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雄虫被迫养家[虫族]》 变故 克斯星之上,本该璀璨的星空此刻如黑云压境。 但这黑云并非天气变化,而是因头顶密密麻麻的黑铁舰队所笼罩。 舰队纪律严明,无声无息地行驶在宇宙中,转瞬间杀得克斯星上的叛军们措手不及,回神时星球已被团团包围。 “是帝国的舰队!是帝国的舰队!” 克斯星上的虫族居民们纷纷仰头。 “帝国的舰队来救我们了!” 虽然从夜晚的上空看去,克斯星上代表城市文明的灯火点缀连片,但在星际中这颗星球并不算工商业十分发达。然而半月前,克斯星上发生的事却一举让这颗籍籍无名的星球登上了《帝国星报》头版头条。 ——没有征兆地,克斯星上的帝国驻军突然在半月前发起叛乱,一夜之间占领了这颗虫口密度极大的行星。 说来奇怪,帝国虽在边境时常有摩擦发生,内部却一向安稳和平。克斯星所在kb星系,便位于帝国领土内部。 帝国内部突然的叛乱,可以说让众虫都始料未及。一时间,星网上各种阴谋论,如敌国间谍、军部腐败等言论层出不穷。 然而,仅仅只是始料未及。 没有虫会觉得这颗小行星上的小小叛军,能在横跨无垠星系的帝国掀起多大水花。各大媒体、各个论坛,热烈争论的也只是叛乱的起源。 帝国也只容许叛军蹦跶了不到一周,处理完边境争端,终于腾出手对付这只手心里的小虫子。 现在,叛军迎来了迟到的死期。 克斯星体积巨大,但在浩瀚得望不清边际的“移动城市”——帝国第五军团舰队面前,显得只是如卵击石。 叛军们有胆子造反,现在真正见到舰队却都慌了,只懂得逮着键就按,动用克斯星上所有的舰炮飞弹,争先恐后向那几乎不可撼动的星舰群发射而去。 但克斯星上有虫民认出了那冲在最前方的银色机甲,欢呼雀跃。 “是‘帝国之星”号!是陆沉少将,陆沉少将!” “是第五军团长陆沉少将!” “啊!帝国骑士!” 克斯星上的居民们都震惊了,连日来不敢开窗出门的他们,此刻纷纷探出脑袋,兴奋地指着头顶那台帅气至极的银色机甲,刻在虫族血液里的尚武基因开始沸腾。 机甲“帝国之星”号穿行在枪林弹雨之中,如过无虫之境,众虫甚至只来得看清它在夜空中留下的线条流利的银色残影。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众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叛军们惊恐地看着那道残影躲过无数炮弹、机甲的袭击,他们只能看着那道银色残影越来越近而无能为力。 “靠!陆沉!他怎么会在这?!” “他妈的,他不是该在边境吗?!” “首领,别管了!我们只能动用最后的秘密武器了!”叛军朝为首的雌虫喊道。 他话音未落,“嘭”的一声,银色机甲的炮弹咣当射来,叛军主舰控制室的玻璃墙顷刻间炸碎。 控制室内一片惊慌。叛军为首的雌虫站在控制室前,只来得及低头闪躲,再一抬头,不由下颌吓得跌落忘了收回—— 那银色机甲已经与他面对面,好似一台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外壳闪过冷血的银色。 “快把秘密武器拿出来!杀死这鬼东西!杀死它!”近距离直面有着杀虫机器之称的“帝国之星”号,首领惊惧不已,厉声命令。 “太近了,射不到!” “射他们的主舰,他们的主舰!陆沉一定会回去拦截的,快!” “呼啦”一声流炮发射声,光亮刺眼若白昼,几近闪瞎了注视这个方向的所有虫的眼睛,强光刺激得他们泪水直在眼中打转。 擦?什么鬼东西?叛军放大招了? 炮弹剧烈摩擦过空气,众虫耳畔嗡嗡作响。 第五军团主舰控制室内,副官柳真霍地从位子上站起,惊呼: “什么玩意儿?朝这射过来了!” 控制室内其他军虫也同样睁大虫眼,有些艰涩地眨眨被光亮刺激到的双眸,一时惊惧得手中事务都忘了。这支军团刚从边境赶来,装备尚未得到补充,本以为区区小行星叛军武器不会先进到哪去,也从未设想过他们会拥有威力堪比限制型武器的炮弹。 通讯器那头,一道冷淡低沉的声音忽然传来。 “激光炮,重型。我来拦截,把炮弹运行轨道发给我。” 太过冷淡的声音激得柳真头皮一阵疙瘩,脑子从震惊中清醒不少。 “少将,”柳真骂道,“靠,这伙叛军哪来的这玩意?” 他嘴上这么骂着,手上却飞速调出主脑分析。其他虫也回神,忍着一眼眶被强光刺激而出的眼泪,跟他一起飞速敲击控制台,协助分析。 “少将,轨道分析已经传给您了!”只在几秒间柳真已经完成,“少将,拦截时注意闪躲!” 即使双眼酸涩,控制室内军虫们仍不由仰头,跟柳真一样,眼中紧张而不免带着兴奋的血丝,紧紧盯着那台银色机甲掠过流利的残影。 他们丝毫不怀疑陆沉少将能否完成任务。 对第五军团,乃至对整个帝国的虫民们来说,帝国骑士——陆沉少将,便是他们战场上无往不胜的信仰。 没有虫怀疑,帝国骑士会失败。 然而,变故却始料未及,在下一秒发生。 主脑路线分析的大屏上,陆少将驾驶的“帝国之星”号的运行轨迹逐渐将与激光炮重合。 换言之,陆少将要撞上去了! 机甲“帝国之星”号抗揍,但也不是这么个抗揍法啊! “少将!怎么回事?!”柳真急了,“您的分析图出问题了吗?少将前面不能开了!向左撤,向左!” 这种情况,陆沉的声音甚至还称得上冷静:“我在操纵,但……动……不了……” 机甲突然失去了控制! “嘶啦——” 通讯彻底切断,所有的变故只在转瞬之间,嘭的一声剧烈相撞。那一刻,目睹现场的众虫仿佛亲历了一场行星相撞。 “少将——!”控制室爆发出柳真的大喊。 亮光几乎将夜空染成白昼,克斯星上的虫民们也看呆了。 “陆少将——!”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军虫们吓傻了,朝着那团爆炸的光亮惊呼。 * 首都星,最繁华的中心,蒂凡尼酒吧。 室外晴天白昼,酒吧内却灯红酒绿。黑暗与灯光不断交替,乐声喧闹了整个舞池。 这里是首都星最昂贵的酒吧,即使是白天,上流阶层们也仿佛有纵情声色的特权。如果有雌虫出现在这里,说句夸张的说法,指不定会先大呼三声“我的天啊”,然后惊得窒息过去。 ——只因光这一个酒吧里,就坐了差不多十几只雄虫。 整个虫族雄雌比例严重失衡,一只雄虫就称得上帝国最稀少最珍贵的宝贝,何况这里一下坐了十几只珍稀宝贝。 每只雄虫周身都围绕了一群亚雌们嘘寒问暖。雄虫们左拥右抱,目光矜傲,怀里的亚雌也无一不是身材娇小、容貌姣好的极品。 如果细看,不难发现,这家顶级酒吧里除了十几只雄虫,其余无不是这样容貌身材皆属上乘的亚雌。 虫族的雌虫分为一般雌虫和亚雌。亚雌虽然数量较少,但因身材娇小、容貌精致,比起身材高大健壮的其他雌虫,更容易得雄虫们喜爱。 中央的沙发上,坐了一只悠闲高傲的褐发雄虫,摇着手里剔透如琥珀的美酒,另一只手握在一只亚雌的细腰上。 沙发后有一只亚雌负责为他揉肩,沙发前还有一只亚雌,负责用纤纤玉手剥下葡萄皮,将晶莹颗大的葡萄送进褐发雄虫嘴里。 褐发雄虫含了一颗,又戏谑地看向对面:“查尔斯,你说顾遇会来,他虫呢?我们连个虫影子都没看到。” 对面沙发上红发雄虫焦躁得直抖腿:“我说了顾遇会来的,他答应了我的!” “得了吧。”褐发雄虫伊文嗤道,“谁不知道顾遇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躺在家里吃他雌君的软饭?他如果真来了,那才是见鬼了。” “顾遇他不是只知道吃软饭的雄虫!”查尔斯辩解,“他只是懒得出门而已,我这就通讯他,他一定会来的!” 伊文勾着唇笑了笑,一副悉听尊便的派头。 他嘴上又嘲讽:“顾遇连雄虫们的聚会都不参加,指不定是惧怕家中那唯一一只雌虫,不是第一大软饭虫是什么……” 伊文正说着,忽然不小心碰到那只替他送来葡萄的亚雌的手。滚圆的葡萄被碰落,在雄虫的白色西装上流下紫色的水痕。 “你干什么?!”伊文恼怒。 那只亚雌吓得赶忙跪下,请罪道:“雄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我的错?!” 因为久久等不来顾遇,伊文早就积了一肚子火,听见这个亚雌居然胆敢辩解,一把攥住了他的头发,死死扯弄。 亚雌虽然比不上一般雌虫强壮力大,但挣开雄虫的力气还是有的,但此刻被伊文扯住头皮,却一点也不敢反抗。 “能不能小声点?”查尔斯瞪了一眼伊文,抱怨道,“我给顾遇打视频通讯呢——啊,通了通了!” 而伊文一点也没顾忌,英俊的眉头紧皱,只顾着发泄脾气,扯着亚雌的头发便往后重重推去。亚雌的后脑碰的撞上玻璃茶几的一角,惨叫一声,瞬时从那豁口处血流如注。 在场的雌虫们见了,转头不忍再看,但也无虫上前为他说话。 “啊!顾遇,你总算接了!”查尔斯惊喜道。 视频通讯的那一头黑漆漆的,传来的声线沉而低,压制着不耐烦,如暴风雨宁静的前夜。 “查、尔、斯——”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黑漆漆视频里的这个雄虫说话很有特点。似乎是为了省力,发音都集中在口腔前部,嘴唇开合翕动幅度极小,声线听上去便显得更为慵懒散漫。 查尔斯惊奇:“你今天吃枪.药了,顾遇?” 伊文冷嘲热讽:“听这声音,咱们雄虫之耻该不是还在睡午觉吧?” 查尔斯心道不好,这时间还真是顾遇例行午觉的时候。 只听对面顾遇“呵呵”一声,查尔斯就清楚这孙子,他说“有话快说”是真的只给你三秒钟。 于是他赶忙道:“先别挂!我是真的找你有事,上周我不是和你打游戏时约好了吗?你答应今天来参加我们的聚会了的!” 视频那边默了默,镜头天旋地转,终于露出了顾遇那张刚睡醒的脸,白色长发乱糟糟地披着,表情活像这一屋子雄虫都欠了他钱。 “谁跟你约好了?” 顾遇正瘫在他家花园的躺椅上,午后阳光在他白发上折射出亮丽光泽,即使是那张死虫脸,也不可否认的确有将虫迷得神魂颠倒的资本。 “打游戏的时候?”顾遇皱眉,“早八百年的事了,谁还记得。” 打游戏时随口答应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哪会认账。 查尔斯激动得脸红脖子粗,仿佛他雌君背着他偷了虫的语气:“什么——不记得了?!” 顾遇调低通讯的音量,淡淡道:“这么大声做什么?你们玩就好,我不去。” 查尔斯恨铁不成钢:“你雌君都上战场去了,你还成天宅在家里做什么?等着发霉吗?你知不知道现在雄虫圈子里都怎么说你……” 顾遇当然清楚他们一天到晚都怎么说。他是懒得知道,但耐不住查尔斯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像他雌父一样叨叨叨。 “大家不都是软饭虫,分个第一第二有意思吗?我家雌君老说我幼稚,你们他妈比我还幼稚。”顾遇还没睡醒,打了个哈欠张口就来。 伊文冷笑了一声。 “什么声?”顾遇疑惑。 伊文清清嗓子,以为顾遇终于注意到这边还有个虫了,却听顾遇接着问:“你那边,谁——在哭?” 查尔斯微讶,这才注意到耳边忽视已久的声音。抬头看去,那边角落的亚雌正捂着流着血的后脑,压抑着低声抽泣。 伊文冷哼:“一个犯了错的亚雌罢了。还在哭?闭上你的嘴好不好?就那点伤装给谁看呢?没用的东西。” 顾遇低骂了一声:“吵得我心头烦,查尔斯你他妈打个通讯,身边总是嗡嗡嗡的。” “能不能先把那个雌虫送下去包扎?还有,刚才又是哪条狗在叫?” 查尔斯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认真打量了一眼伊文,正打算问顾遇耳朵是不是睡出毛病了,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骂虫。 查尔斯噗嗤一声笑了。 伊文脸顿时黑得像锅底。 查尔斯招呼身边的亚雌:“行了行了,你快把这只虫送下去包扎,别真出什么毛病了。” 压抑着哭声的亚雌被虫扶着下去,又捂着伤口,抬头小心地觑了一眼视频画面里的雄虫。白色长发的雄虫,苍灰色的眼瞳如苍森里埋藏的耀眼宝石,阳光下俊美得像故事书里走出的人。 亚雌又赶忙埋下头,不敢再多看一眼,心底却将名叫顾遇的雄虫样貌给牢牢记住。 查尔斯还想接着劝顾遇出门:“你别在家里躺着了,懒得都能从身上抠出一斤虱子了……” “咔——” 顾遇那孙子一骂完虫,爽了,马上就挂了。 查尔斯愤然:“靠!顾遇你好样的,下回别再找爷爷我一起打野!” 他越想愤慨,对上伊文刚刚还是黑脸、现在已经转为嘲笑他的神情,又忍不住骂了一声。 “妈的,孙子!” * “尊敬的雄子,午安,现在是虫历3015年4月12日下午三点整。您的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是否现在开始游戏时间?” 光脑向顾遇报时。 顾遇尝试着从躺椅上支起身,撑不到两秒,又落回原处。他只尝试一次,便喜闻乐见,放弃坐起来打游戏的打算,干脆继续瘫着了。 “躺着打吧。” 顾遇还叹了口气,为自己的瘫找了个借口:“都怪查尔斯那孙子,害得我午休都没睡好,脑袋还晕着呢。” 光脑:“……” 地板上传来“呵呵”的一声冷笑。 一只圆形小胖球正在地板上清理灰尘,不时被鹅卵石的花园小径给绊倒,又费劲地挣扎爬起,坚持不懈地从事打扫工作。 刚刚那个“呵呵”声就是它发出来的。 如此敬业的机器管家,和瘫在躺椅上的雄虫主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光脑正在给主人打开全息游戏,顾遇在等候的间隙,有气无力地说:“胖乎乎,你能帮我给长头发扎起来吗?我好像压到了,头皮疼。” 地上胖乎乎的机器管家表示爱莫能助:“亲爱的主人,如果我有您那么高,我是很愿意帮助您的。” 但家里的另一个雌虫主人为了避免雄虫有一天懒死在家里,没有同意雄虫添置与虫等高的机器管家。 “但我还有个建议,”胖乎乎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您压到了头发,那么稍稍移开就好。” 顾遇说:“我头晕,起不来。” 胖乎乎也早已熟悉它主人是个什么德性,很淡定地说:“哦,那您就疼着吧。” 说完,胖乎乎继续在地板上绊倒又爬起,尽职而费力地从事它的打扫工作。 顾遇说不动就真的不动,心里告诉自己疼着疼着就习惯了,再说打游戏一入迷,谁还注意这些小细节。但游戏刚一登录进去,又一个通讯申请弹了出来。 顾遇彻底不耐烦了:“约好了和虫打野,谁又这时候找我?别又是查尔斯那孙子……” 光脑及时提醒他:“是您雌君的副官柳真。” 顾遇下意识觉得不对,刚一点开,柳真焦急的脸便凑进了大屏里,急吼吼地开始嚷嚷。 “顾雄子,不好了不好了!少将、少将他他……” 顾遇眼皮子一跳:“怎么了?” 柳真:“少将他、他出事了!战场上机甲失控,少将出了意外,现在已经送进了后方的军医院……” “您放心,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可能您要做好心理准备,少将他可能、可能……” 顾遇呼吸一滞:“可能什么?” 柳真“可能”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顾遇这个懒虫第一次这么嫌别虫说话这么慢吞吞,这么费劲:“你有话快说啊!少将他怎么了?!” 柳真终于喘匀了气:“少将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顾遇这下彻底霍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还不明所以的胖乎乎震惊抬头,看着被“医学奇迹”降临的他家主人。这年头,懒癌晚期还有的治? 柳真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医生说,陆沉少将的双腿可能……瘫痪了。” S级 几日前,帝国第五军团长陆沉少将刚从边境凯旋,即刻又被调往克斯星平定叛乱。 在家的顾遇收到了陆沉的调令,除了不满自家雌君得晚几天才能到家,心里却是一点担忧也没有。 在明眼虫眼里,这场平叛的胜利毫无疑问。 在边境战无不胜的帝国骑士,怎么可能输在一场小小的行星叛乱中? 顾遇也是这么坚信的,因而乍一听到这消息,他完全不敢置信。但柳真不可能跟他开这种玩笑…… 可能是中午真没睡好,乍听到这消息,顾遇觉得脑子有些缺氧,就跟贫血一样视野一黑,没站稳倒回了躺椅上。 柳真赶忙道:“顾雄子您不要激动!少将现在已经转危为安了,情况也已经稳定……” 圆滚滚也觉察了主人情绪的不对,移到了顾遇腿边,试探着轻轻碰了碰他的裤脚。 顾遇仰躺在椅子上,手臂遮住眼睛,脑子还有些发懵和茫然。 视频那头柳真还在一个劲安慰,顾遇却忽然又支起身,眼神逐渐坚定:“我要去看他。” 柳真傻了:“您现在要来?等等!顾雄子您忘了雄虫不能上战场的?而且陆少将过不了几天也会转回首都星医院的,您到时候也可以……” 顾遇重复了一遍:“我要去看他。现在马上。” “这,军部不会同意您过来的……” “不,他们不能阻止我。” 顾遇的语气不容置喙:“我是陆沉少将的雄主,我有资格去见我的雌君。” * 虫族社会跟大多数种族不太相同。 虫族性别分为雄虫、雌虫两种。雌虫又分为一般雌虫和亚雌,二者皆可孕育生子。只是比起娇小玲珑、数量较少的亚雌,一般雌虫身形更为高大健壮。 而比起亚雌,雄虫的数量更称得上少之又少,少得令虫发指。 每年虫族的新生婴儿中,雄虫的孕育率都极低,长年累月,最终导致了虫族社会严重的雄雌失衡。 几乎每一只雄虫都是虫族社会的珍宝。社会给予他们无虫可比的尊敬与优待,而雌虫们也从生理心理上,本能地服从于雄虫。 因此自打虫族文明诞生以来,虫族实行的便是一雄多雌制。雄虫除了娶一位雌君以外,还可以同时纳好几位雌侍,雌侍之下甚至还有无数雌奴。 数量庞大、身形高大的雌虫们几乎包揽了社会所有分工,而雄虫们则只负责躺在家里,享受雌虫们的照顾。 ——也简称为,吃软饭。 当然,雄虫们也不会乖乖待在家里,在常年累月的无聊中,他们探索出了无穷无尽的找乐子方式。 而像顾遇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雄虫,才是正统雄虫们眼里真正的第一软饭虫…… 但也幸亏,顾遇的软饭碗非常硬。 谈起他雌君陆沉的名头,在虫族可谓无虫不知,无虫不晓。 陆沉出身寒门,十五岁便考入帝国国立军校,二十二岁就成为帝国最年轻的少将,掌管五大军团之一,并授封帝国军人的最高荣誉——“帝国骑士”勋章。 上一个获得“帝国骑士”称号的将军,还是几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德里克元帅。元帅早已去世,年轻的陆少将是帝国如今唯一的“骑士”。 全民偶像,虫族战神,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他似乎毫不为过。 但也是在陆沉授封“帝国骑士”的同一年,他宣布嫁给顾遇为雌君,震惊了全帝国。 顾遇是谁? 陆沉宣布结婚那一天,帝国大街小巷的虫都在问这个问题。 顾遇,一个落魄贵族家的雄子,雄父雌父先后去世,家里只有一个雌虫哥哥相依为命。 或许顾遇在他们上层贵族的那个圈子里还曾算小有名气,但在娶陆沉前,广大虫族群众们对他一无所知。 在娶陆沉后,顾遇就一夜成名了。 不止八卦新闻,就连《帝国星报》头版头条,都放着他和陆沉的结婚照。 各方记者们把顾遇小到几岁尿过床,大到多久交了第一个雌虫男朋友的事扒了个一干二净,底裤都没给他留一条。 然后,全虫族的雌虫们就发现——啊,这个雄虫不仅好帅,而且竟然是史无前例的s级! 要知道,帝国近百年来s级雌虫出过几个,s级雄虫却是一个也没有。 雌虫的基因等级可在后天与雄虫的结合中进化,雄虫却不能。这也意味着一只高级雄虫,对帝国的重要性有多大。 一只s级雄虫?帝国捡到宝了好吗! 还把消息对民众捂得这么严实,若不是陆沉少将结婚,众虫都还不知道他们帝国竟然出了只s级雄虫。 若是在古代,国家早就压着s级雄虫娶了三宫六院,为雌虫基因进化、虫族种群繁衍做贡献了。 但在现代,《雄虫虫权条约》为顾遇这种高级雄虫提供了喘息之地——譬如,让他二十岁前成婚,履行繁衍义务,否则帝国才将执行强制婚配。 正因如此,网上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有虫猜,顾雄子是为了逃避强制婚配才和陆少将匆匆结婚。还有虫猜,陆少将是因为提前知晓雄虫的基因等级,才和这位雄虫结婚。 但就算不论顾遇让虫眼馋的基因等级,光拿那一张脸出来,也能迷得一干雌虫神魂颠倒: 一头光华皎洁、若月光倾洒的白色长发,懒懒地束成马尾,系捆在脑后——其实是顾遇懒得剪头发。 高挺迷人的鼻梁,形状好看而单薄浅淡的唇,恰到好处的轮廓与下颌线——感谢他雄父雌父的优秀基因。 还有那双苍灰色的眼瞳,如弥漫了层雾霭的幽潭,忧郁又带点深邃,看虫时无情又似有情——其实那是昨晚没睡好,困的。 总而言之,雌虫们纷纷表示——我可以,我能行!我疯狂馋这只雄虫当我的雄主! 但陆沉会用过虫的军功、一身沉甸甸的荣誉,把现实甩在他们眼前。 想成为我雄主的雌虫?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但还会有雌虫们想,你陆沉在外面再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得乖乖听你雄主的?只要你雄主想娶雌虫,难道你还敢反对不成? 抱着这样的打算,无数雌虫埋伏在顾遇平时出门的大街小巷,等待和年轻俊美的s级雄虫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然而,顾遇没有出门。 一天,两天,三天……整整一个月后,顾遇仍然没有出门。 该不会雄虫被他家的雌君非法囚禁,或者被威胁了吧?雌虫们为雄虫的待遇胆战心惊。 接到举报,一直对这位s级雄虫关爱有加的雄虫保护协会,第一时间严肃地上门敲门。 他们本做好准备,以为将会是什么震惊整个虫族的“雌君竟虐待雄主”逆天大案。结果门开后,顾遇正趿着拖鞋,口里含着牙刷,一脸懵地看着这伙神情严肃的虫。 他嘴里含着泡沫,话都说不清楚。 雄虫保护协会再三问询,才从一脸懵的顾遇口中得知原委。 原来,雄虫顾遇的虫生理想是做一名啥也不干、也能吃饱喝足的米虫。对于雄虫来说,这个理想实在不足为奇,再正常不过。 但硬要说哪里不对,就是这只s级雄虫实现理想的方式……有点极端。 和陆沉结婚后,确定自己抱紧了一个非常硬的软饭碗,顾遇便原形毕露,米虫行为毫不遮掩,往家里一躺就干脆一个月都不动。 是的,这一个月他没有被非法囚禁,也没有被威胁,而是宅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打打游戏看看书,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逍遥。 雄虫保护协会的众虫无话可说,最后只能委婉再委婉地建议: “尊敬的雄子,其实您可以试着跟其他雄虫们一样,出去找点有趣的事做……” 顾遇一脸问号:“难道天底下还有比宅在家里更有趣的事吗?” 雄虫保护协会:“……” 他们只能说:“您高兴就好。” * 距离顾遇与陆沉结婚已五年过去了,距离无数雌虫们对米虫顾遇彻底死心也五年过去了。 期间除了陆沉少将由a级成功进化成s级,馋死了全帝国眼红的雌虫外,这对夫夫五年来安静得啥动静也没有。 但现在,星网上突然弹出的一条新闻报道,却如平地惊雷般,将整个星网炸开了锅。 第五军团长陆沉少将,赫赫有名的帝国骑士,在前线受了重伤! [贴吧热贴:据说陆少将双腿瘫痪了?] [l1:据军医院知情人士消息,听说陆少将的机甲被击中后,他的双腿都被压伤,差点都要截肢了。] [l2:呜呜呜呜呜,我不相信,就算军部官方都发言了,我还是不信少将他受伤了!] [l3:嗐,谁能想到事情这么突然?明明这次叛军也不是很难对付,谁能想到堂堂帝国骑士的腿都折进去了?] [l4:陆少将一定会没事的,他可是帝国最厉害的军人,帝国最忠实的骑士!帝国还需要他来守护!] [l5:祈祷陆少将一定会康复!] [l6:祈祷陆少将一定会康复+1!] [l7:祈祷陆少将一定会康复+2!] …… [l42:祈祷陆少将一定会康复+10086!] [l43:小声逼逼一句,就只有我关心陆少将他雄主会怎么样吗?] [l44:楼上,我也想老早想问了,但总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l45:这有什么好不好问的?陆少将腿废了,难不成还想霸占他雄主?他家雄主可是s级雄虫,他都一只虫霸占了五年了。] [l46:赞同楼上,陆沉养不起他家雄主了,雄虫保护协会第一个站出来不干!] [l47:陆少将会退役吗?顶梁柱失业,嘤嘤嘤,雄虫该怎么办啊……] [l48:这么多雌虫,再娶几个雌侍不就得了?我先声明,如果少将家雄虫要找雌侍,我是第一个站出来报名的!] [l49:前面的想得真美,少将家雄虫这么好的条件,找雌奴也轮不上你,呵呵。] [l50:我有预感,排队上门的雌虫估计要绕整个首都星一圈了……] [l51:真的可以报名吗?我我我!我可以,我亚雌,身娇体软易推倒!顾遇雄子快看我看我!] [l52:最烦你们这些矫情的亚雌,看陆少将的模样,就知道顾雄子明明喜欢我们军雌这款的!顾雄子快看我看我!] [l53:我有个问题,结婚五年了,陆少将还没生个小雌虫或者小雄虫?] [l54:陆少将忙呗,你看他整天在外不着家的……有的虫啊,就喜欢占着茅坑不那啥。] [l55:楼上什么破比喻!恶心谁呢?] [l56:这贴子真他妈乌烟瘴气,全是眼红别人家雄虫的柠檬精。] [l57:?我们不是在祈祷陆少将康复吗,怎么歪到这来了?] [l58:56楼的你不眼红算你硬气,呵呵。] [l59:陆沉少将粉丝出来赶虫了,各位,隔壁贴子“想嫁给帝国s级雄虫”见……] 生育 窗外的风吹进,一上一下地拂动雪白的窗帘。 面貌冷峻的男子在昏睡中皱了皱眉,搁在床沿的手指动了动。 床边椅子上打瞌睡的顾遇随即惊醒。 他的手一直包裹着男子的五指,感受到手指的颤动,脑海里的瞌睡虫立马被驱赶到九霄云外。 “陆……沉?” 顾遇打量着枕头上那张沉睡的脸,试探地唤了一声。 下一刻,男人单薄的眼皮随即掀开,眼神仅迷糊了一瞬,沉如黑潭的双眸便瞬时清醒,清明得仿佛不曾沉睡。 然后,顾遇就感到手上一股力使来。 刚醒来的陆沉对周围一切还保有战场上的警惕,对靠近的所有虫充满敌意。 顾遇没有松开手,而是轻轻捏了捏他手心。 熟悉的动作,让陆沉的理智彻底落回脑袋里。他的眼神抬起,看清眼前虫真是自己的雄主,诧异不已。 “雄主?你怎么在这?” 顾遇见他要起身,赶忙替他垫起枕头:“你感觉怎么样?我马上叫医生来。” 陆沉扶着沉沉的脑袋,拽住要往外走的他,问:“我睡了几天?” 他的意识还记得造成自己躺在这儿的元凶——那场亮如白昼的相撞。也还记得自己醒来,医生对他下的诊断。 最后一场昏迷是手术台上,医生要替他取走嵌入腿中的机甲残骸,打了麻药。 这场手术后,他就应该被转入后方的军医院了。所以现在,他是在军医院?不对,为什么雄虫也在这儿? 顾遇见他脑袋昏,连忙扶住,又把桌上的水杯递给他:“你睡的不久,我来时你刚刚做完手术,现在睡了三天了。” “本来该睡两天麻药就过去了,”顾遇又说,“但你应该是太累了,所以一直没醒。” 顾遇有些心疼,伸手理了理雌虫额上的碎发,将它们别到脑后。 陆沉没有接下水杯,而是沉沉地盯着他:“这里还是军医院,你来战场了?” 顾遇讪讪地把水杯放回去,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应该是吧……但这里太靠后了,一点战场的感觉都没有,我都没觉得是。” 好巧不巧,突然头顶一阵轰鸣声呼啸而过。一架战斗军舰刚巧路过医院上空。 这就很尴尬了。 陆沉看着他,一只眉上挑,好像在问“这就是一点战场的感觉都没有”? 顾遇又把那只水杯攥在手里,干笑了几声,求生欲超强:“我说它今天才路过,你信吗?” 陆沉的回答是又挑起了另一边的眉:“我记得跟你说过,战场很危险,就算是后方你也不该……” 顾遇现在心虚得不行,忽然急中生智:“啊!我还得找医生来,医生说了你醒了就得叫他的,我这就去!你先喝口水,不急。” 顾遇把水杯又塞回了陆沉手里,风一般地跑了。 查尔斯如果有生之年,能见到顾遇这懒到惊世骇俗的孙子用“跑”的姿势,估计惊得下巴都会掉地上。 窗帘仍被风吹得一上一下。 陆沉垂下了单薄的眼皮,静默一会儿,掀开了被子,静静地看着自己那双被裹着纱布的腿。 这种感觉近乎于自虐。陆沉自诩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常年待在战场的经验,使得他总能比常人更会逼自己适应不同的情况。 不过是瘫痪了而已,陆沉想,至少他命保住了。 明明在机甲失控那一刻已经想到了后果,不过是瘫痪了,再也无法站起而已…… “哐当”一声,陆沉看着手中的水杯被自己扔了出去,玻璃渣同水花溅到雪白的墙面上。 而他沉着幽黑的眸,面色水一般的平静。被下的双拳,却紧阖着握紧。 * “顾雄子,您慢点,等等我们!”身后呼啦啦跟着的医生护士唤着跑在前面的雄虫。 顾遇有些不耐烦,又压着脾气。 他竟然忘了这茬!陆沉肯定知道他双腿出事了,这时候他就该一直守在他身边,不给他机会东想西想。 靠,顾遇你他妈真是没长脑子! 他正甩开身后一大堆虫,往前冲着,要到门口时,突然拐出一只身穿军装的雌虫,盯着手里的一张白纸没看路。 顾遇差点和这只没长眼的虫撞上,幸好急急刹住,停在了病房门口。 拿着体检报告的柳真惊了一跳:“顾雄子?您跑这么急做什么?” 他又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虚地把手里的报告往身后一藏。 顾遇一看就知道他不对劲:“柳副官,你手里拿着什么?” “没、没什么……”柳真的反应更像坐实了有什么,但顾遇还来不及和他追究,就听里面“咚”的一声沉闷落地的响动。 “陆沉!” 顾遇一惊,推门而入,便发现原本坐在床上的陆沉掉到了地上,撑着床沿费力地想站起来。 可无论他怎么使力,都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跌倒。 “怎么了怎么了?少将怎么了?”柳真的脑袋绕过站在门口的顾遇,想往里面瞧。 “哐啷”一下,顾遇直接向后将门阖上。幸好柳真及时把脑袋伸回来,否则就直接卡那了。 柳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捏着手里这张纸,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 具体来说,就是如果顾遇不是只雄虫,也不是他们少将的家属,他早就一句“你个孙子”地破口大骂了。 后面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医生护士们也懵了:“这里面怎么了?怎么突然把门关上了?” “你去问那孙……”柳真咽了下去,“顾雄子去。” 房间里,陆沉停下动作,任自己跌倒在床边的地板上,看着走过来的顾遇,黑眸沉了沉。 “你不要过来。”陆沉有些抗拒地说,“这里有玻璃,你不用过来,我自己会站起……” 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无法上下。 因为顾遇走过来蹲下,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白毛脑袋蹭在他脖颈上,顾遇的语气听上去比他还难过。 “我就要过来,我就要抱你……你不能让我不过来,不能让我不抱你……” 陆沉听着他难过的声音,素来镇静的样子也慌了慌,回抱他安抚:“没有不让你过来,是这边有玻璃,我怕你扎着。” 顾遇双手扶着他肩,上上下下打量完他,确定虫没事,才偏头扫了一眼地上碎成渣的玻璃片和大滩水渍。 陆沉解释:“我只是想收拾一下,不让你看出,但现在你看到了……我收拾不了。” “我来收拾。”顾遇二话不说。 他想把虫扶回床上,陆沉却按住了他的手,沉沉的眸子看着他,冷静地把事实再复述给他一遍:“我说——我站不起来了,雄主。” 不是一时,是永永远远站不起来了。顾遇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怕单纯的雄虫还没能理解清楚这一点,又用行动证明给顾遇看。陆沉想撑着站起来,一瞬跌落,不过这次落进的却是雄虫的怀里。 顾遇从身后抱紧了他,脑袋深深埋进他颈项,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我知道了。不用给我看。” 陆沉是自尊心多么强的虫,让他说一次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带来的痛苦不亚于那伤痕切肤的痛。 陆沉默了默,垂下眼帘,徒然动了动嘴皮。他无用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说出“那你还要我吗”的话。 顾遇却开口,从身后抱着他,声音贴着他的耳畔带着湿气拂过。 “没事的,没事的。”他喃喃,语气又逐渐郑重。 “陆沉,从今以后,就让我来当你的双腿。好吗?” 虫生际遇一向是很神奇的。换五年前,顾遇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一只虫说这种话。 这么认真,这么担心。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顾遇的头抵着他的后颈。 他是懒,对生活懒,对感情也懒,但对内对外一向两幅面孔,渭泾分明。 他和陆沉爱的方式不同,甚至完全是两类虫。顾遇从来不觉得内心和外表一样强大的陆沉,需要从他这获得安全感。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他以为的偏了。 若没有今天砸了杯子又摔下床这一下,迟钝如他,也许已经被陆沉平静的表面骗了过去。 陆沉背对着他红了眼圈。雄虫今天突然直白的表白,把他打得个措手不及——顾遇以前一向很少说这种话。 他恍惚觉得自己像个泡沫,所有情绪皆被雄虫的话一戳就瞬息破灭了。 陆沉骨节微凉的手指顿了顿,缓缓移到顾遇环在他身前的手背上。 顾遇顺其自然,展开手与他十指相扣,又在他耳畔轻声问:“好吗,我的雌君?” 陆沉用后脑勺对着他,沉默了半晌,才轻而郑重地点了点。 顾遇将他的手捧到自己面前,贵族风度地俯下头,吻了吻雌君的手背:“那我的少将,现在小的我有这个荣幸送你回床上,让医生进来替你看看吗?” 陆沉偏头,看着整个白毛脑袋都搁在自己肩上的雄虫,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别阴阳怪气,好好说话。” 说着,他轻轻扯了扯顾遇脑袋后面梳歪了的长马尾。 “遵命,我的雌君!” 顾遇也笑了,煞有介事地冲自家长官行了个毫不标准的军礼。将他扶上床,才又去开门,把门外一圈侧耳听墙角的虫放了进来。 柳真早将报告折好放进了军装上衣的口袋里。进来后,他看着顾遇沉着脸向医生询问,又看看上司陆沉,欲言又止。 陆沉注意到他的异样,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柳真立马挤眉弄眼,用手悄悄指了指和医生站一起的顾遇。 陆沉懂了,他这是有话要背着雄虫说,于是拿起桌上的单眼镜片,置于眼前,连接光脑。 顾遇看是看见了,以为他是要忙军团的事,也就继续和医生探询康复的可能性了。 医生是只常年在军医院任职的雌虫,对这种残了双腿、没了胳膊的情况早见怪不怪。只是这次有所不同,他丝毫不敢马虎。 要知道现在这位残了双腿的,可是陆沉少将啊,军部五位大佬之一的第五军团长,赫赫有名的帝国骑士啊。 别说他是陆沉少将的粉丝,他全家都是陆沉少将的粉丝。 帝国议会和军部也对陆少将的病成天问东问西,保持高度关注,每出一份报告都得再三核对才敢发上去。这几天下来,作为陆少将的主治医师,他压力大得差点头发都掉了几斤。 手术前,他已经郑重地和当时一身血迹送来的陆少将说明后果,腿要么截掉,要么留下,不过后半生只能瘫着。 陆少将当时执着地要留着,现在想来…… 医生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年轻俊美的雄虫,心里叹了口气,想来也是为了这只雄虫。 毕竟若是他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也得被眼前这雄虫迷得神魂颠倒,何况外面那些好像八百年没见过雄虫的雌虫们?这么多情敌,陆少将若没了腿,光是外观上都得逊色那些雌虫许多。 雄虫问他有没有康复的可能,医生还是那个答案: “可能性很小,若是坚持每天服用修复液,做些强度不大的复健活动,或许将来某一天还能站得起来。但像健康虫一样走路、生活,基本上就已经……” 医生言尽于此,当着陆沉少将的面,没有说完。 顾遇面色凝重,又不敢对着陆沉太过凝重,于是背对过去,对医生道:“您能把具体推荐的修复液牌子发给我吗?” 第一次见到这么关心雌君的雄虫,但想到陆少将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命运,医生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那我加您光脑?” 这边陆沉其实没怎么注意到顾遇凝重的脸色,他正戴着镜片,用光脑和柳真发消息。 [柳真:少将,电子版的体检报告我已经发给您了,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难道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了吗? 陆沉点开文件粗略看了一眼,知道身边雄虫还在,面色还称得上平静。 其实受伤时他已经有了感觉。陆沉低头,手放在包扎了纱布的腹部上。 他昏迷时,隐约感受到机甲残骸重重撞到了他腹部,那阵剧痛似乎直到现在还能感受到。 报告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腹腔黏膜受损严重,日后孕育可能为零。 即使有预料,但真正看到底下最后的结论又是另一回事。这份最后的打击让陆沉眼前黑了黑。血流上涌,满腔情绪复杂,悲痛恼怒一起冲挤在脑子里,可又如何? 他无从发泄,发泄也无用。 雄虫还在身边,陆沉闭上眼,任眼前的黑暗渐渐过去,喉中苦涩腥甜,说不出一个字。 他摸着腹部的手紧紧蜷起,深吸了一口气。 柳真心惊胆战地一直小心观察着陆沉,但有虫在又不敢出声询问,毕竟这件事现在连少将雄主都不知道。 他一直小心瞒着,不敢走露消息。但又能瞒多久? 对于虫族来说,没有比无法繁衍更大的罪了。 哪怕顾雄子不娶其他雌虫进门,雄虫保护协会也会强压着他们,让无法生育的陆少将点头,送其他雌虫进门。 能和一个s级雄虫坚持一雄一雌五年,陆沉身上早背负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否则五年来的赫赫军功,他不会还停在少将一职上难以晋升。 现在,陆沉跌倒了。 各方无数的虫就等着他跌倒、再也爬不起来的那一天,踩着他的头,爬到他顶上去。 毕竟s级的雄虫,谁不想要呢? 没钱 柳真越想越悲观,现在看着病房里这对夫夫,都不忍想这幅幸福的画面未来能持续多久。 但柳真毕竟向着自己少将,悲哀过后,还是忍不住为他早做筹谋。 [柳真:少将,以顾雄子对您的感情,他应该不至于与您离婚。] [柳真:加上您的双腿……就算顾雄子对您无法生育的事毫不知情,他以后肯定也会纳其他的雌虫。] [柳真: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您不如先扶持几个雌虫入门,趁早将雄子的心收住。