楚？「店长，我现在要去找另一个同学，你再休息一下吧。」
    「嘖，我跟你去。」不听劝的店长固执撑起颤抖的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白色的裤子几乎变成灰色，还刮破了好几道破痕。凌晓烛一边搀扶他，寻找刘姵妍的身影，就在距离前方几十公尺的地方看到了。
    两人压低身体移动，避免被波及，听见身后的撞击与火花声，就算没亲眼看见也令人心惊胆战。顺利到达后，简单看了刘姵妍的伤势，身上也有很多擦伤、破皮，凌晓烛和店长合力一起把她搬到操场旁的大楼内，过程中她似乎有要清醒的跡象，一进大楼，灯光昏暗，她缓缓睁开眼，凌晓烛正要说话，却见她露出惊慌的脸，泫然欲泣、有口难言的样子。
    照理说这边的角度是不会看到鬼王和妖后大战的，凌晓烛不解的问：「你还好吗？」
    「你、你、你……」她慢慢伸出食指，指尖对准的人不是凌晓烛也不是店长，而指向两人中间。
    店长首先反应过来，转身伸手向后一抓，确实挥到了一点东西，尖叫道：「啊啊，什么鬼啊。」
    「什么？这里有什么吗？」凌晓烛向四周环看，一看到左后方就愣住了，「怎么……」怎么又是那隻四手女妖啊啊啊！
    大楼侧门匍匐着那隻穷追不捨的女妖，居然没逃跑或被打晕，还紧追过来，凌晓烛不得不佩服她的执念太强大了。
    忽然，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动盪之力道竟将地面震得激烈起伏，大楼里的回音更是震耳欲聋，三人都捂住耳朵，女妖也一下子逃窜出去。凌晓烛叫刘姵妍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随即跟着店长跑出大楼一探究竟。
    操场不远处有四个身影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约过三秒，白色的骷髏首先站了起来，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接着他好像看到什么又立刻蹲下去，似乎在呼唤另一个倒地的黑色身影，可是没多久骷髏又倒地了，并恢復为冰演。
    「……日阎。」凌晓烛本能的走向前，却被店长拦住。
    两人都没看见当时的巨响如何製造出来，不过竟让四个人都倒地不醒，一定不是普通的能量。只见地上又有一人清醒了，他蠕动几下，单薄的身板慢慢坐起来。凌晓烛看见他的胸口再发光，惊呼，「是董孝诚，他醒了。」奇怪的是他身上的蛛丝居然自己褪掉了。
    目前应该没什么危险，店长松手让凌晓烛继续前进，凌晓烛慢慢走过去，深怕妖后或韩蕊会突然清醒，而店长一边活动筋骨、搥搥背，紧跟在后。
    距离愈来愈近，董孝诚大概是注意到他了，转头看向凌晓烛，先愣了一下，接着起身匆匆跑向他。见状，凌晓烛也加快步伐与他会合，几秒后两人面对面相望，一个低头一个抬头，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呃……我想这个是时候还给你了。」董孝诚颤抖的将左手附在胸口，发出淡淡的金光后，左手一摊，多了一个形似火焰的朱色结晶，「抱歉，一直没机会给你，我、我一直没办法找回自己身体的主导权……」
    董孝诚小时候被韩蕊附身后，就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因为家庭严格，他必须在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情况下承受很多课业压力，让他脾气变得古怪、渐渐得不会与人相处。
    参选学生会长也是因为父母要求才会这么做，后来落选心情变得更差时，整个人忽然都就没了意识，也许是被愤恨影响才让韩蕊有机可乘。身体的主导权被夺走后，他发现了一件事，韩蕊会趁他半夜睡觉时消失，体内就有一股力量使他甦醒，在睡梦中，他看见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发光，进而发现那居然是一个确实存在的东西，就藏在自己的胸口附近，他被那个东西引导，让他被韩蕊附身时还可以保持一点理智。
    「当我接近你，那个东西好像在告诉我，他是属于你的。」董孝诚不敢与凌晓烛对视，低头小声说道。
    听见炎光亲自选择了自己，凌晓烛的双眼闪闪发亮，心情从来没有如此愉悦过，他迅速伸手接下了结晶，「谢谢你保护它……」
    凌晓烛退后几步，颤抖的右手握着结晶，只要他默念咒语，封印就会自动破开。他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快，但愿他现在的身体还能接受炎光。
    凌晓烛开口吟出记忆中的咒语，剎那间，他看见董孝诚的背后竟然站起一个黑白的身影，双眼圆瞪，妖后居然在这时候甦醒了！
    然而结晶正要蜕变，发出刺眼的光芒，温度过烫，他无法束缚在手心里，刚才一不留神，竟逐渐升到高空，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见左方店长呼啸而过，一眨眼就变成一隻巨大的黑狐，要阻止妖后前进。董孝诚惊慌的躲到凌晓烛背后，可凌晓烛根本无暇顾及，结晶虽然还在变化而且愈长愈大，但它的高度已经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步！
    凌晓烛焦急的瞥了一眼黑狐与变成巨型白色蜘蛛的妖后，体型相近的双方正在缠斗，其他倒地的三人也还没清醒。忽然，他的脑海里窜出了一个办法，来不及思考可不可行，他拋下董孝诚往大楼衝了过去。一进大楼就见刘姵妍坐在楼梯间瑟瑟发抖，凌晓烛只好越过她跑上楼梯，以三步跨做一步的速度飞奔，突然听见楼下冒出一声尖叫，接着是急速的爬行声，他实在很不想承认那隻女妖又在追他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之前曾听过的低鸣声离自己不远了。爬到三楼与四楼之间的楼梯时，他急忙往窗户一望，惊见店长已经浑身是血还在与蜘蛛搏斗，炎光也还在上升，他立刻回头加紧脚步，立刻爬上五楼。
    当凌晓烛衝进某间可以对应到炎光位置的教室，身后的女妖几乎已经勾到他的衣服，指尖刺进了肩膀，血流如注，他奋力打开脚步，却还是逐渐滑向女妖，时间的紧迫与肩膀被撕扯的疼让他的眼眶不觉泛红，「快点……放开！」结晶已经慢慢扩晕，逐渐化成炎光，时间拖得越久，店长受的伤就越重，还会被妖后夺走！
    凌晓烛使尽全身的力气转身，不管伤口是不是会被撑大，面对女妖那张裂嘴的笑脸已经没有心情恐惧，他用力握住女妖那隻扣着他肩膀的手臂猛力一折，女妖终于吃痛的放开，凌晓烛马上回头扯开脚步，两步、一步──他终于碰到窗户，用力推开，炎光就在他面前，距离大约有三、四公尺远，只要他拚尽全力跳绝对可以碰得到。
    下一秒，他看见底下有一个身影已经作势飞上来了，心一紧，凌晓烛条件反射、用力从窗户跳了出去，当下，除了炎光，他什么也没看到，右手全力一伸，馀光竟瞥见一隻白皙的手也往上窜出来。
    炎光的炙热让他的手红得发烫，凌晓烛觉得右手要被烤熟了，火辣的疼痛蔓延全身，可是他绝对不能因此而轻易收回手臂。那瞬间，在他眼里一切彷彿都是慢动作，两隻手都逼近了炎光，他的手指似乎更靠近一点，甚至看见自己的手指已经烧焦发黑，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幻觉，他只知道──他先碰到炎光了。
    金黄火光四溢，在空中开出了一朵朵璀璨的火花，瞬间照耀净化了整个校园，点亮夜空。
    凌晓烛睁开眼，看见一片夜空，点点星光，非常美丽且难得一见。
    「晓烛，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凌晓烛应了声：「嗯。」眨眨眼，他撑起身子坐起来了。
