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停电夜【高H】》 01 HH 神不是亡者的神,乃是生者的神。 ——《圣经:马可福音》12:27 我在等待一场大雨,一场可以把天地颠倒,举目之间只剩下戚戚黑夜的大雨。 它怎么还不来。 是夏日,很热,比往年的温度还高上一点,人像时时泡在热浪里,偶尔会让人不自觉地呕吐。打工的前辈宫下太太看到,“咿呀呀”地叫我,两条八字眉拧的更紧,“西川太太,你是不是怀孕了啊。”还不等我解释,她就自顾自地说起来:“夏天怀孕太遭罪了,我怀我们长子的时候真的是难过得要命。” 她的长子,高中生,穿耳洞染黄毛骑着重型机车在黑夜里大叫,不良少年会做的事情一件都没落下。曾经见过他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死老太婆,你怎么还不去死。” 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当初没把他扼杀于腹,孕吐的痛苦可比亲手养育一个人渣的痛苦轻多了。 “我没有怀孕,只是苦夏。”我趁她还没误会前赶紧解释,这个地方小的要命,不需要六度分割的介入,就可以把所有事情人尽皆知。我可不想让莲司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错误的消息。 没能听到令人振奋八卦消息的宫下太太,嘴里喃喃念着“没有怀孕啊”,撇撇嘴,望了我的小腹一眼,失望得堪比这个孩子不幸流掉了一样。还好这个情绪只停留了几秒,话题从她家隔壁的小泉太太一家去欧洲旅行开始,说到她最近参加长子的三方会谈,“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小镇,老师是有多混蛋哦,对孩子的父母一点礼貌都没有,直接告诉我说我家隼人升不了学。” 能继续升学才怪吧。 “老师的责任不就是应该在学校里管好孩子吗?连隼人旷课都管不了真是没用啊。” 到底是谁没用? “哎呀,不过听说西川老师很厉害啊,以前在东京很好的私立任职对吧。” 我听见莲司的名字,停下推着脚踏车前行的动作,转身看她。 “其实……我也是听小泉太太说的。你也不怎么说自己的事情。我嘛,这个人,就是爱八卦多一点,不要在意哦。” 我微笑。 对于分外有自知之明的人,还敢于面对自己的人,厌恶的心情往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绕了一圈又回到胸腔。 “你别生气啊。”宫下太太讪笑着,突然在我耳边悄声说,“对啦,你知道吗?最近‘那个’又增加了?” “什么?” “‘那个’!当然是尸体啊!之前不是有好多警察围在废旧的医院那边吗?说是里边发现了女人的断臂。” 我点点头,不是很感兴趣,“……哦。” “有两个小孩去试胆,结果发现了。唉,真是太可怕了……”她从提包拿出手帕擦了擦汗,又捂着胸口长叹一声,仿佛亲眼看到了支离破碎的尸体一般。 已经走到交叉路口,宫下太太好像还是没有停止的意思,“你刚来这里不知道,我们这个小镇虽然小是小,但还是很安全。可不要因为这个事情失去对它的热爱啊。不过真讨厌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案,人心惶惶的……”她边说着前后矛盾的话,边打量我的衣服,“西川太太你不热吗?穿这么多。” 我警觉地拉了拉衣袖,“不会。我身体从小就很弱,受不了一点凉风。” “哦哦。我说你怎么不管什么时候都穿着长袖,一点都不怕热的样子。对啦。”她突然左看右看了一下,把刚从超市买的高级神户牛肉拿出来塞到我的袋子里,“一点小心意。还希望西川先生能对我家长子上点心。” 我立即了然,没拒绝。 不知道她那偷拿父母钱去潇洒的长子,知道自己母亲在超市里看着昂贵的牛肉拿起来又放下的样子会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大概会大叫“死老太婆!谁要求你去低声下去求别人了!”吧。 愚蠢的未成年,靠着少年法逍遥自在,以年轻为借口自以为是地挥霍时间,践踏大人的爱意和信任,希望你永远都不会迎来后悔的一天。 我回到家立即打开空调和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宫下太太说的分尸案新闻。 空调冷气慢慢在房间散开,我脱掉外套,挽起袖子,把宫下太太送我的牛肉从袋子里拿出来,一边心不在焉听着新闻。 “死者为十六岁少女,正在X市公立高中读书,今年高一……因流血过多致死,死前曾遭遇棍击,目前只有左手还未找到……据警方推测,嫌疑人大概为二十五岁至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有可能有再次犯案的可能,请大家注意……” 分尸。不知道是用哪种方法。如果一刀从脖子上切下去,锋利的刀刃划破动脉,鲜血立马能喷十米多高。我边想象着凶手被突如其来的血柱喷射后懊恼的样子,边把上面一层宫下太太刚才反复摸过的地方的鲜红肉片扔掉。 如果是我,一定不会选择分尸这种方法。虽然只要处理完美就是绝佳的灭迹方式,很大程度上甚至可以规避被发现的可能性。但是这样做的话,动静过大还费力气,一个人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根本难以办到。不过如果凶手是个男人的话难度倒是降了一些…… 啊,处理肉片真的好麻烦。 我真的不是做饭的料,我的母亲说对了。 她是个标准的大和抚子,料理和家事都是一流的,只有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毫无章法,像是养宠物,但更多的时候像是在完成人生的必须任务。 我把肉、菜和现成的料包扔进锅里。既然如此,就做寿喜烧吧。 无法解决,没有的头绪的时候,搅在一起就好了。省时又省力。 莲司回来的时候我在阳台晾衣服,我看见他在楼底下抽烟,烟头在黑夜里一闪一闪,像只封在啤酒瓶底的萤火虫,微弱无力。 回到卧室随便套了件长袖外衣,穿衣服的时候,我望了眼邻居家的窗户。今天依然暗着灯。 十分钟后莲司准时进门,我正从厨房里端出寿喜烧,对他努力扯开嘴角:“欢迎回家。” “嗯。今天很热啊。” “是的。今天我们晚饭吃肉,宫下太太拿了牛肉过来,我做了寿喜烧。” “寿喜烧啊,很好。”莲司去洗手,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我放完锅转身的时候,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椅子,疼得我嘶了一声。 莲司走过来,听到动静不悦地皱起眉毛,看到我捂着手臂,又立马换了表情。 他上前轻轻握住我的手,语气轻柔:“怎么了?撞到了?” “嗯。” “疼不疼?” “还好。”我淡淡地说。 他猛地看向我,眼里带着点不可置信,下一秒,他说:“对不起。” 我摇头,在他脸上看到情真意切的愧疚。 吃过晚饭,收拾完碗筷,我到浴室洗漱。脱光上衣,镜子里的我举起两条布满伤痕的胳膊。 深色的两大团,那是椅子弄得。还有规则的淡白色圆形,曾经被一圈焦黑所覆盖,那是烟头烫的。 我转过身,背部是大片交错的疤痕。 没有必要一一去数了。时间能愈合的,却是漫长无望的。 我抚摸着胳膊内侧那一点羽白,听到门外莲司跟我说话:“听说分尸的新部分又找到了,学校里的孩子们都很恐慌。校长也在考虑适当的时候要不要放个假,如果放假了,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据说,燃着烟头的表面温度在两百度到三百度之间,中间的温度甚至可以达到七八百度。 “好啊。” 即使是已经丢弃的烟头,自然状态下外表温度也不会低于五百度。 “今天我在回来的路上碰到小泉太太,她让我提醒你最近要留意新面孔,你对这里还不熟要注意提防奇怪的陌生人。大家都说犯人好像还在这边没跑远,没准还会再次回到犯罪现场……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如果把燃着的烟头一瞬按向皮肤,高温迅速就会灼烧表皮,下一个瞬间你可能会闻到羽毛焦糊的味道,那是蛋白质燃烧的味道。 “……听见了。” 我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 像许多年前,母亲对我说的那样。 我挣扎着从梦中惊醒,模糊中看到黑暗里有红星在闪烁。 莲司正倚靠在床头,嘴里含着烟,他的大手从我肩头游移向下,我好像听见他含糊地问了一句:“疼吗?”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深吸一口,把烟渡到我嘴里,我被呛到忍不住咳嗽,莲司却无视我的挣扎,紧紧箍住我的脖子,吻了上来,像是要吞掉我一样。 我挣扎着,拍打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他把我的双手紧抓着举过头顶,跨坐到我的身上,声音里透着不耐烦:“快点吧。” 莲司的吻是粗鲁的,动作也是,落在身上又疼又温柔,像一簇簇小火苗,逐渐点燃我,我慢慢失去抵抗能力。 他把我抱起来,脱掉我的上衣,嘴覆放到我的胸前一点,狠狠地用牙咬着。 我忍不住疼,声音颤起来:“莲司,轻一点。” 他转用嘴吸,大口地吸吮,像是在往下吞,之后用舌尖轻轻压着小肉球旋转。我忍住快要脱出的呻吟,手紧紧抱着他的头。 两边都舔完了以后,他把我翻过身,让我趴着,扯下内裤就进来了。 其实是毫不犹豫地刺进来,入口时还有一点疼,我忍不住夹紧了臀部,换来莲司一声呻吟和屁股上的一巴掌。 我又夹了一下,我感到他的身子僵了下,莲司把我翻过身。我看到他的眼,在黑暗里闪烁,带着恨意染着情欲。 我吞了吞口水,偏过头。 他开始抽插起来,一次比一次用力,戳着期间一块软肉,循循善诱。我的底下早就湿的一趟糊涂,在这样的攻势下很快就到达顶端。 莲司顺势拔出来,在我的小腹上顷刻喷出白色液体。 我喘着气,抬头看他。 “你这个魔鬼。”他喃喃说着,表情中带着一丝绝望。 我坐起身,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颓唐地坐在那里,好似非常非常疲惫,我直起身环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你错了,我是神。” 因为神永远是生者的神,不会为死去的人祈福。 所以,莲司,我只会为你祈福,你也只能永远属于我。 02 第二天,早间新闻播报着关于分尸案的最新消息,又有人发现了新的尸块,令人惊讶的是,这一部分并不是之前那位死者的。也就是说,发现了新的死者。 莲司正在吃着饭,听到新闻,脸很快沉下来,不由分说关了电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响起来,学校来的电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莲司很快放下碗筷匆忙出门。 也难怪,这个地方目前为止发生了两起分尸案件,第一位受害者就是莲司任职学校的学生。 因为是经常夜不归家的不良少女,失踪了几天家人才报案。 警察在一个破旧的垃圾回收处发现她的一只脚,潦草地被砍了几下,随意地扔在那里,像是破败的玩偶肢体,直到几周以后,有居民举报这里臭味难忍,挨着很近的运动场根本没办法使用,才有人过来处理,发现了还未处理完的肢体。 当然,现在已经没人记得那位无数次出现在电视上,以一张旧照概括所有人生的十八岁少女,没人记得她那嚎哭到晕厥的母亲,没人能记得她曾是怎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大家在事故地放了鲜花,哭泣怜悯,然后遗忘。因为总有新鲜事发生。重复出现的事情很快就能习以为常,不过是被媒体标记为受害人一号的存在,即使是令人愤怒令人发指的分尸,明天也将变成真正意义上的肉块。 所有人的记忆都很长也很短,长到无法顾忌旧事,短到只能看到眼前。 我重新按开电视,几位专家正在谈论到底有几位受害者,以及不痛不痒的安全问题。我听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我出门去看,有个男人正倒在我家的院子里看我,旁边的黑色大包躺在他身边,顶部瘪下去一块。 他冲我比出一个手势,“这位太太,你不打算扶我一下吗?” 我慢慢走过去,也不蹲下,问他:“需要帮忙吗?” 他眯着眼盯了我会儿,“没事,我自己起来吧。” 他撑着地,很快起身,指着因为从围墙掉下而压扁的花说:“抱歉,没想压坏。” “没事。不要紧。” 我出来得急,没想到外面的阳光毒辣,晒到身上居然泛起疼。我一低头,这才发现也没来得及穿长袖,两条胳膊露在外面,竟有些可怖。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来回打量,带着点疑惑和探究。 我感觉到不快,不再管他,转身朝玄关走去。 “哎!我刚搬到这边,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帮忙。”那个高大的男人在我身后喊道。 我摆摆手。 真是个怪人。掉到别人家的院子里,还尽展友爱之心,说不出的好笑。 三个月前,时间刚进入夏天,我和莲司来到这个小镇,住进这个有些过分宽阔的独栋。说是别墅也不尽然,但是因为坐落在偏僻的乡下,无论怎样都不能和都会里真正豪宅相提并论。少了寸土寸金的铜臭气傍身,这里却亲切自然可爱了起来。 房子是西川家的老宅,他曾在这里和祖父度过了童年里每一个悠闲的夏天。随着年龄渐长,学业的压力让他再也不能抽空回到这里。直到祖父过世,这里就真的成为了一个不用再回来的地方。 莲司曾经无数次跟我描述过这里,这里的夏天有萤火冬天有飘雪,秋天的时候他会和祖父聚集起院子里的落叶烤红薯吃。他说这些的时候,总是笑得很开心,图书室的夕阳染在他身上,有种不可意思的温暖,是指尖碰到就会一直贪恋的温暖。 但直到来了这里我才发现,美好的只有回忆和回忆中的人。而我只是不相干的局外人。 萤火、月光、满眼的绿意和燥热的风、毒辣的阳光、院子里不修整就会疯长的花草一样,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这里和东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在死胡同中转弯。 今天我是晚班。我提前留了晚饭在桌上,写了留言条,放在一起。我不认为为各种事情胶着的莲司会认真读,但还是写了。 超市的兼职其实很无聊,但好在宫下太太是个非常爱说话的人,她甚至可以无视担当坦然自若见缝插针地说话,尽是聊一些周遭邻里的八卦,虽然无趣,确是打发时间的好话题。这个小地方年轻劳动力丧失得厉害,老龄化严重的的当下,招不到什么年轻的劳动力,只有时间多到可以随意打发的人和真的为生活所迫需要工作的人来超市兼职。宫下太太是前者,而我既不算是前者也不算是后者,只是莲司说:“你要是每天没事做的话,要不要找些有趣的事情做?” 它不算有趣,我也不想打发时间,但是我需要出口。 只要是一个借口也可以。 这里很适合我,能见到各式各样的人,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我需要看到不同的人,才能忘掉一些事情,即使我内心很是抵触。 “西川太太,你最近想参加舞蹈教室吗?我最近觉得身体不太好,刚好有人介绍一个还不错的舞蹈教室,说是有瑜伽的课程,老师很是厉害。其他几位太太都要报名,要不我们一起吧?” 我正在整理泡面的货架,听到她话里提到“瑜伽”,手下一停,“舞蹈教室?” “哎呀,说是舞蹈教室也夸张啦。我们这把年纪还跳什么舞喔,纯粹是觉得可以锻炼。听说之前木村太太去了,气色变好了一圈呢,我这不也是做家务腰酸背痛的嘛,去那里是想锻炼锻炼……等等,你看看这个哈。” 宫下太太从超市的红色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哎呀别见笑,上次塞到洗衣机洗了一圈。” 我抬眼接过,上面用很大很丑的广告字体写着我再熟悉不过的话: 【快乐舞蹈教室,给你生命新能量】 啧。 我刚要说话,广告纸从手里被抽走,“能问个问题吗?” 是昨天摔倒在我家院子的邋遢男人,他见我看他,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帮我拿包烟。” 宫下太太拍拍我,“我来吧。” 我又蹲下来,把刚才掉出来的泡面重新塞回去。 我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慢慢撤走。 我默默蹲着,隔绝这有点漫长而又恼人的打量。 宫下太太折返回来,拿烟给他,他接过看着我:“结账。” 我掀了掀眼皮。 “这位客人,我说你刚才直接叫我结账不就好了?”宫下太太挡到我面前。 他不为所动,依然看向我。 我把装满桶装泡面的塑料筐尽量推散开,不让它们挡住过路通道,起身往收银处走。 “你们就两个人?” 我没理他,伸手接过纸盒,开始扫码收银。 他笑起来,“你看起来很好说话,没想到脾气这么大。” “一共507日元。” 他递过来一张福泽谕吉。 我抬眼看他。 “别误会,不是挑衅。我是真没零钱了。”他耸肩。 我点头,表示知道。 “刚才那个人是谁啊?你认识的?”他前脚刚走,宫下太太就几步凑到我身边,低声八卦问道。 “不认识。” “这个人邋里邋遢,衣服也不好好穿。人倒是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嗯……他可真有点杀人凶手的感觉。”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 “不是我说,最近要是遇到什么奇怪的陌生人真的要注意。这么不太平,我看到谁都觉得像是杀人犯哦。留个心眼准没错。”她帮我把泡面的塑料筐依次推过来,“今早新闻看得我啊,心脏都要停跳了。警察到现在都没破案,‘那个’也在增加,真是不可理喻。而且尽是女性遇害,你说吓不吓人。凶手肯定是个男的!” 我站起身,抚了抚酸痛的脖子,“宫下太太,你说的那个舞蹈教室……” “啊!在这里在这里!”她又从制服口袋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你拿回去看看吧,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一起。” 我吧传单塞进口袋,看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8”,“好的,我到时间了,先走了,之后的事情就麻烦您了。” “好的,快走快走,西川先生肯定已经在家等你了,这里交给我来就行。”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 我从超市后门的员工通道走出,有个人正在灯下抽烟,看到我很快丢了烟头用脚在地上捻了捻。 “堵我?”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刚才的男人走进阴影,冲我扯嘴,因为明暗界限的模糊,我有一瞬怔住。 “……意外什么?” 他俯身,凑近我耳边,唇瓣轻轻滑过我的耳廓,“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不为所动,后腿一步,拉开距离,仔细打量他。 他的头发很长,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胡子也长,在嘴边清晰地长成一圈。随意穿着黑色的短袖,卡其色的裤子,脚上踏着人字拖。看起来年龄已经不小,却还是一副家里蹲的邋遢模样,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的扮相。 “那真是抱歉,我对你不太感兴趣。”我绕开他。 他把一个透明袋子举到我眼前,轻轻晃了晃,发出沉甸甸的声音。 “那这怎么算?九千多的硬币?” “不是很好?自贩机买水再也不愁没硬币了。”我不再理他,径直朝前走。 他慢慢地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到我的脚下,陌生又可怕,我想到宫下太太的话,不是没有害怕,但恐惧只停留了一瞬。 他能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身体?生命?好像也没什么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会处理肉片吗?” 他几步走到我旁边,“什么?” 我又问:“你会处理肉片吗?” 他停住脚步,像是一瞬被发现了什么秘密,脸上闪过些不自然的神色。 我暗暗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你是指什么肉片?” 我轻笑起来:“还能有什么肉,吃的肉。” 他敛敛眉,从兜里摸出烟,叼在嘴边却不点燃,把装满硬币的透明袋子甩到肩上,“你看我像会是做饭的人吗?” 硬币互相碰撞发出哗啦声响,我瞧着他的眉尾一点,有些恍神,按下内心的异样,“不像。” “对吧。”他大大伸了个懒腰。“说来,你叫什么?” “你又叫什么?” 他侧头看我,好笑地皱了下眉头,“警备心理不用这么强。” “你难道不知道最近这里发生了很多件分尸案?” 他点头,漫不经心地说:“当然知道。” “那就别问了。” 说话间已经到家门口,他凑过来看大门上的名牌,“西川?” 我侧身挡住。 他耸肩,指指隔壁:“以后我就是你的邻居了,西川太太。” 之后他微微一低头,快步摇着袋子向隔壁走去。 我深深看了一眼他消失的方向,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快速跑进院子。 03 隔壁已经五年没人住了。之前听莲司讲过,房主是一对无子无女的年迈夫妻,某一个清晨送报员没看到天天雷打不动在花园修理枝叶的身影,觉得奇怪,和巡逻的镇上警员提了一嘴,等冲进房间的时候只有两具已经僵硬的尸体。过量服药,双双自杀。 法定的继承人是男方的妹妹,她和都心的儿女住在一起,很少回来,房子和地都空了下来,无人问津。莲司的祖父在世时,还尽邻居之力帮忙打扫房屋修整花园。去世以后,连我们现在住的房屋都曾落满灰尘结满蛛网,我不觉得他所在的房屋会好过到哪里去。 他堂而皇之地进入,也许是过世夫妻的亲戚? 我边想着边走到玄关,门没锁。 莲司果然坐在客厅,对着电脑不知在苦恼什么,好看的眉毛微微拧起。 屋内明亮如昼,我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回来了?”莲司发现我在看他,冲我招手。 我把挎包随意扔到沙发,躺倒在他身边。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早上不是说加班?” 莲司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脊背,换来我的几下轻颤。 “最近事情太多。不安心。” 我抬头,和他的眼睛对上。里面没有我要寻找的东西。 “嗯。”我又垂下头。 “最近外面乱,你乖一点,下了班也别乱跑直接回家。你跟宫下太太走得近,能两人一起结伴回来最好。” “嗯。” “还有,陌生人之类的要小心。虽然很大可能是熟人作案,但是还是要多小心。” “嗯。” 我把脸埋进沙发,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莲司结实的小腿被包裹在西装裤下。我悄悄伸手去抠他的裤边,他很快就捉住我的手,紧紧地包住,“专心点。” 我直身跪坐好,“问你个问题。” 他蹙了下眉,不置可否。 “我们的邻居,那对年迈的夫妻,他们有什么远方亲戚吗?” “……为什么问这个?” “有吗?” “没有。只有一个妹妹。” “哦……”我点点头。 “怎么了?” 我摇摇头。 莲司小声叹了口气,把我耳边凌乱的碎发往耳后梳了梳,“去洗澡睡吧。” “你呢?” “弄完教案我再睡。” 上楼前我装作随意瞟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右上角是一张女生的入学照。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 新闻被分尸案件渐渐堆满,找不到的凶手,持续出现的尸快,惶恐的人心,充斥着整个七月,仿佛用力呼吸,满腔都是血腥味。 到了现在,一共死了三个人,都是女性,都是分尸。最新出现的第三具尸体,陆续发现她的身体部分,只有第二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的左手。而巧合的是这位受害者和第一位一样,也来自莲司的班上。 在某个早上,莲司又被一通电话叫走。虽然他不是班主任,但是依然少不了连带责任。陆续有PTA的家长向校方施压,怀疑是学校内部出了问题。 这样的怀疑合情合理,但是第三具出现的分尸却是毫无关联的陌生女人,和我同岁,也不是本地人,剩下的消息警方暂时统统封锁不予解答。 新闻发布会也开了几场,也借调了县里的警力成立了特别调查组,但是依然没有头绪。每天早上的新闻都是各种领域的知名评论员和主播之间对警察的炮轰。 天气又热,空气又湿又黏,每天还要面对这样的早间节目,真的让人难以打起精神。 “虽然刚才铃木教授说有可能是猎奇杀人,但是我觉得也许没有那么复杂。男性作案可能看起来会是高一点……现在警察也没有透露更多细节……” 我对着知名社会评论员喋喋不休的脸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家里的电话适时地响起来。 我停顿了一下,走到电话前思考了几秒,接了起来:“这里是西川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激烈愤怒地话语打断:“又是你这个女人!你为什么还缠着我的儿子不放!” 是莲司的妈妈。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毁了我的家庭我的幸福,还毁了我的儿子,现在你满意了吧!我看了新闻了,都是因为你这个不吉利的女人,现在我的儿子又要受罪了。我要诅咒你!我要诅咒你!我儿子当初就不应该收养你……他根本就不爱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和我儿子在一起的应该是由绪……” 声音突然变小,我惊愕回头,是莲司,他面无表情地从我手里抽过电话,挂断。 “你……怎么回来了?” 莲司盯着还在争吵的电视画面看了一会儿,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扬扬手里的金属U盘,“忘记拿东西了。” 我呆在原地,点了下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你今晚……” “今晚要加班,你早点睡。” “好……” 随着关门声响起,我始终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我走到电话旁,把电话线拔掉,想了想,又重新连接上,把刚才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本来还觉得吵闹的房间,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即使电视里争吵的声音多么激动大声,好像也无法再传进我的耳内。 ……由绪。 我当然记得她,我怎么能忘记她。 我脑海里迅速勾勒出一张温婉的面庞,最后一次看到,这张脸上的坚强和倔强看了让人心疼。 “小幸果,我不怪你。这是莲的决定。”她说,“让他幸福好吗?” 莲司在我身边一瞬绷紧了身体,呼吸变得沉重。 “好。”我毫不犹豫毫不退让。 幸福?我有让莲司幸福吗? 我还真的不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依靠他,让他痛苦。或者,还有后悔。 从他领养我的那个时刻开始,我们的命运就不可避免纠缠了在一起。 七年前,我父母所在的犯罪团体策划了一系列骇人听闻的无差别杀人事件,一时在社会激起千层浪,我作为杀人犯的女儿自然没逃过社会“正义”之士的讨伐。虽然警方按照少年法和保护罪犯家属的条例,立即封锁相关所有详细信息,但是媒体对我太好奇了,各大报纸和杂志很快出现打着我的马赛克大头照片。八卦小报甚至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所谓的知情人士,他们说自己是我的朋友、同学、邻居、亲属,提供了各种各样或真或假的信息。 