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求生撩反派(穿书)》 第一章 《我为求生撩反派》 文/春听 2020/9/15 天元二年。 正值秋日,雨水颇多。 陆见微自殿内往窗外看,天空有乌云势压成顶气势凶猛而来,云层惊雷滚滚。 破败殿宇墙根处稀拉长着几根杂草,幽幽碧色在阴沉天色小心翼翼隐没身躯,恰是氅换单衣时候。 殿内却安静,原本就只陆见微一个人,静得能听得到她手指摩挲掌心的声音。 不多时,大雨便倾盆而下,雨点打在窗棂上,劈里啪啦地响着。 殿外廊檐下跑过来了两个躲雨的小宫女,叽叽喳喳说着话。 “你真的打算好了吗?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啊?”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黄衣的宫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落魄殿门,压低了声音问道。 “呵,”绿衣宫女不屑嗤笑,“这有什么不好的,我都听我那同乡说了,殿里的这位,马上就要被送去北戎和亲了!” “我劝你也早点找好退路吧!不然就要跟着她一起去北戎了!” “真的嘛?!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啊!害得皇后娘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皇上还留着她做什么!” 绿衣女子愤愤不平,瞪了一眼殿门,似乎陆见微就站在她面前。 “......” 惊雷不绝于耳,空气中也多了几分泥土与落叶的破败气息。 陆见微一边听着外面宫女的交谈声,一边从床上站起身,嘴角微微勾起,倒是多了几分兴趣。 不愿意留在她身边去北戎么? 及至窗边,有一瞬电光紫从眼前忽闪而过。 算算时间,确实到了接到圣旨的时候了。 陆见微手指敲了敲窗棂,心里盘算着。 她穿到这个世界是第三天,送她过来的那个人说,只要她攻略了文中的反派殷诀清,那么她的弟弟就能得救,她也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 . 这是一本古早穿越大女主小说。 女主陆听枫原本是现代的特工,在被自己的好友背叛陷害致死之后,穿越到了一个叫做禹朝的地方。 彼时禹朝正值动乱时期,女主深谋远猷,有惊世之才,同男主一起平了乱世,并和他一起建立了一个新的朝代——华朝。 也终于破除了千难万险,得以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这本书里的千难万险,主要集中在一个脑残的恶毒女配身上。 陆见微就是那个恶毒女配。 她是禹朝第一美人,却心狠手辣,从最开始知道女主的时候,就对女主各种陷害,做出了给女主的饭菜里下药,□□,推女主下悬崖......一系列失智作死行为。 却依旧生命力无比顽强地活着。 甚至在女主和男主就要建立王朝之前去接她离开皇宫,她再次发挥了自己的恶毒属性,将女主从马车上推了下去。 让女主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就算是这样,她也依然生命力顽强地活了两年之久,才迎来了她生命的转折点。 而她的生命转折点,就是这次—— 她被送去北戎和亲后,北戎王将她折磨到半死。 在北戎王子完颜烈登上王位后,她就被送还给了华朝。 回到华朝却不是折磨的结束。 她被医仙当作药人给女主试药,一直到女主醒来,她已经是半残之身,满头青丝早就变成了白发,面容更是不复从前第一美人的称誉——看起来如同五六十岁的老妪。 最后,才终于在一次医仙不在的时候跑出去,却没想到自己体力不支,反而昏死在了路上。 等到路过的樵夫发现她,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她早已没有了呼吸。 文中的不合逻辑之处,因为作者的笔力犹胜,并没有听起来那么不合逻辑,反而变成了读者在文下真情实感的虐点。 也让陆见微再一次被骂上首页。 甚至即使是在最后,她死之后,很多读者都觉得不够解气。 ...... . 而文中一身病骨风华绝代的反派殷诀清,此时还不知道在哪里。 