就算他们以后怀了孩子,也会受您掌控。] 陆沉面色平静,看着光脑上一行一行弹出的字。他眸光淡而沉,仿佛看的只是本公务。 尽管陆沉一年中大半日子消耗在军部和战场,但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虫。相反,他很早时便对雌虫内部的倾轧一清二楚。 陆沉的幼年,便是在这种典型的虫族大家庭里度过。 他的雌父不是他雄父的雌君,甚至雌侍也算不上,只谈得上一个雌奴——位于这条大家庭倾轧链的最底端。 陆沉在这个家艰难地生长到十岁,直到他雌父因惹怒雄父被赶出家门。 现在大了,记忆也淡了,再回头看,陆沉甚至还该感谢那个家庭给予他的磋磨,才让他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但释然只是因为陆沉爬起来了,现在过得比以前好。真要平心而论,如果有的选,没有虫会想再过一次那种日子。 [柳真:少将,原谅我说句实话。您自己也再清楚不过,这是虫族大多数雌君们的做法,他们即便自身有孩子,也会用其他雌虫来笼络雄主。] [柳真:而您的情况从一开始就比他们好了太多,顾雄子对您……有感情。] 柳真相信,即使失去双腿又无法生育,守住雌君的位置,也对陆少将来说不难。 但毕竟谁也无法打赌,未来的雄虫会不会变心。 会不会觉得,双腿瘫痪的陆沉是个拖累,是个无底的腐烂沼泽。 而无法生育,便连当个拖累,都是个没用的拖累。 陆沉静静凝视着屏幕,光脑幽蓝的光印在他冷而深邃的五官上。 陆沉的脸算得上俊美,但比不了他雄主的相貌一眼便让人惊艳。而且这张脸上总是没有表情。就连顾遇的死人脸也好歹算个表情,有个“在座诸位都欠了我钱”的意思。 而陆沉不同。 他混迹军部上层多年,一言一行都带着久居上位的掌控感。加上无论何时何地都那张没有表情的表情,总是让虫猜不透他的心思,下意识不敢与之直视。 就连这场夺走他双腿的事故,离他最近的柳真都看不出陆少将具体是个什么情绪。 他也不敢问就是了。 旁边顾遇已经加了主治医生光脑号,又开始和医生聊具体怎么复健,每天做多少运动量合适,逐日逐周又该增加多少。 陆沉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顾遇,垂下眼皮,手指敲了敲,给柳真打去一行字。 [陆少将:军事审查会查出来了吗?] 陆沉对刚刚的话题选择避而不谈,柳真自然也不会再多提。跟陆少将不得不谈这种事,也压得柳真喘不过气。 一提起审查会,他话就多了。 [柳真:少将,我刚刚就跟军事审查会的虫联系过,他们正在对您受损的机甲“帝国之星”号进行检查。] [柳真:但目前的情况来看,因为破损实在太过严重,很难找到具体是哪处被动过手脚。] [柳真:少将……您觉得在军部谁跟您结过怨?] 陆沉反问他。 [陆少将:你觉得呢?] 身为陆沉的贴身副官,柳真对上司的虫际关系也了解个十之八.九。正因为如此,柳真才想不通。 [柳真:如果真是军部内部的虫,我真想不到,谁会跟您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陆沉身居高位,说一不二,底下的虫就算有怨言,也不会胆子大到这地步。至于同级的其他几位军团长,陆沉就算与他们中有些虫交流甚少,平时关系也算过得去。 柳真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柳真:少将,您说……会不会是混在军部的间谍?] 如果真有间谍,那问题的严重就不仅仅只局限于陆沉受伤了。 [陆少将:暂无定论,先交给审查会。] [柳真:是。] 陆沉关掉光脑,揉了揉眉头。 顾遇和医生谈完,过来把手放到他肩头,又自然无比地替他揉了揉眉心:“要休息一会儿吗?” 陆沉摇头,将单片眼睛摘下放回柜子上:“医生说我还有多久可以出院?” 顾遇握握他的肩:“放心,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再住半个月就可以回家啦。” 说着,顾遇又转头问柳真:“柳副官,医生刚刚说你去取少将的体检单了?” 柳真整个背脊一凉,呵呵笑了笑:“这个嘛、这个……” 顾遇压根不等他“这个”完:“你拿到了就发给我一份,快,别拖拖拉拉的。” 素来干事简练的柳真副官有苦说不出,只能求救地瞅向他们少将。陆沉则很淡定,完全看不出这件事与他有关:“柳真,雄主让你把我双腿的体检报告发给他。” 双腿的体检报告。 不愧是少将! 柳真那叫一个佩服,雄虫眼皮子底下偷换概念,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火速将只有陆沉双腿状况的体检报告发了过去,顾遇收到后认真看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柳真想给他家少将竖个大拇指了。 陆沉则淡定地接过雄虫递来的水杯,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口。 * s级雄虫为探望雌君,亲赴战场的消息也迅速在星网上疯狂传播,刷屏无数帝国虫民的移动端光脑。 [贴吧热贴:顾雄子军医院照顾雌君] [l1:又是眼红别人家雄主的一天,嫉妒使我质壁分离!] [l2:为什么我家雄主不这样对我,呜呜呜,哪怕比得上顾雄子十二分之一也好啊……] [l3:二楼什么凡尔赛言论?有雄主已经很不错了,你不要让给我也行啊。] [l4:呵呵,顾雄子肯定是去看他软饭碗还硬不硬的,听说陆少将双腿已经彻底瘫痪了,这回估计回来雄虫就该找其他雌虫了。] [l5:啊啊啊啊,虽然这样对陆少将不公平,但我眼红啊!顾雄子不仅是s级,还又帅,对雌虫又好,我第一个报名啊!] [l6: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求名分,但求一睡s级雄虫。ps,指不定睡着睡着我也能升到s级呢。] [l7:楼上梦呢,睡到s级这么容易?陆沉本身就是a级,还都睡了五年好吗。] [l8:现在都这么喜欢做白日梦的吗?当s级雄虫的雌奴都不配,还想白嫖?] [l9:我不白嫖!我愿意把我家族所有资产献给雄虫!ps,现居首都星,首都圈五行星三环内都有房。] [l10:楼上富虫啊!求包养!] [l11:呵呵,就这?我雌父还是国会议员呢,然而我当s级雄虫的雌奴估计都还轮不上……] [l12:当不当得上不说,想想和陆少将一个雄主,还真有点刺激呢!] [l13:楼上的,陆少将只可能想打死你,不会和你雌虫情深的,不要想太多。] [l:14:不是吧,陆少将腿都瘫痪了,在家里还能这么拽?] [l15:呵呵,只要雄主喜欢我,分分钟教陆少将如何做个好雌君。] [l16:你们可积点德吧,别忘了陆少将是为了谁才受这么重的伤,你们一个个坐享安稳,嘴上还不积德。] [l17:我觉得陆少将就算双腿瘫痪,也比楼上那些阴阳怪气的雌虫好看!就看那张帅脸,你们这些雌虫都拍马不及!] [l18:陆少将死忠粉又来洗地,腿都瘫了,还搁这儿洗呢?] [l19:这还帝国骑士呢,打个叛军就直接两条腿折进去了?说出去都丢我们虫族的脸。] [l20:陆少将的死忠粉不要歪楼好不好,没说你家陆少将不伟大,但伟大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他路都走不了,还不得靠他家雄主?他家雄主不得娶其他雌虫?] [l21:对!雄虫要娶其他雌虫,还不是因为得养活陆少将?陆少将再大的荣誉都是过去的了,他现在不就一残了腿的废虫?] [l22:雄虫如果真不娶其他雌虫,你们就等着你家陆少将也饿死吧。] [l23:这帖子真他妈乌烟瘴气,三观不正,对着一个帝国英雄指指点点,全都是肖想别人家雄主的雌虫,酸死虫了!] [l24:合着楼上就不肖想雄虫了呗,你不肖想算你有种。] [l25:我真是迷惑,陆少将打了这么多年仗,总该有积蓄吧?合着楼上一群傻子都觉得,少将一受伤就没钱养活自己了呗?] [l26:呵呵,你又不是陆少将肚子里的蛔虫,说不定就真没钱了呢……] * “什么?家里没钱了?!” 陆沉出院后,顾遇把自家雌君放轮椅上推回家,才把行李放下,就听陆沉开始和他分享家庭财政状况。 “是即将没钱了。” 陆沉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说家里今晚没米了。手上又给顾遇光脑发来详细的财政收支表。 顾遇看着上面的条条项项、多如麻的数字,就觉得脑壳疼。 陆沉坐在轮椅上,双腿被顾遇拿毯子裹得严严实实,骨节分明的指尖从光脑屏幕上一一划过。 他知道顾遇看不懂,还跟他一条条解释。 “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我作为少将时的工资,以及赚取军功后军部发放的奖金。虽然这次军部给我发了抚恤金,但之后的工资大概率会停掉。” “这里是支出项。我算了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我每天要喝的修复液,以及雄主你的必要支出。加起来,显然最终入不敷出……” “等等,”顾遇听得似懂非懂,“我的必要支出?这是什么?” 陆沉很严谨地又给他调出张表。 “包括雄主一个月的零食支出,玩网游氪金支出,投资其他雄虫朋友酒庄、慈善晚会之类的费用,买全息游戏头盔、机甲手办的费用……” 他还淡淡地添上:“哦,还有雄主你借给自己的雌虫哥哥打牌的钱。” 顾遇目瞪口呆,再三看过那一页,终于认清了自己的败家事实。 他有些懊恼,在陆沉面前半跪下来,满头白毛都耷拉了下去:“对不起,陆沉,我不知道我一个月这么能花。” 修复液本来就贵,他一个月的“必要支出”都远远超过陆沉修复液的花费了。 陆沉向他伸手,微凉的指尖穿过雄虫的白色长发,轻轻梳理着。 “雄主你不必道歉。让你能够享受随性自在的生活,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陆沉……”顾遇蹭蹭他的指尖,更羞愧了。 天知道让一个软饭虫羞愧,得需要多大的本事。 “但,”陆沉话锋一转,黑曜石般的眼瞳沉了沉,“雄主你也看到了,以我现在的收入并不能偿还支出,所以我们得增加收入来源……” 关于这些顾遇是一点都不懂的,他只能眨眨眼,请教自己雌君:“怎么增加收入来源?” 陆沉替他轻轻梳理长发的手紧了紧,攥住了雄虫的一缕白发。 但他面上的神色仍看起来平淡如水,毫无波澜。 “再娶一个雌侍。”陆沉淡淡地说。 顾遇睁大了眼睛,苍灰色的眼瞳露出惊讶。 “一个不行,就娶两个三个。”陆沉接着说,“雄主如果不能接受雌侍,雌奴也是可以的。” 顾遇的眼瞳渐渐凝住,直盯着陆沉。 陆沉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半晌,顾遇蹭的一下从半跪的地板上站起。 陆沉的话像块石头似的,堵在顾遇心里浑身难受。他不想再听下去。 他气头上气得正要起身离开,头皮却被扯得一痛。 “嘶——”顾遇倒吸一口冷气。 陆沉后知后觉,仿佛惊醒般,即刻松开他攥得死紧的那一缕白发。 顾遇却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温热的手落在陆沉冰凉的手上,融化了那层冷硬的外壳,露出其中的摇摇欲坠。 陆沉抿唇没吭声,也吭不了声。他怕自己一吭声就彻底垮了。 但没关系,顾遇替他吭声:“我不同意。” 他苍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陆沉,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他不打算放过已经濒临溃塌的陆沉,一点余地也不留给他。 顾遇俯身,双手撑在轮椅两侧把手上,用身影将高大的雌虫笼罩住,让陆沉彻底无处遁形。 他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同意。” ※※※※※※※※※※※※※※※※※※※※ 感谢在2021-01-28 22:57:11~2021-01-30 03:0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lience、splendid-m 6瓶;只代表个人看法 5瓶;妖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登门 二人的距离靠得太近了,彼此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 陆沉的瞳孔颤动了一下,敛下眼皮,没什么威力地低声斥了一句:“不要闹。” 顾遇轻轻摇头:“不是闹,是真的。” 陆沉阖上了双眼。 “陆沉你听我说,”顾遇不等他逃避,把话全都说完,“不就是没钱了吗?我不用不就行了?那些我的什么一箩筐必要支出,以后你统统都可以停掉。” 陆沉也摇头。 他睁开了眼,虽然目光还是没有抬头与雄虫相对。陆沉垂着眼,语气仍尽量淡无波澜:“结婚时我便说过,会尽我所能满足你的一切需要。” “如果我不能做到,”陆沉顿了顿,“……你可以选择离开我。” 顾遇也想起来了他们结婚时那一茬。 他在轮椅前蹲下,牵过陆沉的凉凉的手。随着他蹲下,脑后随意束捆的长发尖也耷拉在实木地板上。 陆沉的手掌与他一般大,抚摸上去有层薄薄的老茧,有些痒。那是他的过往,也是他的荣耀。 顾遇开口,语气轻而郑重。 “我现在的需要,是和你在一起。” “其他的东西都是其次。” 陆沉再度阖上眼。他似乎无法在直视顾遇的情况下,将接下来的话说完: “雄主……你和我在一起五年,只是习惯了和我相处,厌恶改变,才会反感其他虫进入我们家。” “但那些虫进门后,你会渐渐习惯的,就跟你习惯五年前我介入你的生活一样。” “跟帝国其他雄虫一样,你会逐渐接受他们,并学会如何享受雄虫应有的生活。” “有一天,他们和你的孩子,会围绕在你的膝下,笑着缠着你为他们讲故事。孩子们的雌父也会站在你身边,看着你们,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你们将会是幸福的一家。” 陆沉终于掀开了眼皮,注视着蹲在他身前的雄虫。 “你会成为一个好雄父的,雄主。”他静静说。 顾遇握着他的手收紧,只是问:“你在哪,陆沉?” 陆沉的呼吸滞了滞,心口阵阵抽疼,疼到五脏六腑内呼吸都带着痛。 但他必须这么做,他不得不这么做。不要逼他放弃他的决心。 陆沉眼中沉沉,含着深情,又含着顾遇看不懂的许多情绪:“雄主,相信我,我会站在不远处,一直陪着你。” “我会看着你,一天比一天更幸福。” “不!”顾遇摇头。 “这个未来的我一点都不幸福!” 陆沉顿了顿,淡薄的唇微启,嘴皮微微颤动着,忍耐着。 顾遇却不放过他,仍在接着说。 “这不是我们的家,里面全是别的虫,为什么我的身边会是他们?” “我的身边明明只该有你,陆沉。” 陆沉的唇颤动了半晌,却没有发出一个音。 顾遇最终注视着他,说:“我们的家,只会有你,有我。” 沙发底下,胖乎乎钻了出来,身边带着另一个机器管家圆滚滚。 它俩正在打扫卫生,一点也不知情识趣,朝顾遇的裤脚不停撞啊撞,想示意主人挪一挪脚。 圆滚滚还对着顾遇那绺垂在地上的发尖戳了戳,似乎还在确认这玩意儿算不算垃圾。 于是顾遇顿了顿:“当然,胖乎乎和圆滚滚也勉强可以算进来。” “如果它们现在没有把我的头发当垃圾的话。” 刚说完,圆滚滚就赶忙把那绺发尖扔回了地上,转过圆圆的身子,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胖乎乎还公事公办地问他们:“主人今晚要吃哪一款双虫家庭套餐?” 特意着重了“双虫”、“家庭”两个词。 顾遇蹲在地上,正好方便弯腰,在胖乎乎的脑袋上划了划,对着几款套餐纠结了一下。 懒虫的高级形态,就是连选择都懒得做。 于是顾遇抬头,问还沉溺在被自己的想象悲伤到的陆沉:“少将,你吃啥?糖醋,麻辣,酱香,清淡还是酸甜口的?” 陆沉:“……” 他悲伤的情绪一下找不到放置的地方,默了默,道:“随便。” 又来了又来了,胖乎乎心里腹诽,他家两个主人每次吃饭都这样。一个不想选择,一个随便都可以,最后还得它来选。 但出乎意料,这次顾遇居然有了选择:“那就清淡的吧,正好我们少将刚刚出院,不能吃味道太重的。” 整顿饭吃得很沉默,顾遇似乎是白天搬了行李累着了,埋头只顾着吃饭。 陆沉则静静地一口接一口把饭喂到自己嘴里,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个啥。 吃完晚饭,按平日里的习惯,如果陆沉在家,就该他窝在沙发里给吃撑了、但懒得揉肚子的顾遇揉肚子促消化。 但今天一吃完,顾遇放下筷子,很反常地没有主动去沙发上懒洋洋地躺下,而是绕过桌子,一把将轮椅上的陆沉打横抱起。 天啦噜!胖乎乎和它的小伙伴圆滚滚惊呆了。 他家懒虫主人居然现在就要饭后运动了吗?! 陆沉也有点懵。但他面部表情实在太过单一,那点懵只有他肚子里的蛔虫顾遇能看出来。 而他发懵的样子在顾遇眼里实在可爱,于是顾遇又在他额头亲了亲,才将虫放在了沙发上。 他先把自己窝在沙发里,再把陆沉窝进他怀里,伸出爪子,学着陆沉以前的样子给他揉肚子。 如果陆沉有表情,那一定是惊呆了。刚才食不下咽时的情绪,完全被顾遇眼下的行为震惊地暂时抛在了脑后。 顾遇又示意光脑把屏幕打开,放起了今日的帝国晚间新闻。他肯定不喜欢看这玩意儿,但陆沉喜欢啊。 只是眼下陆沉没空看新闻,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雄虫在他肚子上乱摸的手上。 陆沉静了静,又静了静,静了又静,终于忍不住浑身的不舒服,侧仰着头看他家雄虫:“雄主,这件事应该我来。” 顾遇看了看他,沉思了一下。 如果他太关心陆沉,会不会反倒让他觉得自己没用,再也做不了以前的事,只能受别虫照顾了? 再想想陆沉的性格,非常非常有这个可能。 于是顾遇道:“那这样,我替你揉一会儿,然后你再替我揉一会儿?” 一旁地板上的圆滚滚都惊呆了,他家雄虫主人什么时候都争着主动劳动了? 还好胖乎乎拉回了它的注意力,表示,很可能以后它们都得习惯。 顾遇却觉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刚认识陆沉那一会儿,他绝对是懒都懒得看一眼这只雌虫,但陆沉变成他媳妇以后,能和外面的虫一样吗? 虽然胖乎乎和圆滚滚还是觉得他在家里很懒,但当他真正和陆沉两只虫独处的时候,这俩机器管家也看不到他的具体行为。 ——也就不知道顾遇在某些时候有多孜孜不倦了。 不然你当陆沉从a级进化成s级有这么容易,随随便便盖被子一睡就出来了吗? 陆沉大概知道可能是自己今天的话刺激到了雄虫。想想他家雄主习惯了平静的生活,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故,陆沉终于生出了点于心不忍的情绪。 所以他就没怎么拒绝。 所以揉着揉着,两只血气方刚的成年虫就滚到了一起。 所以他俩完美地错过了今晚帝国新闻关于陆沉受伤,即将退役的报道。顾遇抱起雌虫就一个冲刺,冲进了二楼他俩房间里,将门重重阖上。 这速度绝对是查尔斯见了要惊破眼球,顾遇小学班主任见了要骂孙子。 ——关于班主任这事,其中其实有点渊源。 顾遇的懒算得上七分天注定,自小便展现出了与其他幼虫与众不同的一面。 说来不过是顾遇小学被同桌坑去参加运动会百米冲刺,班主任特意问过他有没有问题,结果小时候就不做虫、只做懒虫的顾遇一声都懒得吭。 班主任见这只小雄虫这么镇静,以为高手就在民间,顾遇说不定还会为他们班级争光添彩,于是当天拉了全班虫去操场给他加油。 其实当天参赛的小雌虫选手们见他长得这么好看,都有意放水,让这只小雄虫得第一。 奈何顾遇实在太白给,被赶鸭子上架跑了两步半,就往地上一屁股一坐,开始长吁短叹。 是的,两步半。 班主任还满头雾水:“顾同学是不是扭着脚了啊,你们快派虫上去看看!” 还是顾遇的雌虫亲哥——顾奚在一旁凉凉道:“老师您放心,我弟他虫没事,只是跑累了歇歇而已。” 班主任:“……??” 他刚刚没看错,这孙子只跑了三步不到吧?! 于是,经此一赛,顾遇赛出风采,赛出激情——被他班主任拉进了以后几年的小□□动会参赛黑名单。 * 第二天顾遇从被窝里懒洋洋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今天阳光真不错。 实际上,光脑提醒他,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正午时分了,能阳光不错吗。 顾遇挠挠乱蓬蓬的满头白发,习以为常。每次他和陆沉胡闹一夜,起不来的绝对是他,不会是陆沉。 身后长长的头发铺了雪白的床单一床,顾遇本来打算用手指梳一梳将就过去,可底下一团全打成了结。 顾遇又开始纠结——剪长发和留长发到底是哪个更费力一点?从长期效益来看,剪头发累也只累一时,留长发则是遗祸万年。 但……陆沉好像挺喜欢他留长发的。别问从陆沉那张没表情的脸上,他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蛔虫的直觉。 对顾遇来说,纠结也挺累虫的。于是他快刀斩乱麻,还是决定不剪了。 梳不直顾遇就不梳了,直接拿起柜子边的头绳一把全捆起来。捆着捆着,他忽然醒悟了一件事。 陆沉不应该比他先起来啊,他怎么下床的?而且轮椅也在楼下啊。 顾遇顿时后悔自己失算,昨天还暗暗发誓要照顾好陆沉,势必让他觉得受伤后和受伤前一个样。 但今天早上他就习惯性睡了懒觉,留下陆沉一个虫去收拾烂摊子。 轮椅胖乎乎它们可以送上来,但下床时他不会磕着碰着吧? 顾遇赶忙捆好头发,趿起拖鞋开门,往楼下边走边探脑袋去看陆沉在哪。结果陆沉没看到,布莱恩那张皱成橘子皮的脸先映入他眼帘。 顾遇:“……” 接着又是跟着布莱恩的三个雌虫干事,站在布莱恩坐的沙发后,与对面沙发上的陆沉对峙。 轮椅就放在沙发旁,顾遇再三看了看,确定陆沉身上没磕着碰着才放下心来。 尽管雄虫保护协会副会长——雄虫布莱恩都亲自到他家来慰问了,顾遇还是一点慌里慌张的情绪都没有。 说实话,他懒都懒得看布莱恩和那三个雌虫干事一眼。转头、抬头它不累吗?看别虫,眼睛它不累吗? 所以他只看着他家赏心悦目的少将,懒洋洋地从楼梯上拖拖沓沓地下来。 陆沉因为面对他这一方,最先看到他。 “雄主,你醒了。” 他唤了一声,对面的四个虫也转过头来看他。 顾遇双手插着兜走过来,行动之缓慢,可以从他身后晃都不晃一下的长马尾看出。 他“嗯”了一声,给陆沉一个反应,然后终于走到他身边坐下。 圆滚滚正在滚动圆圆的身体,看起来十分艰难,移到布莱恩脚边,给客虫递上一杯茶。 布莱恩没看它,还是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亚雌干事过去弯腰,接起茶杯,再毕恭毕敬地递给布莱恩。 布莱恩这才矜傲地接过,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对面的顾遇看得直牙酸。 这边胖乎乎也过来,给顾遇递上清晨第一杯营养液。陆沉下意识弯腰,也想替顾遇接起来。 顾遇虽然平时懒惯了,但今早上才刚批评过自己不够照顾陆沉,现在怎么敢让虫替他弯腰。他按住陆沉,自己一弯腰,就将杯子捞了起来。 陆沉看见对面的布莱恩皱了皱眉,但没有在意。 说句实话,对陆沉而言,只要是他家雄虫想,无论是瘫着不动还是打算主动来,都没有两差。 布莱恩这只雄虫挺有意思的,陆沉和顾遇都这么觉得。 老贵族出身,自视甚高,头脑迂腐,非常的大雄虫主义。 顾遇也算是贵族出身,只是他家从顾遇雌父起便枝零叶散,只留有他雌父一脉,承袭了家族的爵位。 顾遇他祖父为了家族繁衍,招了个赘婿入门,也就是顾遇他雄父。把唯一的雌子安顿好,老祖父才安心闭眼离去。 顾遇对他雄父的印象其实很浅。记忆里他雄父老是不归家,在外和一干雄虫朋友成天混来混去,然后在他三岁时死于一场车祸。 可以说,顾遇和他哥几乎是被雌父一手拉扯长大的。但顾遇从小并不缺少和成年雄虫们打交道。 老贵族的那个圈子嘛,在现在的帝国,就跟尴尬的皇室一样,外面坚持着贵族的高傲和体面,钱包又的确一天比一天缩水,想装逼都装得心虚。 一句话形容,就是尴尬他雌父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于是,贵族们就跟喜欢和自己圈里那帮虫玩。说好听点是不屑于结交平民,说直接点就是抱团取暖,自己玩自己的。 这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谁家有个珍稀的雄虫出生,那消息第二天便能传遍首都星大小贵族家庭。 顾遇出生的当天下午,就被贵族的成年雄虫们挨个抱了个遍。 除了雄虫,当然还有少数地位高的雌虫。 就连帝国皇后——整个帝国名义上最尊贵的雌虫,都抱着他夸道:“这个小雄虫模样长得真好看。” “只可惜我家的那只雌子已经订了亲,不然这么好看的小雄虫,我可舍不得放手啊!”皇后对顾遇他雌父半开玩笑道。 但也幸好皇太子订了亲,那时眼皮子都懒得睁开的小婴儿顾遇,幸运地逃过了被强征为“皇太子妃”——即所谓的太子亲王殿下的好事。 ※※※※※※※※※※※※※※※※※※※※ 感谢在2021-01-29 22:07:32~2021-01-31 00:0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龟迹 9瓶;予意 7瓶;脑阔秃秃、47022911 5瓶;妖落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打赌 想当年,争着抱顾遇的成年雄虫当中,就有布莱恩的身影。 现在顾遇成年了,布莱恩也年过中年,当起了雄虫保护协会副会长,少不了对这只打小抱过的s级雄虫“关爱有加”。 布莱恩这只老雄虫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他明明迂腐至极,满口大雄虫主义,但为虫又特别热心肠。 ——不热心肠,也不会好好的软饭不吃,跑出家来当个管东管西的雄虫保护协会副会长。 在顾遇眼里,雄虫保护协会就是帝国最大的事精。没有之一。 然而布莱恩就坚信,没有一件有关雄虫的事是小事。 这次雄虫保护协会来的目的很好猜,不过是知晓了陆沉双腿瘫痪,来他家考察目前的陆沉身为雌虫,是否还有赡养雄虫的能力。 毕竟他家是整个虫族绝无仅有的一雄一雌,从一开始就备受雄虫保护协会“重点关照”。 此前他们并未强制介入,不过是因为在一雄一雌之下,陆沉作为唯一的雌虫,完全具备赡养雄虫的能力。 但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某种方面来说,陆沉一旦出事,他们来得比医生和记者都还要快。 这次来他家家访的,都是那几个老常客了。顾遇也依旧是那根老油条。 讲些让双方都僵持的话之前,布莱恩按惯例要先客套几句。在雄虫里,他算脾气很温和客气的了。 “顾雄子,对你雌君的不幸我们深感抱歉。” 布莱恩之前已经和陆沉不尴不尬地聊过一些,见雄虫来了,又重新表达了一下他们的慰问。 顾遇不置可否。 在场的虫谁不清楚,他们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顾遇喝完营养液扔给胖乎乎,脱下拖鞋,盘腿窝在陆沉身边,手里玩着他家雌君的手指,就躺着不动了。 布莱恩也是家访惯了的虫,已经对他这副样子习以为常。 果然布莱恩只是扫了一眼陆沉,目光就落在他双腿上:“但想必雄子和雌君都知道,事以自此,我们不得不向前看。” 顾遇赖在他雌君怀里,微一挑眉:“所以呢?” 布莱恩的目光落回顾遇身上,苦口婆心道:“顾雄子还很年轻,后半生还很长,我又作为你长辈,自然不忍心看你今后受苦。” “如今雌君出了事,为了你下半生的幸福着想,我们协会一致建议你再娶几个有钱有权的雌侍或者雌奴来照顾自己。” “这是我们一放出消息,就慕名前来报名的雌虫们。我们甄选了很多,这里面的雌虫相貌和条件都非常不错。” 布莱恩微一扬下巴,示意身后的干事们,便有一只雌虫过来,将几摞厚厚的册子双手递到顾遇面前。 布莱恩根本没有考虑避开陆沉。在他眼里,在娶雌虫进门这事,身为雌君也理所应当该为雄主把关。 尽管陆沉是那种比一般虫更要强、更捉摸不透的雌虫,但布莱恩还是相信,如果陆沉真的爱他家雄主,就应该选择接受这一切。 陆沉仍没什么表情,耷着单薄的眼皮,敛着目光,静静用手指梳理着靠过来的雄虫的长发。 其实布莱恩不愿意承认,身为一个大雄虫,有时候他都觉得陆沉冷着表情时怪瘆虫的。 尽管所有虫都知道他已经双腿瘫痪,即将退役,但就算他靠在沙发上静静坐着,双手交握,都会时刻让虫想起—— 他是一个军虫,是久居上位的帝国第五军团长。 也是帝国唯一的骑士,战场上无数军虫战无不胜的信仰。 所以布莱恩只和顾遇谈话,一面是觉得家里管事的应该是雄主,一面还是因为和陆沉谈话……他稍微有那么点,咳咳,不敢。 但决定和顾遇这孙子谈话,你就得时刻做好被他气昏的准备。 “我拒绝。”顾遇果然懒怠地往陆沉身上一仰,丝毫没有接过那一大摞册子的打算,一副就不乐意听他啰嗦的样子。 布莱恩倒是不惊讶。 毕竟自从五年前这位s级雄虫与陆沉少将震惊全虫族的婚礼之后,他就开始专门负责他家的家访工作,五年来这话不知听了多少遍。 倒是他身后有新来的雌虫干事,听了俊美的白发雄子这毫不犹豫的话,面露惊诧。 “顾雄子,你还是太年轻,没有明白现在你的处境啊。”布莱恩长叹了口气。 “我们雄虫保护协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单纯年轻的雄虫指明道路,不至于未来走上歧途。” “你雌父去世后,你哥哥顾奚承袭了伯爵的爵位,家产又都随他出嫁,属于了他现在的雄主。” “以前还好,毕竟陆少将还没出事。但现在,你不止为自己,也得为你们家好好想想……” “不要意气用事,虫族的其他雄虫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对一只雄虫来说,多娶几个雌虫百利而无一害。” 顾遇也瘫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布莱恩每次来他家都必说大段类似的“一切为了他好”的话,他都替他觉得累。为什么天底下还会有像布莱恩一样,出来工作的雄虫? 等等……出来工作? 顾遇愣了愣,脑瓜里突然窜出一个绝妙的想法。 工作? 对啊,既然布莱恩都可以出来工作,为什么他不可以? 这想法就跟寒冬后好不容易发芽的幼苗,一蹿出土就再也抑制不住,疯了般地生长。 布莱恩还在叹气:“并不是我们逼着你娶,只是你家里只有这一只雌虫,现在出了事自然该再娶几个保障……” “我可以出去工作。”顾遇打断他的话,从陆沉身上坐直了身体。 布莱恩的话就这样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什么?你说什么?” 他身后的三个雌虫干事也睁大了眼睛,一时间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陆沉狭长的眼角眯起,也凝着目光看着身前的雄虫。 而激起这场风浪的顾遇则四顾了一下,奇道:“我说我要出门工作,怎么你们都这个表情?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哦,养家。对,我要工作养家。” 他身后还贴着陆沉,背直起来一会儿就又跟有磁铁一样,被吸了回去。一副腰杆都坐不直的样子,还说着自己要出门养家。 这就不能怪布莱恩完全无法相信了:“就你?顾遇?” 顾遇见他一脸“你在讲笑话”、“你都能行我喊你雄父”的神情,脸也冷了下来:“你不是也在出来工作?为什么我不可以?” 如果说布莱恩刚刚还只是震惊而已,现在顾遇这话就彻底击中了他的怒点。 “什么?——工作?!” 布雷恩保持在贵族风度范围内的音调,彻底提了好几度:“你竟然说我在工作?!” 这声音陡然吼出,他身后的雌虫们都吓了一跳。 “侮辱!你这是在侮辱我,顾遇!” 布莱恩霍地从沙发上站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脸红脖子粗:“你竟然认为我是在工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家里没雌虫了吗?!” 顾遇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有的虫生气就喜欢大声嚷嚷。 顾遇觉得他生气就不会这么大声吼吼,累不累啊。 不对,他压根就不会生气,光是生气这个情绪就有够累虫的。 布莱恩看着顾遇竟然还在走神,一脸死猪不开开水烫的模样,不顾几个干事来劝和,气得又朝他开始大声吼吼。 唾沫四溅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他才停下来“吨吨吨”喝完了一杯茶。 他口干舌燥喝茶的样子,完全没了一开始的老贵族风度。 这二十分钟吼吼,大意是他不仅是个贵族,而且还是一个雄虫,他需要出来工作? 他来关心顾遇,完全是出于虫道主义关怀和长辈对晚辈的殷切教导。顾遇说他是在工作,不仅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他家里几个雌虫的侮辱。 在虫族,你说一个雄虫出来工作,其效力完全等同于在辱骂他家里所有的雌虫都不中用,全是废物。 陆沉垂着眸静静听完了布莱恩的教训,顾遇则是懒得听他的废话,也懒得反驳他。 布莱恩训也训完了,喝也喝完了,稍稍冷静了下来,瞥了一眼正玩陆沉手指的顾遇: “你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顾遇的耳朵接收到了有用信息,这才转过头应道:“认真的啊。而且我们先说好,如果我找到工作了,你和雄虫保护协会都不能再逼我娶什么雌虫。” 布莱恩冷笑了一下:“你算盘打得倒挺好的嘛。” 顾遇微一挑眉:“所以你不敢咯?” 这话很好地激起了布莱恩身为雄虫的血性,谁说老雄虫不能有血性? 老的好处,还有比一般有血性的年轻雄虫多了点算计。 布莱恩答应是答应,还有条件:“一个月内,如果你找不到工作,就必须乖乖听我们的建议娶雌虫。” 说着还怕他钻空子,又加了一条:“而且你不能找雄虫保护协会的工作,我们这儿不会收你的。” 顾遇一哂,毫不在意,还继续刺他:“这么说,你承认在雄虫保护协会任职也是工作了?” 布莱恩:“……” 果然,当你决定和顾遇这孙子谈话,你就得时刻做好被他气昏的准备。 布莱恩就气得捂住老年虫过于脆弱的心脏,被雌虫干事们扶着出了门,领走时还把那摞报名册重重摔在了茶几上。 终于应付完这批事精,顾遇舒服地叹了口气,正打算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躺在他家少将的大腿上。 陆沉却稍直起身,将那摞册子拿了过来。 顾遇脑中登时警铃大作。 陆沉感受到他危险的射线,顿了顿,道:“我就看看。” 呵,我会信? 顾遇立时腰不酸,腿不疼,心不累了,从陆沉手上夺过那摞册子,穿起拖鞋就溜下沙发,“登登登”跑到客厅一角,将册子一大摞全丢进了垃圾分解箱。 他还回过头来,对着陆沉露出了个特冷酷无情的表情,声音也特冷酷: “我这么做,你没意见吧?” 陆沉:“……” 陆沉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意见。今天午饭吃什么?” 顾遇表情一秒乖巧:“糖醋口的,如果我那份有点麻辣的更好。” 他昨天只陪陆沉吃了一顿清淡的,就淡的整个虫都不好了。 提琴 雄虫保护协会的虫走后,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下雨。雨水落在窗玻璃上,蜿蜒着水痕一道道滑下。 陆沉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淡淡道:“今天我做饭,好吗?” 顾遇愣了愣,走过来,有些迟疑:“是厨房烹饪机做出来的味道不习惯吗?” 陆沉不置可否,而是仰头看着走到面前的他:“你不是最喜欢吃我做的辣香排骨吗?正好我在家,以前都没空给你做。” 说着,不等顾遇有何反应,自顾自用光脑操作轮椅移动到沙发前。坐垫面向他这一方,陆沉用双手撑住身体,将下半身移往轮椅上。 顾遇赶忙道:“别动,我抱你上去。” 陆沉也说:“别动,我自己可以。” 顾遇顿住了。 陆沉只是瘫了双腿,双手的肌肉力量仍远远保持在普通军虫的水平之上。用双手支撑下半身的所有重量,除了头上一丝不苟的发丝散下来几缕,连大气也不喘一口,面色淡然,如双腿完好时般轻松。 顾遇心却揪着落不了地,不上不下。 他的脚也卡在那,不上前,也不退后,只紧张地看着他。 果然状况还是发生了,按理陆沉该把自己顺利移上去的,只是那轮椅在被碰到时向后微微滑去,陆沉越想靠近,它滑得越远。 顾遇欲上前扶住轮椅,却想了想,止住了动作。 陆沉抬头,黑沉沉的瞳孔看着他:“我可以。我自己可以,雄主。” 顾遇赶紧点头:“我相信你可以,我还等着你给我做饭呢。” 陆沉笑了。 很淡的笑容,一如他这个虫。情绪很少外露,悉数藏在心底,就连笑容也只会展露给极少数虫。 陆沉伸手拉回轮椅,忽然醒悟道:“我是不是忘了关脚刹?” 顾遇也是啥也不懂,第一次接触轮椅:“轮椅还有脚刹?” 果然陆沉对着光脑操作了一通,轮椅彻底固定住,随着陆沉将自己移上去,也没有再动过分毫。 顾遇蹲下来,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轮子:“还真有脚刹呢!” 陆沉敲敲自己手边的扶手:“还有手刹呢,这边也能直接控制。” 顾遇抬头,二人对视,憋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怎么这么逗呢,忙活了半天,竟然忘了有刹车这回事。 顾遇又问:“它除了能在地上跑,还可以像悬浮车一样飞吗?” 顾遇是个实打实的机甲迷,家里机甲手办都买了整整一屋子,专门有个房间堆着。对于轮椅这种机械造的东西,他也来了兴趣,拉着陆沉开始探讨。 陆沉沉吟道:“我买的这款不行,不过官网上好像有可以高空飞行的一款。” 顾遇刚想说咱们买一个来试试,忽然意识到:“可以飞的是不是很贵啊?” 以前他看到东西都是看都不看价格,想买就点。但自从陆沉跟他说家里没钱了,他现在看什么都下意识琢磨它的价格。 陆沉哑然片刻,想起自己整出来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的设定,稍稍点头:“应该……很贵。” 对普通虫来说,肯定很贵。就算他现在坐着的这款智能轮椅,也对普通虫来说属于天价。 顾遇焉头耷脑了,伸手抱住面前虫的腰,将白毛脑袋蹭进他怀里:“是我太没用了……陆沉,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挣钱买回它的。” 陆沉默了默,没有出言打击雄虫,其实他并不想要什么会飞的轮椅。 不过这倒提醒陆沉了,他把雄虫的脑袋扒拉出来,双手捧住,垂眼认真看着他:“你真的想要出门工作,雄主?” 虽然嫌苦怕累,但顾遇还是点头:“我已经和布莱恩他们约好了,而且我要养我们的家不是吗?” 陆沉望着他若有所思,斟酌了一会儿道:“如果一个月没找到工作,要娶其他雌虫进家里?” 顾遇眼含震惊地望着他:“我为什么要娶?陆沉,你再提这个我就生气了。” 陆沉一点也没被他唬住:“意思是,你在骗布莱恩?” 顾遇苍灰色的瞳孔里露出狡黠的光:“我没有骗他啊。” “傻少将,如果我赢了,当然要当真的。