一个悲伤、可恨、令人憎恨又惋惜的形象跃然纸上。 我无法再去学校,也没有亲属能收留我。 就在这个时候,西川莲司突然出现,他说他愿意收养我。 我并不愿意。我不需要同情,何况来自于莲司。 他每天执着地来找我,带着家庭作业,“作为你的班主任,看你写完我再走。” 我不想去上学,也没有转学计划,做作业能干什么?能恕免我隐形的罪孽,还是能消去我尝到的苦痛? 负责接送我做心理辅导的警察姐姐问我:“为什么不尝试接纳一下别人?也许会比自己承担要好很多。” 那是她第一次和我说案件以外的话。后来我才知道,她叫井森由绪。由绪,一个和她一样美丽轻柔的名字。 是莲司的未婚妻。 案件长久的审判期开始了,沸腾的舆论虽然逐渐开始冷却,但我的日子并没有好过多少。 我住进莲司家里,以一个过分怪异的身份。莲司接连辞职,带着我搬家,只为了给我找一个能安心生活的地方。但我并不愿意登记进入西川家的户籍。不能成为收养关系,意味着我们不能确立监护关系,莲司甚至没办法帮我转学。 我抗拒去做心理辅导,连由绪也不想再见到。莲司倒是很有耐心,他不催促,不指责,也不勉强我,就像我们第一次单独说话一样,只是在我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知道我怕黑,就开了小灯等我睡着了才走,我偶尔被梦魇袭击,惊醒时莲司已经坐在身旁,他捂住我的眼睛,打开床头灯,等我适应了以后,帮我把额头的汗擦掉,轻拍我的肩膀,想要哄我入睡。 “可以一起睡吗?”我问莲司。 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我紧紧环住他,脸贴在他的颈窝处。 不论莲司因为什么而收养我,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到他。即使他并不爱我,即使他恨我。 迷蒙的睡意中,我仿佛看到一片火光。 是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第一张白纸。火星一跃而起。 莲司一夜未归,line的消息停留在最后我说“晚安”,未读状态。 我起身关掉依然还亮着的床头灯,边思考今天的安排边走进浴室。 今天是中班,中午十一点到晚上七点,午饭可以和早饭一起解决,晚饭可以和宫下太太一起。虽然昨天才跟莲司说过话,但却像是很久没见面了。 这个屋子大的可怕,偶尔的时候像是漏风的洞,不知道会把我抛向哪里。 我拖着时间吃完早午饭,又在电视机前发了会儿呆,才慢腾腾出门。 没想到宫下太太等在家门口,看我出来,和蔼地对我挥手。 “西川老师给我发消息,说最近要多和你一起,反正我们离得近,就想着先到你家门口等等你。” 原来是因为莲司。 宫下太太垫脚朝旁边张望,直摇头,“你们邻居家真的空了蛮久啊。那个妹妹放着这么大的房子不要,在东京那个又挤又臭的地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要是我啊,说什么也要回来,自己的财产握到手里才扎实啊。” “妹妹?” “哎呀,你不知道的吗……来来,我们边走边说。”宫下太太撑起伞,打过我的头顶,“就是你们邻居,河西家。以前也算是大富人家,虽然不像西川家那么厉害。反正出了很多事情吧。河西源一郎,就是后来的家主,在一次旅行中邂逅了他的妻子,非她不娶,本来他是有婚约的,却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和家里闹翻了……他有个妹妹,这个妹妹一直跟哥哥关系不好,这次事情之后可能是害怕波及到自己吧,毕竟他们父母以前有想让女儿继承家业的想法。她一直是个挺叛逆的人。她跑去了东京,后来成为了个蛮有钱的企业家,还和一个医生结婚了。听说几年前卷入了那边的一个很大事情,说是一个叫什么D……D……哎呀反正就是个什么外语还是片假名的团体……” 我一瞬间像被人钉在了原地。 “……デルタ(delta)?” “对对!这个片假名太难记了。反正妹妹在那事以后就仓促回来了,在这边待了一阵。他们的父母早就去世了,河西源一郎和妻子一直也无子嗣,家里一直清清冷冷的,唯一的妹妹回来还蛮开心。那一阵他还迷上养生,能想到吗,以前喝酒喝得多凶啊……看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在院子打什么气功。” 有耳鸣,从我右耳猛地灌进来。我使劲咽了咽口水。 “之后就是妹妹城里的事情解决了,回去了。后来不到半年吧,两夫妻就自杀了。唉,真是造孽啊。到底是为了什么自杀,最后也没人能知道。” 太阳晃得我眼晕想吐,宫下太太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无论你逃到哪里,你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幸果,你可真可悲。” 好像有人在我耳边这样嘲讽。 04 “西川太太!西川太太!你还好吗?” 我回过神来,宫下太太一脸担忧地看着我,“哎哟,怎么出这么多汗突然之间。中暑了吗?哎呀,这可怎么办。先到员工室待会吧,我去给你拿点水和冰袋。” 我跌跌撞撞跟着宫下太太走进员工休息室,她代我跟担当解释。担当是个年近六十的大叔,自家女儿和我差不多大,一直对我都很好,立马准了我一会儿假。 吃过药,我把冰袋敷在额上,感觉异样渐渐消失。 休息室只有我一个人,蝉声从窗外透进来,叫得人心烦。 我摸出手机,信息依然是未读状态。我想都没想,给莲司拨了电话过去,他很快接起来,“怎么了?” “……你晚上要回来吃饭吗?”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然后由小变大:“快到期末考试了,最近都比较忙。今天如果太晚了,我就住学校了,明早再回去。” “……好。”我无力地闭上眼。 “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我张张嘴,把本想要出口的句子咽下去。 “好。早点回家,好好吃饭。” 挂断电话,我瘫回椅子。宫下太太适时地走进来,打断了我无法停歇的思绪。 “西川太太你要不先回家吧,我也跟担当说过了。最近各种事情太多,天气也不好,难免身体上会不适应。期末了,西川老师应该也没办法照顾到你,你自己多注意一点,休息两天。我明天抽空去看你。哎呀,不过你不太喜欢别人去你家吧,你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我谢过宫下太太,又撑着伞走出超市。 莲司不在,又没什么胃口,晚上我打算给自己炖个海鲜汤。这么计划着,就立马拐向商店街。 在路口却碰到了我不想遇到的人。 “怎么了,为什么看到我就跑?”他凑过来,一张俊脸在我眼前放大,“脸色不好还出门。伞都拿不稳。” 他从我手里抽过伞,举过我头顶,“说了有问题可以找我。好歹我们也是邻居。” 我刻意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每次他身上的气息都会搅得我更不舒服,吊儿郎当的表面底下像是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凶狠。 “你不是邻居家的亲戚。”我压低声音。 “嗯……要具体说的话,确实算不上。”他摸着下巴,朝街边两侧随意张望,“你晚上打算做什么好吃的?能邀请我一起吃吗?” “你这算是非法侵入吗?” 他眯着眼,笑意一瞬消失,脸上再次挂上冷峻的神色,我感觉腰上有什么东西顶了上来。 心跳猛地加快,我立马跳开到一旁。 他笑着把手里的东西迅速收起来,虽然速度很快,但我就算是再傻,都能看出来那是一把手枪。 “害怕了?”他把伞倾斜,挡住我眼前耀眼的阳光。 “……” 其实比起害怕,我内心倒是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不跟你丈夫说我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我没说?” “就凭我现在还住在那里并且安然无恙。” “就算说了,莲司也不会做什么。” “嗯……”他停顿一秒,“莲司?你丈夫的名字?你这个人,不肯说自己的名字,自己先生的名字倒是透露地快。” “而且就算你住在那里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也是没人住的老房子。” 他这次笑得很开心,连眉间都染上笑意。 “你要真这么想,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我迅速买了菜,迅速回家,一刻都不想要在和这个男人有过多的接触。但没想到的是,等我刚把海鲜汤盛好端上饭桌,眼前突然一秒进入黑暗。 这黑暗袭来得猝不及防,我根本毫无防备。 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在走,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脑子里糊成一片,想要动,去拿手机,但手脚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 有声音隐隐约约从楼上传过来。 我心下一横,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声音从书房传来,像是有石子敲打在窗户。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居然还是那个危险的男人。 “你没事吧?刚才听你叫的很大一声,以为你遇害了。” “……我?”我一出声,才发现声音在颤抖。 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怕黑?” 我低下头,把重心转移到撑在窗户的双臂上。 “在做什么?” “……腿软。靠一下。” 他慢慢笑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纸老虎。” 我屏蔽掉他的嘲笑,抬头打量四周。第一次进来书房,才发现这个窗户跟他站的房间离得非常近,几乎是伸出手就能够到对方的距离。 “一个人在家?” “嗯。” “先生呢?就这么留你一个怕黑的人在家?” “停电了吗?”我伸出脖子,才发现附近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暗着。 “嗯,估计是。”他毫无兴趣地瞅了外面一眼,从兜里摸出烟盒,火光一闪,烟被点燃,“真是发生命案的好时间。” 我立马绷直腰背。 “不过我们俩都在这,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吧?”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盯着他,问:“有办法来电吗?” “看这个大面积停电的样子,肯定是电缆被切了。就算及时抢修也要大半夜。”他猛吸一口,一小团白雾从他鼻尖喷出,“就算有办法去修,让你现在一个人去开电表箱,你敢吗?” 我摇头。我确实不敢。 “所以,坐在这儿,我们聊会儿天不好吗?反正我也不能对你怎么样。” 变态杀人犯说自己不会动歪心思,和擅长画饼说明天就涨薪的上司一样没有可信度。 他好像看出我的想法,嗤笑了一声,几乎要把烟雾喷到我脸上。 我咳嗽着转过头。 “乡下的星星真美,城里都看不到这么多。” 听了他的话,我抬头,星星像是随意被人往天空撒了一把的盐粒。 我忍不住吞口水。 “这么饿?” 他这么一问,我的肚子后知后觉跟着叫起来。 “你等下。” 我还来不及叫他,他已经离开窗口。还好外面的月亮和星星够亮,不至于让我太害怕。 他很快回来,手里拿着苹果和刀。 我从来没见过用刀这么漂亮的人,他快速地削皮,几乎没有几下,苹果很快分成两半。 他伸出手,“给。” 我没接。 “怕我下毒?这个成本太高了,很不值得。” 我把手伸过去。 “怎么不吃?” “我……不太喜欢苹果的气味。”我慢慢咬下一口,很甜。 他怔了一下,换了话题:“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 “并没有。我甚至没有上大学。” 虽然我顺利考取了几所大学,但是最后陆续被拒绝录取。 这个社会不给人任何试错的机会,何况是杀人犯的小孩。 一片乌云缓慢滑过,挡住了月光,周围刹那间暗了下来。他的脸迷蒙在阴影间,但是俊逸的轮廓还是那么清晰,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像是画。 他微微垂眸,眉尾的黑痣再次落进我眼里。 “我叫陆,藤本陆。”他说,声音低沉轻缓。我很难不把眼前的他和另一张脸重叠起来。 “嗯。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单手撑过下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仅此而已。” “さちか(幸果)。汉字写作幸福的幸,尽头的果*。” 【*果在日语中除了单字表示果实的意思以外,还可写作名词果て,表示尽头、结局,或者动词果たす,表示完成实现、杀死。因为假名か可表示多个汉字,所以这里幸果为了说清楚名字用了别的单词进行解释。】 “真是个一语双关的名字。” 好可以很好,坏可以很坏。 也有人这么说过。我的耳边突然响起雨声,大颗的雨滴砸向车顶的声音。从车窗看出去,交错的雨线阻隔了所有视线,像是在一个孤岛。 耳边的风带起潮热的空气,虽是乡下,夜晚的燥热却未减几分,连蝉虫都难耐,叫个不停。 “如果能下雨就好了。”我说。 “会的。台风或许明天就登陆了。” “天气预报有说?” “我猜的。”他把烟在窗柩间捻熄,“为什么这么期盼下雨?” 我伸个懒腰,把上半个身体整个趴出去,腰抵在窗台,“你不觉得太热了吗?” 他快速探出身体,一把扶住我:“你不怕掉下去?” “二楼而已,又摔不死。而且怕什么,你会抓住我的。” “这么肯定?” 我扬起一抹微笑,“对啊,因为我们是共犯啊。” 在他若有所思皱起眉的时候,我把重心后移,慢慢起身,一字一句对他说:“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说完,我潇洒地比划着手指冲月亮“开”了一枪。 月亮,会保守所有的秘密。 还有死人。 第二天,分尸案件推向了新的高潮,又有新的断肢出现了。虽然警方全力压下了消息,但是有网站爆出了凶手曾向警局提前寄送预告信的事情。 大面积断电也是凶手所为,电缆确实被切,抢修从半夜进行到第二天早上。天微微亮的时候,工作人员在抢修地点不远的河沟处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密封袋,里面是摆放整齐的手脚,但依然没有第二位受害者的左手。 整个小镇像是被突然诅咒一样,进入夏天的短短两个半月,就陆续有四个人受害,还皆为女性。一时之间人人自危,说是人心惶惶都不为过。 下午我应邀去宫下太太家吃饭,临走前想给莲司打个电话。但是手机拿起来又放下,迟迟打不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和莲司越来越陌生,离得越来越远。 我们上次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大概一个月前。 我们上一次交谈是什么时候?是昨天。但却像很久没说话了一样。陌生,还有一点……我偏过头想把内心的异样压下去。 没想到离开了该死的东京,我们的关系还一如既往地胶着。 眼前突然跳出一颗眉尾的黑痣。 手中传来的震动打断了我乱飞的思绪,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几秒,接起来。 “原来你没换手机号啊,小幸果。”温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后悔和惊讶一瞬包住我。 我叫出这一辈子都不想再面对的名字:“……由绪。” “哎呀,你果然还记着我。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最近你们那里出了好几桩命案,我因总厅的工作调动最近会去那边帮忙,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我们见一面好吗?好久没见面了,很想看看你。” “……” “当然也很想看看莲司,你们最近应该都很好吧?” 我说不出话。 本以为终于平静下来的生活,为什么总是会突然卷起波澜? “对了,结子阿姨,她最近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我去看她的时候,感觉她精神状态也不太对。不知道她和莲司最近有没有联系。” “她……有打来过电话。” 不过是为了骂我。 手机那边突然嘈杂起来,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过了一会儿她抱歉地说:“小幸果,我这边有点忙,就先不跟你讲了。我们之后很快就会见面了。那边很乱,最近要注意安全。” 快要挂断时,她又飞快地说了句:“帮我代向莲问好。” 莲。她过去常常这样叫他。撒娇的时候,装作生气的时候,传递爱意的时候。我坐在沙发的阴影里,看到她因为不想洗碗,摇晃着莲司的胳膊:“莲,求你了!我真的好累的!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嘛!” 那是我学不来的娇俏。我的世界里,也从没有人给我撒娇的权利。若是撒娇就是软弱就是投降就是堕落,我只会被卷进更深的漩涡,真正成为欲望的奴隶。 期盼着永远得不到不配得到的东西,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 我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 所以,持久保持理性的方法,我必须选择最艰难最痛苦的那一个。 05 到达宫下家的时候,宫下太太已经做好饭在等我了。我一进门就被两个小学生模样的小孩团团围住,他们兴奋地抱住我,“你就是幸果小姐吗?” 我如临大敌,倏地把手里的袋子抬高。 宫下太太赶忙把两个小孩赶走,“哎呀,你们也太没礼貌了。怎么可以把客人堵在门口!”又冲我展开歉意的微笑,“看你脸色好多了,应该没什么了吧?我们家小孩就是不太懂事,别介意。” “托您的福,好很多了。不会,就是有点吓到了。原来您有三个孩子?”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一点心意。” 搬到这里虽然已经三个月,但是和宫下太太也只是这一个月才逐渐熟络起来,除了她家有个不良少年样的长子以外,其他我一无所知。 “对啊,很淘气吧?今天开始放暑假了,我真是头疼。”她充满爱意地看着两个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的小孩。 我笑一笑。 两个小孩发现妈妈在说他们于是又围到我身边,把我带向餐桌,“幸果小姐,你果然跟妈妈说的一样,长得很漂亮!” “对的!可比臭大哥的女朋友好看多了!” “不过为什么这么热,你还穿着长袖啊?”其中的小女孩摇着我的手问。 我本来在两个小孩夹击中已经逐渐变得僵硬,她这么一问,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好宫下太太端着苹果适时地打断这个话题,“还不快给给我坐好!要不然今天谁都没肉吃!” 两个小孩立马乖乖噤声,走到自己的椅子,坐好。 我洗完手刚坐下,一份切好的苹果就推到我的面前,“幸果小姐,我的这份给你。我妈妈特意切成了兔子形状哦。” 我一抬眼,一双肉肉的小手把一块“小兔子”放到我的手里,小女生冲我眨眼,“削成兔子的苹果最好吃了,尤其是生病的时候,吃了痛痛就全都飞走了。” 我托起手中的苹果切块,苹果被切成几瓣,每一瓣在背部划个人字形,将其中的果皮去掉,剩下来的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伏在手掌间的兔子。 我咬了一口,确实吃起来比昨晚更甜。 一直观察着我的小女生笑起来,奶声奶气地说:“小爱就说了吧!小爱的妈妈削的苹果最好吃了!” 坐在她身旁的男孩子表示不高兴:“小爱你这个马屁精,你上次对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哼。”小女生甩过头,直接忽视他,她扯扯我的袖子,一脸好奇:“幸果小姐,你妈妈也会给你削兔子苹果吗?” 我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没有回答。 “好了好了!你们一天哪来那么问题。吃肉了吃肉了。” 两个小孩眼里顿时大放精光,把目标转向正在煮沸的寿喜锅。 不过是吃了一会儿,精力旺盛的小孩又吵了起来,一个说了对方抢了自己的肉,一个说对方把汤汁弹到自己脸上。 还来不及大人劝,小爱已经扔了筷子在哭:“哥哥真烦人!明明就是哥哥的问题!为什么要说小爱啊!” 小男生刚开始还冷着脸站在一旁,随着妹妹哭声变大,看到妈妈去哄她,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你装什么装啊?”然后也“哇”地一声哭起来。 紧接着,两个小孩边叫着对方的名字,边扭打起来。 我被这一连串的反应惊到,一时不该说什么好。宫下太太一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模样,头疼地叹了口长气,然后过来拉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位小孩:“分开分开。小爱,放下你手里的筷子,会扎到哥哥。翔,不准揪你妹妹刘海……还有,不准打架。再打架,明天就都给我去上补习班!” “补习班”的杀伤力过大,两个小孩立马止了一半的音量。 宫下太太见状,满意地拍拍两个小孩,“我看你俩是吃够了,先跟我一起上楼反省。” 说着朝我抱歉地微笑,带着两个哭到快窒息还在互相用眼神狠狠交流的小孩,消失在二楼。 噪音远去,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寿喜锅还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主人一家一走,我不再好意思吃东西,放下筷子,盯着桌上的苹果盘发愣。 “幸果小姐,你妈妈也会给你削兔子苹果吗?”小爱的疑问又浮现在我的耳边。 鬼使神差间,我抽了两张纸巾,从盘子里拿出一只“兔子”,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入我的背包内侧。 做完这一切,宫下太太正好从楼下走下来,“抱歉,让你不愉快了。小孩的性情就是这样。” “……他们呢?” “哭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睡着了。” 宫下太太从冰箱拿出几瓶啤酒,毫不掩饰脸上的疲态。 “小孩真好,想哭就哭想睡就睡。真是羡慕。” 我表示赞同。 她把啤酒倒进我的杯子,“今天陪我一起喝点吧。” 宫下太太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本想拒绝的我点了点头。 我抿下一口酒。 “小孩的暑假就是我的噩梦。每天面对做不完的家务,有时候真的想哭。人人都说我先生好,好什么好。从来不过问小孩的事情,也不过问我的事情。晚上要陪领导应酬,周末还要陪客户打高尔夫。” 她狠狠仰头喝下,一杯很快就见了底。宫下太太又给自己倒满。 我也默默喝起来。 “长子也不让人省心,不好好上学,每天还要惹事。他爸爸只会怪我,没教好小孩,却从来不肯跟他好好说话。有时候我真的想不管不顾,回娘家。我没结婚之前,过得多自在啊。我是‘道产子*’,别人以前都说我像匹疯马……哈哈,其实我上学的时候也做过不良少女,是当地很厉害的大姐大。我丈夫一直怪我呢,他觉得长子是遗传了我那疯狂的基因。” 【*道产子,道産子「ドサンコ」。在北海道出生长大的孩子。】 我还真的无法把眼前的宫下太太和不良少女的形象联系起来。 现在的她看起来活得那么小心翼翼和谨慎。 她自嘲地瘪瘪嘴,又一口下去,“唉,我以前看我母亲生活的那么委屈,我那大男子主义的爸爸说句什么,她都不敢回嘴,我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别那样。结果,没想到,我也把自己困在了这个房子里。哈哈。我的母亲以前还跟我说‘你不要看不起我,你是我的孩子,我最清楚,你也会这样的。’”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嫁错人了。但好像仔细一想,无论跟谁在一起,我都会这样。我其实很胆小,很胆小。” 不到一会儿,宫下太太已经喝下了四瓶啤酒。我想劝她,这样不行,一低头,竟然发现我也喝了不少。 嗯?我什么时候喝的?我居然有点记不清了…… “把我老公存的酒全都喝掉!都喝掉!哈哈哈!”她又从柜子里拿出别的酒,又给我很快空下的杯子里倒满,“哈哈哈……好像都是我在说,幸果,你也说说呗。你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但是我还真的很好奇。” 醉意慢慢爬上我的脸我的头,我听见自己低低笑着:“不用我跟你说。虽然网络也是近几年才发展得特别好,但是你在网上一搜我的本名,就可以搜到我的所有事迹。真的假的,全都有的。” “哇!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名人。”宫下太太兴奋地拍手。 我重重点头,谦虚道:“没有没有……只比别人有名那么一点点哦。”我蜷起手指,向她比划。 “那你父母一定也很厉害……” “哈哈。”我摆手笑起来,“仔细一想的话,好像是真的蛮厉害。我妈妈以前是个医生哦,穿起白大褂的样子真的很帅,也救了好多人。” 我突然闻到了苹果的香气,我低头,一时分辨不出来是从我手掌传来的还是从盘子里。 我把苦涩的液体咽进去,“她跟我说……” 啊,她跟我说什么来着,为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我用力甩了甩自己的头。 “不过不重要了。” 宫下太太好像看出了我的窘迫,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你都长大啦。顺利长大就好了。” 顺利……我这算是顺利吗? 她又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眼前一阵阵发晕,什么都听不见。 恍惚间,我好像真的看到了妈妈。 她大笑起来,像是疯了一样,用力捶打着玻璃,“哈哈哈哈。幸果我告诉你,你也逃不掉的,无论你去哪里你都逃不掉。无论你逃到哪里,你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幸果,你可真可悲。我的孩子,你的命运就是这么可笑!” 很快有警察进来把她按到桌子上。 她依然不放弃:“多么可悲,我的神女……谁要让你抗拒自己的命运呢……你只能跟不爱你的男人在一起,还要受社会的唾弃……你感受到了吗?不爱你,只是同情你、可怜你的愤怒?明明只有我们才最爱你,你偏要选择别的人……” 她挣扎着怒视我,然后慢慢笑起来,凄厉而诡异:“这就是你背叛我们的惩罚。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悲,真可怜。哈哈哈哈哈哈……谁让你命不好哈哈哈哈。” 我默默地起身。 外面的太阳真大,大到我都看不清远处的莲司。 莲司很快走过来,我抓住他的手,问他:“你不会抛弃我对吧?” 他很快反握住,“不会的。” “那……你娶我好不好?我不想入籍做你的妹妹,但是我可以入籍做你的妻子。只要做了你的妻子,我的身份很快会被刷新,我就再也不用受社会歧视了……” 我察觉到他的动摇,他的犹豫。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一样,像是毒戾的蛇,什么人伦道德理智善良,我全都统统抛向脑后。我只想快速露出毒牙,咬住即将逃跑的猎物。 “你应该补偿我……你的父亲……”我知道自己不用多说,只是简单的句子,莲司很快就会在内心重新组合成我需要他想到的信息。 果然,只是那么一小会儿,我感觉他的手一颤,然后他说:“好。” 