全文围绕着男女主来写,对于反派,除去三年后要死的结局介绍,中间就没有其他描述。 尤其是,在原文里,殷诀清还是喜欢女主的。 甚至将自己一手创立的淤牢都送给了女主作为贺礼。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陆见微心道,终于来了。 脸上却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慌,从内室走出去。 站在最前面穿着四爪蟒服的大太监一脸高傲,见她居然不行礼,眉头微皱,掐着尖细的声音哼了一声。 两个宫女听到大太监的哼声,顺着大太监的目光看向站在主殿内穿着一身有些脏的海棠红衣裳的陆见微。 还是没忍住因为陆见微的面容晃了晃神。 明明她身上没有任何宝石黄金装饰,可是看到她的脸,她的眉眼,她如同搽了口脂的唇,都只觉得自己要被击中了一样。 前朝词作家徐放就曾评价过她的长相—— “梨花面,海棠红,轻盈柳腰若扶风。 葱白指,秋水眼,幽香微淡誉千乡。” 陆见微不仅长得好看,还生来就带着体香,香味极淡,因着容态过于侬艳绝伦,风姿绰约,很容易让人忽视她身上的体香。 “陆姑娘,接旨吧。” 大太监掩饰不住轻蔑之意,嗓音刺耳。 陆见微面色平静,双膝跪地,行礼,“陆见微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臣女陆见微,曾犯有罪行数数,委实难饶。但念在华朝初初成立,不宜枉造杀孽,且此女前日种种也并非实意,特此封为裕和长公主,即日起,迁居长安宫。 择日启程前往戎国,为我华朝与戎国结秦晋之好。 钦此。” “臣女领旨。” 陆见微接过圣旨,从地上站起身,脊背挺得僵直。 大太监只看了一眼,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音调抬高,提醒道:“陆姑娘,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跟杂家走吧。” 陆见微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我还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收拾的,直接走吧。” 大太监皱眉,有些不满她的态度,不过想到她就要被送去北戎,估计也没有命回来了,撇下嘴角,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便走罢。” 陆见微抬脚就要步入雨中,黄衣走上去说道:“陆小姐,如今还在下雨,还是等芸枝拿了伞再走吧。” 陆见微颔首点头,站在原地,等着宫女去拿伞。 她虽知道剧情,这几日听着丫鬟们的交谈声,也摸清楚了重要的节点和处境,可对于这里的建筑并不明朗。 好在这几天她一直在冷宫里,并没有出去,和她相处的两个宫女也不过是在送餐饭的时候过来,所以并没有暴露什么。 可是现在走出去说自己不知道长安宫在哪里,一定会暴露自己。 原主在进宫之前,可是宫里的常客,之后又被自己的父亲嫁入宫中三年。 虽然前朝皇帝彼时不过是一个三岁小儿,到底顶着皇后的称号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一年多,一直到一年半前国破,她才被贬到了冷宫。 就算是一年半的时间,也不至于忘记长安宫的位置。 陆见微脑海里思考着,面上却不动声色。 等了一小会儿,芸枝拿着两把伞过来了。 见芸枝就要撑着伞走在后面,她开口:“你便走在我身侧罢。” 芸枝躬身,“是。” ...... . 因着伞在头顶,需要在先一步往要走的方向举,有指路的功效,陆见微一路走到了长安宫。 芸枝站在陆见微的右侧,举伞的时候伞面大部分朝着陆见微身上倾斜,到了长安宫时候已然右肩全湿。 长安宫主殿内比起刚刚的殿宇显然要奢华许多,装饰名贵,难得的是前主人的爱护,很容易看得出用心之意。 抵达殿内,内里已经燃起了熏香,是她从前用的味道。 主殿站了几个人,最开头的那个人见到了陆见微,嘴角撇了撇,压下自己的不以为然和厌恶,姿态高傲地行礼道:“裕和公主。” 陆见微没有理会她的挑衅,只淡淡转身看向芸枝,温声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就早点休息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芸枝低头,被雨水打湿了些的手指紧紧捏着伞柄,“是。” 