    他的四周围坐好几个人，岳天阳在他旁边，冷焰则坐在岳天阳身后，另一边的董孝诚低着头，连韩那跟韩蕊也分得远远的坐在一旁，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然而大家的脸上不约而同都有着伤痕，「啊，店长！」凌晓烛想起还有一个人他没见到，转过身就看到遍体鳞伤的店长还在昏睡，「店长……他还好吗？」他看向岳天阳，眼眶都要泛出眼泪，店长可是以性命为他争取时间，才能成功拿回炎光。
    岳天阳没说话，招手示意凌晓烛靠向他，凌晓烛一看到就爬到他身边，问：「怎么样？」才刚开口，凌晓烛的脸就被埋进岳天阳的肩窝，岳天阳紧拥着他。
    岳天阳低语：「玄青他没事。」
    「喔……啊。」凌晓烛低叫一声，被女妖刺到的肩膀被压痛了，岳天阳听到后赶紧放开他。
    凌晓烛偷偷看向妖后跟韩蕊，神色普通，没有发怒兇狠的样子，明明不久前才拚了命要抢炎光，他靠向岳天阳，附耳问：「那个，为什么大家现在都这么冷静……？」
    「既然天炎剑跟炎光都收回，就没有必要再打了。」岳天阳坦然开口，「我们打架都这样的，之前三界混战也是打完隔了三天，就开始约下棋、泡茶什么的。」
    「对我们来说，很正常。」妖后默默开口，语调变得不那么乾硬，喃喃道：「真是可惜，我的速度竟然慢了。」
    ……对我来说不正常好吗？
    凌晓烛心想，这群人变脸也变太快，他都还没适应，而且什么事都没有做就结束了！
    妖后起身，拍了拍屁股，原本裹紧的衣物都破烂不已，淡道：「休息够了，我要回妖界。」她捏起韩蕊的耳朵，让韩蕊不停哇哇大叫，听见自己妹妹的惨叫声，妖后勾唇一笑，「替你们除害。」语毕，她逕自拖着韩蕊默默的离开，没有任何人去拦她们。
    凌晓烛无言以对，只好转身去看店长的伤势，店长全身上下都有一些撕裂伤，有的轻微、有的严重，不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自癒，应该不会有事。想到店长为他卖命的那一幕，他忍不住感叹：「我之后一定要认真打工来报答店长。」
    「哈？」闻言，岳天阳一愣，「你不跟我们回鬼界吗？」
    「嗯？」凌晓烛也愣住了，其实他没想过拿到炎光之后要干什么，之前就一头热的要帮日阎拿回天炎剑，如今，目标也算是达到了，「先把高中读完吧……」
    岳天阳嘖好了几声，向冷焰摊手，「镜子。」冷焰默不作声，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翻出镜子递给了他，「你看看，你这样还要去学校？」
    凌晓烛觉得莫名其妙，探头往镜子一看，「唔──！」他的脸变回健康的正常肤色就算了，为什么连头发也变红了啊啊啊！幸好是暗红色，如果是鲜红色他肯定受不了！
    「我、我、我……」凌晓烛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站起身指着校门的方向，欲哭无泪道：「今天陪我去买个黑色染发剂再回家……」
    见状，岳天阳忍不住笑了出来，站起身，「先把你家店长抬回去疗养吧。」
    凌晓烛看见店长的伤口，脸色又沉了下来，视线一转，移向岳天阳，其实岳天阳也好不到哪去，制服虽然没破却染了血，就代表化身日阎时伤势也很重。
    「天阳……我可以做一件事吗？」凌晓烛抬头看向他。
    岳天阳露出疑惑的眼神，淡笑道：「什么？」
    凌晓烛没有却步得走向前，张开双臂抱住了岳天阳，岳天阳没有太意外，也紧紧回抱住他。
    「『我』一直想要谢谢你，给了『我』生命……」凌晓烛闷在岳天阳的衣服上说道，「日阎……」
    「嗯，只要你还在就好。」岳天阳低语回应，「不会再把你丢到别界了。」
    冷焰在一旁看着两人，实在很想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再这样发展下去他总觉得大事不妙，瞥了一眼还在旁边的董孝诚，董孝诚似乎非常茫然，最后居然默默的转身离开了。
    「我可以叫你日阎吗？」凌晓烛抬起头，记得韩蕊喊日阎时，日阎的心情还满不悦的，他一点都不希望日閰讨厌他。
    「为什么不行？」岳天阳把他的头压回自己肩膀上。
    「喔。」
    「……」冷焰决定在两人分开之前，先帮忙加速治癒店长的伤口，说不定还有时间可以去卖场买凌晓烛要的黑色染发剂……

 【终章 续。王者任性】

    浮雨高中开学至今已经过了近两个月，新生已经开始迟到了，因此校门口聚集的竟有四十几个姍姍来迟的高中生，在秋意微凉的晴天集体被教官训话，其中就包括常客凌晓烛。
    深怕被别人发现他的发色有点怪异，凌晓烛不停冒出冷汗，水珠滑下他的额头沾湿睫毛，盐分刺激到左眼，他忍不住抬起手揉揉，虽然站在队伍最后一列，教官却一眼就注意到了。
    「凌晓烛，你最近脸色好很多，怎么还一直迟到呢？」
    「呃……」
    这让他怎么回答？总不能说都是因为岳天阳昨晚拚命打电话给他，结果聊到凌晨才睡吧？
    教官破口大骂：「你们啊，开学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不……」
    「嘿！」话音未落，校门附近忽然传来男声，一个修长的身影就从栅栏外飞越般的跳进校园里完美的落地，是一个制服穿得有些邋遢的高中生，岳天阳迅速站起来，抬起头向站在旁边的一群师生露出真挚的微笑：「抱歉！不小心又迟到了！」
    「……」凌晓烛瞇着眼，看向岳天阳，岳天阳注意到后就向他招招手，接着走到他旁边乖乖站好，凌晓烛低声问：「嗯，干嘛又用跳的啊？」
    岳天阳无所谓的挠挠头，「不然我怎么进来？」
    「你睡这么晚，一定又会被学长训话。」凌晓烛没好气的回应，「到时候又要找我抱怨。」昨天他已经听了一大堆关于冷焰的事，一连串听下来他只得到一个结论，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岳天阳，活该。
    「喂，你们两个！还在聊天！」
    被教官指责的两个人立刻闭上了嘴巴，一秒后，心有灵犀的相视而笑。
    训完话一进教室，顾郁很自然的和凌晓烛打招呼，昨天的一切彷彿没发生过，凌晓烛正觉得奇怪，岳天阳就解释道：「昨天让冰演帮他们消除了记忆，包括董孝诚。」
    凌晓烛点点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看见魔镜，竟然已经长出肩膀了，「魔镜先生早啊，你长得好快。」虽然脸还是一片血淋淋，不过愈来愈有人形的样子，凌晓烛很为他高兴。
    「早安，晓烛你精神真好啊，昨天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本来还很担心。」魔镜笑道。
    岳天阳一掌塞住魔镜的嘴，咬牙道：「别一早就说这个好吗？」又想拐走凌晓烛，这次他才不会让步！
    「天阳，你知道大家都只看到你拚命压窗户的样子吗？」凌晓烛露出鄙视的眼神，原来岳天阳看起来很讨厌魔镜这件事不是错觉，真是太幼稚了。
    「哼。」岳天阳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回来，休想再跑走……」
    你是变态吗啊啊啊！
    凌晓烛心想，昨天他坦承自己的灵魂就是天炎剑后，岳天阳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了，总是把他当成所有物一样，还变得越来越黏人，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天阳，再这样下去，你以后交不到女朋友的。」
    「女朋友？那个可以做什么？」岳天阳露出单纯的眼神问道。
