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师后逆徒对我火葬场了[穿书]》 分卷(1) 弑师后逆徒对我火葬场了[穿书] 作者: 片海 文案 方星剑当了半辈子圣父,最后被爱徒杀了坠下魔域,才知道自己是万人迷文中的炮灰。 脱离圣父剧本,冷酷无情的剑修方星剑舒了一口气。 长剑在手,杀尽天下负我狗! 空旷无边的魔域中,他却多了一条小尾巴。 那人给他摘灵草做枕芯、杀魔修抢地盘,只为让他睡个好觉。 方星剑纵使眼盲,却把那声音牢牢刻在心里。 直到他终于练成,重回人间界,找到孽徒温紫宜。 出手凌冽,长剑穿心。 孽徒毫无戒备,声音微哑唤了一声师尊。 方星剑愣了。 温紫宜从一开始就瞧不起师尊,温吞、凡俗、毫无光点,那些琐碎的好意还比不上一本有用的功法来的重要。 直到一剑弑师,另拜山门,温紫宜才发现那些细心的爱护有多么珍贵。 温紫宜悔了,放任心魔成长,苦苦追寻师尊踪迹。 最后见到他眼里决绝的神情,温紫宜终于怕了。 伤我、害我、杀我都可以。 别离开我。 食用指南 【追妻hzc、略微万人迷】 【小疯狗醋罐子徒弟攻x无情剑修万人迷师尊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星剑、温紫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后悔也没用,剑修只想飞升 立意:水太深风太大,没有实力少说话,实力强大才能主导生活 第1章 灵岩派坐落在灵岩山上。 这里是人间界灵气最充裕的地方,无数修士梦想中的宝地,也是魔域和人间界最坚实的壁垒。 可现在,这座壁垒破了。 魔修冲破了千百年来固若金汤的结界,杀入人间,灵岩派在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放眼望去,本该仙气飘渺的山门中包围着黑色魔气,遍地死伤的修士。 无人知道该怎样扭转战局,方星剑也不知,只能提剑苦苦支撑着。 就在这时,他胸前的传音符突然爆亮,小徒弟仓皇的呼救从中传来:师尊! 方星剑闻言双目一暗,想也不想就放出杀招,不顾反噬击退魔修,点水一般朝小徒弟飞掠而去。 他行动快的让人咋舌,倒不是因为他修为高深,只是舍己为人这四个字已然融入他的骨血。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方星剑也不知道。他混混沌沌的想到,或许是刚进宗门时,师尊给他的叮嘱。 方星剑,你资质平庸,修炼一事上难得天道。不如多花心思去打理宗门庶务,为师兄弟提供一个安心修炼的地方,若他们能飞升,于你而言也是大造化了。 他的人生自此定下基调,成为师兄弟们的天道台阶。为灵岩山付出一切,这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方星剑欣然接受了这一切,将宗门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尽管同门都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但他也总是甘之如饴。 但这次魔修大举入侵,却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顺着传音玉佩,方星剑终于在悬崖边找到了和魔修对敌的徒弟。 温紫宜面容狰狞,长剑狠狠贯穿了魔修的身躯。 魔修身躯却逐渐膨胀,方星剑瞳孔一缩,急忙喊道:快离开那里! 他话音未落,人已经冲到了温紫宜的身前,将他紧紧按在怀中,防御法器死死罩在身侧。 魔修不甘枉死,宁愿自爆修为也要拖他们下水。 魔气化作黑烟,将方星剑没有保护的后背烧的焦黑一片。 要是魔气悉数落在温紫宜身上,他只有死路一条! 温紫宜一时不察,被他整个揽在怀里,血腥味紧紧缠绕鼻尖。 双手愣愣的举在半空,一时间震撼的忘了推开。 自拜入方星剑门下那日起,温紫宜就瞧不起自己的师尊。 温吞、凡俗、毫无光点。 明明是单灵根的剑修,竟日日被俗不可耐的事情牵绊住脚步,把修炼放在了一旁。 吃穿修炼打理的精致又有什么用,不如换个实力能碾压仙门的师父,教他如何早日飞升得好。 温紫宜眸子闪了闪,刚才下意识喊出来的呼救,连他都没抱希望。 懦弱的师尊竟然真的救了他一命,身前的这个带着血腥味的拥抱,让他有些恍惚。 余波平静,方星剑松了揽住温紫宜的手。 他强压喉咙中的血腥气,明明疼的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开口第一句话还是顾着小徒弟: 你受伤了吗? 温紫宜瞬间回神。手中还攥着他的衣角,像是黏上毒虫,立刻嫌弃的甩开。 他抬眸,方星剑担忧的眼神拂过心尖,脑海里一片慌乱。 没有。 方星剑早习惯了他的冷淡,仍旧挂上笑,拍拍温紫宜的肩膀,安慰道: 掌门已经派人立下阵法,只要封住魔域深渊的出口,这些跑出来的魔修便不成大患。 温紫宜点头,手却紧紧按着身侧的长剑。 他蹙着眉间,思索片刻,迟疑道: 山门中,真的是有魔道的奸细开启魔域吗? 不然那些法力高强的魔修怎么会来的如此突然,打的灵岩山溃不成军。 方星剑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只是从储物囊里拿出一件灰扑扑的外衣,轻轻地披在他身上。 方星剑为了温紫宜求来的传世法宝,凤麟羽。 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不可多得的法宝。 若是要放在小门派里,又是一场夺宝的血腥风波。 不仅能挡下化神期修士的全力攻击,就算是在大乘期修士的手下,也能捡回一条命。 温紫宜不明所以,只是拢了拢衣服,迷惑的看着师尊。 方星剑刚想嘱咐他躲好,不远处传来巨响,烟尘浩荡,位置正巧是掌门立下法阵的中心。 他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严肃。 若是阵法出了什么问题,整个灵岩山无一能幸免! 来不及和小徒弟解释,方星剑薄唇抿成一线,当即御剑赶去。 师尊飞得如此之快,连一道痕迹都没有给他留下。 温紫宜下意识伸出手,随即狠狠地捏成拳,眸子里不自觉地带上几分怨毒。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从不带他去历练,只让他读那些枯燥无味的修炼册子,在门内和那些杂灵根的废物们比试! 而现在竟然连他的安危也不顾了。 方星剑,你配做师尊吗! * 阵法中心。 只见魔修肆虐,四处一片狼藉。 不远处的灵岩山弟子还在和魔修对敌。 魔修握剑姿势古怪,但仗着一身修为,凌厉的剑光直冲面门。 方星剑想也不想,挡在弟子身前硬生生扛下了这一剑。 那魔修的修为远在他之上,长剑在震颤之下竟然断成两截。 本命法宝损坏,饶是内敛的他也承受不住反噬,闷哼出声。 方星剑像断线风筝一般,被打飞数丈外,面色苍白如纸,咳出几口鲜血。 魔修斜睨一眼晕眩的方星剑,几乎要把嘴角咧到耳后,乐的满脸褶皱。 这就是传闻中修仙界的第一大派? 难不成灵岩山中就没有强者了?派个元婴小儿还想挡下本座,可笑至极! 外围的修士恨得牙痒,无奈魔修太强,他们上去就是送菜。 元婴期的方星剑还有一搏之力,可他竟然躺在地上无动于衷,修士们脸色难看极了,甚至暗暗咒骂起来。 随后赶来的温紫宜攥着佩剑。 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哪有变化,方星剑还是原来扶不上墙的懦弱修士。 周围不屑的目光让他背后发麻,恨不得冲上前去替窝囊废打上这一架! 方星剑并不知道众人心里所想,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当回事。 要想逼退魔修保住灵岩山,硬斗绝无胜算。 方星剑屏住呼吸,虽然他们刻意隐藏,但是几番打斗下来,他渐渐也找到魔修的破绽。 趁着魔修松懈之时,藏在长袍下的手飞快的凝了一道剑诀,直冲着魔修的手腕奔去。 要的就是趁其不备! 眨眼之间,握着魔剑的手就落在地上,血迹和半截残手在碰到土地的瞬间,化作黑烟消散殆净。 魔修一愣,瞬间气急。 他双目怒红,几乎想把方星剑拆骨入腹! 你在找死! 他敏捷的伸长指甲,握拳成爪,漆黑的指甲上泛着青光,显然有剧毒。 方星剑顾不得其他,翻滚上前捡起地上的魔剑,握力之大,虎口都开裂渗出鲜血。 魔剑竟然能任他操纵! 在场众人无不是瞪大了双眼,惊讶的话都说不出来。 铮 就在呼吸之间,魔剑仿若离弓之箭急速飞出,精确无误的射进魔修的胸腔,带着余力把他死死钉在树上。 魔修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瞬间就化作黑烟消散。 在场只剩魔剑的剑柄还在嗡嗡颤抖。 方星剑脱力一般的退后两步,眼前一片漆黑。不用医修探查,他也知道自己丹田受损严重。 万籁俱寂。 全场的修士惊恐的望着他,如临大敌。 掌门师兄吐出一口黑血,显然伤的不浅。他皱起眉头,直视着方星剑: 方星剑,你为什么能唤动魔剑? 魔族的兵器只能用魔族的血脉才能唤醒,听从魔族的号召,否则我等也不会打的如此狼狈,死伤无数。 方星剑,原来你才是魔族的内应吗? 他话音一落,方才还在求助他的修士全都将武器祭了出来,眼花缭乱。 刀、弓、长鞭、银纱、符篆、妖兽。 还有剑。 名为柔光剑的神级法器。 方星剑顺着柔光望过去。 自己的爱徒,手上握着自己送他的玄铁长剑,剑尖直指着师父。 方星剑心头一时不是滋味。 一时间竟然神游天外,只可惜了这把剑,他足足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凝练出这样高品的法器。 甚至比自己的本命法器还要好上几分。 方星剑盯着剑尖,既然所有人都判他有罪,温紫宜又哪里能逃过众人的猜忌。 他忽视了众人的指摘,只看着温紫宜: 那件外袍可以护你安全,要好好保存着。 质疑的目光又落在温紫宜身上。 魔修内应教出来的徒弟,恐怕早就沾染上了魔修的血腥残暴。 温紫宜眼睛红的滴血,粗暴的把方星剑的外袍脱下,揉成一团狠狠地掼在地上,还不解气的踩上两脚。 灰扑扑的法宝就像明珠蒙尘,沾染着他亲徒的脚印,垃圾一样的躺在地上。 他举起剑吼道: 你是魔修,和我自然有血海深仇!又怎配当我的师父,我今日便要大义灭亲,让你难入轮回! 柔光不偏不倚的指着方星剑,昔日里在灵山上日日背诵的剑诀此时就派上用场。 精炼又冷血的剑诀,不知师父花了多少心血为他专门整理编制。 出招就要见血,见血立刻封喉! 柔光剑听从主人召唤,银光闪过,干脆利落的毁了方星剑的双眼。 修士中每人的命门都在不同的地方,若有修为高深的散仙,也有将命门从体内提炼出来藏于万全之地的例子。 毁了命门,就终身都只能当个碌碌凡人。 而方星剑的命门,就在双眼。 柔光回手,温紫宜掌心微微出汗。 方星剑眼下划过鲜红血痕,明明应该高兴,温紫宜心里却酸楚的想要滴泪。 他后牙槽磨得作响,也难驱散这份泪意。 方星剑眼中的最后一幕,就是咬紧牙关的温紫宜。 他轻轻地笑了笑,尽管命门被毁让他控制不住的发抖,但他还是开口,带着三分嘲讽: 我当你有多少本事,难不成你真能动手杀了你的师尊? 他的话一出口,温紫宜只觉得脑海一阵嗡鸣之声,转眼间心中酸楚消失,只剩下狠厉的冲动,再不留情。 柔光剑去而复返,这次直直的刺向胸口。 噗的一声,长剑穿透他整个胸膛,从后背穿出。 而方星剑像是轻飘飘的纸屑被撞下悬崖,落入无边无际的魔域深渊。 温紫宜静静站在悬崖边,在众人的面前杀掉了自己的师尊。 背后是或试探或惊讶的呼声,他神情晦暗不明,只盯着方星剑落下的方向。 倏然回忆起片刻前带着血腥味的拥抱,却又很快被对他的厌恶掩盖。 他收起柔光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心里却想着: 终于可以换一个,更强大的师尊。 * 眼球是烈火一般的灼热,身心却坠入寒潭。 在落下的片刻,方星剑有种命运的宿命感,好似他完成了任务,可以安安分分的死去了。 可和他一同坠下来的,还有一把斩断生死的魔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过来。 他脑子里凭空多了一册话本的故事,而在这本书里,他正是惨死的老好人炮灰。 乐观开朗的小师弟是文中的主角,沉稳内敛的大师兄、天生剑心的小徒弟、杀人无数的鬼蜮至尊,甚至连上古时期的余魂,都是他的追求爱慕者。 而他的死,只是让温紫宜接触师弟的一个契机。 即使是全门派都唾弃的,魔修方星剑的旧徒,小师弟也愿意接纳他。 甚至用心宽慰、教他宗门绝学,让温紫宜心甘情愿拜在他的脚下。 可以说,方星剑的出生就是为了死。 一同长大的情谊、舍命相救的恩情、还有平日里兢兢业业的付出,对话本里的角色来说,仿佛都不值一提。 方星剑呵了一声,双眼蒙上一层阴翳。 既然方星剑的任务完成了,那他总算可以脱离剧情,做自己想做的事。 剑修,修的就是冷静和专一。 他灵台一片清明,虽然□□上全是伤损,但精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自由。 分卷(2) 他们欠下的,就让他自己去讨回来。 方星剑冷着一张脸。 他命门被毁,不过是有微薄仙缘的凡人,要想恢复到以前的修为,难于上青天。 但话本里记载着,魔域虽十死无生,却暗藏了无数机缘。 他摸索着地面站起来,却听见手边有什么嗡嗡作响。 第2章 嗡嗡鸣响的是和他一起落下来的长剑。 方星剑命门被毁,眼前黑暗,只有灵识还有些作用,能辨识清楚面前的东西。 魔剑周身古朴,却覆上厚厚一层锈迹,看上去破旧又滞顿。 然而方星剑知道它和看上去截然不同。 他将魔剑握在手中的时候,只觉得人与剑浑然天成、融为一体。即使灌入灵气,魔剑也听从他的号令,锋利又迅猛的斩杀掉魔修。 这绝不是把普通的剑。 方星剑轻轻把魔剑拿起,纵使他浑身血污,鸦羽似的长睫下是一双灰白的双眼,眼下还凝固着干涸的血迹,但他却勾了勾唇角。 霎时间,空旷无边的魔域宛如三月春绯。 仿佛他不是被众人背叛、被爱徒弑师的落魄剑修,而是在花园中闲庭信步的世家公子。 靡靡不知人间事。 方星剑双指并拢,细细擦过魔剑的剑身,兴奋的颤抖从他的手指传进心底。 方才心灵相通的感觉不是误解,这把剑和他有些缘分。 方星剑不觉得魔剑灵剑有区别,人间的剑修也有作恶多端之人,握着魔剑就一定是心狠手辣的魔修吗? 他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凭着一把剑就要定我的生死,日后我要是执魔剑又杀回去,不知他们会是什么模样。 魔剑在他身侧微微震动,像是安慰。 方星剑大拇指摩挲两下剑柄,神情却半点不落魄,双眼隐含期待,他实在想赶快杀回去,好报了一剑之仇。 砰! 一声巨响从旁边传来,方星剑心下一惊,倏地侧身闪到一旁阴暗处,灵识放出去观察外头的情况。 魔域中不是暴戾的魔修就是残忍的猎兽,现在的他要是对上,几乎是全无胜算。 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主人,这家伙已经偷跑四次了,要照我说,干脆断了他一双腿,把他牢牢锁在宫中! 亏得主人如此喜爱他,真是不知好歹。 若不是主人心善,你早就待在奴隶窟被活活打死了。 七嘴八舌的魔修们围绕在鸾轿前,其上坐着雌雄莫辨的紫发美人,端的是一派妖媚祸水的模样。 方星剑自然不知,这人便是万朝城中最有名的魅魔若君子。 虽然名字里有君子,做的事却全是卑鄙无耻、抢掠□□的勾当。 男女不忌,见着喜欢的就要抬回宫中当炉鼎,愿意的自然好,不愿意的就威逼利诱、强取豪夺。 双修之法,修炼神速,一日千里。 纵使是不起眼的魅魔,也让他混到万朝城中一个尊贵的位置上。 若君子长睫微垂,地上半跪的小孩浑身沙土,漂亮的赤瞳死死的瞪着他,目光要是有力量,自己身上恐怕得留下不少血窟窿。 可惜,若君子掩唇一笑:我当你有多不得了,逃了四次,怎么还是撞进我手心中。 地上的小孩容貌只称得上是清秀,唯独一双赤瞳清澈见底,干净纯粹。 他啐道:呸!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当你的炉鼎! 若君子只轻轻挑眉,旁边人就瞬间读懂他的意思,上前便是一剂窝心脚将小孩踹翻过去。 小孩连连翻滚几圈,紧捂住心口,唇齿间留下血痕。 他身上的青紫太多,旧伤堆着新伤,区区一脚好像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擦了擦嘴角的血,他又跌撞的爬起来,恶狠狠瞪上一眼,忙朝外边跑去。 若君子哪里能让他得逞,单手托腮,另一手徐徐抬起,指尖点出几道闪红的微光,正中小孩的背脊,将他打的飞了出去。 当初不过是看着有些姿色,便放进宫中。谁知这性格竟然这么顽固,让他激起了几分兴趣。 逗弄宠物似的,由着他跑,又把他捉回来一顿死打。 几番玩弄之后,旁边人利索的提出笼子,把人装回去。 小孩浑身的血痕糊上黄沙,痛的止不住血,又被关进坚固狭小的笼子,恨得脖子涨红,吼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他紧紧抓住铁笼的栏杆,声嘶力竭: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当炉鼎! 你放开我...... 声音到了后面,渐渐喑哑抽噎起来。他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连日来的折磨和痛苦,早已经冲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救救我,我不想...... 若君子见他软化下来,又起了两分玩弄的兴致,让人把他从笼子里掏出来,绑上脚镣手镣,令他匍匐在地上跟着鸾车爬回去。 小孩受过这么多折磨,几日来更没吃些果腹的东西,浑身无力,只走了几步,手掌、膝盖就被粗砺的地面磨得一片血肉模糊,几乎一步一血洼。 若君子转过身用双手垫着下巴,看着跟在车后爬动的小孩,高兴地眯起双眼。 周围的魔修自然体贴的恭维: 还是主人会玩,让他这样爬回去,怕是一辈子也走不动路了,看他还怎么逃! 别晒着太阳了主人,只怕那家伙浑身的血污了您的眼。 爬快点!正想让主人等你吗?小贱种! 说到兴起,还有人上去狠踹他几脚,把他踹翻在地才算过瘾。 小孩僵硬在地,撑不住浑身的伤痛,抱住膝盖在地上痛苦的呻|吟,旁边的人却用力的拉扯绑住他的链子,不让他四肢蜷缩。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眼前,倏地刺入鸾车。 若君子眼瞳一颤,飞快闪身,鸾轿和他皆狼狈的摔在地上。 他连忙起身,脸上一道鲜红的血痕,沁出米粒大小的血珠。 见着他面上的血痕,周围的魔修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喘,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无他,皆因若君子是魅魔,修的就是妩媚容貌。 伤了他的脸,就像是夺了丹修的药瓶、摔了符修的朱砂笔,是不共戴天之仇。 若君子翻身便起,一手捂着白玉脸颊,双目红的就要滴血,慵懒之气一扫全空,恨得想将来人拆骨入腹。 长剑贯穿鸾车,在他们眼下,轻轻颤动抽出,又飞回到不远处的巨石旁。 长剑安稳的落在方星剑的右手。 迎着所有人敌视的目光,他一身血污的白袍,静静站在风口前。 乌发微散,冷静沉着,语气轻而脆,宛如白瓷相碰: 劳烦问问,这是何地? * 魔域终于被关闭。 温紫宜虽是罪人方星剑的首徒,但念在他大义灭亲的壮举,掌门不但没有责罚他,还让他拜入别的仙长门下。 青山峰。 他收拾完最后一件衣物,又抬眸看了眼卧房。 师尊,不,应该说是方星剑。他的寝殿已经被封存,全部东西都被送进了盐炉烧毁。 方星剑在人世的所有羁绊都被斩断,他的名字是灵岩山的禁忌,再不会被人提起。 风吹过,挂在房梁上的一串琉璃风铃叮当作响,上面还设了一道清神决。 这是刚进宗门时方星剑给他挂上的。 温紫宜年幼时基础不牢,又见到灵岩山上的无数精英,他这样不服输的性子,哪里甘愿屈于人下。 于是日日修习练剑,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就快要走火入魔。 连夜里睡觉,也时常梦见一个人在空旷漆黑的地方徘徊练剑。 方星剑却从来不教导他如何才能提升,翻来覆去只让他静下来静下来,还挂上了个劳什子风铃来哄他睡觉。 把他当做几岁小孩吗! 夜里睡得安稳?真是可笑至极。 他倒宁愿梦里也能练习剑法! 温紫宜哂笑一声,自己已经脱离了他的辖制,不会再被琐事束缚。 他抬手就是一道剑诀,利落的把风铃击得粉碎。 风一吹过,再没有半点声响。 温紫宜锁了门,冷冷的望向新的山头。 小师叔所在的沁泉峰常年点灯,即使在夜幕之中也亮的像是白昼。 会是个好地方的。他想。 * 眼前人毫无疑问是强敌。 全盛时期的他或许可与之一战,现在经脉丹田皆碎,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方星剑不得不出手。 看见若君子的第一眼,他就想起原著中的剧情: 主角白星桦被伤的奄奄一息,鬼修走遍人间魔域,终于找到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让他康复如初。 虽然写的最多的是那两人的恩爱,但让方星剑在意的,是那味灵药。 被唤做鲛丹,是魔王宫向笛的妖丹。 宫向笛善用毒,性情暴戾无度。因为失去了相依为命的妹妹,变得更加喜怒不定。 短短十几年,魔域中最繁华的西锦城,竟被他杀成了空城。 当然,这也是日后鬼修能轻易夺了他的妖丹的理由之一。 方星剑虽不想滥杀无辜,但有机会,总要尝试,或许宫向笛会有别的办法。 他丹田经脉俱碎,要想恢复原来的状态,这味鲛丹一定会派上大作用。 原著中宫向笛颈间就挂着一枚金蓝色的鱼鳞,这是他失踪多年的妹妹,存在的证明。 而现在,这枚金蓝鱼鳞,静静垂在若君子的腰间。 方星剑略一思索,长睫轻合: 宫无忧恐怕就在他手中。 即使不在,也和这人脱不了关系。 错失眼前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人。 眼下,他接了对方三招,身体内的灵气早就枯竭,最后一丝也悉数灌入魔剑之中,准备孤注一掷。 对他来说,死不可怕。 可怕的是,没有死在战场上。 若君子上前一步,鼻腔中被方星剑的血腥味填满。 他眸色一沉,心下暗暗吃惊: 这不知好歹的剑修,竟然是人间界下来的修士! 他俊眉一挑,忽的抬眸看了眼上方阴沉的天空,紧勾唇笑道: 想不到,他们竟然真的打通了魔域的开关。 方星剑薄唇紧抿。 以灵气修炼长大的修士,不仅难打过同等修为的魔修。 而且...... 对魔修来说,他们是上好的炉鼎、食材。 若君子脸上的剑伤已经不在渗血,他摸了摸脸颊,轻声威胁道: 听闻你们剑修,最受不得辱? 他掩唇轻笑:你可知,万朝城城主最近在寻新的爱宠? 作为魔域中唯一的正道修士,你恐怕要承宠很长一段日子了。 若君子站在他面前,手指轻佻的点上他的眉间,神情十分倨傲。 然而变化就在转眼间。 若君子身后显出一道黑色的人形,五指握上他的脖颈,紧紧一捏。 方才还颐气指使的人瞬间被捏的喘不上气,白皙的脸颊变得青紫,双目鼓出,像是垂死挣扎的金鱼。 黑影处在暴怒的状态,出手没有半点留情。若君子见状不妙,立马挣扎着祭出保命法器,黄沙瞬间扬起,笼罩着整片天空。 黑影手中一空,若君子和瑟瑟发抖的魔修全都消失了。 方星剑紧紧握住长剑,勉力支撑身体站直,困兽一般喘着粗气。 剑尖锋利闪着银光,像他神情一样尖锐的指着来人。 呵。 死在战场上总比死在床上好。 他微微勾唇,惨白的脸上稍微多了些活气。 黑影取下连帽的长袍,露出一张白如皎月的面庞,金色瞳孔陡然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方星剑。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在方星剑极度防备下,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对待一朵极软的云,微微颤抖的把他拥进怀里。 声音酸楚,带着哭腔唤了一声: 哥哥。 第3章 方星剑微微蹙眉,他看不清魔修的长相,但这魔修的声音很是年轻,恐怕只有十几二十岁。 魔修轻轻拉着他的手腕,献宝似的道: 这片灵泉对哥哥的伤很有好处,我还加了许多灵草,哥哥快去试试看。 魔修从另一人手中救下他,把他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他疗伤? 方星剑退后一步,自然不会轻信。 他冷漠道: 我不是你哥哥。 魔修一哽,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答复。 他竟然有些委屈: 只是个称呼罢了,哥哥就如此在乎吗? 方星剑唇下巴紧绷,长剑在手不敢轻易松懈: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救我? 魔修身形一顿。 他头发披散,瀑布一般散在背后。穿着很是古朴,看上去并不像当下魔域流行的穿法。 金黄色的瞳孔倒映着方星剑的身形,一只手就能捏死若君子的他,此时轻轻捉着方星剑的手腕。 不敢用力,怕他会疼;也不敢松了,怕他会跑。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鼻腔里泛滥的酸楚: 我叫做赤玉。 电光火石似的,方星剑像是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心头微微波澜。 然而只是片刻,这份情绪就被他压抑下去。 赤玉另一只手碰了碰魔剑,解释道: 这把剑,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让我保管的。 我只是剑奴罢了。 方星剑眉间紧蹙,被他攥住的手腕往后扯了扯,赤玉力气不大,让他脱了出来。 剑奴? 感受到他的迟疑,赤玉试探问道: 哥哥不信我吗? 尽管他看上去温顺又简单,但方星剑能感受到,赤玉的皮囊之下,肯定是条抑制不住的恶犬。 他没兴趣养狗。 他懒懒开口,转身就准备找个地方修习: 我不信你,我只信我的剑。 赤玉见他离去的背影,圆润的瞳孔倏地竖成一线,隐隐泛着金光。 失落感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他难以按捺心头的恐惧,跌撞奔上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分卷(3) 方星剑一时不察,竟被他撞入水中。 哗啦。 他坠入灵泉中心,赤玉环住他的后背,手掌挡在他的脑后,怕他撞到池底。 灵泉虽好,但方星剑的伤上沾了魔气,两相接触立即激的水滋滋作响。 他浑身上下无一不疼,从后背的灼伤倒贯穿胸口的剑伤,毫无准备的栽进灵泉,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满嘴都是苦咸的胆汁味道,空洞双眼控制不住的流下两行血泪,滴落水中,被泉水稀释泅开,只剩下淡淡红晕。 赤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以身相替,双手颤抖的捧着脸,动作轻柔的好似在安抚初生的软云,细长指尖为他拭去血痕。 他带着哭腔,结结巴巴的开口: 对不起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疼? 他无助的拉起方星剑的手,嘴唇轻轻贴在手腕中,感受脉搏轻微的跳动。 他还活着。 赤玉求道: 再忍忍好不好,再忍忍就过去了...... 可惜方星剑听不见他的话,已经半昏了过去。 赤玉怕他沉入水中,只能把他轻轻拢在怀里,双手不敢触碰他背上的伤口,只能虚虚抱着,和他隔了一层纱的距离。 昏暗的洞穴中他足足躺了一千年,才等来姗姗来迟的哥哥。 他低下头,眼神温柔成一汪水。 方星剑的乌发坠湿紧贴在面颊上,艳如桃花的薄唇上满是他撕咬忍痛的伤口。 融了满天云霞的璀璨双眸,却被阴翳遮了个全,再没有半点生气。 赤玉深深吸气,金瞳竖成一线,周身散发着死死压抑的暴虐气息。 是我太弱了,哥哥,是我的错。 狰狞的状态好像才是他的本体,几息前温顺柔和的人,早就消失的无踪无影。 赤玉面上的肌肉都在抽搐,笼着方星剑的手臂肌肉紧紧绷起,将他牢固的环在怀里。 他面无表情的抽出腿上绑着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捅进自己的手臂。 鲜血流入池中,滋滋响声更剧烈,不知其中蕴含多少魔气。 魔修像感受不到疼,上|瘾似的机械捅刺着同一个伤口,直到半边池水都被泅得鲜红。 要是死的是你,他就不会受伤了。 为什么总是要让他受伤... 赤玉疯狂又克制,刀刀都往最疼的地方捅去,血溅满天。 却小心翼翼的聚起防护罩,避开方星剑,不让一滴血落到他身上。 方星剑只觉燥热的血气直冲鼻腔,但疼痛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再分不出心思来关心外物。 隐约中,他觉得自己好像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浑身疼痛,鲜血呛鼻。 方星剑脑袋昏沉,无知无觉的喃喃道: 乖一点 忽的,赤玉金色瞳仁剧烈收缩,手中一松,短刃啪的一声落入水中。 他垂下头,委屈又阴沉的埋进方星剑的颈窝,小狗般浅浅嗅闻他的味道。 轻轻用前额蹭了蹭脖颈,低声不断的喊着哥哥,似在膜拜他的神祗。 我会乖的。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窝,不用再和黑暗恐惧孤单作伴。 他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赤玉合上眼,梦呓一般悄悄道: 我永远都陪着哥哥。 **** 灵泉确实大有作用,他身上的伤口都生出了新肉,虽然内体的经脉丹田毫无效果,但至少外伤都痊愈了。 方星剑一头青丝都沾着水,狼狈的贴在脸上,神色疲倦。 赤玉甚至准备好了家具和换洗的衣物,让他靠在厚厚的软榻上,拿出毛巾轻柔的帮他擦拭头发。 方星剑疲倦的闭上眼,声音很轻: 你不杀我吗? 擦拭头发的手一顿,又继续动作起来。 我永远不会对哥哥出手。 方星剑不知不觉的提了提唇角,像是在笑。 他太累了,累的无力思考,无力逃离赤玉的控制。 丹田经脉皆碎的人,能活下来的都是佼佼者,他还在若君子手下过几招,已经是奇迹。 身后的声音带着浅浅笑意,温顺的像是催眠曲: 有人交代我,要好好守着剑,等到握剑的人出现。 他语气轻轻,咬字却很重: 我等了很多很多年。 说话声拉的有些悠远,好似真的经历了很长一段时光。 方星剑的身心本就疲倦到了极点,眼下的处境让他找到些许安全感,双眼半阖。 只是魔域之中,谁都不是良善之辈,在陌生的赤玉面前,方星剑仍旧带着最深的戒备。 赤玉看着他强撑不睡的模样,脸上浮现出单纯的笑意,双颊的酒窝盛满了柔和。 他伸出手指轻触方星剑的耳垂,混沌魔气安抚的流进身体: 睡吧哥哥,其他的等明日再说。 晨曦渐渐驱散夜色。 赤玉凝视着方星剑的脸,日光像工笔画,细细的为他镀上绚烂色彩。 眉尾锋利,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 只有赤玉知道,那双眼睛有多么柔和。 他一瞥,就让人就甘愿把天上地下最好的珍宝捧到他面前。 他从胸前的衣衫内取出一条白纱,避开他额前的碎发,轻柔的覆在钟离覆的眼上,系在脑后。 系带绑好,指尖却忍不住在他脸上多停留片刻。 顺着高挺的鼻梁滑到线条精致的下颌线,这是他看的最多的地方。 阳光渡到赤玉身上,咬到他的指尖便瞬间化为灰烬,眨眼间,他就消失了一大半。 阳光越过云层,普照在魔域大地上。 赤玉在光中消失的一干二净,只落着一声浅浅的叹息,吹散在风里。 他不舍的唤着他的哥哥。 **** 方星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盛。 古怪的赤玉不见踪影,身前的矮桌上细心地排放着吃食,精致又可口。他被换上一身竹青的外袍,眼上还绑着轻纱,虽然不影响动作,但还是有些别扭。 方星剑试着扯下白纱,花了许多力气,薄如蝉翼的轻纱却丝毫不动。 恐怕是件法器。他皱眉想到。 此地不能多留,蓝金鱼鳞的事情还没解决,迟则生变,当下之急还是得尽快找到那个魅魔。 外头黄沙烈烈,远远能感知到城池一角。 收回灵识,手臂轻放在佩剑之上,他勾了勾唇。 忽的,原著中的剧情浮现在脑海里。 这万朝城,是原著中第一个沦陷的城池。 大乘期修为的城主金池,仅仅一面,就爱上了白星桦。 整座城池、全城魔修,为搏美人一笑,全都拱手让出,任他处置。 等修为恢复提升,他真想和金池好好打上一架,实在想看看,大乘期修士的脑袋里,到底装些什么。 他抬脚就走出洞穴,狂风袭面,吹乱额发和白纱。 陡然间脚步一顿,似乎心跳漏了一拍,长剑分明悄无声息的握在手中,耳边却响起剑尖坠地的刺耳声。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有人朝他狂奔而来。 滚烫的水渍滴在脸上,那人看不清面容,只跪在他身侧,无声的苦苦哀求让他睁开双眼。 光是看着模糊的景象,他就心如刀绞,指尖颤抖想要抬起手帮对方擦掉眼泪。 可伸出手,才发现自己面前空无一物。 空空如也,唯有干涸的黄沙。 方星剑怔怔站在原地,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整个人呆在原地,不知道要朝哪里走。 心里的酸楚渐渐散去,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然高照,他竟然愣愣的站了这么久。 方星剑嗤笑一声,甩了甩头,才踏步迈向万朝城中去。 **** 夜色凉如水,黄沙遍地的城外阴风呼啸。 赤玉还没赶到灵泉时,就已经感受到方星剑的气息消失。 等他站在洞府前,空无一人的软塌、整齐完整的糕点,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 哥哥不见了。 他怔楞在原地,额上的青筋疯狂跳动,金色瞳孔缩成一线,眼下的黑色鳞片陡然变多。 方星剑面前的赤玉,永远是温顺恭敬的。 然而时间太长,和他割离的每一分每一秒,赤玉又坠回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无助和失落,早就把他逼成疯子了。 赤玉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灵泉中还残留着的气息充盈肺腑。 他对方星剑的味道,尤其敏感。 似是爱意呢喃,又像恨意滔天,一个称呼在他唇齿之间颠来倒去,被情|欲和唾液润湿。 他金瞳闪烁,抬手便击碎了灵泉洞府。 灵泉薄雾与魔气交织,四处炸出碎石烟尘,划伤他姣好的脸。 白皙脸颊流下血痕,金瞳竖成一线,紧紧盯着远处的万朝城。 哥哥的气息凝成一股线,告诉赤玉他去过的每一寸足迹。 小狼崽表情冷冷,金瞳忽明忽暗: 又逃了,哥哥,你又逃了。 最后竟然流露出一丝笑意,尖锐的虎牙更衬唇色嫣红,他眯眼喃喃道: 无妨,千次百次,我也会追到哥哥身边来的。 第4章 守卫三已经守了半辈子的城门。 守门并无多少油水可得,是个点头哈腰的苦活。 但好歹能吃饱肚子,极偶尔还能看些趣事,也算是一样快活。 就好比昨日,若君子竟然灰头土脸的从城外回来,那顶城主亲赐的鸾轿也不见踪影,马不停蹄的就朝城主府去了。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若君子吃瘪。 真不知道是谁,竟然把睚眦必报的若君子给惹上了。 他一边想着,手中的长针噗的一声就捅入麻袋,这一马车麻袋都装的是药草,供给城中的各大商铺。 好了没啊?我这可还忙着送货呢。 守卫三忙抽出针,油嘴滑舌的夸了两句,直夸得对方面露喜色,才躬身请对方进门。 直到看不见马尾,守卫三才垮下脸来,暗暗地啐了一口。 行在前方的马车磕到一块石子,腾空片刻,忽而重重落地,家奴惊的张了张眼,用力扯住缰绳控制方向。 马车好像轻了些? 他撇撇嘴没当回事,又阖眼倚在马车上。 方星剑屏息凝神,靠在暗巷隐秘的角落里。等了片刻,他才松下一口气,轻轻地掸掸身上的药草味道。 在城门口等了小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能藏身进城的马车,也亏守卫查的不严,让他混了进来。 站定在暗巷前,徐徐微风吹动发上的系带。 刚整理好衣衫,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叽叽喳喳的叫骂,朝他这处涌来。 他神情一凝,敏捷的飞身跳上屋顶,隐住身形。 匆匆的脚步声在离他不远处停顿,来人的心跳声短促而急切的回荡在暗巷中,狭小的地方陡然变得嘈杂起来。 是谁在躲人? 方星剑还有要事在身,不想卷进魔修的恩怨中,弓着腰准备从另一边跳下屋檐。 人呢?跑哪里去了。 妈的,还敢骗我说家里死干净了,只想找个地方打工吃饭,谁知道竟是若君子的人!铺子都差点被他们掀了! 等老子找到他一定得卸了这家伙两胳膊! 若君子三字被提起,方星剑离去的脚步顿了顿,又回头趴在房顶上,放出灵识笼在小巷之上。 这条暗巷几乎一眼望得到尽头,是个死胡同。 两边零散的堆着一些木箱,魔修一脚踹开地上的杂物,暴躁的翻找着所有能藏人的地方。 三人很快就翻到最后一个木箱,搓搓手笑骂道: 小兔崽子,你逃不掉了吧,老实跟着我去见若君子,少受些皮肉之苦! 话虽这样说,魔修却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劈下一掌,定要见血才能快活。 木箱应声而碎,遍地都是凌乱的木屑,木箱下却空空如也。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魔修登时狂怒,三人又回身去找方才漏过的箱子,寻了半晌还是没有结果。 他是不是从刚才的岔路出去了? 有可能,再回去看看! 绝不能让这崽子跑掉,否则若君子那边没法交代。 三人想起若君子古怪恶毒的手段,皆是吓得背脊一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脚步声远去。 方星剑翻身跳下房檐,朝着死胡同的暗处走了几步,长剑伸出,敏锐的挑起一块乌漆嘛黑的暗板。 这块地方避光,又盖着厚厚的暗板,乍看上去仿佛就是一块墙角,自然没被魔修们发现。 也是他灵识敏感,才知道此处还躲了一个小家伙。 方星剑闭着双眼,白纱系带随风轻飘,剑尖反光,照亮暗板下的光景。 那是一双隐在黑暗中的赤瞳。 含着恨意、憎恶、绝望的赤瞳。 虽没了修为,但光凭对战的经验,就远远胜过面前十来岁的小孩。 长剑挑起的瞬间,一道破空声划过他耳侧。方星剑面色不动,只是微微侧头,便躲过射来的暗刃。 他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雕虫小技。 小孩啧了一声,见一击不成也不恋战,翻身滚到一边,迈腿就跑。方星剑还有事要问他,自然不能轻易把人放跑,伸手就拎起小孩的衣领,放缓语气: 别跑了,我不伤你,只是想问些事。 小孩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四肢不停舞动,却碰不到方星剑一点衣角。最后只能张牙舞爪的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无父无母,自小就在万朝城的街巷中讨生活,能做不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过。 打过交道的人海了去,就是以美貌著称的魅魔和妖修他也见得不少。 可看见他的那一刻,却被惊艳得愣在原地。 如果若君子是极尽脂粉描绘出来的一朵艳色花,那面前人就是开在高岭冰山上的荼蘼。 冰作肌玉生骨,樱红点绛唇。 凌寒和绚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尖锐之中暗藏繁华。 分明活生生在他面前,却觉得这容貌只该在画上、在天上。 分卷(4) 方星剑见小孩歇了动作,便转手把长剑收在腰侧,松了小孩的后领放在身前。 等了半晌,小孩还是直勾勾的望着他。 他轻咳两声,这小子看着聪明,怎么还没动他就吓傻了,只能再放轻声音: 你可是从若君子手下跑出来的? 绯红的薄唇在眼前一张一合,小孩陡然清醒过来,听他声音格外耳熟,那柄古怪的旧剑也惹眼极了。 这才意识到他是谁! 若不是昨日他出手相助,自己恐怕已经死在若君子的手中。 既然有这层关系,小孩连忙回神,脆生生的答应:对! 又压下心头的感激,急问道: 昨日是你救下我的,你还记得吗? 方星剑是冲着鱼鳞去的,随手救下的人倒是记不太清,只隐约记着有个小孩,便随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你可知若君子府中有鲛人吗? 小孩瞳孔一缩,遇见恩人的喜悦顷刻被浇息,甚至紧张的退后两步,咽了咽口水,哆嗦道: 你,你如何知道? * 温紫宜胸腔快速起伏,一脚踹开脚下重伤的人,柔光剑摆出攻击的姿势。 握住柔光的指尖已经在颤抖,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丹田内灵气消耗一空。 自进了白星桦的门下,这样的围攻毒打已经是家常便饭。 对面的人是白星桦首徒,扶香巧。 她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便宜师弟,只觉得哪都不顺眼,挥挥手让人把被打败的弟子拖出来,又道: 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的魔尊师尊教了你多了不得的招数呢。 修士们将他团团围住,防止温紫宜跑出去。 他不过筑基五层,扶香巧竟然出动这么多半步金丹的修士,还真是看得起他。 温紫宜讽刺的勾唇,紧握着手中的柔光剑,鲜血汇聚流到剑穗上,吸饱沉坠,又在眨眼间恢复轻飘飘的原状。 可见制作者的精心和体贴。 扶香巧抬抬眉,有些兴趣,颐气指使的点着他手中的柔光,吩咐家奴: 把他的剑拿来我看看。 谁不知道方星剑最喜爱这个徒弟,若是留下一两样好东西,也不为过。 虽说她不一定看得上,但能借此多羞辱温紫宜两分,也是美事。 温紫宜侧身退后两步,警惕的对着周围的修士。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修士已经射出银纱,完全包裹住他的手腕。 只轻轻一掰,便响起咔的骨碎之声。 温紫宜闷哼一声,柔光剑无助的落到空中,又被银纱席卷送到扶香巧面前。 手腕以古怪的角度扭曲着,他面色惨白,紧咬后槽牙,眼中的凶光几乎可以杀人。 柔光剑上的剑穗被那女人狠狠扯下,鲜红的蔻丹映衬着雪白的流苏,她打量着温紫宜的怒火,仿佛在看戏一样愉悦。 竟然是灵蚕丝编制的剑穗,怪不得这样厉害。 她挑衅的勾唇,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碾碎剑穗,风一吹过,连粉末都没有留下。 哐一声,光秃秃的柔光剑便被她扔在地上。 你这幅样子真是太有意思了,不错,像极了被人棒打的落水狗。 下次再不长记性缠着师尊,我可就把剑也一并打碎了。 扶香巧掩唇轻笑,施施然带着一众修士离开这片寂静的竹林。 只剩下断手的温紫宜,跌撞的站起身,上前捡起柔光剑,扯下一块衣袖,细致的擦干净其上的枯叶泥土。 直到擦拭到剑柄处,他却怔在了原地,垂眸无声。 那里空着一个小小的孔洞,本是系着剑穗的。 恍惚间,回忆如针尖麦芒无孔不入,方星剑的身影在眼前重现。 白天为宗门庶务忙碌的师尊回到寝殿说寝殿都是高看了他,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房间,摆着简单随意的家具。 恐怕整间屋子加起来都比不上扶香巧的一样首饰值钱。 他就点着灯火,坐在小木桌前把灵气注入灵蚕线中。 灵蚕线本就娇贵,对灵气要求苛刻。 他左手边是断掉的一大捧灵丝,右手边才是好不容易做好的几根灵线。 日以继夜,最后做出一个漂亮的流苏剑穗,为他挂在柔光剑上。 温紫宜一贯的嫌弃,有着闲工夫不如多练练修为,反倒做什么劳什子的剑穗。 方星剑也并不恼怒,只是微笑着示意他这是一件可以护身的法器,坠在剑上也无伤大雅。 耗费无数精力灵力做出来的剑穗,光是坏掉的灵蚕丝就能织一件长袍,他只是轻飘飘让温紫宜别摘下来。 再无他话。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恐怕真要以为这剑穗平平无奇。 方星剑坠入魔域之后,所有他的痕迹全都被消除。 他手中还剩下的,除了柔光剑外,就只有这根剑穗了。 温紫宜愣愣的盯着小孔,不自觉地抚摸剑柄纹路。 一阵惶恐和无助袭上心头,好像被碾碎的不是剑穗,而是方星剑存在的证明。 他轻轻摇了摇头,垂下长睫遮住眼里浓得化不开的阴沉,在对自己洗脑念叨: 是我杀了他,我怎么会后悔呢? 坏了就坏了吧,以后再买新的就好了,不过区区剑穗...... 心头却有另一个声音,惊雷似的响起: 那为何你要留下他送的柔光剑呢? 温紫宜再没有说话,只是漠然的跪在地上,单手捧起长剑,像一座赎罪的沉寂雕像。 艳阳高照,风吹的竹林簌簌的轻摇。 半晌,唯有几点雨滴落在柔光剑上,闷闷的微不可闻。 第5章 房顶上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方星剑轻功了得,捉起小孩就找了处无人的房间,悄无声息的翻窗进去。 房内无人,空荡的床板上落满灰尘。 方星剑也不坐,放出灵识观察了一下环境,僻静又破旧的偏巷,很适合说话。 小孩拍了拍胸口,喘平气息,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句话没说就能和若君子杠上,现在还想去夺他看得如珠似宝的鲛人,这人,这人是不想活了吧! 方星剑伸手关上破窗,平淡道: 鲛人对我很重要,我想救她出来。 小孩赤瞳瞪得大大的,挠了挠后脑勺,急的在原地转圈: 肯定重要啊,别说你,对谁都重要啊! 那可是鲛人,大哥,全天下就只有西锦城才有的鲛人!! 若君子好容易偷偷摸摸搞到一条,监管严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怎么可能碰到她一根手指啊! 方星剑点点头,唔了一声。 监管很严,还有呢? 小孩见他毫不在意的模样,急的头发炸起,这人怕是疯了,难不成对若君子一无所知吗? 你听我说的话了吗?你知道若君子到底是谁吗? 方星剑皱眉,顺着他的话问道:若君子? 就是和你过手的魅魔,他可是城主的幕僚,万朝城中没人敢动他。 小孩在万朝城中生长,自然对城中弯弯绕绕懂得更多。 他生来就无父无母,长大些能看清模样,见着清秀就被花楼妈妈捡进楼中,当个小厮忙前忙后。 好歹混口饭吃。 年纪小小就圆滑的像条泥鳅,挨打不还手,挨骂还能把客人哄得消气,凭着一张小嘴,在花楼中的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然而,自小长大的情谊,抵不过若君子一句话。 若君子喜欢他的眼睛,要把他带回府中做炉鼎。 整个花楼,没人敢拒绝,白天撂下话,晚上他就被收拾干净送进府中。 他逃了又逃,城中却没有一个人敢包庇他。 若君子三字,可止小儿夜啼。 尽管是肆意妄为的魔修,也不敢站在若君子的对立面。 他的颤栗并没有让方星剑紧张,甚至还轻轻笑了一声。 寂静破旧的房内,笑声脆而冷。 小孩平白激出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难道不怕他? 方星剑没有回话,他身侧的长剑隐隐反射窗外的夕阳,晃得眼花。 暖光照亮他的侧脸,线条流畅又锋利,小孩咽了咽口水。 是啊,他怎么会怕? 他可是在若君子手中把自己就出来、敢伤了魅魔的脸的人! 他怎么会怕。 小孩转忧为喜,赤瞳中点起火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好奇的围着他转了一圈。 站定在一旁,故作沉着道: 我知道了,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会尽力帮你。 我叫阿奚。 方星剑略挑眉,不知这小孩想着什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情绪。 不过他愿意配合总是省下些力气,虽然不见得会全信。 既如此,那给我讲讲关于鲛人的事吧,阿奚。 阿奚虽然圆滑,终归还是个小孩,对若君子的恨意溢于言表,能遇见对付他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鲛人在阿奚进府之前就在。 虽然看管的很严,但阿奚天生就没有存在感,人又小巧敏捷,出逃的时候误打误撞闯进了鲛人的房间。 鲛人是非常聪明灵活的种族,只要高歌,别的鲛人不管在哪都能听见。 鬼市上偶尔会有意外捉到的鲛人售卖。 阿奚也曾听花楼中的贵客提起过,那些鲛人无不是被毒哑喉咙,还得带上面具,保证他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才会推出去任人竞拍。 然而关在若君子府中的鲛人,生活在一只几乎装满屋子的琉璃缸中,缸里细心的铺设白沙红珊瑚,还有五彩缤纷游来游去的小鱼。 她身上也没有锁链,露出灿若珠光的面容,甚至还能开口和他说话。 阿奚壮着胆子问了两句,就被外头的侍卫察觉,连忙拽了出来。 他吞了口唾沫,打量方星剑的神情,试探的问道: 那鲛人没被绑起来,也没有毒哑喉咙,只要她想走,叫上一声整个府里的人都能睡着。 她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方星剑思来想去,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境。 阿奚不知道,这只鲛人恐怕就是宫向笛的妹妹,宫无忧。 她若是叫上一声,爱妹如命的宫向笛恐怕就直接从西锦城杀过来了,区区若君子,怎么能和魔域中四位城主相提并论。 可她却宁愿安居一隅,在若君子的府中当一个侍妾炉鼎? 这件事已经超出方星剑的意识范围,他不懂情爱,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做出这种反应。 但宫无忧一定是他敲开西锦城大门的钥匙。 若想恢复丹田重新修炼,就得把宫无忧给宫向笛带回去。 思及此,方星剑蹲下身,难得的带上笑意,整个人散发出温和的气息。 仿佛当初细心体贴的圣父师尊。 只是换了个芯子,没了一心为人的包子馅,反倒揣着小算盘做打算。 阿奚紧张的大气不敢喘,圆溜溜的赤瞳一眨不眨的盯着方星剑,即使被白纱遮住,他也觉得那双眼睛正期待的看向自己。 阿奚挺了挺胸膛,暗下决定,不管方星剑说什么,他都一定要答应! 方星剑轻轻开口,语气如三月春风拂面,说出的话却让阿奚当场楞成冰棍: 阿奚,你能带我去见见那位鲛人姑娘吗? * 方星剑没猜错,他眼上的白纱确实是件法器,而且不只能隔绝气息,也是一样追踪仪。 赤玉寻着他的脚步,径直走到万朝城的门口。 夜色沉如水。 这个时候,往往很少有人进城。 守卫三听到声响,从瞌睡中转醒。 来人身量高挑,黑袍盖住了他大部□□形,只漏出高挺的鼻尖和细碎的乌发。 进出城门的多是些有名有姓的贵族,装腔作势又没打赏,守卫们表面恭敬,转头就悄悄吐口水。 他们最喜欢的,面前这种好欺负的魔修。 既没有姓氏,打扮也怪异,怕不是哪家跑出来的奴隶。要想进城,就得交上些费用,让他们通融通融。 守卫三痴痴地笑了两声,心想今日总算能赚些零碎,大声斥道: 你是哪家的人! 黑袍人察觉到他的存在,略微抬起下巴,帽檐顺着他的额发往后滑动一点,露出纯金的双眸。 他只漠然督一眼,守卫三就僵在了原地,宛若活死人。 黑袍人和守卫三擦肩而过,像是一道孤影,连呼吸都没有变化。 直到他渐渐步远,守卫三才像溺水之人终于抓到浮木,啪的趴跪在地,用力拉扯着喉咙,急促喘息。 旁边的守卫四忙赶过来将他扶起,给他顺了顺气,问道: 怎么回事啊,刚才那人不是没给钱吗?怎么放进去了? 守卫三小腿肚子都在发抖,一张脸比番茄还红,几乎软瘫在守卫四的身上,半天没有回话。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根本说不出口。 他的舌头都恐惧的缩成一坨,酸水咸水淌了满嘴。 金瞳浅浅一睹,威压就尖锐的射向他一人,若不是他高抬贵手,恐怕现在已成一滩肉泥。 守卫三呆滞的靠着同伴,任由旁人帮他顺气,劫后余生的想到: 他的实力,就算比上城主金池,恐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不,甚至......还能强上几分。 魔域,什么时候要多第五位魔王了吗? * 疯了,真的疯了。 方星剑疯了,带着他来闯若君子府上的阿奚也疯了。 若君子的府上装潢的极尽奢华,大门口的匾额都是挥金而落,城主金池亲书的君子府三字。 是阿奚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三个字。 两人躲在街边的暗处,阿奚悄悄拉了拉方星剑的衣袖,小声迟疑道: 要不,还是算了吧。 你想,那鲛人自己都不想走,你这样不是棒打鸳鸯吗?更何况,你若是强行带她走,这么多护卫你能打的过吗? 阿奚的个子刚到他腰部,说话声传来,方星剑有些恍惚,竟然想起温紫宜来。 分卷(5) 当年进门派时,温紫宜也是这么大的豆丁。端端正正的磕在地上,脆生生的喊着师尊,方星剑就劳心劳力的把人慢慢带大。 纵使是受原著控制,他才对温紫宜如此细心体贴,细致到每一道剑诀、每一点吃穿用住。 但不管如何,他做的点点滴滴,都是亲力亲为。 对温紫宜浇灌的爱意,每一分都没有掺假。 手不由自主的捂上胸口,那道被柔光剑贯穿了的伤痕,仍旧狰狞趴在他的胸前。 大哥,大哥 一旁的阿奚见他半天没反应,只能又扯扯衣角喊他。 方星剑回过神来,薄唇紧绷,伸手按了按阿奚的脑袋,低声道: 我只是想来看看她的处境,了解一些事。 之前阿奚就讲清楚了君子府中的分布,方星剑便补充道: 好了,之后的事我自己处理,你先走吧。 阿奚愣了愣:你不是让我带路吗? 方星剑反倒奇怪: 到这里便足够了,若是进去,我恐怕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更何况,他也不是完全信任这个小家伙。 有他在身边跟着,顾虑比帮助大。 话音一落,方星剑便没有多管阿奚,挤进人流绕开君子府大门。 他得找个合适的地方,翻进去。 第6章 夜色昏沉,却是最好的隐蔽。 方星剑蜻蜓点水从高墙翻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让他没想到的是,虽然君子府大门站了些侍卫,可周围的偏门、矮墙,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 他抿了抿唇,没有放松警惕。 若君子行事小心,狡兔三窟,不会如此没有防备。 方星剑放出灵识,大致扫过面前的环境,侧耳细听声音。 那就是这府中存在某样让他放心的东西,放心到不怕外敌入侵、不怕炉鼎逃走。 阿奚告知他鲛人的房间很是偏僻,隐藏在花园假山的背后,外头还有轮换看守的侍卫。 被关着的宫无忧若是想走,一嗓子把她哥喊来,就算再多十倍的侍卫。 加起来也不够宫向笛一盘菜的。 若君子不可能不知道宫向笛的实力,那侍卫的作用就不是拦着宫无忧,而是挡着想要进去的人。 方星剑手撑下巴,深思间衣袖不经意被人扯动,当即神情一凝,倏地拔出长剑。 是我!是我! 阿奚不敢大声,只能用气音提醒方星剑,颈侧的长剑锋利得骇人。 阿奚想着方星剑一个瞎子,还要在君子府里单打独斗,只怕两三下就被逮了起来。 君子府里可比城外难逃得多。 只能狠叹了一口气,悄悄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还是帮他一帮吧,毕竟他救了自己一命。 没想到转眼就差点被救命恩人杀了! 闻声,长剑从他身边移走,阿奚摸着光滑的脖颈,劫后余生的瞪了瞎子一眼。 他小声贴到方星剑身边,解释道: 我是怕你找不到,就跟在你身后追上来了,真是不识好人心,差点送了我的小命! 魔剑并没有收回剑鞘,稳稳握在方星剑手中。 阿奚不过是个魔修体质的普通人,并没有修为,按理说不可能跟在身后方星剑还发现不了。 除非这小子隐藏了什么秘密。 阿奚敏锐的感觉到他态度变冷,却什么都没说,只撇了撇嘴,在旁边嘟嘟囔囔。 两人悄悄摸到花园边,不远处点着灯的地方就是宫无忧的住处。 如果小家伙没骗他的话。 阿奚招了招手,见方星剑没反应,又不得不贴到他身边,小声道: 侍卫虽然看的严,但是每隔四个时辰就要换班,上次我就是在换班的空隙跑进去的。 他瞥了眼明亮月色,暗暗估时间,又道: 看样子他们就快换人了,到时候你就乘着机会赶快进去 忽的想起什么,他怀疑的瞄了瞄方星剑,迟疑问道:你真的只和她说几句话就走吗?要是真闹出什么事,我可帮不了你了。 方星剑没有回话,只是掩住身形藏进假山之中。 阿奚诶了一声,嘟囔了两句。这人实在不听劝,他也无法,只能先爬上假山看看情况再说。 守门的只有两个侍卫,守了一天,再加上这处很少出岔子,此时都歪歪扭扭的站在门口。 见月上枝头,便推了推同伴,打了个哈欠准备走了。 阿奚打了个手势,示意方星剑抓紧机会。 两个侍卫还没走离阿奚的视线范围,就听见暗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紫发映着月光,竟说不出的魅惑。 我可说过,无忧房前片刻也不能离人,你们是忘了? 若君子手中挑着一杆烟枪,只穿绛紫宽袍大袖外披,露出锁骨和细长脖颈,媚眼如丝,侍卫心头火热,喉咙倏地发紧。 若君子受了那剑修的一招,又被陌生人掐住喉咙,最后还丢掉了一件保命法宝,心头的无名火已经快烧到眉毛。 没想到这两个蠢货还撞到他枪头上来。 他也没了逗弄的情绪,嘴唇凑近烟枪深吸一口,指尖点点细长烟杆,吐出来的白雾如梦似幻的裹住两人。 只片刻,侍卫眼中就失了光彩,瞬间倒地不起。 他丝毫不在意,捡了两人尸体没挡住的空隙,莲步轻移,踱到门口。 阿奚对若君子既恨又怕,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愣住了,见他如此轻易的杀掉两人,更是毛骨悚然,只觉后怕。 牙关颤抖,他连忙转身爬下假山,却不料脚一踩滑,身形晃动,踢动碎石,发出小小声响。 若君子何等人也,双眸一凝,指尖点出红光飞似的就朝阿奚身边袭来。 原来还有只小猫儿。 若君子脚步之快,几乎片刻就到了假山旁,却没有听见重物坠地的声音,明明打中了什么东西。 他勾唇笑笑,又吸了一口烟,裹在嘴里匀了两遍,忽的吐出来。 白雾腾腾,却飘散在空中。 若君子眉间一蹙,环顾四周,仍旧没有发现任何动静。 白雾是他寻人、暗杀的利器,既然没找到人,难不成真是自己误会了? 他静静呆了片刻,最后慢慢踏向宫无忧的房间。 * 方星剑不悦的拍了拍捂在唇上的手,骨节分明的手不舍的松开,背后人低声道歉: 可是喘不过气来了? 要不是瞎了,方星剑一定得翻个白眼。 阿奚落下来的一瞬间,他就冲出去将人接住,又闪身回了暗处。 若君子若不细查,也很难发现那块地方。 但他还没站稳身形,就被人从后面环住腰身,手既轻又牢的覆上他的脸。 那人身形比他高上半个脑袋,低头说话的时候,正好对着他的耳廓,热气喷涌,痒得他难受。 哥哥,别动,不然会被发现的。 不是赤玉又是谁。 哥哥唇上柔软的触感还留在掌心,赤玉搓了搓手,一时意动。 但嘴上还是委屈道:哥哥生气了? 方星剑语气不善:下次不要这么突然。 见他没有动怒,赤玉瞬间转阴为晴,晃晃脑袋,道了声好。 两人话都说完,才听见旁边呜呜喊声,阿奚被下了禁言术,只能抿着唇提醒旁边的两人。 这大哥不是有两只手吗,怎么对方星剑就能好好捂着,自己就得下个禁言术。 赤玉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收了表情,冷冷的解咒,又拉着方星剑道: 哥哥,这里很危险,我们先走。 方星剑:我得查一查宫无忧的事。 赤玉眸子闪了闪,又低下头冷漠的剜了阿奚一眼。 阿奚:?? 哥哥想要的,他自然要双手奉上,就是把若君子整个宅邸夺了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只是他手中有一样玉髓香,效力大的出奇,只怕毫无修为的方星剑会受到影响。 赤玉不想让他冒一丝一毫的风险。 是以他紧紧攥住方星剑的手腕,解释道: 宫无忧的事我知道很多,可以全部告诉哥哥。 察觉到方星剑怀疑的神情,赤玉有些受伤,但还是打起精神继续劝道: 要是,要是哥哥不相信我,换个日子我再带你来,亲自问她好不好? 他进了宫无忧的房,今夜恐怕都不会出来了,哥哥难不成要在这里听一夜墙角? 他话说的露骨,方星剑皱了皱眉,低声斥道: 想些什么呢。 赤玉傻傻的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犬牙。 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 他话已至此,方星剑也没兴趣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便顺着他的心思,换了个地方。 * 赤玉和他们果然不同。 方星剑和阿奚一个从人间坠入魔域,另一个被人追杀,都是荷包空空的穷光蛋。 选个地方也只能找废弃的空房。 赤玉怎能让哥哥吃苦,择了最好的酒楼开了上房,又给久未进食的方星剑点上一桌好菜。 就这样,他还坐立不宁的自责道: 这些东西哥哥先填填肚子,等这几日我寻个好住处,往后给哥哥下厨做些好吃的。 阿奚瞪了瞪眼,赤瞳不敢置信的看着桌上的珍贵食材,道道菜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大补珍馐,就是曾经在一等花楼待过的他,也认不出两样来。 就连这座酒楼,他都只听闻没见过。 这可是城主金池的产业,只供给金家等贵族使用。 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带他们进来的。 阿奚忙顾着往嘴里塞东西,也不敢多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但凡自己打断这人和方星剑说话,就得被眼刀子割下一块肉来。 方星剑一动不动,看着碗里垒得起尖的菜,却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赤玉夹菜的筷子一顿,惴惴不安的打量了一眼方星剑的神色。 是暮云纱。 方星剑抬手摸了摸眼前的白纱,原来叫这个名字。 赤玉却误解他要将其解下,忙丢了筷子按住双手,恳求道: 哥哥,别摘。 魔域的魔气太过强硬,你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住的,就算是不喜,他吸了吸鼻子,语气恹恹, 也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取下来,好吗? 他的声音放的很低,阿奚又坐在离两人远远的地方,自然这番话只有方星剑听见。 片刻间,冷若冰霜的剑修浅浅的勾了勾唇。 赤玉怔在原地,就连方星剑抽手也没感觉到。 方星剑没有摘下暮云纱,只是轻声道了一声谢。 他本性便爱憎分明,得了一点恩情,就尽力报一点恩,遭受多少罪,就亲手去找回来。 赤玉是魔修,但帮他疗伤,又借他法宝,再是看不惯不喜欢魔修,方星剑也不会恶语相向。 至少这人,目前为止还没有害过他。 他道完谢,也不再装腔作势,拿起筷子吃东西。 曾经一直辟谷,骤然间修为全无,反倒让他饿得受不了。 一顿饭的功夫,阿奚见赤玉又是笑又是恼,又是给方星剑夹菜,又是悄悄偷吃他碗里的吃食。 实在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但阿奚也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见两人都吃的差不多,又愁起自己的处境,便小声问道: 方大哥,我能跟你一起走吗? 他看出来方星剑没有恶意,赤玉又对他百依百顺,自己要是能处在他手下,就算是若君子也不用怕。 赤玉听见小孩的话,一记眼刀就甩了过去,他还没能得到哥哥一句承诺,这小孩来凑什么热闹。 却不料,方星剑擦了擦嘴,神情轻松: 好啊。 竟然轻易地答应下来。 第7章 玉箸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赤玉目光沉沉,神经质的揉捏着手指,很是不满: 他哪里配跟着你? 方星剑端起茶,撇开沫子喝了一口,气定神闲回道:我自有考虑。 赤玉驳道:他年岁不大,又没修为,跟在你身后只会拖后腿。 方星剑不语,只把茶具放回桌上。 他决定的事,用不着过问旁人的意见。 阿奚没想到方星剑竟然如此爽快就答应了,当场愣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但方星剑远远的冲他扬了扬下巴,藏在暮云纱下的眸子,好像正定定的看着他。 就一个动作,阿奚瞬间清醒过来。 他四处探了探,总算找到自己能做的事,笑嘻嘻盯着方星剑,一边往后退,一边语无伦次的嚷道: 哪啊,我挺有用的,鞍前马后伺候人我从小就做熟了的! 您茶水喝完了吧,我马上去给您倒上,不用您操一点心......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闷得一响,好像撞上一堵肉墙,疼得他五官纠结。 他揉揉后脑勺,不悦的转过头,身后人的凶光已经快要把他射穿了。 那人恶狠狠地低吼,唾沫星子飞了满天: 小子,你找死吗? 魔修身材高大,立马就捉起阿奚的脖子,提鸡崽儿似的把他拎起来,怒骂道: 这双招子看不见你熊爷,还留着作甚? 魔修没有留力,提的他双腿离地足有半米,赤瞳几乎快要瞪出来了,钳制住脖颈的力量越来越大,空气稀薄,脑袋浑涨。 他要死了吗? 还没来得及给方大哥冲茶呢...... 咻的一声,暗器飞点魔修的小臂。 魔修手一麻,手中阿奚掉到地上,忙扒拉着脖颈用力呼吸,咳得要把肺吐出来似的。 魔修握着手腕来回转了转,鼻翼肌肉抽动,凶光射向方星剑。 这人有些古怪,飞过来的筷子没有魔气,却精准无比的打到他的命门之上。 一旁吃饭的魔修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好事者笑嘻嘻的挑衅。 分卷(6) 熊老哥,你这不行啊,怎么一个瞎子都能把你打松手了? 哈哈哈,你不懂了吧,熊哥这是喜欢上那瞎子的模样,示好呢! 示好还是示弱啊?别是熊哥打不赢瞎子吧! 大厅内叽喳嬉笑成一团,唯有中心的几人面容紧绷。 赤玉盯着不远处的一群人,眼神冰冷的仿佛在看尸体,双手捏的卡啦作响,魔气几乎凝作实物,围绕在他身边。 所有侮辱哥哥的人,都该去死。 冰凉的手倏地被覆上温度,他愣了愣,意识到是方星剑的手。 方星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前,侧耳细听面前的动静,手还紧紧按在赤玉的手背上。 他沉声道:别动。我不想在这里引起骚动。 赤玉手上细嫩无伤,可方星剑的手心里都是硬茧和伤口处新生的软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像被浇了一桶凉水,蔫白菜似的垂头。魔气瞬间散去,闷闷的嗯了一声。 阿奚还不能死,方星剑还有些问题没弄明白。 他也不想在这里打架,打赢打输倒是无所谓,只是万一打草惊蛇,宫无忧被若君子换了地方藏起来, 那就头疼了。 方星剑站起身,绕过一桌珍馐,走到魔修的身前,脚尖轻轻踢了踢躺地上的阿奚,确认他还活着。 语气淡淡:阿奚不懂事,不小心撞到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魔修哼笑一声,凶狠威胁: 既然要赔不是,就拿你的命来赔! 大如蒲扇的厚掌直冲面门而来! 方星剑一动不动,掌风在他面前划过,额前细碎刘海吹得飘起。 然而还没触到对方的鼻尖,突如其来的威压就把他死死压在地下,地上攀升出来的铁链束住四肢,动弹不得! 魔修还想挣扎,怒气冲天的吼叫着。 直到一人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嘈杂的酒楼霎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来人只是放出威压,压得所有人抬不起头来。 一声磁性的命令落下: 行了。 赤玉金眸竖成一线,陡然抬眼阴沉的看着他,像是深林猛虎闯入了巨蚺的狩猎范围。 来的正是万朝城中最强的魔修,城主金池。 金池打扮雅致大方,甚至像个书香世家出来的翩翩君子,一颦一笑都带着风度。 他客气的冲方星剑颔首,又解释道: 今日多有得罪,这顿饭就当我请,小小赔礼。 方星剑眉头一挑,这人来得突兀,他灵识竟有些刺痛,不用多查,他至少是大乘期以上的修为。 自从来了魔域,就没遇见过几个正常人。开口闭口就打杀的见多了,好容易有个讲理的,让他还有些不适应。 既强大又讲理,简直是剑修最理想的宿敌。 方星剑也不和他推诿,点点头,耿直回道: 多谢体谅。 转身就想走,对方却有意留他下来。 