留下菱枝站在原地,低着头脸色晦暗不明,看得到几分轻蔑。 陆见微嗤笑一声,“既然皇上来让你们伺候我,那就不要摆出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菱枝,你说呢?” 菱枝低着头,“奴婢不敢。” 知道她也不过是这几日风光,菱枝手指收紧,咬唇收敛了表情。 “是么?”陆见微瞥了一眼她的头顶,语气玩味,“我向来中意你,想必明日择选宫女前往北戎你也是愿意陪同的吧?” “奴婢......”菱枝咬唇,眼神愤怒又不甘。 “之前一直在冷宫,你的照顾我都没齿难忘,之后我们也要相互照拂才对呢。” 陆见微看着她的眼神,这样的捉弄让她心情颇好,“是不是?” 菱枝头低得更低,“奴婢......遵命。” 见她心中恨恨却不得不屈服,陆见微冷漠地回过头,“收拾吧。” ...... . 翌日。 秋雨已经停了,只是风更寒了些,吹得人瑟瑟。 陆见微很早就被芸枝叫了起来,从长安宫一路走到朝觐殿拜别皇帝。 皇帝华司衍正坐在高台,眸光冷沉地看着下首傲然而立的陆见微,想到如今还躺在朝凤宫的皇后,他手指握紧,看着陆见微的表情更暗沉了,带着几分厌憎。 轮廓分明的脸颊绷着,眸光划过细细长长的嘲讽。 还真是举国之力培养出来的人偶,现在也还是这个模样。 “裕和同朕自有情谊,此番联合戎国,想必也是心有所归才是。” 华司衍语气稳沉地说着场面话,声音听起来倒也平常,只是语气意味不明。 陆见微冷笑一声,眉梢几分嘲,“那是自然。” 朝臣大多也知道几方纠葛,怎么也不可能相信了华司衍说的情谊和情愿,只低头作俯首安静状。 华司衍嗓音低沉,不理会陆见微的对线,只是继续道:“此番联戎,便由护国大将军越湛护送,定要确保一路安稳到达戎国。” 越湛站在原地似乎是愣了一下,很快站出来,低头领旨,“臣,领旨。” 陆见微站在原地,身子僵了好一会儿,手指在衣袖中不断握紧又放松,才终于松懈了下来。 护送? 让女主的裙下臣护送一个害得女主变成植物人的恶毒女配?! ※※※※※※※※※※※※※※※※※※※※ 第二章 “如此,便即刻启程。” 一锤定音。 陆见微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转身对上越湛冷嘲的目光。 男子样貌凛然,眉如剑刃,鼻梁高挺,端的是一派冷硬如铁战神形象,只是对视一瞬间就让陆见微有种寒风刺骨之感。 越湛冷冷勾唇,眉梢轻挑,轻蔑之意尽显。 “裕和公主,请吧。” 陆见微转身,往殿外走。 雾气已经散去,露出几分天白,空气中有几分泥土的腥味。 皇宫很安静,似乎是在默默地陪伴着那位沉睡的皇后。 ...... . 一行十几日,便是再整齐的队伍,也有些疲惫了。 “将军,前面就是毓城了。” 士兵从前面回来,肃声禀告。 越湛低眸手指敲了敲水囊,再看了看身后正在休息的队伍,思忖一瞬,说道:“那我们便启程到了毓城再做休息吧。” “是,将军。” 一路行入毓城,街道上人声鼎沸,倒是十分热闹,只天气依旧阴沉,乌云连绵,似乎下一刻就有倾盆大雨从天而下。 陆见微坐在马车里,隐隐听得到外面百姓的谈论声。 “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啊!” “你没听说吗?” “什么?” “我们前朝那个美人皇后,被封为公主要去戎国和那些蛮子和亲了!” “天哪!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我跟你说......” “......” 芸枝和菱枝看向陆见微,她微微侧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 ...... . 到了驿站,陆见微进了房间就开始收拾。 这些日子风尘仆仆,虽然一直再马车内,却也足够身心俱疲。 何况这么些日子,她也没有想到究竟要怎么才能见到殷诀清。 书中作者用他对女主的优待来衬托女主对魅力和能力。 对他的描写也是十足夸捧—— “吹寒公子就像是一个行止浅淡的征服者,看似中正平和,却在瞬间征服你的千肢百骸。他随意点化,阴霾乱世就变成他一个人的浓墨重彩。 你只觉得耀眼,夺目之下有无限壮烈。