如果我输了,我可以耍赖不认啊。” 陆沉一顿,看着顾遇的脸微微出神。 顾遇的情绪很少波动。与陆沉不喜外露情绪不同,顾遇完全是懒得做各种表情,懒得有各种情绪。 慵懒散漫,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好像与周围的虫隔着一个世界,是陆沉对顾遇最开始的印象。 然而不知何时起,在他面前,顾遇的情绪一天比一天丰富,逐渐露出了他孩子性、甚至有些幼稚的一面。 但,挺可爱的。 陆沉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咳。 顾遇没注意到陆沉的异样,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怎么挣钱了。 工作啊,怎样的工作呢。 首先,不能太累。其次,不能太苦。再次,还要赚得足够多,让他能养活陆沉和自己。 听起来挺美,又不想劳累,又想赚得多,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陆沉见他苦恼,沉吟片刻,道:“雄主,你可以想想自己有什么擅长的事。” 陆沉再清楚自家雄虫不过,他指的擅长的事是指打游戏,顾遇却想到了另一件:“啊,对,小提琴!” 陆沉:“……” 他认真回忆了一下顾遇小提琴的真实水平,一时间无法理解雄虫的理解能力究竟是哪出现了偏差。 顾遇大学因为怕累,考的是听说每天上课都很清闲的音乐学院,学的专业就是小提琴。 小提琴作为老贵族装逼,哦不,素养的最好体现,顾遇就算再懒,打小还是被雌父压着学了些的。当初凭实力考进音乐学院,其实并不难。 只是后来错就错在,顾遇学的是古典音乐,大学时却迷上了隔壁专业的摇滚乐。 陆沉猜测,按顾遇的性格,的确很容易对几百年发展下来已成定式、很难有新变化的小提琴腻得很快。 摇滚乐则潇洒不羁,多即兴发挥,很适合顾遇来玩。 于是大学四年,顾遇小提琴越学越差,甚至还喜欢把搞摇滚乐的习惯放进小提琴里,差点被他导师追着打。当然,因为他是雄虫,导师也不敢真的追着打就是了。 而他搞了四年的摇滚乐队,在毕业时还赢得了校园音乐大赛团队组一等奖。他的队员们因此以摇滚乐专业优等生身份毕业,顾遇则被拉入了古典乐学院百年毕业生黑名单。 不过是黑名单,还是优等生,顾遇也无所谓就是了。 学小提琴也好,玩摇滚乐也好,只是他待在大学里熬日子的那么一点点乐子。没看他毕业后,小提琴就再没碰过,摇滚乐也再没碰过了吗? 陆沉也是这么想的。 找工作很大可能也只是雄虫偶然想寻的一点乐子而已,过不了几天,他自己就会嫌累不干了。 于是陆沉就随他去了,任他在家里翻东翻西,找以前读书时用的小提琴。 结果好多年前的玩意儿,蒙了大把厚厚的灰,还真被顾遇翻到了,擦干净试拉时居然音还是准的。 也能看出当年顾遇用的次数有多少了。 顾遇从光脑里随便翻出一套乐谱,拿着小提琴搁在项下,垂眸静静扫过琴弦,熟悉了一下位置。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乍看起来,还是有那股贵族优雅从容的架势的。 他刚要拉起来,厨房里突然传出“咔嚓”的一声脆响。 顾遇惊了一下,小提琴都来不及放下,赶忙跑到厨房去看情况。 “陆沉,怎么了?!” 陆沉正坐在轮椅上,弯腰去捡地上的破碎的瓷片。见雄虫来了,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才露出点慌乱:“雄主,没事,只是我打碎了一个盘子……” 顾遇直接蹲下来,将小提琴放在旁边的地上,抓起他的手开始检查。看了几遍他才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受伤。 陆沉垂下淡薄的眼皮,保证道:“下次不会了,这次只是意外,我以前不会这么不小心……” “嘘——” 顾遇将一根食指抵在他唇上,打断他深究下去的碎碎念。 “我知道,只是碎了个盘子而已,没事。” 厨房的台子可升降,早就调整到了陆沉适合的高度。锅上的菜也已经做好,看来陆沉是最后装盘时不小心出了意外。 顾遇把地上的碎片扫进闻声赶来的胖乎乎带来的垃圾桶里,又卷起袖子洗了手,起身从橱柜里拿出另一个瓷盘。 洗干净后,顾遇将菜装好盘,示意一直看着他的陆沉:“洗洗手,少将,咱们吃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受伤以来,陆沉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矫情。明明这事没什么,放以前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但现在的他却开始忍不住在意。 雄虫对他忽视也好,无微不至地关心也好,陆沉都会忍不住在意,然后一遍遍放在脑海里回放,深究下去胡思乱想。 陆沉看着顾遇端着盘子出去,闭了闭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以前陆沉慰问过那些受伤退役的雌虫,他们有些跟陆沉一样双腿瘫痪,也有些比陆沉还惨,四肢只剩下一只左手。 无论周围虫怎么宽慰,他们总是神色阴郁,面如死灰,无论怎样都提不出对生活的兴趣。 这些受了伤的退役军虫,他们虫还活着,心却已经与其他战友一起死在了战场。 他们与社会逐渐脱节,不相信周围虫,自我怀疑,自我厌弃。 陆沉其实很不喜这种活着的状态。他一辈子都在抗争,为挣脱出身的烂泥向上爬,所以哪怕现在轮到自己瘫痪,他也想努力过得和双腿完好时一样。 但到底,不一样了。 陆沉阖上双眼,待在厨房没有动作,半晌又睁开双眼,转头注视着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 雨滴沿着一道道水痕,滑过玻璃上映出的他的脸,他的胸膛,他的……腿。 映出的,是坐在轮椅上的,无法移动的,无法自理的自己。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退役的事。即使不愿承认,陆沉还是得认,他前半生为之拼命的东西,现在就因为一次受伤,永远地化作泡沫了。 命运这东西,就是这么残酷。 一次失败,就能将过往无数次胜利统统抹掉。 顾遇在外面已经把饭舀好,久久没等到陆沉出来,暗道不好,赶紧跟了进去。 陆沉从玻璃上看见了雄虫的身影。他急急忙忙跑进来,见到陆沉的样子却顿住了,停在了厨房门口。 陆沉透着那块玻璃望着他。 细碎的黑发遮住他额头些许,黑沉沉的眸子显出点阴翳。 顾遇也透着那块玻璃,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他的心跟堵住了似的难受,室内温暖的灯光也似乎挡不住窗外阴沉的雨。镜面上的陆沉,同这天气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有预感,任陆沉这样下去,要么有一日爆发。要么在沉默中,将他们双方逐渐拉开,渐行渐远。 他为这样的陆沉难受。 也为无能为力的自己难受。 两个虫相处总是得先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但关键在于,一个虫愿不愿意暴露问题,另一个虫又愿不愿意解决问题。 顾遇一直觉得挽留一个虫是很累的。雌父病逝时,他不会挽留。顾奚离开时,他也不会挽留。 因为他知道,每个虫都是独立活着的,得为他们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选择的每一条路负责。即便他们与自己血浓于水,当他们离开他的生活时,顾遇也不会挽留。 但陆沉…… 陆沉。 他花了五年,把这个名字牢记在心里。 他可以把这辈子所有的热情、主动、鲜活……全留给陆沉。 至于其他虫?累。 他的心很小很小,小的只装得下陆沉一个虫。 顾遇缓缓上前,从身后抱住坐着的他。 没有激动,也没有悲伤,只是看着玻璃中的他静静道:“明天我来学做饭好吗?你做一天,我做一天,轮着来好吗,就跟饭后揉肚子一样?” 陆沉缓缓仰头,视线从玻璃上移到他身上。 他的眼瞳总是幽深而沉静。无论在外如何指挥旁虫,在面对顾遇时,他总是静静聆听的姿态。 在他面前,他的姿态总是低到尘埃里,又深情入骨子里。 顾遇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所以工作也是一样。” “以前是你养家,现在换成我了。我们轮流养家好吗,陆沉?” 陆沉久久没有说话。 他下意识想思索他答应之后会带来的结果,对他们双方有益还是无益。但陆沉又知道,他不该把自己在外面的那一套拿到雄虫面前来。 他该遵循本心。 陆沉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渐渐被化开,看着顾遇,也温柔得不像话。 “真拿你没办法。”陆沉伸出手。 顾遇立马低头把脑袋送到他跟前去,任他揉了揉那白色的柔软发丝。 在顾遇面前,陆沉退让了一步。但陆沉还是那个陆沉,在雄虫的甜言蜜语之下也不轻易上套,保留了一步。 “可以去找工作,但只是先试试,如果累了不要勉强,好吗?” 见他肯退让,顾遇已经很满意了,乖乖保证道:“不会勉强的。” “至于做饭。”陆沉的眼中噙了点笑意:“只要不炸了厨房,都可以。” 顾遇真稀罕他这模样,低头在虫额头上亲了亲,还不过瘾,又在两个脸颊各亲了一下,蹭着陆沉的鼻子道:“小看我的厨艺,嗯?到时候做给你看,肯定不会炸了厨房的。” 顶多烧了厨房。顾遇在心里默默添道。 他也清楚,这场事故,陆沉可能需要很久才能迈过这道坎。但无论多久,他都会陪着他。 顾遇也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所以,娶其他雌虫? 做——梦。 ※※※※※※※※※※※※※※※※※※※※ 感谢在2021-01-31 00:15:48~2021-02-01 00:5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脑阔秃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演奏 顾遇懒的时候,能把这辈子该做的事留到下辈子;难得主动的时候,又能说干就干。 吃完午饭,顾遇就翻出了他毕业时学院发放的纪念册,上面还留了院长的光脑号。 顾遇直接联系了院长,自我介绍了一下身份,客气地询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招新老师的打算。 院长对历届毕业的几个雄虫都有印象,特别是对顾遇这个雄虫中的奇葩格外有印象。听说他想来学院任教,吓得正喝茶的他呛了好几口。 说来也巧,帝国首都音乐学院这几天正在招聘新教师,在网上也有公告。 他想试图蒙混过去都不行。 但院长还是有点犹豫:“顾雄子,您以前在我们这儿读过书,您也知道,我们学院几百年来还没有招过雄虫当老师……” 顾遇也翻到了官网上的招聘公告:“上面也没说,不招雄虫啊?” 院长:“……” 那是因为哪个雄虫会跟你一样,突然找上门要报名啊!还想出来工作?举目全虫族也没有第二个了吧? 院长心里骂孙子,表面还是客客气气,挑不出一点对雄虫的怠慢:“可您也知道,对帝国来说一只雄虫有多宝贵……” “我们学院如果录用了您,还要保证您在工作期间的安全。如果您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顾遇歪头,想了想:“我觉得读书时,我们学院挺安全的啊。当学生时可以,为什么当老师时不行?” 院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再说下去,说不定他就要被安上“歧视雄虫”的名头了。他可更担待不起。 于是院长做出妥协:“我给您安排个时间来面试怎么样?但最终录用还是得看您的实力如何,我们也不好搞性别优待,您说是不是……” 顾遇明白。 自己对他们就是个棘手的摊子。既担心真录用会出事,又担心拒绝录用被有心虫利用,安上“歧视雄虫”的罪名。 如果可以,顾遇也不想折磨他们。但没办法,他现在是要养家的虫了,双方都只有互相理解一下。 答应了院长后,顾遇又给小提琴试了试音,便喊在隔壁健身室复健的陆沉:“少将,快来听听我拉得如何!” “胖乎乎,圆滚滚,你们也来听听。”顾遇指挥两个管家扭着圆圆的身子爬上沙发,在沙发上坐好。 陆沉也从健身室出来,额头上沾了点细汗,黏湿了发丝。 他刚刚用单杠支撑自己从轮椅上站起,只做了几组就累得不行。倒也不是真的站起,而是让腿适应站起时拉伸的动作,更多是锻炼了臂膀的力量。 陆沉的臂膀力量很不错,出汗也不是因为手臂累。更多是腿上拉伸时疼的,撕心裂肺的疼。 但一上午的训练还是有成效,至少陆沉现在已经习惯双腿拉伸时的疼痛了。他惯会忍耐,疼也还好,至少说明他腿不是全瘫得没知觉了。 顾遇已经拿了打湿的毛巾递过来:“擦擦汗。” 看着陆沉累成这样,他也心疼:“医生说复健得慢慢来,下午不能再做了,留到明天再来。” 陆沉也明白这事得慢慢来,急也急不了。点点头,他将毛巾放到一旁的柜子上,打算等会儿放回去,顾遇却接过,先拿到卫生间洗洗挂上了。 回来还给陆沉递来一杯温好的茶:“刚运动后不能喝冷水。” 陆沉有些诧异地抬起眼皮,睨着顾遇。 雄虫好像,真的变化挺大的。 是真刺激到了? 顾遇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是将陆沉推到沙发旁,也没抱他下来,而是说:“陆沉你快和胖乎乎他们坐好,我要表演了,大师级演奏。” 陆沉撑着自己,将下半身从轮椅上移到沙发,闻言嘴角勾起抹笑意:“大师级演奏,拭目以待。” 陆沉给自己的腿摆好坐正,和胖乎乎、圆滚滚他们排排坐,一起仰头看着他,姿势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顾遇心都软了。 他不由低头替少将拨开碎发,在额头上亲了亲,爱不释手。 陆沉面无表情淡定得很。他身旁的胖乎乎和圆滚滚却都用小胖手捂住了眼睛,但脑袋上的光屏还亮得不行,像睁着个大眼睛闪啊闪。 顾遇一个一巴掌糊在它们脑袋上:“都是成年人用的机器人了,别在这装怪了好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它们脑子里的废料有时候比他还多。 胖乎乎稍稍挪开小胖手,瞥了一眼两个主人,委屈地嘀咕:“可人家出厂时间才五年呢,还是个孩子呢……” 顾遇又在陆沉额头上亲了一口,胖乎乎就无话可说了。 亲完少将,顾遇感觉自己情绪已经酝酿得非常完美了,信心满满地走到茶几后,拿起小提琴。 对面排排坐的三个都抬头,期待地看着他。 顾遇一认真,就懒得去管理表情,因此架起小提琴抵在项下时,显得格外面无表情,眼角下压,冷淡又优雅。 贵族的礼仪和风度,早在顾遇幼时就深深植入。即便他懒得讲礼仪,但无意识的几个动作,都能透露出无可挑剔的风度。 陆沉专注地看着。 月白色长发的雄虫站在那儿,垂下眼扫视过琴弦。同样微白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下一片阴影,面无表情,却又透着专注和认真。 然后,雄虫缓缓举起了琴弓,音乐从琴弦中流淌而出…… 陆沉更加面无表情了。 胖乎乎和圆滚滚已经在经过雷劈般的震惊后,回过神堵住了耳朵。 然而,还是逃不了这阵魔音贯耳。 顾遇闭着眼睛,拉得很享受。胖乎乎和圆滚滚头顶的光屏已经开始乱码了,两个机器管家仿佛经受电刑抽搐。 这拉的什么、什么玩意儿…… 简直一言难尽。 终于这场漫长的“大师级演奏”好歹结束,顾遇睁开眼睛,放下提琴,眼神发亮地看着他们。 “怎么样,怎么样?” 两个管家还没缓过来,沉浸在仍在程序里环绕的魔音之中。 陆沉则啪啪啪地鼓起了掌:“非常好,很好听,实至名归的大师级演奏。” 胖乎乎、圆滚滚:“……?” 这您都能夸得出来?! 陆沉良心一点都不痛,淡定地继续夸奖:“听完了让我还想再听第二遍。” 顾遇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那我再拉几遍?” 别啊! 胖乎乎和圆滚滚简直要崩溃了,再来几下他们说不定真乱码了。陆少将的话一点参考含量也没有,这您都信? 顾遇还真信了。 他又激情演奏了几遍,拉着小提琴,越来越有当初玩摇滚的风范。 每首结束,陆沉必鼓掌,毫不夸张地夸他。 胖乎乎和圆滚滚都怀疑陆少将也是找不话说,只能一遍一遍重复“很好听”了。 但顾遇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见每回自己拉完都只有陆沉鼓掌,胖乎乎和圆滚滚一直保持沉默,就觉得不对。结果真拉到最后,直接给两个机器管家整乱码了。 顾遇只好停下,来给两个管家检修。 他是个机甲迷,以前也没少拆开两个管家瞧瞧看看,修他们已经轻车熟路了。 但说出去有虫能信吗,他拉个小提琴,给他两个机器管家整自闭乱码了? 顾遇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小提琴水平还停留在毕业时的状态。不,或者说,更凶残了。 但陆沉还是很认真地说:“我真的觉得还不错。” 顾遇给两个管家修好重启,渐渐听出味来了。少将以为他受打击了,在安慰他? 顾遇这个孙子当年毕业作品把全部评委拉得上吐下泻,脸都不羞愧一下的,哪会受打击。 不在意就不会受打击。顾遇懒得在意,也就从不觉得受打击。 但陆沉冷着个脸安慰起他了,顾遇就来劲了。他整个虫演技活灵活现地焉头耷脑下去,把白毛脑袋往陆沉怀里蹭,全身上下写满“我很受打击”。 胖乎乎和圆滚滚刚重启醒来,见到这一幕又差点吓得要乱码过去。 他家雄虫主人会受打击?! 陆沉垂眸,静静看着怀里的虫。 他当然也知道以顾遇的没心没肺铁定不会这样,但他还是接着继续安慰下去,手一下一下地顺着雄虫的背。 “我是真的想再听几遍。”他说。 胖乎乎、圆滚滚:不,他们不想。 陆沉顿了顿:“每次你演奏得都不一样,一样的曲子,每次都有不同的情绪。我会想,你为什么突然想这样拉,每次的变化有什么不同。” “即使稍微……”陆沉斟酌了一下措辞,“有点不那么好听,但我也想一直听下去。” 顾遇原本只是求个抱抱,现在陆沉这番话还真给他整感动了。 他真的就每次随手一拉,但想不到陆沉会听出这么多。他知道陆沉不是故意说好话,陆少将可说不来好话,这些都是他再真诚不过的心里话。 因为真诚,所以动听。 顾遇的确讨厌一尘不变。当初讨厌学院里教的小提琴,想去玩摇滚就是因为这个。后来觉得摇滚玩久了,也是那么个老把式,就不想再碰了。 或许他打小就这么喜新厌旧。每次他雌父都愁得很,叹着气说:“遇遇长大以后,不会成为虫族第一大渣虫吧?” 他哥顾奚也这么说:“肯定是了!娶一个雌虫就很快厌烦了,再娶一个又厌烦一个。上天保佑,希望我长大以后千万别遇见我弟这种雄虫。” 顾遇则会不咸不淡地说:“放心好啦,像我这种有眼光的雄虫也不会娶你这种雌虫的。” 后来也的确是按着他雌父和他哥的预测一点点发展的。 顾遇大学交了第一个雌虫男朋友,大概半年吧,就牵了几次手,顾遇就厌烦了。之后不久又交了第二个,这次更短,一个月不到就分了。 按说顾遇这么懒,应该也交不到什么男朋友。但他不主动,也有大把的雌虫排着队找他主动啊。 当时顾遇刚刚觉醒s级,帝国还将这事处理成保密状态。外界只以为他是个a级的雄虫,也不得了了,还这么帅,这么没脾气,可不上赶着来。 想当年,顾遇可是他们音乐学院的万虫迷校草。大学四年,除了和初恋交往了半年,剩下交的男朋友顶多一个月就分。 毕业之后,顾遇就对谈恋爱这事没兴趣了。尽管上大学期间,他也没见得多有兴趣就是了。 刚毕业那段时间,无论哪个雌虫来搭讪,顾遇统统不理。 那时他想,谈恋爱多累虫啊。他也快满帝国法律最后规定的二十岁期限了,还不如就坐等帝国给他分配婚姻对象。 多省事,多便利啊。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年,顾遇见到了陆沉。 上流阶层的宴会上,刚刚获得“帝国骑士”勋章的陆沉,是整个宴会毋庸置疑的中心。 顾遇当时瘫在宴会大厅的沙发上,只看了一眼就懒得再把视线投过去了。他脑海里只散漫地想着,这位帝国骑士的机甲“帝国之星”号还多帅的。 陆沉却远远注意到了他。 一眼终生。 一眼万年。 那个相遇的截点,后来各自改变了他们的虫生。 未来的他们彼此都无法想象,没有遇见对方的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 组织 或许对许多虫来说,母校的空气往往都是清新的,回来一趟常常能激起万千感慨。 逝去的青春,曾经的初恋,谈天说地时的梦想,都往往和母校这个词牵连。 但当顾遇跨进帝国首都音乐学院的大门时,他的整个表情都透露着苦大仇深,仿佛全校的虫有一个是一个都欠了他钱。 还是拖欠八辈子不还的那种。 顾遇并不是那种念旧的虫,他苦大仇深的原因只是——他不想出门,不想工作。 昨晚因为临近面试的日子,顾遇猛然从那种不真实感醒悟过来,他竟然真的要出门工作了。 出门工作意味着什么?不能宅在家里,必须出来劳动,又苦又累,还要看别虫脸色。 但其实也没虫敢给雄虫脸色,主要是又苦又累。 顾遇懒病发作,非常不想去工作。但他还是坚持着没把“不想去”写到脸上,早晨仍一脸灿烂地和陆沉吻别。 关上门后,顾遇的脸才瞬间垮了下来。 他保持着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一直到进校园,好歹找回了点当年的记忆——当年不想上学的记忆。 顾遇十六岁早早跳级读完高中,考入音乐学院,又读了差不多四年就赶紧毕业。好不容易混完学生生涯,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竟然还会跨进学校。 音乐学院来来往往背着乐器的学生,路过教学楼时,还能听见教室里悠悠扬扬的乐声。 一路上顾遇受到了众多雌虫的侧目。有虫被这只白发雄虫帅到,犹豫着又不敢上前来要光脑号。有虫则认出了他是帝国骑士的雄主,偷摸摸拍照片发到网上。 顾遇则无所谓地背着小提琴,双手插着裤兜走过,任他们看,任他们拍。 应试的大楼在首都音乐学院著名的并蒂花大道尽头。 并蒂花因花开两朵,并蒂而生得名,春光里开得正好,大片丛生,粉如烟霞。 并蒂花是爱情的象征,这条大道也因此被称作情人大道。 顾遇走在满树繁花下,觉得挺神奇的。虫族法律认为一雄多雌的婚姻制度正常且合法,雌虫们却将并蒂花视□□情的象征。 以前顾遇觉得这条情人大道是个笑话,但现在用在自己和陆沉身上想想,顾遇又觉得正常了。 大概对每个虫来说,真正的爱,都是希望彼此是对方独一无二的存在吧。 面试大厅外正坐了一排等待的雌虫,顾遇一出现,就引起了所有虫的注意。 “这只雄虫是谁啊,他怎么会来这儿?” “好帅啊!他该不会也是来面试的吧?” “面试?你在开玩笑吗,雄虫怎么可能出来找工作?” “说不定这只雄虫为生活所迫,家里也没娶雌虫呢……” “开什么玩笑?你当帝国的雄虫福利制度是摆设吗?而且这么帅的雄虫怎么可能家里没雌虫?我猜家里肯定都娶了好几个有钱有势的了。” “我觉得这只雄虫好眼熟啊……” “白色的长发,苍灰色的眼瞳……这不是陆少将他雄主吗?!” “还真是,顾遇雄子!” “嘘,你们小声点,别像没见过雄虫一样……” 又有虫疑惑了:“顾雄子来这里做什么,该不会真是来面试的吧?” “等等……不是说陆少将双腿瘫了吗,养不起家了,难道雄虫因为这个出来工作?” “你开什么玩笑?陆少将会没钱?” “雄虫受虐待了吧……该不会是陆少将逼他出来工作养家的吧?” “陆少将怎么这么心狠?肯定是不想他娶其他雌虫,所以逼他出来工作……” “我们是不是得联系雄虫保护协会过来看看啊,万一真是受虐待了呢?” “说实话,我觉得顾雄子那样子也不像受虐待了……” “就是,陆少将怎么可能虐待雄虫?他现在腿没了,供着雄虫还来不及呢,怎么敢让他出来工作?” 顾遇在走廊对面挑了个位置坐下,双腿交叠,往后一仰靠在墙上。 雪白的墙面有些凉,但顾遇靠上了就懒得挪。 他正打算闭目养神,隐隐约约听见了雌虫们的讨论,本来不想管的。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每走到一个地方,就成为众虫瞩目和讨论的焦点。 但听见有虫竟然直接说陆沉“腿没了”,他终于掀起眼皮,苍灰色的眸子射出冷冷的光,睨了一眼那名说话的雌虫。 那雌虫感受到他的视线,浑身一凛,很快乖乖闭嘴了。周围的雌虫以为雄虫不乐意他们讨论他,也安静地闭上了嘴。 一时间走廊里静得针落可闻。 就连出来唤名字的工作虫员开门一看,都愣了愣。 但一眼看见对面独自坐着闭目养神的雄虫,他顿时了然于心,关门的动静都小了许多,害怕惊醒俊美的白发雄虫。 院长嘱托过,雄虫来了就先把他唤进去。 工作虫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过去唤醒他。但他一靠近,不用唤,雄虫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到我了?”顾遇揉揉眼。 工作虫员觉得雄虫揉眼的动作都好帅好好看,心里软得不得了,声音也小心翼翼的:“是的,顾雄子,到您了,快请进吧。” 顾遇“唔”了一声,拒绝了来帮忙提小提琴的工作虫员,自己背着跟在他身后进了大厅。 他一走,走廊里剩下的雌虫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天啊,刚刚雄虫在,他们差点紧张死了! 与此同时,顾遇回母校面试的消息也开始在星网疯转。虫民们众说纷纭,论坛上针对陆沉的阴谋论,赞同与反对者彼此骂战不断,又是一场锣鼓齐鸣的好戏。 而与仿佛过年的星网截然不同,此时的面试大厅里相当安静。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只有几个工作虫员和坐在前排的评审老师。 顾遇提着琴箱到了正前方的台子上,将小提琴取出,又往评审席随意地扫了一眼。 他看见了正冲他和蔼笑着的院长,两个有点眼熟的老师和……一只金发俊美的雌虫。 那金发雌虫正翻着手中的册子,似乎是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抬头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明媚如今日温暖的阳光。 顾遇只看了一眼就撤回目光,低头专心调试琴弦。 院长见他不说话,只好先开口客气地问:“顾雄子啊,您要演奏哪首曲子?” 顾遇歪头想了想:“看缘分吧,我也不知道我拿起琴弓时想拉哪首。” 还有这种操作? 院长张了张嘴,没说话。 他这几天专门请了以前教过顾遇的老师来办公室喝茶,从他们那儿详细了解了顾遇的一系列名事迹,起初还有些不相信。 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啊。 院长不尴不尬地笑了笑:“您开心就好。” 那名金发雌虫也跟着解围,笑道:“看来这些年,顾雄子的性格还是没变呢。” 顾遇也不知道他性格变没变,反正他现在只想专心拉首曲子,把这个面试混过去。 顾遇想的是,他拉得虽然差,但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再加上回到母校感受了一下以前学音乐时的氛围,今天说不定就能超常发挥呢。 如此想着,顾遇信心满满地架起小提琴,眼皮下压,垂眸凝神专注于琴弦。 大厅里正前方、正后方的两个显示器大屏上,近距离呈现出雄虫俊美的面孔。 只见白发雄虫又缓缓举起琴弓,动作优雅而从容。 在场虫见他要开始了,不由屏住呼吸,望着大屏,替雄虫紧张而期待。 院长还抱有希望,顾遇这么有信心找他谈工作的事,指不定毕业这些年勤学苦练过,已经今非昔比了。 然而,乐声真从琴弦下流淌而出时,所有虫的沉默显得愈发沉默了。 这……拉的啥玩意儿? 众虫的表情一下变得很复杂,随着顾遇一拉一个高潮,表情一处一个抽搐。 魔音贯耳不过如此。 也还好这大厅比较隔音,无论外面的雌虫们如何竖起耳朵,也听不到一个音。顾遇的脸面至少只丢在了这个大厅内。 好不容易折磨结束,众虫如感新生,由衷地松了口气。 从来没有虫能把一场演奏,表演得让听众如此迫不及待等他停下来。结束时,他们实打实地体验了一把上帝重新回到头顶,灵魂终于落回体内的感觉。 顾遇还格外优雅地鞠了个躬。 众虫:不不不,应该我们给您鞠躬,谢谢你琴下留命。 就在这沉默的端口,突然一阵突兀的掌声响了起来。 这都还有虫鼓掌? 众虫惊讶地寻声看去,正是评审席上那名俊美的金发雌虫。 爱尔维斯老师竟然在鼓掌?帝国国立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竟然觉得这个小提琴拉得不错?! 是他们耳朵出问题了,还是爱尔维斯老师耳朵出问题了? “我听出来了,”爱尔维斯温和地笑道,“这次演奏的是《慕洛斯第三奏鸣曲》,也叫《星光奏鸣曲》。” “为什么刚才会突然想弹这首?” 顾遇正将小提琴放回琴箱,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 爱尔维斯正温和地看着他,笑意很柔和。 “献给我的星光。” 顾遇淡淡道。 爱尔维斯的笑滞了一瞬,抿了抿唇,嘴角勉强勾起弧度,却垂下眼不再接着问了。 顾遇又道:“爱尔维斯老师觉得我拉得不错?那院长,我是不是被录用了?” 爱尔维斯:“……” 他好像没说过他拉得不错? 院长也觉得,怎么能这么耍无赖呢。 他如果收了顾遇当老师,帝国第一音乐学院的招牌不就砸了?还有顾遇这水平,当年究竟是怎么考进他们学校的,又是怎么毕业的? 但问题就麻烦在顾遇是个s级雄虫,他又不能太直白地拒绝,把话说得太过分。 顾遇见他不应答,微一挑眉:“这么说,院长是同意啦?” 院长赶忙以手抵拳,连连咳了几声,正想要开口拒绝,斟酌着措辞。 大厅前后的大屏却突然闪了闪,上面顾遇的脸花了花,突然一瞬全部黑了。 工作虫员疑惑,赶紧联系楼上负责调控的虫:“怎么回事,大屏怎么黑了?” 通话那头的虫也很疑惑:“我也不知道啊,我这边什么情况也没有,突然就黑了,我还没找出问题在哪……” 另一个工作虫员咕哝了一声:“难不成因为顾雄子的演奏,大屏都听不下去黑屏了?” 负责联系的工作虫员一阵无语,正想拍醒这个胡说八道的虫,前面的评审们也注意到了情况。 院长道:“怎么回事,两个大屏怎么都坏了?后面还有面试呢。” 工作虫员连忙应道:“院长,已经在派虫维修了,现在还没查出故障的原因……” 话音刚落,大屏忽然闪了闪,又恢复了正常。工作虫员们还没来得及惊奇,就发现屏幕上的内容变了。 不再是台子中央的画面,而变成另一个陌生的白墙背景,一个全身戴着黑色斗篷、黑色面具的虫出现了众虫面前。 院长奇怪:“这谁啊?哪个学生在恶作剧?” 工作虫员惊讶道:“院长,大屏我们控制不了了,不知道这个画面从哪里弹出来的!” 突然评审席上的爱尔维斯道:“你们快打开光脑,随便播放一个直播视频看看!” 顾遇闻言,也略带好奇地打开自己的光脑,点开了一个帝国中央台的直播。 结果一点进去,又是这个背景,同样是这个全身戴着黑色斗篷、黑色面具的虫。 再点开一个直播,同样也是这样的画面。不断有新闻消息弹出,全帝国的虫民们似乎都发现了异样。 工作虫员震惊道:“难道帝国中央台都被黑了?这是恶作剧吗?” 但哪个黑客会这么无聊,而且能这么厉害,一时间黑了帝国所有大屏? 走廊外准备面试的雌虫们也惊奇地发现,走廊上播放新闻的光屏变了,光脑上已经被这条奇异新闻刷屏。 此时全帝国都在讨论着这副静止的奇异画面。 忽然,那静止的画面终于动了起来,仿佛视频被点开了播放。 画面里那个黑色斗篷、黑色面具的虫终于缓缓开口。 低沉的机械合成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说出来的话却震惊了所有注视着这副画面的虫。 “大家好。” “我是雄虫国度的首领,你们可以称呼我为阿瑞斯。” “这场直播没有其他的意义,只是想请大家见证一下——” “我们雄虫国度组织从今天起正式成立,欢迎大家加入。” “我们的宗旨是,建立真正属于雄虫的自由国度。” “未来,属于热爱自由平等的雄虫。反对者,将招致我们正义的制裁。” “以上,结束。” 视频又猛然被掐断。 ※※※※※※※※※※※※※※※※※※※※ 叮咚!主线已上线~ 日常求评论求收藏呀~ 感谢在2021-02-01 00:59:02~2021-02-02 02:3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的卡努 8瓶;北地有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资产 大厅内为沉默所笼罩,众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突然“啪”的一声,琴箱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磕了一下。 众虫如梦惊醒,朝声响的方向望去。顾遇正低头放琴箱,眼皮子往上一抬,与众虫对上的苍灰色眼瞳淡而沉。 “院长。”顾遇的语调平静如水,水面下却隐藏着不耐。 “面试还继不继续?” 顾遇一点也不喜欢拖延时间,过不过给个准话,他还想早点回家躺着呢。 这个什么中二组织,雄虫国度,随便他们搞什么名堂,他一点也不关心。 院长这才回神,想起刚刚发生的那一幕,福至心灵般找到了拒绝的借口。 “顾雄子,您刚才也看到了,”院长脸上赔着笑,“现在外面不安全啊!这个什么组织都能黑进帝国中央台,说不定以后还得搞些什么大名堂出来,您一个雄虫待在外面不安全啊。” 顾遇挑眉:“所以?” 院长道:“所以不是我们不让你过,是您来工作实在风险太大,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候都算到我们头上,我们是在担待不起啊。” “还希望顾雄子您能体谅一下,我们这儿也好歹是您的母校……” 顾遇“哦”了一声,对这样的结果说不上惊讶,也说不上生气。 他提起琴箱,回头看了评审席一眼,想了想还是道:“之前麻烦你了,院长。” 院长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看着顾遇不紧不慢地离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顾雄子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出来工作就算了,居然还这么客气,说话做事都不像个雄虫了。 院长再细想了一下,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难道是……因为陆少将出事了? * 星网上舆论总是跟六月的天气一个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上一秒还在被“顾雄子去母校面试”的消息刷屏,下一秒论坛讨论的焦点就变成了“雄虫国度”。 [论坛热帖:雄虫国度是什么。] [l1:刚才那一幕吓死我了,我正上班蹲在厕所开小差,突然光脑一黑吓得我以为闹鬼了。] [l2:差点被吓死+1] [l3:这个雄虫国度组织是什么意思,黑了星网就为了宣布他们成立?] [l4:无语,竟然还会有这种组织,为了建立真正属于雄虫的自由国度?难道帝国雄虫不自由吗?] [l5:呵呵,都快自由死了,家暴都没虫制止的。我一个雌虫朋友上周就差点被他雄主打死了,还不准出来住院。] [l6:+1,雌侍雌奴都没虫权的。] [l7:雌君只是稍微好一点而已……眼睁睁看着自家雄主玩更年轻的雌侍雌奴,能过得好吗。] [l8:能嫁给雄虫的雌虫都是少数好吗?如果能赐给我一个雄主,被他打死我也愿意!] [l9:楼上真是精虫上脑,命都不要。] [l10:说得像如果你们有了雄主,会反抗雄主一样。一个二个嫁了雄虫后,还不全都成了舔狗?] [l11:本能嘛,谁控制得了……] [l12:这个雄虫国度是哪家的雄虫在搞恶作剧吗?简直像在过家家。] [l13:+1,借口都没找好,雄虫哪里不自由了?雌虫才不自由好吗!还说什么追求自由平等?雌虫才最该说这话吧!] [l14:关键是帝国网络安保措施做得太差了吧?雄虫一个过家家的组织,都能把星网黑掉?] [l15:我担心雄虫这么胡闹,没有虫管,他们会不会伤到自己啊,心疼……] [l16:??楼上没抓住重点吧?] [l17:帝国网络安保不是一直都这么差吗?就跟某帝国骑士,某姓少将一样中看不中用。] [l18:??靠!这都能扯到我偶像?楼上有病吧?!] [l19:我哪里说错了吗?某少将当初吹得多厉害,说什么帝国唯一骑士,机甲无虫能敌,吹得天花乱坠的。结果呢?只是去个小行星解决叛乱,两条腿都搭进去了,还不是中看不中用?] [l20:靠!楼上真他么有病!眼睛瞎了建议出门左拐去医院,陆少将以前战无不胜的功勋,合着就因为这一次失利全抹掉了呗?] [l21:我说句公道话,虽然骂少将的虫不对,但实际上现实就是这样。大家只会记住你的失败,不会记住你之前有多成功。] [l22:靠!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虫!少将是为了谁在战场上受伤的?!他是帝国的英雄!你们也配骂他?!] [l23:陆少将的粉丝急眼了急眼了,兄弟们快撤……] * “靠!”柳真戴着光脑镜片,重重地骂了一声,又实在气不过,把镜片摘下摔在了沙发上。 陆沉正专心注视自己的光脑,听见他的动静,纳罕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柳真气得喘了会儿气,才平复下情绪,但说话时仍咬牙切齿:“跟论坛那群垃圾对线呢,侮辱我偶像!” 陆沉淡淡地收回目光,投回光脑屏幕上:“管不了别虫说话就不要去管。看来是我平时交给你的事太少了,很闲?” 柳真仍气不过:“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张着嘴就乱说嘛!” 陆沉专心地看着光屏,手指划了几下,点开了通讯,淡淡地说:“他们说他们的,你过你的。互不相干,何必在意。” 柳真想想也是,又深吸了几口气,决定再搭理那群垃圾他就是垃圾。 整理好表情,他又殷勤地凑过去:“少将,您喊我过来帮你整理资产做什么?难不成您看破红尘,要全部捐出去了?” 陆沉抬起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食指轻轻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柳真好奇地往光屏上偷偷觑了一眼,白发雄虫的脸刚好出现在上面,他瞬间懂了,这是在夫夫视频呢。 啧啧,单身虫真受不了。 柳真缩回脑袋,任劳任怨接着整理资料。 “柳副官在我们家?”视频那头,顾遇注意到了刚才探头过来的柳真。 他正站在并蒂花盛放的走廊下,盛满繁花的枝桠在阳光下打落阴影,落在雄虫俊美无瑕的脸上。 陆沉点头:“他来帮我整理申请退役的资料。” 顾遇就不说话了。 这也算是军部的惯例了。让陆沉主动申请退役,也是留给一身荣耀的军虫最后的体面——说出去,总是比被迫退役好听点。 “面试怎么样?” 见顾遇沉默,陆沉主动问道。 顾遇朝走廊外走了几步,闻言,笑了笑:“唉,就我那水平,也就少将你听得下去了。” 他走了三步就觉得累,顺道靠在小径旁粉如烟霞的树下,无所谓地摊手:“吹了,没过。” 这个结果陆沉完全不惊讶,他甚至早就准备好了如何安慰雄虫:“没事,过不了就算了,不必勉强。” 