阁下恐怕不是万朝城的人,可愿意来府上小坐片刻? 方星剑有些奇怪,还是拒绝道: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多谢邀约。 金池不为所动,仍是挂上笑,温和纠缠道: 实不相瞒,我和阁下一见如故,以后要是有空,城主府随时为您打开大门。 只是不知怎么称呼? 方星剑倏地顿住,心里隐隐兴奋起来,原来这就是传闻中的最强魔修? 看起来像个有趣的对手。 方星剑。 金池点了点头,口中喃喃唤了一遍,也不再拦住几人,等他们自由离去。 只是出门的时候,熠熠发光的金瞳睹了他一眼,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金池笑了笑,竟是同类。 原来他们这样的疯子,喜好也差不离。 周围人都被威压压弯脖子,大气不敢喘,直到金池身边的老仆沉声问道: 可要松了他的铁环? 地上的魔修才适时地动了两下,脑袋上一头汗,没想到他差点就伤了城主看上的人。 但,他为金池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或多或少也有些功劳感情吧,城主应当会放他一马。 不然其他兄弟,肯定会心寒的。 金池迈动步子,白扇打开轻轻扇风,唇角的笑意还停在脸上,威压顿时收回。 可场中所有人丝毫不敢动弹,仍是梗着脖子盼望着金池赶快出去。 他们都是乖张暴戾的魔修,一言不合就能打的头破血流,但对上金池,却一点也不敢造次。 金池回想起那人嫣红的唇配纯白的眼纱,不知在榻上束住四肢,还是不是这幅高傲的模样。一时心头有些酥痒,笑意更深。 杀了吧,看着眼烦。 像是在聊天气。 金池缓步走出酒楼,月光轻柔的撒了他一身,他很久没有这样快活。 他嚼了嚼那个名字,笑意不达眼底。 就是不知道能让他快活多久。 * 场内的魔修们大喘一口气,面色惨白。他们都是有名有姓的贵族,面对金池绝对的实力压迫,却不敢有一丝异心。 金池疯在骨子里,暴戾嗜血,都被一张优雅皮囊包的严严实实。 若说魔修是滚滚江河,那金池就是一潭静水,深不见底,满是黑泥。 落在河里还有游出来的机会,可落进湿滑不见底的深池里,只能挣扎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去。 金池太擅长玩弄人心,给了丁点希望,又会瞬间让你绝望。 没人想去和他对上。 或者说,所有对上的人,都死干净了。 * 这酒楼也很是不错,装潢布置一概都好,但赤玉却只定了两间房。 方星剑毫不在意,甚至觉得可以节约一些,三人挤一间就行。 当然被赤玉拒绝了。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 你要和我说什么? 赤玉眨了眨眼,鸦羽般的睫毛低垂,掩住目中的浓郁化不开的爱欲,轻声道:哥哥不是想知道宫无忧的事吗? 方星剑放下茶杯,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见他严肃认真的模样,一时话哽在喉咙,不过是条不能化形的臭鱼,不知哥哥为什么这么在乎。 却还是把自己所知全都讲了出来。 方星剑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话音落了半晌,他也没回过神来,思来想去好一会儿,茶水都凉了。 他终于开口,迟疑问道: 这小鱼儿,因为喜欢若君子,才不愿意回去的? 赤玉闷闷嗯了一声。 方星剑摸了摸下巴,又道:不对啊,若君子不是魅魔吗?满府都是他的炉鼎,宫无忧怎会喜欢上他? 退一万步讲,就算喜欢,宫无忧也能正正经经当他的道侣,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做个侍妾呢? 方星剑对情爱毫无经验,一定要说喜欢的话,大不了就是喜欢他的剑,日日背在身后,空闲了就对着说说话,联络下感情。 哪有剑修甘愿把长剑借给别人的! 想到这里,方星剑皱着眉,试探问道:若是你,喜欢一人的话,会愿意拱手让人吗? 赤玉垂下眼,浅浅的吸了一口气,方星剑的味道充溢肺腑。 心里的苦都微微发甜。 他答道:不会。 方星剑点头,这才是常人的念头。对那条小鱼儿,恐怕只能迫着她回西锦城去了。 赤玉盯着他眼前的暮云纱,有些发愣,心里的酸返上来,竟然有些羡慕哥哥。 羡慕他能什么都记不起来。 他不停的揉捏着指尖,收敛住心里的暴躁。 拱手让人? 若他有喜欢的皮囊,杀了那人换张脸便是。 只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作炉鼎奴仆,赤玉也甘之如饴。 第8章 方星剑读过原著,书里的宫无忧虽然都是背景板出现,但却是一道很重要的线索。 她是宫向笛发疯的缘由,是万朝城和西锦城交恶的原因。 没想到这原因竟是儿女之情。 他实在不懂,不过若他是宫向笛,估计得把这姑娘扛回去,再让她闭关修炼足足两百年。 熬到若君子那魅魔死了,她估计脑子也清醒了,再放出来多好。 督督 方星剑在酒楼住了好几日,赤玉的威慑遍布这几间客房,能敲响他房门的,只有阿奚一人。 方星剑说了他几次,好歹让他接受了阿奚的存在。 阿奚手上端着托盘,各样菜色都摆放整齐,用肩膀抵开门,边走边说: 方大哥,今天的食材很新鲜,你肯定爱吃的! 阿奚手脚快又会来事,方星剑不用因为一些琐碎和魔修打交道,某种意义上来说,留下他确实很有用处。 方星剑倒不是不会,甚至还很熟练。只是从前做多了庶务,丢了圣父剧本之后,便只想安心练剑,不闻窗外事。 好在他对日常生活没什么追求,吃糠咽菜还是锦绣珍馐,对他来说差别也不大。 他道过谢,简单收拾好桌子,挪开赤玉给他丢下的解闷玩意儿,和阿奚一起用饭。 饭毕。 阿奚给他递了张净手的软帕,方星剑接过顺手就擦了擦他的长剑,亮的能照人。 阿奚无奈的扯扯嘴角,又看了看窗外头的景色,已经夕阳日落,就快天黑了。 他眨巴眨巴眼,问道:方大哥,赤玉是不是要来了? 赤玉出没得古怪,白日见不到人,夜里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 方星剑继续擦剑,嗯了一声。 阿奚左顾右盼,贼眉鼠眼的凑到他面前去,问道: 方大哥,你可知道赤玉对你是什么看法吗? 方星剑抬头,虽白纱罩着眼,但迷惑不解却从白纱里透了出来。 什么意思? 阿奚脸红了红,道:方大哥可有喜欢的人? 可会总是想和他待一起?不喜所有和他待在一起的人? 方星剑耿直道:没有。 阿奚还想再问,方星剑却没心思和他扯天谈地,放下长剑,单刀直入道: 比起这个,我到有件事想问问你。 阿奚见他严肃起来,哪还顾得上赤玉,脑瓜子点的像拨浪鼓,您说您说。 方星剑回忆片刻,试探道:你可有什么法宝? 阿奚迷茫的摇摇头:我没有修炼的天分,生存都是难事,哪里来机会拿法宝呢? 其实并非如此,魔域中的魔气比人间界的灵气浓厚几百倍,别说阿奚一个魔族孩子,就是一块石头,也能被魔气浸染的入道。 他不修炼,应当是没找到正确的机会入道罢了。 方星剑想到那日闯若君子府上,冷不丁坠在身后的阿奚,皱眉疑道: 那你怎么能跟在我身后还不被察觉? 阿奚眨了眨眼,也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一下。 半晌后,突然哈哈笑了两声:原来是这件事啊。 他话音刚落,身形竟然消失了! 房间不大,方星剑的灵识遍布每个角落,而面前的阿奚瞬间没了踪迹。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了屋子里! 方星剑皱了皱眉,握住长剑的手紧了紧,剑鞘轻响。 我在这儿呢!阿奚的声音却还是从方才的位置传来。 见方星剑警戒,他忙解释道:我自小就会这样,只要不想让人看见,就能被忽视掉。 说话间,他又出现在方星剑的灵识之中。 方星剑这才收了凌冽气势,灵识似有若无的绑在他身上。 阿奚只是嘿嘿傻笑两声,继续道:不然,我也没机会三番五次逃出若君子的手心啊。 倒是个修行的奇才,以后若有机会,引着他入道,也是缘分。方星剑想到。 门外咚的一声,打断了方星剑的想法。 外面的人径直打开门,肩上还扛着黑色的布包,长条条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赤玉直接无视掉阿奚,走到方星剑面前,把布包扔在一旁,直率笑道: 哥哥,我回来啦! 方星剑感觉到陌生的气息,不悦问道: 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赤玉瞥了眼黑布包,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单纯又大方,像是头等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活泼小少爷。 小少爷捉了只肥鱼,要拿给府中兄长开开眼,自然挺胸,邀功讨好道: 我把宫无忧给你偷来啦! * 宫无忧是只自由自在的鲛人,上有哥哥顶天,她便在海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小公主以为曾经遭受到的一切已经很难想象。 却没料到,有一天她会被人迷晕,装进脏兮兮黑漆漆的麻袋,被扛到另一个地方去! 甚至还没有水,没有琉璃缸! 宫无忧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哭声都在颤抖,洁白如玉的皮肤上零散的覆盖着一些蓝金色的鱼鳞。 就是她,没错了! 方星剑清清嗓子,带上些笑意,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和许多。 宫无忧却被吓得摆手,颤抖威胁道: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若君子的人,若,若君子可不是好惹的! 方星剑不禁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就算他们是坏人,抬出宫向笛的名字不比若君子好用? 他也没时间和小鱼说笑,直接道: 你还不想回西锦城吗? 鲛人愣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神情逐渐变得有恃无恐,虽然还是害怕,却没了颤抖。 原来是他叫你来的。 宫向笛把她看的比眼睛还珍贵,这做妹妹的,竟然是这个态度? 但他还是轻笑解释道: 我想要宫向笛的鲛丹,不知道把你送回去,他会不会换给我。 宫无忧神情闪烁,嘴硬道: 分卷(7) 他铁石心肠,恐怕早把我忘干净了,你真以为他很在乎我吗? 没用的! 方星剑抿唇,也不想和她争辩。 原著里叙述,方星剑是个圣父工具人,那他必须就兢兢业业把温紫宜带大。 他既然如此,那别的地方也不会出现偏差。 说宫向笛为了妹妹毁了整座城,就是毁了整座城。 方星剑站起身,拍了拍衣衫的褶皱,冲着赤玉问道: 你说西锦城和万朝城的传送阵什么时候能开? 赤玉随手给宫无忧下了个禁言术,笑笑回道: 半月一开,大概就是这两天了。 方星剑点点头,随口支开两人,和宫无忧一人一鱼待在房间里。 赤玉垂下眼皮,挡住竖成一线的金眸,转身带上房门。 哥哥自然是了不起的,就连鲛丹的用处也这么清晰,怪不得一门心思就要和这几只臭鱼打交道。 赤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庞,黯淡光源在他面上投下阴影,神秘莫测。 他勾唇笑了笑,两朵酒窝微微凹陷,本该是活泼阳光的脸,硬被他笑出几分阴沉。 他怎会不知道鲛丹能生骨肉,治好哥哥的命门和丹田经脉呢? 要是哥哥恢复修为,是不是 是不是就要离他而去了? 赤玉摩挲着自己的指尖,金瞳里冷冰一片,下巴紧绷。 毕竟,除了一双眼睛,他和哥哥的爱徒,可是长得一模一样。 温紫宜,你还真是不干好事啊。 * 房内。 宫无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方星剑抱臂在旁边冷静站着。 倒不是他冷漠,只是不知应该怎么应对。 细看他的姿势,还有些僵硬。 从前温紫宜遇见不快,也只会直接冲上前去打架,颇有一番剑修的江湖意气。 遇见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方星剑实在束手无策。 宫无忧哭的眼睛都肿了,还不见人来低声来哄,便知道这方法行不通,狠狠地咬牙,把手伸到脸旁接住几粒眼泪。 眼泪瞬间变作金珠,圆润的躺在她手心。 她擦擦眼角,把金珠递上,道:修士哥哥,不要把我送回去好不好? 更何况哥哥的妖丹也不可能轻易许你,不如我给你几粒金珠,也能有相同的作用。 方星剑迟疑的拈起一粒,摩挲一下又丢回她的手心中。 小姑娘不要信口开河,风大容易闪了舌头。 宫无忧气的牙痒,人为刀俎,她为鱼肉,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 真的,虽不能生白骨,但旁的病都能治好。 经脉具断也能? 这...... 方星剑冷不丁哼笑一声。 宫无忧满脸通红。 她的金珠都是修为的凝练,虽说比不上宫向笛的妖丹,但拿出去也是有价无市的珍宝,凭这一粒也能争的大家头破血流。 却没想到被他这样贬斥! 她努力找补:虽不能完全治好,但至少能恢复一时片刻。 方星剑慢吞吞接过她手中金珠,顺手放进储物囊。 语气还有些怀疑:真的吗,你可别夸大。 宫无忧一口气哽在喉咙,赌咒发誓自己的金珠很好用,直到对方点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方星剑抿唇,像极了难缠的客人:本来我还想找你问问鲛丹的事,既然你这么主动,那我也不为难你了。 行吧,你先歇着,我让他们给你弄点吃食。 宫无忧撑起身体,勉强把自己放上软塌,半倚着目送方星剑出去。 她眨了眨眼,躺倒细细打量自己被刮花的指甲。 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略微安心下来,这群人虽然野蛮,但还蛮好说话的。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起什么,啪的一声,鱼尾狠狠摔在软塌上! 等等! 那家伙,骗了她的金珠,还是要把她送回去吗! 第9章 赤玉给宫无忧另分了间房,自己还是和方星剑挤在一间。 夜很静,灯花噼啪响。 赤玉躺在外间的榻上,倏地睁开眼,金色瞳孔在黑夜里幽幽发光。 他从榻上起身,静悄悄走到方星剑的床前。 方星剑的灵识很敏锐,但修为比他高的人若是想隐藏,他也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 就像现在,赤玉的指尖已经落在他的眉头,轻轻揉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他也捕捉不到对方的行动。 外头风吹,灯火摇曳,浅黄的光印在赤玉脸上。 面如冠玉,金瞳闪烁,两只酒窝浅浅甜甜柔柔的凹着,如稚童般纯洁温和。 他的目光追随着指尖,一路从方星剑的眉头划过高挺的鼻梁,蹭到柔软嫣红的唇上,只轻轻一点便收回。 他不想亵渎哥哥。 也不会。 方星剑仿佛做了个噩梦,梦中也紧攥着床被,指节上的伤疤很浅,似乎是很久前的旧伤。 落入一双金眸中,搅得他万千情绪混乱。 夜色很浓,时间却不多了。 赤玉乖巧温顺的蹲下身子,扒在床前借着烛光看方星剑,气息交缠,心都软成一滩水。 他撑着床边,忽的稍稍站起来,俯下/身子,额头轻轻贴上方星剑的额头,鼻尖只隔着半寸的距离。 微凉的体温触上温热的身体,静的落针可闻的房间里,只有他低沉的轻笑回响。 * 方星剑是被噼里啪啦的哭声吵醒的。 隔壁的小鱼儿哭得大声,吵得他脑袋疼,只能收拾好出门去看看。 旁边房门打开。 阿奚站在桌前,哄劝道:你不喜欢我就给你换一碗好不好,别哭了行不行啊姐姐? 宫无忧坐在榻上,面前摆着一桌子精致可口的早餐,一口没动,只顾着哭得眼红。 不得不说,宫无忧确实算得上绝顶的美人,银发微卷披散在后肩,肤质洁白零星点着蓝金色鱼鳞,一条长尾也闪着细碎的光,不愧是海中尤物。 但方星剑看不见,多少春光都散尽,他只咳嗽两声问道: 怎么了? 宫无忧哭的可怜,也不说话,只用楚楚可怜的眼凝着阿奚,似在谴责他的错误。 阿奚急的脑袋冒汗,他怎知那粥煮的是鱼片粥啊,他还忙前忙后给这姑奶奶端吃的来,就怕她饿着肚子惹了方大哥不快。 阿奚自己还没动呢! 唉,是我的不是,给姑娘端了碗鱼片粥,姑娘说,说不能同类相食...... 闻言,方星剑挑了挑眉,灵识打量着宫无忧,直率问道: 在海里不吃鱼吃什么?海带吗? 宫无忧哭得更大声了。 阿奚又忙前忙后的给她洗了帕子,递到面前。 别哭了。赤玉下了禁锢,你就是想叫若君子,声音也传不出这间屋子。 方星剑哪能不明白这姑娘的算盘,不过是想借了由头引来若君子。 她消失整整一夜,恐怕外头都找翻天了。 宫无忧哽了一下,倒也止住哭声,她长睫一眨,又想出别的点子。 娇纵威胁道:反正,反正我不管,我都快两日没吃东西了,这里回城还得好几日的路程,你要是带个死的我回去,你看宫向笛是给你妖丹还是送你上死路。 方星剑立在她身前,也没有动气,平静问道: 你想吃什么? 他没兴趣折磨俘虏,也不想被俘虏的哭声折磨,若是简单的东西,给她买来也就是了。 宫无忧湛蓝色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公主做派顷刻间端了出来,抬了抬下巴: 这些东西我不喜欢,我要吃冬日坊里的糕点。 冬日坊是万朝城中一间普通的点心铺子,但却是若君子的产业。 这家伙身上装了她的金珠,若君子若是在的话,一定能发现这个味道。 就能救自己出来! 宫无忧等着方星剑的拒绝,已经想好了要怎样胡闹才能让他答应,却不料,面前的男人勾了勾唇。 宫无忧湛蓝瞳孔浅浅一缩,竟然觉得心里有些痒。 方星剑不笑时,是一岭高山,冷得让人心寒,毫无亲近之意。 但他笑起来,就比若君子的玉髓香还要诱人,仿佛万绿丛中,带着露珠最娇艳的一朵牡丹。 只等人去采。 好啊。他轻易答应了。 宫无忧只觉自己疯魔,一时间竟然不舍他被若君子抓起来,朝前伸了伸手,又顿在半空。 阿奚忙在身上擦擦手,跟在方星剑身后,当条小尾巴。 方星剑伸手点在他的脑门,止住他的动作,又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道: 东西不能浪费,你吃了吧。 阿奚见他表情严肃,只能挠挠头赶快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嚷道: 我马上吃完了就跟来,方大哥您等等我,迷路了就不好了! 他话音落下,门也合上,也不知道方星剑听见没有。 * 酒店老板交代前方不远就是冬日坊,方星剑便顺着街道往前走。这才发现周边的店铺都装潢精致,看样子是城中繁华的街道之一。 暮云纱遮住他一半的容颜,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普通魔修。 刚这样想着,前方就传来一阵嘈杂,正好挡在他的路上。 周围人都自觉避开,反而更突出中间的人。 身边的路人低声交谈道: 又是金衡? 是啊,城主什么都好,怎么对孩子如此溺爱,把他养成这幅样子! 嘁金衡又不是城主的亲子,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呗...... 另一人牢牢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才压低声音道: 可不能胡说!这话传到金衡耳朵里,你全家老少都别想跑掉! 金衡只有一个爹,就是金池。 一道雄厚的骂声盖过众人的叽叽喳喳。 众人围住的中心,星眉剑目的男人用力的踩在地上魔修胸口上,手边还揽着一个貌美妖修,口中不干不净: 我管她是不是你未婚妻,爷看上的女人,就算是你娘,我也得捞回去玩玩! 倒是白瞎了一张英气脸蛋。 地下的魔修恨得眼睛发红,实力却不及金衡,只能咆哮道:暖儿,你快跑!今日我就是送上这条命,也不能让你被他带走! 金衡欺男霸女惯了的,对这种戏码也不陌生,甚至还乐在其中。 你放在掌心里疼爱的未婚妻又怎样,我高兴了便带回去,不高兴了就当做炉鼎赏了旁人。 他哈哈大笑,身边的狗腿子连忙上前紧紧绑了魔修,塞住他的嘴,让他胸口贴地匍匐着,只能仰视金衡。 金衡啐了一口,威胁道:别说你打不过我,就算你打得过我,你还比得过我爹吗? 他勾起旁边妖修的下巴,轻瞥一眼,嘲笑道: 我也是最近玩腻了魅魔,不然这清汤寡水的兔子哪里入得了本王的眼,他眉毛一挑,嘲讽着,不如等我玩够了就还你。 狗腿子们哄笑劝道: 谁不知道金公子喜欢胸大腰细的,你一只小小兔妖,能入得了城主府,是你的机缘了! 还不把握好机会,指不定能突破飞升呢! 嘿嘿,金公子玩完了我亲自把她送回来,小模样还挺勾人的。 兔妖吓得瑟瑟发抖,泪水流个不停,捂住嘴对着青梅竹马的情郎摆手。 就让他们去吧,不然你也会没命的。 旁边也有见不惯的外城魔修,见金衡猖狂,便要出手试试他的好歹。 只是魔气还没出体,就被旁边人按了下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你要死可别牵扯我们,上次有人动了金衡的新宠,连带着一群人都被处死。 金池看他就跟看眼珠子似的,以卵击石,你有几个脑袋?? 笑声、哭声、吵嚷声、窸窸窣窣声,吵得方星剑耳朵疼。 方星剑可没心思去管这几人的破事,总归都是他们魔修的恩怨。 他挤过人群,就朝着不远处的冬日坊走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飞冲到金衡胸前。 情急之下,金衡只能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飞剑力量很强,直把他击退好几步。 等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他不可置信的颤着双手,猩红的颜色刺入眼睛。 他阴沉着一张脸,紧紧捂住手臂上伤痕,一言不发,周围的人全都傻了。 金衡被打了? 金衡被打了!! 金衡有个城主父亲。父亲对他百般宠爱,但只有一点,金池绝对不允许金衡身上出现任何伤痕。 小时候他不懂事,出去和人打架,打的鼻血直流。 回到城主府,他还想去找金池抱怨,让父亲帮自己揍回去。 金衡流着鼻血,藕节一般的胖手上全是石子划破的口子,惨兮兮的对着大殿上的金池抱怨。 可等他抱怨完,金池也没像往常轻声细语的安慰他,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他和城主金池。 那一瞬间,金衡发现,父亲好像动了杀意。 他想杀了自己。 他四肢冰凉一片,血都似乎凝住,背后冷汗被风吹过,脊骨都被冻僵着。 不过,到最后金池也没有动他,仿佛那阴沉一眼,都是金衡的错觉。 但只有金衡自己知道,那不是错觉,他触及了父亲的底线。 之后的事情他也记不清了,只是伤了他的小伙伴,沾了一点关系的,全都被杀干净了。 而他被关在暗室里,直到伤好痊愈。 金衡牙关都在颤抖,他再不敢想象那种滋味,暗无天日的暗室,如跗骨之蛆的、凛冽的杀意。 旁边兔妖抢了地上绑成粽子的魔修,远远逃了,金衡也没心思去管。 他只是顺着长剑飞去的方向看了过去。 所有人都跟他一起,看了过去。 分卷(8) 长街尽头是冬日坊,刚烤出来的糕点甜腻的味道弥散,风吹起那人的竹青色衣袂,他冷冷的独自立在街中间。 仿佛和世间为敌。 第10章 灵岩山,广场大殿。 自劫难过去已经六年,罪魁祸首方星剑伏法,灵岩派众人多下山斩妖除魔,隐隐有在正派中独占魁首之意。 然而在这天下第一派中,弟子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却并不坦率,反而酸气恶臭四溢,像是阴沟中的老鼠。 他是魔修的弟子,恐怕也沾染了一些魔气...... 是啊,就连朝夕相处的同门他都能下死手,谁知道是不是早就被那人影响了。 听扶香巧师姐说,他甚至私下悄悄去祭拜那人,一直不愿称白仙长作师尊。 灵岩山顶上有一汪泉眼,围绕泉眼修筑了一片行刑广场,只有罪大恶极的弟子才会被压上洗骨泉,洗净道心。 几个相熟的白衣弟子围在一团,口口声声不屑温紫宜,心里却盘算的最好他被踢出内门,将弟子之位让给他们。 毕竟他们只是外门弟子,没有亲自指导的仙长师尊。 温紫宜和他们相同出身,本不是修仙世家的大家公子,只是略有仙缘半路出家的泥娃娃。 凭什么他们同人不同命。 也有才进门的小徒弟傻傻嘟囔:洗骨池真的那么恐怖吗?传说碰上一滴就修为尽散? 方才还在叽喳的几个弟子面色苍白,皆是闭口不言,只剩下小徒弟在旁边傻傻挠头。 不是他们不说,只是,洗骨泉的恐怖非常人想象。 在他们进门派之时,见过一次行刑。 那弟子年不过半百,就已经是金丹期的修为,却一次历练中道心受损、走火入魔,疯起来能将一座山头夷为平地。 让杂修弟子一时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被牵连,不敢轻易出门。 然而,就是这样的天赋绝艳的人,泡进洗骨泉后,那凄惨剧烈的哭嚎声,就连山脚下也能听到。 惨叫声围绕在其余弟子心中,几乎成了梦魇一样的存在。 金丹期况且如此,更别提温紫宜只是筑基大圆满。 他们咽了口唾沫,视线慢慢看向灵泉周围。 温紫宜被缚仙绳紧紧绑住,身边是一脸严肃的掌门和白星桦。 他无声咧嘴笑了笑。 缚仙绳是难得的神品,就是元婴期的修士也难以挣脱,竟然用来捆他,也太看得起他了。 也或许是这回,让这几人真切的怕了。 玉朝是白星桦和方星剑二人的师兄,修仙世家的长子,第一大派灵岩派的掌门,沉稳严肃的符修。 他示意身边弟子把温紫宜带到灵泉前,远远扬声,用了一分灵力,整个大殿和广场都能听见这道庄重的声音: 温紫宜,你可认罪? 温紫宜挑了眉,没了在牢狱中的固执,竟带上几分戏谑: 何罪之有? 玉朝冷冷的督了他一眼:不侍尊长、不听教诲,此为一罪;见死不救,伤及同门性命,此为二罪;固执己见、同门相残,损扶香巧修为,道心受损,此为三罪! 温紫宜似笑非笑的环顾一周,脸色苍白虚弱的倒霉同门和扶香巧坐在不远处,静静审视他受罚。 大殿下是一群幸灾乐祸的白袍弟子,虽没开口,那脸上眼中都是看笑话的神情。 离他最近的还有白星桦总是在炼丹的师叔,满眼担忧,好像想要以身相替。 有趣,可真有趣。 玉朝提醒道:你可认罪? 温紫宜最后把眼神落在白星桦脸上,他直勾勾的看着他,像是要透过白星桦看见什么人。 他微微张口,声音很轻,问道:您说,我要认罪吗? 白星桦楞了片刻,又很快反应过来,斩钉截铁道: 我相信你不是坏心眼的孩子,只是里面有些误会对吗? 但只要你承认,我会向掌门师兄说情,今日洗骨池之罪,可免。 温紫宜垂着头,长长的发盖住了他的脸颊,浑身发抖。 白星桦心里暗笑,刚准备走上去拥住他,再好言宽慰一番,却不料温紫宜竟然忽的抬起头。 那张貌美绝色的脸微微发红,眼角甚至还带着些泪,日光之下,一双黑眸隐隐闪过金光。 玉朝紧紧皱起眉头,白星桦抿唇退后一步。 温紫宜在笑? 他乐的泪水都沁了出来,浑身的颤抖是憋住笑声的动作,看到几人的动作,笑声再也止不住。 清脆响亮的笑声打破寂静,打在白星桦的脸上。 他笑够了,挺起腰背,直的仿佛一根青竹,玩世不恭的赏了众人一眼,道: 不,师叔,都是我做的。 我不敬你不爱你,我见死不救,我亲手损了扶香巧的道心。 没有误会,我快活极了。 玉朝板着一张脸,脸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一道禁言咒飞出打在他的嘴上。 他气的声音发颤:听见了吧,星桦,并非我不给他机会,这小子恐怕已经走火入魔了! 白星桦眼中飞快闪过烦躁,倏忽间便恢复成担忧的形状,自责道: 是我没有看管好他,入我门下一天,不管他叫不叫我师尊,我都有义务教管他。 掌门师兄,等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育他。 场下弟子窸窸窣窣声音响起,都被温紫宜这番举动吓得不轻,纷纷嚷着要让他进洗骨泉,好好洗干净一身魔气。 玉朝虽心疼白星桦的处境,却不得不先把宗门放在之前,指挥弟子将温紫宜带进洗骨泉。 弟子不敢过多靠近,只能将他推到入口,让他自己走进去。 谁知温紫宜转身看着玉朝,粲然一笑,径直向后倒,几乎是躺进池中。 洗骨泉的泉水哗啦溅出,三四点飞到白星桦身边,裸露在外的手臂被腐的噼啦作响。 他连眉毛都没变化一下,随手捏诀遮住腐烂手臂,面上仍旧担忧的看向温紫宜。 洗骨泉陡然升起薄雾,这是魔气被清洗掉的证明。 除了滋滋水声,再不见温紫宜的痛呼。 他就静静躺在池底,透过泉水看向远远的天穹,对周身的疼痛毫不在意。 只是这痛苦有些熟悉,不知方星剑被他穿心之时,是不是也这样的难受。 思及此,浑身皮肉的疼痛似乎都要浅淡几分,抵不上心里翻腾的悔意和痛苦。 直到水声停住,温紫宜被缚仙绳迫着从洗骨泉中走出来,面色惨白,嘴角带血。 就连衣服都被泉水腐蚀殆尽,只剩下一件灰扑扑的外袍被称作凤麟羽的法器。 外袍中间透出几分长成的躯体,结实的胸膛小腹,线条流畅的喉结,水珠流成线,小溪流似的顺着线条,落进看不见的深渊。 皆和几年前的他毫不相同。 玉朝朗声问道:你可知错? 温紫宜被下了禁言咒,索性懒得张嘴,侧头过去看着面色怒红的扶香巧。 那眼神直白又简单。 一双黑眸带着嘲讽,像是在说话: 我并非手软,只是你不会死的那么简单。 我们之间,还没完。 *** 白星桦将他带回沁泉峰,择了许多上好灵丹给他喂下,帮他解开禁言咒和缚仙绳。 他拿起帕子轻轻擦掉血迹,动作十分细致,只怕弄疼他。 温紫宜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白星桦放下手帕,温柔含笑道: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你就和我一起好好练剑好吗? 他拿出两本剑谱,和丹药一起放在温紫宜身前,体贴道:你是天生剑骨,为何要辜负自己的天赋呢,与其做些旁门左道,不如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修炼一事上。 温紫宜瞥了一眼,剑谱稀有,方星剑却早就给过他了。 他嗤了一声。 白师叔,扶香巧受伤虽是我所为,其间的弯弯绕绕你当真不知吗? 他抬了抬眉,语气刻薄:你这般好心,我真要以为你是全心全意待我了呢。 白星桦面色一僵,旋即恢复正常: 你是误会什么了吗?扶香巧那孩子从前就喜欢捣乱,若是哪里惹了你不快,我另寻一个时候,你们相对说开就好了。 温紫宜摇摇头,没有再言语,靠在床榻上,摆出一副送客的状态。 白星桦眼里闪过烦躁,心里砸了下嘴。 他刚才动过的香炉徐徐飘起青烟,弥散在整座房中。 温紫宜是天生剑骨,难得的炉鼎,更兼绝好的天赋道心。 方星剑死后不过六年,他就从筑基二层到了大圆满,就是整个灵岩山,不,整个修真界,也再找不到比他修炼速度快的人。 白星桦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只是不知为何,这小子是敬酒也不吃罚酒也不吃,白星桦馋的牙痒,却只能看着。 想到这里,一贯带笑的温和白师叔,微微眨了眨眼,无边媚意都从眼角里泄出。 这香叫做玉髓香,闻之则醉。 生出无边臆想,和心里最渴望的人颠鸾倒凤、云雨巫山。 快活足足三日夜。 白星桦笑了笑,任由床上的人阖眼,毕竟接下来的三日夜,他都不能睡了。 *** 长剑入鞘的一瞬间,方星剑就知道不对劲了。 他啧了一声。 虽然他挺喜欢打架,但现在这状况,瞎子也能看出来不对。 周围魔修的动作很是古怪,他们不敢靠近,却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星剑右手挎着长剑,另只手从储物袋里拿了什么东西,悄悄握在手中。 恐惧过后,暴怒就充满了金衡的大脑。 这人既然敢动他,那就不要怪他手段凶狠。 他阴厉一笑,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凝成一副网,将方星剑拢在其中,两人的身影霎时消失在原地。 眨眼间,就落到城主府中。 方星剑被他修为捆绑,灵识无法自由使用,眼前漆黑,听不见任何声音,仿佛被封了五感。 只有身下的触感真实。落在柔软的东西上。 片刻之后,强烈的光线从门口照进来,方星剑不悦的偏了偏头,霸道的薄荷味道闯进他的鼻腔。 金衡性子暴戾,但越是生气的时候,他越是不显。 他手臂上涂着药膏,站在暗室门前,眼神阴郁而狠毒。 那人静静坐在草垫上,神态自若,并不紧张慌乱。 是个美人。 金衡舌头顶着上颚,甚至还勾了勾唇。 可惜,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第11章 金衡惯常不喜欢冷酷清高的人,羸弱的妖修也不得他青睐,只唯独喜欢娇艳似红花的模样。 方星剑不娇,但是艳到骨子里。 配合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反倒更让人想撕开他的假面,让他被迫承/欢。 换句话说,他垂眸就能挑起征服欲。 金衡伸出五指,随手掐诀,威压便化作游蛇,稳稳绑住方星剑的手腕,将他像兔子一样提起。 青衫从袖口垂下,露出线条优美的手臂,白如皓月,上面却攀爬着新旧伤痕。 如美玉裂纹。 金衡眸色一沉,任由暗室门重重关上,断绝所有光线。 这里是城主府的暗室,能够束缚住化神期以下的修士,不论他实力有多强,到了这里,都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方星剑皱了皱眉,霸道的冷冽薄荷苦药味道传来,炙热的呼吸在朝他靠近,那人就站定在他面前,一步之遥。 金衡哼笑一声,抬手就握住方星剑的下巴,挑衅道: 你可知,伤了我是什么下场? 方星剑本就是炽阳之体,体温比常人还要高些,只是触摸到一点皮肤,竟让烫的金衡心里一动。 他被迫抬起头,虽然看不见面前的场景,但面前人显然没有善意。 对方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就是当初巅峰时期,恐怕也只有五五之数,更别提现在凡人之躯。 虽狼狈至此,鸦羽似的长睫却连一丝颤动也无,有恃无恐的笑了笑: 算你运气好咯。 金衡一愣,眸光打量着他,浅浅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方星剑垂着眸子,猩红的舌尖滑过唇角,薄唇微微发亮,看的金衡喉咙一紧。 他语气很轻,却带着有恃无恐的气势,笑意不达深处,似有若无道:运气这样好,才能躲过我手下的剑。 金衡瞳孔微缩,兀的捏住他下巴的力气更大,白如玉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他松了手退开一步,反倒觉得这人真是有趣得紧。 金衡喜欢火辣的人,更喜欢把火辣的人变成呆滞的奴隶,只听从他一人的温顺猫儿。 真是可笑,要是有本事,你还能被我带进来? 他边说边细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宛如情人一般温柔的整理方星剑的衣领,倏地发狠一扯,只听布料刺啦一响,变成碎布。 金衡仿佛能闻见他皮肤上散发的阵阵香气,低下头,贴近他脖颈嗅了嗅味道。 方星剑仰起脖子,动作却像是在欲拒还迎。 金衡心里跳快一拍,心里暗道这人还真是懂事。 他自然不愿辜负美人好意,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的脸颊。 只听美人吞咽一声,喉结上下滚动,金衡心痒难耐,就要上前抱住他。 陡然,方星剑睁开双眼,瞳孔中的湛蓝光透过暮云纱,隐隐闪耀。 仿若日光下的凌凌波光。 金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脚正踹中□□,直直飞了好长一段,才砰的一声狠狠砸上墙壁。 束缚方星剑的力量一松,他双手垂到身边,眼里的光线仿若在黑暗中连成线,长剑微微震动。 剑来。 声音很轻浅,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长剑鸣响,锵声灌耳。 脖子旁的衣物破碎,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长发落在颈侧,乌黑与柔白交织,反倒多了几分高岭之花的禁欲气质。 他双指并拢,表情漠然,直直盯着墙下的金衡,长剑飞起静待他的吩咐。 去! 话音未落,剑已到金衡眼前。 分卷(9) 砰!!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外头日光照了进来,牢固的暗室被他豆腐似的打碎。 金衡的本命法宝碎了一地,方星剑一剑来的汹涌又突然,打得他呕出心间血。 他紧紧捂住胸口,浑身乏力,声音颤抖,几乎要吓得尿出来,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指着方星剑: 怎么,怎么可能!! 他狂吼道:你怎么可能是化神期大圆满!! 元婴之后是化神,化神之后就是大乘期。 而整个魔域,大乘期也只有堪堪几人。 化神大圆满,别说他金衡,就是他爹金池来了,恐怕也要皱皱眉头。 金衡双腿在地上乱蹬,拼命往后退,只想赶快逃离这人的手中,什么花里胡哨的情|欲都消减,只剩求生欲望。 方星剑直起身,嗡鸣长剑回了手中,正兴奋的颤抖。 他逆着光,浑身灵气暴涨,和周围的魔气交织,隐隐炸响。 方星剑难得畅快一笑,紧握住剑柄。 那小鱼儿倒是没说谎。 风一吹,脖颈处皮肤有些凉意。 笑容只留了一瞬,便瞬间冷下脸,眼神凌冽得像是裂谷冰川。 他身影如鬼魅,呼吸间便到金衡面前。长剑没有片刻滞钝,直取他项上人头。 可血溅满天的场景并未出现,一道更霸道的力量剑身。 方星剑皱了皱眉,并未收剑,改了方向刺向来人。 金衡却意识到救兵来了,连忙躲到金池身后,紧紧抱住他的靴子,哭嚎道: 父亲,父亲救我! 金池没想到能遇见这么多惊喜,一面抵抗着方星剑凌冽的剑招,一面细细打量着他的狼狈,瞬间便明白了状况。 他不悦抿唇,一脚踢开金衡,向不远处的老仆交代: 带下去,先封了七脉。 化神期大圆满的攻击下,金池还能游刃有余的回招,方星剑心中震惊,剑意便露了缝隙,竟被金池反招击了回来。 他本是硬生生拔高修为,一招败,再战就要露出马脚。 是以顺着力道退后好几步,蜻蜓点水般飞到房顶,离金池远远的。 金池也不追,只站定在原地,传音入耳: 小友,又见面了。 视力虽已恢复,隔着暮云纱,只能模糊看见一道人影,负手立在下方。 方星剑站在屋顶上,语气冷的掉渣:这便是金城主的待客之道? 金池客气退步:让小友受辱,是在下教子不严。方才小友已经听见,我让人封了他的七脉,今后他再不能修炼。 方星剑抿了抿唇。 金池情深意切:只求小友留他一条命,我只有他一个孩子。 方星剑当然巴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他现在修为若是硬拼,只有死路一条。 握剑的手攥得紧紧,却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剑修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若下次我再见到他,定会杀他。 金池微微笑:我会看好他,落到小友手中,生死看天意。 方星剑察觉体内灵气开始弥散,估计是金珠的作用到了时限。面前的视野逐渐浑浊,他不再恋战,左手捏诀,御剑飞离城主府。 金池定定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意思。 直到看不见方星剑的踪影,才上前几步,在破碎的暗室墙边寻找着什么。 片刻,他弯下腰,在残垣断壁中拾起一片碎衣,竹青色。 仿佛还带着微微体温。 老仆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边,交代道: 金公子已经昏睡过去,老奴检查了一下,只是心脉逆血,略微几处小伤罢,并无大碍。 金池将碎衣放进储物囊,径直走在前面,面上挂着阴冷的笑,漠然道:既然他不听话,那就把他关在府中吧。 老仆神色微动。 金池偏了偏头,并未停步,只是笑意渐渐落下:祝姜,你照做了吗? 祝姜紧随其后,语气一如往常,忠厚老实:自然,主人可要去看看? 金池打开折扇,语气浅淡:不了,让他睡着吧。 祝姜眼神略暗,心里恨透了那个不知名的剑修,只得应了声是。 * 回到住处时,灵气已经散尽。 那金珠效力果然不一般,只是后遗症却更加难熬。 他丹田经脉已经乱成碎片,灵气暴涨却让经脉承压更大,只会痛苦翻倍。 方星剑连指尖都疼的痉挛。 但脸上却挂着笑。 即使只拥有片刻,这等强大的破坏力,谁又能拒绝这个诱惑呢! 他轻笑出声。 怪不得坠魔之人那么多! 这样疯狂的修炼速度,不用几十上百年悟道、打坐,一日万里! 只要尝到一点甜头,无数人都会为这罐子蜜打破头。 谁不愿意更加接近长生大道,站在最高处仰望地下的蝼蚁。 但片刻之后,方星剑还是冷静下来。 他躺在冰凉地板上,身上无处不疼,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这种力量,终归不是自己的,只有一剑一式,刻在骨子里,融进血肉里,才是自己的道义。 金池的力量太过强大,今日但凡有一点留下他的意思,方星剑这条命也交代出去了。 他强撑着身体起身,破旧风箱似的咳嗽几声。 不能在万朝城多待了,趁着传送阵开,马上就得离开这里。 他随手拽了一件外袍,遮住狼狈身形,便出了门。 * 宫无忧房内。 阿奚还在劝她吃点东西,却不见这鲛人神情越来越奇怪,害怕、担忧、还有些害羞。 阿奚放下手中糕点,直起腰锤了锤,望向外头天色。 华灯初上,星点橙光。 阿奚有些担忧:真不知道方大哥是不是迷路了,怎么这时候还没回来。 鲛人搅动的手指忽的顿住,湛蓝眸子颤了颤,终是没说话。 门吱呀打开。 正是两人担心的方星剑。 看见他的一瞬间,宫无忧瞳孔剧烈颤动,鱼尾高高扬起,耳后的鱼鳍都立了起来。 她陡然尖叫出声:你真的用了金珠! 方星剑带上门,静静站在一边。暮云纱下的双眼仿佛在凝视她,直看的宫无忧脸红。 他声音平淡无波:确实很管用,还要多谢你。 宫无忧矜持低下头,又搅了搅手指,语气竟有些娇羞: 这可是千金难......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些小东西罢了。 忽的,她想起什么,骤然抬起头,这才见他换了件不适宜的外袍,下巴处的红痕刺目。 看样子经历了一场恶战。 宫无忧抿了抿唇,指挥阿奚道:你把他扶着坐下。 阿奚脆生生答应,递了根凳子放在他身边。 宫无忧见过许多人用金珠,但就连死人都是痛活过来的。 只有方星剑,除了面色惨白,竟然和平时相差无二。 方星剑问:阿奚,你可知传送阵什么时候开? 阿奚自小在万朝城长大,虽说没去过西锦城,但也常听人说。他细想了下,随即答道:月圆之夜,传送门就会开。 他又扒开窗,探出头瞪了眼月亮:恐怕就是今明两日了。 方星剑皱了皱眉,随即吩咐道:我们今天就走,马上收拾东西。 阿奚挠了挠脑袋,提醒道:那,赤玉呢?不等他了吗? 赤玉。 暮云纱下的鸦羽长睫颤了颤。 被困在暗室中时,疼痛就像是钩子,忽的把回忆都牵扯出来。 小狗似的家伙脆生生的叫他哥哥,若是交代在了城主府,世间也会有人为他难受吗? 这念头只出现了片刻,就被他自己揉成一团扔掉。 他道心动摇了。 这不是好兆头。 方星剑甩甩头,不管什么样的情谊,最后都会变成拖累,最好趁早快刀斩乱麻。 剑修身边,只用跟着剑就好了。 不自觉地捂住胸前旧伤,语气冷漠又坚硬,仿佛在刻意为柔软的情绪装上甲胄: 不等他,我们即刻启程。 第12章 为,为什么?阿奚没反应过来。 方星剑冷淡道:不为什么。 你要是不想走,我也不会逼你。 阿奚头摇成拨浪鼓,赶忙飞快收拾东西,回道:我走,我和方大哥一起走。 宫无忧虽然是个俘虏,但这两人的态度却一点不像劫匪,甚至还有些过于温柔。 想了半晌,她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你不怕我逃了? 方星剑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储物袋。 还有两粒金珠,应该能到西锦城了吧。 宫无忧皱着眉,摇摇头道:这不是灵药,是毒药。 方星剑平静道:我当然知道。 那你还如此有恃无恐,用一粒可是会损掉你十年寿命! 细长指尖摩挲着长剑剑柄,虽然盲了,但落在剑上的眼神却分外温柔,如沐春风。 长生大道,什么都是抢来的。 不论魔修灵修,所有修士进门时都要引气入体,夺了天地灵气魔气,以供自己修炼。 抢占洞天福地的门派便容易壮大,夺了旁人的天赐机缘就能扶摇直上。 甚至鬼修杀人造孽,屠遍人间界只为炼出三千阴灵。 枉顾世间法纪、越凶越恶的人,反倒修炼速度日新月异,不出百年便能飞升成仙。 方星剑回想起最初的念头,仿佛拨开云雾见到光明,一字一句,平淡道: 天地判我百载,我便逆天而行,争天地同寿。 他声音很轻,但却像雷击落在两人耳朵里。 振聋发聩,莫过如此。 方星剑站起身,拍了拍愣住的宫无忧,落下轻轻的一句话,便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你说,你修炼,是为了什么? 宫无忧倏地回首,却只看见紧闭的大门,方星剑已经出去了。 她怀里像揣了兔子,快的就要跳出来。 是为了什么? 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 月上梢头,照的人影子长长,街道没了白日的喧闹,安静的落针可闻。 方星剑用黑斗篷裹了宫无忧,将她背在身后,阿奚跟在后面,三人慢吞吞朝前走。 宫无忧趴在方星剑的后背上,有些脸红,想了想还是道: 你别用金珠吧,我乖乖和你走,不说话。 方星剑置若未闻,身旁长剑却不悦的微微颤抖,似是不喜宫无忧离得太近。 步履匆忙,直到阿奚扯了扯方星剑的衣袖,压低声音: 方大哥,传送阵就在前方,但是有很多人守在那里。 方星剑顿住脚,将宫无忧从背上放下来,靠在阿奚身边,从储物囊中掏出一粒金珠。 宫无忧皱着眉头,想要阻拦却没他手快,情绪上涌,蓝眸里水光闪闪,语气带着抱怨: 我都说了我不会出声的,你怎么就不相信人呢! 方星剑并拢双指,隔空轻点宫无忧的唇,下了禁言术。他故意多掺几分灵气,就是等会儿修为消退,也能保证作用。 宫无忧瞪着一双眸子,控诉他的举动。 阿奚咽了口唾沫,赤瞳闪着光,惊讶的围在他身边。 暮云纱力量太强,就是化神期大圆满的他也无法取下,不知赤玉到底有多强的修为。 方星剑啧了一声,只能任由白纱覆在眼上,朦胧打量前方的场景。 **** 传送阵前。 对宫无忧,若君子还是下了功夫的。 别说传送阵,就是东西南北四城门,都被他的人牢牢守住,城中更有无数暗探日日查询,走遍所有街巷。 然而他们日夜不停的寻,也没找到半分踪迹。 一旁面容精致的魔修躬下身,胸脯被包裹在细腻的冰蚕面料中,勾勒出圆润的线条,能够瞬间点燃男人的欲望。 她呼吸间都带着浓郁香气,话尾有细密轻巧的钩子,贴在若君子耳边轻声道: 今日也没有消息呢。主人不如回去休息,这里让晶娘守着? 若君子神情自若,并不见焦急。 甚至还撩起晶娘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动作柔情万种,仿佛对待一杯装在琉璃杯里满溢的美酒。 要是交给你,我恐怕只能看到她的尸体了。 晶娘,擦擦口水,都要滴到我身上来了。 被唤作晶娘的魅魔直起身,随手蹭了蹭嘴角,只有殷红的口脂,笑嘻嘻的打趣道: 主人还真是了解晶娘。 若君子虽然阴晴不定又喜怒无常,但若是得了他的欢心,就是做炉鼎,修为也能与日俱增。 魅魔不讲廉耻礼仪,能快活还能修炼,几乎是晶娘的魔生追求。 若君子伸出食指挥挥,示意她闭嘴站旁边去。 晶娘撇撇嘴,只能退到一旁。 她远远见过宫无忧一眼,被若君子牢牢锁在琉璃房中,从来不让人打扰。 但她知道,这女人绝对是她最强力的竞争对手。 她是待在若君子身边最久的人,自然懂得他的性格。 府中炉鼎侍妾打死打伤,他从来不会责罚另一人,甚至还会更加宠爱罪魁祸首。 对他来说,死人不重要,留下的人才是关键,才值得培养和宠爱。 晶娘嫣然一笑,纤纤腰肢倚靠在若君子的椅背上,仿佛已经预见自己成为他的道侣,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那刻。 变故却就在眨眼间! 月光之下,森森寒意四散,嗡鸣长剑在空中作响,其上立着的人衣袂缥缈。 正是方星剑。 他动作轻柔,只将威压狠狠压下,在场所有人便难以抬起头。 只有若君子,扣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微微发力,惊讶的眯了眯眼。 分卷(10) 这灵修,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短短几日,竟让到了化神期大圆满。 他哼笑一声,无边媚意四散,居然能抵抗住方星剑的威压,身边魔修全都眼红如滴血,随他指挥冲上前去。 方星剑皱了皱眉,他没见过这种招数,但也并不讶异,垂在身侧的手飞速捏诀,一柄剑意在空中转圈,瞬间化作无数把锋利长剑。 剑尖透亮,仿若冰雪。 剑去。 他语气轻轻,飞剑却迅猛如虎。 凝练剑意贯穿了所有魔修的身体,唯有一道真意融在无数剑意中,直直冲向若君子面门。 若君子展颜一笑,一步不退,身边就有魔修飞扑而上,挡住锐不可当的长剑。 方星剑并不恋战,传送阵前的守卫已经倒了一地,动作敏捷的阿奚背着宫无忧站在阵眼中。 若君子形如鬼魅,呼吸间就飘到两人身边。 他身边飘散着两人熟悉的味道。 玉髓香。 若君子深情凝望着宫无忧,仿佛两人是错过三世的天赐恋人,方星剑是棒打鸳鸯的丑陋恶霸。 他轻点指尖,红光射到阿奚膝上,把他打得半跪在地,宫无忧从他瘦小肩膀上滚落。 若君子伸出手,抿唇笑道:让无忧受委屈了,快过来吧。 宫无忧垂着眼,不愿看他。 他神情隐隐有些受伤,语气更加自责: 对不起,无忧。 跟我回去吧。 无忧,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担心痛苦吗? 宫无忧撑在地上的手攥紧,仍旧没有上前,方星剑却已经到了面前。 若君子只能退后一步,咬牙阴沉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方星剑却懒得和若君子废话,当务之急还是要开动传送阵。 几人已经落在阵眼之中,方星剑托手注入灵气,阵法微微发出紫光。 紫光逐渐膨胀,忽而竟戛然而止! 方星剑深吸一口气。金珠作用已经快要消失,痛苦的反噬已经从心口袭来,他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果真灵气无法催动阵法!? 他也预料到这一幕,动作飞快,从储物囊中又拿出最后一枚金珠,神情决绝。 大不了只能先打一场,抓只魔修注入魔气。 却不等他吞入金珠,脚下阵法陡然大亮,照的空中如白昼。 三人瞬间消失在眼前! 若君子眯着眼,紫发像是有意识的活物,无风也凌乱的飞舞。 晶娘从后环住他的脖颈,笑吟吟的贴上若君子的后背,滚圆柔软和坚硬后背相碰,呼吸灼热滚烫。 她动了小聪明,用了三分魅术,撒娇道: 小鱼儿跑了,主人可要尝尝别的菜? 若君子仍旧是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拂面春风下是千尺之寒,几乎要将人冻死。 他语气很轻,动作却十分迅猛,转手便握住晶娘细长的脖颈。 大拇指翘起,紧紧抵住她的喉管,让她无法低头。 眼里的阴暗露出分毫,说话间却带着无限缱绻,仿佛恋人耳语: 晶娘,你逾越了。 方星剑的灵气无法催动传送阵,那是谁在最后关头注入魔气,送走他们三人呢? 若君子手背上划过几滴泪,晶娘挣扎着盯着他,求饶都写在泪意里。 大指用力,精确地捅穿晶娘的声带,嫌弃的看着手背上的泪痕。 既不是小鱼儿,也不会滴珍珠,真恶心。 他声音轻轻:小鱼儿逃不掉的。既然你不会说话,那就别说了吧。 难得的,月色照着他,欢场浪子身上竟凭空生了三分落寞。 若君子喃喃道:小鱼儿被人控制了。 她逃不掉的。 第13章 万朝城中。 烈火熊熊,漆黑夜幕都染上火红。 长街陷入火海,空气中弥漫燃烧的臭味,到处都是摧枯拉朽的倒塌声。 哭嚎声、喧哗声、趁火打劫的叫骂,无数声音回荡在长街之中。 赤玉蹲在酒楼的房顶上,火光中,面容都被扭曲。 金瞳冷漠的看着呼救的人群,火焰在其中跳动,仿佛神祗凝视虫豸。 暖色光照到脸上,浅浅勾勒着他锋利的五官。 长发束在脑后,随着星点火光被风高高吹起。 他站起身,俯视万朝城的每一片角落,没有找到方星剑的影子。 赤玉磨了磨后槽牙,眼神阴沉。 魔域一天、人间一年。 他足足熬了两年,才能等到一夜和哥哥相遇。 却没想到,他不见了。 闪雷成线,火光直上,遍地哀嚎。 罪魁祸首站在屋顶,金眸定定凝向远处,无声咧嘴而笑。 两颗虎牙尖锐,已经准备好要刺入谁人雪白的脖颈。 他要给哥哥拴上绳子,不然总是要逃,逃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 方大哥,这,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西锦城竟是这么热闹的吗? 阿奚神情有些楞,呆呆的望向不远处的捞鱼摊,金红鱼儿摆尾,从网中落进水池,溅了客人一脸水花。 宫无忧紧紧皱眉,退到两人身旁,语气肯定: 不是,这不是西锦城。 灵识刚散出去七尺,就被阻碍再无法扩大范围。 他只能看到七尺之内的环境。 明明周围人声鼎沸,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可感受到的只有三个活人的生气。 半刻之前,三人本该落到西锦城城门之外,可再睁眼却是一条青石小路,弯弯绕绕的通向一座古寺。 今日正巧赶集,两边的小贩热情的介绍着玩意儿。 穿红戴绿的娇羞姑娘、举扇子的俊郎君、领着大小孩子逛街的父母,几乎把这条小路占满了。 乍看过去,好像回到了人界。 方星剑警惕退后,远离人群,躲到一旁空地处。 阿奚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上前寻了个路人问些情况,而后竟然是笑吟吟的跑回来,解释道: 方大哥,我们是来错地方了! 恐怕是那个传送阵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在云安小镇,离着西锦城十万八千里呢! 他轻摸下巴,轻轻蹙眉。 原著中并未描述过云安小镇,难不成传送阵真的出错,将几人送到了不知名的小地方? 阿奚接着道:今日是庙会,大家都是远远赶来上香的,传说宁安寺的香火的最旺盛的! 他说的轻巧,宁安寺三字落在耳朵里,却宛如晴天霹雳,当空惊雷! 宁安寺! 见他们面色不对,阿奚歪了歪脑袋: 这庙会怎么了吗? 方星剑唇角绷紧,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云安小镇虽然没有提过,但这大名鼎鼎的宁安寺,却是原著中很重要的情节。 白星桦受伤危在旦夕,正是有位鬼修查阅典籍,抢了宫向笛的妖丹,救活情人。 而这个鬼修,正是出身于宁安寺。 宫无忧声音都在打颤,冷汗在额头细密渗出,喃喃解释道:宁安寺倒是普通,可其中关押着一只厉鬼。 她看了看远处的人群,不知想到什么,兀的倒吸一口凉气,往方星剑身边靠近。 厉鬼后来冲破封印,将整座城中的人全都杀尽,上至八十岁的老妪,下到新生的婴孩 整座城,全都死了。 阿奚倏地转过头,青石街道上的人们仍旧热热闹闹的往前走,他身上却升起一股恶寒,只觉得那些人动作万分生硬。 不,不会吧...... 宫无忧还没讲完: 厉鬼修成了最强的鬼修,封锁城池,把所有尸体鬼魂关在城中,以期练出更多鬼修。 外来人偶尔闯入这里,只会见到一座宁安寺。 久而久之,宁安寺就成了鬼修之城。 阿奚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就是日光照在身上也不觉暖和,连忙躲到方星剑身后,哀求道: 方大哥,不然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好歹魔修他们都是人啊,这些,这些鬼修...... 回去? 方星剑灵识浅浅一扫,语气直白:这里没有传送阵,是条死路。 恐怕这也是那厉鬼的目的,来了就别想离开。 阿奚慌了神,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的,好好的怎么会到鬼城来呢!! 他的话像是钩子,突兀的勾出脑海里最后一丝记忆,离开万朝城时,是另一个魅魔注入的魔气。 方星剑沉思,恐怕是她变了目的地。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宫无忧就接上方星剑的话: 我从前听旁人说过,若是要出去,只有得到鬼城城主的许可,才能离开此地。 她抱着手臂,只觉得浑身发凉。 既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再倔强下去恐怕难逃一死,宫无忧一撇嘴角,叹了口气道: 我们想办法找城主吧,想来城主会给他一个面子的。 她仍旧不愿意喊上一声宫向笛的名字。 方星剑只轻笑一声,听也不听两人的话,只长腿迈步,露出长袍之下的隐隐白衣。 先想办法保住命再说吧。 突然,他身形一顿。 灵识只能外放七尺,仅仅覆盖他们三人所站的方位,却感知到第四个人的身形。 有什么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多了出来 方星剑沉声:阿奚,我们身边有人吗? 阿奚被他的话吓得心脏直跳,三人隔得人群远远的,身边只有一条乖巧可爱的小狗。 小狗活泼的样子很有感染力,仿佛这片场景又活了过来。 宫无忧下意识不敢靠近宁安寺,只能挣扎劝道: 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是进了宁安寺,万一遇见那只厉鬼怎么办啊! 方星剑不再跟她废话,直接上前把小鱼扛在肩上,带着阿奚朝宁安寺中跑去。 宫无忧趴在他肩上,被抖得视线模糊,挣扎着想要跳下来,忽的浑身僵硬,再不动弹。 那些嬉笑打闹的人,瞬间停住动作。 找钱的小贩、转拨浪鼓的小孩、娇俏打闹的少年男女,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定在原地。 黑白分明的眼、不同长相的人,猛地侧过头,都直直的、怨毒的看向他们。 只剩带着人的生气的狗,在僵硬的人群中,疯狂的追逐着自己的尾巴。 * 宁安寺中。 本该来上香的善男信女们都聚在门口,转了个弯又回了人群,没人踏进宁安寺大门一步。 恐怖又诡异。 宫无忧吓得瑟瑟发抖,缩在柱子旁,身下还垫着阿奚给她递来的团蒲。 阿奚咽了口唾沫,望向方星剑: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方大哥。 方星剑并没有接话,长剑在他手中嗡嗡,仿佛在忌惮什么。 查一查宁安寺。 宫无忧瞬间坐直身体,她被那副场面吓得不轻,挣扎喊道: 不行,不行,就呆在这里不好吗?我,我去找城主! 她一定会放我们出去! 她动作之大,竟然把烛台撞倒,滚烫的红蜡油倾倒,滴到她洁白的肩背上,烫的她一阵尖叫。 阿奚忙赶上前去帮她擦拭,不远处的供桌下却发出动静。 方星剑皱了皱眉,长剑瞬间飞出,直直指向供桌底。 谁! 供桌下颤巍巍爬出一个头顶蜘蛛网的人,穿着灰扑扑,跪在地上求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是人,是人! 长剑悬在空中。 那人指着哭嚎的宫无忧,压低声音道: 让她别哭了,这地方诡异得很,但凡有哭声外头那群鬼就要来敲窗! 他话音还未落,薄薄纸窗上猛地贴上几张脸,两颗眼珠角度怪异的拼命往里头看。 霎时间,室内静的落针可闻,宫无忧死死的捂住嘴,再不敢说话。那人松了一口气: 没说错吧?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就是个小妖修,被困在这里许久了。 方星剑收回长剑,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着剑柄上的凸起,状似不经意道: 你怎么来的? 妖修垂头丧气道: 我本来乘上传送阵要去蓬莱,不知怎的竟然掉到这处来。要不是我嗅觉灵敏,闻到一股子腐尸味道,才真是要被这群东西吃掉了。 他也难得见到人,并不被方星剑冷淡打击,还积极的介绍自己: 哦,对了,我叫周云逸,阁下怎么称呼? 方星剑动作忽的停下,愣在原地,直到对方轻咳一声,才反应过来,嘴角挂上笑。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打败了旧城主、坐上鬼修最强位置,为了白星桦踏遍碧落黄泉,杀了宫向笛抢妖丹的人。 周云逸。 竟然在这里遇见。 第14章 阿奚盘腿而坐,靠在周云逸身边,大致解释他们的经历。 宫无忧放下心防,蹙眉问道: 你可知道要怎么回去吗? 周云逸苦笑一声:保命都难,若知道回去的办法,那还不趁早走了,何苦在这里等死。 见他们失落,又忙安慰道: 但我曾听说过,要是能找到一味叫做花蝶土的东西,就能打开宁安寺的门,霎时便能出去。 花蝶土? 传说拥有此物,就能使动宁安寺的传送阵。 宫无忧抿唇不悦:恐怕只是传说,哪里能当真呢? 周云逸挠挠后脑勺,解释道:我是看着你们太失落,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或许是真的呢。 方星剑没有加入对话,抱臂站在窗前,观察阴灵的动作。 周云逸忽的出现在他身边,神情自然解释道: 分卷(11) 外头那些东西,一旦太阳下山,就马上会发狂。 外头隐约见夕阳光芒。 方星剑无视周云逸,只转头看向窗外。 虽然现在不明白这人想做什么,但绝不安好心。 被冷待的周云逸也并不气馁,和另外两人很快打成一片,热心的为他们找好了藏身之所。 千叮咛万嘱咐要藏匿好气息和身影,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能探出头。 阿奚和宫无忧点头如捣蒜,虽才认识片刻,已经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方星剑,你也快过来,外头的东西可不会留手! 外头的鬼魂蠢蠢欲动,本该继续转下去的他们,此时都停留在窗前门外。 正应了周云逸的话,仿佛在等待日落。 薄薄的纸窗上映着很多漆黑昏暗的影子,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出。 方星剑却一动不动。 周云逸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指着外头仅剩的日光,声音变大,甚至有些急切: 你到底在等什么,你真的想找死吗? 阿奚和宫无忧嘴上劝,身子却早已躲在暗处,动作僵硬。 他们伸出右手,四指并拢软软柔柔的招动,好像不出闺门的大小姐,为消暑热浅浅扇风。 快进来躲着啊,方大哥。 不然真的会死的! 方星剑抱着长剑,似笑非笑的站在原地,俨然准备好了一场恶斗。 他语气很轻,但是却像巨锤一般抡在周云逸的鼓膜中。 别装了,他们都是冲你来的。 话刚出口,周云逸瞳孔忽的瞪大,面色阴沉,骨节分明的手瞬间长出黑长指甲,锋利的隐隐泛着青光。 话音未落,最后一丝日光已经落下。 大门砰的一声大开,鬼魂如入无人之境! 那声音像是导|火|索,一瞬间点燃了整座宁安寺,外头的凄厉嚎叫不绝于耳。 方星剑稍稍侧过头,轻易躲过面前扇来的烈风,腥臭的气息蹭过脸颊,是厉鬼阴灵塞满腐肉的爪。 避开攻击,却落入一个急切又沉重的怀抱。 方星剑皱了皱眉,难闻的味道被冲散,手臂紧紧束缚住。 这人比他高大不少,却弓着身子把自己埋进他的颈窝,像是只邀宠的大型犬。 他的杂乱的发丝挠着方星剑的喉结,有些发痒。 小狗抬起头,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间的热气悉数洒在他的脖颈上。 噗 轻轻的声音,两颗锋利的犬齿刺进雪白的肌肤,唇舌贴上那处破皮的地方,轻轻吸吮血液。 滚烫粗糙的舌面紧贴细腻的颈侧肌肤,不舍又暧昧的打转停留。 只流出浅浅几滴血,他就舍不得再让方星剑难受,温柔的舔舐着伤口,伤口片刻完全愈合。 方星剑不悦的低下头,唤道: 赤玉。 他出现的一瞬间,方星剑就知道这是哪条小尾巴。 赤玉的气息、声音、身量,都刻在他的脑子里,平日放在高高的房梁上,假装记不住。 但凡他出现,用想象作的一幅画就从房梁上垂下,露出画中人。 赤玉闷闷的嗯了一声,仍旧抱着他不撒手,只把脑袋放在他的肩上,撒娇似的让他承受自己的重量。 你松开我。 赤玉不说话,外头的鬼哭狼嚎还在咆哮,他心情本就糟糕,金瞳瞬时一凝,自门外到青石小路的尽头,刹那间化作一片火海。 赤玉声音很低落,像是被人丢在雨夜的小奶狗,虽然长着一口獠牙,却无助可怜的被淋得湿透。 我好想你啊。 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你的影子,从万朝城到这里,我找了好多个小镇,哪里都没有你。 赤玉的声音介于少年人和青年,本该明亮敞朗,却因为沉重的心事显得闷闷的。 他没有责怪,只是在倾述自己的痛苦。 哥哥,我好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金瞳黯淡无光,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理智,才没有任由自己疯魔。 他想见哥哥哭着认错,想见他眼角泛红哽咽发誓,再也不离开自己半步。 是真的疯了。 哥哥,为什么不等 方星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自己道心变动,甚至在期待他出手相助。 这对吗? 当然不对。 他是铁骨铮铮的剑修,和一柄长剑过上一生,才是他的宿命。 可为何他落入危险的时候,却想的是赤玉的声音? 放开我。他声音变冷,打断赤玉还未出口的话。 赤玉烧了万朝城,又浪费了一夜追寻他的踪迹。 魔域一天,人间一年,算起来已经足足三年未曾见过哥哥。 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有多难受,有多期待和他见面。 可他心心念念的人只让他松开。 赤玉僵硬的松了力度,隐匿在黑暗中。 方星剑压下心里的情绪,转过身面对着周云逸,长剑出鞘悬在他脖颈上。 赤玉那道火烧的周云逸不敢轻易动弹,他无奈道: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他惊愕瞪眼,不知自己怎么露馅,苦笑看着对方。 方星剑心中暗忖,原著说他夺了城主之位,那就说明他和城主是站在对立面,为何周云逸要帮着城主杀人? 他引诱不小心来到宁安寺的人走上死路,若没猜错,阿奚和宫无忧都被他制住心神。 死去的人变成阴灵,不是多了敌人吗? 方星剑思索半晌,开口问道: 花蝶土,到底在哪里? 周云逸满嘴谎言,但方星剑下意识觉得,关于花蝶土的事,是真的。 周云逸一愣,忽的笑出声,在惨叫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直到他笑弯了腰,擦掉眼角的泪珠,才慢悠悠打量方星剑。 脱下寒门书生外皮的他,才真正覆上未来鬼修至尊的气魄。 不见寒酸小气,只余飘逸宁人的淡定优雅。 仿佛跑马过长街的新任状元郎。 我遇见过傻人、蠢人、恶人、坏人,倒是很少遇上你这样的,他话音一转,探扇浅笑,聪明人。 方星剑仍旧冷着一张脸,并不上套。 周云逸神情流转,动手收起折扇,宁安寺大门陡然关闭。 他轻打响指,宁安寺的灯火亮如白昼。 不说花蝶土,反倒是介绍旁的故事: 宁安寺的关押的厉鬼,叫做鬼媚,也是这座城的城主。 当今最强的鬼修。 是我低估几位,既然我们有缘,那周某也不藏私了,要想找到花蝶土、离开鬼城,就得先进去。 他飞快咬开指尖,撒血画下阵法。 一瞬间,破败的宁安寺竟变成古朴精致的别院。 周云逸身上的云袍变作长裙,肩头垂着坠马髻,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大家闺秀! 他轻笑了笑,手指竖起,点点众人示意安静。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笑,是姑娘银铃般的清脆声音: 你怎么才来啊,我可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了! 他声音自然,甚至带上几分婉转的歉意,应道: 是我来晚了,媚儿。 正是宁安寺的鬼修城主鬼媚。 第15章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城主鬼媚。 但现在的她,显然只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和传闻中杀人如切菜砍瓜的鬼修截然不同。 粉白的裙子,坠着明月珰,双丫簪旁别着流苏发饰,走动间便浅浅晃动,把光线折射得细碎。 是个乖巧可人的模样。 她笑得甜美,绕过回廊走到几人面前,并不怕生,还笑嘻嘻道: 你可真是慢手慢脚,要是错过花朝节嫁不出去,看你去哪里哭! 周云逸熟稔的弯下腰,贴耳小声道: 还不是我弟弟非要缠着来,这才耽误了一会儿,他定定看了一眼鬼媚,呀的一声惊道,你妆都花了些,快去添添胭脂! 鬼媚瞪了瞪水汪汪的大眼,又小鹿似的赶快回了房,边走还边说: 那你可不许走,我马上就好! 周云逸浅笑应道,转头回来却沉下脸。 