    凌晓烛深深觉得，岳天阳可以单身近千年也不是没道理的，「没事，当我没说。」说到女朋友，他又想起了什么，便开口：「对了，今天我要去看看店长状况如何。」
    「嗯，我也去。明明是局外人，还受伤最重，我也该向他正式道谢才行。」岳天阳一手支着下巴，附和道。
    看来不用帮店长说好话，岳天阳就很感激他了，凌晓烛思考片刻，「他要我跟你说，什么初雪啊、雪花、河川之类的，那是什么？」
    「是雪川！」魔镜突然喊道，「我听说过雪川和玄青的事。」
    凌晓烛想了想，似乎有一点点小印象，又记不起来，「雪川？」
    岳天阳抹了把脸，内心暗骂魔镜多嘴，想找颗番茄塞进他的嘴里，不过，既然都说出名字了，稍微告诉凌晓烛应该没差，「雪川是玄青的爱人。」
    「喔？店长有喜欢的人啊？」凌晓烛一愣，那个看起来有点邋遢的人居然也懂浪漫？虽然说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他实在想像不出来店长喜欢哪类的女孩子。
    「对啊，不过后来死了，现在应该还在鬼界。」说着，岳天阳就趴倒在桌上，含糊道：「我之后要把他赶出鬼界，丢给玄青呢……」
    「好啦，你快睡吧。」凌晓烛知道岳天阳想睡了就不再说话，昨天日阎消耗太多体力，店长也说在人界化身是件痛苦的事，昨晚他又执意不睡硬要聊天，今天会这么累也是当然的。
    今天的风微凉，见岳天阳没带外套，凌晓烛只好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魔镜见了，不禁夸奖：「晓烛，你好体贴喔。」
    「当然。」凌晓烛得意道，「是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復原型啊？现在才到肩膀而已。」
    「再一段时间吧，反正今年一定可以到鬼界。」
    凌晓烛偏头一想，「我，大概高中毕业就会跟日阎一起回鬼界了，不知道两年后你还在不在。」
    「当然，得到轮回的资格没这么容易。」魔镜呵呵笑道，「我很期待在鬼界跟你见面喔。」
    凌晓烛轻笑，「我也很期待，你的真面目。」
    「魔镜先生，明天见。」
    放学时间，凌晓烛与魔镜道别后，就跟着岳天阳一起离开教室，虽然已经收回炎光，但巢还没有结束，仍有不少妖魔会来这里休息，而他的头号敌人──四手女妖，才刚下楼就看见她匍匐在地上，动也不动直盯着凌晓烛。
    「她是怎么回事……」凌晓烛揉了揉太阳穴，不懂为什么她还不放弃，不过他现在也不害怕女妖了。凌晓烛与炎光融合后，也能像岳天阳一样徒手挥出火花或是隔空燃起火焰，昨晚还在学校跟岳天阳玩得不亦乐乎。
    岳天阳打了个呵欠，「别理她了，我们快去玄青家，然后快点离开。」
    「你还真是无情无义……」
    「还好啦。」
    凌晓烛偷瞪了他一眼，「再这样，我要讨厌你了喔。」
    「不行，我们快点去买个什么水果带给你家店长。」
    「……」店长不爱吃水果。
    到了店长家门口，凌晓烛按一声门铃，不久，店长披着乱发、穿着黑色睡衣，睡眼惺忪的过来开门，原本瞇起来的眼睛，一看到岳天阳手中的高级冰淇淋蛋糕礼盒就猛然睁大，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他一边请两人进来客厅坐，一边拚命喊道：「你们干什么？是想用蛋糕敷衍我吗？我不会被敷衍喔！」
    「那你别抢。」岳天阳无奈的把蛋糕礼盒放到桌上，免得某人的手一直作势要拿，「这很贵喔，下个月的薪水多发一点啊。」
    「什么？这是对病人说的话吗？」店长顺手的拿走礼盒抱在怀里，走进厨房拿了两支叉子出来。
    「呃，店长你别理他。」感觉店长还挺有精神的，凌晓烛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店长摇摇头，迅速打开礼盒的盖子，把其中一支叉子递给凌晓烛，「一起吃吧，啊你旁边的那个人就不用了。」他将白色的蛋糕放在桌上，紫色魅眼直盯着上面的奶油，整颗心完全被蛋糕给俘虏。
    凌晓烛无语的接过叉子，心想这两个人果然一样幼稚。
    店长正兴奋得拿出塑胶刀往蛋糕切下去时，门铃响了，他叹口气，放下塑胶刀转身走到门口。
    「啊，应该是冰演。」岳天阳横靠在沙发上懒洋洋道，双眼又快要闔起来，凌晓烛只好伸手把他摇醒。
    来者果然是冷焰，他手上还提着果冻礼盒，店长见了立刻扑向前上下左右抚摸盒子，「真是让辅佐官大人破费了。」
    「不会，这是要给你的。」冷焰将果冻礼盒交给店长，淡道：「看起来真有精神。」
    「当然，我睡了一整天。」店长很顺手的接过礼盒，拿到厨房放好后，又拿出一支叉子递给冷焰，「来，吃蛋糕。」
    「谢谢。」
    店长将蛋糕切成适量的三人份，其中两份各分给凌晓烛跟冷焰后，把剩馀的蛋糕冰到冰箱，自己再缩到单人沙发上埋头吃了起来。
    「喔对，关于雪川的事……」三人正一口一口吃着蛋糕，就听岳天阳懒洋洋的开口，「我会尽快叫人处理的。」
    闻言，店长愣了一秒，才微微点头，「嗯。」
    难得店长没多话，雪川对他来说真的是很特别的人吧……才刚这么想，凌晓烛的肩膀忽然被撞了一下，岳天阳把他当成靠枕，闭上眼作势要睡觉。
    冷焰正要开口制止，凌晓烛就先发话了，「喂喂，你起来，等一下怎么回家啊。」他用手肘顶了几下，岳天阳才不甘不愿的爬起来，凌晓烛叉起一小块蛋糕递到岳天阳嘴边，「吃点冰的提神。」
    话音刚落，店长和冷焰就眼睁睁的看着岳天阳，迷迷糊糊把凌晓烛喂过去的蛋糕吃掉了，两人顿时停下动作，无法言语。
    凌晓烛似乎发现气氛变得很奇怪，抬头便发现冷焰跟店长的眼神怪异，「……怎么了？」
    店长先轻咳几声，瞟了一眼冷焰才开口：「呃，那个，晓烛啊，你觉得你现在跟岳天阳是什么关係啊？」
    他不假思索答道：「岳天阳的话，是朋友。」
    店长乾笑几声，「……喔。」随即看向冷焰，使了个怪异的眼色。然而冷焰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便沉默以对。
    见冷焰没有回应，店长摆摆手，「算了你们喜欢就好。」然后又埋头吃起蛋糕。
    「我也有同感……」冷焰叉起蛋糕的力道完全表现出内心的激昂。暗想，自从有了凌晓烛，他不必言语自然会有人管教主上，对他来说，简直减轻了许多负担，百利无一害，就算两人的举止有点亲密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
    凌晓烛不知道那两人各怀什么心思，他虽然说把岳天阳当成朋友，不过对象是日阎就不一样了，日阎是他心中的唯一，他却不知道该把那种感情说成什么，既不是友情，也不是爱情，更不是亲情，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
    「喂，岳天阳你太过分囉，别躺我的腿啊！」凌晓烛放下蛋糕，伸手推开黏在自己腿上的岳天阳。
    ──他不会再和日阎分开了。

 【番外 玄青篇】

    距离繁华的商店区隔了好几条街道，它藏在寧静的巷弄里，人烟稀少，来来往往几乎是路过的住户。没有醒目的招牌，也没有高调的装潢，外墙只贴着木质风格的淡色壁纸，中央一座落地玻璃门掛着写上「怀川书店」四个大字的牌子，摆放在门口的黑色地毯已经覆上了一层灰尘，往内一看，鹅黄色的灯光下是一排排书柜，
    今日店里也一如往常冷清。玄青坐在柜台前，双脚大喇喇的伸直交叠在桌面上，一本厚厚的书籍抵在平坦的腹部，也不知是否在阅读，纤长的手指机械式翻弄着书页，眼神赤裸裸的显现他的心不在焉。
    不久，翻动书页的手指也停了下来，双眸直盯书面，整个人就像静止一般动也不动。静謐的书店里只有一丝平稳的呼吸声。
    好无聊啊。