从松本幸果变成我想要的西川幸果,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我还来不及收起胜利者的微笑,莲司忽然回过头。 他好像在说什么,表情很认真的样子,我想努力去听,但是太阳太大了,眼前真的好晕。 06 HHH 声音从远及近,有人在轻柔地拍我的肩:“幸果?幸果?” “别摇别摇,要吐了。”我感觉到恶心从胃底泛起来。 动作应声停下。 “宫下太太,太抱歉了……我现在就带她回家。” “哎呀,哪里的话……没事没事,早知道西川太太酒量这么差,我就不该拉着她喝这么多了。没想到还把她给喝晕了……都怪我……” 有两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减小又放大。 “好了,幸果……我们回家吧。”我好喜欢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很努力地睁开眼,两个莲司在我眼前晃。 “不行,不行。一个莲司就够了,不用那么多。” 我嘟囔着。 “好了,知道我是谁就好。我们回家。” 他把我抱起来,我迅速环住他的脖子。果然是莲司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烟味。真好闻。 是在回家的路上? 我趴在他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一颠一颠地我总觉得恶心。 “想吐?”莲司好像发现了我的异样。 “嗯!”我重重点头。 莲司想在路口处把我放下来,但我不肯,使劲环住他的脖子,用两条腿缠着他的腰,“我不想下来!” “不下来怎么吐?”他很无奈。 我停顿了一下,眯眼看着刺眼的路灯想了一会儿,呕吐的感觉好像又没了。 “嗯……好像不想吐了。” 他皱着眉看我,好像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 我撑起身子,用手慢慢抚摸他的眉骨,从眉间到眉尾的黑痣,一遍又一遍,“老师,不要老皱眉毛嘛!会老的快哦!” “我本来就比你大……”莲司努力托住我,像是害怕我从他身上滑下去。 我又紧紧抱住他,“没关系,就算你老了,我也不会抛弃你的!真的!”我害怕他不信,去拽他的手,“我们拉钩,我们可以拉钩。说谎的人吞一千根针!” 莲司欣慰地一笑,“好好。但是我们先回家好吗?” 他不信我,怎么办,他不信我。 我的眼泪突然落下来。 “……怎么哭了?”莲司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起来,腾出一只手轻抚我的背,“别哭。别哭。” 我只是默默哭着,像是一个迷路的孩子,直到被莲司带回家。 眼前还在时不时地发晕,但我一直没吐。 眼泪流到后面我开始觉得嘴里发苦,但我没办法停下来,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觉得内心早已空了一大块。 莲司想去给我拿毛巾,但我用小腿勾着他,不让他动。 我借了点酒劲,不想讲理,连声线都变了:“不让你走!” 莲司蹲下来看着我,叹气:“可你一直在哭。我们擦擦脸好吗?要不你明天眼睛会疼。” “我不要!”我呜咽着朝他靠近,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你别走,你为什么老走?” 他笑了一下,和我平视,“我能去哪里,我的家在这里。” “由绪让我跟你问好!”脑子太乱了,我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莲司神色未变,他认真地把我哭到黏在嘴边的发丝捻开,“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什么然后?我睁大眼睛。 “我怎么知道!”我又委屈地大声哭起来,“为什么都要问我!我知道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莲司两手托起我的下巴,轻柔地用拇指把我的眼泪抹掉,“这里疼不疼?” “……哪里?” “这里。” “这里是……哪里?” 一个轻如羽毛的吻落在了我的眼角。 我的脑子完全变成了一团浆糊,眼前几乎一片空白。 “真醉得不轻。”莲司的笑容在暖黄色落地灯的照耀下变得更加温柔,他用手指点点我的鼻尖,“刚才说好要拉钩,明天起来你还能记得吗?” 嗯……是要跟我手指勾手指的意思吗?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记得,记得……说谎要吞千根针。” 他勾起我的小拇指,“千根针就不必了……我会舍不得……” 后半句,模模糊糊地,我没听太清楚。 我挠了下耳朵,呆呆地点头,想了一下,“那我给你别的好处交换吧。” 莲司哭笑不得:“没听说过有可以拿好处交换毒誓。” “你去摸我的包包,里面有兔子苹果哦!虽然我不是特意带给你的,但是我可以分你一个!” 莲司认真看着我,没说话。 “反正我也没吃过我妈妈削的兔子苹果,所以我也不知道‘妈妈牌’的兔子苹果是什么样的……好吃就好了……” “你不是不喜欢吃苹果吗?”他轻拍着我的背。 我不喜欢他这样,我又不是小朋友…… “我宣布,我今天开始喜欢上了!”我拍掉他揽着我的手,激动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快速向前扑进莲司怀里。 “呼呼,不知道是哪个莲司先抓住我。” 眼前的两个莲司变成一个,他迅速把我抱进怀里,“要不去睡觉好吗?” “不好,我还没给你好处……”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然后费力地反宾为主把他推倒在沙发上。 我现在觉得太快乐,像是时刻被抛向云端,身边一切都不像真的,身体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我太想把这种心情分享给莲司了。 我跨坐到莲司腿上,把他虚扶在我身体两侧的手抓住,“不要你扶啦……我掉不下去。就算掉下去了……还有你呀。”说着我还打了个嗝。 嗯……总觉得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样子…… 不管了。 我捧起莲司的脸,努力睁大眼睛。 “嗯……这里是嘴,嗯,对!眼镜好碍事,我要给你拿掉……” 我取走莲司的眼镜,这双眼睛真迷人,如果可以,真希望只有我能看到它。 我低下头去亲莲司,顺便吸了一口,软软的,好喜欢。 “怎么样?”我兴奋地问他,“这个好处很好的吧。” “就这样?”莲司一动不动,歪头问我。 我很困惑,这样不行吗? “嗯……啊……那这样呢?” 我又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他一下,然后用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热气与暧昧从两人紧密挨着的地方开始升腾,我的脑子昏昏沉沉变得更加迷糊。 我刚想离开莲司的唇,他突然用大手固定住我的头,一个更加深的吻迎了上来。莲司不断用舌头逗弄着我,舔过我的前齿、敏感的内壁、甚至引诱着我的舌头一起画着圈。 快慰又舒服。我感觉到身体深处更加渴望的事情,想要更近一步。 我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腰,摩擦着莲司的大腿根部。 莲司的眼里折射出我看不透的情绪,但亮亮的很好看,连眉尾的痣都那么魅惑。他的吻跟着手指一路向下,太痒了,我忍不住笑出来。 但很快这种痒带出一种又痛又爽的快感。 莲司把我的衣服和内衣一起卷起来,用手微微拉扯那早已挺立的两抹艳红,我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他的吻卷上来,用牙齿轻微摩擦,吮吸着乳晕的形状。 另一只手很快伸进我的内裤中,无需挑逗,我都能听见底下传来粘稠的体液声。 “看。”他中指轻轻一勾,然后将带着蜜液的手指举到我眼前,一旁的暖黄灯光将水亮的透明色泽照得更加淫靡。 修长的手指,修剪圆整的指甲,一切看起来都那么诱人。莲司一直都很白,好像怎么都晒不黑一样。就像是是一种无论堕入多深的黑暗,都不会被玷污一样的,一种干净的白。 我歪着头,盯着他手背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还来不及思考,下一秒,已经将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我如此纯净的莲司,真的好像把你完全弄坏,一起拖进更深的黑暗中。 我用舌头和莲司带有蜜液的手指缓缓纠缠起来,莲司隐忍地闷哼一声,然后另一只手摸向了我早已泛滥的穴口。 他持续逗弄着那颗小小的阴核,像是遵循着某种节奏,等我快要接近时,又慢下来。 我难耐地发出呜咽,晃动腰,企图用自己的小珠去蹭他的手指来找回快感。他很快就发现,故意将手撤后。 我不解地看他。 “不能把你喂太饱。”莲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他摸摸我的牙齿,将手指从我的嘴里抽出,塞进我的穴口,然后就再也不肯动了。 我滚烫的身体和浆糊似的脑袋,因为他的突然改变,而变得空虚。 “嗯?”我发出催促的娇声。 “嗯?”莲司假装不懂我的需求,也用单字的鼻音回我。 但这诱人的鼻音,让我的小腹更加刺痛,有暖流从小径里淌出。 莲司轻笑着,沾着刚流出的液体在穴口转了一圈,吻上我早已被汗浸湿的额角,“真敏感。” 听到他这么说,我像是听到鼓励,用手去摸他早已坚挺的部位。拉开拉链,再下移内裤,但是过分粗长的巨物因为衣物遮挡不能完全显露出来。 “脱掉。”我眨着眼看他。 莲司一手托着我的屁股站起来,很快就把自己下半身脱个精光。然后边吻着我,边把我变得赤身裸体。 他带着我一起倒向沙发,坐下的时候,尖端拍打在我敞开的阴部中间。 我和莲司同时吸了一口气。 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急不可耐地将肉棒全部抵进我的甬道。太久没做了,我甚至微微感觉到了疼痛。这疼痛带给了我短暂的半分清醒,但我还来不及梳理思绪,随着他向上顶弄的姿态,疼痛已经变成了热烈的快感,一波又一波地袭向我。 “咬得我好紧,幸果,放松点。”莲司喘着粗气在我耳后落下一连串的热吻。 我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我的双腿环住莲司的腰部,只能随着动作的摇摆被不断带上快乐的顶端。 这个动作太深了,每次都能撞击到最深处,我仿佛能听到伞状的头部亲吻花房口的声音,黏黏糊糊,发出“啵——”的一声。 这样强烈的快感,诱人而又陌生。 “不要了,不要了。”我突然感到一阵害怕,拍打着莲司的胳膊。 莲司低头安慰着亲吻我,“别怕,有我。没关系的,不会怎么样。接受它好吗?” 咕啾咕啾的声响持续着,我不断被拍打进欲望的云端中。 我感觉到自己的内部绞得越来越紧,莲司忽然加快的动作也证明了这一点,然后下一秒,莲司用手指恨虐地弹了穴口上方那一点。 我终于支撑不住,花穴咬着他的粗热,弓着背叫出声:“莲司——” 脑中白光一闪。 07 H 我好像在做梦。 宽大的床上持续着男人的低喘,在其中我还听见自己的声音,又黏又腻,每一次喘息都染着情欲。 我的两腿被按成一个羞耻的姿势,黑暗里精壮的男人,用自己的巨物不断探进我打开的穴口。 “幸果。幸果。又要高潮了吗?没关系,去吧。我在这里。” 我很快就喷出爱液。 一次, 两次, 三次…… 我还在被索求着。 头好疼又好晕,但是好舒服。 胸部被轻轻揉搓,顶端的小果一被吸进湿润的口中,我的每个毛孔很快就快慰地打开。 那是比酒精带来的,更加快乐的感觉。 我很快沉醉…… 再然后,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无数陌生的男人,他们身形不一样,甚至有些还十分狰狞,皮肤已经松垂,和他们胯下扬起的一样丑陋。他们每个人眼里都散发着被欲望控制的贪婪,有人上前来抓住我的胳膊,还有人压住我的大腿。 “神女,来吧。该是下神谕的时刻了。”离我最近的人把自己的热物塞进我的手里,我害怕地想要逃脱,但是无路可逃。 很快有人拿着烟头按向我不断挥动的手臂,我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的同时,已经有人把自己的阳具挤进我的阴道里。 太痛了太痛了。 不知道哪里疼,但是哪里都好疼。 谁来……谁来……谁来救救我,谁都好。 “哈哈哈,神女降下神谕了……” 我又被黑暗吞没。 “幸果。”安心的声音响在耳边,“别怕。我在这里。” …… ……谁? 这个噩梦终于迎来了句号。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感觉浑身像被十头大象踩过一样,浑身上下都疼。头疼,眼睛疼,宿醉的感受实在太难受。记忆也混乱到不行,我使劲努力思考。 好像是在宫下太太家吃饭,喝醉了……之后和莲司……做了? 我低头确认,身上很干爽,穿着睡衣。 好像也不太对,我脑海里确实有些淫靡的记忆残留。 我想下床,结果刚一着地,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耻骨、大腿肌肉和小腹全都痛得要死。就算是再分不清眼前状况,我也知道这是纵欲过度的反应。 我忍着酸痛,缓慢下楼。 “醒了?”莲司正坐在餐桌看我。 我使劲眨眨眼,确认那是真实的莲司。 虽然昨晚好像确实有一起进行身体上的交流,但那是在完全喝醉的状态下,连我自己都模模糊糊。 “头疼吗?先吃早饭,再把药吃了。” 他看我不住地揉着太阳穴,从客厅的抽屉拎出药箱,在里面找出缓解宿醉的药递给我。 我默默接过,随意扫了一眼干净整洁的沙发,脑海里倏地冒出昨晚一些限制级的片段精华。 我拍拍像是要马上红起来的脸。 好歹也是个人妻了,振作一点。 我喝下一口牛奶,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这么晚了你还不去学校吗?” 莲司的注意力从电视上收回来,“今天周末啊。” 我转身看向冰箱上贴的月历,今天确实是周六。 之前莲司不在家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个房子静地可怕,但今天他一直待在我身边若无其事地看书读报看电视做教案,我反而如坐针毡。 连卫生间都多去了好多次。 最后实在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我又乖乖地坐回沙发。电视新闻正在热议今年的台风,和异常的天气状态。 预计正常登陆的台风,第三次改变行进方向。不过报道里说很快会有新的台风在海上生成。 我望向窗外,天蓝如碧,只有稀疏的几朵云点缀。依然是完美的大晴天。 记忆中的暴雨,它好像并不想来。 无聊的广告时间里,我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藤本来。 一个嫌疑犯住进隔壁,还能安然无恙一如既往生活的人,这世上大概只有了我吧。 但也只能如此了不是吗,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那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第二位受害人的左手没有找到呢?” 电视里的讨论把我拉回现实。 “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秘密吧。对凶手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也许找到了就能破案了……” 看着故作玄虚、面前摆着某知名国立大学桌牌的法学教授,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第二位受害人,虽然所有新闻媒体都打了码,但我记得也是莲司班上的学生。 我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无意间瞥到的电脑画面,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对,很像由绪…… 尤其是那双闪着光的黑又亮的杏仁眼。 “电视上说的这个受害人,是你们班上的女生吗?”我问莲司。 莲司从电脑前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真可惜,这么小就……” 他好像很不想再跟我继续这个话题,漫不经心地站起来,“那天亲戚寄来的爱媛蜜柑还有吗?” “……还有。” “那我去切。你要不要吃?” “好啊。”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去开冰箱门,随口问了一句:“说是亲戚,是莲司家的谁啊。” 虽然莲司不怎么说起自己的亲戚,但我还是略微知道一点,他和自己本家亲戚们的关系并不太好。 “是和子姑姑,你应该见过……” 话还说完他和我一并沉默起来。 我当然见过,她侮辱我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松本幸果,你很有名。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缠上我那可怜的侄子。” 准备入籍前,她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轻蔑、鄙视,那样的语气和眼神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甚至有点习惯了别人这样看待我。 我知道,这一辈子都要顶着别人责备厌弃唾弃的目光过一辈子了。 但我并不想松开抓住莲司的手。 “害死我的弟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害死我的侄子!我告诉你不要太过分!我们西川家绝对不能接纳你这样一个人! “你这个应该下地狱的魔女!” “姑姑!”莲司不知道是什么回来的,快速挡到我的面前,“你良好的教养就告诉你要到别人家门前来闹事吗?” 我第一次看见莲司生气,他总是气定神闲地微笑着,温和有礼,好似从来没有什么可以惹怒他,不像现在,我甚至能看到他因为克制怒意,而猛地收紧的下颌。 “莲司,你还知道我是你姑姑。西川家对你的养育之恩最后就告诉你要娶一个杀父仇人吗?” 莲司浑身绷紧,“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报警请你走。” 这场闹剧以莲司姑姑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我后扬长而去为终。 自那之后我再也没被莲司的家人找过麻烦,包括他那过分美丽的母亲。 “对不起,幸果。” 莲司转身,戾气全无,他轻柔地摸我的长发。 就像现在,他关了冰箱门,手里拿着散发着清新味道的蜜柑,走到我面前,轻抚我的头,镜片后满是歉意,“抱歉,我没想提。” 我摇头。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对我一如既往,依然把我当作那个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学生,依然把我当作跟在由绪屁股后面的小女生。 他那惨死的父亲依然横亘在我们面前。 我眯起眼望向窗外,仿佛感受到外面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的刺痛感。 好累。好希望能下一场大雨。 隔天,宫下太太因为担心我的身体,特意带了自己煮的汤给我。 我们下班后约在一家咖啡馆,她一见我就迫不及待拿出来,“这是我家祖传配方,夏天喝特别好。” 我虽渐渐和宫下太太熟络起来,但她过分友好的热情态度,总是让我无措。 看我迟迟不动,宫下太太又用风吕敷把汤桶包好递给我,“没事没事。在这里喝也怪怪的,你拿回家慢慢去喝。” 我们点了些甜点和咖啡,坐着闲聊打发时间。天气这么热,有空调的地方自然就是天堂。 “宫下太太,您今天不用着急回去吗?”墙上时钟指向五,平常这个时间,宫下太太早就急吼吼地要退场赶回家做饭了,今天却毫无动静。 她展开幸福笑脸:“我家两个小孩去奶奶家过暑假了,我也能放半个月暑假了。反正他们爸爸最近各种出差应酬,暂时不用麻烦我,我只要回家放个洗澡水就行了。长子……你也知道的,他向来把家当酒店。” 我听着,把一块马卡龙塞进嘴里。 “真没想到,这么大年纪,还能像个高中女生坐在咖啡馆吃东西。”宫下太太露出兴奋的表情,用叉子把草莓蛋糕送进嘴里,“偷偷告诉你,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咖啡馆。以前是碍于不良少女的人设,现在则是真的没时间。像今天这样,真的是太棒了!” 我看她那么开心,也被感染,跟着微笑起来。 “哎呀,西川太太。你还是多笑笑比较好,笑起来果然更可爱。” 我摸摸自己的脸,不自然地收起笑容。 她又尝了一口马卡龙,“你经常吃甜食吗?感觉你好会点单。” 我摇头:“不是……是因为以前……” 我停下来。 是因为以前由绪经常带我去各种咖啡馆,她坚信甜食能提高人的快乐指数,于是每次陪我去心理辅导前后都会带我去吃甜食。 我对甜食没有什么需求,其实每次吃的都很痛苦,但因为能在期间听到关于莲司的各种事情,我每次在表面上都会装出欣然向往的样子。 恋爱中的女人,神采都比旁人更耀眼。 坐在我们一旁的女子高中生,精心打理过的微卷茶色长发,贴满耀眼碎钻的美丽指甲,微嘟的樱色嘴唇,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穿着压抑黑色套装,随便绑着马尾背着黑色托特包,素颜完全不带妆的女人。 娇俏的声音会点缀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会让她更动人,不断闪现的酒窝是使别人着迷的最佳武器。 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所有少女漫画的设定一样,好像不用怎么发展,两人之间就有情愫产生。 我压抑着内心翻滚的冷笑,很想告诉她,其实都是错觉,真正的青梅竹马根本产生不了爱情。人类繁衍到现在,镌刻在基因里“禁止乱伦”的繁殖本能,会让我们杜绝身边一切过分熟识的异性。 但我很羡慕她,可以自由地爱人,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能拥有选择的权利,就是最大的幸福。 08 “……西川太太,西川太太。” “啊……抱歉……在想事情。”我露出略带歉意的微笑。 宫下太太摆摆手,突然小声凑近,鼻息几乎要喷到我的脸上:“我可以八卦一下吗?你……和西川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稍稍退后一点,拉出一点距离,“他是我的高中老师。” “哎呀。”她兴奋地笑起来,“师生恋啊。” “可以这么说吧。” 宫下太太抿一口咖啡,感慨道:“西川先生长得又帅又高,脾气性格也好,工作能力也强。真是个好男人喔。果然这种男人就是要早下手才行。” 我偷偷苦笑。 早下手的不是我,我只是趁人之危而已。 “那天你不是在我家喝醉了嘛,我就打电话叫了西川先生来,他可紧张了。在电话里倒是没听出来,结果一开门简直把我吓到,一直绷着脸。我可是第一次看见那么严肃的西川老师。不过之后看到沙发上的你倒是立马放松了下来。” 我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莲司带我回家的印象,但是记不太清楚了。 “西川太太,你真的是嫁了个好人呢。”宫下太太冲我真心感叹着。 我礼貌地笑一笑,不知道怎么回她好。 “对了!西川太太,之前说的那个舞蹈班,你考虑的怎么样啦?” 我略微愣住,忽然想起那张还在我制服口袋的广告宣传纸。 “哦……那个……” 还没等我说话,宫下太太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去试着上了两次课,感觉还不错,也认识了些能倒苦水的人。打算之后就直接报班啦。你要不要一起啊?” 我试着询问她:“就只是上课吗?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挺好的啊。”她对我的疑问不解,“大家都挺友好的,他们还有顾问……” 我一边听着一边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不经意对上一双眼睛,下一个瞬间,一个黑影儿迅速闪进了一旁的灌木丛。 那是人……还是动物……? 突然想起刚搬到这里时,莲司的嘱咐:“乡下自然生态比较好,经常会有野生动物出没。” 我没多在意,把注意力转回来:“其他的呢?有没有奇怪的人?” “都不错啊。”宫下太太笑,“就是舞蹈教室,西川太太你的警戒心太强啦。小泉太太现在也在那里。我就觉得叫上你一起也比较好,你身体不太好,刚好我们一起锻炼锻炼。” “我……再考虑看看吧。” 事实上,我根本不打算去。 不用说主妇扎堆的地方,基本上就是小型事件发生的聚集地,更何况,我想起那张眼熟低劣的广告纸…… 不过,看看眼前眉飞色舞的宫下太太。 希望是我多心。 我和要去超市抢特价商品的宫下太太在路口分别,一个人回家。 今天和她聊得太久以至于忘了时间,一出咖啡馆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搬来已经快四个月,我对这里还是不太熟悉。我本就不太能识别方位,以往活动的范围非常固定,今天却绕远来了车站旁边的咖啡馆,等到了一个人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黑暗里的路更加难辨认。 我循着记忆里的路,七拐八拐之后,走进一条莫名的商业街道。还不到八点,两边的商铺已经打烊,寂静的街道,只有昏暗的路灯响着声音。 我越走越害怕,越走越快。隐隐听着身后多了一个人走路的脚步声,更加着急起来,最后几乎是跑着出了这条街道。 终于到了商店街尽头,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连路面都亮了许多。 我刚放松下来要轻喘一口气,一抬眼看到对面站着个穿连帽衫的人。 他手里的东西在灯下一闪。 一切都太快了,我只能按照身体的本能反应闪躲在地。 他还想再扑上来的下一秒,来不及思考的瞬间,突然从我身后冲出了一个人,把他压倒,紧接着打飞了他手里的刀。 “松本幸果!你这个魔女!你是什么狗屁神女!你这个害人的魔女!我要杀死你!我要捅死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你就应该死!你凭什么不去死!你还我妻子!你们这些魔鬼,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他还在吼叫着,眼里满是愤怒和悲伤。 藤本死死按住他的头,“闭上你的嘴,老实点。” 紧接着,警车响着鸣笛来了,警察很快拷走了他。他走之前依然没有停止对我的咒骂,而我只能呆滞地看着。 我跟着藤本和警察回警署做笔录,一切全部折腾完,才发现自己左臂被刀划伤了。 藤本皱起眉头,想带我去医院,我使劲摇头,不答应。 “你看,其实也没什么……”我挽起袖子给他展示,“伤的不深,也不需要缝针……”说到后面才发现自己抖个不停。 藤本也发现了,叹口气,“你必须去医院。” “我不去!”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藤本被吓了一跳,两手按住我的肩膀,弯下腰:“听话,去医院。要不然你给你先生打电话。” 莲司……对……我从包里摸出手机。 我刚想点向莲司的号码,突然想起刚才凶手冲我喊的话。 我又摇头。 我蹲下来,摸着脸,“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藤本也在我身边蹲下来,冲我伸出手:“手机给我。” 我不解地看他。 “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我给你定个十分钟的闹钟。你冷静一会儿,之后你自己决定怎么办。反正你现在蹲在警署门口,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认着地拿着我的手机按了一会儿,又塞回我的手里:“给,手机拿好了。我觉得我站在这里你也心烦,我先回去了。” “……谢谢。” “不用谢我。”