这里是鬼媚的幻境,之所以会在宁安寺拦住误入的人,也是这个原因。 若在幻境外头死了,只不过是再入轮回。 他说的如此轻松,好像把生死看的十分淡然,听得方星剑微微蹙眉。 可在幻境里死了,就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变成鬼媚的阴灵,无法再入轮回。 阿奚只觉得脖子冰凉,缩了缩脑袋,凶道: 那,那你还要带我们进来! 周云逸目光悠长的看着方星剑,开扇笑道: 在宁安寺,只有死路。在幻境,却有活路。 你肯定不愿轻易赴死吧? 方星剑没接他的话茬,冷淡道:继续说。 周云逸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赶在鬼媚回来之前,尽快把幻境中的事告诉他们。 方星剑还存着两分警惕,但眼下状况和他说的不差,便暂且信了下来。 原来鬼媚本是一家富贵人家中的女儿,因和穷书生相爱,私奔后又被人抛弃毒杀而死,便化作厉鬼杀了那私奔书生。 道士将她收服,困于阵法之中。 她怨气颇深,不死不散十分难缠,而后接触到强大魔气,便炼成鬼修逃出阵法。 后来的事,他们也就知道了。 周云逸:只要阻止幻境中的鬼媚和书生私奔,就能打碎幻境出去。 阿奚眼睛发光,快速道:那,那我们把她困起来不就好了?不让他们碰面,便没有下文了。 周云逸嗤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 我们在她眼里是熟悉的人,若是举止出格,那幻境中的鬼媚清醒过来,就不是这样的小姑娘了。 他挑眉,阴恻恻道:那可是鬼城之主,你想见一见她的真面貌吗? 阿奚张大嘴巴,缩了缩脖子。 周云逸接着道:所以,得在不出格的行为下阻止她。 我见过很多种做法,至今没人成功。 宫无忧离水许久,又一直处于惶恐惊慌,几乎蔫成咸鱼,有气无力道: 这幻境也太古怪了,她到底想要什么? 周云逸并未作答,只是眸子闪了闪,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 他也想知道,鬼媚到底想要什么。 他把希望寄托给过很多人,但他们都惨死在了幻境之中,方星剑不是第一个进入的人。 但周云逸希望他是最后一个。 他清了清喉咙,指着自己:我是她的玩伴,文柔。 小鱼和阿奚是我的侍女,要一直跟在我身边,恭敬懂礼。 幻境力量果然强大,宫无忧一条鱼尾竟然变作双腿,和阿奚一同梳着丫鬟头,站在周云逸身后。 虽然有些嫌弃,但为了保命,只能勉强咬着牙伴作丫鬟。 阿奚倒不觉有什么,还新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坠。 他点了点方星剑:你是我弟弟的仆人。 方星剑的衣着倒没什么变化,只是暮云纱被隐藏起来,露出他精致的眉眼。 突然发现四周有点过于安静,方才一直缠着他的赤玉竟然没有开口。 他看不见面前的场景,灵识倒确切的感知到赤玉就静悄悄的站在他身边。 周云逸握拳挡嘴,轻咳两声止住笑意: 至于这位,就是我的弟弟。 方星剑衣角被人轻轻扯动。 可能,可能各位有些变化,但还请大家尽量克制,虽然你们修为高深,但是这处是鬼媚的幻境。 他提醒了很多遍,他们是主动走进幻境,无论多强的修为,也会被压制。 就连赤玉也被幻境影响。 方星剑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所以,方星剑,你干脆把他抱着吧...... 抱着?谁? 方星剑皱了皱眉,只听身下矮矮的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 我自己能走。 赤玉缩成三岁身量的孩童,浑身冷冽的气息四散,非但不恐怖,甚至还有些反差萌。 明明是个软软嫩嫩的小孩,却摆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表情。 只让人想要揉乱他的头发,让这小公子哭上两声才有趣。 宫无忧噗的笑出声,飞速收到赤玉眼刀子一枚。 只是这眼刀太没力度,反倒像是闹别扭的小孩。 几人还没商量妥当,就见光彩夺目的鬼媚转身回来,嬉笑着挽上周云逸的手臂。 她笑容满脸,根本看不出会变成鬼修,欢快的像只黄鹂,情绪高涨: 我可和你说,花朝节本就是给我们相看良人的日子,你要是有心仪的公子,可不能不告诉我! 周云逸假作害羞答应,手却在背后轻轻招动,示意他们跟上。 宫无忧和阿奚忙追到他身后,鬼媚也并没察觉,四人竟然诡异的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只剩下矮矮的赤玉一个人站在原地生闷气。 方星剑叹了口气,问道:还不走? 赤玉实在不想用三岁的声音说话,说什么都像是只羽翼未丰的小鸡崽儿,脸颊微微鼓起,随即迈出小短腿,跨步朝前走。 还没多走两步,啪叽一声脸朝下摔在地上。 摔得白嫩额头破皮擦红的赤玉: ...... 第16章 空气尴尬了一瞬。 他耳根发红,软嫩嫩的小手啪的狠狠拍在地上,竟然留下一道小巧的掌痕。 赤玉无能狂怒:这地上怎么全是碎石子! 虽然说的很有气势,但也掩盖不了他被自己绊倒的事实。 方星剑叹了口气,长手一捞,把趴在地上的小孩抱了起来,小屁股搁在手臂上。 分卷(12) 赤玉重心不稳,身形晃动,只能慌张搂住方星剑的脖颈。 好容易坐直身子,小狗呼了口气,弱弱的抬起头。 竟然撞进哥哥没有焦点的眼眸,长睫轻颤,像是振翅的黑蝶。 视线顺着眼角落到下颚线,最后收在他白玉般的耳垂上,赤玉下意识伸出手,捏了捏那团嫩肉。 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他了。 方星剑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背,警告道: 你好好抱着我,可别在鬼魅面前摔下来。 三岁小孩的面容还未长开。 赤玉傻乎乎的收回手,金瞳在小脸上大的出奇,皮肤白嫩得一掐一汪水,绸带在脑后竖起长发,不知怎样的富贵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粉雕玉琢的小公子。 他短手努力环抱着方星剑的肩背,重重的嗯了一声,鼻尖悄悄凑到哥哥的颈侧,嗅闻他身上浅淡的皂角香气。 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不见方才气鼓鼓的模样,反倒是像只吃饱喝足的水獭,软绵绵的舔唇,狡黠机灵的打着小算盘。 能正大光明的抱着哥哥,跟他待在一起,哪管自己是三岁还是五千岁。 方星剑熟练的抱稳小孩,下意识露出浅浅笑意,小孩子浅淡的奶香并着皂角的味道充溢鼻腔,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从前的记忆涌上脑海。 温紫宜从小就喜欢到处去招惹别人,修为不够,打不赢就只能挨打。 挨了打还害羞,躲在找不见的竹林里不出声。 夜深还不回来,方星剑只好四处去找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温紫宜,从枯枝乱石里找到小孩。 小泥猴已经睡熟了,浑身发烫,还不住的打喷嚏。 方星剑只能把他抱回去,精心给他治伤沐浴,换好干净衣服又催他去睡觉。 做的都是些琐碎小事,却把温紫宜慢慢带大,灵岩山中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同门,也找不到一两个了。 他暗暗嗤笑一声,闭眼甩掉脑海里的记忆,小心颠了颠怀里手臂上的赤玉。 可惜都过去了。 不过是抱着个小孩,哪里这么多愁善感起来。 怀里的小胖子不比那泥猴乖巧?何必多想过去的事。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催促,方星剑应了一声,几步追了上去。 **** 周云逸说幻境一共有三个场景,每个场景都是穷书生和鬼媚的相遇节点。 就好像现在,鬼媚和友人一同去花朝会赴宴,相看城中有名的公子哥,满花园的富贵人家她看不上,反倒对一个寒酸的穷书生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若能打破这个节点,那么之后的相爱私奔也成云烟,幻境就会破碎。 可说起来容易,周云逸曾经也带了许多人试着打破幻境,他们用过无数方式,全都没有用。 鬼媚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奔向穷书生的身边,一见钟情,两眼发光。 周云逸叹了口气,又带上笑意和身侧的鬼媚交谈。 方星剑远远坠在几人身后,灵识却锁在周云逸的身上。 这人颠来倒去没一句实话,带他们进入幻境的理由也太古怪。 恐怕周云逸的最终目的不只是幻境,原著中并没细说他坐上鬼修至尊的过程,出场便已经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剑修心里却下意识觉得,这场幻境和周云逸有着很大的关系,甚至他的至尊之位 就是从这处开始的。 白星桦的左膀右臂,方星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壮大呢? 灵识紧紧覆在周云逸身上,他只是轻轻一笑,暗忖应该怎么打破这场幻境。 方星剑脑海里不停的打着算盘,倒是没注意到怀里的小孩。 赤玉幼时长得虎头虎脑,一双金瞳扑簌扑簌,透出几分稚气天真。 就是幻境中的路人看了也心软成一滩,在两人身后悄悄捂脸交谈。 小赤玉毫不在乎旁人的话,只是乖巧的凝着方星剑的侧脸,抿唇一笑就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他轻捏捏耳垂,奶声奶气道:哥哥你看我一下。 暖乎乎的气息吹到方星剑身边,冷酷剑修也不好再冷着一张脸,语气也放的更加温和,轻声道: 怎么了? 赤玉仗着身量小巧,不顾几千岁的芯子,只顶着三岁的皮囊,脆生生答道: 我好喜欢哥哥。 方星剑皱了皱眉,低下头警告他好好说话,冷不丁发觉嘴唇触上一片柔软的肌肤。 小赤玉把肥嘟嘟脸蛋送到他唇边,用力的被亲了一下! 他飞快的转回脑袋,金瞳里都是得逞的餍足,又扒在方星剑身上,半张脸蛋藏在肩后,只漏出一双漂亮眼睛,笑的头顶也在飞粉色泡泡。 小赤玉头一次觉得,鬼媚这家伙,还是能干点好事的。 先不急着动手,多抱会儿哥哥吧。 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停留片刻,方星剑脚步顿了一下,又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向前。 他半晌没有说话,赤玉察觉不对,可怜兮兮的转过脑袋,问道:哥哥生气了吗? 方星剑颠了颠手中的重量,心里暗暗无语,自己和个小孩计较什么。 抬起另只手敲敲赤玉的脑袋,摸到他柔顺的发丝又下意识揉了揉,怕把孩子敲傻,这才警告道: 下次不准这样了。 赤玉受宠若惊,哪里见过这样亲近的哥哥,一时对三岁的身体无比喜爱,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再不会啦! 小鸟依人的靠在他怀里,金瞳闪闪发光,短短小小的指尖隔空轻轻滑过方星剑的下颚线,露出傻乎乎的笑颜。 第17章 远远望去就是被称作花朝节的宴席场所。 这是一片空旷的花园,摆放着许多娇艳又新奇的花种,乱石假山规整的摆放好,隔出条条小路,方便姑娘们行走。 花朝节上,男子女子都可相互言语,只是碍于身份矜持,不会轻易接触罢了。 鬼媚动作很快,带着周云逸就窜到了众贵女前面,人头济济,方星剑七尺的灵识失了两人的踪迹。 他皱了皱眉,把怀里的赤玉举了起来,问道: 你看到他们了吗? 粉白的鬼媚和浅蓝的周云逸就在前面不远处,赤玉金瞳眨眨,脆声道: 没看见呀,是不是走丢了? 方星剑只好又把他抱回来,沉吟道: 按周云逸的话,要是这段幻境无法阻止他们相爱,马上就会跳到下一个幻境去。 赤玉习惯性的捏了捏短短指尖,双目冷漠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四人,勾起一个笑。 小赤玉明明笑的开朗,金瞳却竖成一线,冷不丁看过去,却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哥哥,不如从那穷书生身上下手?鬼媚再一见钟情,若是穷书生有定亲或是心上人,他们两人也没机会的吧? 穷书生也不是什么心志坚定之人,后来不也抛弃鬼媚了吗? 方星剑愣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 他们都想方设法阻止两人相见,想从鬼媚身边下手,却忘了那书生也是主角之一。 不过...... 鬼媚的踪迹还有根据,穷书生姓甚名谁都不清楚,找他也是件麻烦事。 赤玉咯咯笑了两声,越发像个普通的精致小公子。 当然,得忽视掉小公子对方星剑黏腻的眼神。 他伸出小手,指了个方向。 一株新桃树开了满树花,乍看像是一片粉云,簌簌落了几朵到游人的发上,颇有一番意趣。 只是大多贵女都去赏牡丹,鲜少有人注意那株长偏的新桃。 树下立着一位公子,着装不甚繁华,却自有一番风骨。 赤玉:在那儿呢。 **** 穷书生长得一表人才,谈吐有礼,两句话就让人心生好感。 方星剑装作和他问路,和他交谈了几句。 才知道穷书生叫做卫迟秋,中了举等着殿试,住在不远处的酒楼中,听闻花朝节便来凑凑热闹。 赤玉浅浅的督了他一眼,可能他也没想到,只是想凑凑热闹,就毁了整座城。 卫迟秋举止大方,只是很是在意束发,动不动就要伸手摸两把。 讲清楚两人要去的地方,卫迟秋便拱了拱手,告辞道: 算算时间,在下也得回去温书了,两位只需直走就能到地方了,春日好景,多赏赏花倒是好事。 方星剑顿了顿,试探问道:卫兄不再逛逛? 卫迟秋展颜一笑,抬手捋了捋发梢,客气摇头。 方星剑恨不能马上把他送回酒楼,紧紧锁上插销再也别出来。 旋即点点头,目送他转身。 可卫迟秋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娇呼: 诶 他们在那儿呢! 周云逸几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方星剑两人的身影,鬼媚一反常态,生怕弟弟被拐走,非要去找他。 四人一路上也没遇见卫迟秋,周云逸便发现事情不对劲,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直到看见方星剑等人,他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鬼媚的幻境中,她才是主导。只要她想,她就一定能给自己找到理由遇见卫迟秋。 周云逸皱了皱眉,探究的眼神落在鬼媚摇晃的流苏发饰上。 既然是这样,那鬼媚当初又为何要让他破解这个幻境? 难不成只是为了让她回味当初的青□□恋? 念头只在脑子里闪了一下,他立刻上前挡住卫迟秋的背影,假意对弟弟嘘寒问暖。 我担心死了,你怎么没跟上我们? 后半句是对着方星剑问的。 冷酷剑修本想糊弄过去,怀里的小赤玉却先开口了。 他恶狠狠道:不关你的事,你别和哥哥说话。 周云逸神情一紧,旁边的鬼媚倒是笑呵呵上前,想伸手捏下赤玉的脸蛋,却被他冰凉视线盯得不适。 她讪讪收回手:你姐姐可担心你了,你怎么这么和她说话? 赤玉懒得理她,反倒是已经走了几步的卫迟秋回头接话: 两位方才是迷路了。 他看方星剑一身朴素打扮,小公子却无一不精致,便知道他们的是主仆关系。 小公子看上去并不好说话,同为贫苦人,卫迟秋还是决定帮方星剑辩解两句。 他伸手捻了捻发尾,正直道: 今日花朝节,人多也难免走散,这位先生对小公子很是体贴,还请姑娘不要责罚他。 鬼媚眼神一亮。 霎时间,桃花香风拂过脸颊。 鬼媚娇俏的小脸泛起红晕,眼里的高光闪闪,流苏把日光切得细碎。 她弯翘的睫毛扑簌扑簌眨动,只把这位公子的容貌记在心中,整个人泛着新鲜的喜悦。 一见钟情,莫过于此。 我...... 她话还未出口,被抱在怀里的赤玉反倒不悦。 他挑眉看着卫迟秋,信口胡诌道: 我可不这么觉得,难不成我家的奴仆还需要公子来指点? 鬼媚话被他打断,脸上瞬间变颜变色,眼底猩红翻腾,看的阿奚和宫无忧两人一阵心跳。 直到最后,她还是安静下来,恢复澄澈黑眸,轻声问道:他哪里让文澜不满意了? 周云逸站在两人身边,兀的发觉赤玉好像要搞事。 果不出他所料,小赤玉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圆润的虎牙: 哥哥不听我的话。 赤玉小手不安分的伸进他衣领中,细细摩挲后颈,金瞳浅浅眯起。 他示意方星剑跟着他的戏走。 方星剑脖颈甚是敏感,后背浑然一僵,咬了咬牙,束住小孩的手臂略微紧紧,警告他自觉一些。 赤玉看都不看场上形势,只吸了口气,缩了缩小肚子,直勾勾盯着鬼媚的脸: 我想让哥哥今夜陪我一起睡,你觉得可好? 周云逸眉头都能夹死蚊子,赤玉竟然直接挑衅鬼媚,他真的疯了吗! 就不怕鬼媚恢复原身,瞬间把他们杀了? 鬼媚愣了愣,随即回到:文澜喜欢,有何不可? 赤玉不语,顿了片刻:你的意思......只要喜欢,什么都可? 鬼媚弯翘睫毛抬起,悄悄看了一眼卫迟秋,面色粉红的点点头。 赤玉忽的转了话题,挑挑眉,奶声奶气问道:哪怕他有妻妾,你也愿意当个随侍吗? 话落在此,反倒是宫无忧倏地抬头,目不转睛看着小赤玉。 鬼媚食指点着下巴,思索片刻:我只做正妻,一生一世一双人。 赤玉展颜一笑,露出虎牙。 行了,那你也不用眼巴巴望着卫迟秋,他早在老家便有妻妾。 是吧哥哥? 陡然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赤玉。 就连卫迟秋也不安的抓着发尾,声线发紧,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你怎,怎么知道! 他问的是怎么知道,而非骂他胡言乱语。 方星剑垂下眸子,纵使看不见怀里的小团子,但他能感受到,赤玉现在一定笑的像只小狐狸。 赤玉打了个哈欠,擦擦眼角,向周云逸道: 我困了,我们回府吧。 鬼媚面上像打翻了调色盘,半张脸淬毒的死死盯着人,半张脸受惊又可惜的叹气。 周云逸细细观察她,即使闹成这副模样,鬼媚仍旧没有清醒,仍是幻境中的小姑娘。 然而幻境也未碎,他紧攥拳头,赤玉不已经打破了两人相恋的可能吗? 鬼媚在迟疑什么? 赤玉又唤了他两声,周云逸点点头应下,把情绪不定的鬼媚一起拉回周府。 **** 外头天光大盛,可幻境中的时间和魔域却有些偏差。方星剑坐在太师椅上,表情冷冷把怀中的孩子抱到面前,温热的手触上赤玉的脸蛋,虎口卡在下巴。 他轻轻一捏,赤玉就嘟成河豚。 你到底想干嘛。 赤玉吐字不清,方星剑松开脸颊,手抱在胸前。 听过一些传闻,想知道的话,我讲给哥哥听。 方星剑沉默不语。 分卷(13) 赤玉称自己是剑奴,却从未关心过他手边的长剑,反倒一口一个哥哥,跟在自己身后帮他收拾烂摊子。 修为强大、还知道无数隐秘,就连方星剑也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他不停的靠近自己,方星剑也无法完全信任他,好像他们之间就隔着一层薄雾。 方星剑不知他的故事,甚至隐隐不想去探寻赤玉的过去。 这样的人,应该交心吗?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 剑修诚恳道:我只想尽快找到花蝶土,找到宫向笛,恢复修为。 赤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的计划里,没有自己。 但他还是笑了笑,张嘴说道: 那我 电光石火之间,话音戛然而止。 方星剑的灵识再找不到他的身影。 不仅如此,一股难闻的恶臭扑面袭来,好像无数尸首堆在一处腐烂,那铺天盖地的味道,能把他都熏入味。 方星剑站起身,紧握住身边的长剑,灵识全力释放出去,口中还大声唤道: 赤玉 倏忽间,脚下开始涌进许多水,仿佛被关进狭小的盒子中,水逐渐蔓延至口鼻。 方星剑挣扎一番,腥咸苦涩的水呛进肺叶,唯一的空气都变作气泡吐到水中。 他紧紧扣着喉咙,沉下心孤注一掷飞投出长剑,却什么都没碰到。 他被困进无法触摸的水箱中。 第18章 哗啦 他破水而出,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仿佛马上就要憋死一般,恍如新生。 太阳刺目,身体却一上一下沉浮在海水之中,方星剑想要抬手遮住阳光,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 他顿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恢复命门,只怕是附在了什么东西的身上,用别人的眼睛看。 他猜得不错,不一会儿,旁边就有人轻声唤: 无忧。 那声音无比熟悉,骚包的紫发美人站在岸边,长袍中掺杂着灵蚕丝线,在阳光下格外闪耀夺目。 无忧,宫无忧,那条西锦城的鲛人,宫向笛的妹妹。 方星剑悟了,自己恐怕闯进了宫无忧的一片记忆中。而他的动作无法影响宫无忧,只能静静看着故事发展。 。 宫无忧在水中灵活无比,飞快就游到岸边,金蓝色的鱼尾巴拍起水花,欢喜道: 你终于来啦,我等了你足足三个月! 若君子蹲下身,温柔的把她面上的银发挑到耳后,薄唇微动,声音低沉磁性:我要走了。 宫无忧瞬间急了:你要去哪里? 回万朝城。 宫无忧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湛蓝眸子里聚起一汪泪,她颤颤问道: 那我呢? 随着她的视线,方星剑也一眨不眨的看着。 万花丛中过的魅魔,此时却像个初涉情场的毛头小子,他垂下眼皮,掩住情绪,抱歉道: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人,魅魔生性便淫|乱不堪,身边怎么会少人呢? 他说话时不敢看宫无忧的脸,自嘲的嗤了一声。 更何况你是宫向笛的妹妹,要什么没有,何必跟在我身边受苦吃醋? 宫无忧按住胸口凝视他,视他为救命稻草。若君子说的话哪里在嘲讽他自己,反而一刀一刀戳宫无忧的心。 她泪水一颗一颗滴下,落在沙滩上还溅起水花,声音哀婉: 我不怕,你带我走吧。 宫无忧,难得的鲛人,天生的炉鼎,若要挟回府中双修,修炼速度岂止一日千里,就是突破化神到大乘期,恐怕也不需百载。 然而若君子还是放弃了。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开心。 而把宫无忧束缚在身边,让她日夜看自己和别人欢好,这并不能让他开心。 若君子拍了拍她的脑袋,深紫色的发透着光,反倒有些色浅。 像是他的心,生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一片漆黑,留给宫无忧的是唯一的一寸干净。 我走了,小鱼儿。 他毫不留恋的站起身,宫无忧泪落得像断线珍珠,口口声声唤着让他回来。 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无。 方星剑也受到宫无忧的影响,心头难受酸楚,双目肿胀干涩,好像跟着从白天哭到晚上。 若说若君子对她无意,可他竟然能放过如此珍贵的鲛人。 若说他有意,却又决绝的离开,一点余地不留。 方星剑还没回过神,眼前便瞬间一黑,再明亮时,后背就是一道火辣辣的疼痛。 一道严肃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为什么回来晚了? 宫无忧被打的缩在地上,冰凉的琉璃地板和背上火热的疼痛,让她白了脸色,豆大汗珠划过脸颊,落在地上。 她咬牙倔强道:忘了时辰而已。 啪的一声巨响,长鞭狠狠甩在宫无忧的背脊上,洁白的皮肤瞬间变得血红泛紫,其上竟然斑驳的分布着不下六七条鞭痕。 属于宫无忧的疼痛和屈辱一并汇入方星剑的脑海。 方星剑按捺住翻涌的愤怒,心里啧了一声,宫向笛不是这么疼爱他的妹妹吗?怎么能任由旁人欺负她。 男声再次传来,不仅狠狠地打了宫无忧的背脊,也打在方星剑的脸上: 你恐怕不知道自己身份的贵重,若是被旁人捉了去,那样的痛苦,可比我给你的要多上十倍百倍。 他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让我省点心吧,无忧。 挥鞭的不是别人,正是疼爱妹妹到疯魔的宫向笛。 方星剑眯了眯眼。 宫向笛把长鞭摔到她身上,吩咐身边人把公主关进暗室反省,脚步声便远去。 竟是连看都不看宫无忧一眼。 好在身边仆人懂事,飞快的给公主上好药,身后的痛楚被药膏的冰凉代替,可见是珍贵的灵药。 宫无忧被送进暗室。 暗室宽阔幽深,往下不知挖了多深,漆黑又冰冷环境,只有宫无忧环抱住自己的臂膀,带着鱼蹼的手指尖掐红皮肉,连泪水都只能融进海水,溅不出一丝声音。 寂静得让人抓狂。 *** 再睁眼,方星剑就什么也看不见。 他从宫无忧的记忆里退了出来。 灵识里没了赤玉,仿佛凭空消失掉。 方星剑紧皱眉头,心情难得变得烦躁,然而眼下的处境却更加棘手,让他再抽不出情绪顾及赤玉。 周云逸此时变成了一副中年人打扮,黑须垂在胸前,都能辫麻花。 阿奚穿着一身贵妇装束,坐在太师椅上连问怎么了。 他和宫无忧都作侍女打扮,站在两旁,像是在等什么人。 周云逸率先反应过来,抬手就拍向自己额头,恍然大悟道: 鬼媚竟然直接跳到下一个幻境了,她已经和卫迟秋相爱,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 他深深叹了口气,无奈道: 这个阶段最是艰难,恐怕转眼就会跳到下一个幻境去。 听他解释,阿奚总算缓了过来。 他刚才还在周府的下人房里坐着,眼前一黑就到了这里。 阿奚顺了顺气,小心问道:为什么难啊? 周云逸解释道: 鬼媚的爹娘也就是你和我都不喜欢卫迟秋,唯有鬼媚自己爱的深切,宁愿半夜□□也要和他幽会。 之所以难,是因为很难阻止他们相爱。 方星剑似乎还被宫无忧的情绪所感染,背后还在隐隐作痛,身旁的宫无忧却没什么反应,只顾垂头盯着地板。 转眼间,鬼媚便风风火火的跑进大厅。 少女面如春风,情窦初开的模样更衬得她一张小脸容颜昳丽、娇艳出色,她浅浅福身给父母请安。 瞥到两个侍女,语气骄纵道:爹娘把人叫过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真是让我好找! 周云逸迅速进入状态: 你怎么日日往外头跑,都快要说亲的年纪了,也该收敛性子了。 鬼媚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嘴上娇嗔: 我年纪还小,再过段日子也不迟,别给我相看哪家公子,我谁都不喜欢! 话音落,她便转身朝门外走去,见两个侍女没有动作,又转头吩咐她们赶快跟上。 方星剑和宫无忧便跟在她身后出了大门。 到了无人的地方,鬼媚立马紧张的看向方星剑,压低声音: 你没有把昨夜的事告诉爹娘吧! 方星剑心里一阵无语,即使不知昨夜是何事,但也能猜到是她私会情郎去了。 嘴上冷漠道:没有。 鬼媚并不在乎他什么态度,只要个满意的回答。 她顺了顺气又挂上笑脸,看着两个姿色平庸的侍女,炫耀道: 迟秋今夜说要带我去看花灯,你们俩也跟着我出来吧。 方星剑挑眉,这便是周云逸说的□□幽会吧。 拦?还是不拦? 他还没考虑好,旁边的宫无忧倒开口,她一直表现出一副娇软模样,倒是没想到说话如此毒辣。 一针见血。 宫无忧直白道:姑娘,卫公子若是属意与你,为什么不上门提亲,反倒要带着你半夜私会呢? 他是不是只是想败坏你的名声,就好坐收渔翁 话还没说完,鬼媚眼底的猩红兀的又翻腾起来,怒极气急,甩手就给了宫无忧一个巴掌,直打的她脑袋偏向一侧,话也被堵在嘴里。 鬼媚声线尖锐,甚至要喊得破音:你怎敢侮辱迟秋! 父母瞧不上他的出身,你当他不想明媒正娶我吗,还不是门不当户不对,若他是城中公子...... 宫无忧侧着头,长发遮住脸颊,她轻笑一声,并未反驳。 但落在鬼媚耳里,却比更尖锐的话还要侮辱。 她眯了眯眼,斥道: 行了,你们都滚回去,我不用你们也照样能出门。 好像真的被迷了心智,变颜变色,喃喃道:天下间,只有迟秋懂我了。 话还没说完,人便冲出了暗巷。 方星剑诶了一声,追了两步便看不见鬼媚的踪影,恐怕是她故意躲着。 他回到原处,宫无忧沉默的站在原处,方星剑看不见她脸肿的多高,但方才的巴掌声,却一点都没有留力。 长剑也根据幻境变成了坠在衣角的玉佩,否则丫鬟拿着佩剑,怎么看都不适合。 他下意识捉起玉佩摩挲两下。 这场幻境来得突兀,方才我也被卷入你的记忆,看到了从前的一些事。 宫无忧一愣,随即垂下头,没有说话。 她岂止历经了一些记忆,那些难受痛苦挣扎的记忆,全被鬼媚翻了出来,又让她亲历了一番。 任谁都说她生的好,是西锦城的公主,宫向笛的亲妹。 滴泪成珠,能治百病。 可她好像从来没自由过。 大海那么宽阔,但是有宫向笛作为笼子,紧紧地关着她。 若君子的府邸狭小,琉璃缸的水虽有阵法每日换新,她却没有一点安全感。 看着他迎回新人,又虐杀旧人,宫无忧觉得有一日自己也会这样,被他的新欢杀掉,再被当做邀宠的理由。 宫无忧生来便是海之子,却活的这样委屈。 她愣了半晌,抬起手捉住手臂,像是在找一些安全感,最后问道:你可觉得好笑? 方星剑挑了挑眉,腰间玉佩感知到他的心情,略微晃动起来。 他语气笃定:你可是修炼的好苗子,为何不来练剑? 原著中便提到,宫向笛这一族的鲛人,是上天的宠儿,灵气魔气皆能修炼,单水灵根的优势更让他们在修炼一道上得天独厚。 宫无忧的水灵根更是至纯,竟然停留在练气一阶的程度,简直暴殄天物。 方星剑继续道: 宫向笛打你辱你,你便揍回去,让他再不敢动你。 宫无忧湛蓝眸子微微震动,不可置信的望着一身女装打扮的方星剑,却觉得他从未如此高大过。 可,可他们说 原著中的宫无忧从未出场,只活在旁人的嘴里,是西锦城颓唐的理由,是开战的理由。 像是他一样,只是温紫宜为了遇见白星桦的一个理由。 方星剑勾唇轻笑,喷薄涌出的凌冽气势裹住宫无忧,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觉得他的话恐怕会改变很多。 方星剑本一张艳丽至极的容颜,化作女装点上些胭脂,美的极具攻击性。 绝色女郎张了张嫣红薄唇,一字一顿道: 那就杀了他们,让他们都 听你说。 第19章 大厅中。 方星剑和宫无忧很快便回了鬼媚的家。 见到他两人,阿奚忙追到身边,急切问道:方大哥!你们怎么回来了,鬼媚呢? 方星剑解释完情况,周云逸面色就垮了一半,恨不得戳开宫无忧的脑袋。 要是跟着她一同去该多好,说不定她能听进你们的话。 阿奚拉开周云逸,安慰道: 这也不难,等到时候她□□出去,我们跟在后头不就行了吗? 周云逸摇摇头,解释道: 有次我找了数百路人守在每一道墙下,本以为能拦住她,可没想到最后这府中竟让凭空生出新的围墙,这个办法行不通的。 就算是父母以死相逼,她也会想方设法□□出去,找到卫迟秋和他共度良宵。 众人无言,皆是面露难色。 方星剑捏着玉佩,忽的开口冷道: 鬼媚已经知道卫迟秋家中有妻子,为什么还想要和他在一起? 阿奚听声也点点头,一时间恍然大悟,拍了拍手: 分卷(14) 就好像花楼里的客人,和姐姐们喝花酒时就常说些天长地久的话。 家中已经抬了十七房小妾,却说只属意姐姐,让姐姐等他来赎人。 宫无忧忽的探出头,接话道:那他来了吗? 阿奚嘬了个牙花,不满都写在脸上,鄙弃道: 他们那种人,第二日就换了个姑娘,照样说一套话。要真赎人,整座花楼都得让他买回去。 还好花楼中的姐姐们都见惯了,倒也不放在心上。 宫无忧默默的垂头,也没有跟着搭话。 方星剑摩挲着玉佩,思考了半晌。 不如直接让鬼媚看到卫迟秋那副嘴脸? 周云逸眼睛倏地一亮,赞许的点头道: 倒是可以尽全力一试。 他两句话安排好众人的人物,鬼媚便闷闷不乐的从外头回来了。 或许是被宫无忧的话伤了心,看也不看两个丫鬟,敷衍的行完礼便要回房。 周云逸拦着她:媚儿,你娘身体不舒服,你扶她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阿奚瑟缩的坐在太师椅上,听见话忙假作咳嗽,话也说不出口。 鬼媚虽然识人不清,但对父母还是十分体贴尊重。听见母亲的话,便乖巧的走上前去,领着母亲回了房。 即使阿奚母亲一路上都是颤抖的。 堂堂鬼城之主,扶着他回房,能压制住不当场尿裤子,阿奚已经尽了全力。 周云逸看他两人消失在拐角,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眼方星剑,迟疑道: 虽然这法子挺好,但是你怎么能算准时间,让卫迟秋正好能戳破自己的谎言呢? 若是他说完却错过了鬼媚...... 宫无忧弯翘的睫毛眨了眨,取下一枚发簪,在上面轻轻点了一下。 发簪立马发出声音:若是他说完却...... 周云逸瞪大眼睛,惊讶道:储声法器! 储声法器在魔域和人间界都不算多么厉害的法器,只是他没想到会有人随身带在身上,还不被幻境的屏蔽影响。 要知道,就连方星剑的长剑都变成了毫无伤害力的玉坠。 宫无忧没有说话,只笑了笑便插回发簪。 **** 某破旧小酒楼。 上一个幻境,卫迟秋把落脚点透露出来,方星剑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人。 他仍旧一副衣冠楚楚的少年俊才模样,坐在大厅的窗边,白扇轻摇,读一本泛黄古书。 只有在鬼媚的眼中,方星剑和宫无忧才是平平无奇的婢女,在别人的眼里,他们都是原来的容貌。 艳绝天下的女装剑修和剔透玲珑的鲛人。 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甚至不需要去到卫迟秋面前卖弄美色,他就已经远远开口,客气笑道: 两位坐这边来吧,大厅中人多眼杂,窗边要僻静一些。 方星剑也懒得浪费时间,撩裙坐下,直接问道:你可有妻子? 卫迟秋握书的手一愣,显然没料到这姑娘这么直白,随即轻笑着点点头: 还并未过门,只是未婚妻。 方星剑也没料到他这么无耻,老家的妻子竟然就闭口不谈,只把鬼媚挂在嘴边。 那你想不想多...... 宫无忧急了,一拐子捅到方星剑的胸口,把他的话呛在嘴边,又笑着圆过去: 我姐姐的意思是,公子一表人才,可堪良配。 卫迟秋也大方的笑着,手指却一直扒梳发尾,口中谬赞谬赞的谦虚着。 方星剑揉了揉被撞疼的胸口,顿了片刻,还是安静下来没再开口。 宫无忧长睫扑簌扑簌,侧身过去看他手中的书,问道: 公子看的是什么书? 卫迟秋只闻美人的清香飘来,一时间红了脸,忙道:话本打发时间而已。 宫无忧遮唇笑笑,轻声道: 红袖添香的佳人总伴着书生夜读,很是有趣。 她发上的发簪紧紧插着,却悄悄录下了所有话。 卫迟秋看着她绝色的脸蛋,只觉得喉咙发紧,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的鬼媚被抛到脑后。 鬼媚活泼大方,但不喜欢诗词歌赋,哪里能和眼前的神妃仙子比呢? 她还这样善解人意。 他故作为难,梳着发尾道: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我本向往游历山河各处,只怕成婚之后就要被锁在屋中了。 宫无忧状似担忧,微微捧心,满脸的遗憾神色: 那真是可惜了公子这一表人才。 方星剑听得耳酸,摩挲玉佩的力度越发重,巴不得一剑砍了对方。 吃着碗里的还要惦记锅里的,怎么会有如此下贱的人。 几次想说话,还是被宫无忧打断按下,方星剑只能坐在一旁当个漂亮的吉祥物。 眼瞧着时间就快到了,宫无忧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羞涩道: 我得回去了,卫公子。 卫迟秋面上满是留恋,眼角竟然略略沁出些光,仿佛对她一见钟情,依依不舍。 今日和姑娘相见,是我的荣幸,我...... 方星剑实在忍不下去了,趁着宫无忧执起手绢擦眼角时,直截了当问道: 你的妻子没有过门,我妹妹也没有说亲,你可愿意退了亲事再娶她回去? 卫迟秋眼神泛光,盯着面容艳丽绝伦的方星剑,心头却想的是娥皇女英的戏码。 站起身,窗口吹进些夜风,更衬得他身材颀长。 他浅浅叹气: 恕我冒昧,只是遇见姑娘之前,我从不知道话本上写的故事如此真实,书生撞见惊鸿一睹的姑娘,便要魂牵梦萦 对那位换了庚帖的姑娘,我实在对不住。只因为我遇见了姑娘,再是别的谁也入不了眼。 鬼媚的身份就从未婚妻变成了换庚帖的姑娘,卫迟秋嘴皮子功夫可真是有一套,听得两人都有些牙痒。 他伸出一双秀气的手,站在月光下,恍恍惚如天上仙人,只是仙人想的都是些下流事。 不知姑娘可愿意告诉我名字,我来日便去府上提亲。 宫无忧长舒一口气,瞬间变了气势,轻声嗤笑: 我叫什么倒无所谓,可我是鬼媚的贴身婢女,专门奉老爷的命令来试一试你。 可没想到,卫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下流心思。 卫迟秋的脸色瞬间变白,一双桃花眼瞪大,伸出的手开始颤抖。 这么看起来,倒是很像见到琼楼玉宇的穷酸书生。 你,你竟然算计我? 就是因为我和鬼媚相爱,所以她的父母要算计我如此! 宫无忧抬抬眉,难得的露出嫌恶的表情:算计你?你也配? 行了,今日的话,鬼媚会一点不漏的听去,你还是趁早滚吧。 她话音未落,不远处就响起娇俏的呼喊: 迟秋,我来啦。 破旧的酒楼大厅本没有多少人,现在也只剩下他们一桌,坐在窗边,点着明明灭灭的烛火。 鬼媚几步跑过来,看到他两人是神情瞬间变化,步子慢下来挡在卫迟秋身前,不悦道: 谁让你们来的! 宫无忧直接拔下发簪,点了点面前的卫迟秋。 他不是个好人,你趁早离开他吧。 鬼媚瞬间气急,手高高扬起,马上又要给她一个巴掌。 宫无忧一步未退,盯着心虚的卫迟秋,勾起一道嘲讽的笑,手指微动,放出发簪里的说话声: ......我是鬼媚的贴身婢女,专门奉老爷的命令来试一试你...... 男声委屈:......因为我和鬼媚相爱,所以她的父母要算计我如此! 你还是趁早滚吧。 竟只余下这三句话,其余全都变成吱呀怪叫! 宫无忧志在必得的表情瞬间垮下,紧紧皱起眉头,不信邪的再次按下。 我不能......对不住......我的未婚妻...... 卫迟秋的声音忽远忽近,宫无忧瞬间明白了一切! 她猛地转头看向鬼媚。 幻境主人露出一个阴暗的笑,猩红爬满眼白,而她身边的卫迟秋只静静站着,轻轻梳理自己的发尾。 居然是鬼媚自己改了声音?! 她抬起头,冲着高高的房梁尖锐的笑着,声音锐利到能割下耳朵。 方星剑瞬间拉住宫无忧,将人护在身后。 鬼媚的尖声嚎叫穿破了幻境,熟悉的窒息感再次盘绕上方星剑的喉舌。 脖颈上用力的按压几乎要磨断他的喉管,疼痛和窒息占据了所有感触。 鬼媚又一次侵占了记忆,改变幻境。 第20章 人间界中。 白星桦静静站在原地,看着深入古林的温紫宜,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上次想要动温紫宜,却不知为何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却躺在地上,颈侧悬着的竟是柔光剑。 不愧是天生剑心啊,才筑基期就已经绑定本命佩剑,是他失策,太掉以轻心。 竟然被一支剑给耍了! 不过嘛 白星桦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地点着自己的掌心,这一次他可跑不掉了。 他带着徒弟下山斩妖除魔历练,温紫宜不小心误入纪渊古林,碰到了古林中的妖魔。 要知道,纪渊古林就是元婴期的修士也不敢轻易擅闯。 皆因为古林中住着一条上古时期便出生的妖蛇,传闻已经是头化出两角,即日就要飞升成龙的一方魔物。 白星桦眼神微暗,心中暗暗盘算。 等重伤之后,自己再去救他性命,温紫宜再是不通情达理的石头,也得被他给焐热几分。 只要有了情谊,白星桦便能慢慢的、顺理成章的成为温紫宜的心上人了。 想到天生剑心能给他带来的力量,白星桦不由得笑了笑,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蜘蛛,静静蹲在网上,盯着即将撞上蛛网的蝴蝶。 可以吃顿饱饭了。他阴鸷的想。 **** 白星桦却算漏了一点。 温紫宜并不是一独自进入纪渊古林,他身后还跟着一道影子白星桦的首徒,扶香巧。 扶香巧和他早是水火不容之势。 她却没想到师尊竟专门带他来纪渊古林,为他寻找机缘。 扶香巧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她本是爹爹的掌上明珠,进了灵岩山又变成白星桦的首席弟子,一颗芳心早就暗暗许给温柔和煦的师尊,哪里还容得下别的人来分走一杯羹。 更别提,温紫宜之前还差点毁了她的道心,令她走火入魔! 直至今日,扶香巧的修为也再无提升,只能勉强靠一些偏门法术、法宝,以掩饰自己的虚弱。 所以尽管师尊只让温紫宜一人进入纪渊古林,她还是跟了来,只想着古林里危机四伏,要是有机会杀掉温紫宜,也是一件美事。 温紫宜步子大,片刻时间就走进了古林深处。 槃根错节的树枝遮住大部分光照,古林中散发着潮湿的泥土味道,让扶香巧有些不适。 脚下一踩就是软趴趴的枯枝败叶,身旁的树上还盘着花色鲜艳的长蛇,纵使无法伤害她,也让她恶心不已。 温紫宜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唯有刀削斧凿的下颚线暴露在浅淡日光下,白皙的皮肤更衬唇色红润。 他微微侧头,扶香巧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控之中。 不远处就是幽深黑暗的洞穴。 白星桦告诉他,当初的剑仙便是在这里面坐化,可能留下一些剑谱也说不定。 温紫宜知道他没说实话,但是却义无反顾的走了进来。 有一道悠长的声音,仿佛在呼唤他。 一进入这里,五官就被剥夺,除了胸口的搏动,温紫宜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生命力。 扶香巧拙劣的跟踪早就暴露无遗,她的呼吸太粗重,惊扰了洞穴里的东西。 簌簌声响起,似乎有什么在地下梭动。 她颤巍巍的打开储物囊,拿出一枚昂贵的夜视珠,狠狠甩动手臂,啪的一声就往墙掼去。 夜视珠碎成夜明砂,在狭窄的洞穴中弥散开来,照亮了一丈之内的土地。 扶香巧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坐到地上,双手撑着身体,小腿肚还在不停地打颤。 她的灵识倏地被刺痛,全身都在叫嚣着让她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可扶香巧瘫坐在地上,所有胆量和力气都被封印,只敢怔怔的看着头顶上的巨蛇。 不,或许这已经不算是蛇了。 它已经,化成了半龙。 巨大无比的头颅高高昂起,唯有鲜红的信子偶尔嘶嘶吐出,两只眼睛竖成一线,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的她。 光是扑面而来的威压,就能把扶香巧的脊骨压断。她还不想死,她还要回去找师尊! 夜光砂只停留了片刻,骤然间,四周再次恢复一片黑暗。 除了嘶嘶的声音就只剩下疯狂的心跳声。 扶香巧咽了口唾沫,双手痉挛的不听使唤,好几次才打开储物囊,从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 温紫宜也被巨蛇镇住了,柔光剑上的剑穗缠绕在他的手心,长剑微弱的反射光线,静静的等候着主人的决定。 剑穗柔软轻巧,还是当初方星剑亲手为他系上的。 那人握着他的手,一招一式的帮他端正剑诀,从拿着剑还要颤抖的小孩,长成出手凛冽的他,再没有人比方星剑更了解他的成长。 方星剑啊。 温紫宜心头又泛起一阵熟悉的感觉,千百根牛毛针轻扎他的胸口,酥痒又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撕开他的皮肉,从体内跳出来。 他紧紧握着柔光剑,身形就像是方星剑的影子,一模一样,几乎完全重合。 他杀了师尊,却记住了师尊所有的招式。 身边骨碌碌响起一道声音,是从扶香巧的方向扔过来,温紫宜冷下眸子,退后两步。 砰 他脚边陡然炸开一道符咒,悠悠泛起一阵香气。 温紫宜心下一沉,瞬间杀气四溢。 这竟然是灵兽山中的引兽符! 分卷(15) 但凡沾染上一点气息,野兽便会疯了一般紧随其后,直到把他吃下肚。 扶香巧竟敢在这样狭小的地方用引兽符! 温紫宜眯眼看过去,正见一道温黄光芒从扶香巧脚下暴起,她只阴险的笑了笑,眼神嘲讽,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洞穴中只留下浑身引兽符香气的温紫宜。 头上的嘶嘶声变大,半龙的妖蛇不安分的在地上翻动,打碎了洞穴中的碎石,四射飞来。 温紫宜警惕的举起长剑,柔光嗡鸣颤抖,显然知道对方是很难对付的敌人。 长蛇几乎瞬间就到他的面前。 血盆大口陡然张开,腐臭腥气冲进鼻腔,温紫宜皱了皱眉,掩住鼻子后退两步。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即使战死,也算是一场宿命。 难眠的夜夜可以解脱了。 即将化龙的上古巨蛇重重的朝温紫宜击打过来,恶臭的风迎面之上,将他的长发吹得散乱,唯有长剑不动分毫。 砰 一声巨响,长蛇的头把地面锤出一个大坑。 离温紫宜的鞋尖不足一寸。 长蛇沉沉开口,声音古朴悠长,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恭迎多时 得以再见吾辈之主。 **** 新鲜的空气挤满肺腔,方星剑用力的喘了两口气,回过神便发现,他又闯进了某人的记忆中。 眼前的场景却分外血腥。 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见面前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甚至连男女都辨认不出。 利器从喉管划到小腹,肠胃内脏争先恐后的挤出腹腔,全都混杂在一起,分辨不出具体器官。 面容更是糊作一团,被滚烫的油活活烫成一片烂肉。 看的人胃部反酸。 但记忆的主人却见怪不怪,只合掌鞠了一躬,转身带上门出去。 外头都是焦急的百姓,裹着粗布麻衣,还有面黄肌瘦的小孩,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腿边,探出半个脑袋,好奇又恐惧的盯着他。 一位穿着严肃的白胡子老头走上前,是他们的主心骨,他颤巍巍开口问道: 到底,到底是谁杀了卫夫子? 先生自从来了我们村,一直教书育人,谁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老头抹了抹眼泪,却不敢上前一步。 卫夫子的死状太过凄惨,他看了一眼就胃里翻涌。 是恶鬼所为。 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只是略显得年轻一些。 正是原著中的鬼修至尊,周云逸。 老人骇的退后一步,嘴上的胡子都在颤,又转过身去吩咐小孩子先带下去,才迟疑着开口: 怎会有厉鬼啊,我们村里都是些本分老实的人,就是吵闹都少见。 周云逸思考了半晌,问道:这位卫夫子可有婚嫁? 老人摇摇头:自来时就是一人,我还想将小女儿说给卫夫子哩。 他面色冷了下来,沉思半晌,只告诉老人不用担心,他今夜会在这里蹲守寻鬼的。 周云逸是偶然才进入修仙一脉,双灵根的天赋并不算得上多好,他也不愿进入门派受到辖制,便自顾自的周游天下,顺道也能除魔卫道。 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 为什么人畜无害的卫夫子会被女鬼残杀,难不成真是女鬼无差别的杀人? 这种情况还挺少见。 方星剑暗忖,死的人肯定是卫迟秋,而周云逸口中的女鬼,便是被他辜负的鬼媚无疑了, 虽然人死了,却并不影响方星剑不爽。 这样心智不坚又日日晃荡在脂粉堆里,他能有今天的下场,也是自己造出来的。 方星剑眼前一黑,再睁开时就换了一处地方。 便是熟悉的宁安寺。 此时的寺庙金碧辉煌,就连菩萨的身子都是镀金镶玉,可见香火之旺。 周云逸手里携了个陶罐,其上密密麻麻封了很多符咒,他符篆一道本就不精,只能勉强以量取胜,压制住那厉鬼的恶气。 他悄悄把陶罐放在佛堂之上,想借佛韵涤□□鬼,让她早日超度入轮回。 周云逸拍了拍手,正想往外走,一阵尖锐的嚎叫就迎面撞来。 一对蓝衣夫妻骇的摔下台阶,小孩子手中的糖葫芦也落在地下,结伴上香的小姑娘们愣在原地,花颜失色。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一座山头。 蓝天白云之下,澎涌而出的黑气覆盖了整座山头,隐隐蔓延到整片京城上空。 小孩子喃喃开口,喊了一声:是雷云 站在大殿前的周云逸惊愕的张着嘴,瞳孔颤抖,目不转睛的死盯着那片黑云。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雷云,是喷涌而出的魔气。 这样喷薄的魔气,似乎要把这片地方,变成魔域! 正在此时,所有人都忽视的佛坛之上,陶罐被风吹开了一道符篆。 第21章 等到方星剑意识回笼,已到了幻境里。 他怀里好像揣了只兔子,心跳的频率快的离奇,即使已经脱离记忆,但那副场景仍旧停留在脑海里。 不知为何,他只感觉那片魔气分外熟悉,就好像,是他的东西一般。 他低笑着摇了摇头。 他是剑修,怎么会和千年之前的魔气扯上关系。 或许是周云逸的状态感染到他。 方星剑定了定心,下意识想要握住自己的手边的剑,却发现手心中已然拿着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一摸,竟然是一把细致精巧的团扇。 方星剑心生诧异,忽的一阵风刮过,身上的香粉味道浓的都散不开。 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倏地冷了下来,厚的像三尺的冰层,凿也凿不开。 比起身上这套,上一个幻境的丫鬟装已经不算什么了。 堂堂剑修,此时穿着一件大开领口的暗纹绣锦长裙,腰带上点缀圆润东珠,勒住精瘦的细腰。 而下是一双光滑洁白的长腿,并不细弱,肌肉纤长而紧致,更显得他身材姣好。 身后传来噗的一声笑,方星剑不悦侧头,发上的饰品叮当作响,还有细细流苏遮了他半张脸。 他看不见自己的打扮,但也能察觉到,这穿的不是什么正经衣服。 方星剑本不在乎外在穿着,只是这身实在离奇。 他侧头垂眸,却看得周云逸嘶的吸了口气,一时间喉咙竟然有些发紧。 融入满天云霞的眼眸挡在细密银链下,微微蹙起的细眉,看的人心都能化成一滩水,纵使千里江山也要捧上来,让美人展颜一笑。 他是想说方星剑一身花魁装束还挺适合,却没想到看到他那双流苏下的浅眸,居然老鹿乱撞起来。 方星剑双目无法聚焦,流苏却遮了大半眼眸,反倒流露出几分欲拒还迎的美感。 周云逸握拳轻轻咳嗽两声,解释道: 第三重幻境,也是最后一重了。 阿奚和宫无忧都愣在原地,直到周云逸的警告传入耳朵,才从方星剑的装束里收回心思。 他俩都是朴素的下人打扮,周云逸是富贵公子。 在第三重幻境中,鬼媚要和卫迟秋私奔出京城,两人会途经一间花楼。 至于要怎么拦住他俩,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方星剑很快便沉下心,回忆起周云逸的记忆,原来传闻中将厉鬼鬼媚捉起来封住的人就是他。 只是那片记忆太过久远,那个环境,要是方星剑没猜错,恐怕是从前的魔域。 他长睫半阖,细细思索。 曾有书记载,千万年前的人间界魔域本是一体,后来魔气爆发,才分隔开人间界和魔域,当时的大能倾尽全力移动灵岩山,挡住了魔域出口。 人间界才得以修生养息,慢慢变得繁华起来。 周云逸,竟是这么多年以前的人吗?他又是怎么从普通的修士变成了鬼修...... 方星剑摸了摸下巴,手中的团扇微微震动,像是不满自己这幅模样。 几人站在二楼的房间内,第三重幻境给他们安排的剧情是周公子上花楼找方花魁喝酒。 既然能使动花魁,想来周公子应该是财大气粗那一挂。 周云逸瞬间进入角色,叫来老鸨,让她仔细帮自己盯着鬼媚路过的踪迹。 有钱能使鬼推磨,百试不爽。 不到片刻,提着小包袱的鬼媚和卫迟秋就被带上楼。 几人没时间细想,只能随意发挥,周云逸摆出阔少的模样,调戏道: 这位姑娘长得还挺可人,不如留下陪我喝杯酒? 鬼媚缩在卫迟秋的怀里,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看也不看他们几人。 卫迟秋一手搂着她,一手神经质的梳理发尾。 这是我的未婚妻子,还请公子自重。 周云逸挑眉。 不如这样,他拉过一旁的方星剑,推到自己面前,打量着卫迟秋的神情,花魁一夜千金,我借你玩一夜,只需你的小未婚妻陪我喝杯酒。 这样可好? 方星剑强忍住想杀人的冲动,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却看得卫迟秋眼睛一亮。 周云逸暗暗点头,心说有戏。 却不料卫迟秋面色肃然,震声道: 我看阁下也是书香世家出身,怎的如此戏弄旁人,整日游手好闲,简直有辱斯文! 他话锋一转,义正言辞的指责:若是你一分钱也无,难不成花魁姑娘还愿意和你共饮?做人修的是内在,而非外...... 他话说的振振有理,若是不清楚他的为人,到真要被他忽悠进去。 这么看,也难怪当时的鬼媚会一头栽进他的手心。 话至尾音,他一边轻拍鬼媚的后背安慰她,桃花眼却凝在方星剑身上,语气温柔,仿佛怕伤害到她,轻声道: 姑娘,你可认为有理? 方花魁拒绝了你的调戏,并想抡起拳头揍你一顿。 看出他的意图,旁边的宫无忧连忙上前拦住他,这娇弱无力的花魁一拳下去,恐怕卫迟秋的脑浆子都要炸出来。 她开口道:公子没花钱,我家姑娘不能和您说话。 只是我也有几句话想说。 卫迟秋风度翩翩的颔首,他怀中的鬼媚不知不觉的却抬起头,冷冰冰的看着卫迟秋的脸。 并不像那位怀春夜奔的少女。 你带着这位姑娘徘徊花楼,于她的名声水深火热,这是不义。 夜色已深,领着未婚妻子在外头行走,家中父母忧心不顾,这是不孝。 说话时眉来眼去,就差把眼睛粘在我家姑娘身上,这是不忠。 卫迟秋的面露尴尬,没想到这小小丫鬟竟然口齿如此伶俐,好在鬼媚心思单纯,全心全意的信他。 否则真要被这丫鬟说的变心。 你这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姑娘为何要嫁? 他怀里的鬼媚又埋下脸去,闷声道:你胡说八道,迟秋可不是你说的这样,你是在冤枉他。 方星剑皱了皱眉,手中的团扇已经按捺不住,倏地出手。 他动作极快,团扇也像是一把凌厉的剑,直直的朝两人冲去。 卫迟秋神色一惊,忙转过身,用怀里的鬼媚挡在身前。 啪。 团扇击中鬼媚的后背,不痛不痒,只是落地的声音有些大。 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只有那柄团扇落地声。 卫迟秋不知不觉间竟然颤抖起来,他高高抬手,疯狂的去抓住自己的发尾,神经质的梳理着,动作僵硬又机械。 方星剑轻笑一声,打破室内的寂静。 已经至此,你还是不愿意相信? 宫无忧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激怒鬼媚。 方星剑却并不理会,择了个凳子坐下,修长白皙的小腿交叠,更显线条优美。 宁安寺的鬼媚姑娘,还是该叫你,鬼城之主? 鬼媚倏地抬起头,从卫迟秋的怀里抽身,紧紧地盯着方星剑看。 另外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全都不由自主的靠近方星剑,声音颤抖: 鬼,鬼媚...... 周云逸皱了皱眉,神情不妙,他从前和鬼媚遇上,向来都是一场恶战。 但是现在,显然她对方星剑更感兴趣。 方星剑的五官线条被幻境弱化,变得柔和,凸显雌雄莫辨的尖锐美感。 他继续开口:第一重幻境,你已经看清卫迟秋其人; 第二重,你获得家人的帮助支持; 最后的这次,你明白了卫迟秋对你毫无爱意。 所以我问,你还在等待什么?还有比这更难堪的事吗? 鬼媚面容平静极了,她甚至还勾着卫迟秋的衣带,仍旧是精灵古怪小姑娘的打扮。 她声音很轻:有啊,他亲手杀了我,只因为我不愿承认他新接进来的妾室。 周云逸皱眉,还是开口:所以当时,他的尸首里的内脏,并不是他的? 鬼媚粲然一笑,脾气好的出奇,微微颔首承认。 她像是个任性的孩子,眼睛圆溜溜瞪着,发髻上蝴蝶发饰还在轻颤。 若没有遇上卫迟秋,她应该也会过上平淡又正常的一生。 可惜孽缘已成,没有那么多如果。 鬼媚欢畅的笑道: 你说的都没错,他是个最坏的人。毁了我的一生,所以我也要毁掉他。 方星剑侧头,眼眸上的银链细碎作响: 城中人并未害你,可你屠了城。 鬼媚大眼睛扑簌扑簌,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他害我死,周云逸困住我的魂魄,我屠城养精蓄锐,有什么不对吗? 你看看,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嘛。 方星剑眯了眯眼,无法苟同她的观点,甚至对面前的场景隐隐作呕。 这也是他不喜欢魔修鬼修的原因,都把放纵|欲|望叫的如此冠冕堂皇。 没有任何伦理道德,只讲实力。 足够的实力就能屠城杀人,轻而易举,仿佛死在他们手中的人,都是蝼蚁。 周云逸见方星剑不接话,自己问道:幻境已经破碎,为什么还不放我们出去? 分卷(16) 鬼媚忽的一闪身,眨眼便到了方星剑的身前,伸出小手勾起他的下巴。 喜爱道:因为他太好看了,我要接他回去做面首。 至于你们,陪葬吧。 显然周云逸的预测出了大错,他以为幻境破碎,鬼媚就会走出心结,放掉这群人。 却没想到,鬼媚竟然打的是这幅算盘。 方星剑被她勾着下巴,却冷静的像是在论道,半点狎昵也不掺。 他笃定道:你忘不了卫迟秋。 鬼媚手上力气加重,面上神色变换,眯着眼微笑,却四泄杀意。 我杀了他,把他炼成阴灵,让他成为我的奴隶。 方星剑泰然处之,仿佛被威胁的人不是他。 从容自若道:你没有杀他,卫迟秋是鬼城中唯一没被你炼成阴灵的人。 不是,我...... 你把他装进一只狗的躯壳,看着他日夜追逐尾巴,你忘不掉他。 我没..... 方星剑那双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但鬼魅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毫无保留。 她慌张甩开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整个人从头顶开始蜕皮,还一边叫嚷道: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幻境从头顶一点一滴破碎成灰,鬼媚的容颜也褪去青涩,变成芳华年华的模样。 方星剑无情极了,静静坐着,面不改色的欣赏鬼媚抓狂的一幕。 他的声音如附骨之疽,穿过鬼媚的双手,直直灌入耳朵: 你永远忘不掉卫迟秋,他害你至此,你却忘不掉他。 我猜,他死之前,也没有悔改。 鬼媚猛地怔住,死死的看着方星剑,双手用力的绷直垂在身侧,下一秒就要招呼到他的身上。 方星剑仿佛丝毫不知危险降临,仍旧自顾自分析道: 他是不是说,让你不要杀,那位不知名的小妾? 第22章 伴随着鬼媚的动作,整个幻境濒临破碎。 幻境犹如一个巨大的半圆罩,将他们紧紧关在其中,直到头顶上方开始破碎,才显露出传说中的鬼城的全部面貌。 只有看到真正的鬼城,才知道仅仅用宁安寺三字来称呼她,是有多肤浅。 太阳余晖宛如金纱,给鬼城披上将露未露的面纱,仿若倾世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让人抓心挠肝的想要看清她的面容。 他们正对的地方,是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塔,每一片瓦砾都晶莹剔透,映着余晖更显华贵,应当是鬼媚的居所。 琉璃瓦隐隐透出高塔里的景象,数不胜数的酒池美人、珠玉宝石,让人咋舌。 而高塔四周围绕着低矮的祭坛,其中插满香烛,散着袅袅青烟。 这就是鬼修的大本营。 日光透过细碎的银链,洒在方星剑半边侧脸上,更衬得他容貌昳丽。 鬼媚暴怒之下倾尽全力的一招,竟然被方星剑的团扇轻易挡住! 巨大冲击掀起的微风,将他宽大的袖子和暮云纱都吹得乱飞,哗啦啦作响。 鬼媚眼神一凝,不做停留,立刻飞快抽回指甲,变化动作,又是凌厉的招数朝他的死穴攻去。 团扇看着不堪一击,可放在方星剑的手里,却像是一道无敌的防御法器。 不过几息,两人便过了无数招。 鬼媚撤身后退,立于窗棂上,恼羞成怒反倒笑出声: 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在我手下过上这么多招。 要是你没有惹我不开心,我一定喜欢死你了。 她避开周云逸和方星剑的攻击,双手迅速合拢捏诀,青光一闪。 不远处的祭坛里传出骇人的嚎叫声,转眼间插|在其中的长香燃尽,平实的炉灰裂开龟裂的纹路,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 鬼媚眼神明明暗暗,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方星剑,尖锐女声厉道: 可现在,我只喜欢你死! 忽的她转怒为喜,又嬉笑调戏: 不过我会亲自炼化你的,让你能时刻陪在我的身边。 鬼修本身没了肉|体,在修仙一途上便拖累不少,是以鬼媚修为并不算高。 只是她能够操控无数阴灵,这才是她的实力所在。 这也是方星剑以区区凡人之身就敢和鬼媚对上的理由。 他神色一变,远处的阴灵已经从祭坛中爬出,眨眼就到了眼前。 阴灵浑身都是强烈的怨气,双目流着血泪、面色灰紫,光看身形,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 他来速之快,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伴随着凄惨的嚎叫声,阴灵凝作一丝烟,如钉子一般钻入方星剑的身体。 如至冰窟的寒意贯穿他的脑海灵识,方星剑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呕出一口鲜血,半跪在地上。 阴灵还想攻击,一旁的周云逸咬牙甩出白扇,打的阴灵吱呀乱叫。 方星剑跌撞站起身,勉强倚靠着桌椅站稳。 可鬼媚哪能让他如意,变动招数,祭坛中的阴灵纷纷爬出,围绕在众人上空。 周云逸分身乏术,这些阴灵动作迅猛,又打不死,只能勉强挥开,过不了片刻又合拢在一起。 两小孩身边的状况也危如累卵,宫无忧勉强还能应付一二,可并未入道修炼的阿奚只能四处躲闪。 眨眼间,一只嚎叫着的阴灵就朝他面门袭来,阿奚没有反应过来,慌张的被桌椅绊倒,摔在地上。 赤瞳颤抖,恐慌占据了整片大脑,阿奚吓愣在原地。 我要死了吗,要死了吗? 最后竟然是被阴灵杀死的吗? 方星剑眉头一皱,动作飞快的掏出储物囊中最后一粒金珠,丢进嘴里咬碎。 霎时间,小小的花楼里金光大盛。 金光湮灭,方星剑已经飞身挡在阿奚身前,手中团扇流光溢彩、暗纹波动,敏捷的挥出一击,正中阴灵头颅。 将阴灵击退三丈之远! 见他修为暴涨,鬼媚便知道方星剑定然用了保命的法子。 但她却并不讶然,只是咯咯的笑出声,好像在看有趣的大戏一般。 鬼媚双手飞快凝决,无数阴灵不再去攻击旁人,皆是俯冲向方星剑的方向。 然而还未接触到方星剑,就在不被团扇触碰到的地方忽的炸开。 砰、砰 平地陡然升起巨火,将方星剑完完全全包裹在其中! 这是鬼蜮之火,别说方星剑,就连鬼媚本人也灭不掉。 他身上唯一的衣物就是领口大开的花魁长袍,一点防护也无法提供,线条流畅的小腿被窜上来的阴灵死死抱住,狠咬了一口又爆炸开来。 一道鲜血淋漓的咬痕就留在上面。 方星剑疼的皱了皱眉。 宫无忧看到金珠就知道不妙。 修为暴涨给身体带来的伤害十分巨大,常人一生只能用上一两次,还得隔很长的时间才能让体魄经脉恢复。 从前宫无忧说金珠是毒药不是灵药,并非虚言。 可短短半月中,方星剑就用了三粒金丹。 若是普通修士,不是因为剧烈疼痛陷入昏迷,就是经脉脆弱爆体而亡。 但他只是皱着眉,连一声闷哼也不闻。 可宫无忧知道,他此时已经是内忧外患,恐怕撑不了半刻就要倒下。 果然如她所料,方星剑洁白的肩膀被阴灵死死咬住,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爆炸声响,溅得他侧脸上都是鲜血。 夕阳仿佛也在叹息年轻生命的逝去,不忍再看这场屠杀,慈悲的将最后一丝余晖铺在他发上。 方星剑浑身浴血,却宛如一根挺拔青竹钉在原地,紧闭双眼,只用灵识感受潜藏的危机。 银链上包裹着喷洒的鲜血,又顺着下颚线汇聚在下巴上,滴进他的锁骨颈窝。 白皙细长的手指捏住团扇木柄,轻轻挥动,神情却平淡无波,仿佛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的人不是他。 好像他不是在斩妖除魔,而是在超度阴灵。 可鬼媚屠了一座城,更别说这么多年误闯进来的修士,阴灵几乎源源不断的从祭坛中涌出。 一只身形更加敏捷灵活的阴灵从祭坛爬出,飞速朝他袭来。 阴灵穿着一身白衣,手中紧紧握着的木质桃剑上绑着生锈的铃铛。 他死相凄惨,剑下的铃铛还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在代替他哭泣。 那古怪的铃铛声传入耳朵,紧握团扇的方星剑忽的愣住。 只这愣住的片刻时间,阴灵就到了方星剑的面前,张大被压扁的嘴咆哮着爆炸开来! 砰 也不知他有多少怨气,爆炸声震耳欲聋。 方大哥!!! 方星剑! 快躲开啊! 三人眼睁睁看着他被阴灵的火光拢在中间,宫无忧恐惧担忧得双手颤抖,啪的一声跪在原地,湛蓝瞳孔遮上一层雾,不可置信的望着冲天火光。 阿奚目眦欲裂,几乎把嗓子吼破。 周云逸紧紧地皱起眉头,手中的折扇紧紧攥成一把,一边飞速清扫附近的阴灵,留出余光观察着暴涨的火光,手心一把湿汗。 然而火光湮灭,正中心的方星剑愣在原地,鼻腔中闯入冷冰冰又熟悉的味道。 他被人紧紧抱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迷茫无措。剑修抬起头,用那双无法聚焦的璀璨眼瞳凝着对方的下巴。 赤玉将他拢在自己的黑袍之下,挡住所有冲击,连一丝风也吹不进他的包围圈。 晨光散尽,夜幕降临。 赤玉就会来到他的身边。 方星剑声音难得的带上一些颤抖,他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痴痴问道: 方才的阴灵...... 灵岩山是魔域和人间界之间最坚实的壁垒,千年来,不动不摇,稳稳当当的挡住魔修的侵扰。 可他,却在魔域中听见了灵岩山的声音。 那是所有进门弟子都会发的一只桃木剑,系上本命铃铛,若遇到危险,门中长老就能察觉,并赶到解救弟子。 当初是主管庶务的方星剑就是如此,一颗一颗的注入灵气,分发给每一位弟子。 铃铛通灵,唯有主人受到生死威胁时才会作响。 方星剑不认识这是哪一枚铃铛,可被即使被压扁生锈,清脆响声变得沉闷,他也能认出这是灵岩山的铃铛声。 他不知道那位弟子经历了什么,才从灵岩山到了魔域鬼城,那枚被压扁的铃铛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坚持振响。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轻的只能被赤玉听见: 是不是有一只带着铃铛的桃木剑? 即使赤玉没有回答,方星剑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他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魔域的人,竟然早就混进了灵岩山。 他的下场不是偶然,也不是唯一一例,在不知道的时候,又有多少意外消失的弟子被送进魔域,变成魔修的口粮? 浑身的疼痛都压不住他心里的愤怒。 赤玉紧紧把他抱在怀里,方星剑的身体滚烫,血腥气扑鼻。 如果来迟一刻,是不是自己就要失去他,就要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附骨之疽盘旋脑海,即使把他抱在怀里,也好像双手空无一物。 金瞳倏地沉落,他甚至都不用捏诀,汹涌烈火就席卷所有祭坛。 鬼媚神色骤然变化,额上沁出毛毛细汗,飞快的变换手型,仍旧赶不上赤玉的心者君火的速度。 片刻之间,就连她自己也陷入火海。 鬼蜮之火不灭,却被更加强大的心者君火吞噬! 一时间,鬼蜮亮的如同白昼,回荡着无数阴灵的嚎叫声。 火焰的中心,让出一圈土地,浑身黑袍的男人把头埋在另一人的颈窝之中,细看,他的身形还在颤抖。 方星剑浑身是伤,修长洁白的脖颈肩背已经被咬的不成样子,细长的小腿上更是布满齿痕,唯有握着团扇的手,留下一片完好的皮肤。 他布满旧疤痕的手轻轻松开,团扇啪的掉到地上。 明明周围的声音吵得不行,可赤玉还是捕捉到这一声脆响,他倏地愣怔在原地,轻唤哥哥。 可方星剑没有回应。 赤玉呆呆的站在原地,怀里是滚烫的人,直到他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整个人才兀的回神。 那人怀里抱着被烧得浑身是伤的鬼媚,面容秀气柔美,深紫长发被束在脑后,一丝不苟。 他长睫微颤,温柔的微笑,即使对方是烧了大半阴灵的修士,他也能和平以对。 他受了重伤,若是不好好调理医治,恐怕会烙下病根,外头又被你们打成这样,不如进琉璃宫来休息一番吧。 他眼神示意着不远处晶莹剔透的高塔,鬼媚的住所。 赤玉冷冷瞥他一眼,并未搭话。 