    玄青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但他并不厌恶现在的生活，人界的平静正是他所渴求的，只是身边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这种落寞的感觉实在是太空虚了。
    玄青试着不去回想以前令人厌烦的记忆，强制自己专注在书本里密密麻麻的文字，然而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无论睁着眼、闭着眼、清醒着或是睡梦中，每每浮现在脑海里的就是那一片在雪地里的鲜红。太过怵目惊心，只因那些鲜血来自他最深爱的人──雪川。
    自古以来，雪狐一族通体乳白，或偏淡黄，而代代统治族群的最高首领，身上皮毛皆是最纯净的白色，他们生来一切就卓越过人，领悟力、敏捷力、生存力……无不是最顶尖的，种种优势下，纯白如雪的皮毛象徵着崇高的灵魂，最受人景仰的存在。
    雪川正是未来首领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身为现任首领的第二子，却超越兄长成为第一顺位，集长辈们的无数宠爱，自然有着相当的实力与声望，当他化为人身时，俊美的容貌更是令族人无限憧憬。在雪狐眼里看来，雪川所有一切都是完美的，深信在未来，他会是位完美且可靠的首领，带领雪狐走向美好且繁荣的道路。
    然而有最耀眼神圣的光芒，相对会有隐藏起来的黑暗。
    玄青拥有一身异于同类的乌黑皮毛，只有一处带着白色雪花状的胎记，这个胎记可以证明他确实流着雪狐的血脉。然而，犹如黑夜带来恐惧，玄青的存在被视为灾难的开始，自幼就被亲生父母藏在一处隐密的洞穴，耻于让人发现自己的孩子竟然是如此与眾不同。因此，当玄青只能受着父母的冷落，独自一人在荒僻的森林玩耍时，还不知远在另一处雪狐最繁盛的聚集地，有着和他的命运大相逕庭的人。
    遇见雪川，那是在平常不过的晚上，却成为玄青心中不可抹灭的一部分。
    已经成年的玄青不再愿意受父母控制，可他也知道自己异于常人，长久以来在父母厌恶嫌弃的眼神里成长，自卑心早已萌芽壮大，甚至相信自己会带给别人灾祸，他不敢在其他族人面前现身，白天几乎都待在无人的洞穴里，夜晚来临才敢大胆的在外游荡。
    那天，偌大的夜幕有无数繁星，一隻黑狐就坐在高悬的树枝上，直盯着星光闪烁，紫色的眼眸里全映出璀璨的光点，一身乌黑的毛皮也更加亮丽。玄青彷彿忘却了所有不愉快，心绪被这片美丽的星空填满，每数一点星星，心中的黑暗就被照亮一隅，他乐此不疲，愿将每一点光芒尽收眼底。
    不知数了多久玄青才猛然回过神，眨眨眼，心想差不多该回去睡觉了，伸展筋骨后熟练的跳下树枝。甫回到地面，一抬眼就看到零碎洒落的月光下有一双白皙的人脚，指甲微长且锐利，一看就不是人类，他警觉向后跳了一大步，不动声色。
    而那双脚似乎对玄青的警觉有所反应，缓缓的向前几步，一个身材高大，身穿淡蓝长袍的白发男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沐浴在白色的光芒下，冷峻的容顏直接面对地上矮了一大截的黑狐。
    一对眼，玄青浑身一震，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耀眼夺目的人！
    雪白的脸庞有着精緻五官，充满英气不显柔媚，银光闪烁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盪，那湛蓝如天的双眸就直直地望着自己。
    玄青吸了大一口气也没有吐出来，就这么屏息相望，忽然间他都忘记什么闪耀的星空了，眼前这个人的光彩深深照耀了他的心房。原本的不动声色已经变成目瞪口呆，雕像似的杵在那里。
    白发男子像是看透玄青的心思，嘴角微微弯起，「怎么了？」接着蹲了下来，向玄青伸出手，有些邀请的意思，「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你应该是我们族人吧。」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稍微冰冷却不会令人感到有压力，玄青听得晕呼呼的，深怕会被迷得晕头转向，不敢再对上那人的目光，只好偏着视线，慢慢走近直到两人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你好像在发光……」玄青喃喃自语，以为对方听不见。
    「谢谢，你也是。」男子答道。
    闻言，玄青满脸疑惑的望向对方，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男子又道：「否则我怎么会发现你？」
    「你……发现我？这么说来，你站在那里多久了？」他发觉对方好像不在意自己的毛色，态度也一直都很和善，便不再扭捏。
    「嗯……」男子低下头若有所思，淡道：「你刚爬上去的时候，我散步到这里，就一直待到现在了。」
    「呃？」这个人好像有当偷窥狂的潜质，玄青顿了一下，猛然甩了甩头，把这个想法拋在一边，他不应该把别人想成那样，随后问：「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吗？」站在下面应该看不太到天空才对，而且四周也黑漆漆的。
    「你很美，就像是星空的一部分，不知不觉就……对不起，我好像不应该偷看。」男子蹙起眉，发现了自己的不妥，「希望你别介意，我不是有意的。」
    玄青摆摆爪子，低着头，脑袋一团乱，「没、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刚才没听错吧，这个人竟然称讚自己？
    「谢谢你的谅解。」停顿了一下，男子又开口：「我叫做雪川，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玄青小声说道：「雪川……这名字很适合你，我叫玄青。」对方的确像是雪一样洁白无瑕。
    雪川回道：「你的名字也很合适。很高兴可以认识你。」
    「我也是……」这还是第一次跟父母以外的人说这么多话，玄青突然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不是这么不一样了。他看向对方柔和的目光，很是嚮往。
    「你住在哪里？已经很晚了怎么没跟同伴们一起睡？」想到玄青独自一人在偏僻的地方看夜景，雪川关心问道。
    「附近，我自己住。」
    雪川挑起眉，恍然大悟，「玄青，你不会相信黑狐在雪狐里是灾厄的带来者这种传言吧？」自古至今的确有这种说法，也是传统的观念，他估计对方就是这么想的，雪狐族大部分是群居，独居的情况并不多见。
    玄青反问，「难道不是？」
    「我相信不是。」雪川露出坚定的眼神回答，「这只是排斥和自己看起来不相同的族人。」
    「说不定曾经发生过，才会……」玄青不知道自己为何战战兢兢，对方的想法正是自己希望的，听到雪川的反驳，令他相信自己的希望愈来愈大。
    「或许是如此，但什么都还没发生，不可以轻易断言。」
    「呵，其实你还挺固执的。」
    「彼此彼此。」
    那是玄青有生以来度过最美好的夜晚，雪川的每一句话语都像在鼓励、安慰着自己，当时他是这么想的。而后，雪川经常在深夜里拜访，和雪川的相处让他学习到很多未曾知晓的常识，时间久了，也和雪川偷偷谈起恋爱，两人经常趁着夜里相处，四处游玩，毕竟一到白天，玄青就没有勇气外出。其中，雪川曾经想要让族人知道他的存在，但玄青始终不愿意，脑海几段画面盘旋不已，父母的眼神总让他不敢踏出那一步，胆怯的枷锁深深套牢了他。