那个赌约陆沉一点也不在意。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顾遇也完全不虚那个赌约,大不了输了耍赖嘛,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又稍稍想了想,他还是觉得该名正言顺地赢了布莱恩,免得他再拿那些破事来烦他。 “帝国能找的工作这么多,这个没过,还有其他的嘛。”顾遇想得挺开。 他随手折了一枝并蒂花下来,看着觉得样子不错,于是展示给陆沉看:“少将,这花开得不错,我带给你?” 陆沉一愣,认真看了看雄虫手里的那枝花,点点头道:“是不错。” 顾遇笑了笑,又接着刚才的话说:“所以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放心好了,天无绝虫之路,我一定可以找到工作的。” 陆沉被雄虫的笑感染,也勾起了唇角。 他忽然想起刚刚雄虫国度的事,又叮嘱道:“雄主,最近首都星上不□□稳,记得早点回家。要我来接你吗?” 顾遇哪舍得陆沉出门啊,忙摇头:“你别担心我了,我这么大的虫没事的。而且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懒得管,不会牵扯到我身上来的。” 陆沉这才稍稍放心,又嘱托了几句才挂断通讯。旁边的柳真已经被秀得满身鸡皮疙瘩了。 这俩虫才分开几小时吧?打个通讯就跟雄虫出了远门,好几个月都回不来了似的。 还带花回来? 咦——单身虫真受不了。 陆沉一挂断通讯,脸就恢复了面无表情,冷冷地睨了一眼还在腹诽的柳真:“有空发呆,整理完了?” 柳真立马表情正经,把资料发给他:“少将,您的所有资产已经整理好了……您是真的看破红尘,想全部捐了?” 陆沉淡淡道:“你看破红尘,我都不会看破红尘。” 柳真愁眉苦脸道:“别啊,少将,刚刚被迫给您整理资产,我已经再度认识了我有多贫穷,这会儿已经真的看破红尘了。” 陆沉“哦”了一声,一点也不搭理他在那儿哭穷,哭车贷,哭首都圈五行星的房价高得有多么离谱。 首都圈是帝国最为繁荣的地区,以首都星为中心,囊括周围四颗相邻行星,因此被称作首都圈五行星。 首都圈五行星商业高度繁荣,新兴科技引领帝国,即使房价高得离谱,也仍吸引了无数虫民蜂拥而至。五行星定居虫口加上流动虫口,几乎占了帝国总虫口的四分之一。 帝国星际百大繁荣行星中,首都圈五行星便垄断了前五位。 陆沉将整理好的资产表发给了雄虫保护协会,柳真看着他的一系列操作由衷疑惑:“少将,您发给雄虫保护协会做什么?” 光屏的蓝光幽幽映在陆沉冷峻的脸上,他平静地说:“向他们证明,顾遇家里有雌虫。” 柳真:“……” 柳真:“好吧,既然您要证明给他们看,为什么又不跟顾雄子讲清楚,而是同意他出门工作?” 这点其实柳真也不太认同:“虫族从来没有雄虫出去工作的,现在传出去,外面那些雌虫不知道又要怎么造谣您!” 陆沉垂下眼皮,语气冷淡:“我不在意。” 他目光重新落到光屏上,点开了柳真发来的军事审查会的报告,认真看了起来。 关于陆沉那天的事故,审查会费虫费力查了这么些天,总算稍微有了点进展。但结果仍是停留在原地打转。 柳真还在继续唠叨:“好吧好吧,这您不在意,但您放雄虫一个虫出去,多危险啊!别的不说,就顾雄子那条件,多少雌虫还不得直接扑上来,您就不怕顾雄子着了他们的套……” 柳真见陆少将不搭理他,直接认真看起报告了,叹了口气:“唉,您别不理我啊,我说真的,外面那么多虫虎视眈眈的……” 陆沉可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不明道:“如果雄虫真的带回来了其他雌虫——” 柳真顿了顿,愣愣地看着他。 “我认了。” 陆沉一字一顿道。 * “副会长,副会长!”光脑前工作的雌虫干事惊呼道,“您快来看啊,陆少将刚刚发来的资产表!” 布莱恩正在喝他的养生茶,闻言,拿着杯子不满地踱过去:“一天到晚一惊一乍的!让我看看,他发的什么?” 布莱恩刚喝了一口茶,看清上面的资产后,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 “陆沉抢银行了吧?!” “不对!”布莱恩道,“他抢国会了吗?!他之前是打仗还是抢地?这他么抢了一个星系吗?!” 雌虫干事也被这惊虫的资产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喏喏道:“副会长,咱们之前跟顾雄子的赌约还算数吗……” 布莱恩好歹是个自诩矜持的贵族雄虫,好半晌把惊掉的下巴收回去,问道:“陆沉有说什么其他的吗?” 雌虫干事诚实摇头:“少将只发了资产表和证明,其他什么也没说。” 布莱恩冷哼一声:“这帝国骑士也是个记仇的嘛。” 他捧着保温茶杯想了想,打定主意。 “他不说,咱们也就不管了,还按之前和顾遇的赌约来。” * 顾遇挂断通讯,拿起树下靠着的琴箱,往身后一背。手上拿着那枝并蒂花,懒洋洋地正要转身离开。 忽然他看见不远处,粉如云霞的枝桠下站了个金发的俊美雌虫。 顾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懒得搭理,歇够了准备离去。 爱尔维斯却唤住了他:“等等!顾……遇!” “等一等,我有话和你说。” 星河 顾遇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的很烦这种虫际交往,你应付我,我应付你,有什么意思。但爱尔维斯说到了这份上,他还是顿住脚步,没转身只是背对着他无声地提醒有话快说。 爱尔维斯的声音在他身后也顿了顿:“顾……遇,我可以还按以前的这个称呼唤你吗?” 喊他停下来就为这个? “随你。” 顾遇倦怠至极,垂眸看着手里转了一转的花枝,才不至于将疲惫得快具象化的怨气撒出来:“没其他事我走了。” 爱尔维斯也听出他的耐心告罄,想起过往,心里稍稍暗沉,但很快又唤住他。 “等等!我找你是有正事的。” 爱尔维斯见他脚步不停,赶忙把找他的主题抛了出来。 “顾遇,你在找工作吗?……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份工作。” 顾遇的脚步再度停下。 他垂着眼皮,压着怠惰的倦意,稍稍回过头来,睨着他。 “什么工作?”他问。 爱尔维斯见终于留住了他,缓缓展露出微笑。他指了指顾遇身后背着的琴箱,笑道:“国立交响乐团的工作,如何?” 顾遇学着平时陆沉的模样,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 虽然顾遇是一个怠惰到极点的虫,平日里懒得维持虫际关系,但他还是懂得一点基本道理的。 譬如分手后,不该再和前任拉拉扯扯。 顾遇在大学时代交往过无数个前任,基本隔一月一换,按理早该成为首都音乐学院著名渣虫。 但顾遇既不骗身,也没兴趣骗感情,与他交往的雌虫全然不清楚顾遇和他们交往图啥,即使被甩后这群前任们依旧对他死心塌地,没有一个觉得他是渣虫。 这大概就是渣虫的最高境界。 顾遇的脑子不爱记事,对好多曾经算得上交往过的雌虫都没了记忆,但他对爱尔维斯印象还挺深的。 原因无他,爱尔维斯是他第一个交往过的雌虫。 按常理也可称为初恋,那个牵了次手就被顾遇厌倦了的初恋。 但据音乐学院当年的传说,爱尔维斯是他恋恋不忘的白月光,交往长达半年。这也导致顾遇以后无论与谁交往,都忘不了初恋,因而往往不到一月就告吹。 顾遇以前曾隐隐听说过这个传闻,但懒得出来澄清。 他觉得传这个消息的虫,和信这个消息的虫都挺蠢的。大学四年他俩都在同一个校园,还一个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恋恋不忘干嘛不复合? 不想处了就是不想处了。没有原因,顺其自然。 当年顾遇就是这么跟爱尔维斯提出分手的。 彼时年轻俊美的金发雌虫是古典音乐学院最耀眼的天才,前途不可限量。有才华的虫值得高傲,爱尔维斯当年便很高傲。 听到雄虫想要分手的话,爱尔维斯只是咬紧了下唇,含住了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保持着尊严道: “好。分手就分手。” 于是,他们谈了半年的恋爱从此告吹。 顾遇现在想来,都觉得当年的自己很幼稚,渣的让虫没眼看。所以他也没打算再在爱尔维斯面前瞎晃悠,他虽然不尴尬,但他怕别虫尴尬啊。 但现在爱尔维斯说他愿意帮他介绍工作? 顾遇歪了歪头,不太怎么想思考地思考了一下。 其实抛去前任这条关系,他们还算校友的吧? 安了,校友帮忙介绍工作,没毛病。 少将查岗他也不怕。嗯,他真的不虚。 真的,真的不虚。 * 顾遇搭了爱尔维斯的车,去往首都国立音乐厅。交响乐团的训练室就在那儿。 因为多种原因——主要是懒,顾遇虽然有帝国虫民驾照,但今天并没有开悬浮车出来。可以打车,他为什么要自己开?顾遇懒得理所当然。 但没开车出来,这也导致他无法拒绝爱尔维斯载他一起的请求。 嗯,校友嘛,载他一起很正常。 顾遇面无表情地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系好安全带,心里想的却是—— 既然他都要决定出来工作了,以后还是自己开车吧。能省去不少麻烦。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定义成“麻烦”的金发雌虫,此刻正双手握住方向盘,注视着道路前方,笑道: “我想起我们以前的情形了。那时你嫌学院食堂饭太难吃,我就带你溜出来吃饭,当时也是我开车,你坐在副驾驶座上。” 顾遇没什么反应。 窗外的景象飞速掠过,爱尔维斯趁前方没有障碍的空隙,转头看了白发雄虫一眼。 顾遇正一只手托着腮,歪着脑袋看着他那边的窗外。或者说,是借着窗外的光,散漫地看着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并蒂花枝。 他上车时便一直没放地拿着那东西,琴箱都放在了后面的位置上。 爱尔维斯只看清了雄虫的侧脸。鼻梁挺拔,轮廓分明而疏离,眼皮下垂着,永远带着几分散漫。 并蒂花枝在他手里懒懒地转了几转,阳光下澈,粉色花瓣在金色的烟尘里晕染着,与雄虫被光线描摹金边的侧脸一起,成了场可望而不可即的迷幻的梦。 爱尔维斯有一瞬真以为自己在梦里。 顾遇再次坐到了他身边,像八年前一样。 彼时他们才十七岁,溜出学校想在外面混一顿饭吃,雄虫也懒洋洋地坐在他身旁。 彼时的他以为,自己将来一定会嫁给他做雌君。 “看路。” 顾遇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 他真的不想把命赌在这么不靠谱的司机身上。 那一瞬,回忆悉数如梦醒般破碎散去,爱尔维斯愣了愣,视线重新移回前方道路。 “抱歉。” 爱尔维斯苦涩地笑笑:“我最近可能有些劳累过度,容易出神。” 关于“累”这件事,顾遇可太有话说了。他点点头,表示赞同:“我懂。” 他就经常容易出神,很少把注意力放在一个虫、一件事身上。 雄虫不经意的话却戳进了爱尔维斯的心坎里。他呼吸一滞,想问顾遇真的懂吗?但想了想,他知道自己现在没资格这么问他。 于是嘴里的话换了个调:“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出神……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顾遇随即噤声了。 他不是怕爱尔维斯突然来个什么回忆煽情,他是心虚啊,不敢接话。 要知道,他告诉自己爱尔维斯只是个校友。但这玩意儿这语气,是普通校友说的话吗? 陆沉应该不会知道的吧? 应该吧应该吧? 在他出神心虚地想陆沉的时候,爱尔维斯已经在他耳畔,念叨起了好些往事。 原本顾遇只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但后来爱尔维斯那深情的语调实在让他产生疑惑。 光听爱尔维斯这么说,他都觉得他们当年谈了场多么轰轰烈烈的恋爱。难道是他一个虫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偏差?那决计不可能。 顾遇懂当时的自己有多渣。 没有付出丝毫感情,也不希求得到任何感情。 他因此对爱尔维斯产生了那么丝丝同情。在金发雌虫眼里轰轰烈烈、一往情深的初恋,但在顾遇的眼里实在连点具体的什么印象都没有。 这种差别他不信爱尔维斯不清楚,但他仍拿着那些陈年旧事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那是他仅有的回忆。 是挺让虫同情的。 但顾遇没有心。 他现在能稍稍同情一下爱尔维斯,还是因为将自己代入了成了爱尔维斯,把那个渣虫代入成了陆沉。 天啊,顾遇倒吸一口冷气,想想就太可怕了。 陆沉这么对他,他得哭死……哦不,气死。 因为陆沉,顾遇现在有了一点心,所以能稍稍同情被当年的自己辜负了的爱尔维斯。没有和陆沉交往,顾遇还不会懂当时的自己有多渣。 但顾遇的心只是在某些方面有了。真要和爱尔维斯认真掰扯,顾遇也没那个心情。说到底,他还是那个在另一些不在意的方面上,完全没有心的雄虫。 喜欢上他,挺造孽的。 顾遇想转移一下话题,但想想还得费脑子编理由,就觉得算了。反正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虫。 车厢里被沉默所笼罩,爱尔维斯似乎想等他接话,但等了许久,悬浮车已经转了个弯下了区际高速,顾遇却依旧没任何话。 爱尔维斯也沉默了,抿了抿唇,俊美无瑕的脸庞有些许苍白。 国立音乐厅位于首都星中心区,星河大道上。 这条街可谓帝国赫赫有名的文艺中心,不仅云集了国立音乐厅、国家博物馆、首都图书馆等大型文艺设施在内,大街小巷还有众多小型书店、唱吧、咖啡馆。 街头熙熙攘攘,来往要么是戴着贝雷帽、背着画架的画家,要么是一架眼镜、捧着几本书的文艺青年,再要么就是顾遇这种背着古典乐器的音乐虫。 摇滚乐非主流想进来?那绝对会被周围异样如实质的目光戳出去。 总而言之,星河大道就是无数文艺青年的朝圣地。在这里,随便遇见一个虫都可能是某某画家、某某作家。当然知名的很少,不知名的居多。 星河大道虽然叫大道,但其实街道比起中心区其他大道算窄的,原则上不允许悬浮车开进去。 爱尔维斯将车停在了外面的地下停车场,带着顾遇从一条小道上楼。一钻出来,就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身置星河大道充满浪漫气息的河边。 傍着这条名为星河的小河道,古典风格的红砖建筑毗邻而建。咖啡馆露天的位子就依着这条河,间或插上几把遮阳的伞,熙熙攘攘坐满了讨论文艺的虫们。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桥上站着吹萨克斯的乐手。 顾遇稍稍一听,是莫德尔的欢乐调,伴着桥下淙淙的水声,节奏欢快而浪漫。 爱尔维斯又找到了点话说:“还记得吗?当初你也在这座桥上拉过小提琴。” 顾遇点头,他有印象。那是老师规定的课后作业,一天内讨得四百星币的打赏视为合格。 那时爱尔维斯找他合奏,顾遇也才刚读大一,小提琴的水平还没有越学越拉垮,他俩当天就超额完成,获得了那门课的优秀。 穿过桥上时,桥下正好有条船路过,船头坐着的虫正在拉小提琴。瞧见爱尔维斯时还热情挥手,打招呼:“嘿,爱尔维斯老师!好久不见!” 爱尔维斯作为国立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在这个圈子里还挺出名的。光是一路上走来,就有不少玩乐器的文艺青年向他问好。 刚下桥,迎面走过来三个军虫,一身军装打扮,在这群古典风的青年中尤为明显,顾遇一眼便看到了他们。 两个虫是军绿色的军装,上士职位。中间那个是偏原野灰的军官制服,同色大檐帽,皮质绶带,黑色长筒皮靴,金色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肩章上的军衔像是少尉,将校尉三级中的最低官职。看起来像是身边两个上士的长官。 周围有不少虫对他们侧目,小声议论着。三个军虫身边还跟了一个与周围打扮相同的文艺虫,像是他们的同伴,领着第一次来的军虫们参观。 顾遇明显注意到了他们的胸徽和帽徽,皆是两条细长柳枝拱卫中间的启明星。 顾遇苍灰的眼眸动了动。 是第五军团的徽章。 全帝国军队横跨全境无垠星系,数量庞大浩渺,但总共只分为五个军团。 五位军团长也因此被戏称作军部五大佬,他们并行同级,其上只受元帅制衡。 军团长会议便是军部最高级别的会议,参与者只有元帅与五位军团长,也因此被称作五方会议。做出的决议,却可以制衡帝国全境无数星系的军队。 第五军团就是陆沉统辖的军队。 陆沉从少将之位上退役很简单,但从第五军团长的位置上退下来就很复杂了。先不说交接手续之冗长,就说底下陆沉的直系将官们,只服陆沉一个虫,其他虫来想管也管不了。 谁都想从陆沉手里接收第五军团这个大大的肉骨头,但谁都知道,这也是个绝对不好啃下的硬骨头。 陆沉不太常跟他说这些,顾遇只对军部内部的权力倾轧隐隐有所耳闻。 权力倾轧之下,必然有徇私、腐败萌生。前不久陆沉平复的克斯星叛乱,虫族论坛上还讨论过叛乱的根源,是否由军部内部的腐败所导致。 但军部的军事审查会效率素来低下,查了这么久,叛乱根源找不出来,陆沉出事的根源也找不出来。 整个就一废物。 顾遇正没头没脑地想着,那三个军虫与他擦肩而过,忽然中间的军官惊了惊:“雄虫?!” 他诧异地回头来看顾遇。这话一喊出,原本视线落在三只军虫上的周围虫们,视线全部如有实质地落在了顾遇身上。 “雄虫?真的是雄虫!” “哪?哪?哪里有雄虫?!” “啊,天啊!好帅!” “是真的雄虫!为什么我刚刚没闻出气息?!” “竟然有雄虫来星河大道?!” 顾遇微挑起一边眉,有些惊讶那只军虫认出了他的性别。 吸取了刚刚在音乐学院的经验,太久没出门的顾遇终于想起了自己可以隐藏雄虫的气息。 虫族全靠气息分辨性别,对雄虫的气息,雌虫们往往鼻子灵敏得不像话。但气息是可以压制的,这需要高强度的精神力,顾遇就干啥啥不行,精神力强度却是天生的s级。 雄虫中绝无仅有的s级。 顾遇以前都懒得压制气息,这次稍稍留意控制了一下,一路上果然没一个鼻子灵敏的雌虫认出来。 那个少尉军官的基因等级应该很高,至少是个b级。 d级是帝国从军的最低标准。 爱尔维斯一开始便跟在顾遇身边,从他下车时便注意到雄虫压制了自己的气息。听到这个军虫认出顾遇是雄虫,他也有些惊讶。 见到那只军虫突然回身跑到他们面前来,爱尔维斯更是警铃大作,跨出一步护在雄虫面前:“你想干什么?!” 那名少尉愣了愣,看了一眼爱尔维斯,又再三看了看顾遇,似乎有些不断定,在确认什么。 顾遇耐心告罄前,那名少尉忽然立正并腿,军靴相撞发出响声,挺直身体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爱尔维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看傻了,周围旁观的虫也傻了。 “少将雄主好!我是第五军团下属第十八师第七连队第三机甲分队副队长安格!” “请您代我们分队向少将问好!” 后边的两个军虫也回过神,跑过来朝顾遇立正行礼:“少将雄主好!” “请您代我们分队向少将问好!” 顾遇眯了眯眼,苍灰色的眸子散漫地动了动,打量着眼前的三个军虫。 乐团 星河旁的大小咖啡馆里,雌虫们探头探脑,对这边发生的事不住小声议论。 有离得近的虫不停拍照,边沉溺在雄虫的俊美之中,还边不忘想好今天星网即将爆红的热点新闻标题—— 震惊,第五军团军虫当街向顾雄子行军礼!究竟为哪般! 三个军虫挺直着身体举着军礼,眼神认真而执着,似乎顾遇不同意他们就不让他走。 顾遇目光中的散漫渐渐褪去,有了几分认真,带着郑重其事的味道点了点头。 “我会的。”他说。 爱尔维斯还是第一次见他流露这么认真的神色,一时不知是看愣了,还是意识到那是因为陆沉,心里恍惚而发愣。 三个耿直的军虫终于笑了,一扫刚才的冷肃,笑起来甚至显得有些憨。 他们不敢再打扰顾遇,连忙说着感谢,退身闪道。看着顾遇走远了,他们才恍惚意识到刚才近距离直面的雄虫有多俊美,健壮的军虫们脸上也微微泛起红晕。 但那可是军团长的雄主,他们可不敢觊觎。 一个上士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诶,顾雄子身边那个长得还挺好看的金发雌虫是谁?” “他跟顾雄子关系很好吗?刚刚我们靠近时,他护着顾雄子那样子,好像顾雄子是他雄主似的。” 少尉皱了皱眉:“顾雄子和少将一直是一雄一雌的,不要乱说。” 两个上士互相对视一眼,噤了声。但三虫心底都浮现了一个可能——网上传的,顾雄子要娶其他雌虫进门,难道是真的? 那他们少将该怎么办。 * 将星河畔过于浪漫的气息抛在身后,就可以遥遥望见坐落在喷泉广场上的国立音乐厅。 并非刻意的复古建筑,通体线条简练,形状像个横置的竖琴。白黑色为主,白的部分在阳光下闪着偏冷色的光。 这是任何学习古典音乐的学生,都曾梦寐已久的最高殿堂。 能在这里表演一场独奏,意味着他们职业生涯的巅峰。 但这点对顾遇并不适用。大学时他是学古典音乐,但玩的是摇滚,可谓非常不走寻常路,十分叛逆。 爱尔维斯与顾遇同龄,在顾遇二十岁与陆沉结婚那年,他就站上了国立音乐厅的舞台,完成了自己虫生的第一场小提琴独奏。 从后台进去,有不少戴着牌子的工作虫员来来往往,为下一场音乐会布置准备。路过爱尔维斯身边时,都在招呼喊爱尔维斯老师。 然后视线落在顾遇身上,后知后觉惊了一惊。 雄虫?! 顾遇自从被那三只军虫认出后,就懒得再隐藏气息,一路上几乎被路过的雌虫们行注目礼走进来。 出门这么久,顾遇还没遇到一个雄虫同伴。 他再度认识到雄虫之稀少,以及雄虫们不愿工作、宁做一辈子软饭虫的“吾辈楷模”精神。 音乐厅的虫们认出他是雄虫后,离他们认出这只白发雄虫是顾遇也就不远了。 不是顾遇吹他在星网上实在太出名,确实是帝国雄虫太少,而他又恰如其分在一堆矮子中成了高个。 ——高得还挺明显的。 果然这堆雌虫们认出了他那张懒得做任何表情的死虫脸,开始停下手头的工作,对着这个跟着爱尔维斯进来的白发雄虫小声议论。 “这不是陆少将的雄主吗?” “顾雄子?他真的出来找工作了,网上新闻没骗虫?!” “哇,雄虫是要来我们这儿工作吗?” “s级的雄虫,活的!乖乖雌父啊,我第一次见!” 爱尔维斯侧过身,歉意地笑笑:“抱歉,音乐厅这些雌虫们见到你实在太激动了。” 顾遇很无所谓:“我习惯了。” 走过后台,走廊尽头传来隐隐的乐声,交响曲的合奏。 “已经在排练了。”爱尔维斯领着他往前走,到了门口停了下来。 爱尔维斯在等着这一轮排练结束,在等的间隙对顾遇说:“我们乐团之前一位小提琴老师退休了,团里才空出了一个小提琴席位。” “这碗饭不好吃,你知道的,古典音乐圈就这么小,学了音乐出来的年轻虫们前仆后继,前台上的位置却只有那么几个。” 顾遇懒散的苍灰色眸子看着他。 爱尔维斯纤细的喉结动了动,对着俊美的白发雄虫有些紧张,又有些意动:“……好不容易等来这位老师退休,底下无数等待机会的年轻雌虫们翘首以盼,所以我也说不准能不能替你争取到这份工作。” “但,”爱尔维斯顿了顿,目光脉脉地看着他,“我会尽力。” 顾遇被他怎么看都无所谓,但隐隐直觉这碗饭的确不好吃。 牺牲色相他以前是无所谓啦,但以前的他也压根不会吃多了出来工作啊。 工作机会来之不易,为了养家,顾遇还是决定再苟一会儿,看看这工作到底该不该留。 里面的乐声停了下来,爱尔维斯推门而入,便有正放下乐器的雌虫们唤他。注意到他身后跟了个雄虫,又惊呼出声。 “雄虫?!” 刚排练完的乐团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那个雄虫好帅……好眼熟啊!” “是陆少将的雄主诶!顾遇雄子!” “是真的s级雄虫!” “他怎么来我们排练室了……” 乐团指挥也诧异至极,愣愣地看着爱尔维斯把雄虫带过来,介绍给他。 “吴维老师,这位是顾遇,顾雄子。” 因为是室内排练,吴维穿得很随便,一身半旧不新的衬衣,一副黑框厚底大眼镜,下颌上邋里邋遢、没剃干净的胡子。 见到顾遇后,他本能地为自己眼前这副模样羞愧,脸上浮现浅浅红晕,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才同顾遇伸来的手相握。 “顾……雄子,”爱尔维斯顿了顿,在虫前没有直接唤他名字,“这位是吴维老师,我们乐团的指挥兼负责虫。” 顾遇明白这就是大老板了,少见地上道客套了一下:“你好,吴维老师。” “您、您好,顾、顾雄子。”吴维有些紧张,搞得像来面试工作的虫是他。 但旁边偷摸摸围观的虫们已经快嫉妒疯了,吴指挥竟然和雄虫握手了!好了,这手不用洗了!他们也想不洗手啊! 根本不用顾遇开口,爱尔维斯就开始向吴维解释来意。 吴维一开始在近距离直面顾遇后,脸红心跳得不像话。在听完爱尔维斯的话后,脸渐渐不红了,皱了皱眉,打量着眼前背着琴箱的白发雄虫,严肃起来。 “顾雄子能拉小提琴?” 他问的是能不能,而不是拉得好不好。可见关于顾遇会拉小提琴这件事,他都保持着怀疑。 这不是偏见,是雄虫这个群体自己带给他们的印象。 顾遇漫不经心地想,该不会还得他再拉一遍吧。他今天出门时间已经严重超过以往上限,现在已经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但爱尔维斯还是很给力的:“吴老师,顾雄子以前是跟我一起在首音学小提琴的。而且就算顾雄子不会,或者拉得不好,我们也应该把他留下来啊。” 吴维皱眉,不解道:“为什么?” 外面这么多拉得好、却苦苦等待机会的雌虫,他为什么要把机会留给一个会不会小提琴都存疑的虫? “因为他是雄虫啊。”爱尔维斯干脆点明了说。 “现在古典音乐普遍不景气,吴老师你就说说我们上周办的音乐会,来了几个虫?” 吴维不吭声了。 爱尔维斯再接再厉:“但顾雄子加入我们后就不同了,有了他,即便是做做样子,也会有无数雌虫争先恐后来买票,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吗?” 吴维动了动嘴皮,想吭声。 爱尔维斯又打断他道:“你不要钻牛角尖,说他们目的不纯,是为了雄虫而来,不是为了音乐而来。” “认清楚吧,吴老师,守死理是没用的,只有先把虫吸引过来,坐进音乐厅,我们才有机会用音乐打动他们,不是吗?” 吴维不说话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被爱尔维斯说服了。 已经开始彻底放空自己、一点话也不想说的顾遇懒懒地想:爱尔维斯这嘴皮子溜啊。这校友真找对了。 吴维还是有些犹豫:“但做做样子,顾雄子您愿意吗?” “唔。”顾遇勉强哼哼了一声,给了大老板一个反应,放下琴箱,直接把小提琴拿了出来。 周围偷摸摸看这边的雌虫们眼睛都直了,吴指挥是把雄虫留下来了吗?啊?他们真的要和顾雄子成为同事了?天啊! 这么梦幻的事,你敢想? 吴维也看出他要试试的意思,示意乐团的成员们跟着顾遇,重新排练一遍。 演奏的是维邦的《小月曲》,刚刚顾遇在门口听他们练过。吴维指挥,其他雌虫们跟着演奏,顾遇则……做做样子。 他是真的只做做样子,摆好架势,动动琴弓的位置,却没发出一个音。 他已经快到达极限,话都懒得说了,能坚持站那儿已经很顽强了。顾遇他哥见了,估计都得为他弟执着养家的精神落泪。 ——是包含气愤、震惊、骂孙子、吾家有弟初长成的多种复杂情绪的泪。只有一点,绝对不会是被感动的。 但吴维很满意啊,顾遇做样子做得特别好,完全看不出他在做样子,完全能完美地唬过底下的观众。 算了,唬不唬得过也没关系。到时候估计底下也没多少虫,真冲着顾遇拉的小提琴而来。 不会真有吧?不会吧不会吧? 吴维满意了,顾遇这工作就妥了。二虫在爱尔维斯的协调下,谈好了下周一顾遇就可以来他们这儿再排练一次。 这份工作也清闲。顾遇又不用真拉,只排几场走个过程,然后就可以直接在音乐会当天来了。 顾遇对这份工作也很满意。工资不低,事儿还少,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再想想音乐学院那份每天都得上课的苦逼工作,这份简直就是天堂。 顾遇装好琴箱,拿好放在箱子上的并蒂花枝。周围的虫仍在偷摸摸看他,爱尔维斯靠倚着桌沿,也瞧着他:“顾……雄子,我能邀请你今晚一起用顿晚饭吗?” 顾遇眼瞳动了动,背上琴箱,转头淡淡地看着他。 爱尔维斯知道他要拒绝,抢白道:“顾雄子,既然决定出来工作,虫情世故还是该通达一些才好。” 他善意地笑笑:“我邀请你共进晚餐,是为了庆祝你今天找到了工作,顺便叙叙我们的校友情。还希望你给我这个面子。” 顾遇懂了。爱尔维斯今天帮他找到了工作,他没请爱尔维斯吃饭就算了,爱尔维斯来请自己反倒不去。 似乎没有这样的道理。 如果想长久地把这份工作做下去,顾遇是得抽出点精力,应付这些虫□□故。 于是他点点头,没什么异议地跟着爱尔维斯走了。 上了车,顾遇系好安全带,点开光脑,联系陆沉。 爱尔维斯原本想跟他说话,见他戴上耳机就止住了。 引擎发动时,他有意侧头,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屏幕。 高大冷峻的黑发雌虫,坐在轮椅上。 是陆沉。 爱尔维斯的眼眸暗了暗,视线回到道路前方。 顾遇特意戴了耳机,将陆沉的声音隔绝在他一只虫的耳朵里。他有些高兴地说:“少将,我找到工作啦,仅仅花了一天!你能信?” 这语气太过喜悦,与顾遇平时懒洋洋、谁也不理的做派截然不同,使得爱尔维斯又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 白发雄虫懒得做任何表情的脸上……洋溢着真挚的欢喜。他从来没见过的欢喜。 他听不清陆沉的回答,只是有些发愣。 “看路。” 顾遇忽然再次冷冷地提醒他,声音已经有了些不耐。 他可不想应付个虫□□故把命搭进去。 这截然不同的语调,使爱尔维斯意识到对顾遇来说他和陆沉的差别。他一时有些酸涩,转回头去,说了一声“抱歉”。 视频那头陆沉正在磨咖啡,咖啡机磨动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但那声“抱歉”,陆沉却听得很清晰。 陆沉将杯子放上,接磨好的咖啡,问了一句:“你在哪?” 顾遇说:“遇见了校友,他帮我找到了工作,正要请我吃饭。” 他的语调带了点歉意:“今晚我估计得晚点回来,陆沉你不用做我的那份了。” 陆沉抿了一口苦咖啡,端起另一杯,调动轮椅缓缓走回客厅。 “嗯。”陆沉道,“今晚正好柳真要留下来吃饭,我省的多做一份了。” 柳真来接好咖啡,嘟囔道:“少将,怎么听,都觉得我是顺便被你留下来的。” 陆沉淡淡道:“你想多了。” 他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眼瞳黑而沉地移回到顾遇身上。 顾遇在靠背上歪了歪头,也注视着陆沉。 果然陆沉还有话说:“记住别乱吃外面不干不净的东西。还有……” 他顿了顿,半晌,唇角微微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恭喜你找到第一份工作,我的雄主。” 斗殴 没有什么比陆沉的一句恭喜,更令顾遇开心的了。 这句恭喜使得他即将耗费的电力重新充回百分之十,勉强可以应付完接下来的晚饭。 爱尔维斯带他到了中心区一家高档餐厅,坐在靠湖的落地窗旁。 这里的客虫很少,三三两两地坐着,即使认出了顾遇也不会贸然大惊小怪。 爱尔维斯说:“这里是我们大学时常来的餐厅,现在我也常来。” 顾遇没什么反应,将菜单递给他:“你来,我懒得点。” 爱尔维斯笑笑,一副早知道顾遇会这么说的样子。 天已经黑了下来,湖上的灯亮了起来,伴着夜风拂过湖面,潋滟起粼粼一湖的波光碎玉。 “这么多年,你的性格还是没变。” 等菜上来的间隙,爱尔维斯说。 顾遇不置可否:“我记不得我以前是什么性格了。而且那也不重要。” 爱尔维斯抬头,湖光映在他眸子里亮亮的:“我还记得,我还记得我们以前交往时任何一个场景。”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爱尔维斯的眸子又有些许黯淡,带着自嘲的意味,“当然,你也很少对我说话就是了。” “但今天一天,你就真的让我很惊讶了。” “顾遇,你变了,又没变。”爱尔维斯的视线下移,落在桌上泛着热气的咖啡上。 “和你交往过半年,我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你会专情于陆沉少将一个虫。” 顾遇懒懒地“哦”了一声。 爱尔维斯抬头直视他,一字一板道:“因为他是你的雌君,对吗?” 这些话他本来不该现在就问的,但他已经等了太久,也忍了太久。雄虫轻描淡写的一声“哦”更令他难以忍受,迫不及待发问。 “因为婚姻,对吗?” “因为陆少将已经成了你的所属品,所以你会去维护他,爱惜他,对吗?” 爱尔维斯又自己肯定道:“对的,这才是你的性格。顾遇,你厌恶改变,陆沉五年前强势与你结婚,强迫你习惯他,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你现在厌恶另外的虫插入你们的生活,不就是因为习惯吗?” “那如、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当年没有答应和你分手,也成了你的雌君,你会不会也习惯我的存在,像对待现在的陆沉一样对我?” 爱尔维斯绷紧了唇,近乎孤注一掷地说出这番话。 顾遇依旧是懒洋洋的样子。 他一只手支起脑袋,歪着头懒散地看着他,真心疑惑道:“你很了解我?” 爱尔维斯一滞,抿了抿唇:“谈不上十分了解,但三分还是有的。” 顾遇用另一只手把着匙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咖啡。看起来不想喝,只想玩。 “我都不了解我自己。”顾遇说,“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陆沉。” “第一,陆少将不需要我来维护,我来爱惜。”顾遇懒懒地说,“他不是我的所属品。” “第二,五年前不是他强势与我结婚,是我向他求的婚。不要随意造谣好吗。” 爱尔维斯咬了咬唇,不说话了。 “第三,我们当年不是很顺其自然地分手的吗。是什么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我会和你走下去,甚至给你机会去习惯你。” 爱尔维斯忽然攥住了他的一只手:“顾遇,这些年我一直无法忘记你……我不奢求更多,反正你终究要纳其他雌虫,那个虫就不能是我吗?” 他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带着恳求的意味:“我不会奢求陆少将的待遇,我只求你分一点点给我就好……一点点就好。我会好好伺候陆少将,会安分听话……顾遇,可以是其他雌虫,难道不可以是我吗?” 顾遇直面这一系列眼泪加话语攻击,有些措手不及。 他皱了皱眉,从金发雌虫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这里离最近的客虫都还有些远,还没有虫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爱尔维斯被他抽出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倚仗,呆愣愣坐在那儿,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这事可真的复杂。 顾遇可没想到好好的一顿饭,被吃出了这么多的事。 他索性冷着脸,一不做二不休:“爱尔维斯,我不认为你这么多年还一直想着我。” “当初交往时我的冷淡你已经见识过了,你是一个骄傲的虫,分手时多决绝,而后也不会多念着我。” “只可能是其他雄虫不如你的意,而你又恰巧看到我只娶了陆沉一个虫,又听说我待他有多么的好,所以不禁代入你自己,想象起当年如果我没有和你分手,现在该是什么样。” 爱尔维斯动了动嘴唇,脸色在湖光的映衬下格外苍白。 “可你想错了。”顾遇说。 “不如由我来告诉你,就算当年我没有和你分手,我也很大可能以后会和你闹掰。” “好吧,就算不掰,”顾遇摊手,“就算我真的和你结婚了,你成了我的雌君。” 爱尔维斯仰头,瞳仁颤颤地看着他。 顾遇真心道:“爱尔维斯,你会过得很难过的,我不是一个好虫。和其他雄虫比起来,我只是懒一些,也因此比他们更容易厌烦一些。” 顾遇想起了他哥小时候说的话。 “我哥曾说,我以后娶一个雌虫就会很快厌烦,再娶一个又厌烦一个,将来会是虫族第一大渣虫。爱尔维斯,你该希望千万别遇见我才是。” “因为,我真的会这样。” 顾遇真心实意道。 爱尔维斯也想起了顾遇与他分手后,隔一个月一换的男朋友。 如果真成为了顾遇的雌君,那也意味着该忍受他无休止、不停换地娶其他雌虫进门。 那样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但爱尔维斯还是不甘心,咬着下唇道:“可你现在不是这样的,你只娶了陆少将一个虫,就算他现在出了事,你也没打算娶其他虫进门,甚至还要出门工作养家。” 顾遇也很真诚:“所以我说,我也不了解我自己啊。” 爱尔维斯红着眼看他,一副你这么说是耍赖的模样。 “或许也很简单。”顾遇支着头想了想,简单道,“我无法忍受陆少将有除我以外的其他虫,同理,陆少将也不会想我有除他以外的虫。” 爱尔维斯还是忍不住杠一句:“他是你的雌君,本来就是你一个虫的雌虫。而你可以有无数的雌虫,这是合情合理的。” 顾遇挑眉,略疑惑地看着他:“我们刚刚不是还在说,如果你是我雌君,不会希望我娶其他雌虫吗?” 爱尔维斯泪痕还没干,勉强地笑了笑道:“但现在的雌君不是我啊,我是想被你再娶进门的雌虫啊。” 顾遇无语了,觉得刚才对他说的话全是放屁,一点用也没有。 他耐心彻底告罄,直接起身,椅子呲啦一声响,他高挺的身形笼罩住了金发雌虫:“我也没有和你谈下去的必要了。” 爱尔维斯也慌慌张张跟着站起,两手扶着桌子。 “我、我……” 顾遇打断他的话,最后定下结论道:“陆沉就是陆沉,他和任何一个雌虫都不一样。” “这一辈子,我只会有他。” 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的爱尔维斯,被这一槌定音的话直接重砸在原地,脸色苍白,徒劳地张张唇,一个字也说不出。 在顾遇心里,他连跟陆沉一争的资格都没有。顾遇连门票都吝啬地不会给他。 可,为什么是陆沉? 凭什么是陆沉? 因为陆沉就是陆沉? 凭什么,他差在了哪儿?他连一个双腿瘫痪的退役军虫都比不过? 顾遇已经离开,提着琴箱和那一枝花朝门口走去。 他懒懒地想,白来一趟,饭也没吃。希望少将给他留了一碗吧。 啊,不对,有柳真那个超级大饭桶在,绝对锅底都不剩了。 正想着,迎门却听见一个讥诮的声音:“哟,这不是我们鼎鼎有名的帝国骑士他雄主吗?” 顾遇散漫地抬头扫了一眼,哟,还是熟虫。 褐发雄虫伊文正挽着两个亚雌,身后还跟了一个高大的雌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听说你们家都穷得没钱买米下锅了,怎么顾雄子还有钱来这种地方呢?该不是被轰出来的吧?”伊文刺他。 顾遇也懒懒地刺回去:“这地方的确是真不错,出来就有条看门狗汪汪叫。” 伊文再度被他羞辱成狗,脸色铁青,似乎还想刺回去,但一时又找不到词,憋得脖子通红。 顾遇懒得搭理他,正要走过这堆晦气出门搭车,伊文突然把他身后那只高大的雌虫唤了过来。 那雌虫是真的高大,身高差不多有陆沉那么高,比顾遇还高半个头。