那人也不觉冒犯,只浅浅一笑,敦厚温柔的补充道: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 我是鬼媚的面首,也会一些医术,希望能帮上一些忙。 赤玉眸子闪了闪,又看了一眼怀里浑身滚烫的方星剑,眼神柔软了两分。 随即生出一点星火落在那人的额头,明明亮亮点出一道火红的痕迹。 他眼神暗暗,沉声威胁道: 治好他,若你有一点小动作,你会死的更快。 对方并不生气恼怒,甚至仍旧保持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在鬼城之中,狼藉的战场之上,他怀抱着奄奄一息的鬼王,笑容却更显得奇异。 这是当然,医者父母心。 哦对了,忘记自我介绍 他神情很淡定,甚至还眯起眼,歪了歪头: 我叫若明。 第23章 方星剑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 扑鼻而来的不是战场烧灼的气息,反而是浓郁的药草香气,他不懂医术,却也能感受到这药物中强烈的灵气。 魔域中竟然有灵气? 还没等他疑惑完,旁边的人就牢牢的攥紧他的手,动作之大,慌张到打翻了身前的药液。 那人手忙脚乱的擦拭药液,委屈的喊了声哥哥。 难得的,他有些心疼。 方星剑咳嗽两声,忍下浑身的疼痛,发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粗哑: 分卷(17) ......这是哪? 不等赤玉回答,旁边却出现了陌生的声音,那人轻声道: 方公子,可觉得哪处疼痛难捱?您还得喝上几天的药才能恢复精神。 方星剑浅浅蹙起眉,克制又警惕的摇摇头,客气的道了声谢。 声音很陌生,他能肯定没有听过,却好像有几分熟悉。 那人温柔的笑了两声,又吩咐道: 最好还是换下这身衣服,你现在的体魄比不得从前,若是吹风受热反倒是个大事。 入道几百年,方星剑这还是头一次听见旁人让他注意不要感冒了。 就,还挺新奇的。 他还没来得及问情况,身边的护主小狗放下手里的抹布,对着那人开始乱吠。 行了,你出去吧,别吵着哥哥了。 那人又轻轻笑了一声,吱呀门响,室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狗可怜兮兮的扒在他床前,把侧脸送到方星剑的掌心中,微微柔柔的蹭了一下。 哥哥,我担心死了。 赤玉以为方星剑会抽回手,或者冷冷讽他两句,却没想到,贴在脸颊的掌心抬起,放在了他的乱发上。 不轻不重的拍了拍,甚至还体贴安慰道: 我没事的,放心吧。 赤玉瞬间愣在原地,眼睛有些酸胀,发上的手收了回去,只剩下他呆呆的怔着。 哥哥,这是在安慰他? 一股缓缓热流从心口流经四肢百骸,舒适的竟让他有鼻酸落泪的感触,眼眶微微泛红,只直勾勾的盯着方星剑,仿佛错过一眼对方就会消失。 明明经历了这么多劫难,被所有人背叛捅刀子,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哥哥竟然还愿意匀给他几分信任。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不愿意让方星剑听见他的鼻酸,余光瞥到他身上的药汁,即使擦干也泅开了很大一片污渍。 幸亏药汁已经放的温热,不然恐怕还会烫伤他。 赤玉手足无措的解开腰上的储物袋,磕磕巴巴道: 我,我给哥哥换一身衣服吧,这身湿淋淋的也不舒服。 方星剑身上的衣服已经变回来原来的竹青色长袍,只是上面伤痕累累,沾着不少的血污和药渍。 他点点头,并未反驳。 赤玉掏了半天,从一大堆糕点、逗趣的小玩意儿中找出了一套浅蓝色的长衫。 和他身上那套做工走线都相似,并不像如今流行的服饰,虽保存的完好,但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他俯下|身子,熟练的解开方星剑的衣带,动作麻利又敏捷,细长嫩白的手指没有半点逾越,只在布料上轻轻划动。 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方星剑皱了皱眉,方才的温馨一扫而空,沉下声道: 我自己可以换。 赤玉唔了一声,只退开两步站在一旁。 方星剑掀开被褥站到床边,挺拔颀长的身姿宛如仙人,即使穿着脏兮兮的衣物,也不能掩盖他身上所有让赤玉迷恋的地方。 金色的瞳孔似蛞蝓般紧贴在他身上。 然而方星剑褪下衣物,那双金眸却轻轻别开视线。 他肩背和小腿都是一片青紫,那些阴灵的怨气侵入皮肉,若明的医术能止住疼痛和寒气,却不能立刻让他恢复正常。 方星剑多年练剑,浑身的线条都流畅又精致,不像许多粗莽的壮士,只薄薄一层肌肉覆盖在他的躯体之上。 仿佛一副工笔画中的大块墨泽、甜白釉细胎瓷瓶上的暗纹,总会更加凸显原物的精致、细白。 那几片青紫也让方星剑的身躯多了几分暧昧。 赤玉低垂着眼,避开方星剑。 他不愿亵渎哥哥,甚至对他身上的伤痕很自责,自责到看一眼就觉得难受的地步。 不一会儿,衣服簌簌声在静静室内响起,方星剑疑惑地嗯了一声。 舞剑这样灵敏的手指,碰到几根系带倒是乱了分寸,动作笨拙极了,额头上都沁出薄薄一层汗。 哥哥,要我帮你穿吗? ......不用。 方星剑迟疑着应话,却总能让人听出几分外强中干的意味。 赤玉便坐在一旁,双手托腮,金眸带笑,看着方星剑和衣服打架。 半晌过去,剑修破罐子破摔的骂了一句: 你怎么买这么复杂的衣服,下次换一家去买。 赤玉乖巧的点点头:都听哥哥的。 他倒是自觉,没让方星剑继续难堪,自顾自走上前去接过他手里的外袍。 方星剑也没拒绝,只是耳根子稍微红了几分。 两人只隔着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他能轻易的嗅到方星剑身上的药味,看到他微颤的睫毛和因难为情而偷偷发烫的耳垂。 哥哥,抬手。 方星剑就像个娃娃,听声而动,抬起两只胳膊,任由赤玉打理。 其实衣服也不难穿,只是方星剑看不见。 外袍穿好,赤玉又拿起一旁的鞋袜,示意方星剑坐在榻上,自己则半蹲下身,握着他的脚踝,轻轻的套进袜子里。 熟练尽职的模样像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 他本就是方星剑身边最亲近的人,能做这样的事,只让赤玉觉得亲近和快乐。 方星剑倒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赤玉不经意碰到他的小腿,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可以自己穿鞋的吧? 他不知道鞋袜是不是也一脉相承的难搞,只是下意识不喜欢被人服侍的感觉,即使在灵岩派当仙长的时候,也并未使唤过仆人。 赤玉手里的鞋袜和普通的并无差别,但他还是睁眼说瞎话,语气正经又严肃: 鞋子上有十来根系带,弄错了只怕会摔到哥哥。 方星剑便抿了抿唇,耳垂更加发烫,面上却一片冷静沉默,好像春日的河水已经汹涌温暖,其上薄薄的一层冰在努力又紧紧地压制涌动。 赤玉仰起头,正好看见方星剑抿唇尴尬的模样,他容颜长得太过艳丽,以至于这样害羞的模样也显得欲拒还迎,让人喉咙发紧,情绪上浮。 只想要和他再多靠近一些。 赤玉闭了闭眼,压制住心头的喷涌情绪,低下头帮他轻轻地系上白袜上的固定带子,套上黑靴。 他手掌宽大到能轻易将方星剑的脚腕握紧。 坏心思的小狗低沉笑了两声,又腻又甜,仿佛坠入爱河的傻小子。 他的笑声惊动了爱河,方星剑抽回左脚,站了起来。 浅蓝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乌发黝黑,冷酷无情的剑修仿佛落到尘世间当了个侠客,更加几分五陵豪气。 方星剑绷起一张脸,耳垂还浅浅发红,却故作严肃问道: 给我说一说这后面的事情吧,鬼媚死了吗? 赤玉先是吩咐外头的人把药煮好了就端进来,又给方星剑坐着的太师椅上多加了几个软垫,还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这才开口解释。 帮哥哥治病的人是鬼媚的面首,他也把鬼媚捡回来了。 不过我烧了外头的祭坛,鬼媚的阴灵损伤大半。 方星剑抿了一口茶,心头却有些酸楚。 他想到那瘪掉的铃铛,灵岩派的弟子,甚至找不到他的尸首。 阴灵,都入轮回了吗? 赤玉没发觉他语气里的异常,解释道: 除了这座高塔,外头几乎都烧的干净。 至于那些阴灵,死的时候被鬼媚硬从轮回中抽了出来,三魂五魄都被炼成一股恶念,自然不能投胎了。 方星剑浅浅的叹了口气。 外头却响起轻轻地敲门声,是赤玉口中的医者若明。 他打开门,外头流水一样的奴婢端上药膳,铺满了整张圆桌。 若明做事滴水不漏,既能察觉到他的灵修身份却毫不张扬,还记着能帮他准备膳食。 更别提在赤玉手下救出鬼媚,又担下医治敌人的责任,可见这人的心思缜密。 他温柔的如同一阵风,还不忘给方星剑解释其余几人的情况: 宫姑娘和阿奚都受了些伤,我已经给他们用了药,过上几日就会好的。周公子说还有要事,便先走了,他还让我给方公子带上一句话,说有缘还会相见。 他又给方星剑介绍桌上的东西:方公子体质特殊,宁安寺附近也没有太多可用的食物,我只好熬了药膳,味道可能有些古怪,还希望方公子多体谅。 他话说的得体,为人又圆滑,方星剑只点头道谢。 赤玉仔细检查过了每一样东西,没发现问题,才挥挥手把若明赶了出去。 若明仍旧带着笑,亲自合上房门,好脾气的带着奴仆走向阿奚的房间。 阿奚也并未入道修炼,没有辟谷,现在恐怕腹中空空,饿得难受。 可当他刚把药膳给阿奚放下时,额上的一点火星就陡然发光,赤玉的声音毫不客气的冲破他的识海,厉声问道: 你到底煮的什么东西! 若明眉毛一皱,看着面前的小孩高高兴兴的把粥吃了干净,半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还多舀了一碗。 额上的灼烧并非玩笑,恐怕方星剑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才让赤玉急成这样。 若明连忙交代好眼前的事,匆匆转身回了方星剑的房间。 事发突然,他也来不及顾得上敲门,推开大门直接迈步,可见到的画面却让他踏在空中的脚落不下去。 方星剑顶着一张宛如神仙的脸,长发如瀑垂下,侧脸烧的绯红,再不见方才的冷漠之色。 他双手撑在赤玉的颈侧,单膝跪在他身侧,另一只腿轻柔又牢固的按住赤玉双腿。 赤玉僵硬的躺在榻上,轻声喊着哥哥。 在门口都能感染到那股让人喉咙发紧的欲|望,一些直白的画面和想法疯狂的涌入脑海。 急忙赶来的若明悄悄收回了脚:...... 第24章 若明主动地把门掩上,悄悄地退出房间。 他还没退远,就见大门狠狠的从里面吹开,啪的一声,差点打到若明的鼻尖,可见主人用力之大。 被压在床上的赤玉一手拦着方星剑,面色涨红,侧过头盯着门口的若明,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说: 你,到底给哥哥吃了什么? 若明讪讪的摸了摸鼻尖,只好又走进房内,看了眼桌上的吃食,和阿奚的并无差别。 他有些疑惑,解释道:只是一些药材和粥,不应该会有问题啊,阿奚也吃了不少。 赤玉不敢轻举妄动,只怕动作大些会伤到哥哥,嘴里一直轻声喊着他的名字,想要唤醒方星剑。 片刻之前。 方星剑随便吃了几口东西,就回到床上翻找东西 赤玉以为他落了东西,问了几句也没等到回答,疑惑着凑近方星剑,才听见剑修口中一直喃喃着剑。 他忙把一旁的佩剑递给他,谁知方星剑看也不看,只盯着床榻上的被褥翻动。 赤玉才觉得不对劲,上前扶住方星剑,才发现他的眼睛尤其明亮,虽不能聚焦,神情却分外奇异。 那是他第一次在方星剑的眼中看见情|欲。 即使他双眼无神,可眼睛里却沁出些泪意,眼尾和鼻尖微微泛红,动作大的扯松了衣服,露出脖颈上青紫痕迹,可怜又惹人怜爱,看的赤玉愣在原地。 就这一愣,便被方星剑扯到榻上狠狠压住。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方星剑就深深的低下头,无神的凝视着身下的赤玉。 赤玉金瞳竖成一线,浑身肌肉发紧,僵硬的像是一块木板,丝毫不敢动弹。 他的确不敢亵渎哥哥,可...... 若是哥哥想.....要他呢? 他从未想过这样的情况,然而当此事来临时,他却只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不知作何反应。 赤玉金瞳颤了颤,紧紧的盯着方星剑嫣红水润的薄唇,连呼吸都放的轻之又轻,只怕吹散这场冒昧的梦。 他愣愣的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脸蛋。 方星剑低下身,却错过赤玉的嘴唇,鼻尖落在他的颈侧,湿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耳廓。 赤玉心里忽的落空,金瞳倏地放大,额上还沁出几分薄汗,握拳的双手浅浅松开。 原来哥哥只是在嗅闻他的味道。 回过神来,赤玉无声的苦笑一下,又轻轻摇了摇方星剑,想要将人扶起来。 哥哥,不认得我了吗? 可方星剑的力气却瞬间变大,狠狠把他压在床上,眼盲看不见,便用手摸索着方位,最后轻柔握住他的脖子。 如同青竹般修长的脊背挺直,双膝跪在榻上,紧贴赤玉两侧精瘦的腰,把他死死摁在榻上。 口中仍旧喃喃着剑。 赤玉又急又难忍,只能把怒气撒到若明身上,让他赶紧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 听赤玉说完情况,若明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碗粥。 倏地,他恍然大悟般瞪着眼,这才解释道: 是幽冥灵菇! 赤玉皱了皱眉,把方星剑掐住他脖子的手稍微扯松一些,好让自己不被哥哥杀死,语气冷得都要掉渣: 什么意思? 若明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摸鼻子,语气带着歉意: 宁安寺周围没有食材,这些东西都是鬼媚让奴仆种下的,偶尔当做零食尝尝。 有一样幽冥灵菇我放了些在粥里,方公子体质特殊,灵菇本该对他身体有帮助,但我倒是忘了灵菇也有几分毒性。 对修士来说,这毒性就像是一点点苦味,并不影响。我便忽视掉了,只是方公子如今只有常人的体魄,那点毒性就被放大了。 赤玉眉头紧皱,若明额上的火星子便发光起来。 若明双手捂住滚烫的前额,忙分析道: 您也别着急,他现在只是把你看成最爱的人了,所以想要和你亲近,方公子吃的不多,过上一时半刻就不会再胡来了。 赤玉面色却比刚才更冷,紧紧看着满脸春色的方星剑,语气冷硬: 最爱的人? 若明咽了口唾沫,鬼媚当做零食吃的东西,大部分都带着点催|情的作用,只能点点头: 幽冥灵菇会让人看见幻想,把眼前的人看成是最爱的人,从前黑市上还有这样的药物来卖。 赤玉沉沉嗯了一声:你出去吧,我知道了。 分卷(18) 若明第三次被赶出房间,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多了两分无奈,从鬼门关把方公子拉回来,却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出了差错。 他抬手拍拍脑袋,慢慢晃荡离开。 身侧的白色纸扇跟着他动作轻摇,其上还沾染着方才阴灵爆炸产生的鬼气。 这是周云逸的扇子,却不知道怎么到了他的手里。 房内。 方星剑仍旧执意要攥紧赤玉的脖子,薄唇一张一合的喊着剑。 赤玉挑了挑眉,若明的话让他起了几分心思,轻轻地握着方星剑的手腕,问道: 哥哥,你看我是谁? 方星剑愣了愣,双眸失色看不见光彩,但还是诚实的回答: 剑。 赤玉兀的一愣,随即竟然痴痴笑出了声。 原来他把自己当成了宝剑,难怪一直摩挲他的脖子,感情是想把自己抽出来啊。 片刻后,笑声在室内散尽,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暧昧的衣袍摩擦声。 忽的,赤玉伸出手,轻轻封住方星剑的动作,麻利的将人拉入怀中,用力把人箍在怀中。 笑声闷闷的从喉咙中发出,滚烫的胸腔都轻轻震动起来。 隔着两层衣料,也烫得方星剑皱眉不悦。 赤玉侧过头,嘴唇几乎紧贴方星剑的耳垂,声音低沉磁性,仿若想要蛊惑岸上公子的深海鲛人,让其与之共沉沦。 哥哥,你最爱的不是剑,是赤玉。 方星剑心神被幽冥灵菇束缚,脑海里只有一把削铁如泥的锋利神剑等着他去驾驭,蓦然却有另一道声音闯入,记忆便变得混乱。 一道身影模糊了神剑,笑语晏晏的唤着自己的姓名。 ......赤玉。 他便木木的跟着喊出声,这道声音安抚着他紧张疲惫的神经,安全感顷刻笼罩在身边。 方星剑渐渐合上眼皮,动作也并不挣扎,压在那人的胸口上,沉沉的睡去。 长发落下,和身下人的发交织在一起,辨不清你我。 好像他们生来就在一起。 *** 若明医术高超,性格又温柔善意,短短几日相处,阿奚和宫无忧便对他放下芥蒂,甚至还有些可惜他被鬼媚捉来当了面首。 白天的时候,赤玉就会消失不见。 两人之间好像达成了隐秘的默契,方星剑不去问缘由,赤玉也不会刻意解释。 方星剑身体好了大半,在屋里待不住,便出门去看看阿奚的状况。 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小孩狠抽一口凉气,惊讶又焦急问道: 然后呢,然后呢! 方星剑脚步顿了顿,还是敲门进去。若明笑着出声招呼,他摆摆手示意继续,自己则随便寻了根凳子坐在旁边。 闲着也是闲着,听听杂谈也无妨。 不过若明不是在讲故事,他说的是魔域中的最神秘的一座城蓬莱仙岛。 宫无忧自小生活在海中孤岛西锦城上,阿奚则是在万朝城中摸爬滚打长大,几人都见识过宁安寺鬼城的恐怖,不经让他们更对神秘莫测的蓬莱仙岛感兴趣。 魔域中的四大城,只属蓬莱仙岛隐藏的最为深。 明明是魔域,却大言不惭的喊着仙岛的名声,皆因为岛主其人。 上古时期便存在的蓬莱仙岛,一直留存至今,是四大城中年岁历史最长的城市。 阿奚探着脑袋,傻傻问道:可是就连宁安寺也曾听人说过很危险,可蓬莱仙岛好像只占了四大城的一个名头,再没人讲过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若明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很是温柔的解释道: 传说蓬莱仙岛上的气息魔修无法接受,上去之后便会爆体而亡,去了就回不来,所以很少有仙岛的消息流出来。 阿奚缩了缩脖子,若明笑了笑又道:不过我也听过其他的说法。 宫无忧湛蓝瞳孔紧紧盯着他,虽没开口询问,神情却期待的不得了。 若明也不卖关子,眼神狡黠,轻声道: 曾经鬼媚捉到过一只游魂。 三魂七魄只剩下一魂一魄,奇怪的是,这只游魂记忆最深刻的不是亲朋好友,反倒是在蓬莱仙岛上看到的一草一木。 电光石火之间,方星剑只觉的一道记忆在脑海里滑过,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尾巴都没抓住。 游魂映射出蓬莱仙岛的方寸模样,是一处花草遍地的空旷场所,倒也没什么特别。 最有意思的,还是他说的话。 他唯一翻来覆去念叨的,若明深深回忆着,面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本该温润和蔼的面容,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他继续道,就只有一个字。 阿奚咽了口唾沫,神情紧张又期待,思索片刻便急急问道: 蓬莱仙岛......是美字吗? 宫无忧摇摇头,也跟着回答:他恐怕是很不容易才从蓬莱仙岛跑出来的,我觉得是逃。 方星剑随意的擦拭着长剑,一言不发,灵识却落在若明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呼吸声都变得紧张,两小孩凝神屏气的看着他,不知若明要说出什么话来。 只见若明双手放在交叠的腿上,身侧的折扇微微晃动,他语气淡定,面上还带着笑,慢条斯理道: 那只游魂说的是 汪。 第25章 两个孩子笑的捧腹,直说若明挖坑让他们跳。 若明也不辩解,端坐着从容不迫,若有所思: 蓬莱仙岛这样神秘的地方,任何猜测都是可能的。 传说仙岛上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天材地宝,修为可一日千里,可至今没看到有人能拿出来。 阿奚不讲究的扯起袖子擦擦眼泪,笑的腮帮子都酸了,抱怨道:罢了罢了,你还是别逗我们了。 若明拍拍衣裳褶皱,站了起来,也不和小孩斗嘴,只是点点头,语气温和: 那我先去看看药膳有没有煮好,你们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 直到若明料理好药膳,擦净手上水珠,走出厨房,才看见有一人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站着。 他抱着长剑靠在树干上,长发束在脑后,被风轻柔扬起,反倒让若明想起那日的惊鸿一睹。 长发如瀑,唇似樱桃,肤若白瓷。 那时他便觉得,赤玉一定爱惨了这人,才能当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换做世上任何一人,只怕立马就能化身猛虎猎豹,只把对方吃下肚才能饕足。 方星剑听到若明的脚步声,顺势侧过头,直到人走到面前,他才礼貌的道: 多谢。 若明也客气的推辞: 无妨,本是鬼媚太过任性,才害的你们如此,我这也算是将功赎罪吧。 方星剑倒是习惯了若明的客套,说话少了几分委婉,直白道:我想去看看鬼媚。 若明面色倏地愣了一瞬,又恢复如常,转身领着他朝鬼媚卧房走去。 竟也客客气气应道: 那场火烧掉了她几千年的积累,对鬼修来说,没了阴灵就好像跌落境界,失去修为。 她还没醒,好像被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几百年中恐怕都不会清醒了。 他又补充道:赤玉也对她下了禁锢,纵使清醒,也无力再去炼化阴灵了。 方星剑点点头,冷静到有些残酷,仿佛只是随口提起: 我听说,你是她的面首? 若明倒也不觉羞耻,连脚步都不停,仍旧浅笑应道: 是,曾经落入宁安寺,也曾在幻境中和她相遇。 他没把话说完,但方星剑也知道是个什么处境,无非鬼媚看上了他的模样,就将人带回琉璃塔中,困住肉身和灵魂。 既然她已经没有威胁,为何你还不走? 若明在前面带着路,慢悠悠领着方星剑朝鬼媚的卧房走去,他额上赤玉烙下的印记还在。 对他而言,本就是案板上的鱼,何苦惹了锋利刀刃的不快。 两人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一直态度温柔似水的若明却变得有些低沉,声音里也没了故作的柔顺,甚至还带上几分挣扎和无奈的认命。 鬼媚她啊 虽然一开始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但是后来,也觉得她是个可怜人。 这么些年,我也习惯跟在她身边,她每次捉来喜欢的人,玩不到两天就会杀了炼成阴灵。 若明笑了两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悲凉: 或许是我痴心妄想,也无意侮辱那些逝去的人,只是,我还活了这么久...... 心里也觉得,或许她对我也有几分情谊吧。 方星剑看不到,可他下意识觉得若明笑得有些难看。 遇上感情的事,他自己都理不清楚,更何况旁人的想法。 只觉得因缘巧合还真是捉摸不透,鬼媚因为负心人变成鬼修,却又因为变成鬼修而遇上若明。 虽然方星剑不喜鬼修夺人运道的做派,但鬼媚沦落至今,也算是给阴灵们一个交代。 而若明,这几日相处,方星剑也见着琉璃塔中的还活着的面首奴仆皆是对他尊敬佩服。 可见他虽然心思活络,却不像是为虎作伥之流。 即使是个魅魔,也不必赶尽杀绝。 方星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是此情此景还是应该安慰一下对方,他想了半晌,只能干巴巴道: 大道三千,魅魔也能做医修,或许这才是更适合你的道。 若明反倒被他逗乐,阴霾一扫而空,语气又轻快起来:多谢方公子提醒,我会好好考虑的。 话音落,两人已经走到了鬼媚的房前。 方星剑看不见,探出灵识发现确实是鬼媚躺在床上,气势微弱,和若明说的并无差错,苟延残喘,被心魔困于幻境中。 他这才安下心。 关了门,他又问道:你要守着她,还是想要出去? 离开毫无人气的鬼城宁安寺。 若明抿唇笑笑,并不正面回答,岔开话题,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绣储物袋。 里面装的不是别的,正是几人苦苦寻找的花蝶土。 花蝶土,其实就是鬼媚的命门。 整座宁安寺都是鬼媚设下的阵法,眼下她陷入昏迷,阵法未开,也只有捏着花蝶土才能离开此处。 他又带方星剑到了传送阵前,一一详细的解释传送阵怎样开启,问清楚目的地,还好意的又拿出另一袋,里面装的都是西锦城专用的货币。 方星剑知道他不想再提鬼媚的事情,也不再多嘴,只谢过他的好意,还是将两个袋子接到了手里。 谁能想到,最后能这么轻易就得到花蝶土呢? 生死大战,还比不上赤玉随手一道业火,方星剑微微颔首,心头忽的有些不适。 自从遇上赤玉,道心便再没有稳固过,苦修几百年的方星剑,头一次遇上炼气期手册里的问题。 *走火入魔的前兆:道心动乱。 他将储物囊挂在腰间,心情却像是坠坠花蝶土,略有些沉重。 那枚轻响的铃铛无时不在提醒他,灵岩山中,确有叛徒。 方星剑神情有些阴暗,原著中从未提起过的事情,居然在宁安寺里让他发现了线索。 如果他不是魔修,那谁又是真正的叛徒呢? **** 又过几日,方星剑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带着宫无忧和阿奚站在了传送站前。 这传送阵和万朝城的又有所不同,反倒是只能在正午之时,太阳最烈的时候才能使用。 他昨夜便和赤玉解释了清楚,小狼狗闷了半晌,最后还是方星剑摸了摸他的脑袋,才恢复过来。 在宁安寺几乎呆了大半月,方星剑对实力的渴望更烈。 若明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身侧坠着长扇,紫发高束,仿若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 他朝传送阵中注入魔气,看着传送阵微微发着浅淡绿光,仍旧朝阵中的几人微笑。 战场上的烧灼气息被传送阵的绿光隔开,若明的气息慢慢消失,身边的阿奚还不舍的冲对方招手。 顷刻间,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传送阵中。 若明视线收回,慢悠悠的朝晶莹的琉璃塔走去,身侧的长扇还有一搭没一搭的碰撞着他的大腿。 长长白衫,乍一看竟然像是一身孝服。 传送阵其实有些讲究,来宁安寺阵法会发出紫光,去万朝城则是金光大盛,到蓬莱岛是浅淡绿色。 西锦城,却是海蓝色。 若明背着手,闲庭信步般走上回廊,朝着鬼媚的房间踱步而去,脑子里想的却是周云逸的模样。 周云逸是被鬼媚硬生生炼成鬼修的。 然而他的天赋却反倒比一城之主的鬼媚好上许多。 不过周云逸情缘寡淡,对鬼媚恨意并不深刻,反而更看重宁安寺这片地方。 之所以能变成鬼蜮,不仅是鬼媚屠城,更因为这片土地,本就是极阴之地。 养阴灵的好地方。 不过,现在阴灵都被烧的干净,周云逸需要足够的死人,来壮大实力。 若明还记着那个男人阴鸷的眼神。 那日的深夜,他亲手将周云逸送到传送阵里。 那人就站在传送阵里,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传送阵微微泛起特属于西锦城的蓝光。 周云逸再不见柔弱书生样,反倒带了两分上位者的狷狂,挑眉看着若明: 记住你的投名状,等我带着阴兵回来之时,希望你已经处理干净。 若明只是笑笑,神情诚恳:自然。 周云逸眼睛仍旧钉在他身上,片刻不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那阴魂不散的眼神才湮灭。 若明回过神,已经走到了鬼媚的房门前。 想起方星剑等人离开时,传送阵发出的浅淡绿光,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要方便周云逸炼制阴灵,实力最弱的西锦城就是最好的选择,又怎么能放他们去打扰他呢? 他伸手打开门,吱呀一声。 阳光射进阴暗的房内,照在床上小姑娘白净的脸上,长睫弯翘,宛如不谙世事的瓷娃娃。 分卷(19) 若明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弄鬼媚的额发,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暖柔和:媚儿,你可知道你输他在哪吗? 他动作很缓慢,额间被赤玉种下的火星明明灭灭。 只见床上鬼媚兀的紧闭双眼,好似在梦里受到攻击,她皮下逐渐浮出斑纹古怪的脉络,血契爬满她整张乖巧的脸蛋,反倒变得惊悚。 若明额上的印记消失,落到鬼媚的眉间。 亮如昼日,直烧到三魂七魄。 若明长松一口气,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又慈悲的伸手理清鬼媚的乱发,望着她挣扎的神色,不由得露出两分笑意。 活着吧,媚儿。 活着替我承更多苦难。 第26章 宫无忧曾提过西锦城这个岛城的一些故事,但却和眼前的场景毫不相关,这样仙气飘渺的地方,反倒像是蓬莱仙岛。 方星剑脑袋昏昏沉沉,恍惚中好像看到自己落下传送阵,被什么人带到了别的地方,阿奚和宫无忧都不见踪影。 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青草和泥土的清香顺着凉风吹了进来,似乎住处靠溪流不远,还能听到潺潺流动的水声。 窗外的绿叶顺着风吹到枕边,方星剑轻轻捻住叶杆,手臂支着身子坐起来。 眼上的暮云纱已经被取下,如瀑长发本铺撒在榻上,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滑落至肩背上。 目光扫过房内装潢,古色古香又简洁大方,是他喜欢的类型。 心里却生起一股没来由的惊讶,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他什么时候能看见了? 方星剑抿唇,把脑海里的念头压下,又朝坐在书桌前的人看过去。 准确来说,对方是蹲坐在凳子上。姿势实在有些粗鲁,手上却细致又温柔,比闺中小姐绣花还要认真。 书桌上零散的放着纸张,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眼花缭乱。 他身后站着浑身橙黄羽毛的侍女,正颤颤巍巍的梳理他的长银发。 纤纤柔荑舀了半勺花油,十指小心的穿插在发丝中,大气不敢喘,用尽全部心神照顾这头席地银发。 然而即使这样小心,还是紧张到不小心扯下一根发丝。 侍女顿时骇的脸色大变,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疯狂的磕头,前额血迹染得地板通红。 银发的主人却满腹心思都放在书上,毛笔吸饱墨汁,又放进嘴里舔舔,嘴角星点墨泽,被染得像是偷吃的花猫。 脚下磕头声砰砰作响,可他只苦恼书中的剧情,半分眸光也未赏。 不需他吩咐,忽的就走出一位浑身漆黑的暗卫,瞬间困住侍女,所有求饶之声憋在嘴角,消失的无影无踪。 暗卫仿佛风一般的刮过,连地上的血迹也消失殆尽。 只剩那根被扯断的银丝,居然一点一点化作灵气,消散在空中。 看到那人,方星剑仿佛记忆回笼,伸手按住太阳穴,半阖着眼揉了揉昏涨的脑袋。 见到风吹草动都要紧张的他,对着副场景却视而无见,只是熟稔的唤道那人名字: 归溪。 那人听声也不动,只浅浅应了声我在,手上动作不停,仍旧写着书中的故事。 方星剑也不在意,随手拿起外披穿上,走到他身后随手捻起一张写满的纸,闲闲的瞥了一眼,问道: 什么时辰了? 纸上写着的都是才子佳人的话本故事,情情爱爱的酸话看不明白,又重新放了回去。 忘归溪银发长的垂地,耳垂上坠着绯红的穗子,几乎挨到他消瘦的肩,面容清秀浅淡,唯有眼下的两点红痣染了几分妖冶。 头也不抬,仍旧奋笔疾书,随口答道: 刚入夜,仙长不再睡一会儿吗? 方星剑动作一愣,随即抿唇,下意识屈起手指敲敲对方的脑袋,无奈道: 我得赶快回去了,一会儿让他知道又要吵得脑袋疼。 忘归溪笑了一声:仙长怕不是睡糊涂了,你我二人作伴,哪里又有旁人呢? 方星剑啧了一声,心想那小子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要是被他知道忘归溪和他这样热络,恐怕又要哭哭啼啼说自己不要他了。 然而他刚想张嘴,却兀的愣住了。 话被堵在嘴边,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指节停在空中。 对啊...... 他是谁? 自己又怎会被旁人克制? 方星剑意识朦胧,脑海里却隐隐浮现出一段苍白的记忆。 【他本是修仙世家的长子,被歹人屠了满门,这才带着小童子忘归溪出山寻仇,定要让他血祭家中人。】 眼神明明灭灭,只觉脑袋里乱线一般,理不清线头。 忘归溪看他半天没反应,皱着眉头,手中的毛笔尖落下墨汁都没意识到,担忧道: 仙长定是最近太过忧思,这才胡诌出旁人来。 方星剑抿了抿唇,外头夜风习习,倒是凉爽轻快,吹得他脑子稍微清醒一些。 他下意识里知道忘归溪不会骗他,却又感觉自己忘掉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 他微微的摇头,视线顺着忘归溪的指尖看到纸页上泅开的墨汁,随口问道: 我们现在在哪里? 忘归溪忙的把毛笔挂好,又收拾干净乱七八糟的文具,抬来凳子让他坐下。 这才认真答道: 我们在蓬莱仙岛,我的家,仙长可记起来了? 记忆如流水轻轻淌过,却比刚才的身世要来的深刻一些。 恍惚中,方星剑看见蜿蜒的小溪和青草丛生的小树林,就连冰凉的空气都扑在面上,仿若亲临其境。 他亲手捡起小溪里的一只灵龟,帮他洗净身上的伤痕和泥沙,动作轻柔的注入灵气,缓解灵龟的疼痛。 灵龟讨好的抬起豆豆眼和他对视,忽的跳下手心,幻化出人形。 正是一个银短发的乖巧少年,不着寸缕,浑身上下都是新旧伤痕,还并不熟悉人身,只能傻笑着看着他。 结结巴巴的喊了声仙长。 方星剑回过神来,面前长发及地的忘归溪只是比记忆中小少年成熟几分,不再那样傻乎乎的。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尖用力到发红。心里也暗想是不是最近急功近利得有些走火入魔了,怎么会怀疑起小徒弟来。 咳嗽两声,不再纠结乱七八糟的记忆,视线飘忽的寻了一番,看到桌上一叠厚厚的纸页,便端起长辈的架子,问道: 我给你的那些书册你可看完了?这又在写什么呢? 忘归溪心虚的笑了两声,挡住手下刚写完的一页:就是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嘛,挣点小金库。 身旁的柜子里都装的是话本,正经的书没看几本,倒是天天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了。 方星剑恨铁不成钢瞥了他一眼,絮絮叨叨道: 我不是不让你写,你虽然有天赋,但是修道一事上,天赋是最不起眼的优势,只有日日专心...... 话虽然说出口,他却隐隐觉得陌生,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教导弟子了。 好好好 忘归溪动作夸张到打断了方星剑的思绪。 敏捷的少年抱着头跳下凳子,忙去书柜里拿仙长亲抄的经纶,还不忘叫道: 我知道啦仙长,别念啦别念啦! 杂乱的情绪被忘归溪的活泼赶跑,方星剑回过神来,静静坐在原地,只是笑了笑。 书桌前就是大开的窗户,皎皎月色入户,照的桌前亮堂堂的。 夜风来的突然,吹散了桌上的纸页,其中一张正好落在方星剑的脚下。 他顺势弯腰捡起,下意识看了一眼纸上故事: 天才温紫宜走火入魔,被逐出师门,从此在正道中销声匿迹。 霎时间,仿佛被烛火烫到手一般,指尖忽的一松,瞳仁颤抖,纸页重新落回地上。 他抬手用力的捂住脑袋,只觉记忆混乱的如同浆糊,根本分辨不清先后。 温紫宜?温紫宜! 这名字像是一条极快的导|火|线,哗的点燃了他脑子里的炸|药。 涌动的恨意和悲伤挤满大脑,各种记忆交叠,血腥满地、浑身剧痛、坠入深渊,望去满目都是血都是火焰,噼啦作响,恶臭熏天。 难不成...... 温紫宜,就是屠了他满门的仇敌吗? 方星剑双目红的滴血,胸口处的旧伤隐隐疼痛起来,腹内一片火烧之感,背叛的酸楚顷刻袭来,他紧紧按住了身边的长剑。 却没听见长剑的回应。 *** 赤玉怀抱着刚给方星剑寻来的软枕,里面填的都是他亲手捻开的灵絮,又施加了不少灵力,这下还能让哥哥睡个好觉了。 虽然他不说,赤玉也知道哥哥心思重,总是眠浅,一丁点动静就要醒。 灵絮果是好东西,长在万里冰川山,一千年开花、一千年结果。 无数修士为其明里暗中斗来斗去,要是走运得到灵絮果,定然瞬间就吃下肚子,找地方偷着修炼内化去了。 也只有赤玉这种败家子,竟然寻了上千百颗,抛掉果肉,就取最里面的那点核絮,还要用真火细细烤干了,只为拿来当枕芯! 灵絮生长有灵,不能困在储物囊中,赤玉便把它抱在怀中。 乍看过去,挺秀高颀又风度翩翩的小公子紧抱着一只枕头,倒是显得有些憨实傻气。 他并未察觉暮云纱被困,只是顺着方星剑身上的标记就寻了过来。 眨眼间,就轻轻落到了林间小屋的窗外。 风声飒飒,小溪潺潺。 还有小屋内忘归溪声声师尊喊的又脆又甜。 赤玉哪能不熟悉这道声音,脸色瞬间垮下来,浑身气势冷得就要掉冰渣子,金瞳直竖,仿佛蓄势待发的巨蟒。 啪 小木屋的门被他一掌粉碎,凶狠的抬起头,便撞进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眸中。 那是方星剑的眼睛。 映着月光,直直疑惑的凝视在赤玉身上。 赤玉瞬间被钉在原地,几乎是变戏法一般,面上冷硬倏地春暖花开,浑身僵硬的不敢轻动,眼尾鼻头倏地染上红意,片刻就要落下泪来。 他很多年没有再见过这样温柔的目光,只放在赤玉身上的目光。 记忆中的哥哥好像又回来了 鳞片漆黑的肥蛇盘在他的肩上,两颗小金眼直勾勾望着他,肆意的在他身上翻滚打转。 哥哥不会嫌弃他活泼,只是拍拍他脑袋,又笑吟吟看着他。 那目光又浅又柔,就像要把他轻丢在软软松松的蓬蓬被子里,还带着三分阳光的暖度。 然而回忆美好,现实却残忍冷酷。 转瞬之间,赤玉就突然意识到,哥哥看见的,是将他残害至此的温紫宜。 这张和温紫宜一模一样的脸。 不是陪伴他的赤玉,是弑师的温紫宜。 他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心翼翼的沉浸在方星剑的注视中,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只怕吹灭了这点烛火般的温馨。 方星剑只有脑子里的一片浆糊。 这人既熟悉又陌生,潜意识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可恨意酥酥麻麻的弥漫到了胸前,旧伤又隐隐泛起疼痛。 他迷惑的半眯着眼,眼前的场景竟然变得模糊起来,耳边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声音:温紫宜 忘归溪不知从什么地方跑来,挡在他身前,动作紧张到差点踩到自己的头发,厉声喝道: 温紫宜!你害了他还不够,怎么敢来蓬莱岛! 方星剑迷茫的眼神霎时精亮起来,温柔的神情兀的消失,只留下一副冷若寒天的漠然。 温紫宜。 对方是屠了满门的死敌。 作为剑修,他从来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动作,并不给敌人多说话的机会,长剑握在手中,脚尖点地,倏地飞刺过去。 噗 赤玉不可置信的看着满天的飞絮,软枕放在他胸前,此时已经碎成一片破布。 苦苦收集的灵絮争先恐后的从破洞里飞出,落到空中变成灵气消散。 方星剑就站在飞絮之中,冷冷的看着他,就像当初为他示范如何练剑。 敏捷干练,没有一丝花招。 从前的方星剑教他怎样杀敌,怎样对付比自己强的敌人,怎样做到快准狠。 现在他刺向自己,就像他教的那样,一击必杀。 第27章 一击不成,方星剑并未给对方喘气的机会,敏捷的提剑而上。 长剑何其锋利,眨眼间刺破衣袖,没入半寸手臂。 赤玉瞥过不远处的忘归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呵笑一声,另一只手竟然直接握着长剑,任由剑尖停留在体内,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 指尖沾了血,兀的在他眼下划过一道痕迹。 方星剑迅速退开两步,离开赤玉的攻击范围,收起长剑格挡在身前。 赤玉的鲜血在他脸颊上坠下,滴落在地,滋滋作响,腥气满溢鼻腔。 方星剑眼前场景渐渐重影模糊,他狠狠地甩了甩头,却发现血腥气越发的浓重,眨眼间就陷入一片黑暗。 混乱的记忆又变成浆糊,那血腥味像是一道线,串起零星的场景,把故事重现眼前。 霎时间,他只觉像是躺在冰水之中,耳边滑过各种声音,却终究听不明晰。 方星剑动作迟缓,伸出手掐住两边太阳穴,用力摇头,却发觉天旋地转,分辨不清方向。 唯一深刻的记忆,还是刺穿皮肉的滞钝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防御的姿态,试探着唤了一声: ......赤玉? 他被人篡改了记忆,还差点杀了赤玉? 握剑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视线一片昏暗,双手在空中胡乱摩挲,想要上前去找他。 然而他神情昏沉,连面前的椅子都避不开,狼狈的被绊倒在地。 赤玉看得倒吸凉气,几乎是飞扑过去将他扶起。生怕魔气的血会让他不适,只能单手将他捞进怀里,心疼的擦净他脸上的血迹。 方星剑摩挲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试图站起身来。 一阵破空声响起,他忽的浑身一僵,片刻后软软倒进赤玉的怀里。 击中他后颈的暗器清脆的落在地上,那竟然是一只还未用过的毛笔,在地上滚动几圈,最后稳稳停在忘归溪的鞋尖前。 他躬下身,满背如瀑银发随之坠落,映着凉凉月色,更衬他宛如神妃仙子,仿佛即刻就要回广寒宫去。 分卷(20) 赤玉却恨得想要把忘归溪剥皮拆骨,阴鸷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 忘归溪捡起点穴的毛笔,漠然的盯着赤玉,像是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半晌无话。 直到把眼神重新落到方星剑身上,才好像找回两分生气,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嗤笑一声。 回过神,捏着毛笔的指节兀的发紧,语气轻飘飘的,吐出的话像是钉子: 真是好笑,竟然是你来问我想干什么? 我只想救他。 赤玉心里岂止窝火,简直想放把火活活烧死他。 然而这王八恨他入骨,打起来就是生死之战,只怕会伤到怀里的人。 他沉声威胁道: 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么,这世的他不知道你我的存在,滚远些,我还能留你一条命。 忘归溪玩世不恭的挑了挑眉,撩起身后银发,轻柔的抽出发带束起。 他没有反驳,只是慢慢踱步走到书桌前,扫过一片泛黄的书页,伸出带着厚茧的指尖,按在上面。 再抬眸时,发现那双金瞳仍旧死死钉在他身上。 忘归溪声音不大,却如擂鼓声击到两人的心中: 他不知道你我的存在,也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所以你就以为 什么事都能重新开始吗? 回忆是一把双刃剑,忘归溪用力的握在手心,割得自己见骨见肉,也要捅到赤玉的心里,让他痛,让他记起那段灰暗的记忆。 本来气势汹汹的赤玉,瞬间怔在原地,竖成一线的凌冽金瞳微微颤抖,肌肉忽的收紧,四肢百骸的血都凉透。 只有抱着方星剑的怀里还是暖和的。 忘归溪很满意他的表现,尽管那段回忆让他也痛苦万分,却仍旧指尖隔空点着他的眉间,嘲讽着: 当初他有多爱你,有多在乎你 最后却是因你而死。 你就是个祸害啊,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赤玉?还是该叫你这辈子的名字,温紫宜? 句句话都是淬毒的针尖,刺进赤玉的眼睛、心脏、指尖,每一处不疼。 忘归溪垂下手,轻柔的抚开桌面上的所有纸张,露出桌上刻得深深的几个字。 方星剑。 他爱戴的师长、崇敬的神。 即使从来没能真正成为他的弟子,可他仍旧是慈爱的师长,为他取名,带他融入世间,学会修炼。 忘归溪是天生灵龟,一眼可以看见命途吉凶,方星剑本是太阳星君的命格,却被人中途破开,塞进一条穷凶极恶的蛇。 从前方星剑便是因他而亡,却没想到这辈子仍旧逃不开这条长虫的纠缠! 回过神,他只是深叹了口气,眼神沉静如深不可见的潭。 长发被夜风吹得凌乱,周身灵气暴涨,他的修为并不在赤玉之下,同样是顾及方星剑的存在,才不愿动手杀人。 行了,把他放下,只有我才能救他的命格,你应该知道的。 赤玉终于动了,他垂下眸子,金瞳颤颤看向怀中人,小心翼翼的伸出指尖,轻轻摸上方星剑的颈侧。 还好还好,还在跳动,他只是睡着了。 他声音很低,一字一顿: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任何人,我已经是三界中最强的存在,除了我,再没有人能保护他了。 忘归溪冷笑一声,恨得眼睛都要滴血:他次次受害,都是因为你,你哪里有脸说这样的话! 赤玉只是脸色微白,紧紧抱着方星剑,一句话也不说。 忘归溪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怒气,平静下来劝道:他三魂七魄早就散了,稍有动荡就再不能转世。 你知道我的实力,把他留下,我能给他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你不想看他永远活着吗? 忘归溪活的年纪比谁都长,一只流魂笔能搅动世间风云,就好像方才改掉方星剑的记忆,让他把赤玉当成仇人。 也能让他活在一个安稳的世界里,没有赤玉,没有温紫宜,没有无妄之灾。 然而赤玉丝毫不领情,嗤笑道:老王八,你是当我三岁小孩吗? 新的世界?你又要改了他的记忆,让他活成一个话本里的角色? 赤玉阴鸷的眼神已经落在忘归溪身上,深深地威胁着他:我最后告诉你,不可能! 忘归溪咬牙道:你是执意要带走他了? 赤玉:自然。 话音未落,忘归溪的攻击暴风骤雨般落下,精确的打在赤玉的身上。 赤玉修为肆意放开,强大的威压瞬间遍布小屋,忘归溪眼神一凌,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方星剑被他打横抱起,迈步就出了小屋的门槛。 虽然两世都是他死皮赖脸的陪在方星剑身边,却给忘归溪一种错觉,好像他才是天底下最孤独的人。 仿若茫茫深海中,唯有他一人,除却黑暗和无助,再找不到别的知觉。 赤玉的身影消失在忘归溪眼前,强大的威压接连消散。 忘归溪噗的呕出一口心间血。 他身侧倏地出现一个浑身漆黑的暗卫,毕恭毕敬的端上汤药和白帕,面罩下的嘴唇嗫嚅,最后还是开口: 公子,喝药吧。 忘归溪呸的吐出鲜血,豪迈的端起药漱漱口,擦净嘴角的血迹,两步走到书桌前,又拿起毛笔,沾满墨汁开始写起来。 暗卫最是恪尽职守的人,不然也不会再忘归溪身边待这么久。 但眼见着忘归溪这样糟蹋身体,他也难得有些不忍。 只有他知道公子到底付出了什么,可那人却连名字都不记得了,莫名的,他为公子感到不值。 他逾越了,单膝重重跪在地上,闷声道: 公子,您该去休息了。 忘归溪的笔顿了顿,又继续写写画画起来。 暗卫就这么静静跪着,直到月上梢头,他满意的搁下笔,才小心翼翼的从胸前中拿出一本书,仔细一看,竟然是外封五颜六色的话本。 忘归溪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打开书页。 不久前,这本书凭空落下,掉到他的手里。 内容毫无新颖之处,全篇都是无数男人追求佳人的故事,搁在旁的书铺中,也不会让他多看几眼。 然而,忘归溪却郑重的把它和自己的命门放在一处。 皆因,这本书是写的是他们的世界和故事。 被追求的人叫做白星桦,无数男人里有温紫宜和赤玉,被杀掉推动剧情的是方星剑。 忘归溪抿唇,翻开一页,上面清晰地印刷体缝隙中间细细密密的夹杂一行蝇头小楷,像是有人写上去更改剧情一般。 虽坠崖,却有潮声落海剑在空中接住他的身体,让他平稳落地,好歹没有丢掉性命。 他满意的笑了笑,又往后翻动,找到一处空白的地方,提起笔,把自己安排好的剧情一字不差的挤上去。 暗卫僭越的抬起头,观察着忘归溪的表情。 只见忘归溪眉间紧蹙,映着月辉的发却渐渐失了光彩,灵龟的实力就体现在一头长发上,而忘归溪一头席地长发,少说修为也在数万年之上。 这样坐镇一方的怪物大拿,此时竟然被流魂笔反噬,生命力瞬间流失殆尽,长发扑簌簌的掉落,落地就化作灵气消散在空中。 而他的神情却十分呆滞,仿佛根本不觉自己的修为如泄洪般消散。 暗卫咬咬牙,低声一句冒犯了,上前夺下他手里的笔。 公子,您不能再写了。 忘归溪像是个木偶,即使笔被夺了也浑然不觉,手仍是握笔的姿势,双眼却晃荡无神。 他周围落了一圈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断发,像是有只无形大手,从膝盖处齐齐剪断。 他闭上眼沐浴在月光中,即使只是静静站着,却好像万念俱灰,让人怀疑下一刻是不是就要自尽而亡。 他苦笑一声:写? 我写不上去的。 他泄气的垂下手,自说自话:这么离谱的故事摆在我面前,给我希望,最后却告诉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白星桦、温紫宜,还有他,所有人都被这本书玩弄,我亲眼看着那些剧情一个一个上演,却对这些剧情无能为力。 我还能做什么呢,做什么才能让他不要魂飞魄散呢? 时至今日,他也只写上那一段话,改变了方星剑坠崖而死的结局。 可保下一条命之后呢,原书里的剧情什么都没有改变,留给方星剑的结局又是什么呢?被白星桦杀掉?还是再次被众人视作魔修? 忘归溪长叹一声,耳侧的红缨扫过脸颊,像是在轻抚宽慰他。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就是同人写手疯狂想要改变原著剧情却发现无能为力这件事orz 评论给大家撒撒红包! 在2021040921:38:08~2021041215: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死我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青赋10瓶;再不更新就要撒泼了2瓶;awsle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40921:38:08~2021041215: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甜死我吧!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青赋10瓶;再不更新就要撒泼了2瓶;awsle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人间界。 自魔修大乱以后,已经过了几十年。 潮湿幽深的山洞中,传来猛烈的咳嗽干呕声,好像要咳出肺来。 巨型蛇妖匍匐在温紫宜身侧,眼瞳几乎比他整个人都还要大,却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呼吸避开,只怕惹了对方不快。 纵使蛇妖压着声音,仍旧震得山洞中的碎石四跳: 吾主,深林中有灵草,我去为您寻来。 温紫宜浑身狼狈,白衣早就被青苔污泥染得脏乱,静静靠在山壁上仰起头,话都说不出口,却摆了摆手。 储物囊中全是白星桦的一品灵丹,嗅嗅灵气就能好转,但他一样都没用。 只有疼痛让他清醒,让他记住仇恨。 让他赎罪。 他悄悄翻查几十年前的浩劫,握着方星剑不是魔修的证据,就要知道魔域到底是谁打开的时候 灵岩派碎了他的金丹,将他逐出师门。 因为扶香巧疯了。 别说修道,就是衣食住行都不能自理,活了一百多岁的修士,躺在床上要人照顾大小便。 扶香巧树敌颇多,但仇怨最深的还是温紫宜,即使他有百种证据证明清白,掌门玉朝为了平息众怒给扶家一个交代,还是把他推出来当了替罪羊。 一如几十年前,师尊当了灵岩派的替罪羊。 走出灵岩派的瞬间,就是扶家不要命的攻击,追的温紫宜像是只过街鼠,人人喊打。 直到进入古林,才终于逃脱无数修士的围攻。 他缓过劲,呼吸浅的接近于无,沙哑开口:别鸣,去守着门,让我休息一会儿。 巨蛇早前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古怪的名字,听见温紫宜的吩咐,庞大的身躯朝前挪动,最后在山洞前盘成一圈。 威压四放,别说山洞,就是整个古林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温紫宜终于安心,一路的警惕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心神,除了疼痛,就是深深的疲倦乏力。 他冷笑一声,那些人的手段和几十年前如出一辙。 当初怎样冤枉师尊,现在就是怎样栽赃他。 想到方星剑,黝黑无光的眼底浮现出一道魔痕,铺天盖地的悔意和煎熬席卷心尖,好像连脖颈都被人掐住,一呼一吸都艰难。 温紫宜用力的将后脑勺撞在山壁上,撞出咚的一声,苍白无色的脸上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负手盖在眼前,遮住一双满是血丝的黑眸,声音回响在空空山洞中。 他们栽赃? 别说笑了,不是你自己动手杀的他吗? 背叛他,亲手杀了他,毁了他的风铃 山壁被他磕撞得落下细碎的灰,鲜血透过浓密的乌发,顺着后勃颈流到衣服里,浸透那件灰扑扑的外袍。 师尊,这就是你承受的痛吗? 干裂的唇上下轻碰,像是在和情人耳语,讷讷道:师尊 声音低到泥土里,眼底浮现出隐隐红光,这是走火入魔的表现。 温紫宜早就知道自己有心魔。 纵使他再苛刻修炼,一旦入夜,定会准时昏睡过去。 月升而眠,日出而醒。 他清晰地记着梦里的痕迹,日复一日的被困在黑暗中,熟悉又陌生的数着时间,等着黑暗过去。 一年中唯有一天,他连黑暗也摸索不到,仿佛被人夺舍。 温紫宜都知道。 是他的心魔在作祟。 他合上眼,外头的夕阳余晖已经变凉,夜幕又要降临,他马上又会被关在黑暗中。 为师尊忏悔赎罪。 **** 温紫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如同走马灯一样闪过画面,从别鸣占据的山洞中,一日一日往前推,弑师、拜师、出生、释放磅礴魔气。 到后来冗长而毫无终结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最终天光大亮,一双融了天边晚霞般灿烂的眼眸温和如风的看着他,轻抚他的细鳞,笑着捻起他的尾巴尖,把他叫做赤玉。 温紫宜在睡梦中落下泪来,身侧的手想要紧紧抓住对方,却扑了空。 记忆瞬间变换,他又看见坠入魔域的师尊,做花魁打扮艳丽的师尊,面红缱绻的师尊,笑吟吟的师尊。 无数的师尊。 温紫宜紧闭双眼,冰凉的水渍从眼角滑落,如果这是梦,他绝不愿醒来。 **** 方星剑早就醒了。 他只能记起自己被人抓了去,好像注入了什么古怪的记忆,最后竟然把赤玉当成了温紫宜那逆徒,还捅了他一剑。 他脑袋还有些昏沉,双眼又恢复往常的黑暗,抬起手揉捏太阳穴,晃了晃头轻声唤着赤玉。 分卷(21) 半晌没听见答话,他只好把灵识放出,察觉到对方在不远处的树下睡着,摩挲扶着站了起来。 耿直剑修难得有些羞愧。 赤玉这家伙也笨的可怜,他修为都没有,用上些许魔气就能挡住攻击,少受些伤不比什么好。 也不知道是谁的,脾气这样倔强。 想到是这么想,方星剑却老老实实摸过去,蹲下身摸索寻找着他的手臂,想看看到底伤口深不深。 灵识感觉他的气息平缓正常,可上手一摸,却心里倏地发紧,顿时皱起眉头。 赤玉修为已经在大乘期之上,早就脱离了人类凡胎□□的禁锢,若他愿意,随意换皮囊也不是难事。 可手下的人,此时却浑身滚烫,几乎要被烧起来似的。 方星剑神情忽的绷紧,轻轻摇动他,担忧唤道: 赤玉,醒醒。 面前的人却像是惊弓之鸟般陡然睁眼,金瞳缩成一条线,灵敏的躲过他的触碰。 方星剑手在空中尴尬的停留了片刻,只好收了回来,还是好脾气解释道: 是我。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之后你和那人又打架了吗?竟然伤的这样重,那人恐怕修为不一般。 温紫宜却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指尖颤抖,屏气凝神。 尽管记忆中已经重现赤玉和他的相处,但亲眼见到方星剑,温紫宜仍是震惊到无话。 师尊,师尊还活着,还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 半晌没听见赤玉的回答,方星剑皱了皱眉,下意识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心想这小傻子可被别烧坏了。 手还没触到他皮肤,没来由的却升起一丝狐疑。 灵识能感知到这是赤玉的身体,但对方周身的气势却更加冷冽,即使极力压制,也能感受到那份四散的威慑。 这不像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好像这只小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瞬间变化成了猛兽独狼。 小狗会张开肚皮给他看,会乖乖听话躺在他身边,可野狼只会将他开膛破腹吃下,骨髓都能吸干净。 方星剑站起身,不由得退后两步。 迟疑的唤了一声:赤玉? 温紫宜面色一凛,眼瞳暗暗,语气却温顺乖巧道: 我在。 他已经从走马灯的回忆里清醒过来。那双金瞳变成粘稠的蜂蜜色,视线紧紧贴在他身上,贪婪地从他的额头滑到耳垂,落进低低的领子里,想要钻到那抹禁欲的雪白里。 赤玉只是温紫宜的一部分,怀着爱慕和崇敬,只想守护方星剑,陪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可温紫宜不是。 历经了这么多岁月的人是他,被师尊亲手养育大的人是他,亲手伤害师尊的人是他。 被难熬的负罪感和不可为人知的爱恋折磨的人,也是他。 方星剑听见熟悉的嗓音,疑虑总算稍稍放下,担忧又占据心头,问道: 你伤的重吗?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实在想不到像头小牛犊的赤玉也能发烧,又蹲下身,动作轻柔的贴上他的额头。 这小家伙救他无数回,最后要是因他而病,他怎么能过意的去。 冰凉的手贴上滚烫的皮肤,却被人牢牢捉住,放到胸口上。 方星剑皱眉:别乱动。 温紫宜轻笑出声:哥哥,我活的好好的,什么都没遇见。 那你怎么烫成这样? 不知道,可能是太想你了吧。 这个时候还在油嘴滑舌,方星剑无奈的抽回手,又贴上他的额头,温度倒是渐渐在下降,这才稍稍安心些。 他抽回手,又摸上下巴细思道: 你可知道若明到底是为什么对我出手?为了鬼媚?还是不想让我们去西锦城? 还有阿奚和宫无忧,不知道被送到哪里去了,只怕这两个小孩出事,你要是好了我们就去找找看。 我总觉得若明这计划不简单,恐怕还有后手,得尽快赶去西锦城。 温紫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痴痴的望着他张合的唇瓣,实在没忍住。 抬手拖起他的下巴,指尖插入柔顺乌发,拇指轻轻擦过薄薄红润的嘴角。 方星剑一皱眉,啪的拍下这只手,语气不善: 做什么? 温紫宜拿捏出赤玉的语气,温顺的像只羊羔,眼神却沉沉的盯着猎物: 嘴角沾着泥了。 方星剑长睫一抖,忽的回忆起刚才是在草丛中醒来的,一时有些尴尬。 只好咳嗽两声,点点头生硬的转了话题: 别躺着了,我们得赶快去找阿奚,这俩小孩都没什么修为,只怕出事。 温紫宜乖巧的嗯了一声,又伸手攥住方星剑的手腕。 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之上,感受到跳动的生机,心头的担忧和痛楚好像都化作青烟散去。 他勾勾唇角,笑意中带了三分小狗的温顺,却又深含着道不清的情愫。 方星剑只觉不适,这家伙怎么小动作越来越多, 我自己能走,你别抓...... 话没说完,就被温紫宜牵着走到一片绿叶化作的飞舟上,那人还加了力气,无辜道: 我已经察觉他们的方位了,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示意道:这样会快一点。 方星剑顿觉是自己想多,面上都飞出两分红意,顿了片刻,只好故作镇静:下次先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手腕上的力度一直没有松懈,飞舟宽度窄窄,只能勉强贴着身前的人。 他听见前面人轻声笑了笑,胸腔的震颤从一具躯体传到另外一具,方星剑觉得心都在颤。 清风拂面,云雾消散,风声呼呼的吹过耳畔。 方星剑脑海里突兀的冒出一个念头,这是两人头一次在白天相见。 前面人声音不重,却清晰地穿过风声落进他耳畔: 都听你的。 从今往后,什么都听师尊的。 方星剑下意识弯了弯唇角,只觉这日光难得的温暖,好像刚喝完一碗苦药后含住了半块蜜饯。 纵使他这样不爱吃甜的人,在吃了那么些苦药之后,对着半块甜意也珍惜地舍不得咽。 他点点头,悄声道:好。作者有话要说:  温紫宜:替身竟是我自己! (小玉被融合了,以后出场的都是小温) 第29章 不到一刻钟,两人就到了地方。 方星剑本以为阿奚会变得很惨,但当他灵识感应到这小孩的时候,却发现事实截然不同。 阿奚的身边,竟然围绕着很多修为强大的妖修。 那是一座高台,他光鲜亮丽的坐在顶上,身边摆放着不少新鲜水灵的瓜果,左右还有侍从规矩的执扇,皆是一副鞠躬尽瘁的模样。 小孩陈旧的衣服换成鹅黄色绒毛编制而成的大氅,头戴火红的灵羽冠。 见到他们,瞬间惊喜道:方大哥! 他声音落入那群鸟人耳里,所有人瞬间肌肉紧绷,警惕又忌惮的甩头望向方星剑。 方星剑敏锐的感知到对方的敌意,只站在原地不动,并未上前。 阿奚却不管这么多,抬腿就迈下高台,像只归群的小鸟,动作轻快的扑进方星剑的怀里。 方大哥,我终于等到你们啦! 方星剑还没说话,身后的温紫宜已经伸出食指点到阿奚的额间,将他推开,声音冷淡的掉渣: 他不喜欢旁人接近,好好说话。 阿奚身子一僵,只好退后两步,悄悄抬起头打量温紫宜,只觉得这人比往常更加冷淡。 方星剑轻笑一声:什么时候你也有这份自觉就好了。 温紫宜当即收了一身的冷厉,甚至露出浅浅的笑意: 我与阿奚不同,要随侍在你的左右。 这小子脸皮越来越厚,方星剑也不和他多话,灵识扫过面前的一群人,转头面向阿奚: 这是怎么回事? 阿奚小孩子性子活泼,纵使片刻前才被温紫宜威胁,提到感兴趣的话题,又很快恢复情绪。 他狡黠的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悄悄道: 方大哥,你说奇不奇怪,我一醒过来就被这群鸟人围着,非要叫我殿下,让我吃这吃那,又是换衣服又是给我扎头发的。 还帮我引气入体,说我只能修炼灵气不能接触魔气 嘿嘿,真没想到我也能修炼。 他像个考了好成绩的书生,跃跃欲试的想朝夫子讨个夸奖,赤瞳亮晶晶的盯着方星剑,还嘿哈着在空中随手打了两拳。 听他话里的意思,方星剑讶然的挑了挑眉,当即牵起阿奚探查灵脉,才发现他已经有练气三层的修为! 区区几日,就有了这样的修炼速度,不愧是他认定的好苗子。 他顺手揉了揉阿奚的脑袋,赤红羽毛留恋的缠绕着指尖,触手生温,暖的让人心情愉悦。 这份温度却让他心里一惊,思索半晌,方星剑才发现原来是这样。 他收回手,神情平静的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羽毛? 听他提起,阿奚傻愣愣的翻起眼睛往上看,只瞥到一抹红色,只好随手拔了下一根在手心里揉玩。 不远处的鸟人们陡然瞪大眼睛,面上露出暴殄天物的神情。 阿奚只看着方星剑,又把羽毛插回头顶,拍拍手,不知道,大不了就是妖兽的毛吧? 妖兽?方星剑轻笑一声,这是玄凤灵羽,堂堂四兽之一的玄凤鸟被叫做妖兽,你倒是口气大。 阿奚虽不知道玄凤是什么东西,但是能被方星剑夸奖,想来也不会是普通玩意儿,面上神情微微一僵。 他愣神之际,旁边白胡子老头已经走上前来,他是玄凤鸟一族的长老,这几日阿奚的衣食住行都是他安排的,为人慈祥又睿智精明。 长老朝方星剑拱手笑道: 怪不得殿下挂念,先生博闻强识,竟然能认出玄凤灵羽。 方星剑点头致意,玄凤灵羽是稀奇的东西,原著中金池便杀了无数只玄凤鸟,夺了他们的羽毛,编成毯子送到白星桦的身下。 这毯子触手生温,还能自我清洁,两人在这上面大战几百回合,作者也舍得笔墨,写白星桦肤色的白皙和香汗淋漓,都要用这床赤红毯子作比。 实在不能不给方星剑留下深刻印象。 只不过,阿奚竟然是玄凤的后代? 思及此,方星剑疑道:阿奚自小生长在万朝城,你就这么肯定他是你们的殿下? 长老面色僵硬一瞬,眨眼间便恢复方才的笑脸: 殿下双眸赤红,象征至纯血脉,我们不会判断错的。玄凤鸟一族已经等待殿下许久了。 方星剑并未应声,只是摩挲着剑柄,想要从原著中找些线索。 老者不愿在这上面攀谈,三两句就换了话题。 还请先生来殿中一坐,殿下已经派人去寻找另一位姑娘,等找到她,我就亲自送几位回西锦城可好? 哦? 这长老看着笑眯眯,说话倒是很圆滑,将他们视作客人,阿奚就变成了玄凤鸟一族的主人。 恐怕他不会轻易放阿奚离开。 几番相处下来,阿奚叽叽喳喳跟在他身边,也算有些缘分。 等破开魔域回到人间界,灵气充裕的地方,带上阿奚回去修炼也并非难事。 只是不知阿奚是怎么想的。 不等他细想,面前已经走上来一个乖巧的侍女,引着方星剑和温紫宜朝大殿中去。 即使只待了几日,阿奚性子向来活络欢快,玄凤鸟也把他当做殿下崇敬,倒是相处得挺好。 一会儿不见,他便哒哒跑到方星剑座前,献宝似的端上瓜果,捻起一颗送到他嘴边,欢喜道: 方大哥,我选了最好吃的几样,你快尝尝。 方星剑还没开口,温紫宜就亲手接过他手中的果子,丢回果盘里,冷冷道:不必,哥哥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阿奚有些怵他,讪讪的把手放下,只觉得背后发毛。 他分明已经练气入体,算得上是一个修士,怎么会比从前还要惧怕赤玉呢? 行了,别吓他。方星剑明显感觉到赤玉身上散发出的杀意,微微皱眉。 他以为赤玉已经能接受阿奚的存在,怎么这下又变得这么强硬,像是变了个人。 温紫宜垂下眸子,遮住眼瞳里的冷漠,伸手捉住方星剑的手掌,细细的抚弄他的指尖,点头称好。 方星剑不悦的皱眉,想要抽回手:你最近怎么总是喜欢贴着我? 温紫宜想都不用想,随口扯道:手上沾了玄凤鸟的气息,会吸引到他们的天敌。 方星剑无奈撇嘴:你以为我几岁,这样的话也会信吗? 温紫宜浅笑:我只是想和你多亲近一些,这样哥哥会信吗? 方星剑话在嘴边,刚想反驳,就听见大殿上传来木轮滚动的声音,当即也收了心思和赤玉打嘴仗,任由他拉着。 灵识笼罩在不远处,才发现被推进来的是坐在木椅上的宫无忧。 第一次见到这小姑娘的时候,只觉得她骄纵,这回再见到她,却觉得像是大变样一般。 波浪似的银发披散在脑后,漂亮的蓝金色鱼尾斜斜的倚在座椅上,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倒是少了几分惊慌。 直到看见方星剑的脸,她才露出惊喜的表情,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们。 阿奚也高兴道:宫姑娘!可叫我一番好找! 然而大殿外的吵嚷仍旧没停,不一会儿,面色通红的小侍卫又费力的拖进一个魔修来,那人紧贴地面,喘着粗气,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腻在脸颊上。 小侍卫擦擦汗,捂住鼻子,声音沙哑道:也是在传送阵附近找到这人,不知是不是殿下的友人,也就一起带进来了。 捂鼻子不是因为这人的汗臭,反而随着他进门,大殿中被浓郁的香气包裹,在场众人无不是呼吸急促起来,就连那老者也忍不住红了脸。 竟然是魅魔的秘药。 分卷(22) 有些情绪不稳的,已经恍惚着想要上前,被旁边的同伴一手打晕,跪在旁边请求殿下原谅。 端坐着不变色的,只剩下方星剑手边的温紫宜。 就连方星剑也被那浓郁的气味惹得情绪上浮,但他心智坚韧,不会轻易被控制,只是五感似乎都放大一倍。 旁边人从座位上起身,木椅发出轻轻地摩擦声,眨眼便有一道熟悉的气息交缠在他身侧,浓郁媚|香被他身上的清浅味道覆盖。 温紫宜双手撑在椅子上,几乎把方星剑关在了怀里,看着他眼睫微颤,鼻尖发红,金亮竖瞳也暗暗变深沉。 他声音却不带一丝情|欲:我帮你带上暮云纱可好? 之前的那条不知被忘归溪扔哪去了,但温紫宜储物囊中最多的就是留给方星剑的东西,随手便重新拿出一根。 