    直到某一天，两人的私会终于败露，玄青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除了雪川，几乎所有族人一见到他就露出惊惶的表情，并嚷嚷着他是祸害，雪川极力的护着他，替他说话，但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所有希望与救赎都在一夕之间崩解，他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绝望，就连雪川带给他的光芒也全都被黑暗吞噬。
    忽然间，他失去了意识，悲慟和怒火强硬的灌进脑袋，一时无法控制自己，原本普通身形的狐狸突然长大好几倍，隐约能听到兇恶的吼叫声似乎来自自己。接着族人的尖叫声和吆喝声此起彼落，玄青不太记得究竟发生什么事，随后他看到了一片血红，只见雪川为了保护他，以肉身抵挡来自同族的致命攻击。
    雪川纯白的皮毛几乎要被染成血色，而族人们也震惊的停下动作，毕竟他们心目中完美的继承人不会如此轻易受到伤害，他应该是强悍的。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攻击玄青，当鲜血映入玄青的眼里，他也安静了下来，慢慢回復意识。
    一切都结束了。
    雪川死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一想到那身漆黑毛皮给雪狐一族带来恐惧，最后害死了雪川，玄青当场就想要割喉自尽，可惜的是他答应过雪川要活下去，绝不能轻易结束生命，玄青选择拾回已经支离破碎的灵魂，隻身来到人界，这个他们约定以久，未来要远离争斗喧嚣，一起平静度日的地方。
    玄青照着先前两人的规划，把自己所有的财產都换成了人界货币，并找到了合适的住所与店面，当然过程中也交到一些朋友，维持普通的交际关係，总之花上不少时间终于在人界安顿下来，正式告别妖狐的身分，迈向一个正常人类该有生活。
    过去的理想如今实现，最爱的人却不在身旁，而且永远回不来了。一想到这个事实，玄青的心不禁紧紧揪在一起，难以喘息。
    他双眉紧蹙，咬紧牙根，如琉璃般的紫眸染上一层水气，闪动着细碎的光。
    他最恨的人就是自己，但不可否认，雪川爱的也是这样的自己。
    玄青突然闔上书本，恢復情绪后暗自呢喃，「你是错的呢，雪川。」
    他终究是个祸害，当初无法控制自己那短暂的时间，的确爆发出他潜藏的力量，这是事实……所幸已经不会再发生那样的状况，随着年纪增长也更加成熟，他已经可以很好的掌握自己的妖力。
    「砰。」
    突兀的开门声打断了玄青的思绪。鲜少有人踏进这家店，他转头看向来者，是一个身形瘦高的男孩，看上去约只有国中生的年龄。
    玄青随即抚平情绪，保持着大喇喇的姿势，没有放下摆在桌上的双脚，笑着问道：「嗨，有何贵干？」
    「听说这里有在招募工读生……想来问问详细，请问你是店长吗？」男孩四处望了望，整间书店看起来没有其他人。
    对喔，差点就忘了自己要招个人来做杂事，顺便陪陪自己。
    玄青放下双腿，起身绕过柜檯，凑近打量男孩一番，「可是我看你年纪还小，感觉……」这个男孩精神看起来很差，但内在气息却是正常的，玄青小小惊讶了一下，突然有点感兴趣。
    「还满合我的眼缘，来，你叫什么名字？」反正也不是什么辛苦的工作，年纪大小只要合适就行，他很随意的。
    「凌晓烛。」
    「好的！晓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员工！不过以防万一，我还得多多了解你才行，有空的话现在就来喝个茶吧，我们可以聊聊。」玄青向凌晓烛拋了个媚眼。
    闻言，凌晓烛只觉得浑身发颤，「可是……」他还没决定是不是真的要在这里工作，只是问问啊。
    「放心，工资不是问题。」玄青摆摆手。
    「没问题，现在就有时间。」凌晓烛爽快答道。
    轻笑几声，玄青便请凌晓烛到柜台旁的客用休息区坐下，等待自己拿取茶具和点心。
    希望有晓烛的存在可以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吧……

 【番外 倾诉】

    这是在凌晓烛和岳天阳高中毕业，一同回到鬼界后的事。
    难得日阎愿意好好待在私人和室里批阅公文，冰演很是满意，他愜意的坐在茶几旁喝茶，不时替日阎的茶杯倒满茶水，尽责的监督鬼王工作。
    日阎就坐在冰演旁边，两人距离不远，酒红色的奏案上摆满了文书，日阎左手拿着毛笔，右手撑着自己下巴，眼睛盯着奏章里的文字，流了满头冷汗。
    「天，都什么时代了，为什么还在用毛笔这种玩意儿？」他放开左手，任由毛笔滚落，洒了几滴墨水在桌上，愁眉苦脸的抱怨起来，「人界的笔多好用啊，不容易沾手，还不需要磨墨！」
    「说得好像墨都是主上自己磨的。」冰演轻抿了一口茶，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比起用具的方便与否，不如赶紧把这些公文批完还比较实在。
    早知道冰演会是这反应，日阎懒得回覆，也没有继续工作的打算，倒是讲起了另一个话题。
    「欸，我总觉得，晓烛对我在人界的肉身和现在的身体，态度差好多。」他摸摸下巴，双眉皱起，貌似很认真的在思考。
    冰演偷偷翻了白眼，看来鬼王暂时是不会专注在这满桌的文件上了。
    为了让鬼王赶紧结束话题，他决定应付一下，用平静的声音问：「怎么说？」
    日阎缓道：「唔……晓烛对『岳天阳』这个人，好像都在对待小孩一样，时不时都可以感受到他关爱的眼神，有时也有鄙视……这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冰演微微勾起嘴角，他还以为鬼王真的愚钝到没感受出别人对他的不满。日常的鬼王就是十足的生活白痴加无理取闹的小鬼，城里的官都知晓，不敢言罢了。
    日阎自顾自地继续说：「至少，那时候的他还会主动回应我。但是，回到鬼城后，晓烛对我冷漠很多，常常低着头，他都这么矮了还低头，只能对着他的头顶说话啊？」
    「这个就算了，我们好像很少能聊得像高中那么愉快，他的态度就好像我是他上司还是什么，或多或少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过，奇怪的是，常感觉到他的视线黏在我身上，老实说满高兴的，所以我看回去，他竟然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离开了。你说，是不是很不对劲？」
    他越说越激动，差点整个人贴到冰演身上，「我在想，或许过来鬼界影响到晓烛的脑袋，或是……有的没的，我也不是很了解，总之，你去帮我问原因？」
    日阎凑得太近，冰演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之下，要不是定力足够，冰演实在很想来一记上勾拳，再大喊「我才对你们之间的小情趣没有兴趣！」。
    可惜，他是一位品行良好的辅佐官，保持心平气和是应该做到的事。
    冰演顺了顺气息，道：「您很在意晓烛对您现在的看法？」
    「当然。明明两个身体都是我，为什么他就对现在的我这么有距离感？」突然，灵光一闪，日阎又摸着下巴，暗自嘀咕：「难道是这个我太帅了？」
    也是，年纪轻轻的高中生看起来一定很不可靠，力量弱小，平常该做的事也只有上学。现在的他既高大又威风，不仅法力无边，还统领着鬼界，任谁都很难调适吧？
    想了想，日阎摇摇头，自顾自地感叹：「那不能怪晓烛呢……」
    「咳咳。」冰演不想戳破他的幻想，黑着脸问：「那属下还要去问吗？」
    「要，现在。」
    「……」
    要求鬼王继续待在和室好好办公的冰演前去寻找凌晓烛。
    自凌晓烛回到鬼界，成长意外地快，不单心理，连生理上的身高也有显着的差别，虽然在鬼王眼里个头还是同样矮小……