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从来绝色惹人醉。 吹寒公子当属第一。 可一不可再。” 世人对于吹寒公子的追捧,不只是因为他的容貌,还因为他的才绝,更怜惜于他病弱的身子。 一身病骨风华绝代。 这样的人谁能不心怜? 故此就连他出行,都是一件大事。 人们对于殷诀清的行程掌握堪比现代的娱乐圈,甚至只要是殷诀清的马车走在街道上,就有无数女子前去瞻仰。 一路下来,收到的手帕就已经是一家布匹店一日的销量了。 这么备受追捧的人,知道他行程应当也是正常的吧? 正想着,就听到了外面士兵的声音。 “公主,我将饭菜送上来给您。” 陆见微顿了一下,从水中站起身,轻声吩咐。 “端到堂下,去大堂内吃。” 士兵有些犹豫,“可是......” 陆见微的声音含着几分怒气,“怎么,越将军这是连同我出入房间都要管了么?” 听此,士兵正色回复:“是,公主。” 陆见微穿好衣服,等了一会儿才从房间出去。 刚一出门,就看到了越湛,他也换了一身衣裳,却还是玄色,眉梢冷冷淡淡扫过她,嗓音粗粝,“不在房间里面呆着,出来做什么?” 陆见微轻笑,带几分克制的挑衅,“这么些时日都未出来过,便是要去堂下一次也是不行的么?” 越湛没有再理她,挺括身姿越过她,悠悠然走下楼梯。 陆见微收起笑容,跟着走了下去。 堂内略显冷清,陆见微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要怎么做。 紧接着就看到了外面忽然热闹起来,她眯了眯眼,吩咐身后的菱枝,“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是。” 过了一会儿,从外面回来。 “回禀公主,外面是有先生在说吹寒公子的事情呢。” “哦?”陆见微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倒是赶巧,“我们也出去看看罢。” 菱枝有几分欲言又止,“可......” 她隐晦地瞥向越湛,但是越湛连头都没抬起来过。 陆见微注意到她的动作,冷声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临走出驿站,才听到越湛冷冽的嗓音吩咐:“跟上去。” ...... . 屋外已经飘起了雨,有越下越大的势头。 说书人站在高台却半点不耽误,就连站在台下的人,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就连这突如其来的雨都没有阻止他们的兴致盎然。 殷诀清在世人的影响,已经大到了同神明几乎一般的地步。 “吹寒公子可真是厉害呢......” “谁说不是呢,我今生要是有幸能见到吹寒公子一面就好了......” “可惜了吹寒公子身子不好......” “近日竟也没有吹寒公子的行程传出啊......” “谁说没有的,”一个尖嘴猴腮的人十分高傲地昂着头,好似被人所追捧的人是他一样,“我昨儿个才听我大舅从狄城传来消息呢,说是吹寒公子刚到狄城,要在狄城呆些时日呢!” “嘿,李瘪三,你的消息可靠么?别是唬我们的吧?” “就是啊哈哈哈,谁不知道你啊......” “我还就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现在去狄城,说不定还能赶得及见吹寒公子一面呢!” 那尖嘴猴腮的青年一巴掌拍了拍大腿,傲气地从人群中走过,好像是不屑和他们讲话一样。 陆见微听完了台上先生的全场,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路过每一家店铺,陆见微都十分有兴趣进去逛逛,一直到暮色渐浓,才回到驿站。 到房间,刚推门就看到了越湛坐在桌前喝着茶。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锐利的目光扫向她,凉薄嘲讽的声音响起,“还以为公主是打算逃婚呢。” 陆见微只觉得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出来,眉梢微抬,“怎么?将军对自己手下的人这么没有自信?都派人跟着我了,还担心我会逃跑?” 