方星剑有些不适应的侧过头,只觉面前人的气息比那媚|香更加浓烈,半晌后还是迟疑应好,微微仰起头,任他施为。 他长得很艳丽,黑亮的长发从耳侧垂到双肩上,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优雅的下巴,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似的。 温紫宜眸子垂了垂,遮住眼底的缱绻柔情。 指尖轻柔的撩起他细碎的刘海,将暮云纱覆在那双微颤的眼上,不经意蹭过嫩白的皮肤,半晌舍不得离去。 直到方星剑轻声问了一句,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手,嗯了一声。 方星剑不觉有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后的结,讶然笑道:你竟然会打同心结。 还以为这小子给他打的死扣,不让他松开。 温紫宜动作顿了一瞬:同心结不会勒着难受,我怕你不舒服。 方星剑心里泛起暖意,他从未在意这些琐事,没想到他倒是一样一样都记着。 长老听完小侍卫的汇报,不由得擦了把汗,苍老的声音响起,吹散两人之间的暧昧: 方公子,只恐怕你们要在蓬莱岛多呆些日子了。 这魔修从西锦城来,听他清醒时说,西锦城已经成了炼狱,他费了很大力气才逃出来。 提到西锦城,最关心的人还是宫无忧,也顾不上和阿奚寒暄,当即扒住躺椅便转过身。 直到看清楚大殿上躺着的男人,这才倒吸一口凉气,声线颤抖: 鹤邦? 躺在大殿上的竟然是宫向笛的贴身侍卫,宫无忧每次偷跑出去,都是被他捉回去的。 男人眼睛红成一片,浑身都是汗,长发腻在面颊上,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打起精神。 宫无忧又惊又忧的望着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呢,他怎么会放你出来? 宫无忧再是不喜欢宫向笛,此时的情况也容不得她任性,听到西锦城的处境心里也乱成一片。 鹤邦和宫向笛是少年君臣,忠心耿耿,不可能为了些难处就逃离西锦城,离开宫向笛身边。 鹤邦双眼靡丽,紧紧贴着地板却仍然无法降温,浑身烫的吓人,喃喃道:公主,竟然是公主...... 宫无忧:到底是怎么了?? 鹤邦愣了半晌,幡然醒悟一般重重咬下舌尖,嘴角流下一道醒目的鲜血,换回几分清醒,他握拳震声道: 千万别回西锦城去,公主! 城主,城主他已经,疯了。 第30章 话一说完,鹤邦就支撑不住地倒在地上。 宫无忧紧紧攥住椅背,如葱指尖被她捏的苍白,下意识的把视线投到方星剑的身上。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把方星剑当做了很重要的人,是他把自己从若君子府上抽出来,也是他告诉宫无忧,除了当个吉祥物小公主,她也能变成有一番作为的修士。 宫无忧咽了口唾沫,慌张的望着他。 方星剑自然也听见了鹤邦的话,低头沉思半晌,琢磨出一些细节。 他把不准原著的时间节点,但看样子,眼下已经出现了原著中的剧情: 宫向笛丢了妹妹,性格变得暴虐不堪,在城中肆意乱杀,活成个昏君。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魔修的状况。 杀人不过头点地,宫向笛下了这样重的媚|药是图什么? 羞辱?还是折磨? 方星剑暗暗思索,只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视,却总想不起来。 若媚|药也只是宫向笛折磨人的手段,那依照剧情,恐怕过不了多久,周云逸就会和白星桦一见钟情,为了爱人奔赴西锦城,杀了宫向笛夺妖丹。 他垂下长睫,遮住不能聚焦的双眼,浑身散发冷冽的气息。 不管剧情怎么强劲,鲛丹就是他恢复经脉报仇的唯一希望,方星剑绝不会拱手相让。 周云逸也好,白星桦也罢,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阿奚咽了口唾沫,打破了眼前的僵局:要不我们再商量一下?等他醒了问一问西锦城的情况? 小侍卫尽职的摸了摸鹤邦的脖子,示意道:殿下,他体内空虚,将养好可能需要三日。 三日? 宫无忧声音有些颤动,但语气却很坚定:我等不起的。 方星剑思量片刻,点头道:我也不想再等了,迟则生变,尽快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最好的。 更何况,他也不确定周云逸等人是不是也在赶去的路上了。 他语气坚定,长老等人也并未多拦,直接让小侍卫带他们去传送阵。 **** 传送阵前却早有人在等他。 长银发已经变成披肩短发,少年半倚在一张雕花紫檀椅上,手中端着一本花花绿绿的话本,正百无聊赖的看着。 听见方星剑的脚步声,忘归溪忽的抬起头,耳垂上的红缨扫过肩膀,轻快的有些活泼。 这位仙长,可让我好等。 方星剑下意识便觉得这人很是熟悉,然而多年来的生活经验却让他不得不端起警惕心。 他站定在半丈之外,平淡道:哦? 为何等我? 忘归溪浅浅笑着,眼下的两点红痣妖冶的闪了闪:自然是有好东西要给仙长。 话音刚落,方星剑是身后便传来一声哼笑,温紫宜和忘归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蕴含七成功力的攻击迎面而去。 然而接触到忘归溪身边,那道攻击却像泥牛入海,连一阵风都没有刮起,忘归溪脸上的笑颜分毫未动。 只有旁边的暗卫心里担忧,公子才损耗上千万年修为,对上这样强劲的对手,只怕是在硬撑。 忘归溪眼眸上下扫过温紫宜,倏地恍然大悟明白了什么,噗的笑出声,哈哈乐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就说你之前怎么变得那样蠢,原来是这样啊...... 温紫宜眼神暗沉,显然已经动了杀意。 忘归溪只觉有趣,没想到这长虫竟然也能生出心魔,分了他一半的心神和修为。 然而现在不是揭露他身份的好时机,只是憋住笑意,看向方星剑,温和道:仙长可想离开蓬莱岛? 方星剑隐隐想起就是这个家伙改了自己的记忆,让他对赤玉出手,语气不善应道: 是又如何?忘归溪拖长声音哦了声,耳垂上的红缨跟着晃动。 红缨再稳定下来时,所有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方星剑的灵识也感知不到其余人的存在。 方星剑面上岿然不动,心里却暗暗咂舌。 这人竟然凭空生出了一个法阵,这样的功力,光是修为高深还不能达到,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在其中。 毕竟外头还站着同样修为不低的赤玉,能撑过他的攻击,面前这个银发少年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法阵里就他两人,方星剑躲也没地方躲,也不用虚与委蛇,直白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吗...... 忘归溪笑吟吟的答道,一边伸出手掏进自己的胸口,指尖触到衣料,却像是陷入一滩沼泽,仿佛很轻松似的。 唯有嘴角微微的颤抖能看出这举动的艰难。 噗的一声细响,像是空中的肥皂泡破碎,声音小的难以听清。 忘归溪深吸一口气,拔出手来,掌心躺着一片半弧的光圆龟甲。 银发再次断落枯干,最后竟然只剩下及耳短发,忘归溪一副年幼长相,这样看起来却有些不伦不类。 他双眼无神片刻,急喘几口气又甩甩脑袋,硬生生拔出龟甲痛的他差点喊出来,笑的比哭还难看。 只是想赠给仙长一些东西。 方星剑看不见,灵识却发现面前人的气息有些动荡,像是受了重创? 忘归溪不等他拒绝,指尖灵活的编织出一个漂亮的网兜,将龟甲装在里面,亲手挂在方星剑的腰间。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网兜,龟甲中的灵气源源不断的攀上他的指尖,根本不用想,这东西的贵重程度可堪宫向笛的鲛丹,鬼媚的花蝶土。 是命门。 方星剑皱了皱眉,实在不懂为何对方这么胆大,命门就随意递到陌生人的手中。 要是他有一分恶意,忘归溪即刻就会死在他面前。 方星剑迟疑:......为什么要给我你的命门? 忘归溪轻笑:你不是想回人间界吗? 开启人间界和魔域的通道有两个办法,一是外头有人里应外合,耗费巨大的修为打开一扇小门。 方星剑回想起灵岩山上的一战,还有宁安寺中弟子的阴灵,眉间一蹙,神情紧绷。 忘归溪:不过估计没人能帮仙长,还有个办法,就只能硬破开魔域。 他眸子闪了闪,唇角的笑意淡了几分: 四位城主的命门,力量强的能把天戳破一个洞,自然能推开人间界的大门。 外头温紫宜拼命地朝防护罩攻击,纵使是忘归溪也有些受不住,心尖涌上一阵疼痛,指尖颤抖点在他身侧的龟甲上,轻声道: 我的龟甲,鬼媚的花蝶土,宫向笛的鲛丹,还有金池的...... 方星剑皱了皱眉,打断道:你我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帮我? 忘归溪忽的一愣,眉眼间的落寞无处可藏,面上的笑意挂不住,微微泄气的垂下头。 我们可不是萍水相逢啊,仙长。 不知为何,方星剑心里有些难受,垂在腰间的龟甲沉重的像是拴在他的心脏上,坠坠紧束。 他斟酌半晌,还是开口问道:你是想要什么吗?我能给你的...... 忘归溪收敛情绪,上前一步,紧紧地把他拥在怀里,把方星剑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这拥抱很单纯,没有掺杂一星半点的情|爱,仿佛只是兄弟亲友之间的拥抱,只是太过用力,方星剑的肩背被他勒得发红。 只两个呼吸,忘归溪就松开了他,脸上又带着笑。 若仙长过意不去,就把这算成我的酬劳吧。 方星剑顿在原地,一股没来由的酸涩爬上心头,直觉自己错过了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身侧的龟甲已经化作一件透明的防具,把他牢牢包裹住。 万年灵龟的命门,天地间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防具了。 我...... 忘归溪眼眶有些泛红,挥手卸掉法阵,轻声打断道: 别太过相信赤玉,他不是好东西。 唯有自己才是最可信的。 方星剑还没来得及回话,外头嘈杂的声音就叽叽喳喳传入耳朵,眼前一暗一明,高大的身影便护在身前。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忘归溪,你真的活腻了。 忘归溪蹭了蹭鼻子,语气又找打起来: 是啊我活腻了,你同我一起去死吗? 怼的温紫宜眼神阴鸷,他也半点不在乎,还记着转头嘱咐方星剑: 记住我和你说的话,仙长。 没人可信,只能相信自己。 温紫宜恨不得把这王八捉起来炖汤,但却对他有些忌惮,不敢再久呆,只攥着方星剑手腕的力度变大几分,当即挥开旁人,启动传送阵。 他怕方星剑不见,更怕方星剑知道从前的事。 方星剑被他拽进传送阵,浅色蓝光莹莹转亮,目标西锦城,再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但他心里却比每一次离开都还要难受,好像是挥别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方星剑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用力抽出温紫宜攥住的手,唯有摩挲着剑柄的粗糙凸起才能让他平静几分。 阵法已经启动,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却找不出什么话题。 灵识敏锐检测到忘归溪的灵识动荡的可怕,仿佛就连这样站着都是一件难事。 末了,方星剑还是叹了口气,对着面前已经模糊的身形,不自觉地开口: 我记不起你我之间有什么联系了...... 忘归溪眼眸闪了闪:无妨,本就是我一厢情愿要帮仙长。 方星剑摇摇头,继续道:但我知道你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 更改记忆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了。 他忍着心里的酸楚,轻声道:不过你要记着好好调理修炼,怎么都瘦成这样子了。 知道了吗? 忘归溪愣在当场,浑身颤抖的不成样子,眼眶中的泪顺着脸颊滑下,滴答砸在地上。 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声线都喑哑:好。 多谢仙长。 蓝光终于大盛,无论是忘归溪的眼泪,还是方星剑悲伤的表情,都变得模糊再看不清。 三人消失在蓬莱仙岛,只剩下忘归溪还站在原地,脚下躺着那本花花绿绿的话本。 春风不知人间悲凉,哗啦啦的吹响书页,露出最后一页的印刷体下的空白。 忘归溪试炼了无数次,耗费了无数修为精力,终于试出了一个结果,只要方星剑不和温紫宜多牵扯上关系,任由白星桦和温紫宜相爱相杀,就能改变原著中方星剑必死的结局。 印刷字下面分布几行密密的蝇头小楷: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场局,赤玉也好、温紫宜也罢,都是白星桦的情人。这场计划里,唯有方星剑不知情,生生掏尽爱恨。 潮声落海剑斩断三千青丝,他闭了死关,再出来时,要么死,要么飞升成仙。 后来啊,仙班中多了一位太阳星君,长剑斩尽世间不公不允,胸怀大爱,却再不会对谁格外开眼。 分卷(23) 世人都敬他为剑神,供奉他的香火,敬拜他的信念。 他却再也不会对旁人动情动爱,终日守着潮声落海剑,掌握着世间刑罚。】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he,就是有点狗血orz 推一本古代耽美仙侠预收~ 《穿成反派崽崽们的恶毒师尊》by双速十七 江沐尘穿成了一本修真文里的变态师尊江沐尘。 原著中,江沐尘性情好色,脑瘫十级。 搜刮了一堆漂亮小孩强行收为弟子,并试图把小孩们培养成符合他审美的禁脔,还每天都会在《养徒手册》里记下现在的训教进度以及未来的训教方向。 本该星舒朗月,惊才绝艳的少年少女,一个个相继因为童年阴影而黑化,做出各种毁灭世界的壮举,最后无一例外下场凄惨。 江沐尘内心感慨:好人一生平安,积德行善,从我做起。 《养徒手册》变成《育儿百科》 父爱爆棚的江沐尘,决心在成为男妈妈的康庄大路上勇往直前! 他穿来的时候,原著中的大弟子刚被他收到门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看着就让人心软。 于是乎 小徒弟练剑他递招 小徒弟炼丹他盯梢 小徒弟渡劫他就主动把人抱在怀里牢牢护好。 可小徒弟天天见了他就跑,还趁他不注意悄悄朝他吐口水 ui() 江沐尘:??? 罢了罢了。 老大不行还有老二, 老二不行还有老三, 老三不行还有老四。 最强男妈妈,可不是说说而已! *** 楚昀重生了,重生在他被那个疯癫男人收在门下的时候。 重生后的楚昀,一心只想将前世的仇怨清算干净。 他要用尽这世上最残忍的手段,让他的好师尊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小少年手掌一抬,掌心灵力凝聚。 正准备要对师尊下手,身子被猛地撞开。 【二师弟:师尊师尊,宝宝摔倒了要抱抱!】 【三师妹:师尊师尊,宝宝不开心了要亲亲!】 【四师弟:师尊师尊,宝宝饿饿,要饭饭!】 楚昀: 【楚昀:师尊师尊,宝宝困困,要抱着师尊才能睡觉觉!】 第31章 乘上到达西锦城的传送阵,方星剑只觉得不真实,刚到魔域的时候就定下的目的地,竟然到这个时候才实现。 还真是命运难料啊。 阿奚并没有跟来,蓬莱岛是最适合他修炼的地方,再加上他下意识的就相信忘归溪这个人,所以倒也不担心他的安全。 毕竟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方星剑只怕自己也护不住阿奚。 从前宫无忧也曾絮絮叨叨的说过西锦城的模样。 他听得不仔细,无非就是徐徐海风的小岛,虽然魔修和鲛人混住,但大家都还是比较友善。 可眼前的场景,海风、友善,他一个都没看见。 街道上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尸块,最大的一块不过有他巴掌大,即使有暮云纱遮挡,他也好像能闻到恶臭的血腥气和浓烈的媚|香。 触动最大的自然是宫无忧,她挡住了混杂的气息,却不能挡住眼前残酷的场景。 眼眶红的不成样子,却强忍住没有掉下泪来。 西锦城和其余三城都不同,路旁还修了一条不宽的水路,正好方便鲛人们游走。 宫无忧瞥过水路中的一些尸体,心里又怕又忧,却还是强打精神,推开那些浮尸,带着他们朝前去。 我,我先带你们去宫中吧,哥哥他一定在宫中,他最喜欢西锦城了,怎么会看着她变成这副样子...... 方星剑跟在她身后,安慰道: 比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变了很多,不用自责。 宫无忧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吸吸鼻子冷静下来,像是恢复清醒一般,强撑笑道:我知道的,自怨自艾没有用,哥哥倒下去了,我还得站出来撑起这座城。 方星剑轻轻挑眉,对宫无忧的回答有些吃惊,生出几分老父亲的欣慰之情。 还没走几步,垂在身侧的手就被人捉起,十指牢牢相扣,温紫宜的气息霸道的挤进他的身侧。 方星剑总觉得赤玉有些变化,从前他就不会这样主动,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纵使喜欢撒娇,也不过分。 身侧的人既熟悉又陌生,熟悉得让他放下所有警惕,又陌生得让他觉得是另外一人。 抽都抽不出来,他只能放弃,无奈道: 你总不会担心我走丢了吧? 那万一我丢了呢,你不担心吗?温紫宜紧紧攥住他的手,不给一分让他松开的空间。 方星剑轻笑讽道:那我可能更担心绑走你的人。 不知为何,身边人的脚步却顿了顿,方星剑没趁他发神抽出手,甚至还好脾气点了点赤玉手背,示意他赶紧跟上。 走吧,趁早赶到,夜长梦多。 温紫宜跟上他的脚步,偏过头就能看见熟悉的侧脸,这场景他在脑海里不知道想了多少回,一时间只觉得仿佛还在做梦。 这一切温馨好像都是偷来的。 他是个无耻的小偷,瞒着藏着,换来师尊最后那点信任。 若是等师尊知道了一切的原因结尾,那他又该怎么办?师尊会放弃他吗? 温紫宜复杂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忍不住开口道: 若是有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一些事情,你会怎么办? 他像是一个背负荆棘的罪人,只等着方星剑一句话审判他的罪行。 独自走进洗骨池时、被人追赶得像是过街老鼠时,都没有这样的惶恐和不安。 温紫宜手心都在出汗,握住方星剑的力气放松,仿佛所有力气都换到了金瞳上,定定的盯着他的薄唇,不敢错过一丝动作。 不论是什么理由,他的举动和结果已经成了既定的罪。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里的热度立马消散殆尽。 方星剑抽出了自己的手。 所有答案都清晰了。 刹那间,温紫宜后悔得几乎想要撕掉自己的嘴,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要打破他们之间难得的温情。 他把自己推进两难的境地,只好逃避般低低垂下长睫,遮住金瞳中的绝望和后悔,好像被人捆住四肢绑了石头沉入河中,再捉不到一丝光。 然而就在转眼间,他感觉到头顶出现一点重量,轻轻拍了拍,细长的指尖顺势划下长发,梳理发间打结的小疙瘩,那声音宛如天籁: 瞎想什么呢? 我孑然一身,骗我的背叛我的够多了 你又图什么。 温紫宜从暗不见天日的深海里坠进干燥蓬软的软垫上,师尊只需要几句话,就把他从黑暗中救了出来。 明明已经是比师尊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修士,此时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哥哥...... 他分明想要叫一声师尊。 图什么? 他的每一点温柔,都是温紫宜所有图谋。 然而温紫宜暗暗的眼神被长睫遮了个全,只留给方星剑一个乖巧的发顶。 方星剑轻轻笑出声,稍微用了几分力气,拍拍小狗的脑袋。 赤玉最近实在有些奇怪,但是不管怎么样,方星剑知道,这小家伙对他已经变得很重要。 他扫干净了先前存在心上的人,把那只小狗放了进去。 赤玉有无数秘密,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方星剑都会想办法去解决。 只因为他是赤玉。 正这么想着,脑海里却不经意飘过之前的惊鸿一睹。 忘归溪改了他的记忆,让他将赤玉认成了温紫宜那个逆徒,还下手差点杀了他。 方星剑心里嗤笑一声,赤玉和温紫宜一天上一地下,他竟然会错认,那只小灵龟倒是有通天手段。 他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不靠谱的念头,主动拉起身边人的手腕,追着宫无忧的身影朝前走去: 行了,快走吧,还有正事呢,别让小鱼儿等急了。 **** 宫无忧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西锦城,记忆中本熟悉的道路都变得陌生,眼下又是大乱,四处房屋倒塌,让她更找不到方向。 最后竟然走到了城门口。 西锦城分内外城,内城多是鲛人和一些魔修贵族,外城则是一些地位低下的魔修。 外城形成一个月牙形,把内城紧紧包裹在其中。 她见到的那些友善的魔修,自然也是内城中的达官贵人。 方星剑本以为内城中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却没想到站在城门口也能闻见那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透过防具暮云纱,还有星星点点沁进来。 这样人间地狱般的场景,不用看,仿佛也能感受到。 一门之隔的外城,隐约传来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方星剑不自觉地把手贴了上去,像是能感受到门那边的震颤。 这根本不像是普通人能发出的声音,宛如野兽的嚎叫和怒吼,还有被压在喉咙中的呻|吟,既脸红又心生寒意。 宫无忧眸子沁出泪,颤巍巍望向方星剑,这一切已经让她头皮发麻,想象不到生长的地方变成这副模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他明明最会治理城市的...... 方星剑手还贴在上面,这扇门几乎相当于一人宽的厚度,若像是宫无忧说的那样和睦,内外城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厚实的隔断。 他神情有些阴沉,宫向笛这样性情大变,只是因为宫无忧的事情吗? 方才走过来的时候,内城勉强还能捕捉到一些生气,而外城是个什么场景,几乎不用想,肯定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人间炼狱。 宫向笛连毁内外两城,到底图什么? 手下却传来一阵阵的震颤,厚重的木门发出酸耳的吱呀,外面有人在强行破门!! 方星剑神情一凌,收回手飞速后撤。 然而他还是退慢了,大门砰的一声破开一个大洞,一把钢枪直直的朝着他射来。 腰间长剑倏地拔出,方星剑这么多年的修炼不是花架子,不过是飞来的□□,当即出手想要击开。 他虽看不见,双耳和灵识却更加敏锐的代替了视线。 然而长剑挥出却落了个空,不闻铁器相碰的争鸣声,反倒听见□□穿破皮肉的闷声。 方星剑沉下脸,上前就是一抓,把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子拖到身后。 连他都没意识到自己指尖忽的发冷,摩挲着摸到温紫宜的胸口,□□稳稳地扎在上面,热血流了一胸膛都是。 这傻子居然用肉身挡枪!! 方星剑几乎是吼出声:你到底在做什么! 堂堂大乘期的修士,用肉身挡武器,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除了怒气,还有几分心疼盘绕在他心上。 温紫宜面色苍白,显然并不好受,抬手扯出胸口上的□□,又把他挡在身后,面对着不远处一群魔修。 大门破了个大洞,足够几位身量不高魔修穿过大门,站在三人面前。 其中眉间点花钿的魔修笑道:诶,你别骂他啊。 他可比你懂得多,我家的兵器,可不是谁都能拦下来的呢。 方星剑陡然意识到情况不对,伸出手摸上赤玉的胸口,那伤口竟然没有愈合,仍旧汩汩流着鲜血。 他眉头紧皱,语气不佳:什么意思? 魔修眼神在两人身上上下打量,遮住半边唇角: 哎哟,你相好的给你挡了不就行了吗,问的这么详细,想要偷学我家的技术呀? 方星剑冷声道:口无遮拦,你的舌头不想要了? 魔修笑的花枝乱颤,拿眼睛挤兑温紫宜:行行行,是我不好,这是还没上手呢...... 他话音一转,哄劝道:你们俩有些本事嘛,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不仅兵器的秘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呀。 等少主坐上城主的位置,跟着小爷我打拼的小弟们,我保证你们吃香喝辣,美得冒泡儿~ 方星剑不认识这人,宫无忧却无比熟悉,这群魔修就是活在外城中的渣滓,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都做,甚至还绑了不少鲛人拿到黑市中去售卖。 这眉间点着花钿的,正是其中一个头领孔舟。 她恨得眼睛滴血,直觉他们是毁了西锦城的祸害,当即骂道: 不可能!西锦城绝不会落到你们这群人手中! 听见宫无忧的声音,孔舟瞬间眼睛发亮,赶忙躲在小弟身后,高兴吩咐:今日真是巧了,刚刚少主让我注意宫无忧,这就见到人了。 这俩肯定也不是好对付的,你们都给我上,全部捉活的! 方星剑眉间紧蹙,越慌忙的时候他反而越镇静,快速从储物囊中掏出一些止血灵丹塞到赤玉伤口之中。 这群人皆是不超过金丹期,即使不能全胜,至少也能周旋片刻,多争取一些时间。 方星剑独立敌前,周围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脑后的暮云纱和乌发一同被风吹起,周身的干净气息仿佛能把这处地方净化了一般,圣洁的让人挪不开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魔修也不拖泥带水,暗器呼呼划破风,直奔他面前而来。 方星剑举止十分敏捷,执剑就挡,铁器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番交手下来,他逐渐气息有些不稳,握住长剑的虎口都有些发麻,伸手拂过剑刃,竟然生生被砸出不少豁口。 方星剑眉头紧皱,他终于意识到那些暗器和破门的□□,恐怕不是轻易能拦下来的武器。 意识到这点,方星剑再不拖延,指尖轻点挂在身侧的龟甲,忽的金光大盛,将面前的魔修全都推了出去。 片刻后,龟甲恢复平静,方星剑二话不说,转过头捞起水道里的宫无忧背到背上,又拉着温紫宜,转眼就离开了这里。 **** 四处乱窜下,还真被方星剑找到了个小药铺,里头甚至还有干净的水缸和纱布。他洗净了手上的污渍,飞快地扒下温紫宜的衣服,又把仅剩的灵药放进伤口,细心地包扎好伤口。 分卷(24) 忙完这一切,他额上已经浅浅的覆上一层汗,也没来得及擦一擦,便轻声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温紫宜长睫垂下,从他胸前的白纱落到方星剑细长的指尖上,拿出手帕帮他擦净额上的汗,面色已经红润起来,语气却装作虚弱: 并无大碍。 插|入他胸口的□□是上古玄铁做的,即使纯度不高,但对上普通魔修却一杀一个准。 温紫宜对付起来不过是吹灰的功夫,犯不着伤到自己一丝半点。 只不过,受点伤就能换来师尊的照顾,好像更划得来。 就像现在看着方星剑脸上的心疼,他就宁愿再被捅上四五枪,甚至暗暗在想,要是因此丢了半条命,以后师尊发现了原委,是不是也会心软几分? 方星剑自然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感觉到他的识海有些动荡,只当是受伤的缘故。 他跟着自己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方星剑叹了口气,重新拿出一身衣服帮他披上: 你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呢?为什么要自己来挡,你真的对付不了那些魔修吗? 温紫宜金瞳变得深沉,他惯常会察觉人的情绪,更别提面前的是他最了解的师尊。 嘴唇嚅嗫,开口就是委屈:我,我只是...... 他一把捉住方星剑即将松开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宠溺的蹭了蹭,小心翼翼道: □□算什么,就是再来一打我也能对付的。 只不过那时候,我怕得心都在抖,还没想该怎么办,就已经冲了上去。 方星剑看不见他颤颤的眸子,神情却已经柔和下来,顺势揉了揉他的发顶。 他熟悉的小狗好像又回来了。 算了,只是以后要把自己的安危置于首位。 还有,谢谢。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温紫宜难得的露出笑容:永远都不用谢我,这都是我想为你做的。 方星剑把他两人安顿好,决定先出去看一下外头的情况。 赤玉伤的有些重,他不想再让他面对战场,小鱼儿也只是炼气期的小修士,有心无力。 温紫宜盯着他的衣袂,分出一丝神识跟随,靠在墙壁上等着师父回来。 方星剑刚踏出小药铺没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人声,听上去有几分熟悉,他悄悄把自己隐在暗中,贴靠在外墙上,放出灵识笼罩着小房屋。 里头人说道:还不是遇见宫无忧那鲛人了,不知道她身边跟着什么怪物,打的我浑身都疼,还好有少主给的药,不然真的要送掉半条命了! 正是方才眉间点着花钿的孔舟在抱怨。 方星剑心里暗暗盘算,原著中没有被人叫做少主的人,听魔修所言,这人恐怕和西锦城的大乱有关系。 宫向笛在什么地方,眼下是什么处境,要是能从他口中撬出一些消息,他们三个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了。 想到这里,方星剑贴近那扇纸窗,仔细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一道粗壮的男声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找少主,请他再派些人来,宫无忧那群人不好对付。 孔舟应道:可不是吗。 方星剑竖耳细听。 然而里头却话题一转,粗壮男声喘了两声,轻佻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孔舟声音也变得甜腻勾人起来,衣袍声簌簌,不如你来看看呀 片刻后,就是两人如胶似漆的低吼和娇|喘。 方星剑在外头听得面红耳赤,修士之中也有些是同性的道侣,然而亲耳所闻这还是头一次。 不比看话本中白星桦的荒唐,这香艳场景实在来的突兀又直观。 他退开墙根,下意识伸出手揉了揉耳朵,只觉得痒痒。 虽然方剑修没见过真正道侣该怎么双修,但总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些古怪。 他羞得浑身刺挠,转身就想离开这处,却没想到,竟然不小心踩到一处小巧的法器。 啪。 这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没想到房屋里的两人都已经发现! 因为那些让人耳红的喘息声,已经突兀的停下了。 他想也不想的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药铺里还有赤玉和小鱼儿在,不能把魔修引过去。 刚跑出几步,背后已经有人追来: 来就来吧,还要把玉髓香弄破,真不知道你是敌是友~ 这样荡漾的声音,只能是方才还在被疼爱的孔舟。 方星剑眉间一簇,步子顿了半分。 玉髓香? 孔舟看上去不怎样,但能被少主亲自赐药的人,也不会是真的酒囊饭袋。 他强就强在速度极快,方星剑没有修为加持,更不是孔舟的敌手,不出片刻就被追到。 孔舟被他坏了好事,衣服都没穿好,外袍斜斜的挂在身上,腰带半系不系,露出里面粉嫩的肌肤,春光外泄三千里。 两人追跑进一条暗巷,这里空气有些浑浊,却少了尸骨的血腥气,更多的是暧昧的媚|香。 方星剑有暮云纱并不觉有什么,倒是孔舟已经情动到极点,打量了一遍这处暗巷,心里暗叫不好。 连忙单手揽住他的脖颈,急喘两声威胁道: 我劝你最好别乱动,我不爱沾血,但不代表我不杀人。 方星剑哪里是能乖乖听话的人,长剑顷刻拔出,拼着不要命也要脱离孔舟的束缚。 一番动手之下,剑尖已经直指孔舟的双眸: 放我走,或者拼个鱼死网破。 孔舟靠在墙上,哼笑一声: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难道一点自觉也没有? 长剑横在孔舟脖子上,陡然划出一道血痕。 方星剑冷漠的重复道:那就打一架。 他看得出孔舟现在不能和他打,否则捉到他的第一时间就会将他敲晕。 孔舟摸着脖颈上的血痕,没忍住骂了句操,即使身上难受极了,也愤而出手。 几番交手下来,方星剑只听耳边噼里啪啦声轻响,仿佛有什么香味穿过暮云纱闯进呼吸之中。 孔舟逐渐意识到情况不对,连忙收紧情绪,掐诀洗净面前的空气,又四处望了一圈,看见几乎凝作实物的粉红玉髓香,又没忍住狠狠骂了一句。 你他妈是有毒吧?到哪儿开哪儿的玉髓香啊! 方星剑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收剑站在一旁,鼻尖渐渐染上红意,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飞快。 这里储存了很大一部分玉髓香,现在的浓度高的吓人,一时半刻没人能进来找到他们。 孔舟也不敢轻动,只怕吸入过量,变得像那群只知道欢爱的畜生。 他们被困在了这条暗巷之中。 方星剑心中默念清心诀,直到勉强压下心里的跳跃,才开口问道:玉髓香? 孔舟一脑子的火气,自然没好脾气:你还知道这玩意儿? 我家少主的手段,内城用了三日玉髓香,那群人模狗样的贵族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变成畜生了。 方星剑皱起眉头,他只知道若君子有这样东西,又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西锦城? 你们少主到底是谁? 孔舟嗤笑一声,上下打量了一遍方星剑,看着那张攀上薄红的脸却有些心猿意马。 勉强逼迫着自己回想爱人的模样,又轻咳一声:你当我傻吗?会把少主告诉你。 提到少主,他语气都变得尊敬些,抱怨道:西锦城被那些鲛人占了太久,不过是条鱼,凭什么骑在老子头上? 不是少主,我一辈子也进不了内城! 少主把城内城外都洗干净了,魔域魔域,正该就是我们魔修的地盘,那群傻鱼回他们的海沟里去睡着吧! 方星剑点点头,顺着他的话:你们少主恐怕来了很长一段日子。 孔舟噘嘴想了想,骄傲道:只一月不到,就能将西锦城颠覆成这样,想不到吧! 方星剑:嗯,想不到。 孔舟被玉髓香熏得有些头昏脑胀,也不觉对方在套他话:少主和我可不一样,我只勉强在外城管管那群小崽子,少主已经住进宫中,去夺宫向笛的权了。 哦? 你别不信,宫向笛还以为外头一片安好呢,却不知道他的手下都被少主弄死了。 方星剑渐渐有些撑不住,玉髓香的效力太强,让他升起一股不该有的念头,耳畔仿佛响起熟悉的声音: 哥哥... 孔舟见他一脸情动,心里也多痒痒了几分。 宫家已经是大厦将倾,你何必保护宫无忧的安危,不如跟着我一起 白纱遮了他一半的脸,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瓣,浅蓝色的外衣提到领口,连喉结都遮的严严实实。 却更让人觉得色|欲。 孔舟上前两步,伸出手想要拨开他的眼纱。 却被方星剑啪的打开。 他捂着被打红的手,愠怒的抬起头,却听见方星剑难忍的闷哼声。 孔舟知道,这是玉髓香发作了。 他挑了挑眉头,嬉笑道:瞧你这样子,怪不得他舍不得动你,这副模样,谁舍得让你掉泪呀。 方星剑只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就连指尖都在抽搐,声音喑哑得不像样子:滚。 哎呀哎呀,说两句都不行,脾气真大。 孔舟笑吟吟的看着他,语气暧昧:好像我在冤枉你们一样。 那小公子看你的眼神就差没吃了你,比我家那位还要狠,你可别告诉我我看错了啊。 方星剑下意识反驳:我们只是友人,不像你说的龌龊。 孔舟轻笑出声,恶趣味的靠近他,朝方星剑耳廓吹了吹气: 说的这样斩钉截铁,那我问你呀 你现在想的是谁?玉髓香不是好东西,但却能让你知道你在想谁...... 想和谁亲吻,拥抱,甚至想和他...... 他贴近方星剑的耳朵,最后两个字像是炸|弹一般,啪的点燃方星剑的意识,疯狂的想念起那熟悉的声音。 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方星剑的腿有些软,顺着墙壁滑到地上,抱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背后几乎都被汗水打湿。 赤玉、赤玉、赤玉、赤玉 脑海里全是他轻声唤自己哥哥的模样,全是想象中他的样子。 方星剑被逼无奈直面自己的欲望。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穿破朦胧似浓雾的玉髓香,冲到他的面前,轻柔的把他抱起来。 他可能昏头了,竟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轻轻唤他,唤他作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要上一个榜单,所以周二就晚上更新啦~ 感谢在2021042222:03:17~2021042521: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阎子冉呢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温紫宜总算找到个安静干净的小屋,从储物囊中拿出崭新的软塌,靠在榻上,将自己当成肉垫,让方星剑倚靠在自己怀中。 他曾被白星桦暗算,中了玉髓香的人,要么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硬扛过去,要么就只能想方设法疏解开来。 他不会让方星剑冒险。 两条有力的手臂把方星剑牢牢箍在怀中,胸前的伤口又沁出血来,温紫宜呼吸间的热气总会扫过方星剑的脸颊,凌乱的长发交织在一起,难得有几分旖旎风情。 方星剑身体敏感到轻轻地触碰都能抖动的地步。然而这时候,却有一阵湿润灼热蔓延在他的耳廓之中,除却那湿热的呼吸,还有蛊惑人作恶的妖魔,在他耳边轻轻撩动,搅动他昏沉的大脑。 让我帮你好不好。 方星剑浑身滚烫,怀抱他的人却比他还要火热,惹得他额上细汗密密渗出,只觉得不适。 放.....放开我。 声音一出口,连他都吓了一跳,这样欲拒还迎的语气,怎会从他口中喊出来。 箍住他的力度更大,似乎要把他揉碎一般,那人低下头,在方星剑的脸颊旁落下一连串啄吻,像只在撒娇的小奶狗。 方星剑更觉难堪,一抹红晕从耳根烧到鼻尖,他浑身乏力,推拒的力量像是猫抓一般,哪里还能见到几分剑修的魄力。 他哑着嗓子嚷道:你放开我。 温紫宜金瞳沉沉,感受着手臂上的力度,不知用了多大的理智,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哄劝孩子喝药一样,声音喑哑,语气蛊惑:你现在的体魄,硬抗是抗不过来的。 我不会让你冒险。 话音落,方星剑忽的瞪大双眼,那双本因暗含情愫的眼睛上蒙着阴翳,鸦羽似的长睫慌乱的颤抖着,面上瞬间绯红一片。 赤玉,不行,你放开我,我自己想办法! 温紫宜低低的笑了一声,置若罔闻,一只手紧紧抱着胸前的人,侧过头浅浅的轻啄师尊已经发烫的耳廓。 乖一些好不好,我不会害你。 也不知湿热的舌尖和红的要熟透的耳垂谁更滚烫,一时之间,方星剑只觉彷如从云端坠下,呼吸急促得连说话都不连贯。 无非是破碎的拒绝和难忍的闷哼。 到了最后,玉髓香的气味随着方星剑的急喘浅浅弥散,他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整间屋子散发着暧昧的气息,还有几分温紫宜伤口破裂的血腥气。 温紫宜掐了清身决,又帮他换好干净衣服,才将他从自己怀中放下,蹲在一旁细细看师尊的脸。 说起来,这一辈子受了那些影响,他好像从未仔细看过师尊的模样。 竟不知,他生的这样惹人爱怜。 温紫宜长睫垂下,遮住眼瞳中深深地渴望,指尖从方星剑轻蹙的眉间慢慢落下,划过高挺的鼻梁和嫣红的嘴唇,最后点在被他轻噬过的圆润耳垂上。 乌发、白肤、红痕。 像是一幅凌乱的画卷。 分卷(25) 他指尖挑开方星剑下颌旁的发,俯下身,落下一个比方才更加缱绻而细腻的吻,留下一串红痕。 魔域一天,人间一年。 他已经擅自在这里呆了不知多久,身在人间界的肉身不知又是什么状况。 即使再不舍,他也不得不离开师尊了。 别走。温紫宜还没站起身,却被人慌忙的捉住了手。 即使已经昏沉,他还是留意着这人的动静。 赤玉,别走。 温紫宜直直的凝视着那只手,顿了半晌,唇齿间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赤玉啊... 他忽的又俯下身,紧贴着方星剑的脸,轻声道:我要走了,你来找我好不好? 方星剑脑子跟浆糊似的,哪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喃喃着让他别走。 温紫宜垂下眼睫,遮住自己眼底的阴沉,仍旧轻柔的帮他系好松散的腰带,胸口已经被血濡湿一大片,他却视若未见。 师尊,我不止是他。 可我好怕你想起来,怕你发现...... 他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指尖轻轻送了一丝灵识给方星剑,交代清楚自己的去向。 最后埋进他的颈间,浅浅的嗅着他的味道。 方星剑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清爽,等到片刻后记忆回笼,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啊......他抱着头,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现实。 虽然也早有感觉,对赤玉的态度慢慢变化下,他隐约也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因为一个玉髓香,把两人的关系搅成这副模样。 方星剑无奈的倚在榻上,神色疲倦,讷讷的吐出一句:还没结成道侣,就...... 也有些委屈他了。 他一辈子没想过道侣的事,但这关系还没交代好,就先把自己交代了,不是他古板,但总觉得有些出乎常理。 难免有些对不起那只傻乎乎的小狗。 方星剑思来想去大半天,他记得那人亲口告诉他,他去了人间界。 既如此,那便等他恢复修为回到人间,再亲口向赤玉提道侣这件事吧。 做好决定后,方星剑指尖仍旧有些紧张的摩挲着剑柄,半晌后从软榻上站起身,顺着灵识找了回去。 方星剑!你们去哪里了,赤玉呢?宫无忧见着又换了一身衣服的他,不由得有些揪心起来,你受伤了吗? 方星剑摇摇头,撇开话题,把昨天孔舟透露出来的讯息简单告诉宫无忧。 赤玉有要事去做,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找到宫向笛,我总觉得西锦城这池水,插足的不只是一方势力。 宫无忧下意识便被他的话题带跑,沉重的点点头。 昨天你走之后,那群小混混又找来了,赤玉把他们都收拾干净了,外头应该没有什么敌人,我先带你去宫殿附近看看吧。 宫无忧抿了抿唇:如果真像孔舟说的,他,他被人哄得团团转,我想那些老仆人们也总会有些主意的。 方星剑侧过头,疑道:老仆人? 宫无忧点点头:父王母后去世之后,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宫中也有不少帮助我们俩长大的老仆人,哥哥对他们很尊重的。 方星剑随意的点点头,他现在需要一些事情忙起来,不然总是会胡乱想另一个人,想他在做什么,想他有些什么秘密。 车到山前必有路,先过去看看吧。 **** 没有孔舟等人捣乱,宫无忧很快就找到宫殿大门。 正如方星剑叙述的那样,宫殿高墙外是残损的尸骸,里头却风清云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方星剑本还带着宫无忧在门口隐住身形,然而还不等他仔细放出灵识查探,就听见宫无忧大喊出声: 曲婆婆! 方星剑心下一沉,手已经按在长剑之上,等了半晌,却没有任何人出手。 他心中疑惑未散,就听见宫无忧从水道中哗啦啦游过去,紧接着是木盘摔在地上的碰撞声。 曲婆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方星剑本想放出灵识,却发现,宫殿中的灵识竟然放不出五尺,意味着他只能勉强感受到宫无忧和他自己的存在。 除此之外,再接触不到旁人。 就好像在宁安寺遇到的处境。 他摸索着走过去,几步之路,明明指尖已经接触到宫无忧,灵识却只能感受到他们二人。 她口口声声喊着的曲婆婆呢? 宫无忧难得见到亲近的熟人,本就激动不已,此时更直接冲上前去摇晃着曲婆婆的手臂,想让她注意到自己。 然而只是轻轻的拉扯一下,宫无忧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曲婆婆的手臂扯得脱臼。 那双从小到大给她编辫子打理衣装的巧手,竟然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在袖管里动荡,曲婆婆却浑然不觉,仍旧是面向着去的方向,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偶一般。 她双目瞪大,小动物似的尖锐鸣叫一声,下意识退后几步,碰到方星剑的指尖的时候,浑身倏地一颤。 方星剑已经猜到大半,心里已经生出几分怒意,冷静沉声道: 小鱼儿,五尺之内,有多少人? 宫无忧转过头愣愣的看了一眼,心里默默数着,只是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方星剑的言外之意 她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周身发凉,阴风阵阵,转过头战战兢兢的开口: 算上我们,曲婆婆身后的几个丫鬟,五尺之内,有七人。 方星剑心下了然,长剑拔出横在身前,另一只手大力捞起水路中的宫无忧,让她抱紧自己的肩背。 可我只看到两个活口。 眼前的这座宫殿,恐怕大部分的人都成了傀儡。 他嗤笑一声,踹开脚下的乱石,顺着水路边缘朝大殿门走去。 我总算明白了,若明想方设法把我骗去蓬莱岛是图什么,图的是西锦城的阴灵啊。 纵使死的都是魔修鲛人,与他无关,方星剑却只觉得这样血腥的屠杀让他作呕,原剧情中的那些故事,一个不停的上演着。 只不过宫向笛的暴虐屠杀,更加了很多其他的势力,魅魔的玉髓香、宁安寺的阴灵,还有会控鬼的鬼修周云逸。 方星剑几乎是咬牙切齿,握住长剑的力度加重几分,玉髓香、魅魔、鬼蜮、阴灵。 这群渣滓还真是阴魂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521:46:56~2021042722:4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夙夙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夙夙15个;才不要吃哈密瓜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山11瓶;新年吃就完事儿了10瓶;awslee4瓶;繁顣餱羹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宫中的布设和宫无忧走的时候分毫不差,她很轻易就带着方星剑来到大殿前。 两人一路走过来,方星剑的心却越来越沉重,灵识中再没有出现第三个人的动荡,说明整座宫殿几乎都死得差不多了。 擦肩而过的那些仆人官吏,都是些行尸走肉的躯壳。 大殿外,两人隐在暗处。 宫无忧紧靠在门边,喃喃担忧: 我哥也像曲婆婆那样吗,变成那种,那种东西...... 方星剑摇摇头:应该不会的,否则他们没理由还保持着宫殿这个空壳,宫向笛还活着。 宫无忧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话从方星剑嘴里出来,仿佛都要可信许多,她吃了定心丸,指着一门之隔的大殿: 他常年扑在政事上,大殿旁的小间已经成了半个寝殿,如果他还在宫里,十有八|九会在这里面。 方星剑点点头,下意识摸了摸垂在腰侧的龟甲,站起身来。 拔出长剑横在身前,抬脚就是一踹,固若金汤的木门瞬间被踹飞,露出里头明晃晃的香烛火光。 方星剑握剑的手微微收紧,抬脚就跨进门内。 一路走来他都在猜测,整个宫殿都是行尸走肉,那么他们的阴灵跑去哪里了? 等他灵识扫过大殿,答案已经揭晓。 殿中整齐的摆放着九个巨鼎,里面插满香烛,袅袅青烟熏得整间大殿烟雾缭绕,正是在宁安寺见过的大鼎。 装满了无数阴灵的炼狱。 而九个巨鼎的中心,只摆放着一块小小的蒲团,其上坐着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仿佛正在闭目养神。 灵识捕捉到熟悉的生气,暮云纱下的双眸已经渐含杀意。 长剑紧握,方星剑冷漠道:我以为,你和鬼媚不同。 面前白袍长衣的翩翩佳公子,除了腰间没挂着白扇以外,从发丝到脚底,哪处不是原著中精细描绘的鬼修至尊呢? 气氛一时间坠入谷底,直到宫无忧颤抖又疑惑开口:你是,周云逸? 他静坐的动作瞬间打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游刃有余的笑道: 好久不见啊,小鱼儿。 还有,方公子。 方星剑步伐从容,闲庭信步间就迈到他面前,好像他不是个眼瞎的凡人,而是遗世独立的散仙。 他扫过那九个大鼎,语气不善:要是一会儿你还能笑出来,再闲谈不迟。 周云逸挑了挑眉,轻笑道: 方公子好大口气,我以为你知道自己是个体弱多病的凡人修士呢? 方星剑嗤笑一声,怪不得若明要把他们丢去蓬莱岛,竟然已经和周云逸联手了。 事已至此,他懒得多话,长剑争鸣一声,直直刺向周云逸的胸口:宫向笛在哪里? 几只阴灵从大鼎中飞速爬出,几乎比剑还快,挡在周云逸身前咆哮着。 周云逸不慌不忙:原来你们是为此而来的。 长剑穿透阴灵的身体,只听一声尖锐的惨叫,灰暗的阴灵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空中。 见到阴灵的惨状,周云逸有些不悦,竖起指尖在空中轻轻勾动。 霎时间,九座大鼎之上的香灰裂缝,漆黑长甲忽的扒上边缘,无数凄厉叫声穿透众人耳膜。 竟然比起宁安寺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星剑薄唇紧抿,面色发白。 他本以为这里关押的都是宫殿中人的阴灵,现在看来,恐怕整座西锦城也是凶多吉少了。 他长剑一收,迅速将宫无忧护在身后。 呼吸之间,无数阴灵齐齐涌到他面前,几乎如同海浪一般把他们两人吞噬。 周云逸撇撇嘴,嗤笑一声:我其实还想和你们叙叙旧,只是没想到方公子变得这样冲动。 忽的想到什么,他又是一声嘲讽。 不知道你那只听话的狗,这回还来不来得及救你。 周云逸拍拍手,下意识想去解腰上的折扇,手却落了个空。 他心里有些不适,啧了一声,讪讪的收回手,转过身朝宫向笛的寝殿步去。 然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些阴灵的凄厉惨叫声居然逐渐减弱,就在几个呼吸之间,大殿中再听不见任何嚎叫声。 周云逸眉间狠狠一皱,危机感刺痛他的大脑,下意识侧过身。 一柄飞剑稳稳地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锋利的血痕,用力地钉进他身后的墙壁! 周云逸大吃一惊,抬手抹了脸上的血痕,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方星剑。 他花了无数心血炼制的厉鬼阴灵此时四散逃亡,而方星剑却一丝不损的站在他面前,连衣袍都没有弄脏。 他不可置信的喊出声:怎么可能!你做了什么! 方星剑抬手,长剑自觉的从墙上拔出,落进他的手中。 他储物囊中存着鬼媚的花蝶土,除非比鬼媚还强的阴灵厉鬼,否则没人能近身。 方星剑并未回答。 脚步声在大殿中响起,他步步迈近周云逸,握剑的手垂在身侧,再次质问道:宫向笛,在哪里? 周云逸压下惊讶,也知方星剑恐怕有所依仗才敢这样行事,背在身后的手飞快的掐诀,唤醒他最强的傀儡。 感受到傀儡的呼应,他眼里闪过恶毒的光,舌尖顶了顶被划伤的脸颊,阴恻恻道:他不就在你身后吗? 方星剑心中忽的生出一股压迫感,背后寒毛竖起,握住长剑的力道加大无数倍。 他灵识之内,总算出现了第四人。 他看不见宫向笛的模样,然而那高深的修为和蓬勃的生命力,无一不在告诉他对方是个强敌。 眼下无法战胜的强敌。 周云逸深深看了一样方星剑,冷静的对着宫向笛命令: 杀了他们两人。 宫向笛的三魂七魄还剩一魂一魄,早就是周云逸手中的傀儡,别说让他杀人,就是让他自毁经脉,他也不会停滞半分。 周云逸细细打量着宫向笛的动作,眼神逐渐灼热起来,从宫向笛硬挺的容貌到高深稳定的修为,他再没有遇见过这样完美的傀儡阴灵了。 无数欣喜之后闪过一丝不悦,周云逸心里暗骂若明无能,要是方星剑再晚一些来,他就能炼化宫向笛的阴灵,整个魔域也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宫向笛和宫无忧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蓬松微卷的银发和湛蓝瞳孔,然而方星剑绝对不会将两人认错。 不愧为一城之主,宫向笛这样强大的威慑力,方星剑凡人之身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他怎会束手就擒,脚下踩着莲花步飞快移到宫无忧身前,护着身后的小鱼儿,硬扛着举起长剑刺出。 然而只过了两招,他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宫向笛的对手。 若没有忘归溪的龟甲保护,恐怕他已经成了宫向笛爪下的亡魂! 方星剑被他的攻击打得后撤两步,方才两招挡击已经让他虎口开裂,喉咙漫上腥甜的滋味,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晃神。 宫向笛并未追他,竟然侧身站到宫无忧身后,手指间的薄蹼伸出一根长刺,悬在她细嫩的脖颈之上。 西锦城弹丸之地,能和其余三城并称,除了宫向笛化神期后期的修为,还有就是他在用毒方面的天赋。 分卷(26) 宫向笛的毒,无人能解。 宫无忧哪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本事,湛蓝的瞳孔几乎缩成麦芒,呼吸都不敢放大,僵硬的盯着不到一寸远的毒刺。 她颤抖着眸子看了眼宫向笛冷漠的神情,几乎是带着哭腔吼出声:哥! 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反倒是腰间受到一阵大力,她竟然被宫向笛推了出来! 方星剑咬牙冲上前,接过被推开的宫无忧,强忍内伤不适狂奔出去,转眼便冲紧了大殿之中。 **** 两人没头苍蝇似的乱窜,宫无忧心神慌乱也没多辨认方向,最后竟然跑进了一条死胡同中。 方星剑双手一松,将宫无忧放靠在墙根上,双手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宫向笛不愧是化神期的修士,方星剑没死已经是奇迹,内脏的一些小伤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宫无忧却被咳嗽声唤醒,长鱼尾在地上匍匐移动向前,好容易靠在他身边,伸出带蹼的手轻轻拍动后背。 直到方星剑呼吸平缓下来,她才强忍鼻酸开口: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那样...... 方星剑也不再讲究,靠坐在墙角,勉强勾了勾唇角: 自我来到这里,你是第二个朝我道歉的。 第一个是赤玉。 他嗤笑一声:但真正对不起我的人,从未和我说过抱歉。 你不该道歉。 宫无忧垂下头,喃喃道:他伤了你不是吗?我是他的妹妹...... 方星剑啐了口嘴里的血沫,侧过头乐道: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究竟是天真还是单纯。 宫向笛打你,若君子骗你,你还能为他们着想,想方设法开导自己忍受这种生活。 他几乎把自己逗笑了:小鱼儿,你这辈子到底是为谁而活? 修来修去,你这是修的别人的道吗? 宫无忧慌乱的抬起头,落入眼眸的却是方星剑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我...... 方星剑没有再逼她,抬起手摸了摸宫无忧的银发,嗓子有些哑:行了,这些以后再说吧,先想办法逃离他们几人的视线 他们二人眼下实在狼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一个拖着残缺病体的剑修。 再遇见宫向笛,恐怕就真的难逃一死了。 只不过,方才他将宫无忧推出来,难不成还有自己的意识? 方星剑还未细想,就听见狭窄的暗巷里传来机械的关合声,本来狭窄的暗道,竟然被四面墙围拢困了起来! 宫无忧眸间闪过一丝光,忍不住拉起方星剑的手,慌张道: 我记起来了,这里,这里是暗室! 方星剑心里咯噔一声,当初在误闯宫无忧记忆的感触似乎又爬上心头。 幽深狭小不见底的暗室,像一口永远爬不上去的水井,要将他们牢牢困在里面。 然而想起来已经太晚,方星剑只觉脚下的地板发出一声残旧的吱呀声,一道细缝慢慢从中间裂开。 水汽和腥臭海藻味道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迟了orz明天还要坐车回去估计还是会晚上更新qaq 马上师尊就能恢复修为了,回去杀渣男()感谢在2021042722:42:40~2021042823:1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夙夙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直到亲身接触到这咸腥的海水时,方星剑才知道自己对这处暗室所知甚少。 他曾看过宫无忧的记忆,在小鱼儿的记忆中感受过被丢进暗室的无助和孤独,感受过被宫向笛鞭打的耻辱。 然而那是作为一只鲛人的记忆。 脚下的水涌上的速度快到骇人,仅仅几个呼吸就已经淹没到他的胸口。 沉重的海水压迫地方星剑呼吸不畅,单凭一个凡人身躯,他无法在水中呼吸,要是任由这水倒灌进来,只怕会淹死在这方寸之地。 方星剑还未言语,宫无忧倒是慌乱起来。 小鱼儿急得在周围打水,游到他脚下把他托起,想让他多呼吸些空气,然而两人距离顶板已经不到一臂距离。 宫无忧长尾垫在他脚下,急得就要掉下眼泪:方星剑,你快,快多吸气。 眼前处境让他神情严肃起来,却还是分出两分心神,安慰道: 来了魔域别的没遇上,倒是死法都换了一箩筐。金池金衡打过了,鬼媚周云逸也交过手,怎么会在这方寸之地被淹死呢? 他镇静的声音在暗室里像是根定海神针,瞬间稳住宫无忧的。心。 比起担心我,还是赶快想想怎么出去吧。 海水爬上方星剑的胸口,几乎要淹没下巴,他腰间的龟甲泛起浅浅金色佛光,传世的灵龟甲,此时的作用竟然比不过一盏明灯。 宫无忧下意识揪住自己的长发,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神经质的喃喃着:出去出去,要怎么出去,我,我不知道啊。 这暗室没有出口,只能从外头打开...... 方星剑抬手封了几个穴道,勉强能多憋一会儿气,镇定的将长剑收到腰间,动作灵巧的潜入水中,慢慢摸索这处狭小暗室的每一块砖。 若旁人落进漆黑一片的暗室中,肯定会慌得六神无主,还好他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眼盲。 方星剑无声的勾了勾唇,暗暗嗤笑。 这么说来,是不是他还得感谢温紫宜呢? 这间暗室由无数长砖砌筑而成,他圆润的指腹划过每一寸长砖,一串古怪的记忆涌入脑海,方星剑竟然看见自己亲手垒砌一块块长砖的模样。 他神情一凛,只怕这里也有迷魂阵,双脚踩水迅速破开水面,仰着头呼吸仅剩不多的空气,边喘边问: 这暗室,是什么来头? 宫无忧和他相处这么久,也猜到他没说完的话,忙解释道: 这间暗室在西锦城很久了,没有这座宫殿的时候,就有了这里,最年长的族人也不知道它的来历。 我小时候和哥哥一同...... 想到生死未卜的哥哥,宫无忧神情也黯淡几分,垂下手摸了摸长砖墙,慢慢道: 小时候我曾和他一同被关在这里面,宫向笛和我不一样,他天资聪颖又能感悟天地精髓,那时他就说过,这里的法阵恐怕是上古时期的造物,当今无人能解。 所以这暗室,只能从外头打开。 话音落,狭小的暗室仿佛生出无限深邃的滋味。 没灌入海水时不过三丈高,现在却好像是一道狭长无底的海沟,不知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察觉这他们的动静。 方星剑没空深究她话里的过往,空气已经仅剩一丝,他用尽全力深吸一口便又埋入水中,朝下去寻找线索。 宫无忧追在他身后,劝道:你别动了,这样只会消耗体力,暗室游不出去的,我试过,没办法。 真的没办法。 没办法? 他额上青筋暴起,五感中只剩下触感还在发挥作用,他摸得到冰凉的海水,摸得到小鱼儿滑过的发丝,摸得到平整的砖墙中遗漏的一丝缝隙。 方星剑低吼一声,却在海水中变成了无数破碎的气泡,他用力插|进砖缝,长剑用力到绷直,仿佛下一刻就要段成两截。 他从未放弃过,被背叛的时候没有,被杀害的时候没有,甚至坠下魔域,天地间一片黑暗,唯有一丝闪闪微弱的光亮着的时候,方星剑也只会拼命冲上前,捉住唯一的希望。 行不通、没办法?那就打破规则,想方设法活下来! 他绝不会放弃! 宫无忧瞳孔微微颤抖,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缝隙。 宫向笛是她见过了解过最强大的人,连他都盖棺定论的无解法阵,却被眼前的人撬开了一丝缝隙 外头隐隐的阳光仿佛照了进来,惹得整个暗室都泛起暖意,冰层之下的暗室,能将人冻得骨头发麻的海水,竟然生起一丝温暖。 宫无忧倏地垂下头,视线落在方星剑紧握剑柄的手上,他的手细长而骨节分明,只是覆盖的皮肤疤痕累累,像是经受过很多磨难。 但他仍在努力。 她哽咽了一声,任由海带般飘散的银长发遮住脸颊,金黄佛光照耀过她脸颊旁的海水,几粒浅蓝色的珍珠随着水流划过。 这道缝,撬开的不止是这面墙。 方星剑几乎力竭,唇色泛紫,喉咙已经弥散上腥甜的气息,肺部像是要炸裂一般疼痛,双手已经开始颤抖。 正在这时,一道冰凉的温度碰到他的手背,不容忽视的力度代替他向下压动,长砖竟然被渐渐撬开,海水从细小的缝隙里争先恐后的涌出。 冷静如他,此时也忍不住心底讶然。 短短片刻,宫无忧竟然从炼气三层到了大圆满! 这样的修炼速度,方星剑也是头一次见到! 两人合力之下,居然真的让他们破开一个口子,暗室中的水拼命地涌出去,却仍旧不见这里减少半分。 方星剑褪下碍事的长袍,只穿着里面简单的内搭,脖颈和锁骨的线条因呼吸不畅显得十分突兀,他用力一掐手臂换来最后的清醒,脑子里只想要呼吸,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拼尽全力朝着洞口冲出去。 救 他的听力再没有这样好的时候,在几乎被憋得晕厥的状况下,他还能捕捉到海水中的一个破碎的气泡中夹杂的声音。 那是宫无忧的求救! 这处狭小的暗室却瞬间被放大无数倍,短短展臂的距离,却像是隔了千万里。 灵识散出,两人努力破阵的间隙,竟然被那些阴灵追了上来。 宫无忧被无数阴灵死死缠绕,阴灵畏惧他身上的花蝶土,却对鲛人的鲜血十分喜爱。 即使是练气大圆满,宫无忧也不可能对上这么多怨气深重的阴灵。 一只阴灵眼球都掉出来半个,保养得当的皮肤被海水泡的发胀,从来都细致轻抚宫无忧额发的手,此时正死死的抠着她的逆鳞。 曲婆婆自小抚养两位鲛人长大,即使化作阴灵,也留下了几分记忆,知道什么地方才会真正的要他们的命! 宫无忧两只手被阴灵抱住,用力啃噬,长尾上蓝金色的鳞片已经落下无数,在水中闪闪发光。 她没有方星剑的心魄,面对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她哪敢提起手来反击,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拖累方星剑已经耗费了她所有力量和勇气。 湛蓝的眼瞳被眼皮覆盖,无数浅蓝珍珠从她眼角流过,顺着海水打转,一只手颤抖着伸向前,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再发出任何一丝声音。 她不能再拖方星剑的后腿了。 暗室里的海水有两个流向,一是自下而上灌入的海水,另一个是被他们破开的大洞,喷涌流出的方向。 无论哪个方向,都只会把她仅剩的体温带走。 直到小鱼儿面前冲过来一道十分强劲的涌浪,她才不可置信地睁开那双眼睛 脸色已经发黑的方星剑,狼狈的穿着贴身的白衣,绑住乌发的系带不知何时断裂,长发在水中像是海妖一样杂乱的张牙舞爪,浑身上下发光的,只有腰间的龟甲。 和手中寒光四射的残缺长剑。 方星剑回来救她了!! 宫无忧几乎喊的破了声:你快跑,你要被憋死了! 鱼尾上的曲婆婆被他长剑挑开,撞到墙上惨叫一声消失了。 他一言不发的砍断身边的所有阴灵,即使在水中,也半点不见滞塞,像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想斩尽眼前的敌人。 阴灵却越聚越多,像是知道方星剑已经无力,层层叠叠挡在宫无忧的身前,不让两人接触,想要生生围死他! 跑啊,方星剑,你活下来再救我! 求求你了,你快跑啊! 宫无忧从未嚎叫出这样凄厉的叫声,整个魔域中的鲛人都瞬时停下手中动作,皆是转向西锦城的方向,不住地掉下泪。 他们族群的王哭了。 方星剑置若罔闻,他意识已经逐渐溃散,完全凭借肌肉记忆在动作。 明明空气只有一墙之隔,他却一步不敢退,储物囊中的花蝶土无法转移给宫无忧,眼前阴灵虎视眈眈,他只要离开半步,那只小鱼儿瞬间就会被吞噬。 恍惚中,他甚至看到了无数从前的记忆。 他救过无数的人,为温紫宜去过无数地方找法宝,命悬一线的经历也遇见不少了。 但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想要去做,而非依据原著里的一个圣父人设。 他得保护小鱼儿,已经不只是因为想要宫向笛的鲛丹,更重要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小鱼儿、阿奚、赤玉,几乎已经成了他至关重要的友人。 赤玉...... 念到这个名字,溃散的意识又回光返照,熟悉的声音在他耳畔轻轻唤着哥哥。 方星剑紧咬的嘴唇弯起一道弧度,柔和了面上的黑气,杀人如切菜砍瓜的剑修心心念念揣着一个愿望。 他还要去人间界找赤玉啊。 方星剑咳出一口鲜血,凝神挥出最后一道剑招,刺穿袭向宫无忧的阴灵。 宫无忧瞳孔缩成一线,眼角的泪已经落成和血的粉色,她挣扎着想要抓住方星剑,却被身下无数阴灵捉住了手和尾。 方星剑 他狼狈的坠入水中,隐约间,却有人强力的掰开他的嘴。 贝齿洁白,口腔中却满满都是鲜血。 从肺部喉咙咳上来的,狠咬舌头流出来的,唯有疼痛能支撑他打起精神。 那人神情一怔,被唤做暴君的他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从出生到现在,他几乎没有笑过。 最后一次提起笑意,竟然是看到一个陌生人伤痕累累的口腔。 