藤本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凑过来,鼻息几乎喷到我脸上,“说了我对你感兴趣,要真想谢我,先让我亲一下再说。”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开玩笑的。我先走了。”他摆摆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给我太多思考的时间,几乎是藤本刚走,莲司就赶到了警察署。 他随意地把车停在路边,几步跑到我身边。 “幸果?” 我不敢相信是他:“莲司……你怎么来了?” 他抿着嘴,一脸严肃,“小泉先生给我打了电话。” 我想起来,小泉太太的先生在这所警署任职。 “你受伤了。”莲司看到我被划破的衣袖,皱起眉,想要抱起我,“我们去医院。” “我不想去……”我紧紧揪着他的衣服下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可以不去吗?” 莲司轻叹一口气,在我身边蹲下,仔细查看我的伤口。 “那我们回家,我请医生到家里来。” 医生来的很快,我们刚到家,他就已经等在门口。 和我自己判断的一样,确实伤得不深,不需要缝针,只需消毒包扎即可。 “莲,记住,不要让伤口碰水。然后每天按时给她上药。”医生是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性,看起来跟莲司非常熟识的样子,说话非常简洁却充满关爱。 他一边看了眼我布满伤痕的胳膊,一边又叮嘱莲司:“不要再让身边的人受伤了。” 这句话略微带着些深意和责备。 我奇怪地看向莲司,他躲过了我探究的目光。 “好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不用紧张。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医生收拾着药箱,顺手把一张名片递给我,“如果莲司不在家的话,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谢着接过。 莲司把医生送出门,我穿好衣服,拿起刚才的名片,发现上面竖写着的名字是 “井森 惣胜”。 井森……? 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这个名字的力气。 我躺倒在沙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个冲我刺过来的人,本来是想杀了我吧。 那种想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气势,我并不是第一次见。早在四年前,我父母的案子结案时,本渐渐被社会遗忘的我,又被大众所仇恨起来,不止一次有人给我写威胁信,甚至寄动物尸体给我。莲司也受到些许牵连,本被大学研究室聘请的他迫于舆论压力又被解雇。 我们那时刚打算结婚,还没进入婚姻,就走向了死胡同。 我知道因为我充满欲望的一句话,已经将两人死死绑在一起,但这是我第一次想要主动得到些什么,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松手。 我不怕被人充满恨意地杀死,我害怕我不能跟莲司在一起。 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拥有他,也许会亲自斩断这份执念也说不定。 想要拥有他的偏执,大概和想要杀掉我的人是一样的吧。 但是,时间是世上最好的记忆退效药,很快就会有人忘了我是松本幸果,就像四年后,如果没人特意提起,没有像今天这样一直将我恨之入骨的人,就没有人再知道我曾犯下的罪。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莲司那里,我永远是松本幸果。 过去,现在,未来。 一生。 我用他那可怜又可恨的父亲绑住了他,也绑住了我自己。 我痛苦地摸了摸自己包好的伤口,起身去浴室。 莲司推门进来,正好看到我要去洗澡的样子,快步走过来。 “医生刚才不是说了不能碰水?” “天这么热,我刚才又出了汗,不洗澡不就臭掉了?而且,我弄个这个就好了,也不碍事。”我冲他扬扬手里的保鲜膜。 莲司从我手里拿过保鲜膜看了看,放到一旁。 “我帮你。” 我睁大眼睛,“帮我什么?” “洗澡。” 虽然我们已经是坦诚相见的关系,但那也只是在床上。浴室这么明亮的地方,我并不想在他面前脱光。 “不用。”我拒绝。 但莲司已经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他大概知道我在顾虑什么,自己摘掉眼镜,接着动手去解衬衫的扣子,很快就露出白皙诱人的胸膛。 “我脱光你就不会害羞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好了,”他指挥着我,“摆出‘万岁’的姿势。” 我只得乖乖把两臂举过头顶,任由他轻柔地把上衣从我头上脱下来。 他打开灯暖,去放浴缸的水。 回过来环住我去拉身后的短裙拉链,我把脸埋在他的锁骨前偷偷蹭了两下。 “你还没脱下面。”我仰头看他。 他把我脱下来的裙子折好放到隔间门口的洗衣篮里,看了我一眼,开始脱自己的裤子,很快就露出两条笔直结实的腿。 “现在好了吗?” 我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他伸过手单手解开我的内衣,两手分别一勾肩带,胸前两团软肉很快被释放。 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住。 “自己脱内裤吧。” 莲司脸色不变地理了理我凌乱的刘海,叠好我的bra放好,背过我脱掉内裤后,去试手持蓬头的水温。 我慢吞吞地脱着内裤,从我的这个角度,能看到莲司宽阔有力的后背,微翘的臀部,结实有力的大腿。 09 HHH 还有即使背着身,也能在动作间看到的,两腿之前的阳物。那是还没苏醒的状态,就垂在那里。和莲司其他的地方一样,很白。 我闭闭眼,赶紧转开头。 但还轮不到我多想,莲司已经在叫我:“水温差不多了,过来吧,我给你包保鲜膜。” 我乖乖走过去,任由莲司小心翼翼地抬起我的左臂,用手指比着位置,在已经包扎好的地方一圈圈包上保鲜膜。 最后撕断的时候,他的手背不经意擦过我的乳头,顶端几乎是立马挺立起来,我咬了下唇。 莲司好像没有察觉到,将我转过身去,拉过手持蓬头,又在自己手上试了次水温,“要是中途变凉的话就跟我讲。” “嗯。” 莲司的大手很温柔,很快就把泡沫在我头顶搓起来。 “你不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吗?”我背着声问他。 小泉先生不是今天接警的警察,应该并不了解情况。 “你想说吗?”莲司把一只大手挡在我的眼上,“要冲水了,闭好眼睛。” 我乖乖闭上眼,闻到空气中一瞬充盈的洗发水味道。 “我不太想说……” “好,那我就不问了。”莲司温和果断地回我。 失望和安心的矛盾感情一起充斥在我的内心。 头发很快洗干净,莲司拿发带将我的头发随意束起来,又去拿洗澡刷。 我皱起鼻子,“可以不刷……吗?” 莲司拿着看了看,“这个毛很软,不疼。” “不是疼……”我是怕痒。 他想了下,“那我用手吧。” 啊? 还来不及反应,莲司的手已经按向沐浴液泵头,然后慢慢在我身上揉搓起泡沫。 脖子,单侧的胳膊,腋下,莲司的手温柔地揉搓过,最后在我的胸部稍作停留。 我绷着劲,拼命和他的手掌手指作对。 莲司好像故意一样,手掌包着我的胸部下侧轻柔地用虎口搓了两下,我紧紧咬住牙。 暧昧从皮肤之间升腾。 他的手继续向下,在小腹处打转,还用指腹刮了刮我敏感的腰侧。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发颤。浴室突然变得好热。 我去抓他的手,口中溢出的娇媚声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莲司……别。” 莲司反过手抓住我的胳膊,拉近我,鼻尖抵着我的,我还来不及反应的下一秒,一个绵长的吻探过来。刚开始是轻吮着我的唇瓣和唇珠,我迎上去,他又退回去。他盯着我,眼里浮现过很多我看不懂的情绪,在想要试探着询问时,他喃喃地说着什么抬起我的下巴又吻了上来。舌头很快纠缠住我的,口唇间的粘膜相互摩擦着,很快就让我觉得难以呼吸起来。 热气在鼻息间蒸腾。我腿下一软,就要站不住,莲司适时地用胳膊撑住我,却不小心按开了花洒。 热水落下来,将我身上的泡沫冲得干干净净,也把莲司浇了个遍。 “要不一起……” “洗”字我还没说出口,他快速按掉了水,又吻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吻,像是一张网,从天而降,让我无法逃脱。 莲司的吻,沿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在锁骨间稍作停留,轻轻吮咬。两双手不断在我敏感的腰际和臀部之间来回滑动,惹得我不住轻颤。 眼前迷迷蒙蒙一片,我不自觉地向莲司靠近,渴望他能更加索求我。 他用两指挑开我的花缝,手指轻微地向其中试探,满意地在我肩头落下像是奖励地一吻,“你的身体真的好敏感。” 之后他按压着我的穴口轻轻旋转,像是要把整个指尖都沾满我的蜜液一样,不断搅动着。在我轻轻吸气时又猛地抽出,来到我的胸前,用那早已湿润的手指在我的乳晕处轻柔地画着小圈,一遍又一遍。 我很快就感到精神紧绷起来,渴望他去逗弄那小圈的中心一点。但莲司偏要和我作对,他就是不去安慰那已经完全挺立起来的顶端,只是缓慢地在它周围打转。 我感受到来自下腹的疼痛。那是渴望的痛苦。 我吃力地抬头看向莲司,他冲我微笑,“怎么了?” 我咬着嘴唇,报复性地狠力捏了捏他有力的上臂,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坏心眼地停下动作,又用另一只手如法炮制让手指湿润,再用两指一起慢慢环绕滑动,轻如微风。我感觉我的所有注意力和渴望都在胸前的那两点上,但偏偏他不肯去安慰它们。 莲司的吻跟着落在胸前沉甸甸软肉的下方,他的舌头有技巧地舔咬着,不断吮吸出声音来。 浴室闷热的空气使我对他的动作更加敏感,我即愉悦又痛苦,感觉到两腿之间,不断有液体一点点流出来。 当我觉得自己真的快到极限时,他终于用常年握住粉笔的粗糙指腹,看似不经意地弹过那两枚充血的莓果。我感觉每一个毛孔快速张开,我绷直腰背,发出舒服地喟叹。 有大股粘液从我底下流出。 莲司轻笑着亲吻我的耳垂,魅惑的声音落在耳边:“高潮了?” 我恍惚着看向他。 他满意地揉了两下我的屁股,将我翻转过去,对着墙。他拨弄开我贴在肩膀的头发,一连串吻沿着脊柱缓慢朝下。 之后,我感觉一个粗热的物体顶开了我的穴口,又满又胀,舒服极了。 刚开始只是进去一个头,随着蜜液的润滑,整根都插了进来,我和莲司不约而同发出一声舒服的鼻音。 插弄从缓慢的节奏开始,一点一点,像是要撑开甬道里的每一条褶皱。我撑着墙舒服地摇晃着腰部,脑海里闪回过上次醉酒时的零星记忆,那是莲司在沙发上操弄我时的表情,隐忍、舒服还有点痛苦。 “嗯……这么舒服吗?又夹紧了。”莲司把重心也移过来,手覆盖着我的,嘴唇在我的耳边轻轻滑动。 他忍耐的鼻音落在我的耳里,混合着我脑海里的莲司,更加使我兴奋。我下意识地偏头轻咬自己的胳膊,发出闷哼。 “……幸果……嗯……放松一点……” 莲司虽然这么说着,却把重心又往我这里移一点,这样的姿势使他的肉根更加紧密地贴合着我的肉壁,进到了更深的地方。 我下意识更努力地翘起臀部,愉悦地承受着他每一下的撞击。 乳头贴在光滑的冰凉墙面不断擦动,和甬道里的炽热形成鲜明对比,我几乎舒服地要蜷起脚指头。 “啊……哈……这么舒服吗?里面降下来了……紧紧吸着我……” 莲司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回头与他接吻。热烈的两条舌头纠缠在一起,一时分不清淫靡的水声是来自我的口腔,还是正在不断抽动的下体。 这个动作的挺入,让莲司的粗长肉棒更深地刮过我黏黏糊糊的肉壁,抵在我敏感的一点摩擦,抽出时,伞头的环状凹陷部分快速地划过我的花房口部。 一股股酥麻的快感从我的尾骨处不断上升,我摇晃着发出如啜泣般的喘息。 莲司好似被我的反应鼓励到,两手紧抓住我的腰侧,更加快速地抽动着肉棒,几乎每一下都要让我疯狂。 我感受到自己湿淋淋的蜜穴不断吃紧他的肉根,发出羞人的水声。 强烈的快感渐渐堆积,我感觉小腹一点一点地颤抖起来。 “啊,我的幸果…………哈……哈……没关系,去吧,去吧!” 随着莲司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我哆嗦着弓起背,不受控制地大力颤抖起来。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来自瓷砖的冰凉让我大口的喘息稍微平息了一点。 缓慢地转过身,我眯着眼看过去,莲司的肉棒依然还坚挺地翘着,尖端滴落着透明的粘稠液体。 我深吸一口气。 莲司靠近我,把猩红的尖端抵在我的唇上,慢慢摩擦着我的唇珠。随着他温柔的动作,他伸出手指把我被不知是被汗水浸湿还是之前还未干的发丝绕到耳后,摩挲着我的脸颊。 站立着的莲司缓慢动着腰,让尖端绕着我的唇走了一圈又一圈,很快我的嘴唇一圈就沾满了蜜液。 我被背着光的莲司所迷惑,他漂亮的脸甚至让我的小腹隐隐刺痛。 好想一直这么拥有着他。 他突然满意地笑,把我抱起来,手指点在我的唇边,微微眯起眼,“真诱人。” 我踮起脚,很快吻向他。 喘息和水声又很快交织在一起。 莲司抱着我一起坐到浴缸边沿,让我面对着他坐到大腿上。他边吻着我边把挺立的阳具重新顶进我的穴口。 我微微闭气,感受到粗硬重新吻碾肉壁的舒爽感觉。 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的水珠从莲司的喉结滚下,我仿佛受到蛊惑,伸出舌头去舔它。 莲司抓着我的手微微一颤,我感到花穴里的活物又胀大了一些。 啊,原来这里他的是敏感点。 我像是发现了新奇的大陆,用舌尖在他脖子和宽阔的双肩上来回滑动,想找到其他的敏感之处。 莲司好像仿佛发现了我的用意,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先是拉开一点距离,之后再迎上来轻吮着我的舌尖。 底下的插动跟着舌尖的动作一起活动,我感觉整个身体都是麻的,一切都好舒服。 突然,莲司抱着我站起来,我的一声惊呼很快被他吞咽下去。 我用双腿紧紧缠着他的腰,这个动作让莲司进得更深了一点。 他发出一声喘息,在我的脊背上摸了摸,“别怕。” 10 HH 他抱着浑身赤裸的我打开浴室的门,从一旁的毛巾架,拿起一条毛巾盖上我的头发。 接着就着这个体位,带我走向卧室。 随着他每一步的走动,肉棒就会小小地撤出再进入,这种轻挠般的快感不禁使我快慰地眯起眼,用鼻尖蹭了蹭莲司的胸膛。 相触的皮肤传来小小颤动,是莲司在轻笑,他亲了亲我的额头,“贪吃。” 他抱着我走向卧室,坐到床边,将我翻转背对他,他坐下的一瞬间,我感觉尖端的头部快速推进,接着紧紧亲吻住了最里面的小口。 “哈……” 我忍不住勾起脚背。 莲司的吻落在我的肩头,“好像确实有点太深了,我都有点忍不住了。” 他用毛巾给我认着擦着头发,动作的更替间,我感受到甬道里肉棒小幅度跳动着,快感在不断堆积。 我被折磨地浑身发软,忍不住要扭腰。 “别动。”莲司用大手固定住我,很是认真,“头发要擦干。虽然是夏天,但也很容易感冒。” 擦完之后,他又俯身去一旁的抽屉拿吹风机。这一下,尖端狠狠擦过内壁一点,甬道急速收缩,我终于忍不住颤动起来。 莲司的嘴边溢出一丝诱人的鼻音:“嗯……还没喂你,怎么就自己吃饱了?” 我大口呼着气,感受到身体里溢出的液体在毫无缝隙的甬道里堆积起来。 吹风机的风温暖地吹在我的头顶,莲司修长的手指梳起我的长发,我轻微摇晃着腰,用内壁摩擦着莲司的坚挺发出淫靡的水声。 好暖,好舒服。 温暖的黄色床头灯下,莲司认真给我吹着头发的脸让我的心尖一软,我甚至能感觉到许久没有过的情绪充满整个脑袋。 好幸福,好想一直在一起。 我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胳膊。那青色的两大团,已经消了大半,只剩黑色的一小团留在那里。 吹风机被关上,莲司的吻落在我的颈边,下一秒,视线倒转。还来不及反应,我已经趴跪在床上。 不给我任何停顿,莲司已经大力而又快速地抽动起来,每一下进的都又深又重。一系列的快感,火热地从脊椎传上来。 我紧紧抓着床单,忍不住发出略带啜泣的声音:“莲司……莲司……太深了……” “但是你里面好像很喜欢……一直不断咬上来……哈……幸果,你里面好甜……你听,好甜的声音……” 莲司反复抽送,我听见两个人连接处带出体液被大力搅动的声音。他的手指抓住我正在摇晃的乳房,轻轻拉扯顶端。 我忍不住发出更重的喘息。 突然,莲司的肉棒猛烈地抽插起来,狠狠地顶在我最敏感的一点,使劲反复按压着。 我小声地叫喊出声,浑身虽然燥热满盈,但我却觉得一股薄荷般的寒气强烈地袭来。 下一秒,我弓起身体,感受到阴道猛烈地痉挛起来。 “哈……啊……莲司!” 莲司的阴茎瞬间从我的身体拔出,随着液体射出的声音,我感觉到自己的背部变得湿哒哒的一片。 我再也支撑不住,带着高潮的余韵趴倒在床。 莲司俯下身,吻住我还在不断喘息的嘴。 喃喃的一句不断重复落在我的耳边:“我的幸果……” 莲司抽了纸把我的后背擦干净,又拿了纸要擦我早已泥泞不堪的下面。 我抓住他的手,“浴缸里还有水,我去洗一下就好了。” 莲司不管我,轻柔地擦起来,引得我敏感地呼出声。 “水早就凉了,不要去了。” 收拾好我,又重新包扎了下伤口,他把我抱进被窝,“你先睡,我去收拾浴室。” 我早已疲惫不堪,听他这么说就真的安心地闭起眼。 黑暗里,我感觉到他一直摸着我的脸,然后渐渐地长叹出一口气。 “幸果,对不起……” 滑进梦境边缘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地听到这么一句。 没关系,莲司。 即使不爱我也没关系哦。我爱你就好了嘛。 很简单的。 我这个人最擅长自欺欺人了。 艳阳高照的第二天,太阳依旧发挥着要把大地上万物烤化的威力,把周围一切都变得蔫蔫的,连夏蝉的叫声在几次过后都弱了下去。 我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身边当然空着。 我穿着睡裙,打着呵欠下楼去找东西吃。刚从冰箱拿出一盒牛奶,一转头才发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莲司。 今天并不是莲司的休息日。 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莲司冲我招手。 我在他身边乖乖坐下。 他伸手拿过我手里的纸盒,撕开一个小口后又递给我。 “怎么了?” “今天不是你的休息日吧……” “但今天开始放暑假了。” 我皱起眉毛,“没听你说啊。” “嗯。”莲司用手指抚平我眉间的褶皱,“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今天开始放暑假。” 我小口喝着牛奶,压住内心的雀跃,把头转向电视。 新闻谈话节目还在说着分尸案的最新进展。各种各样的猜测,新的信息,好像逐渐明朗的方向。 莲司目不转睛盯着电视。 我内心涌动出一片躁动,抓过遥控器换了台。 旅游节目正在介绍全国各个地区将要举行的花火大会,和周边的景点项目。 “要不要去旅游?”看了一会儿,莲司问。 “啊?” 他抬起下巴点向电视的方向:“花火大会。你不是一直想去的吗?还有温泉。” 在东京的时候,莲司一直很忙。因为任职在升学率和偏差值都很高的私立高中,老师并不比学生轻松多少。寒暑假能休息的时间也很少,除了补课以外,他还需要不停进修甚至写教案和论文。莲司一直是个上进的人,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他聪明又努力,只不过被我拖累而已。 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少得可怜。 花火大会的宣传单每年夏天都会被我兴高采烈地拿回家,看到莲司忙里偷闲地在椅子上小睡,又会被我叠好偷偷扔掉。 我看向莲司充满询问的眼睛。 原来……他都知道。 我压抑着喜悦的心情,问:“真的可以吗?” 莲司凑近,吻掉我嘴边的牛奶印,“当然可以。” 我立马打电话给担当请假,听说宫下太太也早就请假了,没说明原因。我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但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莲司叫去看温泉民宿。 我们用了一周规划行程。 本来没想用这么长时间,但是莲司顾虑我的伤口,一定要好得差不多才能出门。我拗不过他,只能答应。外面太热,我们除了用了大半时间规划看攻略,就一直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打游戏爆睡,等到要出门的那天,我都怀疑我们两人头顶已经悄悄长出了蘑菇。 名为幸福的小小气泡在我内心堆积,我常常有种错觉,这种幸福像是从谁那里偷来的,捂在手心里含在嘴里都不踏实,生怕别人一伸手,就从我这里掉落。 带着这种焦虑和快乐混杂的复杂心情,我和莲司踏上了为期一周的短暂旅程。 我们预约的温泉旅馆在隔壁县的郊外*,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但是胜在人少还有几千发的花火大会举行。莲司对那里好像很熟悉,于是我们决定驾车前往。 好久没出远门,我很兴奋,一上车就打开窗户把注意力放到车外。结果没多久就被外面的热浪劝退,我边用手扇着风,边按上窗户: “这也太夸张了,风居然是热的。” 莲司笑起来,“没事,到山里就好了。而且我们住的地方在小山顶,山下不远处还有海,入夜了以后会有点冷。” “你这么熟悉,之前去过?” “嗯。” “那我们花那么多时间做规划……简直白白浪费了一周。” “但这地方最后是你选的啊。”莲司侧头看我一眼,快速匀出一只手,用食指刮了刮我的鼻尖。 我无话可说。 【*日本的县相当于国内的市级城市。市相当于区或者镇。】 “只是小的时候去过几次,和祖父还有井森。” 井森……? 我迷茫地看向他。 “就是由绪。”莲司无奈地解释。 “你直接说是由绪不就好了?” “你上次喝醉了,威胁我以后不能再这么亲切地叫她。” 我拧起眉毛,迅速在脑海里搜索相关记忆。但是什么也没有。 莲司按开转向灯,打方向盘,变道。 “最近各个地方变化都很大,老实话我也不知道小时候的记忆还能不能拿来作指导。反正我们也做了攻略,就当新的地方玩吧。” 我把自己放松在座椅。 过分明朗的心情终于还是被井森由绪的名字所搅坏一点。 我看向窗外也在移动着的白云,默默地把头抵向窗户。 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我们才到达目的地。车不能开到山上,于是我们又拖着箱子走了一些路。还好路面平摊,也不算远,否则我可能会自暴自弃想要打道回府。 女将已经等在在门口,远远看到我们就低头深鞠躬,抬起头时看到我身边的莲司以后惊讶地捂住了嘴:“哎呀,这不是西川家的小少爷吗?好久不见啊。虽然预约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名字过分熟悉呢。但没想到真的是您。” 西川冲她鞠躬:“真的是久疏问候。不过不用客气,这次是来游玩的。” 女将又转向我:“这位是西川太太吧?您好。” 我也鞠躬:“您好。” 女将感慨地一笑:“西川小少爷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呢,真好。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刚上国中,只有这么点。”她伸出手比划着。 “这么一看只有我老了,哈哈。”说完她掩嘴笑起来。 “哪里的话,老板娘您还是很年轻。” 莲司这话确实不是恭维,虽然她自称自己已经年纪不小,但是从她光滑没有一丝皱纹的皮肤,和美丽优雅的动作神态中,确实猜不出她的年纪。 “哎呀,真会抬举人哈哈。不过西川小少爷还和小的时候一样稳重可爱。”女将轻轻合掌,“好啦,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外面太阳这么大,不要晒坏了西川太太的皮肤才好。快请进。” 她侧身微微向我们点头,带着我们走进旅馆。 我这才发现,如此闷热的天气里,女将居然穿的不是浴衣而是和服。她好像一点也没受到天气的影响,盘发梳得一丝不苟,两际没有一丝乱发,画着精致的全妆,背也挺得优雅笔直。 虽然山上确实像莲司说的凉快许多,温度却依然不低,我擦擦头上的汗,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深山里的狸猫变得。 11 HH 我们下榻的房间很大,还带有持续换汤的私人汤池。从有宽阔视野的露天阳台看出去,能完整地看到山下的风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林被风吹动连成一片,不远处的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波光。 我靠在阳台的木质栏杆,深深吸了一口气。 莲司在身后收拾着行李箱,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这里晚上提供的豪华料理是海鲜全宴,可惜莲司一口都吃不了。女将说可以单独另做,我们则觉得不太妥,就不再麻烦旅馆供餐。 “烤肉。”我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海,细细嗅了嗅,风果然是咸的。 莲司走到我身边,“那我们去之前在app上看过的那家?” “嗯。”我点头,不舍得把目光收回。 “看来这个地方真的选对了。你很喜欢啊。”莲司伸手理了理我被风吹乱的刘海。 我冲莲司展开微笑,没有告诉他,其实并不是这个地方有多好,而是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旅行。 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五点我和莲司准时出门。 女将迎在门口跟我们说“路上小心”,又去拿了一顶遮阳的草帽给我:“这边太阳比较晒,戴起来会比较好哦。” 我谢着接过,和莲司一起下山。 走出好远回头,她还在冲着我们鞠躬。 “老板娘今年多大了?”我问莲司。 “62了吧……没记错的话。” 62?! 我咽了下口水。 “怎么了?” “状态真好……”我没忍住疑问,“她不会真的是狸猫变得吧?” 莲司第一次爽朗地大笑起来,好看的眼睛弯成两条月。 他捏了下我的脸,故意压低声音说:“有可能,我以前一直觉得她是溺之女*。” “啊?” “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又一直经营这家旅店,可以说几乎没离开过这里。而且有次我半夜起来看到她在走廊里哭。” “哭?” “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当时真的吓得半死,连卫生间都没去,躲到被窝瑟瑟发抖。结果第二天还发烧了,被我祖父臭骂了一顿。” 没想到莲司小的时候还有这样一面。 “……你那个时候几岁?” “七八岁?记不太清了。所以之后每次见她,我都有点害怕。” “现在呢?” “现在……”他装作苦恼沉思了一下,“不怕了,因为你说她是狸猫*变得。狸猫是犬科动物,比较好解决。” “老师也有怕的东西啊。” “嗯,有很多。” 莲司伸出手,往下按了按我的帽檐,我刚要说话,一个吻落下来。 八月的热风,包裹着莲司的气息贴紧我的双唇。 【*溺之女:日本传说中在深山温泉旅店经常出没的妖怪。上半身为美女,下半身只有白骨。】 【*狸猫:这里幸果和莲司讨论的狸猫为日本的貉。】 我们在离海岸不远处的一家小店吃了烤肉。明明是旅游旺季,也是旅游类软件推荐的明星餐厅,因为地理偏僻,却没有什么人。食物和餐厅环境一样棒,肉质鲜嫩,弹牙可口。我和莲司吃了很多,还喝了些酒,出来的时候,忍不住要打带着酒味的饱嗝。 远处,夕阳贴着海际线,把云和墨蓝色的天空染得一片通红。我转过头,发现莲司的侧脸也染上一点橘光。 我们穿过绿化带,来到海堤。咸湿的海风拍在我脸上,我看到莲司偷偷蹙了下眉。 “刚才让你不要点虾,你偏要点,现在连海风都闻不了吧。”