越湛并不理会她的反击,挺拔身姿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到陆见微面前。 窗外还有淅沥雨声,噼啪打在窗棂上,为暮色染上了几分清冷。 “陆见微,我劝你还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才好,你以为就算是你真的找到了殷吹寒,他还能帮你不成?” 越湛眼底划过明显的嘲意和厌恶,手指捏着陆见微的下巴,力道大到让陆见微忍不住嘶出声。 半晌,他放开手,“别忘了殷吹寒对听枫的情谊,以及——你以为他不记得听枫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么?。” 陆见微手指紧攥,知道这都是原主的事情,可她现在就是陆见微,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小说里,她被送到北戎已经是临近结局,是她的结局,也是小说的结局。 一个人人喊打的角色,一个坏事做尽的角色。 四面楚歌的现状,除了原文的剧情,她没有任何底牌。 陆见微对上他的眸光,嘴角轻轻扬起,“唔,这样说来,我被送到戎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越湛冷笑,“那你以为你还有其他机会吗?” 陆见微不慌不忙地将他的手推开,手指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个人啊,虽然坏事做尽,可就是死不了了呢。” 她的声音娇媚,甚至还带着几分撒娇,眼角眉梢都是引人入胜的风情。 越湛见此嫌恶地撇开眼,“你觉得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是可以拿出来的?” 陆见微轻笑,丝毫认为他这是嘲讽,反而顺着接了下去,“是啊,就是这张脸,说不定吹寒公子看到,就觉得我这样的美人被送去戎国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怜香惜玉的心思一起就留下我了呢。” 越湛冷嗤一声,“陆见微啊陆见微,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把你送去戎国的主意,是谁说给圣上的?” 从窗外忽然吹进来一股风,陆见微打了个寒颤,很快笑起来,只是表情有几分僵硬,“那还真是巧呢,吹寒公子这几天就在狄城,莫不是要看着我被送到戎国?” 越湛笑了,有几分无趣,“你想清楚就好。” 说完,他看了眼陆见微有几分僵硬的神色,提步走了出去。 留下陆见微在原地,手指越攥越紧。 ... . 书里陆见微作为人见人厌的女配,确实是没什么人喜欢。 而按照书里的设定,殷诀清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对她表示过明确好恶的人了。 可现在—— 她被送去戎国居然是殷诀清提议的么? 陆见微微微叹气,走向窗边,外面的雨依旧未停,似乎从她到了这里之后,这里的雨就没有停过。 ...... . 十日后,护送队伍到达了狄城。 雨依旧未停,淅淅沥沥地下着,打湿了鸦青石板,街道水雾蒙蒙,一片新色。 因着明日戎国使节就要过来,越湛一直忙到沥青夜色披上驿站才得以歇下来。 注意到堂内的人,他问身旁的士兵:“那位呢?” 士兵脸色僵硬,顿了片刻,回复:“回禀将军,公主去了城南别院。” 似乎是为了弥补一般,他继而说道:“将军可要我们现在去寻公主回来?” 越湛看了眼窗外夜色,雨已经停了,嗤笑一声,“不用,让她去。” 既然这么不听话,那还是受受挫才能少折腾一些。 ...... . 陆见微到殷诀清住处时,夜幕正低垂着,月光细微。 屋外看得到里间树枝划破天空,几点微星暗淡地坠在夜幕上空。 她刚一到门口,就有小厮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她,先是惊艳了一下,然后态度亲切地说道:“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 陆见微莞尔点头,跟着小厮往进走。 这小厮大约是不知道她是谁的,不然今日态度也不会这么亲近,一路上还会给她介绍别院中的花草。 但她并没有多少谈性,只微笑着点头。 