只剩下一魂一魄的宫向笛咧开嘴,海水冲刷着他脸上的神情和胸腹之间狰狞的大洞,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一句话也没说,动作却更加温和,把什么东西塞进方星剑的唇舌之间。 他只剩下一魂一魄,不会说话、不懂思考、没有感情,全凭着周云逸的指挥做事。 这是宫向笛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活生生掏出自己的鲛丹,塞进方星剑的嘴里。 分卷(27) 趁着最后的清醒,他想要保护好无忧。 作者有话要说:  (鸽了几天...现在回来继续日更orz) 感谢在2021042823:16:31~2021050623:24: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wslee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方星剑周身金光暴起,以他为圆心凭空生出一块纯粹的空间,让他终于得以喘息。 暗室仿佛都要被震碎,阴灵全都退避三舍,吱呀乱叫着躲开了他辐射到的范围。 从丹田开始,一道温润如泉水的暖意拂过他的身体,飞速重塑他的体魄。 从前不被师尊看好的灵根此时洗净杂质,浑身上下的沉疴旧疾也被抚慰疗愈。 他不自觉地入定,周遭的声响都抛在脑后,全心全意只有修炼二字。 方星剑就像一柄蒙尘的宝剑,灰尘扑簌簌掉落,终于破鞘而出,只需一睹寒光,便能知他的锋利。 有如阳光下高挂的冰锥,折射着世间的光彩,透露出高深莫测的修为和澎湃的灵力。 那具单薄的身体里涌动的力量都让人恐惧,担忧会不会把他轻易折断。 然而修炼中途最忌讳被打扰,稍有不慎,轻则走火入魔,重则魂飞魄散。 在人间界中的大拿,都会寻一处洞天福地,不仅要选灵气充裕之地便于修炼,更加要隐蔽躲开对手的暗算。 方星剑却全然没有这份优势,在阴灵四伏的暗室中修炼,没有充裕灵气不说,还随时会有被袭的危机。 宫无忧一颗心被拉裂成两半,宫向笛已经失去生气的身体顺着暗室坠落,而另一边则是眉头紧锁的方星剑。 她没有时间犹豫,深深看了眼宫向笛坠落的尸身,咬牙吞泪冲到方星剑身边,飞速为他筑起法阵护法。 方星剑无知无觉,已经沉静在自己世界之中。 腰间的龟甲却逐渐变亮,仿佛昭示着主人的担忧和急切。 宫无忧不过练气大圆满,为方星剑护法实在是吃力不已,还不等她筑好法阵,一道破水声瞬间划过她脸颊。 她躲防不及,长卷发被那道力量整齐割下。 攻击却并不停歇,一阵巨响炸开在她耳畔,牢固的高墙竟然被人生生打破,海水奔泻而出,方星剑和她被裹挟在水流中,冲出暗室。 暗室外竟然就是大殿。 大殿中的九个巨鼎和周云逸一同消失不见,只剩下浑身狼狈的宫无忧和无知无觉打坐的方星剑。 不远处静静站着两人,脚下的法阵隔开了涌出的海水,容貌皆是一等一的俊朗,仿佛仙人之姿。 看清两人的容貌,宫无忧只倒吸一口凉气,斑驳的鱼尾和杂乱的头发让她魅力大减,惹得对面的人嗤笑一声: 父亲,我们奔波这么远来就是为了这只鱼? 虽被唤做父亲,光看面相却觉得两人是兄弟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贵气。 看到眼前的场景,被唤作父亲的男人甚至还柔和的笑着,并不吃惊,只是轻声嘱咐儿子: 放尊重些,这位是西锦城的公主,宫无忧殿下。 宫无忧哪能不熟悉这些声音,她在若君子府上这么些年,能被若君子捧着的,只有这两道声音。 金衡和城主金池。 竟然是你们.....万朝城的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金池仍旧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避开问题,温和的笑着说: 若君子可是很想你了,宫姑娘。 宫无忧脸色一白,气势退了三分,金池大乘期的修为,按死她比按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战战兢兢的挡在方星剑身前,不让两人靠近一步。 那又如何,你们别想打他的注意! 金衡小心看了眼金池的脸色,像是得到肯定一般,瞬间横眉嗤笑:小小炉鼎罢了,哪有你说话的地方,看在若君子的面子上我放你一条生路,给我闪开。 若是从前,宫无忧早就吓得发软,可她现在已经没有能狐假虎威的哥哥,身后还坐着无力反抗的方星剑,她退无可退。 小鱼儿挺直腰背,恶声恶气:想也别想! 金衡还想呛声,只见到金池抬起左手挡了一挡,他便安静的像个兔子,再不见方才那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金池上前一步,微笑道: 我和方公子也算不打不相识,他如今正是关键时期,我来护法对他只有好处,你说是吗宫姑娘? 他边说边逼近,宫无忧梗着脖子半步不让。 再者说金池挑眉环顾四周,西锦城中最尊贵的地方化作一片残垣断壁,最尊贵的人一个死在暗室之中,另一个不过炼气修为,小孩子打闹罢了,他怎会放在心上。 金池又浅浅笑着,我想,宫姑娘,或者说,西锦城的公主,最该放在心上的,不是你苟延残喘的族人吗? 宫无忧声音发颤,眼瞳陡然瞪大:你说什么...... 还有族人活着?整个宫中她都没见到几个活口! 金池挥挥手,几个熟悉的鲛人身影便出现在宫无忧眼前,皆是她自小一起玩闹长大的鲛人们,浑身是伤,凄厉的喊着求她救命。 宫无忧神情涣散,想要走上前去拥抱他们,却被身前的金池挡住: 我让他们活下来,你和方星剑都同我回万朝城疗伤,可好? 宫无忧木楞楞的抬头,撞进金池柔情似水的一双眸子,像是就要融了进去一般。 她潜意识觉得不对,一只手仍按在身后,想要护住方星剑,另一只手却不受控制的朝前伸出。 我...... 不等宫无忧开口答应,方星剑腰间的龟甲兀的爆亮片刻,又黯淡下去。 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银发少年身未至声先到。 忘归溪匆匆赶来,只到耳畔的短发被吹得十分凌乱,气还没喘匀先嘲讽上: 真是笑死人了,我在蓬莱岛听那些人吹成那副模样,还真当你金池是个人物,没想到也是个拿不出手的玩意儿。 对这炼气期的小孩儿也能用这等下作法术,你无不无聊? 忘归溪打了个响指,求救的族人悉数消失,宫无忧仿佛从幻境中被唤醒,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瞥过金池,视线落在方星剑身上,心里一暖,笑吟吟蹦跶到他身边。 忘归溪本是十分爱洁的人,可看着狼狈的方星剑却一点也不嫌弃,蹲下身凝着他的脸,伸出手把他贴在脸上的乱发都梳理干净。 指尖点在他腰间的龟甲上,瞬间创造了一个安静又灵气充裕的小世界,挡得住所有嘈杂和攻击。 仙长,好好修炼吧。 方星剑周围的小世界形成,忘归溪站起身拍拍身上褶皱,正视着不远处的金池,两个传说中的城主竟在西锦城相遇,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三分火花味道。 随之跟来的是阴郁的暗卫头子。 暗卫从来都是不露声色的职业,更别提在忘归溪身边呆了这么久的他,不露悲喜已经融入骨血。 可此时他却满目担忧,直直看着忘归溪的方向。 公子的体魄已经不堪一击,护体龟甲也给了旁人,眼下对上魔域最强的金池,别说凶多吉少,就是保住一条命可能也悬。 忘归溪分毫不觉,眼下两点红痣更是殷红得耀眼。 他邪性的勾了勾唇,抬手挥开碍事的旁人,大殿上只剩下他和金家父子。 你对西锦城打什么主意我不管,可方星剑,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他一根毫毛。 金池也露出温和的笑意,抬手一道保命法诀落到金衡身上,让他好好躲在一旁,几步就到了忘归溪身前。 金池跃跃欲试,话音和招数一并击出: 那就,请教了。 **** 方星剑浑然忘却时间,等他对外界有所知觉后,才意识到耳畔的嗡嗡声是长剑嗡鸣。 他下意识侧过头,直挺的长睫轻颤,颤颤巍巍的张开眼睛。 许久不见光明,再睁眼时,他甚至生出几分恐惧。 入目就是一柄浑身古朴的长剑,剑刃已经坑坑洼洼,不知道受过多少创伤,仿佛能听见长剑悲鸣。 记忆瞬间回笼。 宫向笛最后一刻给他喂下的鲛丹,还有那危机四伏的暗室,他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入定,还恢复了命门和修为。 方星剑举起手握住长剑,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恐惧一扫而空,眼瞳中跳动着几分兴奋。 他终于,终于重塑体魄,再入剑道。 他感受着剑中传来的蓬勃生机,割破手指和长剑缔结剑契。 这把破剑就是丢到人间界中的剑篓中也是被挑剩下的货,若有旁人看到,只怕会觉得方星剑失了心智,把这垃圾当做本命法宝。 可他只是垂下头低低思索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经带着笑意:西锦城也算是块福地,就唤你作碧海潮生剑吧。 他话音一落,争鸣声陡然变大,一阵白光闪过,方才破烂的模样悉数消失,崭新的银白长剑威风凛凛的立在他眼前。 方星剑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意,伸手用力一握,从储物囊中随手掏出一件新衣换上,整个人宛如涅槃重生,周身的气魄耀眼地让人止不住心动。 他声音很低,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剑说:换一身行头也好,就当重活一次吧。 外头情况还未可知,方星剑不再停留,几乎没有花费力气,他就从忘归溪的小世界中破了出来。 直到站定在地板上,鼻尖嗅闻到海水腥咸和血气味道,他才真实的感受到活下来的滋味。 大殿一片狼狈,不知这里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战,躺在地上的只剩下一个活口。 方星剑眉头一皱,暗道不好,收回长剑走上前去扶起躺在地上的少年。 看到忘归溪浑身的血污,掉光了头发的滑稽模样,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几乎被揪成一团,方星剑轻声急切的喊道: 醒醒,忘归溪,快醒醒。 少年无知无觉,连身体都软了,只能被他硬抱在怀里。 方星剑气势冷了几分,捉起他的手,灌入无数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是大乘期修为的他都觉得体内灵气枯竭,忘归溪才咳出一口血,悠悠转醒。 仙长...... 忘归溪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只愣了一瞬,就立马反客为主的攥起他的双手,眼下的红痣殷红的夺人眼球。 快,快去,杀了金衡。 方星剑抚了抚他的后背,安慰道: 你体内灵气太过混乱,先别说话,等我为你疗伤...... 忘归溪用力摇头,攥住他手的力气加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金池和我对战之后已经被我杀死,但他的命门十分古怪,可以转移夺舍血脉至亲。 现在的金衡已经被金池夺舍了,若不趁着他还虚弱的时候动手,日后想要杀他就太难了。 忘归溪噗的咳出一口血,染得方星剑胸前的衣服都溅起朵朵红桃。 他随手一擦,强撑着说:赶快,只差他的命门,就可以打开魔域了! 方星剑神色一动,灵识仿佛一张大网瞬间笼罩整座宫殿,捕捉到已经被夺舍的金衡正跌撞朝外头跑动的踪影。 可怀里的人已经油尽灯枯,即使忘归溪不说,他也知道这场架是为他而起,他怎么能就这么丢下生死之际的人。 方星剑抿唇,解下腰侧的龟甲,想要归还给忘归溪,至少护着小王八等他回来。 忘归溪却摇了摇头,笑道:我自有法宝傍身,先去捉到金衡才是关键,仙长别拖泥带水了。 若他逃走,只怕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方星剑狠下心点头,应道:那我先安顿好你,再去找他。 他不管不顾的将所有灵气灌注到忘归溪体内,又立起聚灵法阵,让他躺的舒服些。 他忙前忙后,身前的忘归溪却不愿安静休息,喋喋不休的插科打诨,聊着些有的没的。方星剑见不得他一脸苍白还要话多,指尖点住忘归溪的眉心,你从前不这么多话的,好好休息吧,别再耗费心神了。 忘归溪浅笑着握住他的指尖,微微点头: 仙长,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蓬莱仙岛的由来? 方星剑把最后一个软垫放到他身下,诚实的摇了摇头。 不知。 忘归溪垂下眸子,背光的地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脸上的两滴红痣隐隐发光,像是落下的血泪。 他轻笑一声,接着絮絮叨叨:是从前有人告诉我,世间最美的地方,就在蓬莱岛。 我没见过蓬莱,却觉得那条小溪比什么都好看。 方星剑布设完,只觉忘归溪不会再遇见什么危险,这才站起身来。 半柱香时间,金衡已经要跑到传送阵前,他怎能让这家伙逃回去。 他下意识揉了揉忘归溪已经光秃秃的脑袋,随口安慰道: 等我回来再听你讲蓬莱的故事吧,等着我。 忘归溪顿了半晌,最后还是仰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眼下的红痣却黯淡变得黯淡。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八:在小溪边被你捡到,见到你的一瞬间,我以为那是神迹。 所以我把初遇的地方改了名字,作为魔域中最格格不入的仙岛,不知道你还喜欢不喜欢? 第36章 方星剑直接御剑飞出,追上了跌撞的逃离的金池。 父子他都接触过,草包金衡和城主金池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但看见那副青涩的脸庞上露出老谋深算的表情时,方星剑才意识到忘归溪说的分毫不差。 金池夺舍成功了。 他向来不喜欢花里胡哨的招数,脚尖轻点从碧海潮生剑上落地,闪光剑刃却分毫不停,直接招呼到金池身上。 金池是大乘期后期的修为,按理说和初期的方星剑过招是绰绰有余,可他眼下刚刚夺舍,金衡又是从弟弟那里抢来的孩子,血脉不够纯粹,动手时气脉都十分滞缓。 眨眼间便过了百招,金池竟然不敌方星剑,被逼到绝境,低低喘息着。 像是面具一样的微笑裂了道缝,露出几分落魄,几月前的他怎会想到,当初动动手指都能按死的人,居然有一日会把他逼到这种地步。 分卷(28) 他紧靠身后的石柱,强打精神: 方公子,我们之间没有生死之仇。没必要和我结下仇,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能拱手奉上。 方星剑收回长剑,面色漠然的站在原地,暮云纱被他摘下随手绑住纷乱的乌发,一身暗缎滚银边的长袍,更衬得明媚的脸庞如艳丽。 此时却再没人敢用打量美色的眼神去看他,只要他想,剑不出鞘就能让金丹以下的修士就断绝仙缘。 那双无情无欲的眼眸静静落在金池身上,如同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熠熠发光,干净透彻。[1] 我本不想杀你,可你不该动忘归溪。 金池眸光一闪,也不再端着城主的气派,吐出一口血沫,像是松开什么桎梏,魔修的狂妄之色显露得淋漓尽致。 他邪魅笑着,使得金衡那张星眉剑目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方公子他拖长音调,眼神上下肆意扫过。 倒是生了副好皮囊,你还真讨男人喜欢。 方星剑只当他是死前的挣扎,双指并拢轻轻一挥,碧海潮生剑破空而出,将他手掌钉在柱上。 金池咬牙闷哼一声,面色白了几分,嘴唇被鲜血染得绯红。 却不长记性,继续嘲讽:这样生气,是我戳到方公子的痛处了啊,那条跟前跟后的长蛇呢? 他放低声音,笑道:听闻蛇有两个玩意儿,在他身下承欢更快活吗? 听见赤玉,方星剑不复方才的冷静,周身的气势瞬间冷了三分,勾唇冷笑一声: 我本来以为你还算得上劲敌,没想到只会逞嘴皮子功夫,这些是你的遗言,遗不遗憾? 金池愣了一下,抬起眼死死的盯着方星剑的面容,咧开嘴,牙上都是猩红的鲜血: 遗憾? 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让你在我身下浪|叫,这张嘴这么好看,该多叫叫我的名...... 他话音未落,长剑就已经贯穿了金池的喉咙,将他整个人都死死钉在柱上。 金池眼白瞬间爬满血丝,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喉咙间发着嗬嗬的吼叫,只片刻,就再无动静。 方星剑不会留给他任何生机,亲手破开他的胸膛,掏出一颗不再跳动的心脏,取了小半瓶心间血,脸上溅上几滴鲜血,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灵识四散八百里,搜寻任何一丝金池可能存活的迹象。 直到眼前的这具尸身冷透,他才安心下来,嗤笑一声,将心脏随手丢在地上,掐了个净身决,洗净一身血污。 金衡这纨绔之所以这么宝贝,因为他是金池唯一的夺舍身躯,两人都死透了,金池再是有什么通天法术,也活不下来。 只是不知金池命门在何处,但只要取了心间血,作用也差不远。 不等他退开,一道黑影却飞奔到眼前。 方星剑心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的灵识竟然没有捕捉到这人的踪迹! 然而他不是来打架的,飞奔而来却直愣愣的跪到金衡的尸身面前。 少主...... 头发都斑白的老仆颤抖地捧起丢在一旁的心脏,掐诀洗净又放进金衡的尸身中,动作飞快的缝合好,将人紧抱在怀中,老泪纵横。 方星剑眉头一皱,他不想滥杀无辜,但这人显然是金池身边的人。 不等他开口,老仆祝姜便收拾好情绪,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泪痕,躬身道:方公子。 他对方星剑的疑惑了如指掌,垂头解释道: 您察觉不到我的气息很正常,我没有肉身存在,您见到的不过是个傀儡。 方星剑挑了挑眉,没想到竟是傀儡术。 那这么说,他动手已经没有意义,傀儡碎了又会重组,甚至每一次都会比之前更强,会浪费他不少时间,只有灭了背后的傀儡师才能至傀儡于死地。 但他面上不显,疑道:你怕我杀了你? 祝姜抬起头,表情生动,没有一点傀儡的僵硬:我知道您不会滥杀无辜。 我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您,是希望能让您体谅我最后一点私心。我的傀儡师是金衡的生身父亲,也就是金池的亲弟。 他已经死了。 方星剑回忆着当时在街上听来的闲话,是金池亲手杀了弟弟一家,只为了养大金衡做夺舍准备。 罔顾人伦,认贼作父,当真没一个好东西。 我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保护金衡,他如今死了,我只想带他回去安葬。 祝姜脸色惨白,恭敬的语气却半点不打折扣:这是我主人最后的遗愿。 方星剑眼皮一抬,狐疑的盯着祝姜:可我亲手杀了他,你不恨? 祝姜低垂着头,眼里闪过一丝阴暗,他是傀儡,没有七窍玲珑心,却为金衡学会了怎样说谎。 金池才是杀了他的人。我很明白。 方公子却为我报了仇,自然不敢恨您。 方星剑心里还担心着忘归溪,和傀儡打上显然不是好主意,区区一个傀儡,想也翻不起大浪。 他不再停留,挥挥手便御剑飞了回去。 走的急匆匆,自然没能注意到祝姜阴沉的神色。 年迈的傀儡把金衡的尸身稳稳地抱在怀里,垂下头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口中喃喃: 金池好蠢,连自己的血脉到底是谁都辨不清楚,就让他们自己去斗吧,最好一起死绝了才好...... 是吧,少主。 *** 再踏入大殿时,脚还没落地,破空就飞来三把暗器,每一道都直戳死穴,让他无路可退。 方星剑眼皮都没动一下,只凭龟甲的防护,这些暗器就不会伤他半分。 他抬眼一看,浑身裹着漆黑衣服的暗卫冷冷的看着他,不知是您,得罪了。 不知就怪了,他那副模样,显然是故意的。 方星剑懒得计较,这是忘归溪身边的人。 忘归溪呢? 暗卫嗤笑一声,覆手摊开掌心,其上睡着一个无声息的白甲小龟。 方星剑神情一动,惊道:他为什么变回原形了? 万年修为耗尽,捡回一条命都算好的,变回原形有什么可惊讶的,难不成公子没想到? 还是他说什么你都信了? 方星剑鼻腔陡然升起三分酸意,心里五味杂陈。 我,我带他回去修炼...... 暗卫垂下眸子,温柔的看着手心的小白龟:不必,我和公子自有约定,等在这里只是为了给你东西。 公子要留给你的东西。 方星剑眉头紧皱,直直的盯着他。 暗卫一挥手,递出一个储物囊,交到你手中,我的任务完成了。 方星剑几乎有些手忙脚乱的接过他丢来的储物囊,神情复杂,看着他的背影:你要带他去哪里? 暗卫脚步一顿,冷声:与你无关。 方星剑抬手拦住。 暗卫知道打不过他,最后叹了口气,回答道: 蓬莱岛,他出生的地方,灵气充裕,适合他修养修炼。 方星剑放开手,任由他们离开,他本就没有拦住他们的理由。 只是心身都好像空了一块,明明和忘归溪认识不久,却被他救了无数次。 他抬手捂住胸腔,到底是他们之间会有什么渊源? 让忘归溪为他付出这么多,让他这么难受。 他抿唇打开绣着小巧乌龟的储物囊,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副忘归溪总带着的红缨耳坠。 少年总是活泼好动,跳动之间红缨飞舞,那副美好的画面几乎刻在方星剑的脑海里。 此时却只有空荡荡的红缨躺在他手中,小少年没了漂亮的银发,变成了羸弱的百鬼,忘归溪要修炼上足足万年才会修成人形,万年,沧海桑田都巨变。 他还活着与否也是未知。 方星剑叹了口气,轻柔的捻动红缨的长穗,神思却好像飘到远处,恍惚间,他仿佛听见耳畔的声音。 恭迎仙尊回府! 仙尊仙尊,听他们说您把魔尊打的落花流水,是吗是吗? 叽叽喳喳吵嚷的声音仿佛跨过时空,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方星剑垂下眸子,发觉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十分繁杂古朴,和赤玉送上的那几身倒有些共通处。 他下意识轻笑,回道:魔尊?什么时候白星桦有这样的称呼了? 他手下的那些莺莺燕燕烦都烦死了,打个架还搞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不过之后一段日子倒是可以安分些了。 跟在身旁的小孩高兴地惊呼一声,又叽喳围了上来,红着脸夸赞道:怪不得天下都说您是正道魁首,这等修为,当之无愧! 方星剑轻笑一声,侧过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夸得这样好听,你又把我什么东西弄坏了? 他心性善良又不喜欢孤单,捡到些身世凄惨孤苦无依的小孩就往仙府中放,有仙缘的就带着走上修仙大道,没仙缘的就放在府中做些杂活。 小孩子心性也活泼,毛猴似的年纪,打碎些凡物也无伤大雅。 孩子吐吐舌头:就是您的瓷瓶,我打扫的时候不小心碰碎了,我挣钱再给您买一个好不好? 毕竟是经历了许多苦难的孩子,没能入道,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修了个十足十,一边撒娇一边还下意识紧张,细细观察他的神情。 方星剑摇摇头,抬手揉乱了小孩的头发,爽快笑道: 就是个花瓶,没伤到你就算好的,什么时候你能把那些法宝给打碎了,我还得夸你几句力气大。 不过以后不用做这些杂事了,开开心心去玩儿吧。 小孩瞬间放松下来,脆生生应道,欢欢喜喜的蹦走了。 方星剑仍站在原地不懂,抄手对着虚空问道:你藏起来做什么?也是弄坏了什么东西不成? 他话音落,凭空就显露出忘归溪的身形,这个时候的灵龟还长着肉嘟嘟的脸,一嘟嘴两团雪白的脸蛋就鼓起,气哼哼道: 我又不是他们那些凡人。 方星剑敲了下他的脑袋。 忘归溪撇了撇嘴:和那蠢货打了一架而已。 方星剑无奈的皱了皱眉:你们俩怎么总是合不来,你伤到赤玉什么地方了没? 没有...... 方星剑看他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你又说什么呢? 忘归溪佯怒:仙长半句也不关心我,只问他。 方星剑笑着摇头,从储物囊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到忘归溪手中。 他才炼气期,别说打你,不被你打的吐血就不错了。 行了,嘴角都能挂油瓶了,看看这样法器你喜欢吗? 忘归溪从鼻腔中哼出一声,紧紧攥住手里的东西,催促方星剑赶快回去休息,自己则转身跑掉了。 方星剑站在原地无奈的摇摇头,像是一个苦恼的兄长,看着满仙府乱跑的小孩,凭空生出一丝幸福感。 这孩子。 几日后,整个仙府都听闻从不爱打扮的忘公子带上一副红缨耳坠,谁要是碰上一碰就要大发脾气。 方星剑再睁眼时,仙气飘渺的洞府和嬉笑打闹的小孩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大殿中斑驳的血迹和残破的建筑。 仿佛把他从美梦拉回现实。 但方星剑知道,那不是梦。 他眸色深深,盯着手中的红缨耳坠,最后郑重的放回储物囊中。 从前隐约有些猜测,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忘归溪和赤玉到底是谁。 是他前世的恩怨和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一句:如同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熠熠发光,干净透彻。[1] 源自《老残游记》,原句是: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 我今天好勤奋,夸夸自己qwq感谢在2021050612:34:16~2021050720: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才不要吃哈密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大殿中。 方星剑解开了储物囊,花蝶土、金池的心尖血、归溪的龟甲,悉数摆放在一张小方桌上,再加上还有他体内涌动的鲛丹。 任一件,拿出去都是会掀起腥风血雨的珍宝。 他心里数来算去,暗暗感叹,在魔域中竟然呆了三月有余,不知人间是怎样的光景了。 宫无忧方才昏迷过去,此时又回到了大殿中。 听方星剑讲了接下来的安排,她万般不舍,却也没有掉泪。 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这条小鱼儿也从温水中的漂亮锦鲤长成可靠的一尾猛鲨。 方星剑视线不经意落在她残缺的鱼尾上,停留了半刻,也是为难你了,当时为我护法。 宫无忧回了一个笑脸,你也救过我不少,算是扯平了! 她顺势拿出一枚蓝金色的鱼鳞,足足有巴掌大小,递到方星剑身前: 我知道留不住你,这是在暗室里被阴灵掰下来的,鲛人一族都有些神力,你带在身上当个护身护吧。 方星剑道谢接过,鳞片在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线,好像书中写下宫向笛挂在胸前的那枚。 他已经改了无数剧情,宫向笛死了、金池金衡也殒命,周云逸苟延残喘,不知逃到什么地方去了,而注定一笔带过的宫无忧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他有些发神,回到人间界这个念头最初由仇恨支撑,后来掺杂着对赤玉的想念和道不明的情愫。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有些近乡情怯。 原著真的被改变了吗? 他回去面对着白星桦,整个世界的宠儿,还会变回原来那个失去自我的炮灰角色吗? 方星剑看了眼宫无忧,长卷发剪成的精干的短发,鱼尾上虽有些伤口,却比初见时的娇嫩模样更加靠谱。 她身后站着一脸严肃的鹤邦,忘归溪带着他重回西锦城,现在变成了宫无忧的左右手。 分卷(29) 方星剑说:小鱼儿,你真的要呆在这里吗? 周云逸和若明不知在什么地方虎视眈眈,更别提还有无数妖魔鬼怪,要掌控一座城池,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宫无忧迟疑了片刻,再睁开眼,湛蓝眼瞳里都是坚定的信念,她轻柔的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 可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西锦城长大,我的亲人族人都埋葬在这里,如果连我也撑不起这座城池,那还有谁能真正爱护她呢? 思及此,她重新振作精神,露出灿然笑容,玩笑道: 如果真的有难,我一定飞快叫你回来给我撑场面! 方星剑看着这姑娘慢慢长大,竟然有几分长辈的成就感,也被她感染笑着点点头,伸出手揉乱了她一头银发。 好。 和他们告辞之后,方星剑正对着桌前的几样珍宝。 他感应到身体里力量的波动,指尖隐约触到磅礴的魔气,却发现这些魔气一点也不排斥他,甚至隐隐生出几分亲近。 几样珍宝蠢蠢欲动,想要和混沌相互融合,然而却好像缺了什么。 方星剑指尖划过桌上的东西,最后停留在金池的心尖血上。 难不成必须要命门才能用? 还是他取错了,该去找真正金池的尸体? 他眉间轻蹙陷入深思,正在这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跑动急喘声: 方,方大哥!! 方星剑兀的转过身。 阿奚不是在蓬莱仙岛和一群玄凤鸟呆着修炼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阿奚躬下身子,急喘几口气,还不等喘匀就解释道: 幸好方大哥还没走,我终于赶上了。 我现在已经是筑基期修为,不会再拖方大哥后腿,想跟着你一起去人间界历练一番! 方星剑讶然于他的修炼速度,几乎一日千里,挑了挑眉道: 玄凤鸟长老就这么放你出来的? 阿奚神色闪躲,最后还是憨笑着挠挠头:他才不会放我出来呢,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当时方大哥入定时,西锦城射出的神光在蓬莱岛也能看见,我就下定主意一定要来找你啦。 方星剑有些哭笑不得,阿奚也是个好苗子,又会照顾人,有他在气氛就不会冷寂,若带上他去历练几分倒是件好事。 他伸出手指,轻点在阿奚的眉间,近乡情怯的感情被这段小插曲都搅散,语气都欢快几分: 你还真是什么地方都逃得出来,不知道要什么才能困得住你。 阿奚笑嘻嘻的:跟着方大哥,被困在哪里你都能来救我! 说来也奇,阿奚来后,桌上三样珍宝陡然发光,魔域和人间界厚如城墙的壁垒,竟在虚空中平白打开一条通道。 方星剑怕阿奚跑丢,攥起他的手腕,顺势迈进了虚空中的暗门,瞬间消失在原地。 *** 魔域一天,人间一年。 他在魔域中呆了差不多一百日,当初那场暗无天日的混战仿佛还在眼前,而人间界却已经过了足足一百年。 百年,大部分普通人都活不到这岁数,但对修士来说,百年不过弹指一灰间。 方星剑重新踩在人间的土地上,扑面而来的不是沁人心脾的灵气,却是阵阵烧焦臭味,甚至比起魔域的空气,还要污浊三分。 他面露异色,四下打量了一番,直到看见一棵十人都难以环抱住的枯树,才意识到这竟然是灵岩后山! 灵岩派的后花园,养着无数灵药灵果的洞天福地,却不知为何,被人一把火烧了干净。 即使对灵岩派中人已经失望,看着那棵被糟蹋的古树和这满目疮痍,方星剑心里仍旧有些难受。 毕竟这也是他长大的地方。 阿奚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问道:方大哥,这就是人间吗? 方星剑下意识垂眸,看着他发上插着的红火灵羽,摇了摇头:不是,这不是人间。 阿奚又问: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从前在万朝城,他们都说人间界遍地都是法宝,魔修却一样都不能取。 方星剑带着他朝前走,记忆中的路倒是没有出错,只是一路的风光实在算不上好。 我也说不好,人间并非遍地修士,有仙缘的人不多,都汇聚在各大门派中。 心怀不轨的人有,心存善意的人也不少,端看你遇上什么样的吧。 阿奚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片刻后,两人顺着后山小路走出了那片被烧的焦黑的土地,终于听到几分烟火气。 熙熙攘攘人群挤在路旁的小摊前,穿红戴绿的姑娘们笑吟吟交谈,身着门派服饰的小修士匆匆赶路,这才是方星剑记忆中的人世生活。 至于那片焦枯的灵田,只怕是这百年中出了很多事。 他随意找了间茶楼,在大厅中坐着,打听些百年来错过的消息。 方星剑随手掐诀改了面貌,静悄悄的听着隔壁桌几个道袍小修士聊天。 灵识随意一查,就知道这群小孩还未入道,八卦倒是说的头头是道。 ......灵岩派再如何也是天下第一大派,这次广纳门徒我们进不进得去还不一定,哪还有机会挑三拣四的。 另一个高傲的姑娘扬了扬下巴:那是你。 要不是百年前灵岩派放了那么多魔修到人间界作乱,他们哪有那么多惩凶除恶的机会,我娘亲都说那些魔修害人不浅。 圆脑袋的小修士摆摆手,一副惊讶样: 你怎么会这么想,灵岩派的白仙长可是一等一的丹修,那可是悬壶济世心怀大爱的人物。要真是灵岩派有什么,他头一个不会同流合污。 姑娘哼了一声:那他徒弟不还是叛道坠魔了,这灵岩派总和魔修脱不了干系,我娘亲说教不严师之惰,你们呀,总听旁人说白仙长好,就夸得上了天,谁知道私底下是什么样的呢。另一人插嘴笑道:你娘亲你娘亲,她要真瞧不起灵岩派,怎的还让你来报名。 你! 眼瞅着旁边就要打起来,方星剑老神在在的坐在桌前,端起茶抿了一口。 阿奚看看旁桌又看看方星剑,还是轻声问道:方大哥,你不管管? 方星剑放下茶杯,我为何要管?自有灵岩派的小眼线来清理这些半吊子。 话音未落,旁边果然来了一位容貌清秀的小公子,穿着灵岩派正式的内门弟子服饰,一丝不苟的束着发,方星剑瞥了一眼。 筑基大圆满,平平之资。 那群小修士看见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他们已经是被选过一轮的人,从各地走到灵岩山脚下长途跋涉了很久,对这位带队的师兄都有些发憷。 剑拔弩张的氛围瞬间消散,皆垂头称师兄。 小师兄板着脸:灵岩派门规,不可分离同门,不可私自内斗。 看来你们都没记清,每人抄写门规五十遍,明日交给我! 一群霜打白菜的小修士闷闷点头,心情低落的坐回去,桌上再没人叽叽喳喳。 小师兄正转身想走,却听见后面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正是悠闲自在的方星剑,语气很是随意:小修士,过来一下。 且不说他现在是大乘期的修为,就算他曾在灵岩派的身份地位,想要使唤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自有无数天资不错的小孩欢喜着扑来。 只是他当初忙的团团转,一个温紫宜都受不住,哪里还能顾及到别人。 那群小白菜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的震惊和怒意压抑不住。 小师兄的修为已经是他们见过最高的,谁都对他低声下气的,这人面容普通,穿着也不甚华贵,竟敢对小师兄呼来喝去。 嘴快的小修士当即喝道:你放尊重些,这可是我们灵岩派的内门师兄。 小修士们此时都一个鼻孔出气,等着那人惊讶道歉,等了半晌,却发现道歉的竟然是自己的小师兄。 黎宾白心里简直对这群小屁孩子无语了,天分高不高另说,捅娄子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 自己虽是内门弟子,却因为修为不精才被排出来做这些杂活,他能感知到对面坐的前辈修为深不可测。 单单看上一眼,就从那副平凡的容貌中感受到强力的威压。 黎宾白见识比小孩们广阔得多,心里暗暗推测这位前辈至少是元婴期的修为。 他压下心头的无奈,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客气道: 恭请前辈安,小辈奉师命去各地招收门徒,眼下这群孩子还并未入道,还望前辈体谅几分。 黎宾白低垂着头,只听那人声音轻柔道: 没关系。 我许久没有来过灵岩派,此时想去拜会一下门中的...... 前辈的声音突兀的顿了很久,黎宾白也不敢问,屏气等着他继续说。 方星剑心里嗤了一声,指尖拂过杯壁的边沿,被滚烫的茶水烫的皮肤泛红,才继续道:门中的故人。 小修士可否给我带路? 黎宾白冷汗都要落下来了,手心都被自己攥疼,才勉强冷静下来。 带路事小,能和这样的前辈大拿说上一两句话,已经是机遇,黎宾白常年在门中不受重视,能有机会往上爬,自然有些兴奋。 不过前辈为何不自己去寻人,还要他来带路?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这前辈想要他的命不过是呼吸间的事,更何况山上还有掌门和白仙长坐镇,也不怕前辈有什么旁的打算。 恐怕是闭关太久,连故人的传音玉佩都给弄丢了。 黎宾白给前辈找好理由,忙笑着点头恭维道:是小辈的荣幸,不知前辈故人是哪位,可要小辈通报一二? 他仍旧不敢多看那人,只听见一声清脆笑声,仿佛环佩相碰,凤鸣之音。黎宾白不由得好奇,那张普普通通的伪装下,到底是怎样的倾世容颜,才能拥有这样好听的声音。 不必了,我亲自去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整个灵岩山都是故人。 晚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1050720:56:31~2021050817:4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ruelov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wsle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今日天气不好,刚才还阳光暖照,这会儿就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到处一片泥泞湿滑。 方星剑站在山门前,入乡随俗的举着一把油纸伞,避雨的效果不大,反倒像个装饰。 入目皆是一片葱翠,灵岩山有规律地种着无数常绿树,形成上古的八卦奇阵,已经护了灵岩派上千年的平安。 人间百年过去,灵岩山门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方星剑轻勾了勾唇角。 黎宾白站在方星剑身侧,前辈分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表情都没有变动,但身边气氛却十分沉重,配合着这阴雨绵绵 他不是来探访故人,是来拜祭扫墓的。 这个念头把黎宾白自己都吓了一跳,忙甩甩脑袋,上前打开山门大阵,毕恭毕敬的对方星剑道: 前辈可能不知,山门距离灵岩派还有些许距离,不能用飞行法器,只能慢慢走上去。 他生怕对方不悦,又补充道:前辈闭关太久,这一路上不如和小辈聊聊,虽然小辈懂得不多,但对最近的新事也有所耳闻,能给您打发打发时间。 方星剑嗯了一声,没有反驳,瞥了黎宾白一眼。 这小孩看着天资平平,脑袋倒是转得快。 他忽的想起什么,轻声问:如今掌门可还是玉朝? 黎宾白轻笑了着点点头,前辈说笑了,玉掌门正值壮年呢,半步大乘期,自然由他坐镇灵岩派。 小修士们性子跳脱活泼,如今已经踏入灵岩山门中,更是兴奋得找不着北。 黎宾白正想继续解释,却有个胆子大的直接挤到两人身边,仰头问道: 小师兄,我们能见到白仙长吗? 我听闻白仙长可是十分亲切,是这样吗? 黎宾白额上青筋一跳:胡闹,没看见这里还有客人吗! 小孩却兴奋得连小师兄发怒都不怕,仍旧不依不饶的问着,黎宾白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方星剑的神情,见他没有不悦,不得不耐下性子先处理好这群小孩: 白仙长要事繁多,哪能专门来见你们,等过几日的仙门大选上,所有仙长都会出场。 天资过人的就会被收进内门,其余人就在外门做杂事,我从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 小修士长长的哦了一声,蹦跳着跑了回去。 黎宾白一脑袋白毛汗,恭恭敬敬道歉:让前辈见笑了。 方星剑不在乎这些外事,但还是下意识关心: 怎么会就你一个人去招收门徒,带队的仙长呢? 他从前做多了庶务,对这些情况倒是了如指掌。 黎宾白诧异的眨眨眼,这位前辈了解得还真多。 不久后就是仙盟大会,仙长们都抽不出手,这次去的地方就在灵岩山不远处,所以就派了我一人去。 方星剑嗯了一声,仙盟大会? 提到这个,黎宾白多了几分骄傲: 前辈恐怕不知,这是首届仙盟大会,修仙界中无数门派到时都会派人来参加,整个灵岩派上下准备了好几年呢。 方星剑挑挑眉,那你们方才说的白仙长,可是白星桦? 自然,白仙长悬壶济世,不仅炼制的丹药价廉物优,还多次亲自去被魔修搅乱的地界解救百姓,黎宾白发觉这位前辈十分好说话,也稍微宽松几分,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小孩,这群孩子许多都是听着白仙长的故事长大,誓要加入灵岩派的。 小修士们也竖起耳朵悄悄听着他们的谈话,虽然小师兄这么毕恭毕敬,但方星剑这位前辈却看起来十分好脾气,一时又提到白星桦,方才大胆的小修士插嘴道: 前辈,您认识白仙长吗? 黎宾白真没想到这小孩胆子这么大,明明在路上时还挺听话,怎么到了面前反倒次次捅娄子。 分卷(30) 他眉头紧皱,也顾不得不能朝凡人用法术的门规,抬手就想放出一道禁言术。 方星剑却轻轻把他拦了下来。 没关系,不要冲动。 他也没小气到和几个小孩计较的地步。 方星剑不由得回想起前世的那段记忆。 那段回忆只看过一次,却像是亲身体会一般,十分深刻,他记着,白星桦好像被人称为魔尊? 方星剑不是蠢人,要走上剑修一道,唯有天资聪颖、心志坚定才能入门。 他下意识觉得脑海中的原著,恐怕和他的前世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和白星桦的关系,竟然在这么早之前就注定是仇敌。 他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清浅: 白仙长声名在外,我有所耳闻,但并不相识。 小修士们失望的叹了口气,又围拢在一起叽喳聊起,黎宾白赔着笑积极开拓新的话题。 一段路说说闹闹,很快就到了灵岩派的正门前。 黎宾白说的唇干舌燥,心里却高兴地不行,已经把方星剑当成他的机缘之一,巴不得这段路再长一些。 前辈接下来要去哪座峰,可需要小辈为您带路吗? 方星剑眼神微动,不必了。 他从前住的青山峰,恐怕早已经被空了出来。 按照原著剧情,温紫宜早已拜入白星桦门下,修为一日千里,两人正是打得火热的阶段。 方星剑全身上下的旧伤疤都被鲛丹抚平,生出的皮肉十分柔嫩,就连握剑都要被咯红的地步。 但他从来没忘那些疼痛。 那就在此和前辈...... 黎宾白低头拱手,告辞的话没说完,就被方星剑开口打断:温紫宜如今,可是在沁泉峰? 沁泉峰,白星桦的山头。 黎宾白这小孩给方星剑留下的印象还挺不错,脑子转的快又善谈,圆滑又不油腻,说话间都带着三分敬意。 可他话一出口,这小孩瞬间变了脸色,瞪大双眼,方才侃侃而谈的人,此时结巴地话都说不清: 您,您,您说什么? 方星剑皱了皱眉,难不成温紫宜和白星桦的苟且被曝光了?这小孩怎么这个反应。 他重复了一遍:温紫宜。 黎宾白脸色难看的像是大病一场,深深叹了口气,又故作镇静低声道: 他已经不在灵岩山上了,我带您进门去吧。 话题转的十分生硬,方星剑挑了挑眉,却什么都没说。 他还没掏出令牌给守门弟子看,大门就已经从里面大打开了。 方星剑挑了挑眉,嗅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 玉髓香。 祸害了整个西锦城的魅魔玩意儿。 黎宾白大吃一惊,忙带着小修士们站到一旁去,方星剑是客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避开,纠结之下,只好开口: 前辈,这位就是白仙长。 您要不要礼让一下? 方星剑却用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仍旧站在原地,他对自己的易容术很自信,白星桦没可能认出他来。 黎宾白也没办法,只好对着步来的白星桦深深垂头,问好:白仙长安好。 方星剑就站在路中间,抱着长剑直视着他。 白星桦真不愧是整篇文中所有男人的白月光。 这副清润如水的相貌,浅淡素净的着装,还有一双带着钩子的深邃双眸,融合了纯洁和欲望两种南辕北辙的气质。 圣洁到不可亵渎,却又能轻易勾起人的欲念,想扑到他身上胡作非为,搅黑这一池圣水。 白星桦轻轻一笑,仿佛上天都在帮他忙,吹散乌云,透出明媚阳光。 是宾白啊,已经带着小弟子们回来了吗? 黎宾白受宠若惊的垂下头,脸上却已经泛起红晕,没想到白仙长竟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字。 是,明日就要带他们去听训。 白星桦点点头:辛苦你了,还有十日后的仙盟大会,到时候还有的忙,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仙长关心,谨遵教诲。 白星桦笑道:不必这样严肃,这位是? 黎宾白忙介绍道:这位前辈是来拜会故人的。 白星桦已经是化神期修为,却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人的深浅,暗道又是一条大鱼送上门,却在他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好像曾经见过。 是谁呢? 他眼神一动,露出纯善的微笑: 哦,是这样啊,可需要我帮忙引见吗? 方星剑看着他迷人的微笑,心里却悄悄在比较。 原著中金池为了白星桦一笑,就能让出整个城池;周云逸被他开导两句,再微微一笑,就能奔赴魔域单挑宫向笛;最绝的还是温紫宜那个逆徒,仙门大选上就被白星桦的微笑迷住,受苦受罪后就靠着回想那段记忆渡过难关。 天地良心,跟在方星剑身边,温紫宜受的所有苦都是自己作的。 不过,话说回来,白星桦一笑有这么大威力,那些智谋过人的老狐狸都能被迷倒,方星剑却一点也没有一见钟情的念头。 至始至终,从当初到现在,他对白星桦从未动过心。 还没小王八光头好看。他暗暗比较着。 前辈? 黎宾白悄悄提醒着,心里却有些骇然,这位前辈怎么连白仙长的面子都敢抹,半晌不回话。 嗯?怎么了? ......白仙长问您需不需要引见。 哦,多谢好意,不必了,白仙长去忙吧。 白星桦:...... 就这? 方才这人眼睛都落在他身上转不动了,现在又装什么高冷,白星桦对这种欲擒故纵的男人见得多了,自然不会以为方星剑真的对他没兴趣。 但他何许人也,神情都没有变动,笑着继续道:既如此,不如再门中多呆些时候,看看仙盟大会。 方星剑随意点点头,只觉得白星桦比以前啰嗦多了。 当初还是他的师兄,也没见他这么尊敬礼让。 白星桦还有要事在身,也不好多呆,告辞后便匆匆离开了。 黎宾白也顺势迎着方星剑进了灵岩派的大门。 方星剑十二岁便跟着师长来了灵岩派,上山下山,竹林练剑,从半大点的孩子到成熟的仙长,他呆了整整三百年。 整座灵岩山,每一处都有他踏足的痕迹。 这个被他当做家的地方,最后一次踏入,却是作为客人。 还真有些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王八和乌龟不是一个物种啊...对不起小王八,我一直搞错了orz 但是骂人骂小乌龟像是在撒娇,就叫着小王八吧(跪了 第39章 快追上她,怎么让她逃出来了! 别跑 快来我抓住她了!力气竟然这么大! 刚踏入灵岩派的大门,就听见急促跑动的脚步吉,小路旁,几个身着内门服饰的弟子正牢牢束缚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修士。 黎宾白下意识打量前辈的神情,眼见着都进了门派,怎么还遇上这档子事,真是倒霉。 方星剑只浅浅的抬了下眼皮,黎宾白唯恐他误会了,忙凑过去解释道: 这是内门中的一位师姐,练功走火入魔,神智有些不清醒了。 方星剑唔了一吉,那弟子乱发糟糟,挥舞着双手想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口中还念念有词,像是在说什么死死活活的事。 他轻轻蹙眉,即使她走火入魔,这些弟子动作还是有些粗暴了,但他也没有立场管灵岩派中的事,抬脚就准备朝前走。 啪的一吉轻响,女子絮絮叨叨的吉音瞬间顿住。 方星剑对着吉音再熟悉不过,不用回头都能知道,那些内门弟子见管不住她,竟然动了挥神鞭! 挥神鞭是法堂长老对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动用的刑罚,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这个权力,光是这一鞭下去,这位女弟子的修为就要被打散一层。 他顿住脚步,还是转过身,看了眼一旁站着的黎宾白。 门派中事,方星剑不方便出手,黎宾白是内门弟子,同辈之间也好说话些,还是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黎宾白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谁知那些内门弟子神情很是倨傲,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小师兄当着一群还未入道的小孩丢了面子,又灰溜溜的回来,给方星剑解释道: 前辈,那几位都是扶家的人,又说对师姐并没有什么伤害......要不还是我先带您去拜访故人? 不怪黎宾白说不上话,他虽有几分天资,但在内门弟子中只能排在末尾,家中也没有势力,怎么能比得上势力雄浑的扶家人呢。 方星剑顿了片刻,抬眸看着不远处那几人,其中一位男修反剪着疯癫小师姐的手臂,神情里都是不屑和烦躁。 他抬手挎在剑上,斜睨一眼,语气漠然:扶家?当初那个破落的修鼎匠今日也被尊称一句扶家了,还真是时移世易了。 他吉音不低,不远处的几位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个弟子当即就变了脸色,眼神像是刀子,上下扫过方星剑的一身着装。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衣衫,也只有黎宾白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才会高高捧着,那男修甩开她的手臂,横眉冷斥道: 这位前辈,灵岩派可不是那等山中小派能比的了得,有些人在小地方上受捧,来了这里才知道不过是一抓一大把的修士。 可要小心祸从口出! 方星剑懒懒的掀起眼皮,视线落在地上的女修身上,越看却越觉得有些眼熟。 那几人还在冷嘲热讽,黎宾白两边不是人,索性只好躲在前辈身后当鹌鹑。 方星剑没兴趣拌嘴,上前几步,直接放出几分威压。 三个头昂的比孔雀还高的小弟子还未反应过来,瞬间就被压趴在地上,磕得头晕目眩。 黎宾白瞪大双目,倏地看向方星剑。 他只知前辈修为高深,却没想到有这么厉害,猜测元婴只怕都是低估了前辈,这样收放自如的威压,至少...... 至少也得是化神期! 他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下意识数了数,整个灵岩派中,化神期的仙长恐怕不超过双手之数,怪不得他如此有恃无恐。 方星剑径直走到女修身边,随手掐诀洗清她身上的泥污,梳理好乱发,才显露出那张瘦的脱相的脸。 他心里一震,眉间轻蹙,伸手扶起那位女修。 阙霜融? 女修浑身一抖,抬起疯癫的双目看向他。 神情仍旧不清醒,口中念念叨叨:他没有死,你们放我出去找他,他的魂灯还亮着呢! 方星剑神情难看到极点。 这分明就是阙霜融,百年前灵岩派中风头最盛的大师姐,拜在掌门玉朝门下悉心教导的天之骄子。 温紫宜和她同辈,无数次去挑战阙霜融,却没有一次成功。 所有人都对她抱有无限期望,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这一届孩子里数一数二的苗子。 天赋优越,心性纯良大方,对道感知十分精准。 纵是方星剑和她接触不多,也觉得阙霜融恐怕会成一方大拿。 他垂下眸子,扫过阙霜融的面容神情,呆滞又疯癫,一副消瘦得脱了相的身形,哪里还能看得出半点天之骄子的傲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 黎宾白还是上前几步,叹了口气,心道只怕这师姐和前辈有些渊源,解释道: 这位师姐有一个双生子弟弟,那弟弟一次下山历练,灵牌就再没亮过。 灵牌是灵岩山特有的东西,记录着主人的生死,死了,就如同灯灭。 师姐当时正在闭关,突然感应到弟弟陨落,一时气急攻心就走火入魔了。 黎宾白摇了摇头,他听过很多遍这个故事,长老们教他们不要随意订立契约,同辈们好奇这个疯癫内门弟子还被供养的内因,而前辈们都是感叹这样众星捧月的大师姐变成这副模样。 说到底,黎宾白还是有些为她可惜。 之后她却咬死了弟弟魂灯未灭,一定还活着的事,白仙长顺着灵牌方向亲自去寻,却在一只食影虎身边找到他的破衣,只怕是遇上了凶兽,吞得尸身也未留下。 阙霜融还在自顾自的摇头,喃喃嘟囔,吉音小的很难听清: 他没死,他怎么会死呢,雪凝比我还要心性坚韧,绝境中都要掘地三尺找希望的人,怎么可能死在凶兽口中...... 他定在某处等我,等我救他...... 黎宾白被身后的小孩们吵得头疼,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只好先告罪把他们送进听训堂中,让方星剑等他片刻。 方星剑从前没空细想,原著中只寥寥几笔勾勒了阙霜融的故事,和他一样,不过是个用来走剧情的炮灰。 白星桦冒着危险为她找弟弟,偶遇了无数秘宝不说,还赢得了门派上下的赞和,至于她,后文再没有被提起。 想到这里,方星剑心情顿时不妙,他见不得明珠蒙尘,更何况是这样滑稽的理由,阙霜融的心性十分坚韧,失去亲人固然绝望,但她却不该是这样一蹶不振的模样,是以语气严肃了几分: 霜融,你现在这样,又怎么能去找你的弟弟? 阙霜融疯癫摇头的动作瞬间停下,呆滞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清醒,看了他一眼,脱口而出: 方仙长? 吉音虽小,却十分笃定。 方星剑心中大惊,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以为是法术出了问题,抓过一旁不言不语的阿奚问了一句。 阿奚摆摆手告诉他一点没问题,还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脸。 他又望向阙霜融,仿佛看破他的假面只是错觉,她又变回了一个呆愣的傻修士。 他不会死的。 我还总梦到他,梦到他说冷,说疼,说香炉味道好难闻。 方星剑眼神瞬间冷冽,情绪波动很大,用力捉住阙霜融瘦骨嶙峋的手臂,压低吉音道:你说什么? 阙霜融抬眸看了他一眼:他说冷,说疼,说香炉味道好难闻...... 分卷(31) 不久前的记忆浮上水面,他在宁安寺中遇见的那只穿着门派服饰的阴灵,难不成是阙霜融的弟弟?那只被压扁还在鸣响的铃铛,让方星剑记忆深刻。 ......他的魂灯在哪? 阙霜融愣了一瞬,带上些哭腔:坏了,被他们弄坏了。 方星剑深深看了她一眼,捉起她的手腕,取了一点指尖血,施了法诀去寻人。 两人是双生子,阙霜融的血自然可以找到他。 可那滴血在空中晃晃悠悠几下,啪的一吉掉在地上,眨眼间便蒸发殆尽。 弟弟神魂皆散,连一点气息都找不到了。 阙霜融愣在原地。 方星剑顿了片刻,问道:他的剑上,是不是挂着门派铃铛? 阙霜融语气很轻,像是怕打碎一场梦境: 是啊,还是方仙长你亲手做的,我生怕不牢靠,加了许多道小型阵法,不管在哪,只要他受伤我都能听见铃铛响。 他没死,可我却从没听见过。 为什么啊,方仙长? 方星剑双手大力的钳住她的双肩,直视着那双充满疑惑、痛苦、疯癫的眼: 他死了。 阙霜融变了脸色,嘴唇嚅嗫:连你,连方仙长也要同他们一起骗我...... 方星剑视线分毫不躲:他死在我的眼前,被人抽魂炼魄,所以魂灯不灭,灵牌却再不会亮起。 你心里有数,只是不敢信。 阙霜融浑身陡然发抖起来,牙关磕磕作响,却没有像方才一样拼命否认,只是默默地颤抖。 方星剑就在一旁静静看着,等她安静下来。 就连一直紧随身后的阿奚都知道情况不对,没有多说话,只等他们两人在诡异的气氛中相处。 不知过了多久,阙霜融的颤抖停了下来,那双眸子里的疯癫更甚,没头没脑的低吉道: 方仙长,我好久都没看到你了。 方星剑神情有些深沉,轻吉开口:百年了。 她指尖不停的摩挲掐揉自己手心中的老茧,这是当初修炼时握住法器留下来的印记,直至今日,仍旧没有消散。 我听他们说你跑了走了,但你现在回来,啊,我知道,一定是因为温紫宜,你可疼他了,是不是想找他在哪里? 阙霜融说话速度飞快,没头没尾的,疯狂掐揉掌心,死死盯着地面。 她已经濒临崩溃。 他坠魔了,温紫宜坠魔了,他打败了我,不不不,他根本没和我比,只是打了我,他坠魔了...... 魔修,魔修,你怎么会让他成为魔修呢,你最恨魔修了,她动作越来越大,几乎变成抓挠,手心留下泛红的痕迹,凑上前嗅闻着方星剑的味道,你身上怎么有魔修的味道,你也坠魔了吗,你们都是魔,哈哈哈,还真是好,又可以当师徒了! 见着她不到一刻钟时间,方星剑的心情却大幅变动几次,温紫宜坠魔?什么意思? 我头好晕,诶我的法器呢,他们是他们收走了,啊,算了算了,只怕伤到他们,也没关系...... 阙霜融说话颠来倒去没头没尾,掌心却已经被她扣得血红一片,纵使方星剑有无数的疑惑,却看不下去她这样伤害自己,她这疯癫的状态也问不出什么,只能掐诀让阙霜融昏睡过去,正好交给姗姗赶来的黎宾白。 黎宾白:...... 前辈这是什么意思? 方星剑心里乱七八糟,哪有心思应付他,随口道:我不放心把她交给那群人,你帮我照顾她几天,之后我安顿好再来接她。 可好? 黎宾白哪能说不,瞥了眼还在地上被压得死死的弟子们,又看着方星剑一派散修高人的模样,当即顺从的点头。 方星剑心里教程一团乱麻,阙霜融是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白星桦身上的玉髓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他才是真正的魔修? 还有温紫宜,分明是追求白星桦最得力的选手之一,怎么会坠魔了!? 所有事情都超乎了他的预料,原著的剧情已经偏离了大道,走到方星剑根本看不懂的路上。 他眼神沉沉,自己在冥冥中真的改变了剧情?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他的思绪很乱,一时理不清。 比他还慌乱的却大有人在,几个身着外门服饰的小弟子匆匆跑来,脸上的泪痕还隐约可见。 见到黎宾白像是找到救星。 师兄,杭仙长正在到处找您!快去看看吧! 黎宾白镇静下来,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说,别一惊一乍的。 杭仙长是他的师尊,手中弟子繁多,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一个不得宠的小角色。 小弟子一跺脚,哎呀一吉,我没骗您呀!有人潜入了杭仙长的花照峰作乱,她现在分身乏术,让我们到处找人呢! 方星剑听得心中一惊,花照峰虽然在十二峰中算不得实力强大的,但灵岩派这么大个护山大阵,竟然被人潜了进来,还打得杭青青这样狼狈,简直是笑谈! 黎宾白狠狠咬牙,也顾不上端师兄架子,当即啐了一口: 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敢打上门来! 小弟子一脸愤愤,却压不住眼底的恐惧: 还能是谁,温紫宜那个叛徒! 作者有话要说:  方仙长: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我傻了我怎么把下面的章纲带出来呜呜呜,不好意思小天使们】 感谢在2021050820:45:24~2021050920:2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wslee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花照峰。 杭青青是专修御兽的修士,徒弟们都被放出去天南海北的找灵兽,只剩下黎宾白几人在门派中做事。 她的花照峰很适宜灵兽们生存,花情柳态,瘦竹清泉,很有一番风情。 可等他们几人赶到时,这里却被打砸得乱七八糟。 杭青青喷出一口血,被打的倒退好几步,勉强站稳在灵兽殿前。 黎宾白神情一凝,忙飞快赶上去。 师尊,怎么回事,您还好吗? 杭青青瞥他一眼,又看着方星剑等人,轻轻擦掉唇边的血迹:怎么才来? 罢了,你来也没用,我的灵兽被他吃了许多,我已经给掌门传音过去,再支承半刻就好。 黎宾白大惊失色:温紫宜怎可能吃掉灵兽,他,他不是剑修吗? 杭青青落寞的摸了摸胸前挂着的玉哨,心情不妙:来的是那只巨蛇。 黎宾白咬牙切齿,恨道:他这是第三次来,却一次比一次闹得大,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明明是他自己坠魔,却要报复整个灵岩派,简直是恩将仇报! 杭青青冷笑一声:他师父教得好,一个魔修教出另一个来,恩将仇报算什么,他怕是想拿整个灵岩派来殉葬。 哼,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黎宾白皱皱眉:白仙长怎会...... 杭青青轻轻督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这孩子是在那之后来的,并不知道以前的事。 方星剑抱臂站在一边,没有说话。 他知道杭青青说的师父,是指他。 怎的还带着客人过来,你要把整个灵岩派的脸都丢尽吗? 黎宾白顺势转头,才发现连阙霜融师姐都跟了过来,忙道歉道:这位前辈是来拜见故人,我一时情急,没想到...... 杭青青并没多问,只伸出手摆了摆,示意他安静下来。 黎宾白瞬时屏息凝神。 方星剑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威压从深林中传来,不多时,一条几乎遮天蔽日的巨蛇探出脑袋,冷冰冰的视线直视着地面上的他们。 他已经是大乘期修为,但心里却下意识升起一股危机感,手用力握上长剑。 这蛇要是和他打起来,恐怕只有七分胜算。 除了杭青青,其余几人呼吸都变粗,尤其是阿奚,颤巍巍拉住方星剑的衣袖,动也不敢动。 方星剑安慰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发热的羽毛划过掌心。 阿奚垂下头,遮住眼里的神情。 转眼间,长蛇化为人形,落在几人前方不远处。 虽然是上古时期的妖物,却长着一副十分年轻的皮囊,看上去不像蛇妖,却像个活灵活现的骚狐狸。 他没风度的打了个嗝,笑道:味道真是不错啊。 杭青青眼睛都瞪红了,那些灵兽不仅是她的武器,更是爱宠,竟然被这蛇吃掉,可想而知有多么难受。 他抬手擦了擦唇,忽的抬起头,哦对了,要说敬辞,多谢款待。 黎宾白气得挥出一道空剑诀,御兽的弟子在剑道上能有多大造化,连对方的衣服都没划破。 蛇妖抬了抬眉:这里小孩子不能来玩,赶快躲旁边去。 黎宾白刚想开口辩驳,就被杭青青一掌推得老远。 她挺直脊背站在正中,听鸣,你到底要做什么? 被唤作听鸣的蛇妖笑了笑,伸出手指扒了扒,忽的抬起头看着她:主人要我将你打得半死,我方才吃了你三十二只灵兽,应当再吃三只。 你只怕是找死!杭青青气得嘴皮发抖,却不敢再将灵兽唤出来和他对打。 听鸣笑了笑,从储物囊中掏出一个玉哨,竟然和杭青青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轻轻吹出声,三只漂亮的彩箜凤就从她身后飞出,一声高昂的凤鸣响彻云霄,直奔听鸣而来。 好漂亮的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方星剑一皱眉,剑还没来得及出鞘,那三只彩箜凤就已经进了听鸣的肚子。 杭青青元气大伤,一口血喷了出来,沾了些在听鸣衣角,昏了过去。 听鸣从嘴里剔出一根鸟羽,随手丢在地上。 啧,味道真不怎么样。 他侧耳一听,收了笑脸,左手倏地捏了法诀,这是灵岩派中特有的传送阵法,能瞬间将人传送至另一个地方。 方星剑眼神一变,这是他当年教给温紫宜最适合的动作。 听鸣身形渐渐消失在众人面前,又好像想起什么,转过头对着已经昏迷的杭青青: 虽然最后那三只鸟不好吃,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主人让我要记着说敬辞,再见。 黎宾白一手紧抱着昏迷的师尊,眼泪哗啦啦直流,前辈,前辈,我师尊她,您快帮我看看......可以吗?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还记着要尊敬前辈,话说的前后矛盾。 当初杭青青和他一直不对付,或者说,整个灵岩派瞧得起他的人,只怕唯有阙霜融一人。 方星剑却径直走上前去,探了探杭青青的灵脉,片刻后放下来。 修为倒退,但人应该没事。 黎宾白大松一口气,点点头道:那就好。 好? 才不好。 杭青青从元婴直接跌下金丹,就算之后再修炼,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温紫宜到底想做什么? 方星剑面相别鸣离开的方向,摩挲着手下的剑柄。 黎宾白,你方才说,温紫宜来了灵岩派三次? 黎宾白浑身一愣,看了眼躺在自己身上的师尊,又抬头看着方星剑,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我不该瞒前辈,只是之前师门中多次告诫我们不要让大家担忧,所以我才...... 现在您也看见了,瞒也瞒不住。 他看着一脸镇定的方星剑,这位前辈和阙霜融师姐熟识,还知道温紫宜,可能和师尊她们是同一时期的仙人。 温紫宜三十年前杀了白仙长的首徒,坠魔之后建立了魔殿,聚集了一大批实力强大的魔修妖修,这听鸣就是其中之一。 他不仅对灵岩派怀有恶意,还经常任由手下在人间界作乱,到处战乱纷起、民不聊生,灵岩派这回大开仙盟大会,也是为了日益变多的魔修,想要商讨出办法。 方星剑皱了皱眉:他坠魔了? 白星桦呢,为什么没劝住他? 黎宾白摇摇头:白仙长已经很自责,养出这样一个坠魔的弟子,还让他杀了自己最喜爱的首徒,今日我们遇见他,恐怕就是要去对付那些作乱的魔修,救回多少人算多少。 方星剑浑身散发着冷凌的气息,眼神冷漠到冰点,除了恨意,更多的是愤怒。 他精心养大温紫宜,即使被杀,大不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 温紫宜好胜好强,他都知道,只是没想到有一日,温紫宜会用自己教给他的剑术去残害无辜之人。 教不严,师之惰。 方星剑神情一凝,转过身看着阿奚。 阿奚,我有要事要去做,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你先呆在灵岩山一日,等我回来好不好? 你要去做什么?阿奚长睫卷翘,一双赤红双瞳直直的看着方星剑。 这眼神让方星剑有些不舒服。 他伸出手按了按这小孩的脑袋,压下心里的不适,我要去解决一个人。 等我回来,带你去找赤玉好不好? 脑海里浮起那道熟悉的声音,总是傻乎乎叫着哥哥的小孩,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方星剑把暮云纱收到了储物囊中,这上面还有他留下的记号,等收拾完这一切,他再去找赤玉。 赤玉好像比他高一些,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方星剑心里忽的软了几分,等杀了温紫宜,原著也好、白星桦也罢,到底要怎么样他都无所谓了。 他只想和赤玉结为道侣,陪着这个让他心疼的小孩。 男女又何妨,喜欢就行了。 阿奚看着他一脸阴沉逐渐转阳,眼里逐渐爬上几点□□。 但他懂事的什么都没说,乖巧的点了点头,发上的红羽跟着晃了晃。 分卷(32) 好,我知道的,方大哥去吧。 帮着黎宾白把杭青青带到床上躺好,把阿奚和阙霜融的事情交代好,方星剑立刻出了大殿,灵识追踪着杭青青的血迹味道。 方才她不小心落到了听鸣身上。 一道只有他看得见的红线漂浮在空中,方星剑毫不迟疑,拔出腰间长剑,飞速御剑前行。 **** 虽说被唤做魔殿,但这地方却给方星剑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他隐身走上小石阶,踏进大殿中。 大殿中的布设很是简洁大方,甚至有些朴素得失了气度,看上去不像他见过的所有魔城大殿。 大殿上挂着一个简陋的木板,笔走龙蛇的写着三个字: 青山殿。 方星剑终于知道那些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抬眼环视一周,能看出大殿原来拥有雍容华贵的雕花木梁,是被人下令改成这幅不伦不类的模样。 木梁上还挂着许多风铃。 琉璃、白瓷、铁器,还有骨制的。 方星剑实在是想笑。 青山殿,青山峰,他和温紫宜相处了二十年的地方。 他是想要羞辱自己吗?意味着他方星剑住过的地方只配和魔殿相提并论? 可笑啊可笑。 方星剑神情冷得几乎像个死人,他曾经付出过多少,现在就有多失望气愤。 碧海潮生剑直接出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感染到他的气息,长剑也下意识跟着紧张起来。 面对这场蓄势待发的战斗。 霎时间,大殿中分明无风吹过,房梁上的风铃却全都摇动,本该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一起,就变成了嘈杂的噪音。 大殿的暗门中走出来一个人,坐上王座。 天色渐暗,方星剑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却见方才还在花照峰的听鸣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 听鸣半跪在那人的面前。 主人,您让我要了杭青青半条命,我做完了。 还很有礼貌。 方星剑唇角一勾,瞬间明白了这人的身份,毫不拖泥带水,隐身的法术解除,他要正大光明的出手。 碧海潮生剑发出一阵萧然的长鸣,随着方星剑的动作,大乘期修士十成十的功力都汇聚于剑中,飞快刺入王座之上那人的身体中。 穿透皮肉的滞塞感从剑传到方星剑手中,他直挺的长睫颤了颤。 时至今日,他们所有恩怨,终于要画上一个句号。 温紫宜是他养大的孩子,杀了他,背叛了他,最后却死在他的剑下。 方星剑心情不像自己想得那样平静。 他听见温紫宜胸腹的血低落在地的声音,剑风吹过,毁了大半个大殿,房梁上只留下一盏琉璃风铃作响。 温紫宜,我回来杀你了。 一旁的听鸣怒吼一声,就要冲上来和他对打,却被温紫宜挥挥手击到墙上。 方星剑眉头一皱。 温紫宜站起身,丝毫不顾还留在体内的锋利长剑,一步一顿的离开王座,光线慢慢移到他的脸上。 照亮那双金灿灿的眸子和一张刀削斧凿般的脸。 他不管不顾的伸出手,用力的把方星剑禁锢在怀中,任由他搅动剑,痛得手脚颤抖,都绝不放手。 方星剑眼睛一眯,手中放开剑柄,一道剑诀使出,碧海潮生剑直接贯穿他的胸腹,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充满血腥味的拥抱中,方星剑轻轻挥手,长剑在空中对准温紫宜的头。 战场上,方星剑绝不给敌人苟延残喘的机会。 几乎在同时,锋利的剑刃发出嗡鸣,即将划开温紫宜的脑袋,不远处的听鸣还挣扎着吼叫,房梁上的风铃轻轻作响。 如此嘈杂,却没盖过最轻的一声喃喃。 他听见那道夜思梦想的声音,那个跟在屁股后面、总是救他于危难之中的小孩,那是赤玉特有的声音。 轻轻地喊了一声: 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好耶!感谢在2021050900:00:00~2021051018:0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芜湖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这是赤玉的声音? 方星剑下意识抬起头,仔细看着那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脸。 他从来都知道温紫宜长得好,刚过十五的年纪就有许多小师妹偷着来给他送小玩意儿。 他鼻梁很高,一双清澈黝黑的双眸总是追着手中的柔光剑,一副江湖少年郎的俊俏模样。 可他最后见到温紫宜,那张脸上却写满了仇恨,柔光剑噗的穿透身体。 他亲手杀了自己。 他怎么可能是赤玉? 师尊,我好想你。温紫宜埋下头,气息喷洒在他的脖颈上,怀抱他的力度、埋头的姿势,每一样都和赤玉一模一样。 就连这轻声抱怨的语气,都, 分、毫、不、差。 方星剑浑身僵硬,长剑悬在空中半晌没动。 温紫宜其实比他还要僵硬,胸腹间还开了个大口,疼得他手脚都无力,却宁愿疼也要抱紧他。 像是一旦松开,就会被风吹散、再找不回来的一捧沙。 他以为一年后又能见到方星剑,却没想到,等他回到人世间,足足三十年,他再没有见过方星剑一眼。 心魔和他融合之后,他再也无法进入魔域。 那些漫长空旷的黑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的噩梦。 方星剑前世的死状,这辈子的死状。 师尊不屑一顾的模样,漠然的神情,将他视作空气的眼神。 最后做的梦越来越奇怪,师尊亲亲热热的抱住其他孩子,叫他们徒弟,娶了一个貌美的女人,生儿育女,享尽绕膝之乐。 可这些梦里,都没有他的足迹。 方星剑的身边,永远地失去了他温紫宜的地位。 温紫宜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无数次从梦中浑身冰凉地被吓醒,只能久久的面对着如水凉夜,等待着太阳升起来。 方星剑刺过来的时候,那双融了满天云霞的眼,就像是每日他苦等升起来的朝阳,亮的、热的,把他从寒冬里拉了出来,直直的看着他,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方星剑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 温紫宜嘴唇已经变白,眼下的青黑重到吓人,他重复着喃喃: 我好想你,师尊,我好想你...... 直到碧海潮生剑从空中啪的落地,震耳欲聋的响声终于压过温紫宜,方星剑瞬间回神,闪躲地垂下眼,用力把他推开。 温紫宜猝不及防的失去怀里的热度,像是破败的风筝,被他重重推回铺着皮草的王座上,疼得他一龇牙。 你不可能是他。他下意识打开储物囊,掏出一直好好保存着的暮云纱,上面还有赤玉留下的记号。 方星剑看也不看温紫宜一眼,仿佛大殿上就只剩他一个人。 指尖轻点在那长条白纱上,一道泛着金光的记号晃晃悠悠的飘到空中。 那是赤玉留下的,跟着记号就能找到他。 方星剑双拳攥的几乎要滴血,绷起两只手臂的青筋,用力咬住下唇,紧张的死死的看着那道记号。 咻的一声。 金色记号落在了温紫宜的身上。 温紫宜从他拿出暮云纱时就开始期待起来,他没想到师尊会留着它。 是不是证明,自己在他心里占据很大一部分? 可直到下一刻,记号落在他身上时。 他看着方星剑的眼神逐渐变得绝望。 那是被大火焚烧的草原,浓烈黑烟、无尽灰烬、能蔓延感染的绝望之火,把方星剑的生气烧得干干净净。 师尊面上什么神情都没有,不是他梦到的鄙夷眼光,这是完完全全的绝望,再也不会分给他一丝眼神的无视。 他的朝阳落了下去,换回一片茫茫夜空。 温紫宜慌了,金色双瞳竖成一线,他跌撞地奔上去。 血迹顺着王座又落到方星剑的脚尖前,他怕到颤抖:师尊,师尊,我错了,你看看我好不好? 方星剑伸出左手,收回躺在地上的长剑,大步迈出殿中。 温紫宜怎么可能放他走,跪在地上膝行,想要扯住他的衣角,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抖: 求求你,师尊,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你杀我,害我,想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你别不理我。 可温紫宜什么都碰不到,就被归溪甲爆出的金光拦住,方星剑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离开大殿。 他一直以来都在骗自己,方星剑那么爱他,那么爱赤玉,一定会原谅他的。 可他没想到,这场骗局,输的最惨的是他自己。 温紫宜本以为在那些噩梦里,他已经受过了折磨,面对真正见到师尊这一刻,他不会那么无措。 可如今,整颗心好像都被挖走,只留下一个狰狞的伤口,昭示着这里曾经也拥有过什么珍宝。 温紫宜跪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的冲出眼眶,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激起一个个小水洼。 他嘴唇嚅嗫,小心翼翼又颤抖的开口,喊了一声哥哥。 方星剑动作一顿。 温紫宜瞬间狂喜,几乎就要爬起来跑到他身后,他愿意被当做赤玉。 都无妨,被当做任何人都可以,只要师尊还愿意看他一眼。 可方星剑甚至都没有转身。 只是那道如同清泉激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你不配那么叫我。 温紫宜,你我二人断绝师徒关系,今后,你同我就是陌路敌人。 再无瓜葛。 方星剑直接唤出长剑,飞出被称作青山殿的魔殿。 **** 他无处可去。 方星剑这个名字,对整个人间界都是仇人,他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御剑而行,呼呼吹来的风把他满头乌发吹得张牙舞爪,方星剑负手立在肩上,毫无目的地地向前。 他永远想不到,绝境中救他无数次的人和推他入悬崖的,都是同一人。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想要杀了温紫宜再去找赤玉,要和他结为道侣,共修大道。 哈哈哈,这倒是齐了。 方星剑忍不住大笑出声,笑自己的蠢,笑命运捉弄、世事无常。 哈哈哈哈哈哈 直笑得眼角沁出泪,吹来的风灌进喉咙,呛得他咳嗽不已。 他停下了长剑,随意找了个看上去没有人烟的深林,靠在老树旁,闭上双眼。 头一次,方星剑遇上问题不想再去直面解决,只想逃避。 从前被亲徒刺杀、众人背叛污蔑、违背自己道义爱上一个男人,他也没有停下来。 但他不知道怎样面对这副场景。 爱的人和恨的人,是同一个。 他要朝温紫宜复仇,要和温紫宜共度一生,还得忍受温紫宜和白星桦之间无数恩怨? 简直可笑至极。 他靠坐在草屋前,毫无戒备。 不远处,一只赤红眼的灵兽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要想一口咬下方星剑的脖子。 嗷 这是只已经开了灵智的雪烈狼,本该生活在冰川雪地之上,以凶猛的鹰鹫为食,攻击力十分骇人,但却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快,快跑!! 方星剑在凶兽跑来的瞬间就反手射出剑,他转过身,只见一个男人竟然拦在雪烈狼的爪下,若不是他出手快,这人就已经被抓死了。 方星剑抽回剑,在狼皮上蹭干净血迹,皱着眉头: 你是谁? 男人见他这样厉害,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有些脸红,挠了挠脖子: 我是旁边村的人,叫我毛头吧,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是做白工了。 方星剑探出灵识扫了扫,发现这人确实是个普通人,没有半点灵根。 但奇怪的是,这人明明是壮年的男儿,却阳气缺失,满脸死相。 方星剑皱了皱眉:你是生了什么重病?还是遇见过什么妖魔? 毛头愣了一瞬,回忆道:旁边那个村说有魔修作乱,灵岩山上有仙人下来斩妖除魔,我就去看了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 方星剑抬了抬眉,他很久没有接触过普通人。 凡人都是几十年的寿数,修士却是百年起活,相交生出感情,对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提到魔修,乱七八糟的情绪上浮,说话间就带上些脾气,你能帮上什么忙? 毛头也不生气,点点头:您也是仙人吧? 嘿嘿,我们和您肯定不一样,斩妖除魔是帮不上什么忙,但要是有人受了伤,我也能搭把手背一背嘛。 方星剑心里讶然,旁人听到魔修早就躲远,毛头竟然这么胆子大,也不知道是他心宽还是纯善。 你倒是想的周全。 是啊,毕竟大家都是人,能帮一把帮一把吧。 方星剑听他一说,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又一脸死相呢? 他也不多话,指尖隔空点在毛头的眉间,灵气入体,查了一番他的状况。 毛头也不挣扎,乐呵呵的让他动作。 这可是仙人,那么大只狼都被杀了,要杀他还需要动手吗? 手垂到身侧,方星剑面色却很是古怪,甚至有些难看。 灵岩山上来的仙长,是不是叫白星桦? 毛头挠挠后发:这,仙长的名字我怎么知道,只不过那位仙长确实穿着一身白,好看得紧,我还差点把他认作姑娘了。 方星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毛头被人取了精元,三日内就会暴毙。 这样的事,只有魅魔才干得出来。 白星桦身上的玉髓香味道、阙霜融走丢进魔域的弟弟、里应外合才能打开的魔域大门、前世被人称作魔尊的白星桦。 毛头就是一根线,把这么多珠子都穿了起来。 方星剑心里了然。 甚至这百年间发生的这么多魔修害人事件,只怕也有他的手笔。 白星桦,好一个悬壶济世、心慈人善的丹修。 毛头看他神情严肃,不由得害怕起来: 分卷(33) 仙长,您,您这意思,我是不是得了病? 方星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谎:碰到魔修,只怕寿命不长了,你可后悔? 毛头愣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 幸好不是今日,正好我回去收拾收拾,找个好地方自己躺着吧。 方星剑说:你就不难受? 毛头憨憨的挠头:自然难受,只是仙长金口玉言,我知道肯定错不了。 都注定的事了,我只有让自己走的好看些嘛。下辈子指不定投个好胎,我也像仙长这样,一刀就能杀只狼! 方星剑凝神看了他一眼,即使是个乡村汉子,却没想到在他身上找到这么多东西。 注定的事,只能走的好看些。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毛头治好,乱七八糟的感情先放在一边去,他还有很多事还没做完。 白星桦做的好事,凭什么让他来背黑锅? 不用下辈子了,你这辈子还没活够,今后离这些仙人术士远一些吧,要想害你,哪里需要什么大动作。 毛头瞪大双眼,眼睛瞬间变亮,没人不想活得久一点,能得仙人指点,他这是多大的运气! 欸!多谢仙长! **** 方星剑没想到治好毛头花了他整整十日时间。 他还记着阿奚被自己丢在灵岩派中,只能匆匆御剑赶去。 却没想到,原本路上行人两三点的灵岩山脚下,此时却满满当当的挤着不少修士。 皆是各门各派的打扮,修为都不低,皆是元婴期以上的长辈带着队。 他隐约想起来,好像说过十日后有个,仙盟大会。 方星剑眉头一皱,人一多起来,他就有些心烦意燥。 只好凭着记忆,找了个曾经经常出入的灵岩派暗门上山,不和那群人挤在一起。 等到他进了大门,才知道原来处处人都这么多,连足可以容纳千人的广场都已经坐满了观众。 广场中央搭了擂台,要决出这十年中最强的新秀。 方星剑心情有些烦躁,正准备放出灵识去找阿奚,冷不丁却被一个小孩紧紧搂住腰。 方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了! 方星剑下意识露出个微笑,伸手揉了揉阿奚的脑袋,遇上一些事,正好我来带你走了。 阿奚却一反常态的摇了摇头: 方大哥,你看这多有意思啊,我们先看看好不好,我麻烦了黎宾白这么久,应该给人道个谢再走吧。 方星剑倒是没想到这点,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想着等会儿再去看看阙霜融的情况。 阿奚带他在人群中穿梭,最后落到一个座位上,笑嘻嘻的软脸看上去十分好捏。 这么想着,方星剑上手就是一捏。 阿奚瞬间愣了一下,眼中瞬间闪过凶光,快得方星剑都以为是错觉。 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仍旧笑着一张小脸,赤红瞳孔如同旧日未变,好脾气道:方大哥你先坐着,我去给你端个水和果盘过来! 小孩子动作很快,两下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直到方星剑被身边的人带上擂台,阿奚也还没有回来。 方星剑看见百年未见的大师兄站在对面,擂台外有仙人传音给在场众人: 这是今日第一场比试,灵岩山的掌门玉朝仙长,对散仙剑修。 对面的玉朝微微露出笑意,手中握着一张黄色的符篆,客气地向他挥挥手: 这位仙人放心,点到为止,不伤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八:守护仙长,吾辈义不容辞。 第42章 玉朝。 方星剑的掌门师兄,原著中白星桦的追求者之一,甚至因为近水楼台,和白星桦感情最深,就快要坐上正宫位置。 是个修为高深的符修。 而方星剑和他的这场比试是头一场。 寂寂无名的散仙对上灵岩派掌门,偌大的广场上坐满了天南海北的修士,皆是盯着不大的擂台上,想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和玉朝一战。 他身上汇集着无数的视线,探寻、好奇、不屑、猜测,都在等着看方星剑的本事。 碧海潮生剑感受到对方的战意,不由得轻轻抖动起来,方星剑拔出长剑,即刻响起清脆的剑鸣。 透过剑刃,他的视线穿过空气,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白星桦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中,静静地欣赏这场战斗。 方星剑垂下眸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数。 只是他没想到,阿奚和他风里来雨里去,也算是有了几分感情,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和白星桦搭上,听从他的指挥? 长剑握在手中,凸起的剑柄硌着他的手心新长出的嫩肉,有些疼痛。 他忽的想起有只小王八告诉他的话。 除了自己,谁都别信。 尤其是赤玉。 忘归溪提醒过他,可他忘记了。 平平无奇的假面上慢慢浮现起一丝笑容,他扯着嘴角,看上去很是僵硬,却仍旧笑着。 玉朝见他神情古怪,众人面前倒也不好贸然袭击,提醒道: 阁下可要战? 方星剑收了笑意,睹了一眼手中握着的碧海潮生剑,感受到其上源源不断弥散出来的战意,压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剑修独自立在场上,扫过玉朝的符篆,纵然对的是千派之首的灵岩派掌门,他也半点没有退后。 透过那张普通到极致的面容,好像能看出他不屈的脊骨。 他浅浅开口,吐出两个字,音落剑至,快得如同离弓之箭。 何不? *** 黎宾白站在杭青青身边,躬下身为她打扇子,眼神却半刻不离擂台上的比试。 师尊,你看谁能赢啊? 杭青青元气大伤,此时已经是强撑着病体出来撑撑场面,仙盟大会,十二峰峰主怎能缺席。 杭青青开口道;掌门已经是化神期大圆满修为,这散仙却能和他打的不相上下,我看这胜负,也有些悬念。 她唤出一只毛色雪白的银狐,抱在怀中轻轻抚弄,眼神却越发深邃。 第一次见到他,杭青青就有些熟悉。 这样的身形,这样用剑的方式,让她不得不想到一个人。 可他不是已经坠入魔域,怎么可能还回来? 黎宾白却倒吸一口凉气,能和打赢掌门,那前辈只怕已经到了大乘期的修为! 他喃喃道:我还以为前辈对仙盟大会没什么兴趣,没想到他直接赶回来参加比试,还对上了掌门,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排好的。 杭青青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不经意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白星桦身上,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场比试,是白星桦安排的。 她有些挣扎,却控制不住地怀疑。 如果真的是方星剑回来了,白星桦让他和掌门打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 黎宾白一声惊呼,把杭青青的所有思绪都大乱。她脾气本就暴躁,此时皱起细眉,怒道: 瞎叫唤什么? 黎宾白瞪着眼睛,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手指直直指着台上,动作僵硬。 杭青青没好气的顺着他指尖望过去,口中还在喋喋不休。 这么大人了,有什么事就这样大呼小叫,怎么得...... 直到看见擂台上的那一幕,杭青青才知道为何黎宾白吼得这么大声。 杭青青瞳孔微缩,所有的话都堵回口中,手下一紧,差点揪下怀中银狐的几根毛,疼得小狐狸回头咬了她一口。 可即使这样,她也仍旧目不转睛的瞪着台上的人。 不只是她,在场的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盯着擂台上的人,年少些的修士直接红了一张脸,连呼吸都不敢用劲,屏息凝神直勾勾看着。 灵岩山顶的风很大,呼呼作响,吹得方星剑的衣袂翻飞,像只振翅的白蝶。 他负手背剑,独立在正中,束在脑后的长发被风吹起,白袍黑腰带更衬得他腿长腰细,背后是一整片青翠欲滴的夏色山林。 独他一人,就把周围的场景都美成了一幅画。 但那挺直的鸦羽长睫下却是一双透亮的黑眸,让人感受到其中蓬勃的生机,方知他不是画中人。 方星剑上前一步,视线落在玉朝身上。 他几乎没有废太大的力气就赢了玉朝,往日里这个不可一世的师兄,第一次败在了他的脚下。 可倒下的前一刻,玉朝射出了最后一道符篆,击碎了他面上的伪装,方星剑真实的面容和身形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方...... 玉朝双手撑在地上,下意识朝后缩了半步,方星剑泄露出来的威压几乎让他感受到死意,即使心中强撑,身体和灵识已经被恐惧逼到了绝境。 方星剑看着他落魄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没想到掌门师兄也有这一幅面孔。 从前对着他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此时却流露出震惊和恐惧,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听之任之的圣父仙长,变成了连玉朝也会害怕的存在。 变成了剑修方星剑。 还不等他回话,台下却有人已经开口喊道: 这位道友,既然是散仙,不如来我太极门中做个客座长老?我太极门地处昆仑龙脉之首,福地天泽,能为道友提供无数灵石以供修炼。 听旁人开口,另外的修士也不肯滞后,笑道: 飞泓山庄也为道友留有一席之地,我门中武器无一不精,道友可想凝练手中宝剑? 道友好修为好功夫啊!剑意实在逼人,在下看得手痒,水鸟剑派第十八代传人,可否请教这位道友一场比试? 道友...... 我罗汉刹...... 方星剑听了一耳朵的请教邀约。 这些门派许多都是百年前已经扬名立万的大门大派,没想到有一天他还能被这群人争抢。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得如冰,可惜他一个都去不了,白星桦当众揭开他的身份,可不是为了让他换个地方逍遥快活。 白星桦是要他死。 果不其然,不等众人继续吵嚷,白星桦瞬间飞至擂台之上,扶起躺在一边的玉朝,温如春风的声音响起: 方星剑,竟然是你! 他吐字清晰,还不忘加上灵气,将声音传到广场上每一个角落。 方才都在争抢他的修士霎时间皆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话堵在嘴边,你我相望半晌,最后挣扎地又看了回来。 方星剑? 这就是百年前魔修安下的叛徒? 杀了灵岩派足足半数弟子的魔修,方星剑? 黎宾白诧异地飞快转头,一张嘴就没有合拢过,忙问道: 师尊,前辈是,是罪人方星剑......? 这个名字在灵岩山中已经久不被提起,几乎变成了一个禁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和故事,甚至刻上了灵岩派的历史之中。 杭青青眉头紧皱,死死盯着擂台上的三人,慢慢地点了点头。 竟然真的是他。 方星剑不仅没有死,而且已经变成了大乘期的修为! 修士们倒吸一口凉气,此起彼伏的惊讶,全都祭出自己保命法器: 为何他会回来? 仙盟大会上,为何会出现一个魔修? 灵岩派难道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吗?眼看着这场闹剧逐渐变得可笑,台下的人又端起一副仇恨的面孔看着他,把百年间所有有关魔修的恶事祸事都安在了方星剑三字上,仿佛他才是罪恶的源头,一切灾难的开始。 白星桦抱着玉朝,冷道: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百年后你竟然又潜入灵岩派,到底是何居心? 若你对上的不是玉朝师兄,只怕还要有无数弟子在你的手中惨死! 方星剑!你害苦了整个人间界,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来! 方星剑脸色都没变,仍旧站在原地。 方才所有人都将他当做修为高深的绝世美人,现在却把他视作洪水猛兽,巴不得立刻杀了祭天。 他哼笑一声,语气淡漠极了:行了小师弟,看在师尊的面上,我再叫你一声小师弟。 白星桦实在会演,这一身的功夫,若他不是方星剑,只怕都会信了自己做了无数错事。 他扫过台下所有人,那些瞪视的眼神中,无一例外都透着恐惧和厌恶。 大乘期修士几乎可以算作半仙,和这些人已经是蝼蚁与巨山的差距,即使是化神期的玉朝,在他手下也过不了百招。 强大的威压瞬间四散压下,他再没有克制一分。 在场众人皆是两股颤颤,心智不够坚定的修士呕出一口鲜血,眼前昏暗,能强撑站稳的,已经至少是化神期修为了。 狂风暴起,吹得方星剑乌发乱飞,身后竹林刷刷作响。 我为何要回来? 碧海潮生剑被他横在身前,争鸣长啸出声,方星剑扫过所有人,眼神阴暗得仿佛地域回来的恶鬼。 他薄唇微张:这一百年的冤屈,坠下魔域的这笔账,我要亲手算清楚。 白星桦,到底是爱宠你的天道更强,还是我的剑道更强...... 皆看你我这一战 作者有话要说:  小银狐:??? 第43章 方星剑没有留手,处处朝着死穴而去,长剑舞舞生风,瞬间就将白星桦逼入绝境。 方星剑 你怎么敢动他! 玉朝眼见着心爱之人浑身割出血口,恨得目眦欲裂,强撑一口气,掏出符篆就甩了出去。 噼啪作响,一阵浓烟升起,这道符咒凝聚他所有的修为,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也能拦 玉朝的念头还未落地,长剑就已经从烟雾中破出,反射着暖洋洋的日光,却让人遍体生寒。 分卷(34) 烟雾拉扯着方星剑的衣衫,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即刻就被他抛在身后,如飞鹰冲地,眨眼间就到了白星桦的身前。 面对原著中的主角,方星剑不敢轻敌,一剑汇聚着他毕生所学,倾力而出 白星桦的喉咙被他割开,鲜血喷溅的漫天遍野,玉朝的怒吼和广场上的嘈杂奔逃之声盖住了一丝细小的声音。 从鼻腔中发出的惹人脸红的黏腻呻|吟。 方星剑神色一凌,戒备地盯着面前的人。 白星桦一身白衣被鲜血染的绯红,额上暴起青筋,皮肤下仿佛有许多虫豸在蠕动,即刻就要破开白嫩的皮肤。 转眼之间,他身上弥散出非常浓烈的玉髓香味道,随风吹遍整个广场,修士们瞬间顿住脚步,失魂落魄的望过来。 他身上清如莲的气势消失殆尽,变成了娇艳欲滴的甜腻香花,一举一动之间媚态毕现。 白星桦伸出指尖,细细观赏着他饱满圆润的浅粉指甲盖,忽的指向方星剑,语气不善: 你啊你 明明能死得轻松些,非要回来找我的不痛快,既然这样,那谁也别想好过。 方星剑冷笑一声:终于露出你的本来面目了。 魔修,白星桦。 白星桦食指竖起:诶,我可不是魔修这样的低贱物种。 他轻轻一笑,眉眼间都是风情,四周的修士以他为圆心围拢,听从他的指挥。 我可是天地混沌化作的灵物,灵气也好魔气也罢,都是由我身上的混沌之气化成 我是世界,这世界便是我。 方星剑眯了眯眼,电光火石之间仿佛回忆起什么,然而那念头转瞬即逝,他还没意识到就已经消散。 长剑横在身前,冷声掷地: 你是谁无所谓,毕竟在这之后,就只会是我的剑下亡魂。 白星桦娇媚一笑,所有修士转过脸,无数法器对准方星剑的方向,蓄势待发。 那你就试试看咯。 这群人显然被他摄了心神,方星剑不愿滥杀无辜,面对层层叠叠涌来的人不由得有些受制。 但他不可能被困住,威慑狠狠压下,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全都被掼在地上,摔得头昏脑涨,再也站不起来。 他拔剑冲上前,眼中只有白星桦的脑袋。 白星桦修为瞬间暴涨,从化神期转眼化作大乘期,和他的打斗十分激烈,就连方星剑心里也没底,即使略占上风,对这场战斗,他也只有五五之数。 不愧是原著主角。 白星桦一时不察被他逼入绝境,眉眼高挑起,随手捉来一个迷茫的修士挡在身前,正好是方星剑熟悉的黎宾白。 他手中动作一滞,白星桦哼笑一声,当即朝他射出一道红光,笑骂道: 方星剑啊方星剑,你怎么从来不长记性? 话一出口,连他都愣住,不知道这个从来从何而来。 但白星桦并不多想,丢开手中肉盾,转眼之间就冲了上去。 趁他病就要他命! 他可不只是魅魔这么简单,只不过是喜爱把人戏弄得团团转的滋味,才以魅魔的身份存世,否则就他这身修为,在人世间和魔界都是开宗立派的人物。 红光射中,方星剑胸口一凉,一时间酥痒难耐,好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在他身体里蠕动。即使面对直冲而来的白星桦,甚至抬不起握剑的手。 他拼命地用灵识催动碧海潮生剑,但高手之间的对决,光是一个角度不对就能丧命,更别提他如今这副半残的身形。 长剑哀鸣一声,被白星桦打得飞了出去。 白星桦五指成抓,直冲他的心口而来。 噗 长甲插|入皮肉声回荡在所有人耳边,白星桦的笑意却凝在嘴角。 无数人汇聚的广场上,唯有一个小小的擂台是一方净土,白星桦阴恻恻的看着眼前人,连把手□□都给忘了。 而方星剑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飞奔而来,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挡住了白星桦强劲的攻击,耳边只有那人剧烈的心脏跳动。 扑通、扑通。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陪伴自己在魔域中成长的人。 日落星升,昼去夜归。 那人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温紫宜长发垂下,下巴磕在方星剑的发顶,把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如果他想,甚至能一口咬死对方。 温紫宜疼得脸色发白,却仍旧稳住气息,轻拍了拍方星剑的后背,轻声笑着:师尊,我找了你好久。 幸好没有来迟。 方星剑脱开他的怀抱,眼前一片黑灰,蛊虫在他皮肤下肆意蠕动,即使灌入所有灵力逼退,甚至只是让蛊虫往下多钻了几分。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强烈的睡意把所有想法都强迫停止,眼皮渐渐合上。 温紫宜,为什么要来救他? 这是他最后盘旋在脑子里的念头。 **** 一道冰凉的瘙痒在方星剑的脸颊上滑过。 他缓缓睁开双眼,正好对上一双圆溜溜的金瞳。 他垂下眼眸,看见自己穿着一身古朴的衣饰,这只怕不是现世。 恍惚之间,方星剑听见自己开口:你就是我的劫数? 两根冰白手指捻起不到小指粗细的黑蛇,挂在空中。 鳞片倒是乌黑发亮,一双金瞳也漂亮,只不过这满眼的傻气遮也遮不住,就这么直勾勾的瞪着自己。 忘归溪给我算的什么卦,你这小玩意儿都能成了我的劫数? 他扬起笑脸哼了一声,却轻柔的把小蛇放进手心,任由他盘成一圈。 算了,既然是个劫数,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这条小小蛇强,还是我的命硬。 叫什么呢?他抬手揉了揉脑袋,取名字这事儿实在让他头疼,忘归溪的名字也不怎么好听。 小蛇感受到他情绪的动荡,在他手心悄悄地用尾巴扫了扫,安抚的意味从金瞳中流露出来。 方星剑诧异地看了过去,实在没想到自己还能被这只小蛇安慰,噗嗤乐出声,眼神正好落在他身后的一片晶透焰石上。 蕴含纯粹火元素的焰石,竟然孕育出一只灵蛇。 自他还是一颗蛋的时候,天地间已经生出了无数的动荡,就连见惯了天地变动的万年忘归溪也忍不住提醒他,日后会因他而生无数灾祸,而方星剑的命途中,注定和他有一份师缘。 所以他寻着味道找了来。 这条小蛇就是灾厄本身。 他收回眼神,拂过小蛇一身冰凉的鳞片,语气轻轻: 就叫做赤玉吧。 赤诚善良,通透如玉。 小蛇住进了他的仙府。 师尊,那臭王八又抢我的东西! 我才没有,仙长,那明明是你给我的法器。 方星剑一个脑袋十个大,本以为让赤玉不接触阴暗面,让他成长得阳光坦然是好的,倒是没想到这家伙活的这么简单,天天除了上山掏鸟蛋就是下海和忘归溪打架,该学的法术一样都没下功夫。 赤玉已经化作人形,还没到他腰高的小孩一点也不怕人,看见他出现,便飞快跑来,紧紧抱住方星剑的后腰,还露出半个脑袋和对面的忘归溪对骂: 师尊送我的! 忘归溪不会骂人,气得满脸通红:你,你满口胡话,你这个臭蛇! 方星剑撇撇嘴,抬手就狠拍小屁孩儿的脑袋。 赤玉,赶快还给人家。 忘归溪这才扬起下巴哼了一声,像个战胜的大公鸡,夺回他手中的玩意儿,怕他又在纠缠,飞快跑开,还不忘道谢。 谢谢仙长! 方星剑无奈的摇摇头,把身后的小孩扒拉到面前来,半蹲下身,怎么回事,你一屋子的法器,我哪样没给你准备上? 赤玉一双水亮亮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地面,胖乎乎的小手在身前交织,声音听着像要哭出来: 臭王八....... 又是一下拍头,不准骂人,他是你的前辈。 赤玉捂住脑袋,更委屈了,吸吸鼻子,还是改了口: 忘归溪在我面前炫耀,说那样东西只他有,师尊都没给过我。 方星剑,堂堂一代剑尊,被众人视作无冕之王的三界魁首,无数人猜测他私下如何练剑如何闭关,却没人能想到,他其实在仙府里天天当个奶爸。 方奶爸叹了口气:那我给你也买一个就好了,你别再去抢他的知道了吗? 赤玉闷闷的不开口,脑袋微弱的点了下。 方星剑瞧着也有点心疼,无奈的按了按小孩子的脑袋:你这孩子,争强好胜的......要怎么才能开心,我给你买两个? 赤玉垂着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透露出一丝算计,说话间仍旧带着哭意: 不要两个法器,我今晚想挨着师尊一起睡,可以吗? 不等方星剑反应,还立马补了一句:师尊不愿意也没关系,我,我都这么大了,应该自己睡的...... 方星剑看他一脸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哪能不答应,深深叹了口气,心道自己的劫难居然从这就开始了。 行吧。 小媳妇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衬得那双金瞳都更加晶亮。 夜里,不到他腰高的小孩变作原型,足有碗口粗细,一人多高的黑蛇从他的腰缠到小腿肚,压得他浑身酸疼。 剑尊捶捶背,直起老腰,表示以后一定得换个更大的床。 **** 记忆就像走马灯,方星剑再睁开眼时,对上那双狭长的金瞳时却觉得有些错乱。 不知还在温馨的梦里,还是已经回到无常的现实中。 师尊醒了?身体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是温紫宜。 方星剑神色一凝,回神之后就召来碧海潮生剑,直接捅穿了温紫宜的手臂。 要是他躲得慢一些,伤的就不只是手臂了。 他冷漠的收回剑,离开床榻,眼神能冻死人。 我说过,再见面时,你我就是仇敌。 旁边的听鸣看到了全过程,早就气不打一处来,动作飞快的冲上前来。 你怎么一点良心也没有!少主可是帮你...... 还不等方星剑动手,温紫宜已经挥出一道法诀,把听鸣远远打了出去,自己却被灵力反噬,面色发白几分。 他直视着方星剑,仍旧勾出笑脸:无妨,只要师尊想,随时都可以要我的命。 方星剑皱了皱眉,环视一周发现这里是魔殿,心情瞬间不妙。 你到底什么意思? 温紫宜那双和赤玉一模一样的金瞳闪了闪,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悲哀。 没什么,只是想对师尊好。 方星剑侧过脸,他浑身无力,挥出一剑已经是勉强,既然杀不掉温紫宜,再出手就变了味,只是站在原地。 我不需要,行了,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温紫宜慌忙抬起头,让手下带出一个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师尊受了蛊虫的影响,现在一个人离开我不放心,我还把阙霜融给您找来了,不如让她和你说说话? 方星剑刚要开口辩驳,温紫宜又落寞道:我知道师尊不待见我,我也不会再惹您讨厌,等您养好身子,无论去哪里我都不会阻止了。 求求您了,师尊。 方星剑皱了皱眉,见他垂下头,好像看到了记忆中闷声闷气的赤玉。 心里有一块被他刻意忽视的地方疼了起来。 不等他说话,阙霜融已经被人带了上来。 她换了一身大方精致的衣饰,即使一脸的疲惫,但神情间却不见呆滞,看上去和从前出类拔萃的大师姐一模一样。 方仙长。 温紫宜已经带人退了下去,房间里就只有他和阙霜融。 这间房里的装饰和他在灵岩派是一样不差,面前又是熟悉的阙霜融,一时间,方星剑甚至有点分不清时光,好像之前的经历都只是一场噩梦。 大师姐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温紫宜给他送回来,顺便过来问候一句。 方星剑心里笑了笑,闭上眼浅浅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旧日情绪都被压制住,只是轻声问道: 你好些了吗? 阙霜融点点头,顺势为他倒了一杯茶,两人坐在桌前。 她盯着茶杯里的茶水,香气扑鼻,这是方仙长最爱喝的雪顶云尖,想不到温紫宜竟然连这些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既然这样,两人为何又会翻了脸,到现在师徒变仇人的样子呢? 思及此,阙霜融也试探的开口:方仙长,可能是我多嘴,但有些话我实在不得不说。 我走火入魔这件事,或许和白仙......白星桦有关,温紫宜把他打下山崖之后,我的灵识好像从牢笼中被解放出来了。 我亲眼看见温紫宜把你带了回来,又拿自己的身体当了器皿,捉了好些母蛊放进身体,才引诱你身体中的蛊虫爬出来。 她的记忆有些混乱,不知道方星剑坠入魔域的事,只知道他被人赶了出去,现在回来报仇。 阙霜融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误会? 否则怎么会一睁眼就要刺杀救了自己的人呢? 方星剑握住茶杯的手一紧,一口没喝又放回原地,实在不知道温紫宜到底要做什么。 杀了原著主角白星桦、为他引蛊,受他攻击,还在那种环境下带回他一直担心的阙霜融。 可他动手弑师也是事实,不争的事实。 方星剑只觉得自己情绪乱七八糟,前世今生交杂在一起,让他实在理不清。 阙霜融叹了口气,静静看着手中茶杯: 我这些年也算是浪费了,白星桦到底是个什么人,是魔修还是人修,当初又为什么会对我下手呢? 方星剑抬起头,顺势问道:他死了吗? 阙霜融摇摇头:不知,温紫宜已经派人去寻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分卷(35) 温紫宜的人...... 还有那些滥杀无辜的魔修,温紫宜为什么叛出灵岩派,又为什么坠魔? 他深深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实在理不清就不理了,他是剑修又不是纺织娘。 罢了。 方星剑拿起腰间的长剑,用力的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震响。 温紫宜,出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119:58:21~2021051220: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wslee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温紫宜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背着手从墙边慢慢蹭过来,声音很低: 师尊,我没有偷听...... 方星剑瞥了他眼。 温紫宜现在修为在他之上,整个魔殿都在他的灵识范围之内,哪里算是偷听,是正大光明的观察罢了。 足有百年未见,方星剑脑海里的小孩已经不能和面前成熟的少年人重合起来,好像眨眼间,这根小苗就吸饱了水,瞬间长成筋骨强劲、长根已经深入地下的大树。 熟悉又陌生的脸上,再找不到半点年少时骄纵的模样,双圆眼已经长得狭长,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方星剑的影子,屏息凝神的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喘。 方星剑却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和泛着燥红的脸颊,还有眼底深深地青黑色。 即使这张脸再长得俊美无俦,他也感受不到温紫宜散发出来的魅力,只能看见他不正常的病态。 方星剑下意识问道:你生病了? 温紫宜脸色愣,金色的瞳孔颤了颤,似是没想到师尊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时间好像回到了当初和他在青山峰中修炼的日子。 师尊会对他嘘寒问暖,会告诉他什么剑诀更加有力,会心疼他摔破膝盖上的皮。 而不是现在这样,睁眼就想杀他。 可笑的是,当初的他点也不珍惜的东西,现在的他却再也求不回来了。 温紫宜声音有些哑,摇摇头:没有,只是近些日子睡不好觉。 多谢师尊关心。 方星剑也觉得自己多话,心里暗暗啧了声,抿唇颔首,将话题扯了回来: 找到白星桦了吗? 温紫宜恭顺道:还没有,弟子正派人四处搜寻,有消息第时间向师尊禀告。 方星剑眉头皱,白星桦日没有死在自己面前,他就不会放心。 他垂下眼睫,隐住眼中的烦闷,再抬眼时,就是双漠然的眼眸,冷声道: 你我已经没有师徒缘分,不管是你当初弑师作乱,还是现如今你坠入魔道、毁了我番教养心血,你都已经不配当我的弟子了。 温紫宜,你知道了吗? 不配当他的弟子? 天下没有人比温紫宜更清楚了。 自从他逃出灵岩派后,他就已经做尽了错事恶事。方星剑胸怀大爱,对那些毫无用处的凡人都是样的好声好语,可温紫宜眼里却只有两种人,有利的、无用的。 他早就变成师尊最厌恶的那类人。 但那又如何?方星剑日不原谅,他就等日、千日不松口,他就苦求千日。 他不知道熬了多少漫长的黑夜。 赤玉能记住哥哥相处的温馨日子。可温紫宜最深刻的,却是在无尽的长夜里,笔划的写他的名字、描摹他的样子。 方星剑三个字,成了他绝望之中,唯的丝光。 他不怕等,不怕疼痛,不怕渡劫天雷。 只怕再找不到方星剑的踪迹。 温紫宜垂下眸子,他眸色深深,几乎沉的能滴下水来,仿佛融进了世间最卑劣的企望。 他本在熬锅甜融的糖,可时光无尽无穷,温紫宜把糖熬得发苦发黑,最后连火都熄灭,只剩下锅坚硬的枷锁。 于是他的爱也变得发苦发黑,要占据方星剑的切,要拥有他,束缚他,将他牢牢困在身边。 纵使最有野心的魅魔,也比不上他对方星剑的渴望。 温紫宜不知足。 光是待在他身边当只温顺的狗,他永不知足。 师尊说的是。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低垂着头,方星剑却觉得被他的目光看穿,仿佛自己脱光了衣服,什么都暴露在他眼前。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受,甚至在这种氛围中有些手足无措。 行了,就这样吧。我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人魔殊途,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还是会和你动手。 话音未落,方星剑的碧海潮生剑已经祭出,御剑离了魔殿中。 写着青山殿的巨大魔殿中,只剩下低垂着头的温紫宜。 他视线落在桌上,指尖拂过已经冰凉的茶水,像是握住谁人的手,轻柔、爱怜的圈在掌心,端起来饮而尽。 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茶水的苦涩回甘停留在口腔里,片刻后,他低沉的轻唤着个温柔的名字。 方星剑...... 而旁,在方星剑面前已经恢复正常的阙霜融,此时却好像又变回呆滞的师姐,只静静坐在凳子上,仿佛是个被人设下机关的傀儡人偶。 再没发出声音。 **** 方星剑想了圈,最后还是只好回到灵岩山,那么多修士受白星桦影响,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对灵岩山的人没了好感,但对上这片生他养他的地方,方星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他御剑便落在灵岩山脚下的村庄里。 这里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没有灵根修为的百姓们还在正常的生活过日子,并不知道灵岩山中经历了怎样的剧变。 然而看到眼前平静的生活,方星剑的心情好像也随之平静下来。 纵使修士们打得再怎样天昏地暗,他们瞧不起的那些蝼蚁仍旧会好好的生活。 无数灾祸又算得上什么,只要还活着,就还能坚强的走下去。 不由得,方星剑想起前几日遇见的那个毛头,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把他想不通的道理都融进了生活中,活得倒是比他畅快得多。 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星剑还没多想,熟悉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 诶!这不是仙长吗?终于见到您了,可叫我番好找啊! 方星剑回头看,不是毛头又是谁呢? 只是如今的他换上身更加精神干净的短打衣衫,手边还挽着老娘和媳妇,背后背着的竹篓里放满了吃穿的东西,看上去满满当当。 方星剑也觉得神奇,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 毛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毛头欢喜的拉起母亲的手,边指着方星剑,边在她耳边上大声道:这就是救我命的那位仙长!您快看看! 方星剑眼见着那位身量佝偻的老婆婆颤颤巍巍地松开毛头,亦步亦趋地走上前来,双浑浊的双眼慈祥的落在他身上。 作势就要拜下去:多......多谢仙长,您救了小儿的命,就是救了老妪全家人的命啊! 方星剑个头两个大,要论岁数他只怕比这位老妪大上几个辈分,但周围人都被这场闹剧吸引,三三两两的围着说话,倒是让他十分不适。 只能笨拙的摆摆手,咳嗽声:不用谢,不算什么。 毛头看出他的窘迫,连忙点点头道歉,让媳妇上去扶着老娘,自己则带着方星剑朝旁边去。 他左右环视过,看附近没有什么人,才欢欢喜喜的放下背篓,拿出里面坐小娃娃的架子和其他许多杂物,这才从地下掏出块色泽油亮的翡翠来。 他双手递上,满脸憨厚的笑意: 仙长,我回家之后把这事给爹娘说,他们都说是我不知好歹,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竟然让您空着手回去了。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玉佩,爹娘都说是千金不换的好东西,我也看不懂,我娘让我定得送给您! 方星剑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我帮你不是为了什么,我早就辟谷,不食五谷,这块玉在我身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还是你自己收好吧。 他打量了毛头的身打扮,有些疑惑,问道:我不是交代过你最好离修士远些吗?你怎么直接到了灵岩山脚下。 毛头见他推辞,也不敢多说,只想着会儿悄悄塞进仙长荷包里便是,挠挠头回道: 那日您救我之后,我就打听到先前来的仙长是灵岩山上来的,也猜您就是灵岩山的人,就想着赶快过来,指不定还能见上您面。 我爹娘又是认死理的性子,定得亲自见您道谢才行,所以家老小就都带上了。 方星剑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么出,不过也是,能养出毛头这样的性格,好像有这样的父母倒也不为过。 他看着已经算是中年人的毛头,倒是觉得有些稀奇,他们修仙之人都讲究个执念,冥冥之中,毛头和他,说不定也牵扯上几分因果了。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道谢的?要是我不在灵岩山,你不就跑了个空吗? 毛头笑道:若是遇不见仙长,那就只有想办法再找找,我找不到,还有我儿子,人活着就总有办法可想嘛! 方星剑看着他笑得开怀,心情也松快了些。 他点了点头:那你之后想做什么?又带着你爹娘回去? 毛头挠了挠头:灵岩山山灵水秀的,我看着也欢喜,想在这山脚下做些小生意,带着家人过活。 方星剑点点头。 两人话还没多说几句,毛头的媳妇急匆匆就走过来,不小心撞见方星剑,直接羞红了张脸,瓮声瓮气的躲在毛头身边: 大壮,爹回来了。 方星剑看了看天色,渐渐擦黑,毛头家人团聚,他也不好再多留,当即拱拱手就要离开。 毛头撇过头和媳妇轻声交谈:找到孩子了吗? 媳妇摇摇头,紧张道:就是还没呢,不知道这孩子跑哪里去玩了。 方星剑拱手的姿势顿了顿,听他们话有些不对劲,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毛头有些不好意思,时间把仙长给忽略了,个劲的道歉。 方星剑止住他的动作,又问:我是说你孩子,被人拐走了? 媳妇赶忙回答:不,不是的仙长,小孩子调皮到处跑去玩,这里又不熟悉,可能是跑去旁边的树林子里去玩了,半天找不到路回来吧。 方星剑眉头皱,直觉情况有些不对劲。 灵岩山下的村落都设的有外门弟子监管,别说是丢孩子的事,就算是丢钱丢物也十分少见,走进树林迷路更是无稽之谈。 难不成是灵岩派受创,让这些外门弟子都悉数回了门派中,就有歹人出没拐走小孩了? 方星剑低声问道:他走丢多久了? 媳妇回想片刻,指着不远处的刻槐树,约莫有半个时辰前,我还在这里看见豆儿,眨眼这孩子就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方星剑问她要了样小孩的东西,随手画了个追踪符,其上显现出道浅蓝光线,远远的射出去,只有他才看得清。 见到光线,方星剑语气倏地沉下来:他可有什么特征? 媳妇慌忙答道:豆儿才五岁半,手上带了串银环环,是我们村的半仙先生说他生的时候不好,只怕要闯到些魁魅魍魉,我们这才给他想办法打了个银环环...... 毛头把捂住媳妇的嘴:在仙长面前说什么半仙,那就是个算命先生,哪里和仙长能比! 方星剑却没心思和他们多话,只点点头就朝蓝光闪闪的地方奔去。 他却看不见,飞奔而出的片刻后,憨厚老实的毛头和害羞的小媳妇儿都直起了腰,脸冷漠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方星剑心里暗暗计算,豆儿身量不足半人高,就算直奔跑半个时辰,也不可能到了足足十里以外的地方。 而这蓝色的光,明明白白的指向灵岩山的后山上,那是已经被火烧干净的灵田。 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跑到那样荒凉的地方! 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脚下动作飞快,仅仅三个呼吸间,他就踩到了灵岩后山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 方星剑手里还握着小孩子的外披,其上蓝色的光越发明亮,直直的指向不远处的巨石。 巨石旁还扒着只粗胖白嫩的小手,其上挂着明晃晃的银环。 他心里终于松下口气,没顾得上探出灵识,就先冲上前去看看孩子的情况。 这豆儿看就是家中父母长辈都疼爱的孩子,才会养得只小手都这样可爱,像根漂亮嫩白的藕节,肥肥嫩嫩的。 豆儿,你怎么...... 方星剑绕过巨石,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堵在了嘴边。 本还欢喜的神情霎时间凝结在面上,瞳孔瞬间收缩、剧烈颤抖起来,浑身上下的血液被抽回心脏,好像能听见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动声。 足足过了半晌,方星剑才听见自己喉咙里传出破碎的声音: 豆,豆儿...... 他几乎要跪在地上,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回想着毛头家人朴素又幸福的表情,那样憨厚老实的人,养出来白白胖胖的乖孩子,怎么会就...... 就剩下只胳膊了。 握剑的右手几乎暴起所有肌肉青筋,用力到指甲盖都泛白。 方星剑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开始颤抖起来,他垂下头,喉结颤颤滚动着,半晌后猛烈地低吼出声,像只被逼至绝境的野兽,没有人能听懂他的吼叫,却能切身体会到那份痛苦。 方星剑用力地把剑插入身旁的土地,半跪在地,轻轻地捧起小孩的胳膊,短小的手指指腹都被石子砂砾割伤,可见他死前受过的多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分卷(36) 银环还相互碰撞,发出轻声的脆响,像是小孩的天真无邪的笑声。 豆儿,别怕,我会为你报仇的。 方星剑把胳膊紧抱在怀里,双眼闭得紧紧,好像在压抑什么感情。 片刻之后,他从储物囊中拿出锦布,轻柔的裹住藕节似的手臂,放了回去。 方星剑站起身,握在手中的碧海潮生剑仿佛能卷动天上云雨。 顷刻间,灵岩山脚下发出海潮奔涌之声,听闻之人都仿佛身至海中孤岛,口鼻都被海水腥潮气息裹挟,呼吸艰难,动作迟缓。 方星剑气势雄浑,他能感受到自己修为又上了层,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所谓是否应该打坐稳定修为。 灵识铺天盖地的释放出去,捕捉到这片焦枯的土地上所有风吹草动。 片刻后,他轻轻吐出口浊气,轻声道: 原来是你们。 灵识捕捉到豆儿的气息附着在不远处,眼神扫过去,竟然发现有群魔修悉数躲在灵岩后山之中。 长剑毫不客气的出手,惹起串惊叫之声,眨眼间,阵强大的阻力抵在剑尖。 他眉头皱,便知道这又是场生死之战。 然而剑修怎会怕死? 方星剑脚尖点地,提步飞掠而至,长剑横在身前。 魔修也知道这人并不简单,只好能避则避,高声问道: 来者何人,为何要痛下杀手? 方星剑句话也没说,开打就是他最好的回答。 那魔修长相古怪,生了六只长手,各举把弯刀,动作飞快地挡住来势汹汹的攻击,边退边吼: 我可是魔尊座下的堂主,你若是伤我分,魔尊是不会放过你的! 方星剑皱了皱眉:魔尊? 魔修看他动作顿了片刻,眼中闪过丝阴暗的光,飞速攻上去,口中洋洋得意的喊着: 堂堂魔殿尊长温紫宜,看来你也听过尊上的姓名,可是怕...... 他话音未落,六柄弯刀悉数全都被砍成两半,而他自己的大圆肚上,深可见骨的划着道剑痕。 方星剑穿过他,垂着还滴血的剑尖,悄无声息的站立在魔修的中心。 语气十分轻蔑:温紫宜? 呵,原来他如今还有这个称号了。 啊啊啊啊 魔修抽搐着倒下,紧抱着自己的肚皮,四处滚来滚去,疼得他几乎要变回原形。 魔修们瞬间四散开,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身前的剑修,这堂主已经是魔尊手下三位最强的魔修,怎么连刻钟的时间都没撑下来。 只剩下他们,对上这剑修,不全都变成送菜的了吗! 方星剑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剑已见血,气势瞬间无人能挡,抬手就开杀,剑意所至之处,无不是片惨叫和猩红。 动作行云流水,甚至还带着几点美感,仿佛切菜砍瓜般对付所有魔修。 片人被他击散,方星剑又提剑而起,直直冲向下个魔修的脑袋。 然而就在转眼之间。 全盛时期的大乘期剑修,灌注所有修为的剑,几乎可以移山填海的力量 被拦住了。 师尊,师尊。 他抬起杀红眼的眸子,装进双满是担忧和自责的金瞳。 温紫宜声音几乎都在颤抖,他没想到会变成这副场景,只想轻声唤醒方星剑:师尊,求求您,别杀了。 温紫宜看着他浑身浴血,细嫩的皮肉已经被剑柄磨得绯红,可他仍不知疲惫,抬手落剑就是个杀字。 温紫宜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他早就背上了无数的杀孽,可他不能让师尊像他样,走火入魔,变成被杀欲控制的傀儡。 变成师尊最痛恨的人。 方星剑眨了眨眼,再睁开时,看到眼前焦黑的土地上悉数铺满了鲜血和残腿断手。 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魔修之中,也有人身上并没有沾染豆儿的气息和血迹。 无须解释,只眼便知,他滥杀了。 方星剑深吸口气,脑子都快炸开,眼前只剩下双明晃晃的金瞳,直直的看着他。 看着他犯错,又把他从杀欲沉沦中拉了起来。 温紫宜...... 我在,师尊,我直在您身边。 方星剑丢下手中的剑,捂住疼痛不已的脑袋,紧闭双眼,薄唇微微颤抖,他开口道: 把你这群魔修,全都散了。 他们无恶不作,杀修士还杀平民百姓,他们犯下的罪孽都会归结到你的头上去,之后还有天雷劫等着你。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是我走火入魔,被杀欲掌控,我也要灭了这群魔修。 方星剑想了很多主意,劝告也好逼迫也罢,他定要让这些魔修失去庇护,无法再聚集起来,不能再对修士和平民百姓下黑手。 可用不着丝毫的解释,他话音落,温紫宜就轻轻颔首,开口答应:好。 师尊说的,我都会去做。 温紫宜身后的听鸣瞬间变了脸色,阻拦道:少主,这是您这么多年的心血,怎么可以就如此毁于旦! 您手下还有这么多人,难不成就因为他句话,全部都要去送死吗?! 温紫宜脸色都没变,抬手就是道禁言术。 只要师尊开心,送死也好,还是剐去身修为,就让他们去吧。 他温声细语的开口,双金瞳里装满了方星剑的影子: 师尊,你想如何? 方星剑看着那双金瞳,缠绵的充满着柔情,像是他在眼盲时幻想的模样,好看又温柔,却不该属于他的徒弟。 方星剑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从温紫宜的手里把自己抽了出来,像是醉酒之人,脚步都有些蹒跚。 我不知道,只是别让他们再作恶。 他从储物囊中掏出挂着银环的小手,松开层层裹着的锦布,霎时间红了眼眶。 别再让他们,伤害无辜之人了。 温紫宜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里闪过丝晦暗不明的光。 他太想要师尊在他身边了,即使不择手段,也实在离不开他。 他半晌无声无息,直到最后方星剑情绪平静下来,温紫宜才柔声开口道: 好,师尊说的,我都会做到。 师尊只用留在我身边,好好看着我,看着我不会再让他们作恶。 第45章 送回去了吗? 方星剑的嗓子有些沙哑,说话间都能听出话音里的疲惫。 他轻轻拍了拍身前的小土包,上面插着一根小巧的木牌,规规整整的刻着两个小字:豆儿。 方星剑最终还是没有直面毛头和他的家人,让温紫宜把豆儿的银手镯送了回去,口头上带了个讣告。 对这家人来说,死讯已经太过沉重,没必要让他们知道孩子的死因。 温紫宜点点头:送到他的手上了。 方星剑视线长久的停留在那片小土包上,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他们还好吗? 温紫宜绕到方星剑身前,细致小心的牵起他的手,冰白细长的指节上满是泥土和细小的伤口,这个坟堆是师尊亲手刨出来的。 他法力柔得像是一股温泉,洗净方星剑手上的脏污,不自觉地十指交缠,一边揉按一边开口: 他们很伤心,我也说了师尊交代给我的话,孩子没受到折磨,是顷刻毙命。 方星剑兀的回神,皱了皱眉,把手抽了出来,不悦道: 我只是让你说得委婉一些,你这样倒是更让他们伤心了。 温紫宜忽的落空,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顿了片刻,才自然地垂了下来,低声道:师尊交代的是,是我冒昧了。 方星剑叹了口气,他也不该指责温紫宜,毕竟是他不敢面对豆儿一家人,他不知道毛头会有什么反应,但什么样的反应都不是他想见到的。 纵使豆儿不是因他而死,但一切的起因却与他有关,方星剑说服不了自己脱罪。 温紫宜也不再多话,带着师尊朝着大殿中去,他答应了方星剑,要散了魔殿中所有的魔修。 方星剑找了个位置静静坐下,长剑放在身边。 此时只有两人等在大殿中,他们二人是魔尊手下的三堂主之二,已经是修为一等一的的高手,可仍旧比不过方星剑。 其中一位正是那日被方星剑砍得半死的六臂魔修,此时已经恢复了大半,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却碍于方星剑的实力,不敢有任何动作。 六臂魔修是蜘蛛化形,被唤做织狱的三堂主之一。 三人中他实力最弱,脾气却最大。 织狱不敢对魔尊和剑修呛声,只好把枪头调转,对着另一边的听鸣斥道: 尊主都到了,千面人竟然还没到,他比尊主还要忙吗! 这样大的事,他有什么意见不成? 他说话阴阳怪气,任谁也能听出话中的怨气。 听鸣一副担忧的模样,并没理会织狱话中的怒气,反而转过来看着温紫宜,劝道: 尊主,您真的考虑好了吗?若是散了这群人,魔修本性难抑制,他们照样会出去为非作歹,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不如先找个更好的办法,慢慢解决这些事? 方星剑静静坐在殿下,端看着温紫宜的回应。 温紫宜一身玄色衣袍,此时坐在高高的王殿之上,半拖着下巴,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那双金瞳只有略过方星剑身边时,才会变得热情一些。 千面今日不会来,我已经把这件事情交代给他了,至于魔修们以后还会作乱...... 无妨,只要我听闻一次,就会去剿灭一次,直到他们再没有本事能作乱。 尊主! 就连一直以他为尊的织狱都被温紫宜的话震惊了,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温紫宜强,他无可置疑,然而当初带着他们组建魔殿的人是他,今日放言要剿灭魔修的人竟然也是他! 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努力在他眼里难道就一文不值吗? 织狱那日带着弟兄们冲上灵岩山,已经探查到那群正道修士们此时死伤大半。 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赐的机缘,正邪自古不两立,正道修士已经将他们逼迫压榨了无数年,眼下这天地、这洞天福地,已经化作肥肉扑棱棱飞到了他们的嘴边。 只等着咬一口,就能坐地飞升! 然而这剑修不仅坏了织狱的好事,让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还敢直接让魔尊散了这群魔修! 最可恨的还是温紫宜,只是一句话而已,他居然就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天下。 织狱哪里还能忍,当即怒骂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尊主您不要被迷惑了心智啊! 温紫宜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们,只是讨好地看着师尊,问道:如此,师尊觉得可好? 方星剑轻轻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别说下次,我连这次的惨剧都不想看见。 温紫宜唔了一声,点点头,又转向两位堂主身边:听见了吗?依师尊的意思来,若是让我发现出现任何凶案,就直接悉数剿灭吧。 听鸣像是从没认识过这人,他瞪大眼睛,面颊上的鳞片翻起,闪着阴毒的光:少主,您可是决定了要这样做? 温紫宜点点头,只要师尊开心,就是把他们都杀了又怎么样,一群手下,换了还有新人来。 去做吧,还愣着干什么? 织狱牙磨得直响,听鸣多年和他同进同出,现在这副场景,听鸣恐怕也不会放弃他。 算来算去,只有他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不等织狱拒绝,竟然是听鸣先开口:尊主,您若是决定要这么做,恕我不能再追随尊主左右了。 温紫宜动作忽的变了,仍旧是那副懒散的动作,去隐隐散发出些许杀意,让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织狱已经僵在原地,下意识朝听鸣看去,额上浮起一层细细的毛汗。 听鸣,我可以当做刚才的话没有听见。 织狱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温紫宜让步。 可听鸣毫不留情,冷漠道:多谢尊主美意,只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主子还要听从旁人的命令。 听鸣只可做一人之下,还请尊主见谅。 方星剑挑了挑眉,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温紫宜一脸有趣的表情,只是眼神冷得像是要结冰,看着听鸣仿佛看见一具尸体。 织狱反而是在场动静最大的人,这几人修为都在他之上,要是打起来了,他一点也讨不了好。 顿了半晌,织狱额上的汗都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温紫宜才轻声开口: 好,听鸣,我放你走。 你呢?要不要一同离去? 织狱忙跟着点头,温紫宜转眼就能把昔日的旧仆杀得干干净净的人,他怎么可能继续跟在身边,只怕什么时候被他卖掉了都不知道。 听鸣恭敬地跪下,在大殿中磕下三个响头,上古的蛇妖暗含威胁的开口:尊主,期望您别后悔今日的所有举动。 温紫宜像是被他的话逗笑了,握拳捂住嘴闷闷的笑出声,看得织狱心里狂跳。 他摇了摇头,再抬眸时,一双金瞳像是在看陌生人,直视着殿下的旧友。 温紫宜语气冷得几乎掉渣:除了师尊的事,我从来不会后悔,即使以后被杀,也是你的造化罢了。 听鸣,我可等着你能杀我的那一日。 听鸣面色一变,再没有多话,带着织狱转身就离开了大殿中。 外头夕阳欲斜,黄昏之色透着殿门照进空荡荡的大殿中,温紫宜半倚着靠在王座之上,长睫半阖,一双金瞳沉沉的看着脚下。 他听见师尊的脚步声轻轻的响起,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走到他面前。 一双黑靴出现在视线中。 分卷(37) 温紫宜顺着他的脚尖看上去,方星剑挡住了大殿外的光线,右手挎着剑,挺直脊背站在他身前。 