    冰演以前还未曾听闻一个人类觉醒成另一种生物的案例，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现在的凌晓烛究竟是什么，至少能推断不是妖，毕竟没有经过任何自我修练就拥有能力，即便经过外力加持，在最初还是剑身时，与炎光也是一体的，也许和自己一样算在「魔」的范围。
    近期，凌晓烛热衷于鬼城，每天都会去各个不同的地方探险，说是要把以前没见过的地方都逛过，想要更加熟悉环境。
    基本上，城里的人都明白凌晓烛的身分，对他也如同高级官宦般毕恭毕敬，冰演并不担心他会遭人欺负，何况凌晓烛对自身力量的掌握度也愈来愈好了，相信以后定会对鬼界的战力有所贡献。
    话虽如此，他对凌晓烛的去处毫无头绪，冰演随手招来一个正在打扫走廊的侍女询问。
    「宓姑娘，有看到晓烛去哪了？」
    被冰演叫出名字的侍女掩不住兴奋，小手捂着嘴，娇滴滴道：「冰演大人好，听、听说晓烛大人今天有到东门那儿。」
    「明白了，谢谢。」他哪里知道自己在眾侍女中的人气有多高，只回以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
    道别娇羞的侍女，冰演朝着东门前近。若是从鬼城的东门出去，隔一条小河是普通的民宅区，或者该说「鬼宅」，是让各界灵魂久居修练的地方，但他并不觉得凌晓烛会越过那条小河跑出城外，说不定早就逛到别处去了，保守起见，冰演决定先过去巡巡。
    穿过许多廊道，以冰演的脚程速度，即使鬼城再宽广，没花上多少时间就抵达东门了。东门有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砖拱门，两旁分别有不同的鬼怪雕像坐镇，不仅作装饰，也有看守者的作用，出易进难，穿越拱门即算是出城，想进城只有经鬼城许可的人才能进入。
    冰演还没到拱门附近，便看见外面远远的一个人影站在河边，貌似在跟谁隔空交谈。
    悄悄的走近一些，对面河岸站着一个灵魂，冰演看不清楚那灵魂的外貌，他实在是太亮了，比起其他魂魄还要明显，似有一层银光蒙在他身上，肉眼可见的发光。
    冰演正疑惑，凌晓烛也刚好转身准备回程，两人目光忽然对上，凌晓烛愣了一下，小跑步到了冰演身边。
    「是不是有事找我？」凌晓烛笑问。
    正常来说，身为辅佐官的冰演应该不会来到偏僻的东门，想必是来寻人。
    看见凌晓烛的笑容，冰演也不自觉被感染，淡笑道：「嗯，现在有空吗？」
    「有，每天空间时间都挺多的。」
    「那我们边走边谈吧。」
    途中，冰演打算先从别的话题开始下手，一会儿在切入重点。
    「对了，在河边时，你好像在和谁说话？」
    凌晓烛快速答道：「偶然遇到雪川先生。他经过那里的时候很显眼，不小心多看了一下，结果被搭话，才发现他就是那个有名的雪川，不小心聊了很久。」
    「我猜话题几乎都围绕在玄青吧。」冰演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川，待在鬼界这么久，头一次见到会发光的灵魂。
    提到雪川，先前听信使说雪川不肯接受玄青为他争取的特殊待遇……这点也是挺困扰的。
    冰演暗自将这件事放在优先处理事项，毕竟对玄青要有个交代，有时间在向鬼王报告逐步讨论。
    「嗯，说了认识店长后的一些概况……然后，他说很想念店长。」
    顿了一下，凌晓烛又道：「感觉雪川先生是不会隐藏自己感情的人，我都可以感觉到他有多喜欢店长了。」刚才他听到很多平常人难以开口的情话，雪川竟然能平淡的说出口，有点被震撼。
    「隐藏感情……」冰演喃喃重复，随后转头看向凌晓烛，「最近你很少和主上待在一起，我有点担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实际上他根本懒得管，只觉得两人是在玩曖昧……
    凌晓烛皱起眉头，没料到冰演会关心这种事：「嗯？有吗？」
    「因为在人界，你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就算不是上学时间，也会见面吧？」
    「呃，是这样没错。」
    冰演继续说道：「可是，自从你来到鬼城，两人交流的时间不如以前那么频繁。据我的观察，你们不像是吵架，也不是相处太久腻了，应当另有原因。」
    凌晓烛眨眨眼，有点心虚，「……是冰演你多虑了吧？」
    「今天监督主上工作时，他的精神低迷，眼神也很落寞，身为主上的辅佐官，关于主上的身心问题，自然都要了解并加以解决。」冰演对于自己的谎言没什么罪恶感，反正这事赶紧解决就行了。
    为了诱导凌晓烛说出实情，冰演又加油添醋了一番，「所以，我想从之前和主上最亲近的你开始了解详情，希望你可以诚实告诉我，否则，主上的丧气会影响鬼界的安寧，届时愈演愈烈，后果不堪设想。」
    听见事情的发展会如此严重，凌晓烛的心思逐渐动摇，可又觉得说出实话很难为情，这时就羡慕起雪川的直白。
    「如何？晓烛，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四处提起。」眼看对方犹豫的样子，冰演已经很有信心可以套出实话。
    凌晓烛当然相信冰演的为人，但日阎会这么失落是自己从来没想过的，因为日阎在他面前总是带着笑容，事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可能落寞的模样都隐藏起来了？
    想到这点，他内心就充斥着罪恶感，彷彿日阎对他的好都是应该的，而自己没有用同样的情感去回报。
    其实，凌晓烛也有意识到自己最近很少和日阎相处，他很清楚，只有一个原因……
    凌晓烛紧握拳头，强忍心中那点羞耻，缓缓开口：「……你也知道，原本的我，还只是兵器的时候就待在日阎身边很久很久了，但那时的我没有太过复杂的思考能力，甚至连表达能力也没有，只知道日阎是一个很强大很可靠的存在，而我也将会一直陪伴他。」
    对方一开口，冰演专心的聆听，打算一字不漏的转述给鬼王。
    「现在的我拥有人类更精细的思考方式，还有比以前更多的情感。面对『天阳』，他就是普通的同学、一个朋友，外貌年龄与我相仿，所以我可以很自在的表达情绪，因为他的外表跟我熟悉的日阎不完全一样，呵呵，虽然他们内在是同一个人……」
    「日阎的容貌、身形、性格、为人处事，我再熟悉不过，还没恢復记忆以前，就已经被他震慑住了，更何况现在的我继承过去千年的回忆，当我面对日阎，完全不只有崇拜、陪伴的感情，还有很多自己说不上来的情感一直涌出，而那些情感一淹没我，就没办法直视日阎，很想逃避，害怕他知道这些会觉得我很怪异。」
    「毕竟以一个原本是器物的人来说，有这种想法很可怕吧。唔，用女生的角度来想，大概是觉得日阎真的很有男子气概，很帅之类的，才不敢直接面对他……」凌晓烛愈说下去，头就摆得愈低，直到眼神对上地面，微微发笑的口吻嘲笑着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咚！」话音刚落，冰演踉蹌了一下，整个人跪倒且四肢伏地，双手还止不住颤抖。
    一旁的凌晓烛着实吓了一大跳，感紧蹲下来询问对方的安危。
    此刻的冰演，脑海充满了鬼王嚣张的画面，内心只盘旋着一个念头。
    ──主上的幻想竟然成真了！
    ──主上的幻想竟然成真了！
    ──主上的幻想竟然成、真、了！
    「我……输了。」这个衝击实在太大，冰演深深觉得自己败给了日阎。
    他决定从明天开始不要再小看那位鬼王，原来再荒谬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冰演？还好吧？怎么摔得这么严重。」凌晓烛觉得很奇怪，冰演应该不是这么不注意的人，一想到可能是自己刚说的那些话影响到对方……