这宅子在外看并不起眼,进来后才发觉精妙。每一寸的花草都不是凡品,绕着院子走,清塘水清无漪,四处点着烛光,照得池塘亮堂,中央袅袅几支欲开白昙,格外惊艳。 再行了几步到一处亭子,小厮才停下来。 陆见微目光顺着小厮的身影看。 只见亭内男子正在同自己对弈,背影单薄瘦削,黑白交错的长发只用一支木簪绾起一半,侧颜俊美冷然,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响动,淡漠启唇:“陆小姐此番是来求我留下你的么?” 陆见微一瞬间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清潭,洁白无暇的花瓣在清风下颤动着绽开,摇曳烛光下,美人美景,皆是人间绝色。 ※※※※※※※※※※※※※※※※※※※※ 重写了剧情。 第三章 陆见微默了一瞬,忍不住细细看他的表情,可他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怖。 半晌,她低头轻笑出声,“都已经这般来了,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殷诀清放下捻在手里的棋子,眸光清冽瞥向她,唇角微扬,“怎么?澄之没有告诉你,你是为何要被送去戎国吗?” 澄之是越湛的字。 陆见微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低头笑了半瞬,“不正是吹寒公子的真情献意么?” 殷诀清动作顿了顿,回过头,之后再次拿起一枚棋子,恰有微淡月光从乌云中透出几分/身线,落在殷诀清的面颊上,照得剔透。 “既然知道,还要过来寻我?” 似乎是有了些兴趣,他再次落下一枚棋子之后就站起了身,目光转向欲开的白昙,欣长身姿立于亭间,十分俊美清贵。 “人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总还是想赌一把的,不是么?”陆见微漠漠地笑,眉梢温凉,“早知道吹寒公子对皇后情深义重,如今华朝不过是将将成立,应当不至于这么急迫联姻才是,想必,我这次联姻也是为了皇后吧。” 这也是原剧情中出现过情节,只不过当时的陆见微被蒙在鼓里。 殷诀清意外地望向她,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想到这里,可他也不过是笑笑,笑容十分平淡,看着她的表情并没有多少轻视,又或者说,他根本懒得轻视她。 “陆小姐都知道了,还过来找我,莫非是对我心有期许么?” “不是期许,只是一个交换。” 陆见微依旧笑着,只是浅薄笑容看起来更接近于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实在的笑意。 “就看吹寒公子愿不愿意接受了。” 原本看她过来,还以为会说些什么,原来也不过是交换。 陆见微还有什么筹码呢? 殷诀清兴致缺缺,抬了抬眼皮,手指置于身前,一只手指划过衣锦,带出几分声响,在庭院内听得清楚。 一直立在亭柱旁的小厮在看到他站起身,就拿着大氅披在了他身上。 “没有兴趣,陆小姐还是回去吧。” 低咳了几声,他顺了顺气息,不再开口。 他的声音其实很悦耳,如同拨弄琴弦的余音绕梁,可声带有些损毁,以至于整体听起来很沙哑。 但也很好听,低低哑哑的,迎合着夜里如水秋风,渗透了凉意。 陆见微抿唇,心口突然被压了一下,嘴角却扯出笑,手指攥成细细的拳头,顿了下,她出声,“如果我说,我可以治好陆听枫呢?” 殷诀清果然脚步微顿,跳跃烛光下映出他一张俊美的面庞,透着几分冷,还没说什么,就有一个人影从屋顶而落。 人影劲瘦有力,至陆见微面前才停下,紧接着便是冷冽入骨的声音,“你能治好听枫?” 越湛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眸光审视着她,似乎是在考究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殷诀清没有动,甚至表情也没有变过一分一毫,看了眼两人对峙,低眉浅笑半瞬,转身走到了棋盘前。 陆见微扭头避开了越湛的手,后退了一步,好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刻薄,“没想到神武大将军居然还有偷听的爱好。” 