我把目光转向正在海滩玩沙子的幼稚高中生们。 “可是不能因为我不吃海鲜,也不让你吃啊。”莲司握住我的手。 “可以啊,不吃也没关系。你不在的时候我偷偷吃。” 他捏了下我的手指,“你自己经常偷偷吃?” “是啊……你加班不回来吃饭的晚上我经常偷偷煮海鲜汤喝。” 不知为什么,说完我忽然想到藤本陆那张在烟雾背后若隐若现的脸。 太阳在一点点下沉,落日余晖正用最后的力量照亮每一处角落。海面上波光粼粼的一片,荡漾起无数个小小太阳。 “不觉得这个景象很像世界末日吗?” “好像是有点。” “如果现在真的就是世界末日,莲司你有没有什么遗憾?” 他果断地回答我:“没有。” “……喔。” “你呢?” “我?”我直视着眼前这个橘黄色的世界,“我可能会遗憾没有能力救你。你不应该死,无论在哪个世界里,你都要一直活着才好。成为七老八十的老爷爷,有可爱的孩子和孙子,他们放暑假的时候会来看你,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如果没有也没关系,和漂亮温婉的夫人一起浇花一起在院子里除草,坐在长廊上喝茶吃仙贝,一起睡午觉。” 莲司在我身边沉默。 等到最后一点光亮淹没在海里,他忽然开口,语气生硬:“就这样?” “嗯。” 他轻声笑了一下,说是笑,更像是从鼻子里挤出的一丝声音。 然后谁也没有再说话。 我和莲司沉默着走回旅馆。 他走在前面,我居然第一次觉得那宽阔的后背有如山一般的压力和静默感。 我一时有点迷惑,他到底在生气什么? 有风吹起来,我把遮阳帽摘下来挂到脖子上。动作间,看到点点绿光从摇动的树间飞出来,连成一片小小的绿色银河。 我上前轻拍莲司:“你看。是萤火虫。” 莲司朝着我指的方向沉默不语地望过去。 “好多年没见到了。我很小的时候去琦玉的下乡看亲戚的时候,有在河边遇到过,好像也只有那么一次。特别多,整条河流都被照得亮通通。” “然后呢?”莲司的语气柔和下来。 “后来,我用啤酒瓶把它们都抓回去了。全部撒在房间里,妈……”我停顿下来,看了莲司一眼,不再讲话。 妈妈很生气,罚我第二天不准吃早饭。 她到底是因为生气我不认真对待生命,还是因为生气之后尸体太多不好打扫。 对于他人感情变化并不敏感的我,时到今日才明白是后者。 我蹲在房间的角落,看着那些萤火虫最后全都飞不起来,掉落在地上奄奄一息。忽闪忽闪的绿色光泽慢慢变暗,直至熄灭。 它们有没有绝望过?我这样想。 应该有吧。但是又能怎么样,只能在房间里一圈圈打转,找不到出口,最终放弃。 我看着眼前敛过头顶的小绿光,忍住想要触碰它们的冲动,拉起莲司的手。 “放心莲司,这次我绝不会把你变成瓶里的萤火虫。” 我会是你的神,永远守护你,永远爱你。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也没有人可以得到你,就算是我自己也不可以。 但是,你必须属于我。打上我的烙印,永远地活下去。 一进房间,我就将莲司压倒在墙上,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眼镜很碍事,扣子也是。我粗鲁地摘掉他的眼镜,又去解他的扣子,还来不及反应,莲司反抓过我的手——视线掉转,预料的疼痛没有带来,他将手垫在我和墙之间。 吻从额头、鼻尖滑到嘴边,莲司用舌尖描绘着我的唇形,等我松懈时吮吸住我的舌头,两条舌头很快纠缠在一起。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拂过我的耳廓,然后在耳垂停留,细细用指尖摩挲。 我很快感受到热意从他的手下缓缓释出,甜蜜的滋味充斥我略觉朦胧的大脑。他轻轻用嘴唇含着我的,舌头不断顶弄过我的上颚、前齿,过了一过儿他退后,我们之间拉出一条淫靡的银丝。 莲司蹲下去,翻起我的裙子,手指隔着内裤,在三角地段来回滑动。 “湿得好快。” 我瑟缩一下,感受到更多的热源,从身体里流出来,濡湿着边缘的粘膜。 他退下我的内裤,分开我的两腿,我还来不及惊呼,他的脸就贴上了我的私处。我感觉小小的凸起被舌尖反复舔弄吮吸。 灼热的叹息,从我嘴边溢出。 舌头在滑动,粘稠的液体被莲司吮吸进嘴里,发出巨大的响声。 “啊,不要。” 我不禁害羞,想要逃离,他很快发现,伸出手牢牢地与我十指交叉,就这样扣在身体一侧。 麻痹感从腰侧升上来。 莲司的一根手指探进来,扩张着那条细细的裂缝,我忍不住闭气。 “嗯……放松……幸果。”他的声音混合在淫靡的水声中,让我不由自主地浮起腹部。 手指在向里面探入,我感觉到异物感在身体里荡漾开,但却是那么舒服。更多的液体在流出。 “好紧。” 他的舌尖仿佛要将我融化,每一次轻咬吮吸,我都觉得腰部更加麻痹一点。而莲司那纤长的手指,正在有规律地旋转抠弄着,每一次抽出,都带出大量的汁液。 我就要快支撑不住,声音变得又甜蜜又痛苦:“莲司……不要了……我站不住了。” “就这样高潮好吗……”他没有停下动作,手指和舌尖一起安慰着我。 好舒服……身体在发热……我微微地颤抖着。 “嗯……哈……啊……啊……莲司……” 绝美的甜蜜将我的体内一层层卷起来。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了……”我摇着头。 “哈……啾……嗯……” 仿佛受到鼓励,舔舐的声音逐渐变大。动作也愈加快了起来。 那水声到底是唾液的声音,还是舔弄我体内汁水的声音呢,想到这里的瞬间,甘美的颤动从小腹传遍了全程。 “啊啊啊!!!” 我的小腹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莲司的手指又插进来了一根。 我虚弱无力地滑下去,莲司凑上来,轻轻含住我的耳朵,“真乖。” 两根手指在我的小穴中微微滑动,延长着我的高潮,我靠在他的胸前,感觉着底下的小嘴还在一张一合轻咬他。 我止不住颤抖着,吻上他的嘴。 莲司抱起我,很快就将我和他一起脱得赤裸。两床被褥已经在地上铺好,我们抚摸亲吻着彼此来到床铺。 我用了点力,借势将莲司推到。 跨坐在他的大腿,就把头低下去。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勃起状态的阳具,但近距离观看还是会被吓一跳。 我伸出舌头,稍稍舔动了下那泛着水光的尖端小口。它像活物般弹动了一小,并且肉眼可见地涨大了。 我抬头看向莲司,他冲我温柔地笑,将我的碎发拂过脑后,落下的手指在我的肩颈处画着圈,像是在催促我一般。 我又低下头,用嘴巴整个含住他,莲司的雄性气息立刻充满我的整个口腔和鼻子,使我不住沉醉。 腰部传来些许疼痛。 我用嘴巴慢慢捋动,舌头一点点划过他的棒身。莲司的味道整个扩散在我的嘴里,头脑开始发晕。 “嗯……咕……” —————————————————————————— 为什么感觉肉像是再也写不完的样子,层出不穷!气死! 12 HHH 每次移动,我都能感觉莲司的肉棒在小小颤动,我知道那是他舒服的迹象,于是更加卖力。 从前端的小口舔弄,到用舌头捋动到最后,使劲吸着两颊挤压着它。实际上我并不能整个含住,它太大了,甚至还在变得更硬更粗。 “嗯……嗯……嗯……” 他的气息使我安心,我甚至觉得头昏脑涨之际,有液体从我的穴口慢慢溢出。 莲司手指摩挲过我的脸颊,观察着我的表情,我微微抬头,一边注视着他的反应,一边移动着嘴边。 “唔……唔……舒服吗?”退到尖端的时候,我这样问他。 莲司的本就如墨沉黑的瞳孔一瞬变得更加浓黑。他移动着腰,突进到我的口腔深处,我忍不住反胃,却将他的巨大吞得更紧。 我感觉到莲司抚摸着我的指尖都一刹那紧绷起来。 我向后退,吐出被我唾液大半浸湿的肉身,“……哈……”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将手放在那两颗沉甸甸的卵蛋上,轻柔抚摸,吻落在那根白里带着猩红的巨根上,发出“啾”“啾”地亲吻声。 之后用舌尖轻挑尖端的小口,莲司果然溢出一丝性感的鼻音。 舌头轻舔在巨根上浮起的青筋,一边含吻一边舔舐,我渐渐听到莲司粗重的呼吸声。 我刚要继续,莲司突然抬起我的下巴,双唇相互交叠起来,他的牙齿轻轻噬咬我的唇瓣。 我很快被推倒,他的大手推起我的乳房又松开,使两团白色乳肉在他手中晃动起来。我咬着嘴唇,被这略显猥亵的姿态蛊惑,不自觉地挺动胸部,想将自己的乳尖全部送进他的指间。 莲司的吻卷上来,很快将乳尖吸进去,不过一会儿,就把两个顶端轮番弄得水亮。 “你很喜欢我这样对吧?”他抬起头问我。 我像沉浮在海上,头晕目眩,已经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支吾着发出断断续续的鼻音。 他又埋下头,狠狠地吸进嘴里,这次甚至咂出了水声。 “啊……啊……”起泡般的快感从乳尖荡开,沿着肚脐一路向下,我忍不住闭腿,想要轻轻摩挲那条细缝。 莲司按住我的双腿,阻止我的动作。 我焦急地扭动着身体,只希望有大又硬的东西狠狠贯穿我的身体。 “莲司……”我发出甘美的求爱,用手抚向正在我胸前和小珠逗玩的俊美男人。 他抬眼看我,依然没停下自己正在环绕挤压的舌头。 这诱人的场景使我的小腹变得更加刺痛,我甚至感觉到有汗正在脖间湿淋淋地流淌。 我焦急地起身,按住他的双肩。 “想要了?”莲司捋了捋我汗湿的刘海,在我唇边问我。 我点头。 好想要…… 莲司牵着我,让我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手在我两腿之间一抹,让粘腻的液体沾满整只手掌,就着它捋动了几下自己的阴茎。 “自已来。”他这么诱惑着我。 我直起身子,跪跨在他的身体上,急不可耐地用手捋动着巨根,然后翘起屁股,慢慢进入。 粗发坚硬的肉身一口气挤进了花径,我提起腰部,溢出甘美的呼气。几乎是在那个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肉壁紧紧箍筋了它。 “哈……” 微弱的颤动袭来。 莲司快慰地轻叹:“嗯……唔……这么快就高潮了?” 身体的最深处好像有脉动传来,一下又一下。我轻轻摇动自己的身体,一次次将莲司更深地纳入自己的身体。 “莲司……好舒服……” 我忍不住自己的声音。 听到我的回应,莲司开始用力地向上顶弄,让分身不断地填满所有空隙。 想要更多,想要他的一切。 这么想着,身体是热的,脑子却冷却下来。胸腔甚至不自觉地在泛起伤感。 明明都这么努力拥抱了,为什么还是感觉无法传达我的心意呢? “不专心。”莲司起身,拉过我的双腿,不断大力撞击我的蜜壶。 我的神经重新被拉回来,每当最深处的小口被重重刮过,我就感觉有更多的蜜液从身体流淌而出。 快感逐渐支配我的身体,我被引诱着拉过他的身体,吮吸他的嘴唇,夺取他的舌头。 “哈……啊……哈……啊……嗯……莲司,太快了……” 我知道只要我低头,就能看到他的肉棒正以怎样的姿态进入我的身体,但我随着摇晃已经顾不得这些,只能盼着快感一路紧绷起来。 从阴部到大腿再到臀部,电流似的麻痹穿过了我。 “嗯啊啊啊!!!” 伴随着我高潮的同时,莲司也发出一声闷哼,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的撤出,而是更往里深入了一点。 大量的精液瞬间被射进了小口,本来正在上下浮动的腹部,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我再次小小的高潮了。 “嗯……哈……” 莲司的舌尖轻轻滑过我的眼下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一个又一个的吻轻轻印上我的脸颊,他的手在我的腰际打转,我感觉没有拔出的阴茎再次硬挺起来。 我刚要说话,莲司的食指轻压在我的嘴上,“再来一次好不好?” 我还没回应,他已经抬起我的一条腿到肩膀上开始新一轮的撞击了。 到底做了多少次?我已经数不清了。但是每一次,莲司都狠狠地射在了里面。最后一次抽出的时候,随着他的肉棒拔出,我甚至能听到响亮的“啵——”的一声。 无数粘稠的乳白色液体从我体内汹涌溢出,我小幅度颤抖着,穴口一张一张地,像是再也吐不完一样。 “真美。”莲司的吻落在我的小腹,眼神一直盯着我泥泞不堪的下体。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合起腿,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模糊。 莲司抱我去洗澡,我一动不动任他摆布。迷迷糊糊中就要睡着,他又摇我的肩膀:“泡个温泉好吗?” 体力大失,连头脑转动变慢,想说不,但身体已经先一步点了头。 汤池在阳台,很大,足够两人同时进入。 莲司抱着我,一起慢慢滑进底部。 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从这个视角望出去,月亮正悬在海的上方,又大又圆。 微凉的山风拂过,吹到灼热的身上却舒服极了。 莲司用木勺将热水从我的肩部一次次慢慢淋下去,热热的。 我忍不住想打盹,却使劲掀着眼皮。和睡魔抗争了一会儿,意志力终于战胜了一些,我挣扎着斜过身,侧躺到莲司怀里。 “明天……有花火大会对吧?” 莲司正看着我胳膊上的刀伤不知道在想什么,听我这么一说,点了点头。 “那我们明天早点去好吗?想去买东西还想吃东西。” “好啊。”他熟络地勾过嘴角,亲了亲我露在水面外的锁骨。 莲司不笑的时候,一张漂亮的脸总是显得有些疏离冷淡,但还好,他总是朝我笑的。 嘴角噙着笑、眼里带着笑、一侧的眉毛稍稍扬起。 他从不掩饰自己对我的温柔。 即使我很难分辨出,那是假装还是真实。 因为大部分的时候,莲司对其他人也很温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脸埋回莲司的颈窝。 就让我再贪恋一会儿吧,假的也行。 第二天,我不出意外睡到了中午。 我慌慌张张地起床,看了眼手机,还好,我还算自知有度,没有一口气睡到下午。 莲司好像并不在客房。 我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汲着木屐走出客房。昨天没怎么多在旅馆里停留,但是按照之前APP上提供的攻略来看,这间旅馆应该有许多服务。 肚子叫起来,早午饭都还没吃的我,打算先觅些食。 但旅馆太大,装饰摆设都差不多,我很快就晕头转向迷了方向。正在发愁的时候,有人叫我。我一抬眼,是穿着深色和服的女将,她依然带着精致的全装冲我鞠躬:“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听她这么一问,我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限制级的马赛克画面。 我不知道自己红没红脸,语气倒是很心虚:“啊……还好的。” 女将微笑,“那就太好了。对了,要找西川小少爷的话去公共汤池那边哦。” 我还来不及道谢,她已经微微欠身,从我身边迅速走过了。 为什么穿着紧绷的和服,还能走这么快? 我盯着她离去的优雅姿态几秒,又发起愁来,不过公共汤池在哪里……? 找不到莲司,没有吃的,但是我还有自动贩卖机。 七拐八拐之后,我在旅馆的一角找到一台自贩机,有水和面包。 还好我出房间时带了钱包,不需多少时间,我已经蹲坐在角落享用起来我的早午饭。 莲司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要吞下最后一口炒面面包。 惊讶只在他脸上停顿了几秒,他几步走过来,站停在我面前。 我站起来,剁了剁发麻的脚,抬高手把最后一口面包喂给他:“你尝尝,还挺好吃。” 莲司低头吃进去,“你怎么跟只小老鼠一样。” “我迷路了,找不到你,还肚子饿。” 莲司从浴衣袖子里掏出纸巾,给我擦了擦嘴,“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愣在原地。 他用的手指点点我的额头,叹气:“这么迷糊,小心被妖怪抓走。” 我当然是不怕什么妖怪,我干的坏事不比他们少,谁抓谁还不一定。 我拽住莲司的浴衣袖子,转过话题:“刚才我看到老板娘,她说你在公共汤池那边,你去泡汤了吗?” 莲司皱起眉,“没啊。而且老板娘今天应该外出了啊?” 我扯着他袖子的手指迅速僵住。 啊?那我刚才在无人的走廊上见到的人是谁。 “哈哈哈哈。你果然还是怕的。”下一秒,莲司突然笑起来,捏住我的鼻尖。 我愣了几秒,抓起莲司的手就是一口。 13 花火大会预定在下午六点开始,第一次在海上举办,预计只有两千发,而且仅此一天。 害怕人多没办法占到好位置,我们打算五点就到海滩。莲司提前准备好了坐垫驱蚊水等一系列装备,装在一只单肩的大背包里。 我们两个即没带浴衣,也没租浴衣,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怎么看怎么随性。出门前他特意背好单肩大包,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我们出旅馆时又遇见女将,她叫住我们:“西川小少爷你们要去看花火吗?” 我们应着。 “那真是不太凑巧。今晚山上的神社也有祭典,要是方便的话也可以抽空去看看,有很多好玩的小摊哦。还有看花火也不是越近越好,远处看的话也是别有一番滋味。”说着她笑起来,“这话说起来,还挺哲学。” 莲司看向我,我想了想:“反正现在还早,去哪里都可以。况且花火大会到八点才会结束。” 于是就这么仓促地临时决定先去祭典。 女将说是在山上的神社,我以为只是一种描述,没想到神社居然真的在山上。远远就看到红色的鸟居,但是怎么走也走不到。楼梯居然还陡得要死。 我爬了一阵,想要放弃,坐到一旁,不住地擦汗。结果眼睁睁看着两个明显是老太太模样的人,穿着浴衣踏着木屐,健步如飞超过我们,很快就走出很远。 “……见鬼了。这深山里是有什么不老泉吗?怎么一个比一个身体素质好。” 莲司伸手捂住我的嘴。 我冲着他眨眨眼,拿开他的手,“知道了老师,我不抱怨了。” 走到神社时,祭典已经开始了。明明还没入夜,但写有神社名称的红白条纹长筒灯笼,已经在头顶成串拉好,喧闹的祭典音乐和摊前小贩们的叫喊声连成一片。 我在净手池洗了手漱了口,刚要跟莲司要钱包拿硬币祭拜时,莲司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快速挂断。 有一就有二,大概第四次响起的时候,莲司终于叹气接起。 我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逃避似的钻进人群中,没想到居然挤到了捞金鱼的摊前。扎着白色头巾的大叔问我:“抓金鱼?” 我摇头。 “那要看金鱼?” 我摇头。 “和家人走散了?” 我看着水中的金鱼用妖艳的金色鱼尾分开水波,像是划开夜空的花火。我点了点头。 “那你去那里——”他给我指到一角,“那边有工作人员,你去问问他们。” 我点头谢过,重新挤进沸腾的人群。 只要莲司不找到我,也许今晚还能一起看到花火。 但我想得太过天真,莲司好像在我身上装了雷达一样,我刚要转去更拥挤更隐蔽的地方,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就扣住了我的手腕。 “幸果。” 我转过身。 “你怎么乱跑?” 我当然不想说出原因。 果然,下一秒我听到他大声地说:“很抱歉,出了点事情,我得提前回去了。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明天就会赶回来。” 可是花火大会只有今晚一次。想到那张无数次被叠起扔掉的宣传单,我瞬间感到了鼻酸。 莲司以为身边声音太大,我没听到,拉着我走到神社门口,又重复了一遍。 我依旧没回应。 这次他好像终于发现了不对劲,摸了摸我的头发,“我保证,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我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下摆,他只当我是撒娇,语气带来了些无奈:“对不起,是我的错。明明说好了。但是假期才开始,我们下周再去别的地方玩好吗?” 我直直地看着他。 莲司刚要再说什么,他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我忍着想要扔飞它的冲动,看着莲司走出几步背过身接起来,说出了几句什么,又迅速挂断。他的双肩蹋下去一点,回过来从包里拿出钱包装到我斜跨的小包里,“对不起,我会尽快回来。” 我看着莲司焦急快速下山的样子,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通话记录,屏幕显示大概一个小时前,有八通来自“井森由绪”的电话全部被我依次挂断。 啧,真可笑。 我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回到神社,把硬币拿出来颠了又颠,看着别人扔下硬币虔诚摇铃拍手,然后双手合十闭眼许愿的样子,默默地又把硬币塞回了包里。 我不是早知道了吗?我是被神抛弃的人。 所以到底在奢望什么? 我慢悠悠地沿着来时的路下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居然已经黑了。远处海天交接的地方,不断升起艳丽的花朵。 小小的,还没完全展开就消散在海里。 哦,原来也不过如此。 但胸腔里泛起的,是比遗憾还要更加酸涩干燥的感情。 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那是什么。 我为什么要这么愤怒呢? 不解。 汹涌的负面情绪像是如墨的一潭死水,很快就将我卷裹起来。 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咬住自己的指尖。 没关系,只是这一次而已,莲司又不是永远地抛弃了我……啊,抛弃。是啊,我是会被随时抛弃的啊。 我都那么努力了。搬到这里后,我都那么努力了。知道你生气了以后,我也没再做过了啊。 不是已经在缓和了吗?我们已经都出来旅游了,关系是在变好的对吧。但是为什么?还是抛下了我呢? 井森由绪…… 好累。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疲惫接二连三的淹没我。 “偷来的东西就不是你的,要还回去。这样才是一个好孩子。”妈妈摸着我的头,温柔地说。 下一秒她性情大变,面目狰狞而可怕:“你这个不知报恩的孩子。你以为你的生命是谁给你延续的,是谁!这是你偷来的!你要报恩还回去才行!” 她又平静下来,边微笑着边摸着我的脸,“来吧,神女。去还给他们。还给那些信仰着爱着你的人。” 妈妈……莲司也是我偷来的东西对吗?我应该把他还回去是吗? 可我要还给谁呢? 我好爱他。我不想放开他啊。 远处,人声躁动,一朵艳丽的花在海上绽开。 不过是一瞬间,就又变成点点火星消逝在黑夜里。 它们和我眼前一跃而起的火星重叠在一起,白色的纸,燥热的火舌。最终一起消失。 啊,原来这一次,也依然什么都不能改变。 我在路上走走停停,不自觉地竟然消耗了很多时间。等我来到沙滩时,花火大会结束,人潮散去,拍在脸上的海风潮腥难忍。 没有路灯,只有远处的瞭望塔在旋转发出寂寥的暗淡白光。 抬起头,昨天半夜大又圆的月亮,现在就像是能量耗尽的老旧玩具,连旁边的云都照不亮一片。 我坐到沙滩,抱住自己的双腿,把头埋下去。 “哟。失意少女?被抛弃了?”突兀的声音响在头顶,我抬头,竟看到藤本陆。 “你没出现幻觉,是我。”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坐到我身边,“大晚上不回家,坐在海边打算被海浪卷走吗?” “……你跟踪我?” 他嗤笑出声:“就算我对你感兴趣,我也没那么变态。跟踪到临县,我都佩服我自己。” 我往旁边挪了挪,“你别跟我说,你是偶遇。在临县偶遇到,和喜欢用面包夹纳豆的人一样少见。” “你这什么跟什么。虽然我还真的挺喜欢你这个配方的。”他摸摸自己的胡茬,“等我回旅店试一试。” 我闭上嘴,不想再和他说话。 “我骗你干什么。”藤本向后仰躺在沙滩,“我回来是祭拜一个人。” 我看向他。 “她在这个城市定居,就要结婚,结果遇到意外……”他收起一贯的插科打诨的腔调,淡淡地说道。 “……” 变态杀人狂居然也会感慨这种事。 “变态杀人狂也不都是因为自己愿意,才想走上这条路的。”藤本再次看穿我的所思。 我偏过头,不打算再看他。 浪花冲上沙滩,又退回去。 静默一直在我们两人之间持续。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很奇怪,很固执,很倔强,很好懂又时又很难懂。”他停顿一下,补一句,“跟你很像。” “我?” “嗯。第一次见面我就发现了。” “你很爱她吧。” “爱?”他突然笑起来,然后这笑越来越悲凉,“也许吧。但我不能爱她。” 我紧紧抓住身边的沙子,捏了捏,又松开。 “为什么?” “原因很多。但有一条是,我爱她这件事是不被允许的。” “谁?” 藤本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 他起身坐直,像是要故意岔开话题一样,问我:“你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也适时地接话:“想很多。比如你知道一个叫做西西弗斯的人吗?” “那个神话?” “嗯。你说神让他一遍遍推石头惩罚他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死呢?” “因为太便宜他了。”藤本从墨蓝色粗布浴衣的袖子里掏出烟,也不点燃,就塞进嘴里,“在神话故事里,神对人的惩罚归根结底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永生。不让你解脱,只让你一遍遍经历。” 哦……原来是这样。 “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我?”藤本挠了挠脸,“我不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像是有人相信他存在一样,我不信而已。所以你呢?你相信?” 我看着在浓黑夜里一层层卷上来的浪花,模模糊糊地回答:“我不知道。” 也许是信的,又是不信的。 这两种心理从十三岁开始交叠着将我紧紧束缚,就像蜘蛛结网一样,把我做成了个透明的茧。 “这算什么回答。”藤本从鼻子里哼出不屑的一声。 “这个回答不行吗?” “很烂。不过问你这个问题的我也很蠢。不管有没有神,明天的太阳还是会一样升起。” 我看向如白色纽扣一样挂在天边的月亮,不置可否。 14 莲司回去的第二天,我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去。 宽阔的蓝海,温柔的海风,绚烂的烟花,当一个人独享时就会变成痛苦的慢性毒药。我没有嗑药来取悦自己的自虐倾向,只想立马离开。 退房的时候想到住在隔壁的藤本,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反正不论什么时候,他都会变成我的邻居。回去也会很快见面。 这么想着,焦躁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我拎着箱子坐上回家的电车。 我在回家的路上接到由绪的电话,她的情绪好像很低落:“小幸果,莲在你身边吗?” 我愣了下。莲司走前的那通电话应该是她打的没错,为什么现在还问我? “莲司昨天来了医院,本来还好好的,可是说到后面和结子阿姨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走了。阿姨想见他,但是无论如何都打不通电话。”她解释道。 “哦……”我把视线停留在对面正在说着悄悄话的一对父子身上,不知道儿子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正在指给爸爸看。我顺着小孩子手指的方向,和他爸爸一起看过去—— 是一张掉落在椅子缝隙间的广告纸。它露出鲜红的一脚,促使人想要一探究竟。 小孩子从爸爸腿上滑下去,来到缝隙旁边,用力地抠着边角,想把它拿上来。 “……小幸果,你能不能来趟医院啊……我有话跟你讲。” 那张鲜红的广告纸终于被小孩子慢慢扯出来,他看了一眼,就立马甩给了爸爸。他爸爸拿着来回翻了翻,好像没看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随手捏在了手里。 电车很快到站,两个人站起来,车门一开,没抓牢的广告纸被风吹到我的脚下。 我低下头,看到再熟悉不过的一句话: “……给你生命新能量。” 有什么在胸腔里慢慢复苏。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甚至让我安心下来。 