身形挺拔,气质冷峻,面无表情,一板一眼的样子像个军虫。 他走近顾遇和伊文二虫,顾遇才注意到他的眉眼……和陆沉稍稍有些相似。 伊文注意到他在打量那只雌虫的样貌,不禁满意道:“怎么样,我特意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军雌,今年刚刚退役下来。” 顾遇懒得搭理他的恶趣味。伊文以前喜欢玩娇小的亚雌,现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玩起军雌来了。 那名军雌就走到伊文面前,当着众虫的面半跪下来。伊文抬起他的鞋,那名军雌就虔诚地俯身低头,吻在那鞋尖上。 伊文还不满意,命令道:“舔一舔。” 夜色里那名军雌也涨红了脸,但不敢违背伊文的命令,真的伸出舌头舔了舔。 顾遇直面这通暴击,真心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出趟门,这一天的经历也太魔幻了吧。自己关门玩就算了,这还光天化日之下呢。 但想想,这也不关顾遇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呵呵,管伊文什么恶趣味,顾遇无语只想走。 伊文却向他吹嘘道:“怎么样,这军雌不错吧?我好不容易找的长得像陆沉的,还是军虫,又听话又会玩……” 伊文还没说完,就看见原本打算要走的顾遇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他妈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伊文身边的两个亚雌见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都慌了,那名军雌也慌乱起来,不知所措,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彻底跪在了地上。 但顾遇也是雄虫,他们还不敢上前来阻止。 成功把虫挑衅,伊文恶意地笑笑,勾起嘴角:“我说错了吗,你不也觉得他长得和陆沉有点像吗?玩玩怎么了,他又不是真的陆沉。” “我看你平时碍着陆沉的面子,估计也不敢这么玩他。正主不敢,不如我把这赝品借给你?背着陆沉,他不会知道……” 伊文没说完,顾遇已经一拳狠狠揍在了他脸上。 “操!你他妈有病啊?!”伊文被一拳揍倒在地,没想到顾遇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且还真来揍他,嘴里有牙齿打落,吐出了一口血。 其他雌虫见真打起来了,还出了血,惊叫出声,却又没敢上前阻止顾遇。 顾遇脸色沉得可怕,把趴在地上的伊文再度就着衣领揪了起来。 “你他妈再敢这么侮辱陆少将,我打得你雌父都认不出来!” 伊文明白了他的怒火,气极反笑:“我说错什么了吗?啊,对了,我忘了,现在陆少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陆少将了,你还何必顾他的面子?有正主不玩,干嘛还来玩赝品?” “操!你他妈!” 顾遇又一拳狠狠揍在他肚子上,伊文吃痛一声,再度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操,顾遇这孙子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他妈,力气大得跟军雌一样! 伊文被打得吐血还没吃到教训,也是不服输的,仍在强作支撑,刺顾遇:“顾遇你就是个怕雌君的软饭虫,雄虫之耻!你雌君腿都瘫了,是个残废了,你还不敢娶其他雌虫上门,你不是怕是什么?!” 顾遇整明白了,对付伊文这猪狗不如的垃圾,就得朝他脸上招呼。 顾遇又是一拳,直接往伊文脸上呼去。 伊文吐出一口血:“操!顾遇你孙子打我脸!” “打的就是你他妈的脸!”顾遇被他气狠了,挥手又是一上勾拳,从伊文下颌把拳挥到他脸上去。 霎时,伊文哀嚎一声,鼻青脸肿。 警局 对于两个熊孩子来说,打架斗殴被请家长是常有的事。 打架一时爽,单方面一直殴打你的对手更爽。 但对于两个已经成年的雄虫来说,这场单方面对殴的结果,是被请到警局喝口茶,坐等各自的雌君上门领虫,就显得有些丢虫了。 顾遇和伊文被各自隔离在一个小房间,中间墙壁是玻璃做的,彼此都能看见对方坐那儿的怂样。 伊文怂,是因为他浑身全挂满了彩,尤以脸部最为精彩。此刻焉不拉几坐在椅子上,估计连他亲雌父来了都认不出来。 顾遇怂,是因为雄虫保护协会不干虫事,打了架竟然请雌君来接虫。 完了完了,陆沉来了怎么办。 顾遇表面稳如老狗,实则心里慌的一批。 布莱恩真的吃饱了没事做,哪哪儿都有他! 此刻吃饱了没事做的布莱恩,正铁青着一张脸,领着两个雌虫进警局。走廊上正挤满了警虫,搭肩膀凑脑袋地想往房间里瞧雄虫。 布莱恩看见这一幕,脸更黑了。 雄虫的脸都被那两个孙子丢完了!妈的,真该塞回他雌父肚子里回炉重造! 前面领路的局长见他脸都黑成锅底了,连忙替他先训道:“一个二个都吃饱了没事干吗?!这么多的案子等着你们去办!今天首都星又太.平了吗?!” “没太.平就给我滚回去办事!” 警虫们不甘心地瘪着嘴,一个个如丧家之犬,不情不愿地滚回去为首都星的太.平事业做斗争。 布莱恩冷冷地对身后的两个雌虫道:“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你们也看到了,脸都丢成什么样了。” 伊文的雌君季泽忙不迭点头,擦着额头的细汗:“真的给您添麻烦了,副会长,真的万分抱歉!” 年轻雌虫刚刚还在开会,指着季度报表对着公司的高层们大声痛骂,接到布莱恩的通讯后,就变成小心翼翼被他大声痛骂了。 季泽会议都还没来得及开完,不得不先赶来警局接斗殴的雄主回家——哦,还是单方面被殴打。 再看看身旁一直面无表情、淡定自若的陆沉少将。即使大半夜坐着轮椅来,矮了周围一大个儿,但只要把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沉下来,气势丝毫仍然令虫无法直视。 天生的上位者。 季泽叹了口气。 如果是其他雄虫殴打了他雄主,他还可以替他雄主找别人闹个不休,但现在是这位……希望他家雄主能息事宁虫吧。 季泽是个聪明虫。 他本来是个富三代,继承了庞大的家族企业后却还能继续发扬光大,生意遍布帝国诸星系,在商场上油滑老练像个老狐狸。 他虫生唯一的败笔,是嫁给了一个蠢如猪的雄主。虽然戴有雄主滤镜,但季泽还是得诚恳承认,他家雄主确实有时候蠢如猪。 作就算了,有时候还会作到不该作的虫身上。 比如说陆沉少将。 通讯联系他时,布莱恩已经暗示过他这场单方面斗殴发生的原因。季泽随即联系了今晚跟在他雄主身边、现在同样被请进警局的两个亚雌,再在派去调查的秘书那儿,看到了他家雄主新收的那个军雌的照片。 看完后,季泽也觉得他雄主真的活该被揍。 这干的真不是虫干事。 布莱恩应该没把具体原因告诉陆沉,但季泽现在跟陆少将走在一起,心都虚啊。 看来回去,他务必委婉提醒他那个蠢如猪的作精雄主:陆沉即使从军部退役,背后势力仍不可小觑。 先不谈他在军部多年积累的虫脉,就光论这么多年仗打下来积累的资产……季泽想继续把他生意搞得顺风顺水,就必须得卖陆少将面子。 而且还得看陆少将愿不愿意收他卖的这个面子。 看来回去,那个军雌就不能再留了。 布莱恩站在房间门口,手背在身后,冷着脸又开始敲打两位雌君:“我也不指望你们回去能管得住你们雄主,但必要时我希望你们提醒他——” “至少下次打架时给我换个地方,两个崽种!” 这突如其来的一骂,搞得季泽都懵了懵,连忙点头应是。 您是老大,您说得对! “他俩可真会挑地方,”布莱恩冷笑道,“就在大门口给我打起来了!要不是我们协会的虫来得及时,把消息压下来了,现在全网都在传他俩打架的视频。” “你们不害臊,我都替你们害臊!” 季泽又赶忙擦擦额头上的汗,不住点头哈腰应是。 陆沉则很淡定地坐在那儿,还接过身后柳真递来的保温瓶,极其老年虫养生姿态地喝了口茶。自从知道是他家雄主单方面殴打对面,他就啥事都没了。 多大点事。 陆沉表示,这不还没出虫命吗。 “行了行了。”布莱恩挥挥手,也不耐烦看他两个。 一个只知道点头哈腰,谁都知道伸手不打笑脸虫,训来训去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另一个直接一看就知道,他压根就没在听。关键是对着两个虫一起训还好,单方面直视陆沉只对着他训,布莱恩也虚啊。 没办法,就这样吧。 布莱恩深深地叹了口气,今夜令他无比疲惫:“快把两个崽种领回去吧,在警局多待一秒也是丢虫。” 季泽赶忙应是。 这边警虫又领着几个今晚同样被请进局子里的雌虫过来,季泽看见他家雄主身边那两个亚雌就心焦。 特别是再看见那个高大的军雌焉头耷脑跟在后面,季泽顿时更心虚了,也不敢转头去看陆沉一眼。 也不知道陆沉看到没有,季泽先一步训道:“别在这儿杵着了,丢虫现眼的,还不快回去!” 两个亚雌急忙低着头应是,心知这下回去必要遭罪,拉着那个刚刚进门、还什么也不懂的军雌赶忙撤了,害怕撤晚一步回去更得遭罪。 三个虫都走了,季泽再一看纳闷了,怎么还有一个? 俊美的金发雌虫跟在警虫后面,见他望来,还抬头微微笑了笑,即使身处警局仍不慌不忙、气质翩翩。 季泽直觉觉得,他像是个搞艺术的。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家雄主什么时候又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看起来竞争力还挺强的? 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金发雌虫微笑着摇头解释:“我不是你们这边的。” 季泽更惊讶了,不是他们这边的,那不就是…… 这下他都忘记之前的心虚了,不由诧异地去看不远处的陆沉。 陆沉正将保温杯的盖子慢条斯理地拧好,闻言一顿,仍不慌不忙,将杯子拧好扔给柳真后,才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边的金发雌虫。 布莱恩也在问,止不住诧异:“这是顾遇那边的雌虫?他什么时候想开了?!” 这一个月赌约都还没到,那孙子能自己想通了?! 柳真捧着陆沉甩来的保温杯,打量着那边的金发雌虫,一边是诧异,一边是又心虚又害怕,他家少将会不会突然炸了。 虽然少将才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认了,但……有时候有的虫说的好听,做的就往往不是一回事了。 季泽是在场唯一一个聪明虫。 他直觉这个修罗场不该有他的姓名,赶忙对着陆沉点点头,推开门进去看他那被揍得亲雌父都认不出来的雄主。 门阖上。 隔着一面玻璃,顾遇看见隔壁伊文那崽种的雌君都来接他了,陆沉还没有来。 别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光脑在打架时摔在地上坏了,顾遇联系不了陆沉,只能坐那儿干着急,对外面的修罗场此刻一无所知。 门外,仅仅一墙之隔,便是令虫窒息的氛围。 陆沉只是静静地看着金发雌虫,不说话,也不回答布莱恩的问题。但在这个修罗场中,不止柳真不敢开腔,布莱恩也明智地选择了缄默。 陆沉即使坐在那儿,气势也太强了。 他面无任何表情,抬着淡薄的眼皮,黑沉沉的眼瞳睨着那只雌虫。浓黑的眼睑动了动,淡淡地扫了扫。 不说话却能让虫感受到走廊上的空气一点点被抽取殆尽,令在场的众虫无不感到窒息,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陆沉褪去了军装,却没有褪去久经战场的杀气。 他从来不是杀气外露的军虫,与他不泄露一滴的情绪相同,陆沉的杀气也更为内敛、理智。 好比一屋子空气,被无法想象的理性克制,往内压缩进一个封闭的罐子里。越向内收缩,密度越大,越令虫感到窒息。 ——是陆沉s级雌虫的精神力。 爱尔维斯更不好受。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个罐子里的小虫子,被不断压缩的空气挤压。再咬牙的坚持,在陆沉眼里,都不过是只顶多会咬手心一口的小虫子罢了。 他厌恶陆沉这种久居上位的掌控感,更厌恶他这种不慌不忙、胜券在握的淡然。 感觉过了几分钟,又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小时。爱尔维斯不得不先行放弃,向后退了一步,歉意地笑笑: “我只是今天和顾雄子一起出来吃饭的校友,听到门口他和别的虫打起来了,担心雄虫所以才出来看一看。” 他无奈地摊手:“但看起来,像是警察和刚刚那位雌君都误会了什么。” 布莱恩皱眉:“你和顾遇没关系,为什么刚刚不说?” 爱尔维斯无奈道:“我想要解释的,但看刚刚那气氛,我实在找不着地方说啊……” 陆沉已经回过了头,不再管那边的交涉了,对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的柳真道:“今晚麻烦你了,先回去吧。” “少将,您一个虫可以吗?”柳真见没发生什么,少将仍是那个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心算是落了下来。 陆沉淡淡道:“不必担心,你先回去。” 想想等会顾雄子也会跟少将一起回去,柳真也就放弃坚持了:“那好,我先回去了,少将。” 陆沉点点头,没再看那边一眼,轮椅移动到自动门前。感受到外面虫的信息,门自动向左右打开。 顾遇一见陆沉进来,黯淡已久的苍灰色眼眸即刻亮了起来。 他想要起身,但见到陆沉那张冷得很的脸,又意识到什么,焉头耷脑、无比犯怂地缩回了椅子上。 隔着一面玻璃,这头伊文已经跟着他家雌君出了门。 自动门一闪,顾遇看清了门外面的布莱恩和……金发雌虫。 怎么爱尔维斯还没走? 顾遇瞬间明白了刚刚陆少将是在哪儿被绊住了脚步,顿时心里更加发虚,怂在椅子上动都不敢动。 他完了,他完了。 彻底玩完了。 顾遇现在脑子里只回旋着这一个想法。 陆沉睨了一眼白发雄虫那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神色淡淡,打量了他全身上上下下。 “受伤了吗?”陆沉语气不明地问。 顾遇连忙摇头,跟摇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好得很,不信你可以检查。” 有事的只有伊文那孙子。 顶多他只是拳头打得太狠,有点疼,但顾遇可不敢说。 他在陆少将面前可乖巧了。 听见真的没什么事,陆沉表情略微松了松。 “那回家吧。”他说。 轮椅向后转了转,移动到门口,自动门随即又打开。 陆沉用后脑勺对着顾遇。 这就完了?顾遇看着陆沉的后脑勺,心虚地想。 那完了,看来是他真的完了。 门口那帮事精都已经撤了,只有警局局长还等在那儿,客客气气地把顾遇和陆沉送出门口。 局长热情和蔼,态度五星好评,还要了一张陆沉少将的亲笔签名,看着顾遇的眼神仿佛在欢迎他再来光临。 雄虫如果再二进宫的话,说不定他连和陆少将的合影都拿到了呢。 他全家可都是陆少将他粉丝! 顾遇现在一点腔也不敢开,抱着自己的琴箱和那束已经有些蔫了的花枝,低眉顺眼,看起来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伊文如果看了,绝对不信就是这孙子把他按在地上,朝他俊美的脸蛋使劲□□,要多心狠手辣有多心狠手辣。 陆沉对自家雄主的认识非常清醒,清楚他只是因为心虚,现在老实一会儿。 回去就原形毕露。 果不其然,一回家里,刚关上门,把琴箱和花一放,胖乎乎还在两虫脚边转悠着,催促他俩换拖鞋,顾遇已经一把扑进了陆沉怀里,把坐在轮椅里的高大雌虫抵压在了靠背上。 他渐渐懒散地滑下,半跪在轮椅前,软乎乎的白毛脑袋埋进陆沉怀里。 陆沉被雄虫扑了个满怀,已经习以为常,双手拥住雄虫上半身,神色十二分的淡定。 顾遇白毛脑袋动了动,声音闷闷地从陆沉怀里传来: “我主动坦白!” “今天那个金发雌虫就是帮我找到工作的校友,我和他清清白白,除了工作外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沉没有说话。 顾遇只感受到他微凉的修长指尖,轻柔地穿梭在他发丝间。 顾遇“唔”了很长一声。 他还是老实交代算了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唔,我刚刚想起来了,他好像还算是我的初恋?就是当年也没谈多久就吹了的那种。” “刚巧我现在找工作遇见了他,他帮了我又请我吃饭,我不答应也说不过去。但我对他绝对清清白白,一点其他的想法也没有……” “你也知道,我是那种不怎么记事的虫。当年的事如果不是他提起,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顾遇的求生欲达到了史上最高。鬼知道他就出门找个工作,第一天就遇到这么多破事。 对一只懒到不想动弹的虫来说,应付今天这些破事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精力。 他现在只想静静赖在陆少将怀里,汲取他的温度,疲惫了一天的心情全然松懈。想到什么说什么,什么也不隐藏,什么也不逃避。 陆沉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他静静地说。 顾遇从他怀里仰头。门口的灯还未来得及打开,室内一片昏暗,只有月光从窗外淡淡地照入。 陆沉垂眼看着他,一贯黑而沉的眸子在月光下也柔和下来,那温柔的眼神熨进了顾遇鼓动的心脏里。 “我知道他叫爱尔维斯。” 陆沉静静地说。 “是你的初恋。” 遇遇 顾遇愣了愣,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知道他叫爱尔维斯?” 陆沉笑了,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他的长发。 “雄主,和你刚认识时,我对你的过去便不是一无所知。” 决定去喜欢一个虫时,陆沉希望做到万无一失。 他能从一个低到烂泥坑里的雌虫爬到现在这一步,全靠的是万无一失的理性。 在彻底摔下来之前,那场克斯星叛军之战,陆沉对战局的把控也是万无一失的。 但他没算到机甲被虫动过手脚。 他没做到万无一失,彻底摔了下来。 这算是陆沉万无一失的理智下出现的意外,是他没有算到的意外。除此以外,陆沉没有算错过一步,做出任何一个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选择。 顾遇是唯一一个例外。 这是他明知可能会失败,败得一塌涂地的可能性还非常之高,仍然选择背弃万无一失的理智,做出的选择。 * 刚认识顾遇那一会儿,陆沉就派虫将他的一切底子查了出来。 家世,亲属,感情经历。 其中尤以雄虫在大学那段肆意风流、隔一月一换男友的经历格外光辉,引虫瞩目。 陆沉当时看完后,花了他有生以来最长的时间思考做出一个决定:是否和这只看上去就像渣虫、且按经历几乎可以断定为渣虫的白发雄虫,继续接触下去。 陆沉有阴影。 童年的经历几乎可以影响一个虫接下来的一生。 陆沉不想活在过去,但他的确还活在过去的阴影里。 那个记忆里高大的雄虫,指挥雌虫举起长而粗的鞭子,朝他和他的雌父打来。 一鞭又一鞭。 鲜血淋漓。 年幼的他哀嚎着“父亲,父亲”,被打得没有生息的雌虫回应不了他,高高在上、坐在不远处的雄虫明明可以回应,却拒绝回应他。 一股带着咸味的凉水浇来,他被绑在冰冷的柱子上,腥甜味漫入嘴里,是他自己血的味道。有粗大的针管插入他纤细的手臂,血液流失的感觉格外清醒。 “这个杂种还用验血吗?”雄虫的雌君声音尖利。 “肯定是这个贱奴不知勾搭了哪家的雄主,活活打死都算雄主您对他们心善!” 那是一场无理由的虚构。 仅仅因为他的雌父曾以雌奴之身,得了他雄父一段时间的宠爱。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后来即便化验结果出来,证明一切都是构陷,这段丑闻已经被闹得沸沸扬扬。 雄虫的名誉,与一个低贱的雌奴和他低贱的雌虫儿子比起,谁更重要。 那只雄虫,理所当然选择了前者。 陆沉对那个家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雷电交加的暴雨里,雨砸在他身上脸上,混杂泥土的腥味。 他的雌父跪在大门前,求雄虫饶恕他的罪过。头不停地在泥土里磕着,陆沉至今印象深刻,他亲眼所见,一只雌虫可以对一只雄虫卑微到何种地步。 那只雌虫,还是他的雌父。 可即便如此,那扇大门仍死死紧锁,再未打开。 陆沉也再没有回过那个家。 在十五岁考入帝国国立军校后,他将屈辱、仇恨、肮脏的过往全抛在了脑后,眼里看见的只有军功、军功和晋升、晋升。 偶尔在军中他也会听其他雌虫谈论起雄虫,谈论自己如何努力赚取军功,争取将来有资格嫁进一个雄虫家去。 比起亚雌,一般雌虫更难入雄虫眼。而比起那些工作稳定的一般雌虫,作为军虫想入雄虫眼,更难上加难。 但陆沉不理解,一个火坑为何还有这么多虫争着往下跳。 他对雄虫的印象已经深植在童年的阴影之上。 不过是生理上的需求罢了,陆沉想,理智克制不了,找个雌虫不也一样? 虫族雄雌比例严重失调,那么多雌虫找不到雄主,还不是一样有跟雌虫搭伙过日子的。 就算将来想要孩子,还不是可以去向帝国政府申请分配雄虫精.子,再移植到雌虫生育器官里培养。不一样是怀胎十月? 对一个虫低声下气,乞求他的一点爱和怜惜,陆沉实在无法想象那会是自己。 但在他二十二岁升为少将,授封绝无仅有的“帝国骑士”勋章那年,上流阶层觥筹交错、虚伪应付的宴会上,陆沉遇见了顾遇。 后来调查清楚顾遇的底细后,陆沉花了一天时间与自己做斗争。 要不要和这个雄虫继续接触下去? 他很可能会爱上这个雄虫。也很可能在未来某一天被他厌弃,如同他过去隔一月一换的男友一样。 那一切犹豫,在得知顾遇即将满二十岁,被帝国强制婚配的消息,选择了孤注一掷。 在那个虫生的岔路口上,陆沉做出了迄今为止唯一一场豪赌。 赌注的两个天平上,赢了他就是国王,输了他将是一无所有的乞丐。 * 顾遇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从陆沉没头没脑的话里悟出了点味道。 和他刚认识时,陆沉对他的过去便不是一无所知? 陆沉的手指在他发间穿过,垂着幽深的眼睑,问他:“我是不是很可怕?” 顾遇与他对视着,顿了顿,起身,一把将陆沉拦腰抱起。 陆沉抱住了他脖颈,身体紧贴着顾遇滚烫的温度,一时有些意料不到。 胖乎乎还在顾遇脚边转悠,催促他快换拖鞋。顾遇直接脱掉鞋子,穿着袜子踩在木质地板上,穿过门厅,来到沙发上。 他脱掉了陆沉的鞋子,拿来枕头垫在他身后,将他放在沙发上。 客厅里也没有开灯,周遭黑漆漆的,偌大的落地窗洒入皎洁清冷的月光。 “雄主?”陆沉唤了他一声。 顾遇没说话,站在沙发沿,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陆沉感受到沙发的陷入,雄虫的身影逐渐靠近。 顾遇的脑袋轻轻搁在了他一边肩上,脸紧贴着他脸庞的一侧,脖颈相贴,唇擦过他的耳廓。 陆沉有些发痒,软软的发丝蹭着他也有些痒意。 “遇遇?”陆沉又唤了他一声。 顾遇的身体同时贴了上来,亲密无间,彼此的温度滚烫了彼此的肌肤。 除了雄虫两到三个月一次的特定发情期,顾遇平时的欲望其实并不强,很多时候都是陆沉主动提出。 所以现在,陆沉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发情期提前到了。 “遇遇?”陆沉又唤了一声。 他平时因为老干部做派,很少喊顾遇这种甜到掉牙的昵称,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声正经结婚虫士才能喊的“雄主”。 “遇遇”这种称呼,一般都是顾遇床上逼他喊的小情趣。 所以顾遇贴着陆沉耳廓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将,快别喊了。” 再喊就遭不住了。 陆沉学着他的样子歪头,有些不解地看他。 顾遇要遭不住了,反击他:“陆沉,就这?简直可怕死了。” 陆沉后知后觉,他在回应刚刚自己问他的话。在这种情形下,这话就完全变了味道,陆沉面上八风不动,耳朵尖却红了起来。 顾遇轻轻咬在他耳朵尖上,厮磨着他耳廓悄声说道: “就这?少将?” “你可怕到我现在就想睡了你。” 说完后,顾遇也觉得这话忒有些老流氓,发丝下的耳垂也悄悄红了。 他一时有些束手束脚,面对已经从他的攻势下缓了下来,渐渐恢复了从容淡定姿态的陆少将,更加束手束脚,像个刚谈恋爱的傻小子。 陆沉忽视自己耳朵尖上的滚烫,揪住顾遇的衣领,把白发雄虫扯下来。 他启唇,牙齿轻轻咬在顾遇的喉结上,没咬下去,只是轻轻厮磨着。 这样简单的动作,顾遇也被他搞得面红心跳。 “遇遇,就这?” 陆沉厮磨着顾遇喉结的唇里带出话语,沙哑而低沉。 “想睡我?” 面对这样的陆沉,顾遇更加难以招架。在不干实事,只搞挑逗这一方面,有时候外表老干部的陆沉比他更像老流氓。 顾遇的喉结吞了吞。 突然他有些尴尬地道:“陆沉……我饿了。” “……哪种饿?” 陆沉正在解顾遇的领带,没理解到他是哪种意义的饿了。雄虫在家一般穿得很随意,今天是因为出门面试,换上了一身正式的西装三件套。 陆沉正在解下的领带,还是今早他亲手替顾遇系上去的。 顾遇稍稍动了动,埋着脑袋不说话了。 陆沉觉得奇怪,停下动作正要细问他,就听见了雄虫肚子里传来的那阵“咕咕”声。 陆沉:“……” 他哑然失笑,揉了揉不好意思的雄虫的脑袋:“原来是这个饿了。” “我给你热热菜,今天还剩了一些,我煮多了。” 陆沉正要起身,被顾遇按了回去:“热热嘛!小事,我来。” 他领带被陆沉解了一半,也懒得搭理随它去了,穿上胖乎乎送过来的拖鞋,开灯去往厨房。 冰箱里果然还剩了一些菜。 “我最喜欢的辣香排骨!”厨房里传来顾遇的惊喜声,“还有粉丝丸子汤!” “柳真今天来我们家吃饭,竟然都没有吃完!” 陆沉指挥光脑将轮椅移过来,又坐在沙发上看他忙里忙外,若有所思道:“你今天晚饭没有和爱尔维斯吃?” 顾遇正守在微波炉前,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那饭吃不下去。” 说着,他语气还带了点委屈:“陆少将,他对我心怀不轨。” 那就是主动投怀送抱了。 陆沉可太清楚这些雌虫为了勾搭雄虫,都能做出什么事。从某种方面来说,爱尔维斯都算是手段比较光明磊落的了。 说起来他对这个爱尔维斯印象还挺深刻的。 当年调查顾遇时,陆沉就明显注意到了爱尔维斯这个名字。顾遇第一个交往的男朋友不说,交往时间还超过半年,是雄虫任期最长的交往对象。 当时陆沉还拿爱尔维斯比对过自己。 爱尔维斯不是亚雌,他也不是亚雌。爱尔维斯长得好看,他也算长得好看。爱尔维斯很温柔,喜欢微笑,他…… 不温柔,也不喜欢笑。 怎么看他都不属于雄虫会长期交往的类型。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他也高估当年顾遇与雌虫交往的标准了。他雄主明显是哪个上来告白,看得又顺眼就同意,然后看腻了又换掉了,完全没有标准而言。 现在想来,当时拿爱尔维斯来比对自己,的确是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傻子才会干的事。 微波炉“叮咚”一声响。 陆沉操控轮椅,从门口拿好琴箱和花枝回来。 这些天他已经完全熟练掌握了如何操控轮椅,早已从刚开始连脚刹都不知道关,变成了如今的得心应手。 如果有操纵轮椅大赛,陆沉铁定能跟他在机甲大赛上大获全胜一样,横扫轮椅操纵大赛。 他做任何事情,都会卯足劲做到最好,直到无可挑剔。 顾遇正把热好的菜放在餐桌上,回头看见陆沉拿了东西过来。他在餐桌前坐下,有些可惜道:“花好像有点蔫了。” 陆沉找了个花瓶将花枝放进去,仔细看了看,道:“还好,洒点水还可以开一会儿。” 他们家由于陆沉常年在外,顾遇在家但懒得动弹,几乎很少放花啊草啊之类的东西。不好打理,也懒得打理。 现在添了这么一株淡粉的花枝,放在雪白墙面前的高脚桌上,多了那么些生气。 顾遇看了也觉得好:“我随手那么一折,少将你这么一打理,就好看了好多。” 陆沉望着那瓶花,沉吟道:“糙汉的审美?” 顾遇散漫地挑着盘子里的菜,挑眉道:“怎么,还不许糙汉有审美?” 陆沉失笑:“快吃你的吧。” 顾遇夹了一筷子肉丸塞进嘴里,忽然想到:“啊,对了!陆沉,我光脑落地上摔坏了,你帮我看看。” 陆沉接过他递来的光脑镜片,瞧了瞧:“问题不大,我修一修就好了。” 陆沉原本是开机甲的,这年头开机甲也还得会修机甲,毕竟战场无眼,万一哪天流落荒星机甲坏了,还没地方修,只能坐等完蛋。 陆沉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所以业余时间学的机械修理,水平也远远够修个光脑了。 顾遇也爱掰扯机甲,比起陆沉的考量,他就纯粹是因为兴趣爱好。 顾遇边看陆沉修他的光脑,边吃饭,忽然回忆道:“陆少将,你当年泡我,好像就用的教我学机甲这招?” 陆沉修光脑的手顿了顿。 他脸不红心不跳,十二分的淡然,继续修理,并承认道:“愿者上钩。” 顾遇也感慨道:“我也没想到,我对机甲的那一点兴趣,竟然还能持续到我俩结婚后。” 他很少对一件事物抱有长期的兴趣,对小提琴如是,对摇滚也如是。但机甲,的确是他从刚上小学开始就保持到现在的兴趣了。 冥冥中还替他俩牵了红线,挺神奇的。 他吃完了这顿迟来的晚饭,懒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四肢懒散瘫在椅子上。 他一只手在桌上支着脑袋,边看陆沉修光脑,边因为吃累了歇一会儿。 胖乎乎和圆滚滚伸出长长的机械手,将桌上的盘子收走。 半晌,陆沉道:“修好了,过来试试。” 顾遇终于动了动,懒洋洋地慢慢走过去,扑倒在陆沉怀里,又渐渐滑落在他双膝上,两只腿跪在了软绵绵的地毯上。 他整个脑袋窝进了陆沉怀里。 陆沉轻轻拍拍他的白毛脑袋:“雄主,试一试。” 顾遇一头白毛的脑袋稍稍动了动,就彻底没动静了。 陆沉见他实在累极,趴在他膝盖上就睡着了,又想起雄虫今天一天丰富的经历,也替他雄主觉得累。 真是奇怪,找个工作都这样了,居然还没说要放弃养家。 陆沉的手轻轻抚摸过他的长发,细致地一寸一寸。 陆沉原本注视着雄虫一转不转的目光,渐渐落到了自己的腹部。 他渐渐目光幽深。 他不该松懈的。摆在他面前的,除了双腿瘫痪,还有另一个越不过去的坎。对生育繁衍至上的虫族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罪了。 如果顾遇知道。 如果雄虫保护协会知道。 比起被强制婚配,比起那点微不足道的占有欲,他得为雄虫早做打算。 退役 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碧空如洗,无遮无拦的阳光从房间四面八方的落地窗照入,照得机器管家们刚擦过的木质地板亮得几乎发光。 高脚桌上粉红的花枝映着雪白的瓷瓶,一粉一白,相映成趣。 加湿器喷出湿润的水汽,水雾弥漫,在瓷瓶和花瓣上凝结出一层水汽,又聚拢成水珠滚落下来。 陆沉给花瓶加完湿,轮椅自动行驶到一扇落地窗前。这里可以望见庭院的草坪和泳池,自动喷水器正在例行一早的工作,水雾在阳光下如发光的尘粒,泳池的水泛着熠熠光辉。 电视上放着早间天气预报,首都星野名区未来几周多晴天,微有小雨。 野名区是陆沉他们家所在的地方,当初买在这儿就是因为绿化植被多,空气清新,气候更加宜虫。 首都星已经迈入仲春,是暖季也是干季。 相比野名区有宜虫的小雨,中心区在迈入盛夏雨季前,未来几月都不再有雨,除了温度,还是日益爬高的温度。 同一星球之上,气候便千差万别。首都星最南边的外路区已经暴雨连月,最北边的碧暮区还在冰雪连天。 帝国官方时间还是以首都星中心区时间为准,因而无论帝国国土横跨多少个星系,只要是帝国虫民,仍称这个季节叫春季。 周末难得的好日子,顾遇睡够了觉,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懒洋洋从楼梯上走下来。 陆沉正在沙发上看新闻,顾遇走过来,无比自然地挨着他在地毯上半跪下来,脑袋趴在陆沉腿上,懒怠无力地蹭了蹭。 他头发没捆起来,长长的白色发丝凌乱地披散着,由于太长,发尖都散落在了毛茸茸的地毯上。 陆沉替他捋了捋脑袋上正顶着的发丝,抓起一把长的看了看,道:“我帮你捆?” 顾遇就等着他这话呢,趴在他怀里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要说陆沉瘫痪后谁适应得最快,顾遇认第二,就没虫能认第一。看看他每次半跪着滑下来的姿势有多自然,就知道他适应得有多快了。 圆滚滚送来梳子、头绳和早上第一杯营养液,陆沉接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脑袋:“喝营养液了。” 顾遇“唔”了很长一声,起床气还没消,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转过身来,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轮椅,拿起了那瓶营养液。 陆沉则开始替他把好久都没梳直过的头发,从头到尾细心地梳了一遍。 “据悉,昨日首都星时间晚十点,军部军团长五方会议一致决定,正式批准陆沉少将的退役申请。” 电视上新闻播音员正在字正腔圆地念道。 顾遇最后的起床气也终于消散,扭头看了一眼陆沉,陆沉扯了扯他正要捆成一束的头发:“别乱动,小心歪了。” 顾遇转回头,慢拖拖地喝了一口营养液:“陆沉,今天我来做饭,庆祝你退役?” 陆沉替他捆好,又稍稍向后退,端详是否扎歪,问:“为什么庆祝?” 顾遇看着新闻,又喝了一口营养液,稍稍歪头道:“因为我们少将带着无数军虫羡慕的勋章和荣耀,光荣退役了啊——” “从此颐享天年,和他雄主朝朝暮暮、逍遥自在!” 陆沉默了默,半晌道:“……这都什么成语?” 顾遇脑袋向后一仰,仰着下巴看他:“恩恩爱爱的好成语啊。” 陆沉黑沉沉的视线与他对上,沉默半晌,哑然失笑,在他额头上落了一记吻:“乖,去把睡衣换了,等会儿有客虫要来。” 顾遇好不容易喝完营养液,把空瓶子扔给旁边等得花儿都谢了的圆滚滚。 “谁啊?”他问。 新闻里正好播放:“陆沉少将十七岁进入军部,二十七岁光荣退役,为表彰陆沉少将在役十年为帝国和平所做出的卓越贡献,五方会议一致决定授封陆少将中将职衔……” 顾遇愣了愣。 陆沉抬着眼皮看他:“来走个过场慰问,顺便嘉奖我为中将的军虫。” 顾遇笑道:“那更得庆祝了,等着,今天我去翻菜谱做菜。” 陆沉揉了揉他的头:“这个不急,他们不会留下来吃饭,先去换衣服。” “我也没那么多力气给他们做饭。”顾遇懒懒地从地毯上噌起,唉声叹气道,“不换成吗?” 昨天还夸他突然长进,不再那么犯懒了,陆沉心中好笑,面上仍绝情寡义道:“不成,快去。”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军部那些没结婚的雌虫,一个比一个饥渴,能让他家雄主穿个睡衣就出来吗?陆沉自认他心还没有这么大。 顾遇愈发长吁短叹,不情不愿拖着仿佛被榨干的身体往楼上走,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沉昨晚怎么他了。 等到顾遇拖拖沓沓地换好衣服下来,楼梯上一低头,就能望见楼下客厅乌泱泱站了一片身穿军装的雌虫。 顾遇一米八四,自诩就算在雌虫当中也不算矮的。但从这些军部雌虫身边走过,顿觉自己仿佛是个小矮子。 顾遇仰视这群高大的雌虫,心想实在太离谱,一个二个吃什么长大的,看起来最矮的都有一米九,高的都有两米二了吧大哥? 啊,看太久,脖子酸。 顾遇面无表情地缩回脑袋,乖巧地坐到了他家一米八八的陆少将身旁。 好家伙,感情他家少将在这伙虫中还算矮的了。 “陆少将雄主好!” 一声声振聋发聩的问好从那群虫高马大的健壮军虫中发出,震得顾遇差点没绷住抖了抖。 与陆沉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的,是两个身形高大的雌虫。 两个中为首的,是一名白色军装的雌虫,身姿挺拔,勋章耀眼,军官大檐帽压着头下淡金色的长发。 顾遇的眼眸动了动。这只淡金长发雌虫的气场,给他的感觉跟陆沉很像。 也是军部久居上位的雌虫。 那名雌虫正摘下军官帽,递给沙发后的副官,注意到顾遇的视线,善意地笑笑,起身伸来一只手。 “顾雄子,久仰大名,初次见面。兰德尔。” 摘下军官帽后,军虫俊美的相貌得以不加掩饰地展露,英俊得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 他气场强大从容,举止却很优雅,仿佛一个贵族,在这一堆糙汉子的军虫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好。”顾遇与他握了握手,简短道,“顾遇。” 即使不爱看新闻,但每天在陆沉放新闻时他也多少耳濡目染,对这张脸可谓非常熟悉。 《帝国星报》政府官方主页上,头版头条几乎每天都有他的姓名。 兰德尔.切里克斯,帝国目前唯一一位上将,第一军团长,五方会议首脑,也是已经内定的下一届元帅继任者。 妥妥的一位大佬,跺跺脚,帝国全境无数星系都得震一震的那种。 兰德尔上将比陆沉只大五岁,天生的s级雌虫——帝国目前已知只有两名s级雌虫,一个是天生s级的兰德尔,一个是原本a级后来进化到s级的陆沉。 兰德尔自小优秀过虫,还是高干家庭出身,父母皆为国会议员,教养良好。按理本该走父母的老路子从政,十七岁却选择考入帝国国立军校,后来进了军部,做了个武官。 陆沉刚入军部时,做的就先是时任中校的兰德尔的副官。 因为曾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陆沉与兰德尔私交很好,二虫早已超过普通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顾遇之前没和兰德尔见过面,但按理他俩也该认识的。除去陆沉和他是好友的关系,还因为兰德尔的雄主好巧就是顾遇的高中同学。 当年顾遇和兰德尔的雄主孟留,就是高中天天混日子、睡觉逃课样样都干的难兄难弟。 但后来因为进了不同的大学,顾遇也懒得和以前的难兄难弟联络感情,除了逢年过节孟留给他群发个“节日快乐”,之后也没有太多交集。 想当初兰德尔与孟留宣布成婚,在星网上的轰动程度,不亚于后来陆沉和顾遇结婚的热度。 当年,顾遇高中班群都被这消息给刷爆了,一群虫暗戳戳地想艾特孟留问个究竟,又不敢贸然行动。还是正主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天天刷消息,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句:“是真的,我现在过得挺好”。 顾遇当年是把光脑里所有消息都屏蔽了的,偶尔瞄到也是懒洋洋地嗤了一下。 谈恋爱然后和虫结婚多费劲,不如坐等帝国分配。 懒虫便利。 当然距这场轰动仅两年后,顾遇就与陆沉结婚,消息同样刷爆了高中班群,实打实自己重重打了自己的脸。 当然更巧的是,孟留除了是顾遇高中同学外,还算得上顾遇他哥夫。 简而言之就是,顾奚嫁给了孟留,是他的雌侍。 