越湛眸光未变,“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陆见微看向殷诀清,他已经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下棋的动作行云流水,对于他们的争执毫无所动。 等陆见微的视线放在他身上久了,连同越湛都看向他,他才落下一子,反问道:“不知道陆小姐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陆见微手心已经出了汗,稍放松了些虚虚握着,弯眉轻笑,“我的条件——” 她顿了下,在万籁俱寂中开口。 “我要留在你身边。” 还不等殷诀清说什么,之前站在亭柱旁的小厮已经上前一步厉声驳斥道:“陆小姐莫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敢在我家公子面前说这些话?” 殷诀清淡声,“观言。” 虽然是制止,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他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大氅,又低咳了几声,才道:“陆小姐,我身边并不缺人伺候。” 陆见微心底的弦绷紧,抿唇,“吹寒公子,我不是要做你的侍女。” 越湛一直等着殷诀清说话,心里虽然着急救陆听枫,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什么。 世人多少知道些吹寒公子的风流韵事,也都是关于敏秀皇后的。 可是在越湛看来,却丝毫不觉得殷诀清是真的多么喜欢陆听枫。 即使是—— 殷诀清将自己一手创立的地下帝国,在陆听枫登上后位拱手赠予。 多少人赞叹他的痴情,只觉得他淡漠表情下,不知是如何的肝肠寸断。 可越湛总觉得,面前的人,未必会有那么深的感情,你看他现在的表情,那么平静,看不出丝毫对心上人的紧张。 越湛抿着唇,突然涌出一股烦躁。 陆见微既然早就知道怎么救醒陆听枫,却还甘愿在冷宫里呆三年,究竟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但是现在也没有时间让他想通,他只想让陆见微快点说到底怎么样才能救醒陆听枫。 殷诀清才有了些兴致,身形如影,一瞬间就到了陆见微面前,他垂了垂眼睑,睨着她绝色的脸庞,一只手指抚上她的下颌,动作轻柔而细腻。 “想留在我身边,却不是做侍女。” 他似乎是在喃喃,又好像是在问陆见微。 微微低着眉的模样多了几分清隽秀气,手指在微薄月光下格外剔透,似薄冰,凉得彻骨。 “那么,你想成为什么?” 末了,他问道,眸中还有几分认真。 陆见微抬起头,眯起眼睛轻笑了一下,踮起脚尖在他下巴处吻了一下,动作迅速,似乎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就是这样。” 观言气得愣在原地,一瞬间甚至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越湛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陆见微见没见过殷诀清,他不知道。 但是殷诀清对陆见微是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其他情愫才对。 可如今,深寂的男人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漂亮的女人眉眼弯弯抿唇莞尔的模样,倒是真让人看出了几分般配。 “呵,”半晌,他从喉间逸出一声低笑,“陆小姐,似乎你对自己的认知总是不够清晰。” 陆见微眨了眨眼睛,十分愉悦的模样,“怎么会呢?其实我再有自知之明不过了,只不过是真的喜欢吹寒公子,才想要试试看,我是不是有机会能......” 她拖长了尾音,几分娇媚几分慵懒。 殷诀清望进她眼里,“能什么?” 陆见微被他看着,怔愣了一瞬,只有一瞬,甚至微不可察,恍然失笑般跟他说:“能让你也喜欢我啊。” 