我把行李箱存在车站的储物柜里,倒了两条线,去西川结子所在的医院。 很久没去医院,我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看到穿白色大褂的医生时,甚至忍不住闭气。 我两手空空地走进由绪告诉我的独立病房,西川结子好像正在睡觉,歪着头。 仔细一看,才发现鼻孔插了氧气管。 我打量着她,和记忆里那个孤傲又严厉的女性长辈进行着比对。虽然皮肤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但是消瘦的两颊和陷下去的眼眶都显示着她的衰老。 不过短短八年,对于西川结子来说,可谓是翻天覆地。老公去世,作为独子的莲司和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跑了。 我都忍不住要同情起来她了。 但是。 我眯着眼看向正在病床上虚弱呼吸的她。 同情这种东西最不值钱也最泛滥,即使批发给她,我都没有那个心情。 我坐到她的床边,慢慢探过身子。 “虽然不知道把他还给谁比较好,但是还给你也许还不错。”我顺了顺她干枯的头发,把手指放到她插着管子的鼻下。西川结子对我的动作一无所知,只是静静地闭眼躺着。 “真脆弱,人原来这么脆弱吗……你现在就像一张纸。西川结子,你是个好妈妈对吧?那么担心自己的儿子被坏女人拐走,应该是个好妈妈才对。啊……不对……你是个懦弱的人,你老公都说了哦,不论怎么打你虐待你绝不会还手,还会把保护自己的儿子推出去……又坏又好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在做什么!” 身后响起慌张的声音。 回过头,是提着袋子的由绪。 我直起身,盯着她,她逐渐露出尴尬的微笑:“小幸果,原来是你来了。” 我回过来,把西川结子的被子掖了掖,说:“不用这么紧张。” 由绪没说话。 “她可不值得,反正也快死了不是吗?” 我转过头,看到由绪皱起眉毛。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 由绪把袋子放到一旁的床头柜,“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不太好。” 我点点头,站起来,跟着她一起走出病房,来到空着的隔壁。 “你好像变化很大……四年没见你,感觉不太一样了。也长大了。” 由绪双手交叉在一起,爽朗地笑起来。 “你好像没怎么变。”我实话实说。井森由绪依然美丽温婉,就连蹙起眉毛的样子,都使人不住心动怜惜。 “好像没变的只有我,连莲也变了……”由绪的情绪有些低落。 听到莲司的名字,我本就沉闷的心情像被人扬了一层沙。 “你找我想说什么?”我开门见山。 她怔了一下,慢慢恢复严肃:“幸果,我希望你不要再伤害莲了。” 我冲她扬了下巴:“哦?”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莲不应该变成这样。他昨天来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疲惫……那件事是你做的吧?所以他不得不从东京离职……我一直知道的,你对他执念很深,什么都会做……你把他弄到了这个地方,你……” 我没有被发现秘密的惊慌,甚至不自觉地露出得意的微笑,像是得腥的猫,快速打断她:“原来是要说这个啊,你比我想的好像聪明一些。不过,井森小姐,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要是早点揭发我,你的莲当然不会跟我到这里来了……还是你说了,莲司不相信你呢……哈哈,我说对了?哎呀,真可怜呐,明明你们是青梅竹马呀。” 我看着由绪渐渐涨红的脸,漫不经心地说道:“啊啊,我本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争取莲司了。但是别傻了哦,你以为莲司当初不娶我的话会娶你吗?婚约这种东西对莲司来说就是束缚,就是他永远不能脱离西川家的标志。 “你肯定不知道吧,莲司为什么一定要娶我?你真的以为是你拱手让我这么简单?装什么大方优雅什么深情用意哈哈。你不过是个观众而已,你真以为你那么重要吗?对于我和莲司来说,你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配角。” 从小顺风顺水,父母疼爱家庭幸福的由绪其实自尊心比谁都高。 打击这种人就是要贬低他们的价值。真正的伤人,绝对不是说脏话,而是否定这个人、抹消这个人作为人的价值和质疑他的社会属性。 我眯起眼,不经意拨弄着自己无名指上亮闪闪的婚戒,“这是莲司欠我的。啊,不对,应该说是他父亲欠我的……‘父债子还’这种陈旧的思想观念,是绑住从小受到家庭荣辱观教育的莲司的最好武器。你努力错地方了,就算莲司妈妈喜欢你又怎么样……你又没跟他的爸爸上床。” 由绪猛地睁大眼睛看向我,双拳在身边紧握,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啧啧啧。”我假装露出受伤的表情,坐到一旁空置的椅子,“井森警官,你好歹也是当年负责我父母案件的警员之一,居然没有详细看过我的资料吗……我还真的有点难过呢,明明每周都那么亲切地带我去做心理辅导。莲司的爸爸,西川纯一,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加入的,反正他也是信徒之一……当然我估计你可能知道的就是他最后因病去世之类的吧。不过对西川家那种死也要抱着陈腐贵族观念的家族来说,这种对外的谎言好像也是必要的。” 我想起莲司的姑姑那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内心不住地泛起恶心, “当然他确实是因病去世的,在事件发生之前,心力衰竭。”我歪着头笑起来,“他可真的活该。” “所以……你们?”由绪依然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我向后靠住椅背,撑起下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哈哈哈……怎么了?这么震惊?跟你印象里可敬的西川先生好像差距有点远?人都是多面的……你作为警察怎么会不知道呢?温和地问着你学业近况为你解答人生难题的叔叔也是可以去多次强奸未成年少女的啊。” 说到后面,我看着由绪逐渐发白的脸,微笑:“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比不过我了吗?我受到西川纯一的性伤害,又间接害死他。莲司那个正直善良、又对自己父亲怀有复杂感情的教师,怎么可能不管作为他学生的我呢?他大概又愧疚又恨我……” “所以,你利用了这一点!”由绪用已经发红的眼睛看向我,眼眶不断涌出眼泪来,“你利用了这一点,把莲司绑在了你身边。你知不知道莲司为你放弃了多少机会,为了你被多少人辱骂……来自社会的压力来自家庭的压力,他都帮你扛下来了。甚至带着你无数次的搬家……” 我用手指点点嘴唇,打断她:“由绪小姐,是他自己选择这条路的。怪就怪在,谁让他在那个下雪天被我遇见呢?后来还让我发现了他父亲居然一直就在我身边……真是没想到。你说巧不巧哈哈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是显而易见的嘛。我爱他。” 由绪摇头,眼里逐渐露出厌恶,“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不是占有,不是强迫,是让他幸福……你根本不懂。” “我当然不懂,我怎么会懂。”我垂下眼睛,看着夕阳越过窗台在病床上留下的影子。 啊,好焦躁,好烦人。为什么内心这么不平静。 我对莲司不是爱吗?我很爱他了呀。明明为了爱他……我都…… “……你真可怜……你会把莲司害死的。”半晌,由绪喃喃地说道。 我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把夕阳和由绪的那句悲愤的“你这个恶魔”一起关在身后。 我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医院,刚按下电梯下行的按钮,背后突然传来小孩的一声爆哭,紧接着是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声音:“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我回过头,是宫下太太家的两个小孩。妹妹抱着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男生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在一旁焦急地看着她。 那位留着草黄色头发的高中男生应该是宫下太太的长子吧。 我收回探究的目光,刚想转回电梯方向。不经意地和哥哥对上了眼,他仿佛找到了救星一样:“幸果小姐!” 我不好再无视他们,蹲下来跟他打招呼:“翔,你好。” 哥哥焦急地问我:“幸果小姐,你跟我妈妈那么好。她不会有事的对吗?” 妹妹一听到“妈妈”两字哭得更难过了:“妈妈……妈妈……” 我一头雾水,不解地看向长子:“请问发生什么了吗?” 长子朝我低了下头:“实在抱歉……我妈妈她……心力衰竭晕倒了,现在正在抢救……”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明明一周多之前还笑得像个女子高中生一样幸福地吃着甜食。 我抑制不住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九天前她留了信息,说是去参加舞蹈班的集体出游活动了。刚开始还好,但突然开始联系不上她,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结果今天中午我们接到电话,说是她晕倒在高速公路上……我们刚刚赶过来……” 舞蹈班……晕倒……心力衰竭…… 这几个词语稍微在脑海里自由组合一番,就瞬间夺走了我的呼吸。 我太过震惊,以至于感觉快要喘不上来气。每一次小口吸气都让我更加痛苦。 “您还好吗?” 我努力调整着,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正好打开门的电梯。 医院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天气为什么还是这么热?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下雨? 我按照来时的路,先去车站拿了寄存的行李箱,然后缓慢地回到家。 思绪和步伐一起变慢。 不能多想任何一个问题,仿佛再多思考一点,我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我站在家门口,却不想进去。屋里暗着灯光,莲司应该还没回来。 出发的时候,我曾经那么害怕一切都像是幻影。 结果,果然如我所料,所有的一切又像泡沫破掉了。 原来,我一直在被神惩罚,一次次地推石头到山顶,再看着它滚下来。 也是,都做了那样的事情了。 有什么东西在内心蠢蠢欲动。 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忽然,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挡住眼睛。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你……怎么哭了?” 强光迅速移到一旁。 15 HHH 很奇怪。我总是能在心情低落的时候碰见藤本陆,或者在莫名的时间被他找到。 就像现在,他拿着手电筒站在一旁惊讶地看着我。 我常常产生错觉,藤木是神补偿我吃了太多苦果,才会出现在我身边的一点甜头。 即使,他也许并不是好人。 我用手抹掉脸上的泪水,看着他走过来,推过我手中的小箱子。 “停电了,去我那里吧。” “为什么?” “你不是怕黑吗?”他扬扬手里已经关闭的手电筒。 听到这话,我乖乖地跟他走回去。 “你怎么回来了?” “我本来就预定今天回来。更何况一起床,还发现你跑路了。” 昨晚,我和海滩偶遇的藤本一起在海边坐了个通宵,坐到后面觉得越来越冷,眼看着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我们打算回旅馆,这才发现藤本也住在同一家,还在我隔壁。 我皱眉看他,他耸肩:“我真的不知道会这么巧。而且我今天早上才来,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喜欢跟我做邻居,我就算睡到大街上也要换房间。” 后来他拿出了酒,说是海边吹了太久喝一下可以暖一暖身体。我们两个人在他的房间渐渐喝到微醺,然后他突然吻住了我。 我轻轻一挣扎,他就放开了对我的桎梏。藤本对着我露出得意的笑容,灼热的鼻息几乎悬在我的唇上。 我压下内心的讶异和油然而生的愧疚感,头也不回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你吗?”我跟着他走进房子,空旷黑暗的空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时间在此凝固。 “只是亲你一下而已。”藤本在前面引路,把我带进二楼的一间房间。借着窗外的月光,我努力打量着这间房子,像是有无形的结界一样,从这里开始,才是时间正常流淌的空间。但还是空旷,没有床没有桌子,只有月亮的影子。 我就地坐下,看到黑色的阴影在房间里移动,那是藤本陆。 “你晚上睡哪里?” “壁橱里,就像那个蓝色的胖子机器人一样。” “……” 他长得人高马大,我不觉得壁橱能塞下他。 “说笑的。有床铺和被子,晚上就睡地下。” 地上散着很多袋子,里面大概是些速食食品。除此之外,有一些日常用品凌乱稀疏地摆在地上。 他拿出一个小型的收音机,问我:“要听吗?” “你还有这么陈旧的爱好?” “偶尔的时候很想跟人讲话,但是不知道跟谁说。这个玩意儿就很好了,每天都有人在持续不断地自言自语,看不见脸,只有声音,让人很安心。还会放些我根本无法选择的歌曲。” 他打开,递给我。 手中响起音乐,一个嘶声力竭的女声正在唱着: …… これは罚ですか 恋ですか 这究竟是惩罚 还是恋爱 ただ出会っただけなのに 明明只是与你相见了而已 雨が足りないなら 如果雨下得不够多的话 私泣いてあげるから 就把我的泪水献给你吧 夏 夏 行かないで 夏天 夏天 请别走啊 あなたを连れてくんでしょ 因为这会把你给带走吧 …… あなたがいないと 如果你不在 世界に灰が降る毎日 世上再无晴天 …… 何の罚ですか 罪ですか 这是什么惩罚 什么罪啊 ただ爱しただけなのに 明明只是爱上了你而已 我听得断断续续,有什么像是在一遍遍敲击着我。在她还没唱完时,我把收音机关掉,递回给藤本陆。 “不听了吗?” “嗯。太吵了。” 离我脚边最近的地方,有本书倒扣着,我拿起来借着昏暗的月光翻了两页。 他抿了一口烟,“有兴趣?” “嗯。看过。” 他似是不相信,闲闲地问:“真的?” “真的。” 他点了点头,好像还是不相信。 “你不像是会对这种感兴趣的人。” 我牵了下嘴角,沉默着。 我们两个就这么沉默枯坐,好像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 蝉声紧紧包裹着我们,像兜着两个小婴儿,我的鼓膜疼得酸胀。今天天气不好,一直阴沉沉,到了现在,月亮躲进云朵背后,房间里更暗得厉害。 我在黑暗中用模糊的辨认能力描绘着藤本的身形,哪里是头发,哪里是宽阔的肩膀,到了哪里又到了脚,它们全都混合在了一起,像一块漆黑黑的石头,说是石头倒也不是,也许是洞。黑洞。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黑洞。但只有眉尾的黑痣,即使看不见,我都知道它在哪个位置。 “在书里,叶藏和朋友掘木发明了一个游戏。”我喃喃地说。 藤本愣了下,往我的方向挪了一下,他的脸居然在黑暗里清晰起来。 “什么?” “这本书。”我拿起来,冲他扬了下,“主角叶藏和他的朋友发明了一个叫做‘反义词’的游戏。” “反义词?” “嗯。比如,‘黑色的反义是白色,白色的反义却是红色,而红色的反义是黑色’。这样的。”我犹豫了下,背出了书里的句子。 藤本挑了下眉毛,把烟屁股叼在嘴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然后?” “或者耻辱和无耻是一对反义词,罪与罚本来也是一对反义词。花的反义词应该是最不像花的东西,所以是女人。” “……女人?”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胡茬,“有意思。” “在他们的反义词游戏里,女人的同义词是内脏,内脏的反义词是牛奶。” “那我们也来吧。” “啊?”我愣了下。 “我们也来玩下这个游戏。”他把烟屁股丢进一旁的盒子里,那里面积攒了的大量烟蒂。看到他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模样,我把裙摆掖到膝盖下,正跪好。 “准备好了?” “嗯。” “那你先问我。”他一脸的迫不及待。 我用手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人的反义是什么?” “一上来就这么难?”他懊恼地挠眉毛,却立马陷入思考,“让我想想啊……啊,应该是神吧。” “神?”我反问。 “对啊。不是吗?” 我抠了下裙角,“嗯……我觉得它们应该是同义。” “为什么会是同义?” “人和神并不是完全相反的吧。” 我仿若听见了雨声,大且燥,我急忙望出去。并没有下雨。 藤本听到有点扫兴:“话说这个也没有正确答案,怎么讲都可以吧。反正在我这里,人的反义就是神。” 没想到他居然会开始耍赖,我只好说:“好吧,该你问我了。” 他抬眼打量了身边一圈,想了好长一会儿,问:“梦的反义?”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洞。” “洞?”他不解,沉默了一阵后,笑了,“好吧,不太明白。我认输。该你了。” 夜逐渐下沉,黑暗比之前更浓,月色显出来,探过窗户,在藤本的短袖一角投下一片白。 我凝视着那唯一的白,问他:“爱的反义是什么?” 他这次也回答得很快:“恨。” 我抬头,注视着他的双眼,里面翻滚着一些情绪,出奇得亮,比月光更甚。 “……不是。”我跪立起来,终于得以俯视他,“反义词应该是最不像本身的词语,爱和恨是同一个感情的双面。所以它们是同义。” 藤本抬起双眼,眼神在我的下巴间徘徊,双手轻抚上我的脖子,指尖在我耳后缓慢移动,声音像迟迟不肯飘落的羽毛:“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我低下头,刚要回答,他的吻向上探过来,在我的唇间轻轻厮磨。我的唇瓣被他轻咬慢舔,动作轻柔而又舒缓,我不自觉地耸肩环抱住他的脖子。 他的吻是那么绵长和体贴,不带有任何攻击的意味,口腔里混合着烟和薄荷糖的味道,让我头脑发沉。 藤本的手从我的裙下滑了进来,我摇摇头,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大手。 他在我的嘴角轻啄一下,声音诱惑着我:“没关系的,不会有人发现。” 我没放开他的手腕。 他轻牵了下嘴角,手在我的大腿处轻柔滑动,两眼直视着我。 我慌乱地撇过眼,他轻轻地用单只大手在我脑后一托,强迫我跟他对视,下一秒他的唇又交缠上来,从唇廓再到脖颈。 我被他湿润的吻亲到浑身战栗,在他怀里瘫成一团泥一样,任他揉捏。 我轻喘着,盯着他眉间的黑痣,意识渐渐朦胧。 他是谁? 他的动作变得粗鲁起来,不消一会儿,就脱掉了我的上衣,赤裸的乳尖被接触到的瞬间就挺立起来。 他粗糙的手指缓缓划过,舌尖一遍遍缠绕在上面。 我的身体很快给出反应,我感觉到下体的粘膜已经渐渐濡湿起来。 他从身后紧紧抱着我,手指一路滑下,舌头黏黏哒哒地舔舐着我的脖子。 粗糙的指腹一遍遍在小腹打转,灼热从他抚过的地方升腾。 疼痛甜蜜一起从细缝最深处流淌而出。 “啊,真棒的反应。”充满磁性的浑厚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像是邀请我去欲望的地狱一样,“你看,你真的好美。” 我朦胧地抬眼,这才发现我对着的墙上贴有一面全身镜。大概房间太黑了,我一直都没注意到。现在,我在里面看到为自己。即使看不太清,我都知道镜中的女人有着充满欲望的眼神。 他抱着我,更像镜子进了一步。这回我终于看清,一只早已艳红挺立的乳尖被大手使劲玩弄着,红色的舌头在我的脖侧滑动着,发出猥亵的口水声。 这幅淫靡画面极大地刺激了我。 我咬着嘴唇,扭动着身体。 手指向下,很快就除掉碍事的遮布,他抱开我的双腿,手指挑开肉缝。 “你看,已经湿成这样了。” 稀疏的阴毛下,是已经变得殷红的粘膜,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淫靡猥亵的光泽。 “啊……”他的声音染上一点情欲,“这颗小小果实已经等不及了。” “嗯啊……”紧咬住的双唇,被他的吻所覆盖,舌头滑进来,开始大力吮吸我的。 “你的表情真下流,就这么喜欢吗?太太。” 我已经被欲望控制,琐碎的呻吟被他一点点吻走。 “好了,该去安慰这个小东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按上了肉缝中的凸起,小心地剥开包皮,那里露出一颗小小的充血肉芽。 “呀……” 他轻轻滑动的瞬间,我发出难耐的声音。 后背靠着的地方不断升温,大量的汗很快就浸湿了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 我只想变得更舒服。 “只是这么轻轻摩擦,就慢慢变大了,你真的好厉害啊。” 他的舌尖伴着手下打圈的动作舔在我的脖侧。 触碰传来的快感,让我的腰际越发得发软。 “啊……流的真多,你的蜜液都沾湿我的裤子了。” 他站起来,我听见他在脱裤子,然后又是什么包装被撕开的声音。 “久等了。” 还没反应过来,我在镜子里看见他抬起我的屁股,然后巨大的昂扬慢慢没入了我的花穴。 “很喜欢吧?吃得真紧呢。不过小嘴立马就吃进去了啊。” 他充满欲望的声音配合着画面,让我更加兴奋。 “里面在颤着呢。”我感到阴茎在内里涨大,忍不住想要抖动屁股,好好摩擦一番。 “别急。要慢慢享受。”他沙哑的声音停留在我的后背。 慢慢地吞入,慢慢地吞出。我底下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张小嘴,一口口在吃着他的热物,每一次进出,内壁就会紧紧绞着。舒服地我不住地眯起眼睛。 “你先生也会这样对你吗?”声音这回和湿乎乎的吻一起落在耳边。 莲司……?我内心抽痛起来。 “啊……怎么吃这么紧。” 下半身窜过甘美的麻痹。 他开始大幅度地进行抽插,每一次进出,都能从镜子里看到。淫乱极了。 指腹沾满每一次抽插后滴落的蜜液,再次按在我的肉芽,旋转打圈。 “啊……哈……”我忍不住自己的声音,身体的力气尽失。 太舒服了,我感到精神的恍惚。 带出咕啾咕啾水声的抽插,把我一次次抛向快感的顶端。 再用力一点,再大力一点。让我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去想。就死在这里就好了。 我疯狂地摆动腰肢,“啊,快一点快一点。” 他把手指塞进我的嘴里,和我的舌头美妙地交缠起来。 “你真美啊。”泪眼朦胧看过去,镜子里的他望着我缓缓笑了,但是眼睛却仿佛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啊,原来我们是一样的。 哆哆嗦嗦攀上高潮顶端的时候,我留下了泪水。 ———————————————————————————— 文中歌曲为倉橋ヨエコ的《夏》。翻译来自网易云。 16 几次精疲力尽之后,藤本把充分使用的避孕套打结扔进一旁空着的袋子,很快就环着我一起躺好。 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匀长。 我睡不着,盯着已经发白的夜空发呆。 最后一夜了,大雨还是没有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已经高悬在天空。我慢慢起身,穿好衣服,把地上凌乱的东西一样样规整好。 就像是命运的安排,我看到角落里扔着一个倒扣的相框。 我捡起翻转过来,先是注意到右边调皮微笑着的女生,留着齐耳短发,穿着西式学生制服,漂亮的眼睛里也是满溢的笑意。然后是左边的人—— 我倏地睁大眼睛。 震惊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你看,到了最后,这个世界也不想给我一点甜头。 真是一点都不想娇惯我呢。 那么这样的话,最后的舞台还要再多两个人才好。 这么想着,我甚至觉得轻松愉悦,不自觉地扬起嘴唇。 我重新把相框放回原位,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藤本陆,他眉头轻皱,好似正被噩梦侵袭。 我过去摸摸他的头。 “没关系哦,没关系哦,你的噩梦就要结束了。”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将落下帷幕。 我边发着信息,边回到家。 家里依然没有人。我按开电视,把行李箱拎到二楼,将东西拿出来一一收拾好。 我又折回一楼。 新闻正在报道分尸案的进展,几封犯罪预告信的内容正在被讲解,每一封的落款都是小小的一个三角。 哎呀,真是一群坏孩子。 我微笑着,去拉电视柜下面的抽屉,摸到最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打开,是一条灰白格的手帕。 我把脸贴上去。 还是如此地温暖,是想让人落泪的味道。 手帕底下,是几张黄色的便签纸。 我把它们一一理顺叠好,放回盒子里。 大概是因为我一直以来从莲司那里拿了太多东西,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吧。 但是我并不后悔。 我把盒子放到餐桌,深深看了一眼这间屋子。 好啦。最后的舞台就要布置好了。该去找演员了。 不要跑哦,要乖哦。只有这样才会得到神的特别奖赏。 黑暗阴冷的废弃体育器材室。 我坐在一旁潮湿的垫子上,用手玩着刀子,锋利的刀尖很快在我的皮肤上留下血痕。 我舔了舔,是甜的。 “嗯……”身旁发出动静,被绑在椅子上的女人慢慢睁开眼睛。 “井森由绪,你醒啦。” 由绪的迷惑只维持了一会儿,她很快明白自己的处境,咬着嘴里的布团“嗯嗯”叫出声。 我把布团拿下来。 “幸果!你要做什么!” 我眨眨眼睛,“真无聊。第一句就跟我说这个?” “你为什么要绑我?” 我装作努力思考的样子,想了一下,“嗯……这个问题还真有点难啊?你说为什么?” “……你怎么一个人把我带过来的?”她毫无慌张的迹象,死死盯着我的脸。 “不愧是警察,就是冷静。”我真情实意地夸奖她,“迷倒你,再开车过来啊。你不太重,还是蛮轻松的。但是迷晕你真是花了我好大功夫。”我看着手背上和胳膊上的血痕,遗憾地说。 “所以你才约我在偏僻的地方见面……” “这样好行动嘛。”我嘻嘻地笑起来。 “你……并不怕被发现。”由绪的眼睛宛如看到了怪物一样。 我冷笑出声:“发不发现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才是好问题啊!”我歪着头,把刀抵在她的脸上,“来,你帮我想想吧。” 有了刀子的胁迫,由绪这回终于颤抖起来,“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杀人哪里有什么好处。”我把刀背在她脸上慢慢滑动。 外面突然出现声音。 “哎呀,你的伙伴来了哦。” 由绪刚诧异地看向我,下一秒,门被踹开。藤本陆站在那里。 “藤本先生,你这个出场蛮帅气哦。”我故作惊讶地看他身后,“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救援呢。” 他长久地盯着我,最后终于打破沉默:“不是你让我只能一个人来吗?” 我露出懊恼的表情:“对哦,我都忘了。” 藤本迅速从腰间掏起枪指向我,我满不在乎地笑笑,从一旁的垫子底下也摸出东西来,指向由绪的额头。 两人皆是倒吸一口气。 “怎么?只能允许警察有枪?不能允许坏人有枪?烂俗的电视剧也要有精彩的对峙才好看嘛。” 