    「如果冰演你不能接受的话……」
    「不，没事。」冰演果断的回应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埃，「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凌晓烛早被吓得冷汗直冒，「没事就好。」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各自安抚心中的惊恐。
    冰演缓缓望向对方，虽然面无表情，但琥珀色的眼眸里流转着温润的光，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晓烛，我觉得你们还是亲自彼此坦言比较好，我会支持你。」
    「哈？不要吧？」况且说什么支不支持，好像他要告白似的，「先澄清，我并没有对日阎有任何非分之想。」凌晓烛摆摆手，无法想像自己跟日阎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关係。
    「我认为主上会很高兴。」冰演可以想像得到日阎若听到这些话语，反应会有多激动，想一想就止不住嘴角上扬。
    两人回到正殿，相互商量后决定一同前去监察鬼王的工作进度，冰演抱持着对方绝对还在偷懒的想法，拐了几个走廊，来到眾官员处理政事的区域，走进更深入的廊道里，还没到达和室，就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影倚在和室门口，不用思考就知道那是日阎，越是走近，越能清楚看到他脸上得意洋洋的样子。
    「主上，您该不会……」
    冰演眉头一皱，迅速向前拉开拉门，只见所有文件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奏案旁，他随意取了几张奏摺，居然都有一一做记录。
    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称讚那位平时懒惰的鬼王，冰演一回头就见日阎一脸奸笑站在自己背后，「主上……？」
    「冰演，听说你跌倒了，真的很不小心，下、次、注、意。」日阎缓缓的、一字一句开口说道，一边轻拍对方的肩膀，语气轻柔却让人不寒而慄。
    冰演抿唇不语，视线移到还在和室外头的凌晓烛。
    凌晓烛直觉不对劲，下一秒就想转身闪人，刚要执行这个想法，一股强劲的力量将他的手臂紧紧桎梏。
    不知何时，日阎已经逼近自己身边了，凌晓烛勉强扯开笑容，「我想没其他可说的吧……」该听得都听了，不该听得也被听到了。
    「不、不，我还想要更多……」
    「哈？」
    不等凌晓烛继续反抗，日阎插话，向待在和室内的冰演说道：「你做得很好，我决定赏你几天假期。」
    冰演没有任何动静，就看着日阎半强迫的拎着凌晓烛离开，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也没再听到凌晓烛的声音。他很久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力了，心脏跳动的声响还停留在耳际，便用手心按住胸口，欲恢復平静。
    冰演瘫坐在地上，视线停留在空无一人的门口。
    他依然搞不懂该怎么称呼这两人的关係，不过，就算不知道也没差，实质的效益就是它大大提升了鬼王的办事效率，这点让他非常满意。
    与此同时，他衷心的祈祷，待会凌晓烛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番外 三方会议】

    鬼界。
    用膳时间，不需要特别进食的日阎随凌晓烛与冰演坐在餐桌旁，凑热闹的陪两人吃饭。
    「晓烛，三天后的会议就你跟我去。」日阎歪头，笑咪咪的表情有几分阴谋意味。
    凌晓烛嘴里咬着筷子，疑惑问：「什么会议？」
    「就是常常跟韩那、辉凰一起开的那个会。」
    听到两人的名字，凌晓烛搜寻过去的记忆，想起他们三人确实会定期聚会，但每次都谈些什么就不清楚了。
    「喔，可是我记得以前都是冰演跟去的不是吗？」
    「他最近没空，对吧？」说话同时，日阎转向冰演用确认似的口吻问道。
    冰演愣了几秒，他不记得自己有很忙，直觉鬼王自有安排便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看来是真的没时间，反正自己也很间，凌晓烛就答应了，「那好，我去。」
    开会当天。
    见日阎穿着一身便装，凌晓烛开始觉得奇怪了，印象中，「会议」都是很正式的场面，或许这次要谈的不是正事吧。他自己也随意穿了一套衣服，心想应该不用太拘谨。
    「准备好就走囉，这次去妖界。」
    日阎带领凌晓烛来到鬼城一处暗门，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开，里面非常昏暗，空间很宽广，足以摆放幽幽散发出三道顏色不同光芒的巨大镜子，每面镜子的高度都比日阎两百多公分的身高还高上一截。
    凌晓烛第一次知道有这个地方，看到三面镜子，推测是通往妖界、魔界与人界的出入口。他随日阎来到最左边的镜子，镜面反射出两人的身影。
    日阎穿着宽松的服装，背上还罩了一件比较薄的外袍，乌黑长发如瀑，加上原本就高大，整个人的身形比凌晓烛大了不只一圈。
    「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凌晓烛汗顏。
    「哈，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诞生的，至少没有成长期这种东西。」他边说边摸摸对方的头，以示安慰。
    随后，日阎伸出左手贴上镜面，交叠的瞬间冒出了一片蓝色火焰布满整面镜子，下一秒又以掌心为中央向外扩散息止。
    镜框内现出一个空旷的大房间，正前方有一道白色的门，但天花板、墙壁到地板都是粉红色，雕刻设计还相当有现代感，若增加几个卡通图案上去也不会不和谐。
    凌晓烛看着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有些发愣，日阎倒是习以为常，拽着凌晓烛大步穿越镜子，一脚才落地，日阎右眼的馀光就瞥见一个黑影。
    「哟，难得咱们天阳君没迟到喔。」
    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不必思考也知道对方是谁，日阎笑脸盈盈回道：「当然，身为『前、辈』总要作个榜样。」
    「哼。」也刚到的辉凰撇撇嘴，心情很不爽快。
    以年龄相较，他和韩那的确远远比日阎还要小，每一次争斗，日阎在他们三方里扮演的角色就是调停者，表面上能和他们势均力敌，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还藏了多少实力，说不定心里还想着只是和小孩玩玩罢了。
    目光一转，辉凰发现日阎身旁的固定随从竟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一个了。
    「那该不会就是你遗落人界，转世为人的天炎剑？」他睁大双眼，原本一脸不屑的样子瞬间写满好奇，踩着高跟靴，快步走向凌晓烛上下打量一番，「哇，太好玩了。」
    凌晓烛见辉凰眼睛闪闪发光，好像很感兴趣，那张妖冶的脸庞越凑越近，只觉备感压力，他尷尬得向后退一步。
    这时，日阎伸手挡在两人之间，不愿再让辉凰继续靠近，「去去，别让晓烛沾到你的风尘味。」
    闻言，辉凰一下子炸毛，向日阎大吼：「没礼貌，老子天生就长这样！」
    「那还打扮这么骚包。」
    「比你不修边幅要好！」