而兰德尔是孟留的雌君。 尴尬不尴尬说不上,这样的关系在虫族挺常见的,有时两个家族都往往你联姻来我联姻去,共侍一夫的例子数不胜数、不胜枚举。 他哥能跟未来元帅共侍一夫,在外虫眼里说起来都是荣幸。 跟兰德尔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军虫也起身,向顾遇伸出手,身形高大到仿佛一座高山平地而起。 顾遇与这只雌虫握手时,就能感受到他的手掌有多宽厚,真的山一般的宽厚。 这高的,两米二说的就是他吧。 不不不,还没到两米二,刚刚两米一的样子,但顾遇面对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小矮子了。 “嘿,顾雄子,早就听说了你了,第一次把真虫见到,比网上照片帅多了哈!难怪我们陆少将经常念叨你!” 那名两米一的雌虫很热情的样子,特别是露齿一笑,显得格外憨厚。 跟健壮高大、给虫压迫感的外表不同,看起来似乎格外好相处。 “你是?”顾遇问。 “哦,我巴德!”大个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陆少将他兄弟!我俩感情那可不是一般的铁,是钢铁般的铁!哦不不,钢铁也比不上的铁!” 顾遇还真对这名字有印象。 “我知道你,”他懒得抬头,就对着这虫的胸膛说话了,反正都是一样的,“陆少将提过你。” “真的?哈哈哈,我就说嘛!”巴德拍了拍顾遇的肩膀,好险没把雄虫当场拍倒,“陆少将他就是不爱多说,什么都记在心里,嘿,顾雄子,他跟你怎么说我的?” 顾遇略微想了想,不怎么想思考地稍微思考了一下,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长得很高大……性格忠厚?” 不就是傻大个儿吗。 顾遇是不怕得罪虫,但想想这是陆沉他过去的同僚,怎么也得把话说委婉一点。 好在巴德也没觉得这评价哪里不对,很是开心地冲坐那儿神色淡淡的陆少将龇牙笑了笑。 不过别看陆沉给巴德的评价是个傻大个儿,这个“傻”,是在陆沉眼里的傻,标准不能和一般虫相提并论。 如果真傻,巴德也不会做到中将的位置,成为帝国第三军团长。 除了过硬的作战实力,巴德指挥能力也绝对在战场上指哪打哪,只是在虫际关系上,就显得如陆沉所言有些过于耿直了。 但好在耿直也有限度,也是要分个远近亲疏的。心眼留给外虫,耿直就留给信任的虫。 被打岔这么久,兰德尔及时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先是按陆沉之前所讲,把军部慰问、授封中将、正式退役的过场都走了一遍,才长吁一口气,拍拍陆沉的肩,把程序外的真心话说出来: “我会永远记得你为帝国所做的一切,陆沉,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军虫。” “一个虫的一生是漫长的,况且你才二十七岁。这只是你一段虫生阶段的结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好好生活下去吧,中将。” 巴德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走退役流程时他一直低气压的表情稍稍松了松,道:“兄弟还等着以后放假,来你家蹭饭吃呢。你不知道,柳真那小子一直在我耳边吹他们少将饭做得有多好,快把我给馋死了。” 陆沉的手按在他的手上:“自带一袋米,我家穷。” 巴德愣了愣,嘿嘿一笑:“你放心,米管够,就我这饭量,估计还得自带两袋来!” 后面原本因为目睹陆少将退役、红了眼差点哭了的高大军虫们,闻言都破涕为笑,开始打趣起来。 “巴德中将,您这饭量怎么还没给自己吃穷啊?亚尔弗里德中将也能受得了你?” 亚尔弗里德也是帝国中将,第二军团长。身为雌虫,却和同样是雌虫的巴德是交往同居的伴侣,这件事在军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去去去!”巴德才不搭理他们,“就算亚尔弗里德跟我一样能吃,我一个虫也养得起他!” 顾遇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听着听着,苍灰色的眼瞳逐渐亮了起来。 当军虫这么赚钱? 养家特别够用? ※※※※※※※※※※※※※※※※※※※※ 感谢在2021-02-07 02:27:42~2021-02-08 00: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脑阔秃秃 5瓶;朝俞^_^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心结 军虫们散去后,屋子里重归空旷。 一场热闹来了,一场热闹又散场了。陆沉坐在轮椅上,眼神悠远,注视着空空的房间。 他的军虫生涯,也彻底随着最后这场热闹散场了。 顾遇正在厨房挑袖子翻菜谱,在光脑上不满意地翻来翻去,最终光脑都看不下去,委婉建议以他现在的水平,做个入门的番茄炒鸡蛋都算好的了。 手指在番茄炒蛋那一页上点了点,顾遇犹豫片刻,从厨房探头望向客厅。 “少将,晚上你想吃啥?随便点。” 胖乎乎幽幽从客厅地板上飘过去,打扫客虫走后留下的痕迹,心里腹诽:这玩意儿还随便点,本事不大,口气不小。 陆沉稍稍回神,回道:“番茄炒蛋。” 顾遇:“……” 好吧,这屋里谁都对他的厨艺心知肚明,除了他自己。 “那总还有其他的吧,不能光吃一个菜。”顾遇又问。 陆沉顿了顿,想了一个难度应该最低的:“菠菜蛋花汤。” 顾遇接着问:“还有呢?” 陆沉望了望落地窗外,如天气预报所言,稀稀疏疏下起了小雨。 “剩下的你看着办。”陆沉静静地说,“我都可以。” 不想思考的顾遇勉为其难答应:“那行吧。” 他挑了几道陆沉喜欢的淡口菜,水平应该在自己厨艺的承受范围,便又卷了趟滑下来的袖子,开始开干。 顾遇做一步,便抬头严肃地去看菜谱,仿佛不是在切番茄、洗葱蒜,而是在做一项步骤严密、令虫苦恼的科学实验。 陆沉有些担心,侧耳听着厨房里一会儿砰砰啪啪,一会儿稀里哗啦,再一会儿嘭咚嘭咚的声音,提心吊胆了半晌。 顾遇不准他过来看,硬要说庆祝宴要有惊喜。 可陆沉觉得,惊喜搁他那儿,喜全没了,就剩惊了。 好在除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顾遇折腾了一下午,打碎了三个碗四个盘子,揪坏了一个水龙头后,终于赶在晚间新闻播放时把午饭端上了桌。 陆沉夹了一筷子炒蛋送入嘴里,顾遇坐他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嚼了半晌,陆沉面无表情地咽下,评价道:“不错。” 顾遇眯了眯眼:“陆沉,你没唬我吧?” 陆沉微微挑眉,点了点盘里的菜:“你自己尝尝。” 顾遇见他这么从容,心想那的确应该不差,夹了一口放心地咽下。 陆沉静静地注视着他。 半秒后,顾遇表情瞬间复杂痛苦起来,朝一旁干呕出声,恨不得把喉咙眼里的那口炒蛋抠出来。 靠,绝了! 这味道,谁尝谁知道! 陆沉早有所料,淡定地给他递来一杯水:“清清口。” 顾遇拽住杯子一顿猛喝,第一次觉得白水味道如此清甜甘美。直到喝完,他才边缓边控诉,语带不忿:“你诈我,陆沉,没你这样的!” 陆沉忍了忍,没忍住,唇角微微勾起抹弧度:“能骗一个是一个,不能光我一个吃亏,你说是吧,雄主?” 顾遇坐那儿疲倦道:“我认输,你演技也太好了吧,陆少将。” 陆沉又夹了一筷子下肚,淡淡道:“其实我真的觉得还好。” 顾遇拦他:“快别吃了,等会儿闹肚子!” 陆沉又夹了一筷子,还刨了口饭,认真道:“味道是有点不那么合常理,但还挺下饭的。” 他在战场什么没经历过,断粮时草根都吃,比起草根他雄主这菜可好吃太多了。 顾遇无言片刻,又扫了一眼桌子上摆满的菜:“该不会味道都是那样的吧?” 陆沉已替他尝了个遍,客观道:“就这汤还不错,你可以喝喝。” 顾遇将脑袋往前伸,用苍灰色的瞳孔紧紧盯着他,透着三分狐疑透着三分不信:“你这回没诈我?” 陆沉好笑,双手交握支在桌上,也将脑袋伸向前,与他苍灰色的眼眸相对,认真保证道:“没诈你。” 顾遇也看着他,舀了碗汤,又眼睛边盯着陆沉边喝了下去,“唔”了一声:“……我怎么感觉真的好了一点?” 陆沉静静评价:“因为水加多了。” 顾遇:“……好吧,我这还算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陆沉点头:“对了。” 顾遇低头不说话了,静静把汤给喝完,抬头看着陆沉雨露均沾地把桌上的菜都夹了一遍,把一碗饭刨完。 他忽然说:“陆沉,能不能打个商量?” 陆沉有些奇怪,抬头:“你说。” 顾遇顿了顿:“退役这事儿,咱们能不能也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原来他家雄主拿话在这儿等着他呢。陆沉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要看你说的哪种阴差阳错、因祸得福?” 顾遇的脸渐渐地沉了下来,他起身绕过桌子,在陆沉坐的轮椅前蹲下来,攥住了他放在扶手上的一只手。 陆沉垂眼看着他,似有所觉,没有说话。 顾遇将脸埋进了他手里,沉默半晌,声音闷而沙哑:“陆沉,我一向懒得思考费脑子的事,我要怎么做,你告诉我。” “我要怎么做,你才能迈过去因祸得福,你告诉我……” 陆沉的心一丝一丝地揪疼,他用双手抚摸着顾遇的脸,静静地说:“只有一件事,你要记得。” “当你感到疲惫,无法忍受时就放手,无论我怎样恳求,都不要回头。” 顾遇的脸埋在他手掌里,使劲摇了摇,又起身搂紧了他,一辈子难得一见的执拗:“我不,你休想!” 他低头,认真地捧起陆沉的脸,如此细致地注视着他,使陆沉任何一个表情的闪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陆沉,你得一五一十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把问题全部摆到桌面上来,然后我们一起解决它,好吗?” 陆沉眼眸动了动。 他怎么能把问题全部摆上来。最大的问题已经横亘在了他心头,一天一天积灰成重。 他几乎不敢面对顾遇的眼睛,只是默了默,没头没脑地问他:“你想要孩子吗,雄主?” 顾遇愣了愣:“孩子?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陆沉眼眸黯了黯,伸手去解顾遇衬衫的纽扣,语焉不明地道:“因为我想你了。” 顾遇的眸子懵了懵,看着陆沉解下了他一半的纽扣。 陆沉的眼眸是黯而深的,带着无声的渴求:“我想念你的温度,想你触碰我。” 顾遇抓住他解他扣子不老实的手,有些慌慌张张:“陆沉你不要想蒙混过关!睡一觉解决不了问题,你瞒着我想做什么?又是想给我找雌侍或者雌奴?” “因为你的腿,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你想把我推出去?” 陆沉顿住了手,垂下了单薄的眼睑,被质问打得无法回答。 顾遇想,他以前就觉得陆沉哪儿都好,就是太过喜欢将情绪藏在心底。这下可好,出了这场意外后,这一点更加明显了。 他越这样,顾遇越只剩下满心满眼的心疼,一根一根像针似的扎着他。 陆少将以前是多么骄傲的虫,就因为这场意外,这场该死的意外……夺走了一切,留下了待发酵的伤痛,沉淀在只知道自我封闭、自我舔舐伤口的陆沉心底。 顾遇俯身再次搂住他,越来越紧。 “陆沉,我昨天中心区的星河边遇见了三个军虫……他们认出了我,还在大街上向我敬军礼,让我替他们给你问好。” 陆沉顿了顿。 顾遇的呼吸紧贴着他的呼吸,接着说:“他们只是你手底下最底层的士兵,平时和你几乎没有接触,可他们仍真诚地关心着你,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他们的英雄好好的。” 陆沉的语气有些沙哑,有些钻牛角尖地说:“可是、可是……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像是被打开了话头,在顾遇面前像个失措的孩子般:“我今天早上去复健……可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真的一点效果也没有。” “医生没有说错,无论我服不服气,甘不甘心,认不认输……” “一点效果都没有,一点效果都没有,它在把我压在地上,逼我认输……” “雄主,我真的只是一个残废了……永永远远地残废了……” “以后我会一天比一天沮丧,一天比一天消沉,折磨我也折磨你……我会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牢牢抓住你,你会对我无法忍受,却又因为同情不能离开我……” 顾遇心里疼得几乎窒息,捧起陆沉的脸,那张素来冷峻理性的脸上,两行泪水正无声地顺着滑下。 陆沉说,他最无法忍受的是: “你将不会再爱我……我无法想象……” 顾遇笨拙地擦拭,又深情地亲吻。吻过他眼角的泪,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陆沉,不会的不会的,”他跟着他重复,似乎重复便能消减陆沉的悲伤和他的悲伤,“我会爱你,我会一辈子爱你,我爱你,这世上没有虫比我更爱你……” 他紧紧搂住陆沉,越搂越紧,勒得两个虫都生疼,他仍试图将悲伤的陆沉嵌入他的骨子里,从此再也割舍不去。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谁来逼迫,都割舍不去。 “你会站起来的,我会一直等你站起来。就算真的站不起来了,就是残废了吗?” “陆沉,那只是外界加在你头上的,他们嫉妒你是个英雄,因为你有双腿时,轻而易举就做到了他们就算有四条腿都做不到的事。” “现在哪怕你没了双腿,你仍然还是你,还是陆沉,没有虫可以打倒你,你仍然可以做到那些有两条腿的虫都无法做到的事。” “你是帝国的骑士,你是帝国的英雄,也是我的英雄。”顾遇的唇紧贴着他的额头,细细触碰亲吻。 “你的勋章已经被那块战场永久铭记,陆少将,现在他们说,放你去更广阔的天地,去征服更明亮的星辰。” “而我一直在你身边,无论你将来成为谁或者谁也不是。” 陆沉若有所感,接着他的话愣愣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顾遇微微一笑,俯下头亲吻在他嘴角:“因为我爱你,我的少将。” “无论你过去是谁,未来是谁,是伟大的谁,显要的谁,平凡的谁,或者谁也不是。” “我只爱你,陆沉。” “仅此而已。” * 睡觉不如来话疗。 顾遇如此觉得。 而陆沉觉得,话疗完了还是得睡一觉。 顾遇以前不谈恋爱还好,一谈起恋爱,就格外信奉精神恋爱那一套。 他曾再三会跟陆沉强调:他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雄虫,他们是精神上完美纯洁的爱情。 陆沉也会说:是的,他们精神恋爱十分完美,但他也馋顾遇身子。 顾遇有时候也觉得陆少将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诱虫极了,但他懒啊。 他得存蓄力气,为下次雄虫的发情期做准备,才不会耽于这一时的欢愉。 但陆沉总有办法治他。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个借口把雄虫骗上床,然后一通操作,自然水到渠成。 到时候睡他睡得最厉害的,就是一开始因为犯懒、以精神恋爱为借口死活不来、床上又狠狠被打脸的顾遇了。 刚结婚时,陆沉的借口是:履行夫夫间义务,为虫族繁衍做贡献。 后来陆沉打完仗回来,顾遇心疼他身上的伤口,陆沉把虫往床上一摁,借口是:多多深度接触,促进陆沉等级进化,增强战场自保能力。 一套一套,冠冕堂皇得很。 后来他俩彻底定情,你爱我我爱你爱得不要不要的,顾遇也成功认清陆沉借口的本质,因此也拉出精神恋爱那一套出来,反过来把被他一口完美爱情震住的陆沉,唬得不要不要的。 可惜雄虫保护协会那群事精又来了,开始催他们快点生子,不要浪费一个s级一个a级的宝贵基因,为帝国多多繁衍优质后代。 什么,生一个哪行? 帝国唯一一个s级雄虫,怎么也得生一堆才说得过去吧? 陆沉的借口就彻底有了官方盖印,不是听上去冠冕堂皇,而是彻底明目张胆地冠冕堂皇起来。 经此之后,顾遇深刻理解了那句: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坏的牛。 要叹只叹他一旦上床,就拒绝不了诱虫的陆少将,每每把自己白天好不容易省下的全部力气,悉数挥霍在了晚间。 顾遇的懒虫生涯,第一次遭受如此剧烈的滑铁卢。 后来滑着滑着,顾遇也就习惯了。 但滑铁卢滑了五年,孩子没被雄虫保护协会催出来一个,倒把陆少将从a级睡成了s级。 气得布莱恩破口大骂不是,咬牙忍着也不是。 布莱恩撮合、鼓捣、揉捏、掺和这么多雄雌家庭,也是第一次在顾遇和陆沉这儿遭遇了如此剧烈的滑铁卢。 但后来滑着滑着,他也都习惯了。 事实证明,做虫总不能把一切话说得太绝对。 ※※※※※※※※※※※※※※※※※※※※ 感谢在2021-02-08 00:38:43~2021-02-09 00:1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尽江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地有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袭击 那场话疗加睡觉后,陆沉似乎没那么钻牛角尖了,看上去如此,但顾遇也拿不准。 他知道陆沉心里铁定有事,但总不能将虫逼得太紧,只有将自己的决心通过行动表现给陆沉看。 话说得再多,效果往往不如实际做一步来得显著。 下周一第一次正式上班,顾遇就展现出了自己十二分的激情与活力,以证明自己对于养家这件事的乐意程度。背上琴箱,满面春风,热情洋溢地与陆沉吻别。 然后门一阖上,顾遇的脸便成了一缕春风都度不过的玉门关,余下全是干沙枯石,十里荒漠。 老阴阳虫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提了提背着的琴箱带子,一步三吁,五步一叹地拖拖沓沓,来到停在院子里的银色悬浮车前。 由树丛灌木遮挡的视野恢复,顾遇立刻变脸,回头热情洋溢地朝坐在落地窗前望来的陆沉招手。 作口型“我上班去了,不要太想我”。 陆沉失笑,无奈地轻摇头,也冲他挥挥手。 因为陆沉的笑,顾遇勉强感觉出个门、还没上车就消耗了百分之十的电量稍稍回血。 坐上悬浮车,他熟悉了一下手感——是真的就试了一下,然后五年都没自己开过车的老司机顾遇,“嗖”的一下就东拐西歪把车冲上天,一溜烟飞了。 幸好他们住的野名区虫烟稀少,几里才见一户,不至于出门就撞出个车祸现场。 顾遇也真的艺高虫胆大,五年没开过车,也不怕自己还会不会开,一个劲就莽上去了。 等到正式上区际高速,顾遇以前开车的手感也就找回来了,疾而稳的驾驶技巧,不负他一次考过的那本帝国虫民驾照。 一路无事,顾遇却老觉得自己右眼皮子在跳。 老话怎么说,是左眼跳灾还是右眼跳灾来着? 顾遇正搁那儿琢磨,果不其然,正要下区际高速,突然听见前方“嘭”的一声巨响,浓烟滚滚从下方的中心区燃起。 前方的车都整懵了,一个二个吓得继续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 前面车一停,后面也跟着塞,有暴脾气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骂骂咧咧:“前面的干什么呢,会不会开车?!不会开就别上高速!” 接着那名大骂的司机也呆住了,底下中心区何止是燃起一处浓烟,接二连三的“嘭嘭”爆炸声响起,仿佛过节的烟花爆竹一样热闹。 喧嚣的惊呼声、求救声同时弥漫在繁华街道上空,飘到高速上,把一众司机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顾遇也愣住了,抬头看着前挡风窗外街区上燃起的浓烟与火光,一点一点向上攀爬,直至把整个高速车道与天交接之际染为沉沉浓黑。 天上黑雾沉沉,阳光被点点吞噬,仿佛一场世界末日。 悬浮车内广播开始播放紧急新闻:“请广大首都星虫民注意,请广大首都星虫民注意,中心区星河大道遭受不明组织恐怖袭击,街区紧急封锁,请广大虫民迅速远离,迅速远离……” 顾遇愣了愣。 擦,星河大道?不就是国立音乐厅所在的地方吗? 完蛋,他还要工作呢,搞什么?! 顾遇使劲摁了摁喇叭,前面的车也狠狠回应了喇叭,不耐烦地示意:兄弟你往前看,要是能走他们也不会堵在这儿! 高速上全摁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喇叭,有司机在瞎指挥:“前面封了过不去,你们后面的车能不能往后退?!不然咱们都得困这儿!” 后面的车又骂:“你大爷说得容易!我想往后动,我后面的车还不能动呢!” 你一言我一语,高速上大声嚷嚷吵做了一团,喇叭声此起彼伏,要多乱有多乱,彼此都觉得对方是傻逼。 要不是这车是悬浮的,外面除了车道限制条,压根没有路,估计都得发展成下车打起群架来了。 顾遇也堵得心烦,看着前方不断冒起浓烟的方向有些焦躁。 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是就发生在星河大道的,他这工作估计又得戳脱。即使没有雄虫保护协会警告,那群乐团的雌虫们也大概率不敢再用他。 顾遇越想越烦,狠狠砸了砸方向盘,长眉紧紧皱成一团。 怎么就这么巧?恐怖袭击怎么就逮着他要上班的地方来?! 不管三七二十一,顾遇突然超出车道,向下悬浮冲出了车道限制条,向前在众车下面疾速驶去。 区际高速都是按规定高度划定车道的。限制条的存在就是为了规范城市上空飞来飞去的悬浮车,不至于你飞这么高,我飞那么高,全是乱在来。 因此顾遇刚一下去就引发道路警告,限制条变为黄色,警铃滴滴滴大作: “警告警告,车牌号sdy20222越过道路限制条行驶,严重违反《帝国道路交通法》,请立即停车,请立即停车!” 上面的司机们纷纷丛车窗探下脑袋,被这惊虫的一幕看呆了。 这谁啊?这么明目张胆违反交通法,真正的勇士啊! 但大哥你是不是走反了?! 前面不是封锁区吗?有恐怖袭击啊喂! 事实证明,真正的勇士敢于背道而行,明知前方不可去还能顶着去。 顾遇是不是勇士不知道,反正现在在他眼里,什么交通法什么恐怖袭击通通不重要。 如果现在不去,不做点什么挽回,回家他就等着乐团把他辞退吧! 顾遇感觉自己脑子里那么一冲动,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了。只记得自己得证明即使恐怖袭击他也能准时来上班,也能完好无损完成通勤,哪怕以后再出现什么状况,乐团也不能辞退他! 一个要养家的虫,命都是可以不要的! 限制条不断发出警告,顾遇一路在警报声中行驶,身后“呜呜呜”有道路机器警察掠着风声而来,不断发出逮捕警告,追着顾遇跑。 上面堵成一团吵来吵去,喇叭摁得漫天飞的众虫们,低头看见这一追一逃的一幕,都呆得忘记骂对面傻逼了。 这……他妈拍动作片呢?! 勇士啊大哥! “嚓嚓嚓”,一路闪光灯响起,司机们都忘记了吵架,忘记了捍卫自己最聪明、对面都是傻逼的原则问题,注意力全集中到了拍照片录视频上。 顾遇一路火花带闪电,车速迅疾得完全不像五年没摸过方向盘的虫,到了高速口,一个疾拐便往下俯冲而去。 “车牌号sdy20222请暂停,暂停!”拦路封锁的机器警察围过来,“前方是紧急封锁区,请绕道远离,请绕道远离……” 顾遇再一个突然俯冲,从这群半空中和路面上围截的机器警察中间窜了过去。 角度之刁钻,让这群机器虫们完全没料到,再一抬头,他们就和跟着冲过来的道路机器警察“嘭”的一声,“稀里哗啦”全撞在了一起。 顾遇解决了这堆机器虫,还顺便嗤了一下帝国永远更新换代跟不上、还是那堆老一代、老机子的机器警察。 他顺滑地驾着自己市面最新一代悬浮车,低浮着街道上空向前驶去。 首都星警力也就这样,平日抓个小偷、诈骗犯什么的还行,在恐怖袭击面前就远远不够看。 广播上说,帝国军部正在从最近的军事基地调遣军队过来,估计也就这一会儿的事了。 大概是自家雌君是军虫的缘故吧,顾遇对帝国的军虫倒是挺信任的,所以他这么冲进来,还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底下昔日文艺青年的胜地已经乱做了一团,没有虫还顾忌着自己文青的架子,跑起命来大家都是一个样。 顾遇没在大街上遇到一个恐怖/分/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说军队要来全都撤了。 大街上只留下来浓烟、火光,被炸得坑坑洼洼的几个大洞,没有了莫德尔的欢乐调,也没了维邦的小月曲,只有警笛声回荡在黑烟沉沉的空中。 昔日的浪漫之都已成为黑暗笼罩之地。 有救护虫员往担架上抬受伤的虫。这些无辜的可怜虫原本都是在大街上跟平时一样走着,哪能想到突然一个炸弹落下来,波及到了无冤无仇的他们? 顾遇再一听广播,原来不是那群恐怖/分/子撤了,而是他们炸完星河大道,没有停留,已经转战到了其他街区。 看来,纯粹是来搞破坏,宣示他们的存在的。 顾遇这样没追求没理想的懒虫,实在理解不了这种极端分子的极端思想,也实在想不通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银色的悬浮车停在了国立音乐厅的喷泉广场上。 远远便能看到恐怖/分/子没有放过这个帝国的标志建筑,直接在广场上炸了个醒目的大坑,喷泉池已夷为平地,到现在都还冒着滚滚黑烟。 爆炸波及到了音乐厅,竖琴状的黑白建筑在顾遇之前来时还是那样瑰丽完美,现在玻璃已经碎了一地。曾经反射光亮的白的部分,已经被浓烟熏上了层黯淡的灰。 顾遇再进来时,后台的虫都已经跑光了,扔了一地形形色色的杂物。 再往里面走廊走,排练厅里突然传来一声哀嚎:“我的乐器——啊!我的表演大厅!天杀的恐怖/分/子!” 顾遇认出那好像是指挥吴维的声音,在门口停住脚步。 他还没开门,门先一步开了,金发雌虫脸色疲惫地抱着琴箱出来,视线与顾遇正对上,瞬时讶然。 “顾、雄子!你怎么来了?!” 按理现在二虫见面,爱尔维斯本该尴尬。但现在外面正在发生这种事,顾遇竟然还出现在这儿,这点尴尬就被惊讶与担心给稀释了。 顾遇淡淡地提了提背着的琴箱:“我来上班。” 吴维犹在里面哀嚎:“上什么班!上个屁的班!——天杀的恐怖/分/子!全没了,全没了!乐器没了!音乐会没了!” “全没了!全没了!” “我的音乐会啊!我筹备了一年多的音乐会啊!” 爱尔维斯难看地对顾遇笑笑:“顾雄子你别介意,吴老师他是真气着了,现在谁也不分。” 顾遇往里面大致扫了一眼,排练厅一面玻璃正对着喷泉广场,爆炸发生时那面玻璃全部毁掉,里面放的乐器也全被波及,惨不忍睹。 顾遇顿了顿,半晌道:“音乐会……办不成了?” 爱尔维斯想勾起唇角笑一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只能放弃那难看的笑容:“乐器毁了还是其次,表演大厅也毁了,维修也得时间和费用……” “你知道古典音乐这行业不景气,吴老师好不容易从那些有钱的大老板手里拉来赞助,还等着音乐会把票卖出去回本,现在本没回来就算了……还有哪个冤大头愿意来赞助……” “况且,星河大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未来几个月估计也没虫敢来这儿听音乐会了,音乐会……只能无限期延后了吧。” 吴维犹在里面兀自对天哭嚎,从大骂着恐怖/分/子,首都星吃了屎的警力,到有眼无珠、品味粗俗的资本家,有品味却没钱、成天发空头支票的老贵族。最后甚至骂到了他喂了狗的青春和梦想。 一路又哭又骂,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爱尔维斯还是歉意地笑:“给他一个机会发泄发泄吧,他的压力太大了,毕竟全乐团都指望着他吃饭。” “顾雄子,我们去那边谈谈吧。” 顾遇没有多话,只点点头跟上他。 爱尔维斯沿着扔了一地杂物的走廊,边走边说:“他们都跟着避难去了,我原本以为你也应该被隔离在外面,不会进来的了。” “听说恐怖/分/子暂时去其他街区了?”爱尔维斯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停下,转头看向顾遇,“想你现在到我们这儿来,也应该暂时没事。” 顾遇大概明白他想找他聊什么。 顾遇其实不是那么坚持的虫。只要能挣到钱,任何工作都对他来说没差别,去哪儿他根本无所谓。 目睹吴维那副痛哭流涕的样子,顾遇更加觉得自己没心没肺。 于他而言,这只是份无所谓、做做样子的工作。于吴维而言,却是赌上一切心血和半生梦想,到头却因场意外付之东流。 顾遇做不到感同身受,只能积极配合他们裁掉自己,毕竟地主家现在也没余粮了。 因此爱尔维斯稍稍犹豫,表现出了想要解雇顾遇的意图,顾遇便顺水推舟地点头:“我没意见。” 爱尔维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那点羞愧便更加强烈了:“是我把你拉来这儿工作的……但是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你的安危实在都成了问题……实在抱歉,我们不敢留你。” 顾遇表示理解:“就算你们不裁我,雄虫保护协会也会上门来警告的。” 爱尔维斯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顾遇已经摆摆手,背起琴箱转身走了。 爱尔维斯看着白发雄虫离去,那点无望弥漫上心头,使得他鼻子一酸。 走廊上是碎了一地的玻璃,踩上去悉悉索索咯吱作响,外面回荡着阵阵警笛声。 “顾遇!”他喊住他。 这一切仿佛世界末日。 顾遇脚步一顿。 爱尔维斯望着他的背影,问:“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这是最后一次,雄虫这一走,可能以后他们之间再不会有交集。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虫。 他的心意无望、无果、无解。 半晌,顾遇懒而缓的拖长声传来,结果不出意外:“你知道答案——” 没有就是没有。 开始就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再找一个雄虫试试吧,实在看不上,雌虫也行啊爱尔维斯……” 顾遇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远去,咯吱咯吱的声响也渐渐消弭,直至那抹身影最后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 爱尔维斯咬着唇,抱紧手里的琴箱,强迫自己保持最后的光鲜亮丽,泪珠却无声无息地顺着眼角一滴滴滚下。 但他知道,哭是没用的。 哭是为了求得怜惜。而那个转身离去的白发雄虫,不会怜惜他。 如果是陆沉呢…… 爱尔维斯控制不住钻牛角尖地想,如果是陆沉的眼泪,雄虫一定会怜惜的吧。 如果顾遇没有只娶陆沉一个雌虫,爱尔维斯还不会如此难以放下心中的结。但顾遇偏偏只娶了那一个,帝国唯一的s级雄虫偏偏只娶了那一个…… 于是,谁都想成为那一个。 那些论坛上羡慕的、讽刺的、站队的雌虫们,谁不是隐隐含着这样阴暗的想法? 虫族自古以来一雄多雌,已成定制。 但虫族的雌虫,谁不想成为那唯一一个? ※※※※※※※※※※※※※※※※※※※※ 感谢在2021-02-09 00:10:45~2021-02-09 22:2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弦音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顾奚 上班不到半小时,顾遇再度失业了。 怎么说现在的心情呢…… 顾遇背着琴箱走出国立音乐厅,门外消防车赶到后正围着干涸的喷泉池灭火,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与蒸腾的水汽。 他堪称心平气和地坐上悬浮车,系好安全带,却没有急着离开,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一点,叹了口气。 不可否认,潜意识的脑皮层里还有那么一丝不用工作的喜悦……但很快就被愁苦给压得丧失殆尽。 家里没钱了啊,陆沉还得喝修复液,每月去医院复诊。 还有雄虫保护协会的一月之期悬在头顶…… 从小到大顾遇被养得极好,雌父去世后,刚一脱离家庭就娶了陆沉,压根不用操心生活起居。雄虫的便利也让他少了很多虫际关系上的麻烦应付,他几乎没有契机遇到过压力这么大的时候。 说不心累是假的。 顾遇天生怕麻烦,也逃避麻烦。一旦有什么东西被他盖上“是个麻烦”的戳,顾遇就不会再去搭理。 譬如给他留下了光脑号的爱尔维斯。顾遇不会添加,以后也不会再联系。 倒不是真避讳什么,如果爱尔维斯安静一点事少一点,顾遇对加不加他也挺无所谓的。现在嘛,都这样了他当然嫌麻烦。 顾遇正要开车离开,通讯突然传了过来,是特殊提示音。 光脑特别提示:“尊敬的雄虫,您的雌君。” “陆沉。”顾遇没怎么多想地点开,看了一眼屏幕那头的陆沉,点开了自动驾驶,问,“怎么了?” 悬浮车平稳地点点阶梯式升高,驶上高空,汇入星河大道上空限定的道路限制条。 有自动驾驶,这回顾遇的车就稳多了,完全自觉和谐地走在《帝国道路交通法》内。 陆沉在那边跟顾遇对眼看了半天,看得顾遇都有些纳闷,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陆沉才开口:“我看了新闻,星河大道遭受了袭击。你没事就好。” 车辆在高空中,顾遇往车窗外一扫,就俯瞰到整个星河大道已被军队入驻。恐怖/分/子逃亡的方向那儿倒是浓烟滚滚,听得到阵阵枪声与炮弹声,但已经离星河大道很远了,具体什么样也看不清。 陆沉语气这会儿听上去已经没事了,但眉头仍微微蹙着,看得出来在压制,表情还有些低气压。 顾遇反省自己确实没考虑到这点,刚刚听说发生了袭击,想也没想就往星河大道这边冲了,一心只想到保全工作,却没考虑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陆沉该怎么办。 他半开玩笑地宽慰:“少将你放心,我这性格肯定是哪儿有事哪儿避着,绝不上赶着去,出事哪儿轮得上我?” 他不提还好,一提陆沉就克制不下去了,浅蹙的眉头深深皱起:“军部那边的消息说,这起事件是一周前名叫雄虫国度的组织干的。这个组织很神秘,此前军部关于他们一无所知,却能在宣布成立后,短短一周内谋划这么大起事件。” “他们从哪儿来的组织成员,从哪儿混进首都星的武器,军部都一无所知。” 陆沉正坐在健身室内,刚刚做完今日的复健,擦完额头的细汗,还有些发丝黏湿在额头上。 顾遇看得心痒,特想去拨几下。 他在这儿走神,陆沉却很严肃:“这个组织的真正目的谁也不清楚。雄虫国度——到底冲着雌虫还是雄虫而来?” 顾遇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雄虫,这个组织搞的名字就叫“雄虫国度”,指不定会不会找到他头上来。 陆沉也觉得他待在外面很危险。 别虫让他待哪儿其实顾遇都很无所谓,但可能有点矫情吧,如果这个虫是陆沉,明知他是担心自己,顾遇仍觉得有些不舒服。 别虫相不相信我无所谓,但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 “……陆沉。” 顾遇有些故作失落地低下脑袋,捋到脑后的白色碎发随着动作落在额前,有些长了,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声音有些可怜,陆沉一顿,以为出事了忙问:“怎么了?” 顾遇听见他着急的询问,装委屈装得更起劲了:“我工作丢了……因为你说的那个该死的什么国度的组织。” 陆沉叹口气:“丢了没事,还可以再找。” 顾遇诧异抬头:“我还可以出门工作?” 陆沉对上他带着光的瞳仁,目光凝了凝,道:“雄主,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 顾遇眼睛彻底亮了,什么不舒服全都烟消云散雨阔天晴,话张口就来:“宝贝,我爱死你了!” 还沉着表情的陆沉险些没被呛到,但想想这通讯就他俩看得到……等等,就他俩能看到,陆沉耳朵尖红了。 明明分隔两地,却通过通讯隐而蔽之、只有双方的私密空间,让陆沉想起了以往他因上战场长期不能回家的时候,他俩通过通讯干的那些荒唐事…… 顾遇不愧为陆沉肚子里的蛔虫,五年夫夫,一眼就看出陆沉想到什么了。 看着陆沉泛红的耳朵尖,他一时恶趣味上头,不怀好意地笑笑:“少将,要不你现在换个地方……” 换个更隐蔽的地方好干坏事啊。 “咱们去卧室?”顾遇提议。 陆沉从耳朵尖变到整只耳朵通红,表情却绷住了,冷冷的:“别闹,说正事呢。” 顾遇哼哼了一声,也就不说到底是谁先想起以前干的荒唐事了。 陆沉继续说正事:“我不对你工作的事情做干涉,只是因为现在还没出什么大事。如果后面有什么事牵扯到你的安全,我就无法做保证了。” 顾遇又哼哼了一声。 陆沉就这性格,掌控欲妥妥的,顾遇自己也享受就懒得说他。 但掌控欲是一方面,陆沉怪就怪在他要掌控你之前,得先跟你摆个一二三四说清楚。明明是没得商量的关于底线的事,他还得摆出沟通的姿态来通知你一下。 这性格搁其他虫那儿得憋死,特别是对雄虫来说,有个雌君这么管着自己多憋屈啊。 但偏偏在顾遇眼里,这是陆沉的优点。 瞧瞧他家陆少将多么可爱温柔,掌控你之前还得通知你呢,别的虫学都学不来。 哦不对,这能叫掌控吗?这是爱啊。 很典型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陆沉把底线摆在他面前,顾遇也就懂了,他不会去踩他家亲亲雌君的底线,于是点头保证,并举手起誓: “少将放心,出事了我肯定第一个跑!” * 挂掉通讯,顾遇神清气爽,捋了捋掉到额前的碎发,心想他家少将怎么就这么有用呢? 刚刚顾遇还在那儿心烦气躁,一个通讯的功夫,电量妥妥充回了百分之九十。 陆沉牌充电宝,随时随地即充管够。 可惜好事刚过,坏事就上门。刚上区际高速,之前来追顾遇的道路机器警察早已守株待兔,把他车围了个团团转,顾遇被扣了好几分才从他们魔爪里逃脱。 好在他五年没开,念在顾遇自称已经不熟悉交通法了、确实也是初犯的份上,没有直接吊销他驾照。 顾遇叹着气,一路长吁短叹往野名区开,路上通讯又响了。 没有特殊提示音,顾遇就很不给面子,不耐地啧了一声。 光脑提醒:“尊敬的雄虫,是您的哥哥顾奚。” 顾遇又啧了一声。好家伙,他还没找他还钱呢,这就先撞上来了。 刚一点开,顾奚直接往枪口上撞:“快快!我亲爱的弟弟,有没有钱快转给老哥,我去赌个大的回来赚够本!” 顾遇冷着脸,一字一顿:“快、还、钱。” 顾奚那边闹哄哄的,黑暗中不时有灯光闪过,看起来又是大白天就在哪个酒吧鬼混。 他扶了扶光脑的单片镜片,纳闷道:“没打错虫啊,是你吗顾遇?” 听见他老弟第一次叫他还钱,顾奚凑近屏幕,纳罕地认真认了认他:“顾二傻你还是你吗?学聪明了啊,竟然叫我还钱了?” 顾奚长相七分近似顾遇,脸蛋俊秀精致,衬上那头如出一辙的月白色短发,如果不说话还是挺有唬虫的高冷范的。 