藤本震惊地看着我。 “啧啧,这是什么眼神。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嘛?不过确实很好。之前我一直错怪你是坏人了呢。太大意了,让我看到那张照片。没想到……你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我想起倒放在角落的相框。照片里的藤本穿着笔挺的警服,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搂着女孩笑得灿烂。 “你想做什么……” 我用枪使劲戳了戳由绪的太阳穴,换来她丝丝压抑的颤抖。 “你们警察为什么都要问这么无聊的事情。当然是杀人啦。说来……” 我眯起眼睛回想着:“说来……那两个女孩也是这么问我的哦。” 藤本的眼神一瞬变得凶狠,“分尸案的凶手果然是你!” “不要这么凶嘛。”我感到很委屈,“我只杀了前两个人哦。后面那些就不是我了,请不要搞错了。” 由绪在身边缓慢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 她怎么可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我“哈哈哈”地笑起来:“谁让他们缠着莲司……因为那个不良少女,莲司头痛不已。她的父母只会责问老师为什么无能,为什么不去责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无能的孩子?莲司不断地被她父母骚扰,还一次次去找那个垃圾谈话。她可倒好,在学校里散播莲司的谣言……该死。” 我太生气了,需要紧紧咬着自己拿刀的手才能让自己缓和下来。 “哈哈哈……所以我就杀了她……我第一次分尸哦,难度真的好大,原来人的骨头可以那么硬……还好乡下偏僻,空旷的地方多得是……我以为第一次之后就会被抓。但是没人发现,而且尸体还被人处理得干净净……是神眷顾了我吧,他看我那么辛苦……” “所以,第二个孩子也……”由绪惊恐地看着我。 “啊……”我露出嫌恶的表情,用枪的前端划过她柔软的嘴唇,“那个孩子,跟你长得很像哦。不但像,连举止都差不多。她喜欢莲司,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莲司对她很关照,可能是觉得对不起你吧,他一直对取消你们婚约这件事心有愧疚……但我怎么可能忍受呢……西川莲司是我的!……哈哈哈哈。” “松本幸果?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毕竟你只比我大八岁呢。”十六岁少女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鄙夷,“我查过你了哦,你可真厉害。所以你就是那么无耻地留在莲司老师身边的吗?真恶心呢。那么多男人都玩过你了吧?不像我,还是完整的哦。” 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我的手臂,那底下的无数伤痕慢慢疼痛起来。 她露出丑恶的胜利者的微笑。 “我啊,才是能够给西川莲司幸福的人。” 我仿佛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我自己。 “你不知道她的惨叫声有多好听哈哈哈哈哈,”我大笑起来,“多么倔强的孩子啊,绑她的时候废了好多功夫,又想逃跑,又用棍子打我胳膊哦……我可是疼了好久才好……我划破了她的颈部动脉,那血瞬间就喷了我一身。啧。真难收拾。又腥又丑哈哈哈哈哈。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那她的左手呢……”藤本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 “啊……”我停止大笑,皱起眉毛,“剁碎了,喂给小泉太太家的猎犬啦。那是摸过莲司脸的手,怎么可以留着呢。要彻底的消失才行……我妈妈真的说对了,我确实不是做饭的料,连处理肉片都处理不好。” 由绪在我身边倒吸一口冷气,脸变得惨白,不停说道:“你疯了……你疯了……” 我看向远处还在拿枪指着我的藤本:“对啊,我是疯了……所以啊,想要开枪打我,就随便吧。就算有一口气,我也会拖着她死。” 由绪眼里渗出生理性泪水,我知道那是恐惧的眼泪。 啊,那些人也看到过我这个样子吧。 恐惧、愤怒、绝望。 “别怕。”我轻柔地对她说,“我一直都是这种人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是我给莲司的学校寄的举报信,诬陷他和女学生有不正当关系。还把其中最烦人的女生推下了楼。啧,可惜她只是摔伤了而已。” “为……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莲司啊……那些女学生为什么要寄情书给他呢?为什么要在上学的路上等待他呢?为什么要‘莲司老师’叫个不停呢?叽叽喳喳的……烦死了……万一他心动了,我怎么办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焦虑。我是有罪的人,我不配得到莲司。 我一直都很不安,莲司并不爱我,虽然是他自愿留在我这里……但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怎么办。 可是我那么爱他,那么想得到他。 他的世界,为什么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呢?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是被神抛弃的人吗? 不对,我不才是神吗?妈妈告诉我的,我才是神啊。 只要我想要这个世界,我的教徒也会给我的……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神存在吗?神到底是谁啊? 我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由绪,像是在说给我自己听:“不过没关系,现在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由绪的眼睛倏地睁大,泪水不断涌出来。 远处,藤本大喊:“住手!要不然我开抢了!” 我回过头,冲他缓缓一笑,然后,拿刀的右手迅速朝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扎下去。 伴随着胸口的巨痛,我沉重地向后倒去。 “啊!!!”烦人的尖叫声突兀地响在耳边。 温热的液体正不断地从胸前快速渗出,好多好多。 生命正在从我身体里一点点流失。 好慢……好痛……早知道就用枪了…… 莲司,对不起,让你做了那些事情。 没关系的,你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老师,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罪,而不是你的。 没关系的。 要变得幸福哦。 我把你还给由绪,她才是你本来的归宿。她知道爱是什么,也能正常地好好地爱你。 在没有我的世界,要幸福地一直一直活下去……变成帅气的老头子,和温婉美丽的太太一起浇花一起除草,坐在长廊上喝茶吃仙贝,一起睡午觉。 神不会是死人的神,只能是活人的神。 所以,要一直活着。 身边乱成一片,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隐隐约约中我仿佛看见有人焦急地跑过来,大声喊着我的名字,紧接着有水滴打在我的脸上…… 一滴,一滴,又一滴。 好温暖。 终于下雨了吗? 我安心地陷入沉睡。 番外一 01 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 ——《圣经 马太福音:7:13》 冬天。 雪从天空四方缓慢落下,筑起一个安静又雪白的世界。 松本幸果从二楼自己卧室的窗户看出去,隔壁家的小孩正跟着父亲一起铲雪,动作笨拙毫无章法,果然下一秒,他滑到在地。 小孩翻滚一圈,从地上蹦起的时候,幸果和他不经意对视。 下一秒,他冲她的方向吐口水。 幸果快速拉上窗帘。 “幸果——幸果——”母亲在楼下大声叫她。 幸果整理了下衣服,走下楼。 “今天穿的是白色蕾丝那套吧?”说完这句,母亲直接走过来掀起她的制服裙查看,父亲在一旁机械地咀嚼着米饭。 幸果别过头,把下颌咬紧。 确认无误之后,母亲满意地帮她系好衬衫纽扣,拉上裙子。 下一秒,母亲低下头,双手合十:“感谢神女赐给我们今天活着的力量,于末日拯救我们。Delta(デルタ)。”一旁的父亲终于有了反应,也低头合紧双手附和道:“Delta(デルタ)。” 幸果平静地看着两人对她鞠躬,面露虔诚望着她。 就仿佛她真的是神。 墙上的挂钟发出报时,六声沉闷的敲击声像敲在幸果身上一样。是种结实的疼痛,从外到里,从胃袋一路往下。 母亲温柔地揽过幸果的肩膀,轻轻拍击两下:“来吧,神女。大家都在等待您的神谕呢,别让他们等急了。” 幸果捏紧了裙子。 幸果走出家门,雪落在她身上,很快就覆了一层。 她小声哼唱歌曲,把红色长柄伞戳在地上,制造出“咚咚咚”的声响给自己伴奏,装出轻快来愉悦自己。唱着唱着,她好像真的觉得开心起来,在雪里一蹦一蹦。 雪在她脚底下融化,变黑,成泥。 “真脏——” 幸果嫌弃地蹭着脚底。 就这么一路走到便利店,她买了一碗杯面,站在窗边的长桌旁慢慢吃。 吃到后面,她才发现自己没带纸巾。 手足无措间,旁边有人递过来灰白色格子的方巾,幸果愣了下,毫不客气地接过,先擦了眼泪再擦了嘴。叠了叠就要还回去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 真是一个怪人—— 幸果边想着边把脸埋在手帕里面。但是这个人的味道很温柔。 隔天,幸果在教室里遇到这个怪人。 原来是年级里新来的实习老师,教生物。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她,晨间点名的认人环节也没有停留或者迟疑。幸果把洗干净的方巾手帕从裙兜里拿出来看了看,又塞了回去。 他说他叫西川莲司,老家是长野的,高中时上京,之后就留在了东京。 大家觉得他说话语气温和,没有老师的架子,他的自我介绍没讲多久,就有人在底下起哄,问他:“老师你长得这么帅,有没有女朋友啊。” 他笑起来,睫毛微垂,挡住镜片后的一抹温柔,“我有未婚妻了。” 幸果面无表情地撑过下巴,看向窗外,雪早就化了,留在地面上的痕迹脏到令人难忍。黑白黑白,中间是黄里带灰的泥。 好想下去踩两脚。 西川莲司的到来,让放学后的阅览室又多了一个人。值日的管理员常常偷懒不在,于是之前独属于幸果的唯一天地,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分享。 但她并不讨厌。 “松本同学,你也经常来读书吗?”西川老师温和地问她,好像只当她是班级里的一个普通同学。 幸果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看来从今天开始我有同伴了。” 西川老师从书架拿了书,坐到她对面,开始安静地打字或者翻找资料。 他的鼻梁英挺,镜片后的眼睫毛掩过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嘴唇看起来也很软。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思考的时候,他会把食指指节弯曲靠在嘴唇上,大拇指虚撑在下巴。 看起来像是一幅画。 幸果总是看得入迷,忘记了自己正在看的是什么书。 等到了他的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时,西川就会催促她:“松本同学,你该回家了。” 她什么也不说,收好东西,站起身来,朝他鞠躬。 把他和一室的安静留在身后。 有了可以一起分享时间的人,好像连回家时的夕阳都是甜的。 时间不紧不慢从指间流过,留下墙上钟表敲击六下的声音,留下指间划过的油墨文字,留下特意制造出的泛在各式内裤下的香气,留下每天那句“松本同学,你该回家了”的温柔提醒,留下一遍遍的“神女”和仿若诅咒的“Delta(デルタ)”祈祷,留下低头的一抹好看专注。 少女扬起下巴,逼迫自己的眼睛紧盯着墙上的画,那里记载着神的下世经过,神教会愚蠢的人类学会用火,带给了他们知识和技能,最后奉献了自己。 她闭了闭眼睛,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眼泪流过头发,流向抚摸着她身体的无数双大手。 “……神女!神女!天呢!神女下传神谕了!” “是神谕……!” “是……来自神的旨意!Delta(デルタ)” “……Delta(デルタ)!” “Delta(デルタ)!” “Delta(デルタ)!” 耳边模模糊糊响起各种声音,墙上的影子窜来窜去,他们有的赤裸,有的穿着白色袍子,双手合十,一派虔诚。 神奉献自己到底真的是种大无畏的精神,还是种自我满足? 毕竟对于神来讲,人类一开始就是被抛弃的存在。他们制造人类的目的和人类在城市建盖园子圈养动物大概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一个念头的产生,神就会降下滔天洪水来惩罚人类。 所以为什么要指望这样的他们来拯救自己? 她讽刺地笑起来。 其实,她跟这些愚者也没什么两样吧。 她还在期待有人能来拯救她。 还是每天放学后的阅览室,初夏的阳光已经慢慢爬进室内,笼在两人身上,散发出淡淡热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已经开始有了少量的交谈。不痛不痒,大多数是围绕着一些日常而寒暄。和正常的师生并无两异。 而在幸果无意与对方交谈的时候,西川老师永远不会开口搭话。 只是一起分享一段时间的人而已。 然后的某一天,这个平衡突然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下午,学园祭就在眼前,经过投票选择,班里准备办鬼屋咖啡厅。气氛浓烈,全校都进入了准备阶段,所有的班级拿出一半的时间画看板和准备节目。幸果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全班好像也默认了排除她在外,大家兴高采烈一起商量活动事宜的时候,只有幸果戴着耳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 幸果出现在阅览室时,西川莲司被吓了一下跳。 “松本同学,你不去参加活动准备吗?”西川老师这样问她。 幸果想了下:“嗯。也没什么可参加的吧。” “不想跟同学们一起制造些难忘的回忆吗?” “没有。回忆这种东西难忘的不一定是甜蜜的。”幸果面无表情地走到书架旁挑选书。 西川看着她若有所思。 幸果在书架旁挑选好书,重新坐回西川的对面。 “老师。” “嗯?” “您认为神存在吗?” 窗外的阳光染着小女生的眉尾,有点妖艳到诡异,但是她的发问是那么地一本正经。 “我认为……是存在的。” “那么,他会救人吗?” 西川愣了下,仔细思考了一下,说:“你知道西西弗斯吗?” “西西弗斯?” “嗯。他本来是一个国家的国王,因为绑架过死神,还泄露过宙斯的秘密,惹怒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巨石又大又重,还不到山顶就会滚落下来。于是他一次次推上去,巨石一次次落下来,他就一次次又推上去。他只能一直重复,直到死亡。还有很多例子,都说明神惩罚人类比救人要多。” “所以,他并不会救人对嘛?” “不。也许,在神看来这些都是救人。” “……不是很狡猾吗?”幸果咬住牙。 “嗯?” “打着救人的旗号,去折磨人。”幸果淡淡地说道。 西川把手中的书合起来,“所以说神就是这样的存在,仁慈而又残忍……因为特殊的力量,所以有极大的解释权。不论是惩罚还是救赎,只有他才说了算……很像父母对不对……”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是低的,语气是冷的,和以往很不一样。 幸果看过去,狠戾的表情只在西川老师脸上出现了一瞬,很快就不见了。他如往常一样温柔地笑起来:“这个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毕竟我对宗教之类的毫无研究,实在是不能给出你完美的解答。” 幸果摇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但是她偷偷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急速地飞跳着。她像是掌握了自己独有的秘密,既兴奋又开心。 原来西川莲司和自己是同类。 他也不喜欢自己的父母。 她舔了舔嘴唇,第一次有了想要急速靠近别人的念头。 暗暗滋长的少女心事,在黑暗的笼罩下变成了唯一的光。 每一个因浑身疼痛难以入睡的夜晚,幸果只要用舌尖在齿间轻弹出那个人的名字,就像掌握了一项治愈自己的魔法。 那些令人作呕的性事,那些母亲侮辱又哄骗自己的字句,那些时不时去往医院就要被叔叔打进去的药。 这些好像都再也不能伤害自己。 是历练是救赎。 西川莲司。 番外一02 天气愈发热起来,气温急速堆积着水汽,在某一个傍晚突兀地降落。 幸果刚开始以为是风摇动树的声音,直到她渐渐闻到雨味,那是略带泥土腥气的味道。 “下雨了。”对坐的西川也发现了,他走到窗边,把被风吹到摇晃的窗户关起来。 他看看自己的手表,“松本同学,你带伞了吗?” 幸果想起出门前母亲特意塞进她手中的黑伞,咬着嘴唇快速摇了摇头。 西川老师苦恼地皱起眉毛,“下得这么大,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随着雨声渐大,阅览室的光线渐渐变暗,幸果一瞬屏住呼吸。 西川看着逐渐在黑暗中僵硬起来的女生,察觉到了什么,走到门口去按开关。灯并没有应声亮起。他又试了几次。 “怎么这个时候停电……”幸果听见西川老师懊恼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她紧促的呼吸因而平稳了一些。 “松本同学,既然这样……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西川老师提议道。 这样的机会,幸果当然求之不得。 她平静地谢过老师,和西川一起穿过学校。老师的伞撑起在两人头顶,他们一起快步走向停车场。 雨太大,打伞根本没用,被风吹散的雨把幸果的发尾和刘海全部打湿。但是西川老师比她更加狼狈,兴许是刚才撑伞时全都护着她,眼下他的衬衫半湿,连细边眼镜和微微冒出青色胡茬的下巴都是雨水。 幸果本想掏出裙兜里的那条灰白格手帕给他,想了想,又转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老师,你要不要擦擦?” 西川谢着接过,从后座拎出一条干燥毛巾,递给幸果,“天气预报最近说有雨,还好我备了一条。” 看着幸果迟迟不接,他误会,“啊……放心,刚洗过的,很干净。” 幸果看他略显慌张地解释,忍住笑意接过,装作在擦刘海的样子,把脸偷偷贴在毛巾上。果然还是那种淡淡的柑橘味道,很温暖,很温柔。 两人一顿忙活过后,西川又打开暖风,“我开点空调。别感冒了。” 随着暖风送出,幸果觉得刚才还冰冷的双腿渐渐暖和起来,她把莲司的毛巾挂在脖子上,感到自己胸腔处传来巨大的跳动声。 “松本同学,我记得你家离学校不太远对吧。” 她“嗯”出一声,只希望不要那么快到家。 天气好像想要遂她愿一样,西川刚把车开出停车场,急促的雨线突然变得更加密集,即使雨刷器再高速地运动,也不能看清前方的大路。 西川只能把车开回原位,“对不起,老师车技实在不行,也不敢冒险。我们就先在这边等雨小一点好吗?对了……我先给你父母打个电话。” 他掏出手机,从通讯录找出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幸果从西川老师几句说明情况的语句中猜测着妈妈的情绪,等他毫无异常地挂断电话,她才发现自己紧紧篡着毛巾的手心出了汗。 她看眼仪表盘旁跳动的数字,已经快要七点。妈妈估计气炸了吧。 “你妈妈叫我们不用着急。等雨再小一些,我就会送你回家。”西川把翻盖阖上,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 “啊。”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赶忙收回手,“抱歉,不知不觉就越距了……” 他宽大手掌传来的温热仿佛还停留在自己的头上,幸果偷偷感受着,摇了摇头,“没关系。老师也经常这样……对未婚妻吗?” 向来有问必答的西川这次反常地没有回应,他用温柔的笑眼敷衍过去,问:“你每天都在阅览室看什么?” “什么都看,看得很杂。”幸果回想着最近借的书,“生物类的、文学类的、宇宙类的,都看。” “怪不得你各科成绩都不错,尤其是最近的生物小测,一看就很用功。” 听着任课老师这样夸自己,幸果内心泛起淡淡的暖意。 “今天在看什么?” “《地狱变》。” “芥川龙之介啊。” “老师喜欢他吗?” “说喜欢也算不上。别看我是理科出身,但我高中和大学的时候也混文学社团。” 幸果好奇地看他:“也写小说吗?” “有试着投稿参加比赛。” “好厉害。” “没有的事。”西川打开储物盒里翻出烟盒,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又扔了进去,“连入选都没有。可能是被我持续不断的执着吓到了,编辑部的老师特意打电话过来跟我说,‘您也许还是去投稿论文刊物比较好呢’。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大概是没有什么天赋。” 幸果越听他多讲一些自己的事情,就越发无法转移自己的目光。 西川老师过分精致漂亮的侧脸,落在眼里,每一个低眼或者牵起嘴角的神态,都能让自己心脏过速几秒。 窗外雨声只增不减,随着夜幕降临,天变得更加昏暗。 这样的空间,像是与世隔绝的孤岛。 幸果甚至产生了雨可以一直降落不停的念头。 西川把车内的灯打开。眼睛因快速出现的光线突然变得酸涩,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老师不戴也可以吗?” “这个?”他没有镜片遮挡的狭长笑眼深邃好看,“其实度数没有多深,完全可以不用带。但是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怎么说……像是护身符一类的吧。” “还是戴上比较好。”幸果认真地说。 不戴眼镜的西川老师更加夺目,会招惹更多麻烦的女生。 “好啊,那我就一直带着吧。”西川自然没听出幸果说这句的真正意图,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她,把眼镜重新架回高挺的鼻梁。 “闷不闷?想不想听音乐?” 幸果想了下,点头。 “松本同学平常都听什么?”看她有事没事就带着耳机,西川产生了好奇。 “什么都听。” “那我随便放了。”他按开音乐,车内狭小的空间立即被被乐曲所包裹。 是英文歌,不太欢乐的调子。 Tell me does love show itself to anyone,anyone 告诉我爱情是否对每个人都敞开心扉 Tell me what this is 告诉我 这究竟是什么 幸果竖着耳朵努力听了一会儿,分辨出一些句子,“这是一首关于爱情的歌曲吗?” 西川关小一点音量,“是的。” 幸果被音乐里宛如嘶声力竭在质问的鼓点所感染,不禁问:“老师……爱究竟是什么?” 西川牵起嘴角,转头看向她:“你知道‘反义词游戏’吗?” “……是最近哪里在流行的吗?” “不是哦,是篇小说里的。主角和朋友一起玩了个游戏,大意就是要找出每个词语的近义词和反义词。反义词就是最不像这个词语本身的东西。比如,他们认为内脏的反义词是牛奶。” “牛奶……”幸果默念着,“好像说得通。” “我有时候也会自己去想这些。如果想知道一个东西的定义,有的时候并不是要正着想,而是要反着。如果它的反义词也找不到,就可以找它的近义词,再从近义词推理反义词。” 幸果想了几秒,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比如……你觉得人的反义词是什么?” “人吗……?”幸果歪头想了下,“大概是神吧。” “反义词是最不像的、完全相反的东西,但是人和神有共同的部分吧。” “啊?”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跟自己说,幸果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深深撼动。 “就像你之前问我的,神惩罚人类的事情。惩罚这件事,怎么也不会是神会做的吧,如果,他真的是和人完全相反的话。所以不如说,人和神是同义的。或者说,是相近的。” 幸果震惊地看向西川,好像内心长久的困惑终于迎刃而解,“那人没有反义词吗?” “有啊。还是神。” “……啊?”幸果感到些困惑。 “他们既是反义又是同义。” 幸果咬着嘴唇,歪着头思考。她感觉长久扎根在内心的东西,在渐渐错位。虽然自从冬天遇见西川莲司开始,这样的变化不是第一次了,但没有一次,比这样更加凶猛。 “松本同学觉得神的反义词是什么?” 幸果眼前出现了无数双令人厌恶的肮脏大手。 “也许……是花吧。” 因为花既不会哭也不会笑更不会说话,美丽娇弱,轻轻一拔就会死。不能永生,不能永存。什么救赎惩罚它都做不到。 这回轮到西川沉默,他纤长的食指有节奏地敲击在下巴上,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嗯……好像是的。” 又问:“松本同学,你现在知道爱是什么了吗?” 幸果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过它的反义,应该是恨吧。” “这个答案,好像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不过恨,有时候也可以是爱,毕竟人的大多数感情都太像了。” “人真的好复杂……”幸果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不知觉地感叹出声。 西川笑起来,从驾驶座的手套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后递给她,“毕竟也是神嘛,复杂是正常的。” 幸果双手接过,喝下一小口,润了润干燥的嗓子,问:“老师,你觉得爱是什么?” “雨。”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睛落在窗外的虚空一点,声音染上一点幸果无法探明的情绪,“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常常能改变很多事情。农作物因被浇灌或毁坏或茁壮成长、提前定好的计划或推迟更改或泡汤取消,或者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如果没有这场雨,直到你毕业,我们可能都不会再有更多的交流……就像是颤动翅膀的蝴蝶一样,所带来的后果有好有坏全都捉摸不透。” 耳边,是连绵不绝的雨声。大颗的雨滴砸向车顶,从车窗看出去,交错的雨线融在黑暗中已经看不清分界。 “爱,也是这样吧。”西川老师这样说着,低垂着眼笑起来。那笑容包含的情绪太过复杂,幸果一时无法分清那究竟是什么。 ………… “话说,松本同学的名字真好啊。‘幸果’,感觉也包含了很多意思。” 他拿出笔和黄色的便签纸,要写给她看…… 幸果把那几张他触碰过的纸紧紧攥在手里,拼命地想要把这份热度再多留一点在手心。 音乐和雨声交织在一起,西川老师的气息使她感到安心。 原来,这就是爱啊。 她按住自己的胸口,悄悄做下一个决定。 第二天,艳阳高照,昨日的大雨仿佛是一场幻觉。 夏日就要走向终结,八月的夏蝉拼命嘶吼着生命最后的绝响,炫目的阳光不消一会儿就在人身上留下粘腻的痕迹。 幸果来到公园的一片空地,从侧背的书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和废纸。 她蹲下,用手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因为紧张,她几次都无法顺利地打着打火机。 