    「这叫随性从简。」
    「明明头发都没梳！」
    凌晓烛无奈，听着两人斗嘴好比幼稚的国小生吵架，正想该怎么打断他们，辉凰出现的那面镜子里竟鑽出一个男人。
    「咦？」凌晓烛轻蹙起眉。
    那名男子应该是辉凰的随从，不过，惊讶的是男子容貌和冰演犹如同一个模子所刻出来，明显不同的是表情比冰演更加冷酷，浑身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而男子似乎察觉到跟随鬼王的人竟然换了，转头瞥了一眼。
    气氛逐渐凝重，凌晓烛直觉他一定和冰演有关係，可能是兄弟……
    突然，房门被重重打开，穿着轻简又不失优雅的韩那一脸古怪的站在门口，「你们做什么？既然到了还不快过来。」
    日阎和辉凰顿时闭上嘴，各哼了一声分别走出房间，凌晓烛叹了一口气也跟上脚步，和冰演容貌相仿的人也缓缓移动步伐，最后关上房门。
    一路上安静无声，五人一同来到装饰华丽贵气的会客厅，偌大的厅室中央摆了一张大圆桌，上面铺着纯白镶金边的桌巾，一旁还站着一位女僕。
    凌晓烛认出那名女僕是韩蕊，更觉得这次造访妖界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烦死了，凭什么叫我伺候啊。」一见到五人，韩蕊摆起臭脸，举着手上的玻璃杯一副要摔下去洩愤。
    韩那笑了：「因为你是败者。」
    韩蕊咬牙切齿，默不作声，快速绕了一圈圆桌，将椅子用力拉开。
    「先坐，待会让她端上饮料。」韩那先行选了位置坐下。
    辉凰坐在韩那旁边，日阎则拉着凌晓烛一同入座。
    凌晓烛被日阎拉着坐下时又有疑问了，他看得很清楚，这里只有四张椅子，辉凰的随从很自觉的站在主人身后，韩蕊则在旁边替大家倒饮料，而他竟有一席，越想越怪异，疑惑的眼神忍不住飘到日阎身上。
    「等下你就知道了。」日阎温柔笑道，偏着身子伸手搓乱对方的头发。
    「草，秀什么。」辉凰毫不掩饰的翻了白眼。
    韩那拍了两下手，集中眾人的注意力，接着从桌下拿出一小盒长方形的物体，「在坐各位都知道，今天的主题就是这样东西──人界的扑克牌。」
    凌晓烛看了差点吐血，现在是要举行扑克牌大会？
    「之前去人界拜访，带回了这个东西，结果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玩，今天终于请到人类专家，太高兴了。」韩那的语气相当平缓，肢体动作却表现出亢奋之情。
    其他人习惯了，但凌晓烛还是觉得不太协调，但，这不是重点！
    再也藏不住满脑疑惑，凌晓烛站起身，问道：「……该不会是要我教你们怎么玩扑克牌吧？」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辉凰一边检查指甲，理所当然的回答。
    凌晓烛转向日阎，喊：「你跟我说你们要开会，结果是要玩牌？」
    日阎立即露出无辜的表情，泪眼汪汪，「不行吗？我们只是想找个消遣来紓压……」
    「可……」他想要反驳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消遣是可以，但在场三位身为一界之主未免也太随性了？
    「天炎哥哥，你不愿意提携后辈吗？」韩那双手紧握，两隻眼睛定在凌晓烛身上，像极了受到委屈的小动物，一点也没有过去在「巢」里大杀四方的气势。
    「谁、谁是……！」听到这个称呼，凌晓烛真的要吐血了，他算一算也才二十岁左右，哪里是前辈？
    辉凰逐渐不耐烦，也跟着附和：「哼，拥有前世记忆，在场活最久的就是你。呵呵，说不定连天阳君的辈份都得排在你之后……我们都愿意虚心受教，快点啦。」真不懂对方有什么好吃惊的。
    「……」凌晓烛已经无言以对，认命的伸出手让韩那把扑克牌递给他，「随便随便，先玩抽鬼牌好了。」
    韩那满心期待的将牌盒交给凌晓烛，凌晓烛接到后先将扑克牌都取出，并抽出其中一张鬼牌。
    他手里一边洗牌一边说明：「等一下会平均把牌分给大家，剩下的就边玩边讲。」
    眼看三人干劲十足，凌晓烛暗想，这些人无害的时候还是挺像个普通人类的……
    「到底是怎样，再来一次！」
    当辉凰连续二十次手中只剩下一张鬼牌，他忍不住发飆怒吼。
    「太惨了，若让魔界的人知道这件事，肯定要丢脸。」日阎叹息着摇摇头。
    「哪有那么严重。」凌晓烛看了一眼日阎。不过连续输二十次也是很难，他还满佩服辉凰的运气，但再这样下去只怕辉凰会翻脸，决定劝一劝：「接下来玩别的？」
    哪知辉凰不服气的拍桌大喊，「不要！继续，那个谁给我倒酒来。」
    韩那招招手，韩蕊便黑着脸去取酒。
    凌晓烛则乖乖的继续洗牌、发牌……
    「我要回家了。」
    辉凰连续六十次手中只剩下一张鬼牌，他已经空虚得没有任何情绪，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将醉未醉。
    日阎站起身，心满意足的伸了懒腰，「好啊，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结束吧。」
    凌晓烛也缓缓站起来，搥搥背，暗自庆幸这漫长的游戏时间终于结束了，短时间内再也不想碰扑克牌！
    一行人离开会客厅，留下韩蕊一人做整理。
    韩那将四人带回粉红房间，挥挥手：「就不送了，我去睡个美容觉。」
    与韩那道别后，四人待在房里一阵尷尬。
    「下次可不会输。」辉凰丢下这句话，便触发出口，迅速穿越镜子离开了。
    日阎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走向自己的镜子，正要碰触镜面，一个冷硬的声音叫唤他。
    「天阳君……大人。」辉凰的随从走到日阎面前，神情彆扭，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日阎和凌晓烛一致望向对方。
    这个一直没出过声的人突然开口，原本就对他感兴趣的凌晓烛更加在意。
    「何事？」日阎语气冷淡，一手环过凌晓烛搭在他的肩上倚靠着，露出几分慵懒的姿态。
    男子皱起眉，犹豫的问：「……他最近好吗？」
    没有立即回覆，日阎微微扬起下巴，盯着对方许久，直到对方的眼神有着迫切之意才缓缓说道：「好得很。」
    闻言，男子松了一口气：「嗯……谢谢您。」语毕，毫不留恋，转身就离开。
    在男子要穿越镜子前一秒，日阎喊道：「慢着。」
    男子立刻停下动作，却没有转身。
    日阎嘲讽一笑，「如果你在他面前也这么坦率就好了。」
    男子低下头，良久，最后穿越了镜面，消失在原地。
    见男子离开了，凌晓烛才敢动作，拉拉日阎的衣角，轻声问：「他是不是冰演的兄弟？」
    「是啊，他是冰演的弟弟，不过你别靠近他，他们家的人都很兇，小心被吓坏。」
    日阎伸手将出口打开，两个人穿越后终于回到了鬼界。
    凌晓烛愈想愈觉得该好好跟日阎沟通，于是把日阎带进自己的寝室，面对面谈话。
    「嘖，我一直很想讲，你别这么保护过度好吗？」
    「哪有，还好吧？」日阎马上反驳。
    「明明有，你是不是还当我是个没用的高中生！」
    「没有啊，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我知道，可是太超过。」
    「才不会，你去自己问冰演。」
    「哈？」
    这时，正好经过门前的冰演听到两人对话，着实冷颤一下，赶紧速速离去。
    他才不想蹚浑水，只要不牵连自己，两人爱怎么吵就怎么吵。
    反正最后也捨不得分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