顾遇冷哼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别跟我嬉皮笑脸,快还钱,没得商量。” 就跟顾奚有多了解顾遇这只懒虫一样,顾遇也很清楚他哥是个什么德行。 顾奚麻烦地啧了一声:“别介啊,你家少将,哦不现在都中将了,破产了还是全部身家都捐了?别催我还钱哈,现在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顾遇一眼就看出他的把戏:“没钱你混什么酒吧?你杯里那酒都几百星币了吧?” 顾奚张口就编:“你都几年没出来混了,物价早变样了,现在我杯里这酒可便宜着呢,几百星币可以买十几杯了!” 顾遇毫不上当,甚至还有点想笑:“这么说你几年前借我那钱是不是也得升值?现在得按十几倍来算?” 顾奚脸顿时黑了,横看竖看顾遇,觉得他像变了个虫:“行啊,顾二傻你精明了啊!过去几年书没白读啊,你以前买啥可都不看价格的,难道最近受啥刺激了?说出来给哥乐乐啊。” 顾遇冷冷道:“别打岔,快还钱。” 顾奚已经后悔自己干嘛给顾遇打这么道通讯,但他脸皮还是厚,为状声势一拍桌子,还吓到了邻桌喝酒的虫:“还是那句话,别逼你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顾遇很顺其自然地接道:“那这样,你帮我办件事,我就再通融你几天,如何?” 顾奚顿生警惕:“办什么事?你小子找我办事,绝对没安好心!” 顾遇“哦”了一声:“那你现在还吧,我问问我家少将你这些年一共欠了多少……” 顾奚顿时变脸,笑脸盈盈道:“顾大爷您说,找小的办什么事?” 顾遇早已习惯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也懒得接着和他掰扯,直接说正事道:“你能不能帮我跟你家雄主搭条线?他不是名下经营了家公司吗,我想在他那儿找份工作。” “什么!” 顾奚表情彻底震惊了,听到天塌下来都比不过的震惊:“你刚刚说什么?你要工作?!” 那一嗓子在喧嚣的酒吧里都格外明显,之前邻桌被他一拍桌子吓到的虫还没缓过来,现在又被这一惊一乍吓了个正着。 而顾奚已经彻底怀疑他弟弟是不是被虫冒充了:“你最近是不是吃啥东西把脑子吃坏了?还是在家里睡太久不清醒了?你竟然要找工作?你顾遇竟然要找工作?!” 顾遇淡淡反问:“我顾遇为什么就不能找工作?” 顾奚喘了几口气,再闷完手里那杯酒,仍不可思议吸了口气道:“就算全虫族的雄虫都要找工作,也不该是你啊!我亲爱的弟弟,你那德行有多懒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顾遇这几天已经被其他虫诧异得够多了,也不差顾奚这一个:“你就说吧,帮不帮?” 顾奚还是纳闷:“你究竟出于哪种心理想出门工作?吃撑了?受刺激了?陆少将终于认清你本质,不想要你了?” 顾遇一忍再忍:“我不介意现在就联系我家少将算算你欠我的账,让你看看他还要没要我。” 顾奚赶忙道:“别介啊!我帮我帮!我帮还不行吗?奇了怪了,你也认识我家雄主,你干嘛不自己联系他?” 顾遇简短道:“没你熟。” 其实是顾奚先给他打来通讯,否则顾遇都还没想起这事。现在好了,一次性办妥,他回头也不用再联系孟留,多省事。 顾奚被顺手充当了工具虫,还一无所知,自得道:“那也是,我跟他多么好的哥们,你和他那点交情也就高中时够看了。” 顾遇道:“行了,快别废话了,联系好了就跟我说。” 顾奚说:“得得得,你个没良心的孙子快滚吧,打扰我喝酒的心情。哦对了,你还没说你干嘛要出来工作呢……” 顾遇“啧”了一声,直接切断通讯。也不管顾奚正絮絮叨叨着,突然被挂后如何骂他用完就扔、孙子行径了。 ※※※※※※※※※※※※※※※※※※※※ 提前先祝追文的小可爱们新年好呀~辞旧迎新,新的一年好运来呀好运来~ 感谢在2021-02-09 22:20:29~2021-02-11 01:4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生 2个;吴子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雨、四季奶青 5瓶;亓冬 4瓶;天空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有钱 事实证明,顾奚虽然平日不着调,在债务的压力下,做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翌日顾遇就收到了孟留主动发来的消息。他很爽快地答应帮忙,约顾遇在蒂凡尼酒吧见面详谈。 顾遇手指往上随意划了划,发现若不是孟留发来这条消息,他们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次跨年时,孟留群发过来的“新年快乐”上。 对比之下,顾遇甚至一次都没祝过他节日快乐,群发的都没有。 顾遇散漫地想,果然他就是那种有事才联系、没事绝不搭理的无情寡义之虫,彻底没跑了。 他稍稍为自己的行为愧疚一秒,就即刻调整好了心态,第二日和陆沉吻别后,便没心没肺地按约去蒂凡尼酒吧寻孟留去了。 陆沉也并不细问他要去哪儿,去做什么,去见什么虫。在陆沉底线的范围内,他一向给予顾遇最大的自由。 倒是顾遇总觉得他家少将最近像在背着他做些什么,老是盯着光脑专注地翻阅着什么。晚饭时窝在沙发里揉他肚子都还在看,一点也不专心。 因为不放心——他老觉得陆沉还没放弃给他纳其他雌虫入门的想法,顾遇偷瞄过屏幕几眼,隐隐瞥见好像是什么资料或专著,密密麻麻全是字,顾遇一看脑壳就晕。 知道不是给他找雌虫,顾遇就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忙点好忙点好,学点什么东西更好,顾遇宽心极了。毕竟他总是担心自己不在家时,陆沉没事做就老爱瞎想。 最近军团交接工作也渐渐结束,顾遇很少再看见陆沉和柳真通讯聊军部的事。 对于陆沉真的退役了这件事,即便顾遇每天都见得到双腿瘫痪的陆沉坐在轮椅上行动,但他仍一直没有实感。 渐渐直到早餐时,陆沉每天让胖乎乎必念的军部早报,不再念了;陆沉一柜子的军服军装也忽然消失,收进了不常用的收纳柜里;书桌上那些曾堆积如山的文件也渐渐不见,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顾遇才恍然醒悟,甚至不用他等待陆沉迈过这个难坎,他最好的帝国骑士,已经开始强迫自己逐渐适应退出军部、不再是一名军虫的生活了。 不需要他忧心,不需要任何虫催促,他已经开始以最高的效率主动适应,把伤痛悉数咬牙吞下,呈现出最平静理性的自己。 顾遇什么也不说,当什么也未曾变化的旧有日子和陆沉生活。只是夜里,他比以往更热烈地与陆沉做.爱,在他身上遍布地留下自己的痕迹,最后总会缩在被窝里,紧紧拥着身上微冷的陆沉,温暖了他身上每一寸肌肤才肯睡去。 陆沉对雄虫的担心从始至终心知肚明。他将脆弱展示给他,也将坚强与不可击倒展示给他。他回应着顾遇的热情,夜里回拥着他时,在他身上落满克制的、又饱含占有欲的吻。 他们不必多言,他们如此天生一对。 再艰难悲伤绝望的时刻,他们有彼此便足矣。 没有虫可以在他们之间插入,也没有任何虫、任何事能将他们分开。 * 顾遇一直对奢侈品这个东西没有概念。直到他把车停在蒂凡尼这所高档酒吧的停车场,环视一周,才意识到自己的这款悬浮车在市面上有多么珍贵稀少。 虫的逼格靠衬托,车的逼格也靠衬托。顾遇懂机甲,所以看车的眼力也有一点。不是他自吹,是真的全停车场里就他这辆车是其中最靓的仔。 顾遇以前压根不会察觉这些细节,但现在他穷啊,穷还要养家。 穷得顾遇都想卖车了。 顾遇起了心思说干就干,在星网上马上一查,即刻知道了这款名叫“uniqu3010”的银色系悬浮车,在名流权贵云集的首都圈五行星,也仅仅只有五个虫拥有。 而这只是陆沉去年,随手送给他的结婚周年纪念日礼物之一。 原因仅仅因为虫历3010年,是顾遇和陆沉领证结婚那一年。 土豪啊!爸爸! 顾遇差点因为论坛网友们估算的价格中无数多个零,激动地去抱他家雌君的大腿,求他施舍他这个穷鬼一点养家钱了。 但一想不对啊,他养家不就是去养陆沉吗? 顾遇那对金钱丝毫没有观念的大脑忽然灵窍一通,终于时隔多日,后知后觉了其中的不对劲。他在光脑上调出了陆沉之前跟他说家里没钱时,发给他的那张收支分析表。 上面列了家里的主要收入来源是陆沉作为少将时的工资,以及赚取军功后军部发放的奖金。最后加起来的数字确实挺大。 ——但绝对连这一辆车都买不起。岂止是买不起,把陆沉列的一年收入乘以他进入军部的年份,陆沉迄今为止所有收入都买不起这辆车。 更何况他家车库这种车还有许多。陆沉送的这种礼物多得不胜枚举,都还关在他们家地下车库里吃土。 顾遇深深皱着眉。他哥还真没说错,他脑子是真的在家里躺太久躺坏了,他竟然相信了陆沉说他没钱了? 这能信? 这都能信!? 随便卖掉他家车库里吃土的一辆车,都够普通家庭生活开支用一辈子了。 ……陆沉为什么骗他? 顾遇的手按在流线型设计的车门上,不重不轻地一点一点。 骗他出来工作?不对,工作这件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陆沉压根没料到他会有这反应。 陆沉以家里没钱为借口,想让他做什么来着?——娶其他雌虫,对,陆沉想让他纳其他雌虫进门,弥补家里的财神状况。 可为什么要让他纳其他雌虫?如果不是为了他的物质生活条件着想,为什么必须得纳其他雌虫? 顾遇刚才还能皱着眉苦苦思索,想到这儿,再抬头时苍灰色的眼瞳里只剩下迷茫,有些无措,有些难以接受。 总不能是,陆沉……不爱他了吧? 不不不,这绝不可能。陆沉平日的眼神和行为绝不会骗他。 顾遇一边恍恍惚惚地想着,一边脚步如踩云端,有些飘忽地向蒂凡尼酒吧为特定vip用户通行的入口走去。即刻有穿着得体西服的服务生来迎他,恭敬地半躬身问:“顾雄子,孟雄子已经在里面等候您多时了,请随我来。” 顾遇没结婚以前常混这儿,老常客了,在这儿待了有些年头的服务生基本都认得这名俊美的s级白发雄虫。即便是新来的,也多半能从网上传的照片认出顾遇。 顾遇没什么反应,尤自沉浸在恍惚之中,随着那名服务生走了。 他向来这副散漫得无精打采、神思不瞩的模样,倒一点不让其他虫觉得他哪有什么不对。 蒂凡尼最高层级的vip大包厢里,孟留正坐在正中的沙发上,独自一个虫,神色淡漠,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度数不高的酒。 包厢里灯光昏暗暧昧,周围还有其他雄虫陪坐,皆左拥右抱着纤细精致的亚雌。边喝着酒,边或掷骰子或抓纸牌,玩着酒桌上的游戏,闹闹哄哄。 顾遇一进门,便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微蹙起眉。 红发雄虫查尔斯一眼便认出了顾遇,热情地在位子上挥了挥手:“顾遇!顾遇!这儿,这儿!” 他这一喊,全包厢都静了那么一瞬,目光皆投向了站立在门口白色长发的雄虫。 包厢昏暗的灯光,不时流转过白发雄虫俊美无俦的面庞。细碎的冷光一寸一寸——流转过他鸦羽般的睫毛,苍白得甚至有些脆弱的面颊,挺立的鼻梁,形状好看却略显淡薄的唇,打磨出象牙冷玉般的光泽。 谁都知道顾遇俊美,但真正见到真人,连雄虫同类们都被这张甚能唬虫的脸给看定住了。 顾遇垂着眼睫,眸色散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们。 本来眼前这一幕是他五年前的常态,却仅仅是时隔五年再来,顾遇却觉得恍若隔世。他没有任何一次比现在还觉得这一幕令虫厌烦,他来到这儿被迫审视过去的常态生活,尤其觉得以往自己那日子过得操蛋极了。 他和他们一站一坐,彼此却像隔着银汉。 连查尔斯这种迟钝的虫都察觉出,许久没和他们出来玩的顾遇,虽然平时还在网游里一起打野,但真正再见时已经气质截然不同了。 明明还是那么懒懒散散的欠揍模样,但查尔斯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查尔斯百思不得其解。 双方沉默几乎静止的画面,伴随孟留的一声招呼打破。 “你来了。”原本冷漠地靠在正中沙发靠垫上,与周围所有虫都隔着无形距离的孟留,稍稍坐直身体,淡淡地注视着顾遇。 “嗯。”顾遇点头,长腿穿过乱七八糟地坐着的雄虫亚雌们,在孟留身边的空沙发坐下。 他一坐下,查尔斯原本为顾遇的变化所震撼,没敢再和他打招呼,现在却又敢跟着开玩笑了:“顾遇,你可终于出门了,这回可算把你这尊大佛请出山了!” 静默的雄虫们也开始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孟留也说:“确实很久没见到你出门了。” 顾遇随意地往沙发上一靠:“懒嘛,这不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诶,兄弟你最近在网上可火了!”查尔斯还是那咋咋呼呼的脾气,“我可听星网上说你在出来找工作?哈哈哈哈,造谣的吧?打死我都不信,你怎么可能出来工作?” 顾遇打了哈欠,这里灯光太暗,气氛太好,搞得他忍不住发困。他有些精神不济地懒懒回他:“真的。” 不管查尔斯瞬间惊得张大的嘴巴,其他雄虫也突然停下议论,齐刷刷惊疑不定地看过来,顾遇接着道:“我来找孟留就为这事——他名下那公司ml不是开得挺大的吗,我想请他给我介绍工作。” 孟留还很淡定地接他话:“我给你安排了个室内的文书工作,活少简单,还安全,雄虫保护协会找不了茬。下周一就可以去上班。” 这效率比他哥还快啊,不愧是一家虫,顾遇即刻谢道:“真的谢啦,兄弟。” 过节都不回对方一条节日快乐的“兄弟”,顾遇倒没脸没皮,认得格外快。 “不是……”查尔斯都被他们一回一答自然顺滑的操作整傻了。 “是我傻了,还是你们傻了?顾遇要出去工作诶!他这么个举世闻名的大懒虫竟然要出去工作诶!懒就算了,还是作为雄虫出去工作,虫族史上绝无仅有的第一虫诶!” “而且孟留你也不对劲!你就这么一点都不惊讶,这么自然地同意了?!” 孟留挑眉:“不然呢。” 顾遇也挑眉:“不然嘞。” 查尔斯抓狂地挠挠头发,都有些认知混乱了:“不对啊不对啊!难道只有我一个虫觉得不正常?不对劲啊!” 他转头忙向其他雄虫寻求认可:“你们也觉得不正常吧?天底下哪有雄虫出去工作的道理?何况还是顾遇这么懒的雄虫?孟留竟然还帮他?!” 其他雄虫们忙做点头状:岂止是不正常,简直是不正常极了! 顾遇也懒得搭理他们,倒是孟留接着沉吟道:“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好“兄弟”有疑惑,顾遇立马作洗耳恭听状。 孟留默了默,道:“其实不用我同意,你和陆中将本来就是ml仅次于我和我家雌君的最大股东,虫事任免根本不需要我点头。” 顾遇愣了愣,这次换他懵了,有些没听懂:“什么?” 查尔斯他们也傻了。ml是普通公司吗?这家由兰德尔上将以他雄主孟留名义开创的公司,可是整个帝国星际五百强企业中,排名轮得上前三十的超量级企业集团啊! 更遑论星际诸多行业的商品贸易都垄断在这家公司手中! 孟留倒是衷心疑惑道:“而且你出来工作难道是为了赚钱?姑且不谈你和陆中将在ml中所占的股份,陆中将自己难道不就够有钱了吗?” “——整个yc星系不都是属于他的吗?” 突然脑子像断了一根弦,顾遇感觉自己今天脑容量都不够用了,说话都有些卡壳:“你、你说什么?” 孟留奇怪地看他一眼,发现他竟然是真的一无所知,善解虫意地替他解释道:“yc星系虽然在帝国并不算大星系,属于双恒星小星系,但每个恒星系都有八颗大行星,近两百颗小行星。” “光是工商业发达排在帝国前列,进入帝国星际百大繁荣行星的超大星球就有八个。谁没钱,也不该你俩没钱啊。” 难不成对这对夫夫来说,一个双恒星小星系都满足不了他们了? 这下不止查尔斯等雄虫为陆沉具体的财富数额所震憾,一时半会儿还跟土包子一样惊得下巴都没合拢。顾遇也彻底傻那儿了。 他刚刚才在停车场猜到他家雌君肯定很有钱。 ——但他没猜到啊,他家雌君的有钱程度岂止是以亿万为单位,好家伙,他直接都以星系为单位了! 此时顾遇的想法,竟与当初直面陆沉财富清单暴击的布莱恩奇妙吻合。 ——陆沉该不会是去抢国会了吧?! ※※※※※※※※※※※※※※※※※※※※ 陆沉:我不是,我没有,我很穷。 顾遇:我家没钱了……我家又有钱了? 感谢在2021-02-11 01:43:48~2021-02-12 00: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魂归喝茶 30瓶;杉闰 3瓶;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元帅 碧暮区坐落于首都星极北之地,常年冰雪连天,为严寒所笼罩。 得知弟弟谈得顺利,找到工作,顾奚主动约顾遇来见一次面,见面地点就在碧暮区。 这对都不怎么着调的亲兄弟,除了偶尔视频通讯时看一眼,差不多已经近两年多没真正见上一面了。 顾遇定好自动驾驶往北驶去,一路望着窗外,神色仍有些恍惚。 由中心区到碧暮区,超高速行驶几乎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残影的“uniqu3010”,仿佛亲历了一场四季的变化。 由中心区的春,经沿途漫漫红叶染就的秋色,至雪覆大地,白色一望无际延伸至暮色尽头的碧暮区。超高速行驶仅需一小时左右。 但可惜,这些景色都没能入此时神思不瞩的顾遇的眼。 碧暮区,得名于此处常年难有阳光直射,坐落于黑夜与白昼的交接线上。由碧暮区再往北望,便是彻头彻尾漫无天际的寒冷极夜,那儿几乎没虫居住。 鹅毛般的雪花稀稀疏疏地刮下,不一会儿铺满了前挡风玻璃。 自动驾驶中的uniqu3010很快刷走了玻璃上的积雪。车内暖气已开了起来,温暖如春,与车外形同两个季节。 顾遇散漫地靠躺在驾驶座上,一手支着脑袋偏着头,出神地望玻璃上“咯吱咯吱”被扫下的雪。 陆沉骗他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为何要如此曲折地让自己娶其他雌虫入门? 甚至……顾遇闭上眼。 如果他没有主动提出出门工作,那陆沉不就站在雄虫保护协会一边,成为劝他娶其他雌虫的一份子了吗? 更甚至,如果他妥协了…… 顾遇无法想象他和陆沉之间的关系,现在将会变成什么样。 而这一切或多或少会归因于陆沉的谎言——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骗他? 顾遇再睁眼时,看着窗上被扫落下的雪,苍灰色的眼眸里满是迷茫。 他决定出门工作的举动,在陆沉眼里又是如何看的?如果家里有钱,根本不需要他来养家,那顾遇出门工作的意义又何在? 他下周一……还需要去上班吗? 悬浮车按预定的目的地从区际高速上拐下去,俯冲汇入碧暮区主干道的车流中。拐过大街小巷,便来到一条几乎街面上全是各式各样酒吧的路。 碧暮区常年严寒,酒是一个很好的驱寒品。且这里昼夜不分,居住在这儿的虫多追求灯红酒绿、放纵自我、醉生梦死的生活。 所以没有比在碧暮区开酒吧更适合的地方了。顾奚就常年混迹于此,沉溺流转于各路酒吧,朝生暮死死而后已。 见到顾遇进来,顾奚靠坐在混杂的吧台上,即刻举起高脚酒杯朝他挥挥手:“老弟,哥在这儿!在这儿呢!” 说实话,顾遇并不太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他这么高调招呼。但虽然他不是很想认,但明眼虫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对亲兄弟。 ——因为他俩实在太像了。最醒目的是彼此那头白发,区别不过在于一个长一个短。在头发的加持下,那张三分相似的脸也就衬得更加相似了。 顾遇这回吸取教训,花了点精神力压制自己的雄虫气息,因此酒吧里那些醉生梦死的酒客们倒还一个也没发觉他是雄虫。 他在顾奚身旁留的位置坐下,吧台里西装衬衫的调酒师笑着问他要什么酒,顾遇回答:“一杯无心果果汁,谢谢。” 那调酒师还是第一次见来他们酒吧点果汁的,一时愣了愣,但还是职业素养良好地去做了。现榨现做,幸好酒吧里还是有无心果的。 顾奚调侃:“果然顾二傻你转性了啊,酒吧不混了,现在酒也不喝了?”说着还伸手扯了扯顾遇脑后捆好的长马尾:“哟,现在都还会自己扎头发了?扎的不错呢!” 顾遇懒得把自己的头发扯出来,也就任由他摆弄了,淡淡解释:“等会儿开车,不喝酒。” 顾奚更纳闷了:“你现在都不用自动驾驶了?可以啊,顾懒虫你现在突然不懒了,搞得我都不适应了。” 要说嘲讽他次数最多的,最厉害、最阴阳怪气的,除了他亲哥顾奚就不做他想了。 顾遇懒懒道:“你管我。” 自动驾驶因为要忠实遵守《帝国道路交通法》,速度再快也就那样。顾遇不想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他想早点回家就得自己来开。说到底,还是得怪顾奚约在这么远的鬼地方和他见面。 顾奚痛心疾首地摸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唉,弟弟已经大了,再也不待见唠叨烦人的哥哥来管他了,唉!” 要不是懒得翻白眼,顾遇已经翻了无数个了:“得了吧,你什么时候管过我,我又什么时候听过你的管。” 顾奚的唠叨几乎全都用到了损他、占他便宜上。念在顾奚这次帮了他忙,顾遇可以适当延缓找他还钱的期限。 无心果果汁上来了,顾遇不是怎么很想喝地喝了一口——但很正常,他干什么都是这样一副提不起劲的派头,何况他现在心里还装了事。 像挤牙膏一样,顾奚问了他几句找了什么工作,一点点从顾遇嘴里挤出话来,问了老半天才可算明白他弟弟找了份什么工作。 ml本部的一个公关部的工作,平时就负责审阅文案,改改错别字病句之类的,活少闲的很,工资还高。 搞得顾奚都心痒痒,想找一份这样的工作了。现在他的钱都是花的雌父留下的遗产,还有他雌父以前投资的股份分红,以及占收入最大比例的土地收租等等——简而言之,顾奚现在就是个收租虫,老地主。 谁叫老贵族啥都没有,就地最多呢? 顾奚虽然老不着调,但好歹从他雌父那儿继承了个伯爵的好看名头。 本来雌父是将遗产留作两半,公平地留给他两个孩子的。但顾遇在他雌父死后很快就娶了陆沉,顾遇觉得自己有虫养,而他哥还要倒贴嫁给其他雄虫,便无所谓地把自己那份遗产悉数转给了他哥,净身出户。 他这副八百年难得一遇的亲情举动,激动得顾奚当晚抱着他喊了一声:“你是我哥!”当然,顾奚第二天就不认了:弟弟还是弟弟,哥哥还是你哥哥。 顾遇经此深刻意识到了:亲情的残酷,大抵如此。 他一边慢吞吞吸着果汁,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顾奚的问话,视线忽然被酒吧上方的电视显示屏吸引过去。 电视上正在直播兰德尔上将的元帅就职典礼。 顾遇才恍惚想起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兰德尔已经正式就任帝国元帅,而他和布莱恩的一月之期也将至。 一月之期……顾遇又想起了陆沉故意瞒他的行为,有些苦闷地咬了一下吸管。但他向来烦恼苦闷不积在心底,总是过得快,看得开。 他不由想到,或许是陆沉在考验自己呢。 也许是他以前在家里懒得太过分,也许是陆沉出了事故后缺乏安全感,也许是雄虫保护协会给的压力太大……总之,顾遇不认为陆沉会故意把他推到别的雌虫身边去。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陆沉把选择权交到了他手里。他在考验他。 如此一想,顾遇顿时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这样就完全讲得通了啊! 陆沉默许了自己和布莱恩的一月之约,果然就是在考验他。 他这么信任自己,把他们的未来、和决定他们未来的唯一选择权孤注一掷交到自己手上,顾遇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顾遇想通了,下定决心。顿时觉得自己现在就能即刻上班,还能熬夜加班,大干三百个来回也不喘气。 顾奚见他望着电视屏幕出神,表情又突然显出股振奋,奇道:“兰德尔上将今天就职元帅,全帝国都知道,不会就你忘了吧?” 但想了想,顾奚理所当然地抿了口酒,淡定道:“对哦,你忘了才是最正常的。”那你突然兴奋个什么劲? 他完全不知道顾遇的脑回路在刚刚发生了怎样清奇的联想。 顾遇振奋过后,又淡定下来吸了口果汁。嗯,下周才开始工作,还不急,他要存蓄力气以待下周。 电视上的兰德尔身着一袭标准的白色军礼服。上身是一件双排扣的白色短夹克,下穿笔直的黑长裤,勾勒出宽肩细腰的好身材,令电视前的雌虫们都心动不已。 他领口戴有一只黑色领结,外罩一件白色军披风,身姿潇洒却举止优雅。帽徽与肩徽在媒体采访的闪光中亮得几乎反光。 他帽檐下压着的淡金色长发,在大堂金色灯光的映衬下,也几乎亮得反光。 他的徽章已由第一军团的猎豹徽章变为了象征整个帝国军部的徽章——五星联合徽章。 这无疑是兰德尔军旅生涯中最辉煌的时刻——就任帝国元帅,军部的最高领导人。 顾奚也一时看得出神,和顾遇相似的灰色眸子中流转着复杂的光。 几乎无法想象,这样的兰德尔上将,哦不,现在该是兰德尔元帅了,与他共侍一夫。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半晌略微自嘲地勾起唇角,将杯中度数甚高的酒一饮而尽。 想了想,他又长叹口气,再一口闷下一杯酒。前一杯为自己,后一杯为他雄主。 两个都他妈混得不好啊。 他一口气闷了两杯,顾遇知道那酒的度数,偏头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每天不着家在外鬼混,还喝这么多,孟留都不管你的吗?” “什么叫鬼混!”顾奚舌头都捋不直了,思维还算清醒,“我这叫醉生梦死、一醉方休!” 顾遇:“不就是鬼混咯。” “啪——”顾奚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吓了周围虫一跳,但正在擦杯子的调酒师早就习惯了这个一惊一乍的酒客,只往这儿淡定地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擦杯子。 顾奚自己拍了一下,看着他弟那纹丝不动的废虫样,觉得没劲,又自己乖乖坐好了,叹口气,深沉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顾遇觉得他家就没有…… 好吧,好像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但那是陆少将在考验他,这一点点不能算。 顾奚又抬头看向屏幕里温和笑着,回答记者提问的兰德尔元帅。他一言一笑皆谈吐从容,举止优雅,仿佛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 “我家情况特殊,”顾奚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年虫般感慨道,“雌君忙于工作整日不着家,雄主又不管底下三个雌侍,我整天乐得逍遥自在。” 孟留除了兰德尔这一个雌君,底下还有包括顾奚在内的三个雌侍。在一雄多雌的虫族社会,这样的配置都算少的了。 顾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家少将没退役以前也是这样,三天两头上战场,有时甚至长达半年他都是在通讯上和陆沉见的面。 顾奚却骂:“你个没心没肺的虫懂个屁咧,你家雌君那是忙于工作,但每次赶上你发情期,他是不是都会想法设法请假赶回来?” 顾遇点头,是这个道理。陆沉也有实在赶不回来的时候,但都是少数,顾遇自己死憋一憋也就过去了。 但其实雄虫的发情期远没有顾遇说的那么轻松。若没有雌虫作解,也不用抑制剂加以控制,将是如堕地狱般的极大痛苦。有时就连用了抑制剂都还是觉得痛苦。 但抑制剂不能常用,否则除了对身体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也将会对抑制剂产生抗体,越用效果越差。 陆沉不准顾遇用抑制剂,所以每次几乎都提前调整好时间,遇到不规律的时期也会请假——军部一般都会批,毕竟事关雄虫,也毕竟陆沉就是军团长,军团休假就他说了算。 其实这是每个雄虫家庭都会遇到的问题。但解决方法压根不需要陆沉和顾遇这么麻烦。 ——多娶几个不就好了?即便发情期突然来临,雄虫身边也保证会有雌虫陪伴。 这个自古以来就有的解决办法天衣无缝,堪称完美。所以现在帝国几乎没有几个雄虫体验过那传闻中发情期的痛苦,抑制剂也几乎没几个雄虫用过。 但顾遇他们家是一雄一雌,就必须解决这个坎。也意味着,陆沉必须做出牺牲。 当初陆沉给雄虫保护协会的保证,就是每次顾遇发情期他一定会陪在顾遇身边。 他的确这样做到了。但有时边境实在打得火热,正处在决战的关键时刻,陆沉身为军团长与前线主力根本不可能走开。 顾遇就会忍着痛苦,在通讯上勉强笑着对他说:“我不用抑制剂,也能熬过去。” 至于顾遇究竟怎么熬过去的,他从未把细节告诉过陆沉,只是说逼着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也的确是睡一觉。顾遇平时干啥都懒,躺着不动硬憋着,他最在行。 也幸亏他的发情期一般只持续三四天,比起其他雄虫算少的。每次顾遇就把房间帘子全拉下,在一片黑暗里缩在床上,让胖乎乎他们把他四肢都捆上,然后让他们出去锁上房间不准再进来。 然后就躺那儿有时发狂发疯,有时咬牙死憋,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痛绞成一团。等彻底熬过这漫长的三天,床上被子枕头都被自己撕成碎得不能再碎的模样了。 然后他再心虚地让胖乎乎他们赶快拿去丢掉,换上新的,绝对不能让陆沉看到。 但陆沉又怎么会猜不到。 顾遇,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不靠抑制剂、全靠意志力(外加手铐脚铐)熬过发情期的雄虫。也是有史以来对自己最狠的孙子。 所以顾遇就奇怪了:“就算兰德尔元帅不回来,孟留发情期不是还有你们几个雌侍吗?” 顾奚说:“屁咧,哪次不都是他用抑制剂熬过去的?去年一年兰德尔元帅都没在他发情期期间回来过,说什么让我们照顾他,结果孟留那个死脾气的不还是全用的抑制剂?” 顾遇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都觉得有些在意:“那他岂不是……早就该对抑制剂免疫了?” 顾奚叹口气:“剂量加多也还是有用的,不过只是会越来越难熬就是了。” 顾遇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想不到孟留比他还狠。他好歹是只熬过几次,陆沉大多数时候都会想方设法回来,但孟留…… 好家伙,他发情期全靠抑制剂和意志力死撑啊。何况抑制剂对身体还有损害。 顾遇不禁道:“兰德尔元帅不知道这件事吗?” 顾奚无奈摊手,像个老妈子般叹气:“去年雄主让瞒着,元帅是一年都不知道。今年没瞒过,元帅也就会在他发情期时想法子赶回来了。” 有福有祸。也意味着,兰德尔只会在他发情期时回来。 活脱脱像尽了义务就走。 顾遇抬头也看向电视上风度从容优雅的兰德尔元帅。他今年才三十二岁,正意气风发,刷新了帝国史上年纪最年轻就任元帅的纪录。 兰德尔正以官方辞令,回答记者关于中心区星河大道受袭的提问。 “关于星河大道的恐怖.袭击,军事审查会已将被逮捕的作案分子严加审问。” “这次袭击的确由前几周宣布成立的雄虫国度策划,我们军部正在尽全力搜捕该组织本部及幕后主使。” 又有记者问:“元帅阁下,雄虫国度的幕后主使是否就是他们黑入星网那日,在视频里出现的那个黑衣虫?他自称名叫阿瑞斯,是雄虫国度的首领?” 兰德尔点头,微微俯身凑近话筒道:“对于阿瑞斯的真实身份,以及目前身在何处,军事审查会正在全力调查。” 一个问题结束,在场记者纷纷再度争着举手提问。 兰德尔的副官点了其中一个,那名记者忙站起问道:“元帅阁下,请问阿瑞斯是否就是雄虫?雄虫国度的成员也是否就是雄虫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全场都寂静了一瞬。直播前的观众们也沸腾了。 这个问题可以说问出了全帝国虫民最在意、最关心的地方。 帝国雄虫本就稀少,这个组织的成员如果全是雄虫,那不就太令虫震惊了吗? 而且为什么会是雄虫建立这个组织,发起如此恐怖的袭击? 在他们眼里,雄虫和“危险”这个词几乎毫不相关,更不可能产生关联。 一谈起要抓捕雄虫,雌虫们都还下意识胆战心惊,为雄虫心生担忧。 那名记者又接着问完这个问题:“如果真是雄虫,那么元帅阁下,《雄虫虫权条约》与《帝国雄虫保护法》对他们来说,是否还适用呢?” 全场几乎哗然。 ※※※※※※※※※※※※※※※※※※※※ 感谢在2021-02-12 00:40:54~2021-02-13 00: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地有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地有瓜 5瓶;朝俞^_^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有你 兰德尔对着无数个角度直播他的镜头,默了半晌,却很淡然地笑了。 他淡淡启唇,话语从容而坚定:“帝国会保护每一只雄虫不受侵害,但对每一只虫民的生命也都会平等对待。” “凡是触犯了帝国法律、危害了他虫生命的虫,无论是雄是雌,帝国都会依照法律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全场都被他从容坚定的话语震住了,直播前的观众们也一时发怔,良久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元帅说了什么。 在这沉默中,一阵掌声突兀地响起。 “啪啪啪——” 众虫讶然望去,是兰德尔元帅身边的副官——埃维尔。他正面无表情、却眼含崇敬地仰望着白衣军服的元帅,一板一眼地鼓掌。 随即,在场众虫也反应过来,爆发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当天,#兰德尔元帅公平裁决雄虫#便登上了星网热搜榜第一。 [论坛热贴:兰德尔元帅发言,公平裁决雄虫!] [l1:元帅简直帅呆了!我宣布,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仅次于陆中将的偶像了!] [l2:我没有听错吧?元帅说的的凡是触犯了帝国法律、危害了他虫生命的虫,那以前那些家暴雌虫,在家里动用私刑的雄虫是不是也得关进监狱?] [l3:元帅真刚!我好爱!] [l4:我看一点也不现实,也就嘴上说说而已,那些家暴害死雌虫的雄主还不是一样活得挺好?] [l5:呵呵,就算元帅说的算数,雄虫家里那些雌虫即使被打死,也不会舍得去告他们雄主的。] [l6:楼上太真实了……] [l7:但元帅的意思是,如果有雌虫敢去告,帝国会按法律公平审判的吧?] [l8:元帅又不是法院法官,司法权独立的好不好?你没看到现在,好多虫艾特了帝国最高法的官号,他们都还没给回应的吗?] [l9:前线最新战报!最高法官号给回应了!] [l10:复制一下官号原话:如元帅阁下所言,帝国法律面前雄雌平等。@兰德尔.切里克斯] [l11:啊啊啊啊!不愧是元帅发言,就是这么有分量!] [l12:呵呵,那按这么来说,《帝国雄虫保护法》和《雄虫虫权条约》早就不该被废止了吗?] [l13:说到底,雄虫还不是有一大堆特权?而且你们这些舔狗敢去告吗?一个二个见到真虫都巴不得上去倒贴呢!] [l14:楼上好偏激,我们舔狗也是有底线有尊严的好吗?!] [l15:小声bb一句,如果真有雄虫愿意娶我,舔狗如我可以没底线没尊严……] [l16:楼上有病?!舔雄虫麻烦出门左拐去其他贴子好吗?!] [l17:15楼有病吧?居然在这个贴子舔雄虫,你丫快滚粗吧!] [l18:话说……就没虫关心一下那个雄虫国度吗?元帅的意思难道是那个组织真的全是雄虫?] [l19:不是吧?!雄虫为什么要搞个这么危险的组织出来?我当时就在星河大道,真的一个炸.弹飞来,差点把我魂都吓掉了!] [l20:难不成雄虫还觉得他们没虫权?莫名其妙,难道我们雌虫还虐待他们了?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他们还不乐意?] [l21:+1,我举双手双脚赞成楼上!] [l22:希望军部早点抓到他们,把一切早点了结吧。免得他们真闹出了大事故,到时候帝国法律就真的饶不了他们了……] * 陆沉说,他小时候便见过顾遇一面。萍水相逢的陌生虫之间的一面,陆沉便再也忘不了。之后在宴会上的那一面,只算得上久别重逢。 但顾遇已对幼时的相遇没有什么记忆,也不会料到陆沉能记这么久。他长大后第一次见到陆沉,也不是在那场宴会上。 ——而是在电视直播上。 顾遇看着电视上风度翩翩的兰德尔元帅,依稀想起了他第一次在直播上见到的陆沉。 那一年,十五岁的顾遇还在过着苦逼的高三生活。那一年,也正值五年一届的“启明星杯”帝国星际机甲大赛召开。 这项享誉星际的机甲竞技比赛,由帝国军部第五军团主办。“启明星杯”得名的由来,正是源于第五军团的徽章图案:两条细长柳枝拱卫中间的启明星。 而之所以招来全民热议的盛况,更源于这项比赛的冠军奖品令虫瞠目结舌——一座启明星奖杯,和进入军部直封少校的特权。 直封少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压根不需要在军部从头做起,起点便已是少校军衔。 而少校军衔意味着什么? 一个连队的连队长啊!可以统辖整整十个机甲分队,十艘帝国军舰,一百机甲,一千名军虫啊! 有了权力,随之滚滚而来的便是地位、权势、财富。 自古以来似乎便是这样的道理。 因此在这五年一届的启明星杯上,获得冠军,几乎成了一步登天的代名词。 即便之后进了军部再不努力,一生止步于少校军衔上,也是大多数虫拼命几辈子也爬不到的位置。 而当年苦逼的高三党顾遇,怀揣着对机甲的那么几分热爱,上课时开小差。在数学老师滔滔不绝的背景声中,他埋首于书本的掩护下,在光脑上偷看了那年启明星杯总决赛的直播。 直播中,黑发黑眸的高大雌虫,驾驶着甚至称得上破破烂烂的机甲,利落干练又姿态华丽地在半小时内干翻了对手。 已经为这场总决赛,准备好摸几节课鱼的顾遇,在光脑前震惊了。 他甚至一节数学课都没上完,这场全帝国瞩目的决赛便结束了。 向来没什么记性的顾遇,记住了“陆沉”这个名字。 而颁奖礼上,主持人询问冠军想要选择哪一样奖品——顾遇才知道,原来今年冠军奖品有所不同,除了百年不变的启明星奖杯和少校军衔外,还添加了一台由帝国机甲研究所最新研发的新式战斗机甲。 那台名为“帝国之星”号的机甲第一次在现场出现,展现在全帝国观众前时,所有虫都震撼了。 ——与出色的战斗数据和配置不同,它的外表设计极为简练,机身为银色流线型,沉默而高大地坐落在全场瞩目的灯光和视线中。 好似一台没有感情的战争机器,外壳闪过冷血的银色。 顾遇难得眼中有了些热切的光,作为一个佛系机甲迷,他看着都有些馋了。 但莫名其妙的,他觉得这台名为“帝国之星”号的银色机甲,和镜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高大雌虫有些相似……看上去竟十分相配。 