幸果按住自己不断颤动的胳膊,被烟烫伤的地方传来些许疼痛。这一次,这份痛楚终于支撑着她打着了打火机。 然后——废纸被一瞬点燃,火舌卷起。 幸果的心情也一同雀跃起来,她把手伸进制服裙兜里,紧紧捏住灰白格手帕的一角。 番外二01 从来没有人见过神。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 ——《圣经 约翰壹书:4:12》 藤本陆在上山的路上收到西川莲司自杀的消息。 刚开始他还愣了下,对着信息确认了几遍,等到蓝色的聊天背景暗下去,他才有一些实感。 天气还是热,温度刷新了之前的记录,前几日电视台早间预报的台风还没孕育成功就在海上消散,预料中的暴风雨没能来,还是一派平和。 太阳在头顶,晒到人眼前发晕,他穿了正装,衬衫早已在黑色西装外套下被汗浸湿,紧贴着皮肤。 上一次他穿这一身的时候还是两周前,她的葬礼。 他只去了通夜式,毕竟他既不是她的亲友也不是亲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不上她的邻居。 那是藤本第一次看清西川莲司的脸,这个只存在于她嘴里,以“我家先生”概括所有的人,第一次鲜活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有点嫉妒,之后又觉得自己好笑。 朝西川鞠了躬,又朝她的遗照鞠躬。 她在照片里笑得开心,眉眼都染着喜悦的神采,很是少见。 他用手指捻起砵里的碎香,举至眉心,低头闭眼,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浮现在他耳旁:“你很爱她吧。” 藤本吓了一跳,猛然睁开眼。并没有什么人。身后只有和尚念经和宾客低声交谈的声音,他转头,认出其中一位是井森由绪,她穿着黑色的连衣裙,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仿若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转过身来,他冲她点头,她愣了下,淡淡地牵了下嘴角也冲他点头。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网住了他内心的一阵颤动。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活下来的人替他们都承受着。 仪式结束的时候,天更黑了,有乌鸦在寺庙外的树上啼叫,声音悠长又凄凉。 西川拿了回礼给他,他接下,不知道除了“节哀顺变”和“您辛苦了”还能说什么。 西川好像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眉间都是疲惫,情绪却是淡的。藤本想,也许他的眼泪在她倒下的那天都流完了。 他第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如此哭泣,泪如雨下,最后是放声嚎哭,让匆忙赶到的警察都为之动容。 他很爱她。藤本想,起码比他自以为的爱她。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他突然觉得嘴巴很干,想抽烟,从裤兜里就要摸出来,又压抑着自己抽回手。 “藤本先生,要不要一起出去抽根烟?”像是看穿了他的意图,西川问他。 他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点头。 两人并排站在寺庙后面,低头慢慢吸烟,谁都没说话。 惊鹿一端装满水,落下来,敲在一旁,在黑夜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原来,这里的星星很多。”西川突然先开了口。 藤本“嗯?”了一声,然后抬头往上望。星星低垂挂在天空,亮得灿眼。 “确实很多。乡下就是这点好,没什么污染。”藤本猛吸一口烟。 “藤本先生,你是哪里人?” “我吗?我老家是鹿儿岛的,比这里还要乡下更偏僻的地方。” “没想过回去吗?” 藤本嗤笑了一声:“大概回不去了吧。” 西川点头,把烟夹在两指间,徐徐吐出白烟。 “只要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藤本没去想这句话的深层意识,他叼着烟,望着墨色天空,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和出轨对象的老公聊人生吗? 他觉得嘴更干了,需要喝点水润一下。 “西川先生,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西川把烟在便携烟盒里碾灭,淡淡地说:“我太太……之前受你照顾了,谢谢你。她是跟小孩一样的人,总是很任性,做事没有分寸也不节制……” 藤本停下移动的脚步。 “这次的事情给你添了麻烦,我很抱歉。” 藤本太阳穴一跳,他转过身,狠厉地揪住了这个男人的衣领。 “你确定是要跟我说对不起吗!” 西川偏过头。 下一秒,他在这个男人的镜片后面看到了痛苦的神色,和透明的泪花。 藤本默默收回手。 他的直觉一直告诉他,西川知道他和她的关系,并且无视了这种错误。 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是的,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她最后问的那些。 爱到底是什么……?同义词是什么?反义词又是什么? 太热了,又太累了。他从来没觉得盘山路如此痛苦,墓园建到山顶简直是种错误。 手机响起来,是学弟。 他站停,走到一棵大树下,挡住些毒辣光线。 “前辈,你在哪里啊?” “山上。” “山上?!!!”藤本提前把手机拿远一些,精准地回避了来自后辈的大惊小怪。对方从警校开始就是这样,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吃惊过头。在学校的时候被教官骂,到了搜查一课还是要被前辈骂。 他倒是没怎么因为这个说过他,估计这就是他与自己亲密的原因之一吧。 不做警察以后,还是保持着联系。这次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也从这个后辈口中得知了一些来龙去脉。 即使这点从规定上来说并不被允许。 也许……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和仁美也有关系吧。 仁美。他想起她曾拉着他的手:“哥哥,就照一张好吗!就一张……没有为什么,因为你穿警服真的好帅。” 快门按下,照片被保留下来,上面的灿烂笑脸已经不见。 藤本放下手里的东西,摸出烟和打火机,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 “前辈……仁美的凶手抓到了。” 藤本仁美,他的妹妹,两个月前被杀。那是第叁起杀人分尸案件。 他在关西边游走做着私家侦探以此糊口,边每天赌马混日子。仁美被杀的那个早上,她还打过电话劝他:“哥哥,你真的不打算回来吗……你能不能别跟爸爸怄气了?” 他骗了西川,他根本不是什么鹿儿岛出身的强悍九州男子汉。他是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把控的失败者,眼看都快叁十岁了,还要搞些犹如中二愣头少年做的事情以此要挟父亲争取自由。除此之外,他也不想留在她的身边,除了痛苦,什么都做不到。 他回答了什么? “我即使今天掉到鸣门海峡被海浪卷走都不可能会回去。” 然后当晚深夜,仁美为了一份临时兼职工作,滞留在了临县这个陌生的小地方,被杀被分尸。 他接到通知急匆匆跑来,只有一具怎么都拼不整齐的尸体。 他决心留在这里,由自己抓到凶手,直到很快地遇到了西川幸果。 一连串的无差别分尸杀人案件还在继续。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她是凶手,她太像了。仿若没有情感,对正常的伦理道德很是不屑,在奇怪的地方过分冷静,总是极端地回应。 直到最后,他看着她微笑着将利刃插进自己的心脏。也许她早就厌倦想要结束一切了。 “然后呢?”藤本把烟叼在嘴边,催促着。 “前辈你知道有个宗教团体叫“Delta(デルタ)”*吗?” “……什么?” “七年前,东京xx商场曾经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无差别杀人事件,后来被定性为恐怖袭击事件。” 藤本皱着眉头回忆,“我记得。所以这次……” “对,这次就是这个极端的宗教组织的残党做的……现在连公安总务课都要插手这件事了……”他的声音忽然小下去,像是提防着谁捂住了听筒,之后声音消失了一会儿,突然又清晰起来,“杀死仁美的正是这个宗教的人。” 藤本的眼皮跳了下,他举起火机给自己点烟,但是用力打了几次,打火机都没能着。 “虽然具体的情况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加上仁美一共有五个人遇害,除了前两个……”他犹豫了一下,“是西川小姐杀害的。之后都不是她做的,是模仿犯。” 藤本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腔里疼得厉害。 “模仿犯……?” “嗯,来自Delta(デルタ)这个团体的模仿犯。” “所以……” “所以正如西川小姐所说,后面的叁个人和她确实没有关系。还有……前两具受害人的尸体,尤其是第一具,分尸过两次。模仿犯也承认,第一次他们跟踪西川小姐到现场,她走以后二次处理了尸体。不过第二具,模仿犯发现的时候,已经分好了,他们只把断肢扔到了不同的隐蔽地方。” 这回烟终于点着,藤本默默把烟塞回嘴里,吸了一大口。 “西川小姐有说过‘来自神的眷顾’对吧……” “嗯……” 藤本眯了眯眼,眼前出现幸果歪着头在说这句话的样子,眼里没有光,仿佛坏掉的娃娃。 “那个意思可能指的就是教团的人在帮她分尸吧。” “所以,她知道有教团的人在帮她……?为什么?” “因为……说回这个组织,其实跟西川小姐也有些关系……”他看着手里的资料,嘴里有些发涩,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于是沉默了一会儿。 “你说。” “……西川小姐曾经也是这个团体的一员。起码在她十八岁之前都有关联。” “十八岁?发生了什么?” “西川小姐十八岁的时候,就是七年前那件惨无人道无差别杀人事件发生的那年……” 藤本望着山下的绿色植被,吐出一口白烟。 “她的双亲被起诉,其他的亲戚都不愿抚养她。你知道的,加害者的家属通常在社会里都会受到怎么样的对待。虽然有非营利性的组织是愿意提供帮助的,但……”他停顿一下,“本来是要把她送到儿童救助咨询中心的,不过后来西川莲司收养了她。之后第叁年,她入籍,成为西川幸果。” 藤本问:“她的双亲为什么会被起诉?” “她父母是教团的高层,也参与了那次的事件。一个死刑,一个无期。” 藤本有点糊涂:“所以,西川幸果也入教了?” 学弟“嗯”了一声,“算是吧。不过应该不是自主行为……” 【*Delta为希腊字母表的第4个字母,括号里是日文发音。其大写为Δ,小写为δ。】 番外二02 西川幸果还叫松本幸果时,曾经是个身体虚弱的早产儿,一直体弱多病,常常需要跑医院。 她十叁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连曾经做医生的母亲都束手无策,直到转到了叔叔的医院。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的叔叔是当地有名的医生,自己经营一家私人医院。 叔叔松本重雄给幸果看过病之后遗憾地告诉她的父母,幸果很有可能熬不过这一关。她的父母接近崩溃,不断哭求着这个在医术上颇有建树的亲戚。 松本重雄看他们这么坚持,于是告诉他们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把幸果转到自己另一家新开的医院。在那里,他会全力用【神的力量】为幸果进行治疗。当然条件也是有的,因为这是借助来自神的力量,所以全家要成为诚心诚意的信徒,要到教团一起诚心祈祷和修行才能度过这次难关。 藤本慢慢吸着烟,觉得荒唐得好笑:“神的选择?历练?这种东西会有人信?而且他不是医生么,说什么混账话。她的母亲不本来也是医生吗?为什么会相信这种东西。” “大概是她病得太重了吧,就像是绝处逢生一样,只要能治好自己孩子的病,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有生的希望,做什么都可以。 父母走投无路,他们只能把所有的信心全都寄托在松本重雄的身上,他说什么是什么,甚至在她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时候带她一起修行。令人惊讶的是,幸果的身体真的慢慢好转了。 也许之前她的父母还在怀疑他,这一次却真的相信了,他们相信这是来自神的选择,更是神的福泽。 “事实上就是松本重雄医术高明而已,但是他把这种‘奇迹’说成了是来自神的福泽。这种做法,骗了很多信徒。” 父母又惊又喜之际,还来不及跪谢神的奇迹,松本重雄又告诉他们,这只是这一次,但是不能保证幸果一直都这么健康。 既然是来自的神选择,也许幸果可以成为神女。 “神女?” “嗯。接受试炼,成为神女。” 神女不但能受到神的庇护,之后还会口传神谕,传递来自神的信息,成为教团的核心人物,连她的父母都会受到最尊重的待遇。 钱、地位、生命,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相信神的存在。 但是为了让神女不受到人间的污染,一直保持神性,不再生病,她要一直待在神的子民身边才行。 而且很快,末日的审判就要来临,成为神女以后她将福泽更多的人。若是新世界成立,她和她的家人都会成为新世界的主宰者。 “听起来真荒唐。” “但一旦被洗脑,就回不去了。” 也许是真的见证过神的福泽,夫妻俩很快就带着幸果正式投靠教团了。 神女的试炼开始了。 “试炼是什么……?”藤本忽然之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学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性交。” 她成为了教团高层成员的性奴,甚至是用来洗脑新成员的工具。 藤本瞬间感觉血在往上涌,指间传来一阵刺痛,他茫然低头,才发现烟只剩一小截了。他身体里的力量像一瞬间被抽走,只能用力靠向身后的树干。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几次想把烟捻进烟盒都以失败告终。 “前辈,你还在听吗?” “……嗯。” “其实……之前我翻资料,发现西川小姐曾经纵火未遂。她在公园的空地燃烧可燃垃圾,但还没怎么燃起来,就被巡逻的警察发现了。因为她是未成年,纵火未遂,没有任何实际的财产损失。而且西川小姐在这过程中一直想让警察抓走她,像失了心智一样,警察判断她没有完全的自主行为,所以最后只做了教育批评。大概……我猜测……” 藤本也想到了。 她想求助,通过这样一个途径。但可惜,少年法保护了她,却没能救她。 “她为什么不直接求救?”藤本问。 “Delta(デルタ)这个团体,在无差别杀人事件发生之前,它的高层有很多位高权重的政客和在各领域只手遮天的人。那个发现她纵火的巡警,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被调走了……所以你知道为什么后来这个案子震怒了全社会,审判期也那么长了吗?” “明明松本幸果是受害者……” “但她同时也是间接的加害者……大概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可怜又可恨的悲情角色,她的出现可是让各路媒体们兴奋了很久。” 藤本握紧了拳头。 “很不可思议的是,审问那两位模仿犯信徒时,他们说这次之所以会制造这么大规模的事件,只是为了响应他们的神女。” 所以,当她得知第叁个受害人出现时,她就明白之前的分尸是谁做的了……但是为什么会觉得一定是教团的人呢?神的眷顾,指的真的是教团的人吗? “那仁美呢?” “仁美……”他沉默了几秒,“只是他们随便选择的目标。” 庞大的教团信徒,就像已经散开枝脉的大树,即使根被拔去,种子还在传播,还会成长出新的大树。 幸存下来的教徒还在传播着他们的教义,然后有一天,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神女,他们犹如找到了精神上最大的支柱。 神女在崩坏,神女在杀人,这对极端教徒来说刺激极了。没有为什么,既然神女要做了,这就是神的旨意,我们也要做。 决定下手的那天,他们随便选择了一个地方,把下一个出现的人作为猎物。然后,结束兼职工作的藤本仁美恰好出现。太暗了,谁都没注意到她到底是谁,或者她是谁都不重要。 藤本觉得太阳穴像被人来了一拳,眼前发黑,他无奈地苦笑起来,感受到胸腔中无尽蔓延的苦涩。 神是真实存在的吗?如果存在,他到底如何看待这场荒唐至极甚至是可笑的闹剧? 是感到欣慰?抑或是悲伤? “还有,跟西川小姐关系很好的那位宫下太太,就是被Delta(デルタ)团体的残党给洗脑了……他们到处派发舞蹈教室的广告纸,表面上是召集人去参加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实际上是通过一次次成员见面来洗脑,由一个上线发展下线的模式这样来渐渐不断扩展成员。没想到,Delta(デルタ)原团都被警察端了,他们还在沿用以前的模式和教名。呵,该说是信仰坚定还是胆子太大了呢……也幸亏宫下太太逃出来了,没有她,我们也不会发现这些案子之间的关联……前辈,你还在听吗?” “……我在。”半晌,藤本慢慢地回答。 “只是没想到,西川小姐……哎,这一切悲剧的源头,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学弟这样感叹道。 过了一会儿,学弟又问他:“前辈,西川小姐自裁的时候,你觉得……她是畏罪自杀吗?” 藤本用嘴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就这样咬在齿间。他抬头看了看炫目的阳光,停顿了好一会儿,久到学弟想要转过话题时,他说:“我想并不是。” 她阐述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最后微笑着结束自己的生命,那绝不是畏罪自杀,不如说,她好像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她的自杀,也许和西川莲司有关…… “我这边查到些资料……西川莲司的父亲西川纯一,当年也是Delta(デルタ)的高层之一,然后无差别杀人事件之前突然离奇死亡,判定是心肌梗塞。” “……什么?” “这就是西川莲司收养她的原因吧,自己的父亲曾经是奸污西川小姐的一员,所以想要赎罪……” 原来,在更早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就交缠在了一起。 “也许,西川莲司早就发现了。”藤本突然淡淡地说。 “啊?前辈,你在说什么?” “西川幸果杀人的事情。或者更早,她诬陷他对班里女生下手的时候,他可能就发现了。”藤本假设着,“但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地接受被东京学校辞职的事实,带着西川幸果一起搬来。然后这份假装,被西川幸果发现。她不怕自己杀人被社会发现,去伏法,但是她害怕被西川莲司发现。也许,西川莲司曾经偷偷调查过什么,被她知道了……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和她最后那些剖白,我想这可能还不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即使自己深爱的人知道自己犯下的罪,但对她来讲还不足以成为致命的一击……” 她的精神崩坏是从什么开始的?应该很久之前了吧。 早到她成为邪教组织的工具的时候吧。 她曾经明明那么努力想要逃脱腐烂的现实,即使背负纵火的罪名。但是却没成功。 就像她那么爱他,却无能为力,在命运的沼泽里沉浮,到了最后,发现自己也成了可怕的被欲望控制的怪物。和自己痛恨的一切,并无两异。 她应该很早就想要了结一切了。 但她放不下西川莲司。 他的眼前浮现出在临县海边遇见她的样子,那个时候她很不一样,像是终于对什么下定了决心。 西西弗斯的故事,就代表着她想结束某种错误的循环吧。 “啊!所谓的‘神的眷顾’其实是……”学弟也一瞬想到什么。 “两个傻瓜。”藤本嘲笑道,“一个打算永远脱离对方把一切都自己承担,另一个睁一只闭一眼还帮她消尸灭迹……我估计你也想到了吧,西川莲司应该还曾参与过分尸。所谓的‘第二具尸体,分尸过两次,之后模仿犯简单处理’。可能就是因为西川莲司才是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和分尸人。西川幸果曾经说人的骨头太硬了,在那种第一次分尸失败她还不害怕被发现的情况下,她没道理杀害第二位受害人以后还要强硬分尸的道理。西川幸果大概像第一次一样,潦草地处理了下,接着西川莲司发现尸体,分了尸、抹盖证据。她也许有能力杀人,但是她绝对无法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进行完美地处理。我记得你有说过吧,之所以一开始案件进入胶着,警方没有判定是连环猎奇杀人,就是因为法医给出的判断说不是同一个人进行分尸,并且第二具明显是专业人士做的。一个人也能那么完美地处理尸体,除非……” 学弟倒抽一口冷气:“西川莲司是生物老师,大学学的是医学……” 藤本把嘴里还未点着的烟从嘴里拿出,塞进便携烟盒,“西川幸果可能也发现了这件事,或许,她以为两具尸体都是西川莲司帮忙分尸。她的内心一定彻底崩塌了……然后她一次又一次在理性和疯狂中摇摆……” 她的内心受了几次煎熬呢?她长久地放任自己,变得不可理喻,已经丢失了作为人的理性和良知,但一定有很多的时刻,她觉得自己做错了。 那个冲着她挥刀的人出现的时刻, 得知宫下太太因邪教团体入院的时刻。 还有……发现自己丈夫帮忙分尸的时刻。 或者,在最后,她或许也看到了关于预告信的内容,看到了那个曾经让自己痛苦绝望被迫让自己背上罪的教团标志。 除了死,她大概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这是对这个世界的神来说,最好的活祭。 “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她转头看他,很专注很认真,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问题。 有风吹过来,带来一丝凉爽。 藤本站起来,拖着两条无力的双腿继续向山顶前进。 也不知道花了多久,他终于走到了墓园。 其实不用找,闭着眼他几乎都能数出来哪一个是她的。 他蹲着,从提来的木桶里舀出水,细细浇在她的墓碑上。 “天气太热了对不对?我来的路上都快被晒化了。” 他点起一根烟,咬在嘴间,看着“西川家之墓”五个新刻字。 听说告别式时,西川家的亲戚闹起来,原因是不想让幸果的骨灰入西川家的墓,他们觉得耻辱。西川莲司很郑重地告诉他们,不入也没关系,他会弄新墓给她,他死后会和她一起长眠。 这意味着,西川莲司要从本家脱离,他的姑姑当场被气晕。 “你看,他不是对你挺好。还真的弄新墓给你了,在环境这么好的地方。”他细细摸着一侧刻着的她的戒名,就像真的在对她讲话一样。 然后,他盘腿坐下,默默抬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多么惬意。但是心里却空了好大一块。 “也许明天还是个晴天。” 当然没有人回应他。 藤本撇撇嘴,不经意地一瞥,这才发现,墓前原来放着一束百合,用红色丝带绑着,有些乍眼。 他伸手碰碰花朵,还很柔软,连香气都是新鲜的,看来放在这里还没有很久。 除了那个人,他想不出来还有谁。 “他真的……很爱你啊。” 到了最后,都还要再来见你一面。 藤本对着花看了一会儿,花瓣到长花蕊,白色,黄色,再是白色。 太阳晒得头疼,连香气都冲脸。 他挠挠头,站起身来,突然觉得有点眼晕,伸手扶了一把,却摸到一片柔软。 下一秒,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吓得往后一缩。 “胆小。明明一直在跟我说话。”她鄙夷地笑,一屁股坐下,冲他勾勾手指。 像是有魔力,藤本也在她身边坐下。 “有想我吗?” 她问他。 “……什么?” “你很想我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可不像你。” “是吧。也许是这样。到了现在其实我没什么实感,对很多事情。总觉得不该走到这一步。也许一切都是梦。我根本没遇见过你,没有对你这种有夫之妇有过坏念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很后悔。” “什么?” “没能救你。甚至没能察觉。我……很抱歉。” “哈哈。是吗。这种事情不应该会后悔吧,你明明一开始也不知道。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就算倒退回去,也不会发生。” “但是……也许还是有的。” “因为你曾经是刑警的正义感?” “嗯。” “因为你觉得我和你妹妹很像?” “嗯。” “因为……你有些喜欢我,但是没那么喜欢?” “……嗯。我承认,我真的有对你动过心。” “还是因为我和你妹妹很像的原因?” “也不全是……” “可怜?” “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为什么会对我动心?” “对啊,为什么?” “算啦。反正都是大脑的产物而已。”她晃了晃腿,露出裙下一段藕白色的皮肤。 “那么……你喜欢过我吗?爱过我吗?还是把我当成你丈夫的替身?” “想知道?” “嗯。” “我不太想说。” “为什么?”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你认为我把你当成莲司的替身?” “我……” “很矛盾?” “嗯。” “其实不用纠结,没事的,相信我,不管到底怎么样,就像一场大雨。” “大雨?” “是的,大雨。一场雨之后,会有新的开始。你很快就会忘记我。” 她笑起来,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裙子。 藤本这才发现她穿的是制服,白色短袖衬衫,灰白格子的百褶裙。她从百合花束间抽掉红色丝带,绑回领间,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一样,她冲他摇手: “再见,陆。”这张脸变得模糊,到底是她还是仁美,他开始糊涂。 “前辈!前辈!醒醒!”有人在摇晃他。 藤本慢慢睁开眼,学弟正一脸担忧看着他,“前辈,你可真会睡啊,爬山这么累吗?” 藤本揉搓两下脸,脖子还有腰都酸痛得厉害,他一抻腿,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盘腿坐着睡着了,“你……怎么会在这?” “暴雨快来了,我来接你。” “暴雨?”他眯着眼看天空,还是万里无云。 “快走吧!” 他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看学弟双手合十冲着墓碑鞠躬,然后拎起木桶跟着他一起走出墓园。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刮起的大风,把他们吹得摇摇晃晃。 藤本回头,幸果墓前的百合花束被风卷起抛向空中。红色丝带不知去向。 他跟着学弟坐进车里,脑袋还在发蒙,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在梦境的边缘还是现实的边缘。 紧接着,一滴雨落下来打在车窗。 渐渐地,雨水汇成一片。 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雨终于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