一如从前的模样。 温紫宜浅浅勾了勾唇,笑得有些单纯,连眼角的弧度都勾勒出一份简单。 他有些疲倦,但仍然笑着邀功:师尊,现在我身边没有魔修了,一个都没有了。 方星剑看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温紫宜明明是天地间最有威胁的一个人,此时却透露出几分落败的气息,看上去像是浑身湿透跑在房檐下躲雨的落水狗。 虽然这只落水狗能咬掉他的脖子。 若要考虑,方星剑不该再待在温紫宜身边,任由他自生自灭已经是他最大的恩赐。 或者他们应当斗一个你死我活,才能算得上是他一个剑修的复仇方式。 至少不该这样,不该再靠近温紫宜。 方星剑半晌无话,最后只是抬起手,背着光影,轻轻的按在温紫宜的发上。 他不由得想到多年之前,还没剑高的小孩被阙霜融打败,悄悄躲在角落里抱着柔光剑哭,哭得克制又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发现。 方星剑只会靠坐在竹林外的大石旁,拦住不小心路过的人,给小孩一个可以悄悄哭的地方。 这是作为师尊,无言的安慰。 温紫宜浑身一僵,兀的抬起双眼,撞进方星剑的眸中,被其中流转的暖意驱散了所有落寞。 方星剑说:还有你。 温紫宜愣了愣:什么? 方星剑轻轻勾起嘴唇,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在魔域中,温紫宜看了无数遍这样的表情,温柔又充满朝气,像是一颗永不坠落的太阳。 亮得温紫宜心里发热。 方星剑说:还有你是魔修。你散了旁人,管束着他们别去作恶,但还有你没人看管。 温紫宜一双金瞳竖成直线,不可置信的望着方星剑,一颗心几乎都快跳出来,颤颤道: 师尊,我,对,我无恶不作,我简直坏到极点了,要是没人管束我,我只会做尽恶事...... 方星剑抬手轻轻一敲,让整个修仙界都惧怕的温紫宜,此时竟然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抬手捂住了脑袋,也耍赖的扒住师尊的手不让他离开。 方星剑语气很轻,声音却重重的撞进他的心里: 天地间,除了我,还有谁能看得住你。 他也在心头暗暗宽慰自己,等到温紫宜变回好人,等他不再对旁人有威胁,等方星剑自己能放下。 等到那时再走吧。 第46章 织狱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没忍住欲望,又靠上前一两步,悄悄地嗅了嗅他身边的味道。 白星桦半倚在榻上,一派懒散的态度,他根本用不着熏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就是浓郁的玉髓香味道。 你是说,温紫宜散尽了魔修,就连听鸣也背叛了他?白星桦浅浅开口,捉起一缕乌发在手指尖打转。 织狱头点得像啄米小鸡,笑着开口:我是真不知道那剑修给他熏了什么迷魂香,一个魔修竟然让我们都向善向美,比庙中的老和尚还清心寡欲 他不道义,我们也得修炼呀,这不是就带着手下奔您来了吗? 白星桦轻轻呵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浑圆的指尖。 半晌后,他掀起眼皮,上下打量着织狱,鼻腔中轻轻嗯了一声。 不错,良禽择木而栖,温紫宜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主子。 行了,以后用你的地方多得是,先下去吧。 是。织狱一脸欣喜,忙退了下去。 白星桦斜睨了一眼暗处的人,稍微收敛懒散的气息,语气严肃道:这就是你找回来的帮手?看上去就连方星剑也打不过。 阴暗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 是他亲自去找到被温紫宜抛弃的织狱和听鸣,又说服他们听从白星桦的任用。 他和温、方两人过了太多招数,知道要怎么才能真正将他们置于死地,杀人诛心。 白星桦看着身量并不高挑的少年,他头上还顶着一根漂亮的红火金翎,风吹便轻轻晃动。 坠入悬崖之后,白星桦却平白多生了一些记忆,他看见魔域中的三大城主都围在他身边晃悠,人间界中都把他奉为救世主,哪里像现在这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苟且偷生,像个阴沟里的老鼠。 白星桦面上流露出几分怨毒之色,看着面前本该匍匐在他脚下的男人,一时忘了之前在这人手下受过的罪,开口轻声道: 阿奚,或者我该称你为金池城主? 话音刚落,赤瞳的少年忽的抬起头,眼中闪过杀意,眨眼之间就到了他面前,狠狠地勒住白星桦的脖颈。 白星桦皮肤嫩白,此时已经泛起青紫之色。 两人修为相差不远,却因为白星桦垂死之际被他喂下蛊虫,此时被他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阿奚赤红双瞳眯起,露出一个毫无感情的笑容:白星桦,你可能知道的有些多了。 白星桦挣扎一番,眼中泪水蒙蒙,看得人心生疼惜。 那片记忆中的他根本不用流泪,只是浅浅一皱眉,金池城主就要奔上来嘘寒问暖,就怕他心头有一点不快。 可现在这人看着他流泪不仅没有疼惜,甚至还逼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白星桦拼命点头,阿奚才哼笑一声,松开了手。 咳咳咳,记,记得...... 阿奚从储物囊中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了擦手,记得就好。 至于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间的合作,白公子想要天生剑心的温紫宜臣服你脚下,而我想要方星剑,这并不冲突。 只用好好听我安排,阿奚蹲下身,一张仍显稚嫩的脸上却流露出老谋深算的表情,看上去竟然有些狰狞,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这样不好吗? 白星桦按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喉咙,垂下眼,只觉这一切变化简直翻天覆地,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该是这样的。 有人毁了他的幸福生活,只有杀了那人,就能变回记忆中的模样。 变回众人追捧,高高在上的白星桦。 方星剑,你死在我手上两次,也会有第三次的。 心里千转百绕,面上却分毫不露,白星桦垂下头,轻轻地道了声好。 **** 不行,师尊,好疼...... 真的太疼了,您松一松。 师尊 温紫宜裸着上身坐在万年寒冰上,他乌黑弯翘的睫毛上都挂着霜,如月皎洁的皮肤上却泛起不正常的红,一双金瞳颜色沉沉,仿佛凝结了无数欲|念。 方星剑咬牙切齿,又灌入一道灵力:忍着。 为了逼出温紫宜体内的母蛊,方星剑不得不随他在这寒洞中呆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 一头乌发被他用木簪随手绾在脑后,露出细长透白的脖颈,明明是修为最强的剑修,却透露出几分过刚易折的脆弱感。 师尊......温紫宜面前双目紧闭的方星剑,视线从他浅蓝外袍逐渐爬上,最后落在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之上。 方星剑虽然身量高挑,但骨骼尤其纤细。 他曾经悄悄丈量过,只用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脚腕,若是双手覆上...... 一直漠然冷清的师尊,是不是也会因为他,露出难堪的表情? 方星剑听他语气中有几分难忍之意,还是心软,让灵气灌入的速度减缓。 从前你不像这样,受了多大的委屈都不说,现在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么点小伤就疼得直嚷嚷。 说是小伤也不尽然,方星剑的灵气虽然纯粹,对温紫宜来说也是外来的侵入,还要用灵气找寻深入他肉体中的蛊虫,推着蛊虫破皮而出,伤口不大,但疼痛确实不少。 温紫宜感受着体内源源不断的温热灵气,咧开嘴,傻傻的露出几颗白牙,不像在受罪,反而像是偷吃到甜点的小孩。 说疼师尊就会多在乎我一些,自然不想再骗您了。 蛊虫爬到肺旁边去了,每一口呼吸都在疼,推着动也疼,不动也疼,不过师尊在我面前,十分的疼也只剩下一分了。 方星剑心里怔了怔,却没有再开口,只是专心的帮他输送灵气。 温紫宜一双金瞳贪恋地看着他,即使浑身都被冻僵,也还有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他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场景,竟然真的出现在了面前,师尊愿意和他说话,甚至帮他治病。 只需要他乖乖的听从师尊的话,师尊就会原谅他。 沉默之中,一声闷闷的破皮声响起,最后一只蛊虫也被方星剑逼了出来。 他抬起手,抹了些灵药在伤口上,却被温紫宜拦住不让离开。 温紫宜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万般信任、崇敬与爱意,悉数在这双眼里铺展开来,好像每一寸缝隙都塞满了方星剑三个字。 这眼神太过直白,看得方星剑有些不适。 他撇过头,冷声道:放开我。 温紫宜握住他的手,贴靠在自己的脸颊上,留恋地蹭了蹭。 感受着他手上的冰凉,温紫宜抬手就点起一簇飞动的火焰,烤化了方星剑面上的寒气: 辛苦师尊了,还觉得冷吗? 方星剑撇了撇嘴,两步离开他的范围,抬手扯掉发上的乌木簪,瀑布般的乌发散了满背,看得温紫宜喉咙一紧。 他的师尊太适合殷红的颜色。 一头乌发披散在殷红床榻上,如羊脂白玉的皮肤上星星点点缀满他的痕迹。 金瞳竖成一线,轻轻抖了抖。 这一定是一副很漂亮的画。 不冷,既然没事了就赶紧出去,万年寒冰虽然不会伤身,但是也别烤化了。 温紫宜点点头,随手拿起外衣,跟着方星剑的脚步就朝外头走去。 他刚打开沉重的石门,就见阙霜融站在外头,小姑娘一脸正气,担忧的问:方仙长,温紫宜没事了吗? 方星剑下意识回过头看了温紫宜一眼。 温紫宜隐在阴暗处,斜靠在墙上等他开门。 浑身上下只穿着雪白的亵裤,手中随意挎着满是皱褶的外袍,乱发披散,堪堪遮住饱满的胸膛。 不得不说,这小孩已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长成了一个男人。 方星剑皱了皱眉,咳嗽一声:我教过你要衣着得体,阙霜融就在门外,你这幅样子像什么话。 温紫宜挑了挑眉,无辜地眨了眨眼,仗着身在暗处,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悉数平静: 师尊,我浑身乏力,要不然您让大师姐先离开一会儿? 话音刚落,门外的阙霜融就开口道:方仙长,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有需要我能帮忙的吗? 方星剑眯起眼,扫过温紫宜那双漂亮的双眸,其中暗含着什么意味,他倒是十分清楚。 他没有说话,上前接过温紫宜的外袍,轻轻抖开,为他穿上。 冰白的指尖弯饶系上系带,不小心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小孩的肌肉很是遒劲,又不常照到太阳,白得发光。 方星剑垂着眸,细致的帮他打上结。 温紫宜的视线里只有方星剑的发旋,腰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被他触碰着,蜜瞳中神色更加深沉,薄唇轻轻抿作一线。 他很想让这双手抚上别的地方。 方星剑松开系带,虽然只有一件外袍,也勉强松松垮垮的遮住了温紫宜。 他退开伸手就要推开门,却顿了一步,开口道: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和我商量,不必要说谎。 浑身乏力? 方星剑哼笑一声,就是再和自己打几架,温紫宜也不可能连穿衣服的力气也没有。 我不想再被你骗。 话音落,外头的暖风吹了进来,方星剑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只剩下站在阴暗处的温紫宜,系带上还停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心头却被浇了一桶凉水。 喜怒难辨的面上,笑意最终还是沉底,只露出挣扎的歉意。 最后一次,师尊。 **** 这座魔殿处处都是青山峰上的影子,就连方星剑喜欢的竹林也一根不差,好像就是从青山峰上搬过来的。 这地方越待越让他舍不得离开。 只要他想,夺下任何一个洞天福地,打造成世间最奢华的住处,也只是几日的事情。 青山峰也好,青山殿也罢,方星剑愿意住的地方,都是因为这里有家的氛围。 转眼已经三月有余。 秋风瑟瑟,青翠的竹林中也落下枯黄的叶子,方星剑收起手中的剑,随手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转手就在本上记录起剑谱。 忽的,一阵风重重刮过,早已吹得人发抖的凉风中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古怪温度。 方星剑眼睛一眯,搁下手中的笔,站直身形。 不过几月未见,对方此时已经和他同高,长手长脚的小孩拿起一把折扇,轻轻扇动。 方星剑轻笑一声,双目直直的看着对方: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出卖他的阿奚。 阿奚一双赤瞳,本是血脉纯粹的象征,此时却红得发黑,显得有些浑浊。 他扇了扇风,轻声道:方大哥,好久不见了。 方星剑不想毁了这片竹林,按捺住想要打架的冲动,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阿奚神色不动,说:不应该是我来问方大哥吗?温紫宜这么陷害你,怎么你还愿意和他住在一起呢? 是这条长虫让你更......? 即使他没有说出口,方星剑也知道这话并不好听,他心头一沉,看向阿奚的眼神多了几分探寻,这不是他能说出口的话。 至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奚要背叛他,这一切看上去都像是一场闹剧。 这与你无关,你到底来做什么? 阿奚啪的一收扇子,上前一步,开口道:我一直当方大哥是个聪明人。 看样子,我的方大哥还是有些蠢笨,分辨不清楚谁人是好的,谁人是坏的。 既然这样,不如我就带方大哥去看一看,你疼爱的温紫宜,到底是个什么人,又到底对你欺瞒了什么...... 分卷(38) 好不好? 方星剑眸色一沉,语气不善:不必。 阿奚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竟然对那条长虫有几分嫉妒,面上的神情更加极端。 为什么不必,是你不敢看,还是你不相信我? 方星剑抱着剑,你管我信不信,你要是想打架,不如换个地方,我定陪你打得高兴。 阿奚牙痒痒,嗤笑一声:方大哥,你对那长虫是真的体贴。 温紫宜你不在乎,那白星桦呢? 白星桦还没死,不仅如此,还收纳了听鸣一堆魔修,设了个有趣的计,要让温紫宜上钩。 他挥挥手,画面顷刻间浮在空中,温紫宜浑身是血,以一人之身对着无数魔修。 阿奚仔细的看着方星剑的神情,那张冷静的面孔,终于裂了一道缝隙。 他为你散尽手下,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个魔修不成气候,那这么多人再加上白星桦...... 方大哥,你不想亲眼看见温紫宜是怎么死的吗? 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方星剑就已经探出灵识去寻人,然而天地之间竟然找不到温紫宜的半分踪迹。 阿奚看他脸色逐渐变黑,心里欢畅极了,忍不住开口道: 这可是小世界,你怎么会找得到呢? 白星桦设立的小世界,除非他同意,否则无人能进。 走吧,方大哥,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徒弟,到底是什么样了。 方星剑轻合双眸,再睁眼时,浑身散发出冷凌的气势,仿佛初春时期,覆着薄冰的江水,面上仍是一片晶莹剔透的平静,底下早已汹涌澎湃。 阿奚笑着眯了眯眼,靠近他轻轻一嗅,仿佛还能闻到温紫宜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号。 这可怎么行,方大哥要悄无声息的出现,才能看到最有意思的一幕。 阿奚轻轻打了个响指,和方星剑并肩站在一起,隐住他身上所有气息。 阿奚。方星剑扶住长剑,看着眼前的簌簌竹林,他有种感觉,好像离开之后,这里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奚动作一顿:嗯? 方星剑垂下眸子,看着自己的剑,语气很轻: 他若是死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519:50:24~2021051620:3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不渡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温紫宜站在风口上,面色阴沉得滴水,直视着白星桦。 他手中的柔光剑垂在地上,血汇集着流下,在身侧形成几个小小的水洼。 织狱眼睛都杀红了,挥手又是一批圆滚滚的毒蜘蛛,尖锐的长脚飞速挪动,吐着丝冲上前。 温紫宜来一批杀一批,身边已经堆满了无数的尸骸。 几乎是杀神在世。 白星桦高坐在椅子上,单手拖脸,打了个哈欠:织狱,你就这么点本事?那你还敢和温紫宜对上? 织狱额头沁出不少汗珠,眼神几乎要把听鸣的肉挖下一块来: 听鸣什么都不做,我,我自然抵不过温紫宜...... 不如少主让他过来? 听鸣冷着一张脸,稳稳的站在白星桦身边。 白星桦百无聊赖地挥动手指,让另外一些魔修带人冲上去,他不需要这群人打败温紫宜,只是拖拖时间而已。 这么小的事,他们都做不好,留着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别急,先上去把他拖着,我自有办法。 织狱一脑门子汗,也只能冲上前去。 听鸣深深地看了白星桦一眼,半晌后,还是问道:你在等什么吗? 请问。听鸣下意识地加了个敬词。 白星桦勾唇一笑。 霎时间秋景山林开遍春花,异香扑鼻,无数魔修皆精神抖擞,大喊着杀冲上前。 这都被你猜到,不愧是上古的妖蛇,他轻舔着嘴唇,视线略过听鸣俊秀的面庞,落在温紫宜手里倒是可惜了,在我身边不错。 听鸣皱了皱眉,半晌后又垂下头,低声道了声是。 温紫宜杀得不耐烦,挥手一个法阵把所有小喽啰全都捆了起来,自己乘着柔光剑高高飞起,俯视着白星桦: 白星桦,就是再来三千魔修,都是送死的,你应该了解我的实力。 别挣扎了,我没时间陪你玩闹,到底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老实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温紫宜自恃修为天下无二,即使白星桦设下埋伏也敢孤身前往,前世今生,白星桦和他一直是仇敌。 能杀了他,温紫宜没有道理不来。 白星桦嗤笑一声:温紫宜啊温紫宜,枉我也和你有师徒缘分,怎么你对我这个师尊就一点尊敬也没有,在方星剑面前却装的比谁都乖巧。 别人不知道,我倒是最了解你的小心思 当年给你用了玉髓香,你日夜喊着他的名字,无数美人摆在面前,你都只当是猪肉 在脑子里臆想你的师尊都比和美人交欢来得欢畅? 啧啧,白星桦像是回想起那副场面,微微闭上眼,摇了摇头,你那声音我听着都要脸红呢。 要是方星剑知道他的爱徒想要对他如何,你说他会不会恨得想要杀了你呢? 温紫宜面色一凛,眯起双眼,仿佛躲在暗处的毒蛇,静静看着眼前的猎物。 空气中的气息有些沉闷,乌云欲坠,大雨将至。 温紫宜咧开嘴,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随手杀掉从身后奔来的魔修,血溅满天。 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但不是你告诉他,我会让师尊知道我的心意。 至于你,活不过今日了。 白星桦仿佛感应到什么,挑起的眉梢轻轻放下,面上露出会心的笑意,点了点头。 好啊,我只想看今日到底你会杀了哪位师尊。 温紫宜的微笑顿在脸上,白星桦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让他心头隐隐蒙上一层阴翳。 他什么都不怕,只是...... 身后响起一声枯枝被踩碎的轻响。 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本该远在千里外的人的气息。 有人隐住了方星剑的气息,把他带到了这里! 温紫宜紧握着长剑,眼瞳因恐惧缩成一线,转过身看着方星剑时,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满脸错愕之意,再找不到一点和白星桦对峙的镇定。 师尊...... 来人正是阿奚和方星剑。 温紫宜和白星桦的交谈,也落在了两人的耳里。 阿奚似笑非笑地瞥了方星剑一眼,推开折扇遮住半张脸,声音有些轻佻: 原来徒弟情根深种,怪不得对方大哥这样好。 方星剑惯常冷着一张脸,视线扫过温紫宜还在滴血的剑尖。 这小孩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怎么遇上他本尊就怕成这幅样子? 我,我并非......师尊可是生气了? 温紫宜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双目死死地凝在师尊薄唇之上,怕他吐出半个不快的字眼。 方星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拔出身侧的长剑上前两步,剑尖锐利,还泛着寒意银光,直对着温紫宜的方向。 阿奚笑意几乎爬满了整张脸,有一搭没一搭的扇动白扇,吹得发上的红毛都轻轻飞舞。 温紫宜仍旧紧紧盯着他,嘴唇抿成一线。 秋风忽的吹起,刮起无数枯黄落叶,一片飒飒声中,方星剑的剑无声无息地动了! 噗 碧海潮生剑还带着两分海浪波涛声,穿透了肉|体,热血溅到温紫宜眼前。 秋风凉瑟,剑修紧束的长发被吹散,方星剑微微斜睨,看着傻愣愣一动不动的温紫宜。 他薄唇轻启,沉声教训道:我曾经教过你,战斗的时候,半点也不能分心。 方星剑随手把耳鬓的乱发拢到一起,从身前的魔修体内把长剑扯出,侧身挡在温紫宜旁边。 魔修偷袭,他杀了回去。 两位剑修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前后对着敌人,动作相似到几乎合二为一。 师尊...... 温紫宜几乎瞬间就红了双目,然而他面上的紧张和恐惧仍旧未散,反而更加惶恐慌张。 阿奚面色倏地冷下来,长扇啪的一关,咬牙切齿道:方仙长还真是好脾气,连被徒弟觊觎都毫不在乎啊 方星剑眉头轻轻一皱,不把阿奚的话当一回事,反而对身旁颤抖的温紫宜有些疑惑。 纵使没有开口说,但他的态度已经能表明立场。 他不在乎温紫宜对他是什么感情,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赤玉也好,温紫宜也罢,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是师徒情谊,还是...... 但这又有何妨,走上修仙大道的人,哪里还会被这种小事束缚,欢喜就在一起,不愿意就打一架,分道扬镳。 温紫宜把这东西看得这样重吗? 方星剑垂下眸子,心头微微有些触动,刚想开口安慰,却听见这小小的战局中又掀起波澜。 两人被魔修里外围了三层,白星桦的玉髓香气让魔修兽性大发,比常日更加难对付。 可此时从外头却被打开了一道通路,方星剑远远望去,一个带着金银面具的魔修自外而内冲过来。 日光下,她手中的傀儡丝闪闪发光。 方星剑心头骇然,傀儡师已经是几乎绝迹的修士,却没想到在这里看到。 温紫宜却变了脸色,垂下头紧捏着手中的柔光剑。 师尊说过,不要再骗他。 那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师尊会原谅他吗? 站在白星桦身边的织狱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三位堂主之中,千面人最是神龙不见尾的人,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 千面人圆润的指尖飞舞似的控制着傀儡线,几名傀儡快得几乎看不清身影,化手臂为锐利长刀,砍穿无数魔修的肚子。 方星剑神情倏地凝重起来,惊愕的眯起了双目。 片刻后,他轻微地垂下眸子,看着温紫宜紧咬的下颚。 那些傀儡,即使浑身浴血,他也能轻易地认出来。是毛头一家人。 当初颤颤巍巍要给他跪下的老太太,现在顶着满头银发杀人。 而憨厚老实的毛头和小家碧玉的媳妇,动作利落的就像专业的刽子手,只是几息的功夫,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方星剑移开视线,下意识退了一步,收起手中的剑。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不出所料,千面落地的一刹那就半跪在温紫宜身前,唤了一声尊主。 变色的不只是他,远处的白星桦嚎叫一声,双目圆瞪,捂住深可见骨的肩,只要他躲得稍微慢一点,就会被听鸣割下脑袋。 听鸣一击不成,瞬间换了招数,每一掌都带着罡风,隔空锤到白星桦胸口。 落空的掌重重地撞在不远处的树上,竟然深深地打出了掌印! 可见其威力之雄厚。 白星桦百般躲闪,最后还是被一掌击飞出去,倒在满是灰土的地上,滚得一身白衣都变得灰扑扑。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几乎去了半条命。 半晌,一口鲜血被他噗的吐了出来,还带着两颗染血的牙。 白星桦恨得眼睛都红了,死死的盯着温紫宜。 温紫宜 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局! 温紫宜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和手下败将多话,他追到方星剑身前,颤抖着眸子看着师尊,哀求道: 不是的师尊,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只是想把白星桦的人一网打尽,不让他们再来打扰我和师尊的生活。 我不想瞒着您,只是,只是怕您不相信我...... 方星剑闭上眸子,再睁眼时,神情平静的像是一道死水。 毛头的相遇、豆儿的死,甚至他开口要让温紫宜散掉魔修众人,都是他计算好的事情。 就连温紫宜这么乖巧,也是演的一场好戏,为了给白星桦看的好戏。 我知道了。 温紫宜看着方星剑神情平淡,总算是稍微放心,让他先处理完白星桦,到时候再慢慢和师尊解释。 师尊一定会原谅他的。 白星桦匍匐在地,看着朝自己慢慢走过来的听鸣,一张漂亮的脸蛋显得有些狰狞,他鼻翼翕动,额上青筋爆出,怒吼道: 方星剑,他杀你一次也能杀你第二次,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 温紫宜眼皮一跳,兀的转过身,示意听鸣赶快动手。 白星桦修为不弱,只是被听鸣打得突兀,又加上他也是上古的蛇妖,几乎要化作半龙的蛇,实力十分强劲。 不过...... 他不需要自己动手,自会有人来保护他。 白星桦眸子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他咧开嘴,口腔中还留着不少鲜血。 温紫宜,你以为只有你一人记得上辈子的事吗? 或者,我该叫你赤玉? 温紫宜眼神一凝,心里暗道不好,也不再管听鸣,自己飞身上前就要掐住白星桦的脖子。 白星桦仰长脖子高声笑了几声,表情十分邪性:上辈子方星剑把仙尊的修为悉数传给你,你不知足,还吞了我的修为。 混沌之气是魔气和灵气的源头,你以为,用的这么轻易吗? 他定定地看着伸到脖子前的手,温紫宜用力到手腕的经络爆起,却无法再前进一分,仿佛身体平空生出另一个灵魂,死死阻拦着他的动作。 白星桦视线落在他的手上,像一只蛊惑人的海妖,呵气如兰,却带着几分血腥气。 他抬起一根手指,轻轻点在温紫宜的胸膛,看他一副恶心的模样,不由得粲然一笑: 吞噬我的混沌之气时,你还吞掉了几分我的魂。 分卷(39) 怪不得我这么想要你的身子,原来是因为你我二人,本该合二为一呢! 他瞥了一眼沉默的方星剑,凑到温紫宜耳边,玩味的笑道: 亲手杀了自己师尊是不是很绝望、很痛苦啊? 是不是懊悔得就差自尽陪他了? 他轻轻笑出声,说出来的话却恶毒得滴出黑水:不过啊,这种痛苦,还得让你再经受一次了。 白星桦忽的退开身子,狼狈地倒在地上,神情却一点也不失落,甚至期待地看着面容同样狰狞的温紫宜。 他笑着看了一眼方星剑,就是这个人,从魔域中爬出来,毁了他的所有名声和生活。 白星桦和方星剑,生来就是两个极端,方星剑是纯善的凝聚,他白星桦是欲念邪恶的集合,他们至始至终不可能共处。 天地间生出他们两人,让他们拥有混沌之气,从一开始,就要让他们比出胜负。 天地不仁,要看善与恶,究竟谁能胜。 白星桦回过神,声音尖锐的几乎要戳破所有人的耳膜, 温紫宜,我命令你,杀了方星剑! 方星剑站在原地,腰侧的长剑感受到威慑,隐隐发光。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和温紫宜之间的实力差距有多么大。 长剑还未拔出,带着血气和玉髓香味道的温紫宜已经到了眼前。 方星剑送给他的柔光剑又一次高高举起,尖锐的剑刃对着他的一双眼睛,他手心湿润,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碧海潮生剑。 那双金瞳冷静地看着他,还带着让他沉醉的爱和欲。 正如百年前,他被推下魔域,被贯穿身体时。 可这一次,再没有忘归溪帮他重返人间了。 **** 魔域中,蓬莱仙岛。 暗卫轻轻拂过小白龟的龟甲,忘归溪欢快的在小溪之中扑腾,事态比他想得要好许多,或许只需要千年,他就能看见主人又修回人形了。 千年同样很长,但至少暗卫还有希望能等到。 小白龟穿过几片藻类,龟甲上覆着浅浅绿色,看上去有些可爱滑稽。 暗卫扯下了黑色的面罩,一张有些成熟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意,轻柔的捞起小溪中的白龟,小心翼翼帮他捻起龟甲上的藻类。 白龟却忽然浑身一愣,从他手心中跳下来,快的看不清动作,奔向不远处的一本花花绿绿的书前。 暗卫神情一怔,这是主子之前交代好让他保管的书,但他翻开看过,只是看见一本白纸。 此时不知怎么了,那本书竟然隐隐泛起金光。 暗卫看着小白龟着急的样子,忙上前去帮他翻开,金光闪在最后一页。 有些字样好像浮现起来,暗卫看不清晰,却发现好像是主人的笔记。 那些字隐隐闪光,半晌之后,悉数化作一股青烟散去。 趴在手中的小白龟浑身颤抖,片刻间身上便浮现出几道灵痕,千年一道的灵痕,十道便能再化成人。 暗卫欣喜的捧起白龟,哪里还顾得上看那本古怪的书,竖起手指轻轻数着:一、二、三......足足有八条了! 他捧着白龟高兴地又唱又跳,魔域中的秋风也带着温度,暖呼呼地吹动地上的书页。 书被吹得哗啦啦作响,印刷体和忘归溪的簪花笔记全都散尽,最后真的只剩下一片空白,再无人知道这本书中讲了什么离奇曲折的故事。 忘归溪曾留下的那个结局,也散在风中,再也找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波,这波是碟中谍 感谢在2021051620:36:36~2021051722:1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wsle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wslee5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温紫宜的气息那么熟悉,隐隐散发出来的清冽香气,好像是青山殿中常熏得香饼味道。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方星剑却觉得眼前的场景像是被无限放慢,他缓缓划过温紫宜凸起的喉结,落到他腰间的系带之上。 小孩今晨耍赖,硬要他亲手帮他系上外袍。 方星剑轻轻合上双眼,脑海和心脏像是被突如其来的记忆袭击,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悉数在眼前晃过,有人声声唤着他仙长,也有人苦求他醒来。 应当是前世的记忆。 方星剑静静承受着,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再睁开眼时,鼻尖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他愣愣的抬起手,抹过脸颊上被溅上的滚烫液体,指尖上明晃晃的红色看得他心头一跳。 温紫宜咧开嘴,雪白的犬齿在阳光下几乎有些闪耀,但他面色却苍白如纸,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气。 师尊,你放心,我不会再动你了...... 方星剑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温紫宜不受控制的晃荡着倒下,他才被不远处的尖锐叫声唤醒。 温!紫!宜! 你怎么敢! 白星桦目眦欲裂,几乎要瞪出一双眼睛,此时此刻的他,哪里还能找到半点温柔美人的影子,一张口就好像要吃下一个小孩。 白星桦最大的依仗就是控制温紫宜,他坠崖之后目睹了上辈子的经历,也知道了该怎么控制温紫宜体内的自己的魂魄。 若说百年前控制温紫宜杀人是无心之作,那今日他让温紫宜再动手,就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却不想,温紫宜竟然自断手臂! 白星桦亲眼看着那只持剑的右手重重落下,在距离方星剑还有半寸的时候,左手快得几乎没人能看见影子,他就这么割下了自己的右臂。 鲜血喷了满天,握着柔光剑的右臂摔进尘土枯叶中。 白星桦咬牙切齿,但不肯放过机会,断臂而已,只要你还活着,就必须给我杀了他! 他眼神阴沉的看向不远处的几人,吩咐道:金池,你还等什么,方星剑不是你最想要的人吗?杀了他,我会给你做成最生动的傀儡,乖得一声不吭。 阿奚折扇上全是温紫宜的鲜血。 他能看得出来,温紫宜为了不会威胁方星剑,砍手的时候也并没有克制,直接毁了自己复原的希望,算是损了大半的战力,眼下的他,谁都能胜。 白星桦的提议并非空讲,他知道这人身上有天道机缘,能懂如何制作傀儡并不是虚话。 然而他只是扯着古怪的笑脸,仿佛在做一个最悲伤自责的微笑。 金池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十分相合,这具身体里流淌的血液能轻易地证明他就是金池的孩子。 或许正是他第一个孩子。 金池娶得第一位城主夫人,怀胎十月,诞下死胎。 原来不是死胎,是夫人悄悄藏起了孩子,还给金池下了药,让他断了子嗣。 他眯了眯眼,轻轻施动威压,这具身体原主人的灵魂就传出哀鸣惨叫,虽然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 阿奚面上的微笑变回了原来温文尔雅的模样,他丢开手中的折扇,轻声道:白星桦,我要活的。 活的方星剑,才有意思。若想要一个傀儡,我何必和你这样的蠢人合作呢? 方星剑是场上最安静的人。 他没有蹲下身子扶起温紫宜,也没有出剑动手,他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仿佛无悲无喜的佛陀。 身后的魔修见状狂喜,冲上前来就要夺下他的命去邀功,然而还没走到他面前七尺内,就瞬间被无数锋利的剑意贯穿肚子,连惨叫声都没响起,魔修就已经化作一道流干血的干尸。 方星剑轻轻偏过头,笑意有些纯粹,一双眸子如古井无波,浅浅的看着远处的白星桦。 刹那间,众人头上的乌云巨响,闪电击下。 电光火石间,那双本该温如水灿若星的眼眸,覆上了一层深邃冰冷的霜。 你们这些人啊,我已经烦了。 他周身隐隐暴起金色的闪电,天空之上的雷电仿佛在追赶他的节奏,轰响一声比一声更大,几乎要震裂人的耳膜。 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 听鸣瞬间变回原型,如小山壮硕的巨蛇嘶嘶吐着信子,飞速赶往温紫宜的身边,口中不住唤道: 主人快醒醒!快逃离方星剑身边! 这,这是 方星剑轻笑出声,那声音却击到所有人的鼓膜之上,仿若玉器相撞,清脆又透彻。 碧海潮生剑被他□□,握在手中,寒光闪闪,是乌云之下唯一的亮。 方星剑瞥了眼惊慌的白星桦,身前的温紫宜失血过多已经半昏过去,魔修们已经慌乱的如同没头苍蝇,四处乱转。 金池,原来打开魔域起作用的不是你的心间血,倒是你本人。方星剑站在雷劫之下,身后还有闪电爆炸,却衬得他周身气质更加脱俗,仿佛天上星君下凡历练。 阿奚已经倏地严肃起来,面上的笑意不见,如临大敌的掏出武器,发上的红毛轻轻颤动。 现在知道又如何,有些晚了吧? 方星剑甚至没有动剑,只是伸出两根冰白的指尖在空中浅浅画出痕迹,直接击碎了他发上的赤羽,片片凋落。 方星剑轻轻摇头:不晚,什么时候都不晚。 让我知道天地间总有人不会背叛我,这件事,不会晚。 赤羽击碎时,金池只觉浑身发凉,冻得他一哆嗦,脸上却冰冰凉凉,拿手一摸,原来是两道泪痕。 他怎么会哭? 不对,哭的不是他,是...... 阿奚眨了眨眼,那双赤瞳中逐渐露出几分对方星剑的敬意,流出的是心间血汇成的血泪。 他咧开嘴,浅浅一笑,不能控制这具身体的所有肌肉,所以这道笑容看上去十分狰狞,甚至有些阴暗。 然而顶着这幅笑意,他却开口求道:杀了我吧,方大哥。 我已经活不了了,放任金池活下去只会给你带来灾祸,不是吗? 方大哥,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 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尖锐的嚎叫声从口中溢出,仿佛在承受莫大的痛楚。 杀了吧,杀了我吧 我不想拖累你啊!! 阿奚怎么会是金池的对手,只是控制了片刻身体,就已经耗干了他所有灵气。 一道闪烁的雷劫硬生生劈下,直直的打在方星剑的头顶之上,无数人张大了嘴,听鸣长尾卷住苍白的温紫宜,一双竖瞳隐隐颤抖。 他是上古的蛇妖,见过无数的雷劫,却没有什么比得上眼前的雷劫。 听鸣双眸一点也不敢移开,沉声道:这是,九天雷劫。 大乘期和飞升之间,必经的一道考验。 活下来,就能成神,死了,就灰飞烟灭。 再不入轮回。 闪雷过后,地上留下一道长约三丈的痕迹。 方星剑站在原地,面色白了三分。 然而他片刻都没有放松,金池控制着阿奚的身体,冲上前来。 金池也是大乘期修为,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对上方星剑,显然没有给他留半点活路。 方星剑闪避不及,被削下一缕乌发,散在空中。 金池顶着阿奚还有血泪痕迹的脸,狰狞地杀上来,动作快得看不见影子,显然是想趁着他还未飞升的时候杀掉他。 他双目血红,咆哮出声,别想离开这里!! 方星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阿奚的脸上浮现起熟悉的神情,赤瞳颤抖着,染着血泪的唇一开一合: 方大哥,给我个痛快吧。 算是我求您。噗 碧海潮生剑被雷劫感应,生出灵智,脱离方星剑的手,径直捅进了小孩的身体之中。 金池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口中喷出鲜血,颤抖地捂住伤口,却无法阻止喷涌而出的鲜血。 如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坠到枯叶堆之中。 闪电毫不留情,打碎了方星剑想要抓住阿奚的动作,第二道雷劫已至! 他眼睁睁的看见阿奚落在地上,双目极尽温柔之色,浅浅的笑着。 然而不由得他呆愣,雷劫一道比一道重,一道比一道快,只是眨眼之间,这片地方已经被打出道道沟壑,仿佛魔域再临。 方星剑三魂七魄也渐渐不稳定,承受着雷劫的重击,他感受到天道的暴怒,也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他自始至终就不是人,只活了两辈子。 上辈子救了赤玉,又因他而死;这辈子被温紫宜杀,却又因他即将飞升。 走马灯过后,方星剑却觉得好像浑身被洗涤一遍,什么感情什么羁绊,都已经如烟飘散,再找不到一点踪迹。 最后一道雷劫劈下! 方星剑浑身的衣服早就变成碎布,然而空中的灵气悄无声息的编织成一件仙气飘渺的白衣,其上点缀着银河星点,仍在流动呼吸一般。 碧海潮生剑也洗尽铅华,坠上点点星光,散发出漠然冷静的气息。 唯有一头乌发还在风中飘荡,其上绑的还是温紫宜留下的暮云纱,正如云霞一般,浮在他身后。 九转雷劫过,方星剑已经成神。 他的脸上再找不到一丝感情,扫过眼前枯焦的土地,无数尸骸之上,还活着的人皆是顶礼朝拜,浑身颤抖沐浴这仙光。 方星剑看也不看,转过身望着高高的仙界,负手而立,就要飞升上去。 自此之后,天地间再没有他方星剑的姓名,只有一位剑尊。 然而身后却被人紧紧抱住。 只有一只手臂的人,用尽所有力气,把他搂在怀中。 方星剑感觉到湿润滚烫的水浸透后背的衣料,传到他冰凉的皮肤上,还有逐渐扩大的趋势。 温紫宜泪如雨下,埋头在他的脊背之间,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师尊,别走,求您别走...... 他浑身都是血,手臂上碗口大的创口仍在汩汩流血,还能清醒都是凭着一口气撑着,眼前全是金星。 别走 方星剑轻笑一声,抬手覆上他紧束自己的手臂,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语气清浅: 仙凡有别,温紫宜。 温紫宜像是被巨锤狠狠锤中心口,金瞳竖成一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师尊,留下,好不好,为了我留下来? 分卷(40) 方星剑转过身,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连眼神都没动。 温紫宜看着那眼神,不由得退后一步。 他怕了,终于怕了。 温紫宜下意识地反胃,五指成爪无助地抠动自己的心肺,却只吐出一口带着鲜血的酸水。 好痛啊,好痛啊,为什么会这么疼!!? 心脏好像要炸了,每一口呼吸都能牵扯到疼痛酸楚,手臂上的伤已经感受不到,只有心脏几乎要炸裂般的疼痛死死的钉在他的脑袋里。 师尊师尊师尊 温紫宜浑身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声音已经染上沙哑:师尊,留下来好不好,别走,我求您,求您。 您不管着我,我会大开杀戒,把所有人都杀了,你心爱的你担心的你关心的,杀得人间再不见活口! 他眼中已经找不到光,疯癫的竖起金瞳,看着方星剑无悲无喜的双眸。 那双眼睛好漂亮,却在说,无所谓。 无所谓你杀谁你爱谁,我要走了。 方星剑看他愣在眼前,再没有任何动作,心头略微闪过浅浅的伤感,片刻后就不见踪影。 他垂下眸子,再没有望向温紫宜,转过身看着眼前的高空。 忽的,那人拽住了他的手腕。 温紫宜几乎是破釜沉舟地挂上笑,克制不住的攥住他的手腕,压制住疯狂,喑哑道: 师尊不相信我,师尊以为我又要做戏,又要骗你,对吗? 那我散尽修为,变成原来的模样,师尊可否再信我一回?再信我一次? 方星剑轻轻皱眉,还不等转身,一股蓬勃的力量从温紫宜体内迸发而出,他不受控制的扬起下巴,浑身都释放出金光,那是天地间最纯粹的混沌之气。 是曾经方星剑和白星桦体内的修为。 树林之中,无数小巧的动物探着头往这边看过来,清澈的泉水隐隐散发着蓝光,从中跳出几尾浑身银光的小鱼。 树丛中枝蔓杂生,仿佛舒展身体一般,无人听见它们轻叹出声,却见花开叶繁,果香四溢,春夏秋之景色悉数出现在这片森林之中。 百年之后,这里会成为人间界中灵气最为蓬勃的地方。 魔域之中。 寂静的宁安寺里,躺在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圆润的双眸里都是杀意,凝在倚靠在窗框旁望天的紫发男人身上。 西锦城上,金蓝鱼尾的鲛人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手中握着的卷轴不由得一松,落在地上,发出轻声磕响。 宫无忧毫无意识的抬起头,略带担忧的眼神,不知落在了什么地方。 蓬莱岛中,暗卫闭着眼浅眠,溪边的白龟却探出头,漆黑的豆豆眼里露出几分探究的神色,他看不见自己的龟壳,不知其上的灵痕又多了一道。 方星剑已经化作仙身,不该有悲喜的情绪,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受控制的抬起了手,按在自己狂跳的心上。 他知道这一转身就会改变很多,天道的呼唤响彻耳畔,让他赶快飞升回到仙界。 黑靴踩在枯叶之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作者有话要说:  推基友的一本仙侠古耽~ 《本座重生成了仙尊的逆徒》by鹤枕南风 堂堂魔尊封无境竟然重生成了仙界正道魁首的座下弟子! 试问这样的屈辱换你你受吗? 封无境发誓,待他重返魔界,定要荡平仙界,灭了软禁他的这群正道狗! 于是封无境用尽了法子,只欲回魔界。 威猛大师兄:你出生便在此地,魔界之人若敢伤你,我杀他全家! 娘炮二师兄:小师弟别走,你小时候最喜欢和师哥玩化妆游戏了。 重生之后封无境虽然记忆残缺,但他对于自己前世身份毫不怀疑,看着眼前自以为是的二人,封无境嗤笑一声,拔出长刀。 白衣师尊:别走,你从前被魔道众人伤过记忆,你本是仙界中人。 封无境:? 望着顾琅清袒露在空气中诱人的脖颈,封无境默默收起长刀,露出乖巧笑容:好的师尊,我不走。 封无境上一世的记忆逐渐回笼,可他依旧乐此不疲地扮演好以下犯上的逆徒角色,想要探出顾琅清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直到某一天,封无境发现他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师哥,竟然是顾琅清凭空捏出来的两个假人。 他的脑海中不自觉涌出些模糊不清的巫山云雨,而另一方主角,是顾琅清。 终于,封无境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潜入了顾琅清的房,却见到顾琅清满脸痛苦神色,蜷在塌上,唤着他的名。 姻缘花开,姻缘线断,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后来,封无境一把撕下顾琅清虚伪的面皮,眼里满是戏谑:顾仙尊,既然你的目的是一统仙魔二界,为何不求本座助你?我们可是绝无仅有的良配。 顾琅清抬脚轻抵,踩上封无境苍白胸膛:魔尊大人,你以为没有你,我一人就不行么? 封无境攥住人冰凉脚踝,勾起唇角。 既然他不从,那就让他哭着战栗,臣服于自己身下,永生永世。 阅读指南:主角非善类,仙尊伪君子白切黑,魔尊疯批神经病。 第49章 方星剑的前世在记忆中已经变得有些朦胧。 但他不会忘记这个地方,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有山有水,有充裕蓬勃的灵气,有乖巧的徒儿叫做赤玉。 这也是他的葬身之地。 方星剑右手持剑,左手将赤玉牢牢护在怀里。双目死死地望向白星桦的方向,直到他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方星剑才意识到,恐怕只有他自己是想打一场毫无约束的架。 而白星桦只是想赢。 只愣了一瞬,方星剑抬手拔出胸口处的暗箭,透红凝笑的薄唇微微勾起,哼出一道浅笑。 小王八果真算的没错,小黑蛇就是他命中一劫,眼下,这劫已经跨不过去了。 他随手把箭丢在一旁,怀中的小孩还愣愣的挺直腰背,不知发生了什么,若不是他反应得快,这只毒箭就会落到赤玉的身上。 方星剑没有再缠斗,重重挥出一剑后,铁骨铮铮的剑修第一次把后背暴露在敌人眼前,不得不为了怀中的小孩,逃离战场。 身后不知中了多少伤,好在还是让他逃掉了。 两人到了一片安静的树林,满耳只有飒飒风吹,啾啾鸟鸣,美好得像是一场春游。 方星剑一落地就摔在地上,鲜血早把竹青色的衣衫打湿,七窍之中无一不是血迹。 赤玉落在地上滚了两圈,又赶忙爬起来,一张小脸满是泪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方星剑面前,想要将他扶起却又怕加重他的伤,手在空中颤抖得不知如何是好。 方星剑安慰地笑了笑,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的靠坐在一棵大树下。 碧海潮生剑轻轻嗡鸣,像是在悲鸣。 赤玉追到他跟前,跪在地上,紧张得结巴:师,师尊,您怎么,我该怎么办?我去叫忘归溪过来!他一定有办法治好您的!! 方星剑知道自己的身体,无论忘归溪来不来都已经迟了。 他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敲了下小孩的脑门,一如既往地调笑着:这个时候你想起忘归溪了,平时不是总叫人小王八吗? 赤玉脸色都吓白了,看见方星剑还能说笑,稍微放下心来,却死死拽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仍旧哭道:那我以后再不叫他王八了,师尊,您要不要吃点什么灵药,我储物囊中还有好多...... 白星桦做了大手脚,为的就是他的命,方星剑只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他已经感觉到生气从伤口泄出,至多再撑不到半刻。 方星剑说: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赤玉垂下眸子,眼泪大颗大颗的落进泥里,打到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是有人告诉我,我怕师尊受伤,就赶了来。没想到我,我学艺不精,害得师尊...... 一如方星剑所想,这样的动作,只会是白星桦的阴谋。 倒是十分简单。 却也十分难,他没想到白星桦这么了解他和赤玉,知道他会来救自己,而自己也会救他。 他只是摇摇头,揉了揉小孩的脑袋。 师尊护着弟子应该的,不要为此自责。 然而话还没说完,方星剑又吐出一口鲜血,只是一眼,他就看见血洼里的内脏碎片。 大限将至啊...... 方星剑面上|□□风的笑意凝聚得更深,一双眼眸映着天边晚霞,像是神妃仙子衣裙上的闪闪流光,看上一眼,仿佛就要被吸进去。 赤玉怔在原地,感受着发上轻柔的抚|弄。 方星剑把碧海潮生剑递了出去,安慰道:赤玉,帮我一件事。 赤玉连忙回过神,随手擦了一把面上的泪,头点成拨浪鼓:师尊要我做什么! 帮我保管好他,直到我回来。 赤玉心头倏地一震,金瞳竖成一线,颤颤道:师尊,师尊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 不要丢下赤玉!! 方星剑浅浅笑着,冰白指尖拂过他面上的泪痕。 接下来会有些疼,你要忍着。 等着我回来,赤玉。 赤玉不敢置信的看着方星剑,攥在手中的指尖反客为主,按住他的灵脉。 刹那间,排山倒海般的混沌之气被灌入赤玉的身体! 如此高深的修为注入凡体,只能重塑赤玉的□□、伐髓洗经,入耳都是骨骼肌肉爆裂重生的声音。 红光在他皮下勾勒出经脉的模样,赤玉狠狠地咬住牙齿,疼得几乎失去知觉,唯有口中含糊不清地喊着师尊二字。 方星剑的手指渐渐失去温度。 赤玉不由自主地用力握住他,想要留住即将消散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大汗淋漓地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只见无数枯叶在他身边重获生机,由黄转绿,飘散的叶片仿佛在空中狂舞,庆贺新生。 像是一幅春意盎然的画。 唯有秋风仍旧凉透彻骨,吹散眼前的生机,露出他身前的方星剑。 他靠在大树下,面上还带着笑,漂亮的双目轻轻合上,血痕在脸上划过两道滑稽的痕迹。 仿佛还活着一样。 赤玉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方星剑,那一瞬间,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强烈的嗡鸣声,覆盖了整个世界,持续了整整一刻钟。 整个世界都在和他玩闹,师尊只是睡着了,只要叫醒他,师尊就会起来带他回去。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 赤玉仍旧握着方星剑的手,只是失去神志用力太大,冰白细长的手指已经被他箍得紫红一片,五根手指被捏向不同的方向,怪异地竖直着。 赤玉被火烫一般缩回手,金瞳缩如麦芒,颤抖地盯着手指。 悔恨、疼痛、惶恐、无助、害怕,千百种情绪几乎把他拉入地狱,赤玉嘴唇都开始哆嗦,想要将指节掰直,才发现方星剑已经僵了。 再是半步就要飞升的大能,失了浑身的修为,最后也只一具凡胎肉身。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方星剑的手,嘴唇颤抖的嚅嗫,豆大颗泪珠从眼眶直直打到地上,激起地上小小水洼。 对,对不起师尊,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师尊不要睡了,快起来带我回去好不好,小王八肯定在偷偷骂我了,我们回去吧? 他不住地用嘴唇轻挨那紫红的指尖,想把热度传给他,温暖他,师尊,是不是很冷?我抱着您好不好?抱着就不冷了。 混沌之力传入他体内,赤玉还不能控制自如,只想轻轻按揉他的指尖,却将那青葱般的惨白手指掰了下来。 指节轻飘飘落到枯枝败叶中。 发出啪嗒的声音。 本是会温柔抚弄他的指尖,本是会染上好看薄红的指尖,本是会轻刮他额头的指尖 骨肉分离,被他从尸体上掰了下来。 霎时间,赤玉整个人疯狂地颤抖起来,他狠狠地把头掼到地上,溅起黑泥和枯叶,喉咙中发出一声尖锐疯魔的狂吼,仿若离群野兽的哀鸣。 啊啊啊啊啊 深林鸟鸣声四起,扑簌簌的飞了满空。 **** 白星桦终于杀了宿敌,然而还没高兴很久,几十年后,他恨入骨髓的碧海潮生剑又出现在了眼前。 而此时,他已经被捅了个对穿。 白星桦嘴角还带着血,直直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像是在戴孝一般。 你到底是谁? 赤玉取下兜帽,一张俊俏的脸暴露在光下,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走上前去控住白星桦的脖颈,手心中的血管还在跳动,是汲取灵气的好时机。 白星桦双目一抖,仿佛灵魂都要被抽出去,此时此刻,他才在脑子里找到关于这人的记忆。 你,呃......你是方星剑的徒弟? 方星剑三字一出口,白星桦脖子瞬间被箍得更紧,连呼吸都不畅。 白星桦却毫不在乎,他本就是天地生出来的混沌凝聚,呼吸与否对他没有意义。 只是那嗓音变得更加诡异,好像地域的阴灵回来报仇:哈哈哈哈哈 原来是你这个逆徒。 白星桦狰狞的笑着,嘲讽道:你简直蠢到极点了,区区金丹期小儿也敢闯进战场不过没有你我也杀不掉他,哈哈哈哈,我还得多谢你! 只比他多活几十年,我也足够了,方星剑,被你自己教出来的蠢徒拖累而死,你是什么心情? 啊啊啊 惨叫戛然而止,白星桦眨眼间就变做一具干尸。 赤玉眼里闪过一丝阴毒,将他像破布一样的丢了出去。 他静静的看着地上的尸首,片刻之后,那具干尸化作一堆沙。 赤玉弃如敝履的睹了一眼,沙堆发出隐隐火光,烧成黑烟。 体内的混沌之气不停的冲击他的丹田灵脉,他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喊出来,只是一步一顿的朝着外头走去。 唇齿之间轻轻出声,明明是喑哑的嗓音,却听出几分杜鹃泣血的悲凉。 他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师尊,我为你报仇了,是不是可以去找你了? 分卷(41) 我好想你啊。 腰侧的碧海潮生剑却发出光,仿佛在师尊温柔的拒绝。 赤玉暗沉的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绝望。 是啊,还没等到您回来,还得再等等...... 他边走边带上兜帽,黑袍的阴影下,一滴水珠啪的落在地上。 师尊,还要等多久? **** 听鸣跟了赤玉很多年,时间长到他也算不清,他的主子已经遇上第八次雷劫,却固执地不肯飞升, 这里还有什么留恋的吗?为何不愿意走呢? 赤玉躺在山坡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丝毫不把眼前的雷劫当成一回事,只是静静地看着天空中电闪雷鸣。 赤玉说:我在等人。 听鸣知道主人一直有一个十分牵挂的人,为此拒绝了无数仙门的邀约,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不去找他呢? 赤玉把兜帽往下扯了扯,遮住眉眼,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嘴唇。 他不让我去找他。 他在恨我。 听鸣怔了怔,他实在不懂主人这样完美的人,为了旁人屡次推迟飞升的机会,雷劫一次比一次强,他随时可能灰飞烟灭,到最后还会被怨恨? 但他没有多话,只是退后几步,避开天雷的攻击范围。 赤玉又一次扛住了天雷,却没有飞升。 他的黑色长袍已经被打碎,又换上另一件同样的衣服,浑身上下还释放着纯粹的混沌之气。 听鸣收回看向天空中的眼神,担忧道:主人,即使是您,再多来几次,恐怕也撑不住这天雷。 到时候就算再舍不得,您也要飞升离开人间界了。 赤玉拉动兜帽,眼神悠长的看着山脚下晃晃悠悠的人群,为什么那些弱得一阵风吹都会受伤的人类还能活得这么轻松?别说保护身边人,他们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可能护得住爱人? 弱者怎么可能护得住爱人? 赤玉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他低沉着声音,回道:无妨,我总有办法留下来的,我和他约好了,一定会等着他,等到他回来取剑。 等到他回来。 我再唤他一句师尊。 **** 听鸣活了很多年,却从不知道人能强到这种地步。 主人扛过了第十三次雷劫,他也不敢再劝,在他看来,主人已经并非人间凡事能够控制约束的人。 可此时此刻,主人却散了大半的修为。 听鸣是沐浴着灵气生长的妖兽,待在主人身边更觉得灵气磅礴,可从赤玉身体中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却连一分灵气都没找到。 那是,那是与灵气背道而驰的力量,比灵气更强,却漆黑一片,简直是世间最污浊的东西。 它凝聚着最深沉的欲望和力量,仿佛能蛊惑人心,勾勒出心底最卑劣的欲望,让人为此乐此不疲。 这是天地间最纯粹的魔气。 听鸣被黑气围绕,不敢动弹,直到他的主人散尽大部分修为,又封住灵气和魔气的交界处,才把他赶向灵气的一边,独自潜入那片黑气之中。 听鸣吓出原型,盘成一团,他知道,主人去到的那团黑气,会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 或者,被称为魔域。 即使还有主人刻下的法阵相隔,他也能听见魔域中传来的人类和妖兽的哀鸣,整片大地的哀鸣。 **** 方星剑挣开握住他手腕的力量,不过现在的温紫宜已经不需要他多花一丝力气,就能轻易打碎。 温紫宜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凡人。 白星桦的修为和魂体,方星剑曾经的修为,在这具空空荡荡的皮囊中,再找不到一点痕迹。 他的右臂已经被自己割下,化作凡人的身体,或许只要片刻,就会咽气。 方星剑直挺的长睫有些颤抖。 温紫宜在赌,耗费这条命,赌他会心软。 一丝雨从乌云之中落下,随即是哗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冲得魔修的残肢胡乱摆放,好像是炼狱一般的场景。 方星剑拔出身侧的长剑,只听一声嗡鸣,碧海潮生剑发出闪闪寒光。 无数的雨丝瞬间顿在空中,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握剑的方星剑和他身后已经躺倒在水洼之中的温紫宜。 云卷云舒,盖顶乌云被风吹散,秋日余晖照射在水洼之中,温紫宜的侧脸被映得亮白。 黑靴踏过无数枯枝败叶,停在水洼之前。 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峰。 师尊,别走!! 温紫宜瞬间惊醒,双手在空中瞎爪,浑身都是汗,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明明在暗处,他的金瞳却竖成一线,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打完一场仗。 师尊,师尊,我的师尊呢? 他抬起左手,攥住胸前的衣料,汗珠顺着下颌落在被子上。 师尊不见了,他又不见了。 温紫宜心中全都被慌忙无助挤满,一想到方星剑要离开他,他怎么还能安心坐着,忽的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的冲出这间小木屋。 外头晨光大盛,青草泥土的清香闯入鼻腔,房檐下的琉璃风铃随风而响,一片春意盎然之色。 而温紫宜的双眸中,只映着一道颀长的身形。 方星剑习惯了早起,温紫宜现在又是个炼气初期的小毛头,还没辟谷,他就起来随便做了点吃食。 此时一手端着一个盘子,正想朝房内走去,就看见温紫宜一脸丢了老婆的表情,慌得六神无主,看他像看即将振翅高飞的蝴蝶。 方星剑叹了口气,随手把吃食放在一边的石桌上,无奈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明明已经活了几千年的人,怎么看起来比个小孩还要幼稚。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张开手,露出一个怀抱的动作。 温紫宜面上的惊慌失措瞬间抚平,惊喜填满了两个深深地酒窝,他咧开嘴笑得露出犬牙,金瞳被点亮,瞬间扫干净所有沉沉死气。 他像只被放开绳子的大型犬,用力地冲进方星剑的怀里,死死地箍着他劲瘦的细腰。 脸埋在方星剑的衣料之中,说话声闷闷的。 师尊,我又梦到你不见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我怕极了。 方星剑垂下眸子,静静的抚|弄温紫宜的乱发,圆润粉嫩的指尖在他乌发中穿梭,平静的表情下流水般涌动着温柔的爱意。 他轻柔地梳理好温紫宜的头发,又随手拿起一根暮云纱,帮他束起。 我不是在这里吗? 不知为何,即使用力的抱住他,温紫宜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不管塞进多少师尊的气息都填不够、填不满。 我知道,只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师尊。 方星剑轻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多大了,怎么还撒娇? 快点起来吃东西,吃完了就跟我去练剑。 温紫宜半跪在他面前,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注视着方星剑的容貌。 那双金瞳此时变得十分圆润,看上去像两颗滚圆的葡萄,浅浅得透露着渴求和爱意。 视线从方星剑的腰上移,最后落在他盈满温柔的眼中,身后的晨光衬得师尊更加温暖,整个人仿佛柔软的云。 温紫宜笑弯了一双眼,轻声道: 好,都听师尊的。 **** 在方星剑的教导下,温紫宜的修为与日俱增,只是几年,就已经从炼气到了金丹。 然而温紫宜怎么也想不到师尊也会喝醉。 两人在这座山峰之中生活了好几年,他怕师尊闲着无聊,就打了好些灵果回来酿酒。 泉香酒洌,那酒液清澈见底,他略尝了几口,味道很是甘甜。 两人虽然已经辟谷,但方星剑还是三不五时带着他吃些灵食,就算是涤荡灵脉了。 可此时夕阳还未落,桌上一壶果酒已经见了底,方星剑一双眼睛也朦胧得找不见焦点,双颊绯红,薄唇水光点点。 师尊,师尊。 温紫宜喊了几声,方星剑只是坐在原地乖巧地看着他,眼神直直的,要是忽略掉他面上的薄红,说不定还是能唬人,把他当做冷漠的剑尊。 温紫宜没办法,只能扶着人进了房。 房内。 方星剑老实地坐在榻上,身边的剑被温紫宜解下放在一旁,双眼迷离,呼吸之间还能闻见浅浅的甜酒香气。 温紫宜半跪在他身前,垂下头,帮他脱掉鞋袜。 方星剑被酒意冲得有些糊涂,看着温紫宜乖巧的发旋,心头忽然生气几分不怎么乖巧的念头。 除了师徒的名头,他好像还欠这小孩另外一个名分。 他眯起双眼,抬手扯掉发上的金针,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略带粉红的皮肤娇艳。 方星剑看着身前的发旋,头一次起了坏心思。 他低声唤道:温紫宜。 温紫宜顺势抬起头,撞进一双蓄满情|欲的眸子。 霎时间,金瞳兀的变得深沉,心脏似乎都跳空了一拍。 他知道师尊肤色比许多貌美的女修还要白润,远远看去,就像是仙间坠下的一块羊脂玉。 可饮了酒的他,好像重回人间。 他微微蹙起眉,一双狭长的眼轻轻眯着,眼中流转着波纹,鼻尖双颊上覆上浅浅的红意,还有酒意未干的薄唇,晶莹得有些发亮,让人忍不住想要俯身上前一亲芳泽。 温紫宜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贴到师尊柔润的唇瓣上时,浅浅的酒香已经从灼热的唇瓣传到他的鼻尖,勾得温紫宜也有些醉了。 他睁着金瞳,从未感受过这样愉悦热切的感受,好像心头的那片空白,终于被填满了一般。 方星剑早已帮他凝成另一只手臂,此时此刻,这只手臂同样有力的将他紧束在怀中,好像要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一般,紧紧地抱住,一丝空隙也不留。 他笨拙的吻着怀里的人,却不肯安静下来,缱绻的唤着方星剑的名字。 师尊 温紫宜不敢多想,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他怕这一切都是梦,怕自己想得深了就会醒过来。 他何德何能,天底下最好的师尊和最好的爱人,都在他身边。 金瞳中泪光闪闪,最后一点水痕顺着脸颊滑落,冰凉,却落在滚烫的皮肤上。 一杯酒,醉了两个人。 方星剑双眼迷离,也没有合上眼,他清醒地感受着小孩胡乱的亲吻,双手抚摸着他凌乱的头发,喉咙里发出轻轻的闷哼作为回应。 他温柔的看着那双小心翼翼的金瞳,里面充盈着压抑的爱|欲。 小孩是他的徒弟,也是他前世今生的羁绊。 更是他的爱人。 【只是接吻接吻接吻,脖子以上!!麻烦审核看清楚!!】 **** 后来的话本里流传着那一日的故事。 剑尊硬扛住了九道天雷,却放弃了飞升的机会,带着那位散尽修为的弟子,隐在人山人海之中。 千年过后,两人双双飞升,无数凡人供奉他们的神像和香火,敬拜他的信念,崇敬他们的感情。 碧海潮生剑同柔光剑一起,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他们在一起了!!! 番外不想写了orz,如果以后写的话会单独放在免费番外合集里面~ 感谢所有小天使的营养液、评论、霸王票,很感谢遇见你们,也希望我们下本再见030 【下一本在专栏,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收藏一下,大概六月开(是沙雕小甜饼)】 感谢在2021051822:24:22~2021051921: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才不要吃哈密瓜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