与万众迷醉的热烈与疯狂格格不入,聚光灯下,他和它都显得冷静、沉默、疏离…… 主持人接着说:“但很遗憾,我们都知道,这次冠军奖品除了启明星奖杯外,在直封少校军衔和‘帝国之星’号机甲中,只能选择一个。” “不知道我们的冠军,想好了选择哪一个吗?” 顾遇一愣,忽然又觉得有些可惜。 在大多数虫眼里,机甲固然再好,也只是个无法附赠其他价值的外物。而少校军衔,则是实打实的权力与地位。 一旦得到这个奖品,压根不用再努力,下一秒权势与财富便立刻滚滚而来。 但顾遇觉得有些可惜。 他不知道是为那台机甲可惜,还是为那个雌虫可惜。他还觉得他们挺相配的。 但只要脑子没坏,是个虫都会选少校军衔的吧。这个所谓的奖品选择,一看就是节目拿来做噱头的。 然而那个沉默已久的黑发雌虫开口了,声线沉而冷:“我选择‘帝国之星’号。”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主持人不可思议:“您、您说什么?!” 顾遇也一时不可思议。 那雌虫的冷沉声线丝毫没变,如刚才般毫无起伏,静静重复了一遍:“我选择‘帝国之星’号。” 这下彻底听明白,全场哗然。 而那名为陆沉的高大雌虫则抬头,看向那台沉默高大的银色机甲,疏冷幽深的眼眸中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我喜欢它。”他如此简单地解释。 继记得陆沉的名字后,向来记性不好的顾遇,又记住了那张脸。 和那双幽深如潭,又隐隐透着执着的热切的眼眸。 ——顾遇有种直觉,那幽静潭水下隐藏的暗流涌动,是一种热切,一种倘若不得、便甘愿为之疯狂的偏执。 而那种偏执,是顾遇这种没志向、没梦想、没大喜大悲、没热烈喜怒的虫,所理解不了的情感。 以至于五年后,他二十岁时,在那场宴会上遇见从军部底层一点点爬起、却在二十二岁便授封少将的帝国骑士时,一眼便认出了那是陆沉。 是“帝国之星”号的主人。 也是五年前那双眼眸的主人。 * 夜幕时分,uniqu3010缓慢下沉,通过自动打开的车库口,落入了地下车库中。 顾遇乘电梯上楼,本以为按这个时间,陆沉应该去二楼睡了,便想在一楼喝杯营养液就上去洗澡睡觉。 可刚到一楼,他便注意到客厅里传来的微弱灯光。 顾遇穿着拖鞋走近,而黑发雌虫正盘腿坐在沙发一角,背对着他,在暖黄色的台灯下专注地埋头,看着光脑显示屏。 顾遇故意放轻了脚步,以至于熟悉了他脚步声的陆沉竟没有半分警觉,任由他走到了身后。 顾遇看清了陆沉这几天在光脑上读的什么专著。页脚上正好印有书名。 ——《机甲设计与维修大全》。 他的影子投射在光脑屏上,陆沉随即转头,微讶道:“雄主,你回来了?” 顾遇站在沙发后自然地弯下腰,将两只手穿过陆沉的脖颈,把白毛脑袋蹭入了他肩上。 “充电。”顾遇说。 他像只猫般伸了个懒腰,脑袋在陆沉脖颈处不住地蹭来蹭去,像要把今天满身的疲惫全部在陆沉这儿蹭走。 陆沉微微侧头,仔细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印上一吻:“饿了吗?我给你留了饭,在厨房还热着。” 顾遇脑袋还窝在他肩上,陆沉只看见那捆了一束长马尾的白毛脑袋幅度不大地上下点了点,便用光脑指挥胖乎乎他们去取了。 家里并没有吃饭一定得上餐桌的规矩,胖乎乎和圆滚滚送着菜,便端到了客厅茶几上。 一桌子热腾腾的菜出炉了。 顾遇诧异:“少将,这就是你给我留……的菜?”谁家晚饭做这么多,还能留这么多出来啊? 陆沉很自然地道:“我喜欢看你多吃。就算吃不了,每道菜都能试一下也是不错的。” 顾遇咋舌。终于明白为什么家里车库的车这么多了:完全是因为顾遇不做选择,陆沉便大手一挥,有哪些可以便都买了。体现在做饭上,陆沉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这么多年下来,顾遇早习惯了陆沉这性格和习惯,因此也没多说什么,接受良好地往茶几前的地毯上一坐,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他一向吃得很慢,对食物并没有太大的欲望。如果不是身体会因不进食自动发出饿了的信号,顾遇估计都会把有一日三餐这事给忘个彻底。 陆沉则把台灯暖黄色的光调亮了些,让顾遇能够认清桌上的每一盘菜。他们家里向来不喜欢晚上把满屋子的灯都打开,顾遇是懒得全打开,留足自己活动的空间便够了,陆沉则是单纯不习惯太亮。 军旅生涯让他基本习惯了夜晚无灯也能视物工作的生活。太亮了,反倒不习惯。 顾遇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东西。陆沉则坐在他身后,一边看会儿光脑,一边抬头看会儿吃饭的顾遇。 为了不影响顾遇,陆沉撤去了光脑投射在外的大显示屏,戴上了单片眼镜,让屏幕只有自己一个虫能看到。 二虫彼此干着自己的事,夜晚和房间都是寂静的,灯光却是温暖的。 顾遇差不多吃饱,拿着筷子开始在盘子里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漫无边际地想起了陆沉给他的考验。还有刚刚看到的,陆沉正在读的书。 机甲啊。 曾经与主人一同无比辉煌的“帝国之星”号,如今同退役的主人一起宣布退役,在修复后被封尘在了第五军团的保管舱里。 顾遇知道,一个曾经驾驶机甲在战场上无虫能敌的帝国骑士,如今再不能驾着机甲在星空遨游,那滋味一定不好受。 光是想想,他心里便一阵空落,心脏仿佛替陆沉空了一大块位置。 他止不住地难过,悲伤,喘不过气,为他所爱。 那,陆沉读和机甲有关的书,是为了什么?读到这些书时,心情又是怎样?怀念,落寞,悔恨……或是其他? 如果可以,如果帝国现在的科技水平真的能做到,顾遇宁愿把自己健康的一双腿换到陆沉身上,让他可以回到他向往的机甲、向往的星空、向往的战场上去。 尽管顾遇平日说得再好听,但他还是懂得,陆沉真正向往的是什么。 这或许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但遗憾可以存在,顾遇不希望这份遗憾最终成为陆沉心里的郁结。 他放下筷子,上半身向后仰倒,靠着沙发仰头望向陆沉,眼神认真道:“我今天找到工作了,陆沉。” 陆沉揉了揉他的头:“嗯。我知道你可以的。” 顾遇抓住他的手,在手心上轻轻吻了吻:“明天都会更好的吧?” 陆沉愣了愣,淡淡地笑了,仿佛阳光穿过冬日厚重的云层。 “有你在,我的明天当然会更好。”他理所当然地说。 顾遇被他笑得心痒,又细细地亲吻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一根指尖到另一根指尖,十指一根也不放过,同样道:“我也是。” “有你在,我的明天也当然会更好。” ※※※※※※※※※※※※※※※※※※※※ 感谢在2021-02-13 00:08:12~2021-02-14 02:3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书 44瓶;31022203 2瓶;时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恐袭 ml的这份办公室工作相当如顾遇的意。 除了上班时会时不时被雌虫们围观拍照,送资料倒咖啡时会时不时被“柔弱”的雌虫故意想扑倒,办着公会时不时感受到周围同事们暗送来的“秋波”外,这份工作简直非常如顾遇的意。 他每天没文案送过来修改时,就颓废地趴桌子上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凭那些雌虫们如何或大胆、或小心地来偷看他。 有工作送上门时,顾遇才勉强一只手撑着脑袋,懒洋洋地点开公司办公用的光脑屏,目光懒散地在上面流动审阅着。 他这副十分“如意”的样子,愣叫来ml探望老弟的顾奚半点没瞧出来,究竟他哪点像是在乐意工作了? 顾遇目光只在光脑屏上流动,看都不看倚在他办公桌前的顾奚一眼: “你不懂。我的乐意,就是这样。” 再过三天,和布莱恩的一月之约他就赢了啊。 顾奚端着来他们办公室蹭的一杯咖啡,嗤笑了一声:“得了吧,我亲爱的弟弟,你真正乐意一件事时的表情,真以为你哥没看到过?” 顾遇懒懒地“哦”了一声,对他何时何地看到、怎么这么肯定毫不关心。 顾奚倒自己来劲了,自顾自说:“你脸上但凡有当年在婚礼上,见到陆中将走过来时表情的万分之一,我都信你是在乐意这份工作了。” 顾遇稍微给了他一点回应:“当初结婚时,我表情有这么明显?” 顾奚啧啧道:“那可不,我当时在家属席上看得,愣是觉得你铁定被换了一个虫,不光是我,估计全场认识你的虫都是这么觉得的。” “啧啧,你当时那双眼睛,见到陆中将穿着白色婚礼西服走过来时,都要冒光了……” 他开始以滔滔不绝的三寸不烂之舌,细数婚礼上顾遇的不正常状态,顾遇这个正主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一边慢吞吞地看着文案,一边心里还有些奇怪:当时他就有这么喜欢陆少将了吗? 那场婚礼其实确实有些赶。和星网上有些虫的猜测相近,顾遇确实是因为临近帝国强制婚配的期限,才匆匆向陆沉求婚的。 因为他们的确认识得太晚了。 * 那场宴会上,顾遇与刚得到“帝国骑士”勋章的陆沉相遇时,离强制婚配的期限只剩不到三个月。 三个月,确实很短,更何况他们还花了不少的时间彼此试探,相互兜圈子。 这三个月中,先是陆沉花了一天调查完顾遇的底细,又花了一天纠结和不和这个“渣虫”继续深交。 后来又花了两个月,陆沉开始主动约顾遇,以教授机甲为由约他见面。然后逐渐发展成教授机甲成了次要,约会成了主要。 再然后,顾遇后知后觉明白陆沉泡他,不是为了打一炮或者玩玩谈恋爱的游戏,而是真的想要和他结婚。懒虫且废虫如他,接受不了这么强烈的感情,先跑了。 是的,他俩约会了两个月,便经历了还没成为彼此正式的男朋友,就已经提前分手的程序。 于是,陆沉穿着挺直的灰绿色军官服,腰上别着把枪来他家门口堵他。 在暴力面前,顾遇可耻地犯怂,想了想,又认认真真地和陆沉坐下来谈了一次,明白地告诉他:他俩不可能。 陆沉当时坐在咖啡厅靠窗位置上,取下了身上的军披风,双腿交叠,微挑起一边眉,淡淡问道:“理由?” 顾遇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往后懒懒地一仰,靠在座位上,神态散漫,眼神却很认真: “因为我们不合适。” 陆沉微微皱眉。 顾遇尽量诚恳地解释:“陆少将,我不想耽搁你,所以才说实话。这两个月,你也多少看懂了我的性格。别的虫喜不喜欢我,我管不了也无所谓,但我知道,我自己是绝无可能喜欢上一个虫的。” 陆沉将交叠的腿放下,双手在桌上交握,黑沉沉的眸子注视着他,淡声问:“为什么?” 顾遇散漫地用勺子拨弄着咖啡,反问他:“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 陆沉仍注视着他,仿佛只注视着他。 顾遇却只看着那杯咖啡:“我从我雌父那儿得来的总结是,爱或许该是一个虫愿意将自己的内心无条件向另一个虫敞开,将自己的生活无条件向另一个虫分享。爱他奉献他,无私给他,关怀给他,包容给他。” 他终于抬头,将视线从咖啡杯移到陆沉脸上,苍灰色的眸子平淡如水,半点无波。 “但陆少将,我无法想象,我能做到无条件向另一个虫敞开我的内心和生活。我也无法想象,我能向另一个虫无私奉献,关怀他,包容他。” 顾遇动作散漫地摊起手,无奈中又透着认真。 “简而言之,我懒得去爱一个虫。” “你懂吗,陆少将?如果你希望从我这儿得到感情上的回应,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陆沉垂下单薄的眼皮,沉默了半晌,抬眸问他:“所以,你想要接受帝国的强制婚配?” “不用付出任何感情的强制婚配,对我这种懒虫来说,不是正好吗?”顾遇说。 他缓缓起身,拿起放在靠背上的外套,不再敢和陆沉的那双眼眸对上,一槌定音道: “所以,我们到此结束吧。” 这的确是顾遇的真实想法,也是他前半生的真实写照。无论现在的顾遇如何想穿越过去,捶死敢和他的少将这么说话的自己,他也反驳不了自己的这段话。 顾遇自己也懂得,为何他总是比其他虫更没耐心,为何他雌父和他哥老是担心他将来会成为三心二意的“渣虫”。 究其因果,是顾遇放在那些事物上的感情太少了。少得几乎如云似雾般飘渺,风一吹,便轻易地散了。 而真正的喜欢和爱,需要付出的感情和精力,顾遇不愿意付出。 他天生的懒,导致了他后天的淡漠。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有些虫的话说得还是不能太绝对。 在提出到此为止后,陆沉在顾遇的生活中消失了半个月,直到顾遇被狐朋狗友拉去参见一次雄雌相亲宴会。 这场相亲宴会,毫无疑问由雄虫保护协会发起,本着促进贵族年轻雄虫与军政界新贵雌虫们联姻的目的,邀请了几乎全贵族圈子里的适龄雄虫,和政坛、军部上层的适龄雌虫们。 顾遇本来不想来的,但副会长布莱恩坚决要求他过来看看。 毕竟半月后顾遇将会被帝国主脑强制婚配,布莱恩私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在这之前,找一个能看得上、有些好感的雌虫结婚。 顾遇也就无所谓地来看看了。 说是看看,也就是坐在沙发上喝酒,无论谁来邀请他跳舞都坚决不动,屁股仿佛长在了沙发上。 然而查尔斯那个混小子不知道怎么的,喝多了酒,直接在他旁边和一个雌虫接吻起来。但接就接吧,顾遇也还能淡定地坐在那儿,雷打不动。但另一边的伊文也开始和雌虫接吻,两个虫都直接滚倒在了沙发上。 眼见众目睽睽之下,伊文和那雌虫就要开始不可描述,顾遇还是顾念着害怕长针眼,出去到露台上透透气。 听着里面布莱恩跑过来,大训伊文和查尔斯两个孙子,顾遇倚在栏杆上,吹着晚风,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楼下的喷泉旁依旧灯火通明,有年轻的雄虫和雌虫在乐声下纵情地跳舞。 然后,顾遇就看见一身黑色军礼服的陆沉,正和另一个雄虫在跳交际舞。 这还是顾遇第一次知道陆沉竟然会跳舞。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竟然在和一个雄虫跳舞,他不知道这个宴会是相亲宴吗? 顾遇眼睛一转不转地,开始死死盯着舞池里的两只虫。 他想起来刚才查尔斯和伊文他们,拉着自己的舞伴就接吻,还差点就在沙发上滚了起来,顾遇不禁更加死死地盯着那俩虫。 他一边盯着,一边安慰自己:哪用自己在这儿多担心,如果那个雄虫敢对陆少将动手,陆少将可以直接让他明天住进医院,下不了床。 但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顾遇的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那两虫。 接着,顾遇几乎差点就从露台上跳了下去。 ——那只雄虫竟然把手放在了陆沉腰上!陆沉竟然没有拒绝,没有拒绝! 顾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那只放在陆沉腰上的手,就特别特别的不舒服。 他的理智止住了自己冲下去把那只手打下去的冲动:这是在跳舞,跳舞,交际舞嘛,总得拿手扶个腰的,正常正常。 乐声终于好不容易停了,顾遇不知怎的松了口气,接下来那只雄虫总得换舞伴了吧? 结果他俩的确是没接着跳了,只是转身,并肩往花园的灌木丛小道里走去,相互之间交谈着什么。 并肩,往没有虫的小道里走去! 顾遇的理智已经彻底脱离脑子了。看着陆沉和那虫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后,顾遇回过神时,他已经不知怎的下了楼,并且已经抓着那只雄虫想要放在陆沉肩上的手,沉声说“你给我放开”了。 那雄虫明显认识顾遇,但顾遇已经不记得他叫什么了。顾遇叫他走,他还没回过神,加上顾遇神色实在阴沉可怕,他愣愣地听话竟真的转身就走了。 顾遇格外恨陆沉不争:“就这?陆少将,你就看上了这种雄虫?” 陆沉淡然地拢了拢自己的军披风,道:“至少是按你的标准找的,他看起来能让我得到感情上的回应,不是吗?” “什么叫我的标准?”顾遇道,“好吧,就算是我的标准。但那种雄虫,一看就很容易被左右,未来指不定三言两语就被其他雌虫勾走了,到时候你怎么办?” 陆沉依旧声音平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略带自嘲地唇角微弯,在昏暗的路灯下抬起眼皮,注视着顾遇:“毕竟,作为一个军雌,能有雄虫愿意娶,不就应该感恩戴德了吗?既如此,何必如此贪心,希冀于得到对方感情上的回应呢?” 顾遇被他平淡的话语一噎,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沉迈开大长腿,轻声说了一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顾遇却忽然拽住了他披风的一角,低着头,捆着的一束白发也是低垂耷拉着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不是。” 陆沉并没有回头,声音很平静:“是不是也无所谓了。再见也是半个月以后了,顾遇。我们也不必再见了。” 顾遇却没有松开那一角披风。 他低着头说:“陆沉,如果一定,一定要有一个雄虫娶你……我希望那个雄虫,是我。” 陆沉似是听到什么惊奇之事般,蓦然回头,昏暗的灯光下神色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顾遇抬头,终于下定决心般道:“我说,我们结婚吧,陆沉。” 陆沉顿了顿,再三确认过顾遇的神色,尽量平静地注视他的眼眸,问:“理由?” 理由? 顾遇也想不通。他以为的那套准则和懒虫理论,不知为何,总是在陆沉这儿无法成立,屡屡折戟。 这半个月来,他无数次用自己那天拒绝陆沉的说法来说服自己,并自以为已经完全无所谓,能继续没心没肺地生活下去——娶其他雌虫,和他或者他们相安无事地共处一辈子,与陆沉从此形同陌路。 但顾遇明白了,他依旧是自私的。 他这样给陆沉理由:“你不能嫁给其他雄虫。你只能和我结婚。” 我也只能和你结婚。 为了完全占有陆沉,他必须以自己为占有的带价。 为了成全这场自私,他必须用余生的无私来补偿。 他愿意尝试着去爱陆沉。 * “啧啧。”顾奚见他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莫名其妙地弯起嘴角,笑得令他毛骨悚然。 “你们这五年来,感情真是越来越腻歪了。”顾奚无不感叹道。 他没有说的是,如果雌父还活着,不难想象他该有多欣慰。毕竟他预料中必定会长成“渣虫”的遇遇,最终竟然学会了如何去爱一个虫,学会了如何去担当,去承受爱一个虫的责任。 顾奚几乎能想象到,他们多愁善感的雌父老怀欣慰,眼含激动的泪水那幅画面了。 顾遇目光在文案中错别字上停留了一下,还不忘呵呵道:“不像别的虫,没有爱情的婚姻啊,就是一盘散沙。” 顾奚:“我怎么听着,觉得你在内涵我……把话说清楚,臭小子,秀恩爱都秀到你哥面前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秀恩爱死得……” 话还未讲完,突然大楼广播里紧急警报声响起,一阵一阵亮起红灯,把所有埋首办公的虫吓了一跳。 “警报警报!请现在位于中心区金融大道的帝国虫民注意——金融大道正遭受雄虫国度恐怖袭击,请迅速撤离,迅速撤离!” “靠!”顾奚从办公桌上弹起,“不是吧?说死得快真死得快了!” 办公室里其他雌虫们已经开始慌乱起来:“金融大道?那不就是我们这儿吗?!” “撤离?往哪儿撤离啊!” 顾奚已经开始拉着他纹丝不动的弟弟起来了:“快跑啊!老弟,逃命了!” 顾遇从办公光脑上掀起眼皮,最后把那一个错别字改完,才“哦”了一声,随着他哥的力气被拉起来。 广播还在继续:“金融大道已被封锁,首都警察已经赶到!请现在位于中心区金融大道的帝国虫民迅速撤离,迅速撤离!” 接着又被ml本部大楼的负责虫截断:“这里是ml本部!请还在大楼的员工们有序地迅速撤离,沿安全通道从最近的出口离开大楼!离开大楼后随虫群逃离,务必不要单独行动!” 接着广播又开始重复念这一段。 办公室的员工们慌乱地开始向外撤离,随着上司的指挥,不同部门按最近的逃生出口逃去。 顾遇则一路被他哥牢牢拽着,随着他们部门的同事一起向外逃去。 幸好他们楼层不高,一路上沿着楼梯爬下时,只隐隐看见玻璃窗外浓烟滚滚,有枪声激光弹声,连同阵阵警笛声穿透浓烟传来。 顾遇却想到,幸好是他遇见了。陆沉现在在野名区的家里,应该很安全。 这个雄虫国度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截断了金融大道的通讯信号,顾遇现在无法联系陆沉,陆沉也无法与他取得联系。 他们部门刚跑到二楼,突然“嗖”的一下,一个通体灰色的拳头般大小的圆球从远处射来,落在了楼下的广场上。 逃命的众虫胆战心惊,却没见那圆球有什么反应,顿时短暂地松了口气。 顾遇却突然用力,把拽着他往前跑的顾奚一把拉回,大喊了一声:“是流光弹!大家快卧倒!闭眼!” 顾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弟弟一把扑倒在楼梯间里,顺道捂住了眼睛。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即使捂住眼睛,仍能感受到一道剧烈的白光闪起,“哗啦——”,楼梯间的特制防震玻璃墙悉数碎了一地。 一楼离得最近,传来了好几声虫的惨叫,惨叫到一半然后骤然被抹去。 顾奚吓得浑身都在发抖。那抹去的惨叫声意味着什么,他无法想象。 他住在首都星,安稳了这么多年,一直过着普普通通的平常虫的生活。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 ※※※※※※※※※※※※※※※※※※※※ 感谢在2021-02-14 02:39:58~2021-02-14 23: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所以因为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醨酒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揍他 白光一闪而逝,抱头趴在地上众虫再睁眼时,只看见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整面墙连同框架都已被彻底抹去,好似压根曾经都没存在过。 忽然有虫又哭又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顾遇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对不远处叫嚷地捂着眼睛的雌虫道:“暂时性失明。一小时后会好的,流光弹不会致虫失明。” 那雌虫听了顾遇的话,好歹在同事的掺扶下抽泣着安静了下来。有顾遇的同事诧异道:“顾雄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迅速撤离才要紧。”顾遇不打算跟他们废话,解释自己如何在闲得无聊时,把陆沉书房里那些什么《帝国武器大全》、《星舰作战纲要》、《机甲操纵指南》,有一本是一本全都看完了。 顾奚也被吓坏了,拽着他弟跑路的步子也迈得更快,边跑边欲哭无泪道:“我真是倒了大霉了!刚好今天来看你,今天就遇见了金融大道遭受袭击!” “真是天要我俩死在一起啊!”顾奚边跑边洒泪,“但老弟!我不想和你死一起啊!” 顾遇由着他拉着自己拼命跑,还有心情挖苦回去:“放心好了,我也不想和你死一起。” 经过一楼时,楼梯都差点被那流光弹给炸没,只剩下歪歪扭扭的几阶,在空中颤颤巍巍地支撑着。 底楼一片碎渣与残石,隐隐有几件烧焦烧黑了的衣料,看起来就是之前在惨叫中被抹去的那几只虫了。 顾奚不忍多看,拽着一个比他还高的雄虫,竟然仍能跑得比谁都快。跑出大楼后,又跟着外面避难的虫群沿着金融大道向外逃,一路边跑还有力气边骂: “他妈的首都星今年安保吃屎了吗!好歹是堂堂帝国的首都星!好歹是首都星的命脉中心区!三天两头被恐怖袭击!说出去都要被隔壁艾特兰联邦那群alpha笑死了好吗!” 顾遇听着他哥骂,原本是不关他什么事的,但他不由想起了之前星河大道那次袭击,自己因此丢了一份工作。 顾遇一琢磨:靠,这次金融大道又遭受了袭击,估计又得因为安全原因会被辞退。 他简直都要以为这个什么雄虫国度组织,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还有三天就到期限了,顾遇完全不想丢掉这份如意工作,完全不想! 顾奚还在骂:“他妈的那个什么雄虫国度一天到晚吃撑了吗!他妈的首都星警察都吃屎去了吗!” 刚大骂完这一句,眼前就出现了一辆警车和两名疏散虫群逃离的警察,顾奚的脸顿时比翻书还快: “警察叔叔!你们可算来了!见到你们,我就见到救星了!” 顾遇一阵无语,因为工作又要被恐怖袭击给泡汤的心情更加郁闷了。 幸好周围不时传来爆炸声和警笛声,那两名警察并未听清顾奚之前骂了什么,还负责地给他们指路:“前面的十字广场一定要绕过,那里正在发生冲突!有军虫驾驶机甲,和雄虫国度的虫对上了!” 顾奚眼睛都亮了:“军虫!军部的虫已经赶到了?!” 警察无奈摇头:“那哪能这么快?刚巧是有一个第二军团的机甲分队来首都星述职,这才能这么快赶来。好了,你们普通虫不要往那边去,赶紧绕开那个广场跟着虫群跑!” 顾奚赶忙应是,拽着他弟弟又往前跑,跑到岔路口时,隐隐还能听见右边传来“咣咣”的机甲相撞声,整块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顾奚心惊胆战,正要往左边虫群避难的道路去,绕开十字广场逃命,顾遇却突然反手拽住了他。 “靠!干嘛?还不快跑!” 顾奚急得嚷嚷。他弟这几年吃什么长大的?怎么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像个雄虫,大得都能和军雌相提并论了。 顾遇示意他噤声:“你听,右边有哭声。” 顾奚:“他妈哪里有哭声?老子只听见有机甲在打架,再不跑咱俩就真死一起……等等!” 他一愣,认真地听了听,那浓烟里似乎真的有哭声,还是小孩子的哭声,好像还在叫着“爸爸,爸爸”。 顾奚诧异道:“有小孩和大人失散,跑到十字广场那边去了?!” 顾遇点头:“军部的机甲肯定忙着和雄虫国度作战,我们得把那小孩带出来。” 顾奚:“带、带出来?你疯了!咱们都自身难保了好吗!” 顾遇说:“那哭声很近,离十字广场还有一定距离。”他很有把握,当然不会白白去送死。 顾奚也认真听了听,发现真的离他们挺近的,索性一咬牙,跟着他弟往白烟里摸索,在还没到十字广场的地方,把那个哭泣的小雌虫给找到了。 小孩给吓坏了,一把抱住顾奚就喊:“爸爸!爸爸!我怕!” 被突然有了孩子的新任雌父顾奚,有些不知所措,但想着这样更听话更好带走,没有否认,安慰地拍拍小孩:“乖,别怕,咱们快走吧!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顾遇的视线则透过白烟,往不时向有火花闪过、哐哐相撞声的十字广场上望去。 “还看啥!顾二傻,快跑啊!” 顾奚着急地喊,拉着小孩恨铁不成钢道。 小雌虫却哭够了,想起还有一件事:“爸爸,爸爸!哥哥!哥哥还在里面!” 顾奚简直靠了,差点崩溃:“怎么还有一个哥哥?!哪里还有一个哥哥?!” 小雌虫哭道:“哥哥!我看到哥哥往这儿跑,我才往这儿跑的!哥哥拿着光脑自拍,说他要给粉丝现场直播!直播那些大机甲打架!” “爸爸,爸爸!你快点把哥哥找回来吧!他会出事的!” 顾奚这下彻底靠出了声:“靠!真是虫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要命了吧?你哥哥几岁了,为了直播命都不要了!?” 顾奚去拉还在看的顾遇:“别看了别看了,那个我们管不了,他自己不要命的!别愣着了,我们快跑啊!” 顾遇没有反应,只是盯着白烟中不时闪过的机甲的影子。 小雌虫还在哭着要哥哥,哭得顾奚心焦气燥,大吼一声:“好了!别哭了!” 小孩被他一吼,抽泣了一下,打了个嗝,红着眼圈委委屈屈,不敢再哭了。 顾奚叹口气,正要拉着一个大孩子一个小孩子跑,突然大孩子——顾遇推了他一把,喊:“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 一台机甲“嘭”的一声被甩了过来,像个失控的滚石被抛出,“呲啦”一声带着火花从地面擦过,正好重重地砸在顾奚他们刚刚站着的位置上。 地面都为之剧烈颤抖了一下。白烟里又接着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顾奚望着这台砸过来的机甲,瞠目结舌:“这是哪边的机甲?我们这边的?还是雄虫国度那边的?” 顾遇朝那台机甲走近:“是军部的,上面有第二军团的徽章。” 顾奚赶忙拉他:“别去!” 只听那机甲又“嘭”的一声炸了一下,驾驶舱被紧急弹出,里面的军虫却已经头部血流满面,看着已经彻底死透了。 顾奚赶紧闭眼,默念了一声“好去好散”,不由又担心:“我们这边是不是打不过啊?不对不对,刚刚那警察说的是整整有一个机甲分队,这才一个呢!肯定打得过打得过!” 顾遇显得很是平静:“现在广场上只有四台机甲了,只有一台是我们这边的,剩下三台都是对面的。” 顾奚震惊:“全是白烟,你怎么知道的?” 顾遇白了他一眼:“听出来的。” 顾奚还是诧异不信:“那你怎么听出来一台是我们这边的,剩下三台都是对面的?” 顾遇有些不耐烦,理所当然道:“这不很简单的道理吗?我刚刚听见是有两台对战三台,现在两台中的一台被打飞到我们这边来了,上面贴的还是第二军团的徽章,那剩下那一台不就是我们这边的了?” 顾奚倒吸一口冷气:“这群雄虫国度的怎么这么厉害?要打不过了,我们还不快跑!” 说着又要来拽他弟弟,顾遇甩开了他,冷冷道:“跑什么跑,输了咱们一个也跑不掉。” 顾奚说:“那还是不一定的,只要咱们跑得快,他们就……” 顾遇打断他的话,忽然道:“我坚持了几天的工作,今天又要泡汤了。” “啊?”顾奚一时没明白,话题怎么转到这儿来了? 顾遇接着说,面上有些愁容:“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哦不对,算上面试音乐学院老师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们到底有完没完?” 顾奚越听越迷糊,但直觉他弟这语气像是要搞事:“什、什么意思?” 顾遇静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随即又突然语气一沉:“我要宰了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孙子!” 顾奚被他弟吓坏了,慌忙去拽:“别别!你别冲动!顾大爷你千万别冲动!生命诚可贵啊!想想陆中将,你这条命也该留着啊!” 一提到陆沉,顾遇顿时对这个雄虫国度恶感更甚。 他家少将给他的考验,都因为他们!全部,泡汤了! 全部! 一个月的努力,全部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能忍? “顾大爷!顾大爷!你是我大爷!”顾奚拽住他,差点都想抱住他的大腿,“求求大爷你千万别冲动,就算你要报仇,咱们也没那个武器和那个实力啊!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不争朝夕……” 顾遇却照旧打断他的话,挑眉看向那台砸在路边的机甲:“这不就有武器送上门了吗?” 顾奚一把没拽住,就眼看着这孙子朝那台半破不破的机甲走去,将牺牲的军虫给安安稳稳放在地上。不等顾奚再多说多做,坐进了驾驶舱,操纵着那台机甲站了起来。 顾奚这下彻底惊呆了:他弟弟什么时候学会驾驶机甲的?不该啊! 他身旁还满脸涕泪的小雌虫跟他一个表情:那个雄虫大哥哥竟然会开机甲!好酷啊! 与此同时,正与雄虫国度三台机甲硬抗、仅剩的那一台第二军团机甲内,褐发的雌虫中尉正在尝试呼叫被敌方一击甩远的机甲同伴。 “多伦!多伦!你听得见吗?听到快回答!你听得见吗?你还活着吗?!” “多伦!多伦!” “靠——!”中尉肖末,也是这支机甲分队的队长,一拳砸在了操纵台上,险些把耳朵上的通讯器都扔下来砸了。 敌方却不会给他喘息之机,其中一台黑色机甲射出一道激光炮,朝他直冲过来。肖末堪堪操纵机甲躲过,另一台黑色机甲便挥舞着激光剑向他左臂直砍而下。 “操!” 肖末凝神,死死按下操纵杆。 太阳穴上连接着机甲的脑电波传感器,因为精神力接近透支,扯得他青筋直冒,嘶疼了一口冷气,才刚好操纵着自己的白色机甲与那激光剑擦肩而过。 然而,“嘭”的一声火花,那激光剑末端竟还有抛束粒子炸出,在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仍击中了他的机甲左臂外侧。 “操他妈的!”肖末大骂,传感器同样让他的左臂痛得冒汗,仿佛被激光剑也砍中了似的。 “操!这群恐怖/分/子他妈哪来的这么先进的激光剑!” 他们军部都还没做到全部更新换代!他们分队不过回首都星来述一次职,一队兄弟啊,几乎全折在了这里! 突然,肖末已经不抱希望的多伦那头的通讯器,传来了回音:“第二军团的军虫?你是队长?” 是一道带着电磁、模糊陌生的声音。 肖末诧异之际,一边闪躲着对面三台黑色机甲的进攻——他们好似已然胜券在握,不急着干掉场上唯一一台剩下的白色机甲,倒像玩虫子似的你一下我一下地捉弄着肖末,令他无比恼火却没有办法——一边警惕地回通讯道:“你是谁?!为什么在多伦的机甲里?!” 顾遇正在检查这台机甲的情况。对于感兴趣的事物,他一向记性很好,从小到大看的理论书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了。至于实践,陆沉曾教过他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足够顾遇现在临时熟悉一会儿,就能动手操纵了。 他抽空回答那边诧异又警惕的肖末,表明自己没有恶意:“我只是名普通的帝国虫民,暂借你们分队的机甲一用。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肖末愣了愣,精神力接近透支的他还要同时应付三台机甲,即便他们只是暂时玩弄,他也已经力不从心,没空多想哪里不对了。 “普通虫民不要掺和这件事,你会有危险的,一切交给我们军虫就好!”即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这样说道。 顾遇已经检查完了机甲情况。基础的能源、总控和操纵系统都没有毛病,只是武器系统坏了左臂,弹药库也快用尽了。 他没有反驳对面的话,也没有答应他的话:“等先干翻了那三台机甲再说。” 顾遇活动了一下两手手指,捏了捏拳,外部的机甲也随同他的动作捏了捏两拳——这意味他与这台机甲已经连接完毕,虫机同步率达到了百分之八十。 这个同步率与操纵者的精神力水平息息相关。百分之八十已经是一项惊虫的数据——这还是在这台机甲已经认主,而顾遇并非他的主人的情况下。 要知道,现在作战的肖末,精神力全盛时期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五,已经在军部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而随着战斗中精神力的消耗,这项同步率会逐步下降,表现在战斗中就是机甲反应速度下降、动作迟缓。而一旦同步率滑落到百分之五十的红线,操纵者就已经失去了对机甲的操纵权。 换言之,以帝国当前的技术水平,必须在同步率达到百分之五十时,才能操纵机甲进行战斗。 然而,同步率并不等于战斗力。同步率仅仅只是意味着一只虫和机甲的默契程度,默契程度越高,当然战斗发挥的水准也越高。 但即便同步率达到百分之百,不会任何战斗技巧、操纵技术,依旧等于零。 换言之,作为帝国唯一一只s级雄虫,顾遇的s级精神力只是给了他充分发挥机甲能力的基础平台。而陆沉曾教给他的战斗技巧,以及顾遇平时看的闲书,才又给了他充分的战斗知识。 现在——则是实践的时候。 还没等肖末警告他离开,那三台机甲似乎玩腻了,忽然没有预兆地同时操纵激光剑向他砍来! 肖末处在三面袭击的正中心,堪堪用两臂挡住来自两边的剑刃,而正前方那台黑色机甲,举起激光剑朝他脸面上直劈而下。 在危急时刻,肖末坐在操纵室内都下意识闭上眼睛,心想着这次完蛋了。 却听“咚——”的一声巨响。 预料之中的光刃没有劈在自己脑门上,他睁眼时反倒见面前那台机甲忽然从空中下坠,直直砸落在地面上,激起了一道深坑。 灰尘荡开,那台砸在地上的机甲背部竟也有个巨大的深坑,竟像是被另一台机甲一拳打下去的。 肖末耳畔忽然传来通讯那端的声音:“嘶——这一拳打得我手还挺痛的。” 肖末骇然抬头,只见视野正前方出现了一台与他一模一样的白色机甲,上面印有第二军团向天长鸣的焚火鸟徽章。 “你、你是那个普通虫民?!”肖末险些语无伦次,“你、你会开机甲……现在普通虫民都会开机甲了吗?!” 是他在军部待得太久,和社会脱节了吗?! 而且现在帝国普通虫民都这么暴力的吗?上来一拳就把机甲给打了洞? 但顾遇也没办法,弹药不够那不就是只能近战了吗。他捏了捏有些发疼的右拳,迅速地对肖末道:“你对付你左手边的那个,我对付另一个。” 说完没等肖末反应,顾遇直接往还搁那儿愣着、也看傻了的右手边的黑色机甲冲去。 他弹药不够,但敌方一看就是够的。 顾遇啧了一声,还有空腹诽了一下帝国军部底下的机甲分队装备还不如恐怖/分/子,说出去简直丢虫。 但形势压倒虫,弹药不够他必须先发制虫,拉进距离,逼对方和他近战。 与此同时,十字广场那头的顾奚拉着小雌虫,已经看呆了。 一大一小的二虫之间一时都没有话说,过了半晌,那边打得如火如荼,且看起来完全是顾遇在压着对方打时,小雌虫才回神,第一个崇拜地发出惊叹: “那个雄虫大哥哥好厉害!比那些军虫们还厉害!” 顾奚勉强张张嘴:“啊这……” 难不成他弟和陆中将待久了,这玩意儿都能潜移默化学到的? 而他们所站的位置正对面,十字广场的另一头,一双眼睛正躲在草丛里闪啊闪,惊叹地看着上空激战的一幕,一转不转地眨呀眨。 这一幕乍看有些诡异,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衣着潮流的年轻雌虫,正趴缩在草丛里,朝外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他的头顶正盘旋着一台小型飞虫,用来实时直播外部画面。 他的衣领上还插了一个别针式话麦,可以压低声音和直播间的观众们说话。 “现在,朋友们,”他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却按捺不住语气里的兴奋,“场面已经逆转!突然又活过来的我方机甲冲了出来,光速干掉一台机甲后,强行逆转场面!” “现在,已经是我方把敌方摁着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