华朝虽然在陆听枫的引导下,已经对女性的束缚没有那么深了,可是像陆见微现在这么大胆的表现,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殷诀清除了最开始被亲,有一瞬间愣住,但很快心底已经一片古井无波。 连同面前的人说的话,他也没有半分波动。 不过是又一个想要靠与众不同来博得头筹的方法而已,拙劣得很。 殷诀清退后了一步,低头,只是问道:“你说你有办法救听枫,是什么方法?” 陆见微兀自笑着,“吹寒公子还没有答应我的条件呢,我若是现在告诉你,那我岂不是真的没有用处了。” 殷诀清看她了一会儿,她丝毫不避不让,就那样让他看着,态度坦然。 而她身后原本袅袅欲开的白昙,终于肯露出几分真容,过分惊艳,却好像,也不足以让陆见微的容貌被掩盖一丝一毫。 陆见微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也转身看过去,白昙静静开着,月光撒在花瓣边缘,空气中好似有清幽香气四溢。 很久,殷诀清转过头看向她,眸光晦暗,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可没等陆见微深究那到底是什么,就听到了男人微哑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陆见微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到底想了什么,或者脑海里到底翻涌了多少情绪。 听到他的话之后,她轻轻松了口气。 陆见微依旧笑着,声音平稳,“即使是戎国的月见草,也未必真的能让陆听枫醒来,但是我可以,只是怎么救,还需要等我见过陆听枫再说。” 越湛下意识皱眉,“陆见微,拖延时间没用。” 殷诀清在陆见微答应之后,就已经再次回到了原本下棋的地方。 他所在的亭子是最佳观赏点,原本就是为了等着昙花盛开,只是顺便解决一下陆见微的问题而已。 风还在静静地吹,带着花瓣也柔柔地舞。 天又已经清澈,遥遥坠着耀目的星星,亭中男子伴着昙花盛开下棋,没有因为之前的动作产生一丝一毫的停滞。 过了会儿,越湛盯着陆见微的目光收回,转身,嗓音凛冽,“吹寒,即便是要送陆见微回去,这边的联姻却不能停止,完颜烈那边的人已经等着我们送人过去。” 殷诀清动作停了下,有些失笑,“既然你知道该做什么,去做就是了,告诉我做什么?” 越湛浅浅皱眉,语气很淡,“吹寒,军中并无可用之人。” 第四章 陆见微没忍住笑出声来,“越将军莫不是从来没有求过人?” 越湛凝眉瞥向她,“什么意思?” 陆见微“啧啧”摇头,手臂在身前环抱着,出来时候只穿了薄衣,雨停了风吹着有些冷,“只是觉得越将军这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命令呢。” 她说得十分轻快,只是嘴角轻扬带着嘲讽,眉梢也尽数是挑衅。 听得越湛眉头越皱越紧,唇也几乎抿成一条缝。 殷诀清咳了几声,观言上前给他倒水,他抿了一口,才道:“澄之,淤牢已经全数交由听枫负责,我已是白身一人,身边只有观言观语二人。” 淤牢——在乱世将数百城联系起来的组织,也是殷诀清一手成立起来的组织。 陆听枫自从昏迷之后,就再没有听到淤牢的消息,就连号令淤牢的令牌也不知所踪。 越湛上前两步,微低了些头,黑衣在夜色下却也醒目得很,“吹寒,即便是听枫昏睡,你也应当有号令淤牢的手段才对。” 殷诀清停下自己的动作,手指拉了拉自己身上的大氅,抬眸看到陆见微手臂环抱动作隐晦地摩擦手臂的模样,转头低声吩咐:“去拿件披风过来。” 在场谁才是那个需要披风的人实在是太明显了。 观言看了眼陆见微,刚想反驳什么,扭头注意到到殷诀清的表情,淡漠清冷的面容,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在。 他抿唇,低头,“是。” 平日里再怎么样,主子终究还是主子,尊卑不可越。 等观言离开,殷诀清才开口:“我确实是有办法联系到淤牢的人手,只是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再听我号令。” 说完,他又低头咳了起来,比之刚才的轻咳要严重很多,像是压制久了之后开始爆发一样。 陆见微站在原地,有几分紧张地想,也不知道殷诀清的身体撑不撑得到自己攻略完成的时候。 万一她攻略中途,殷诀清已经重病身亡,那她怎么办? 之前一直知道殷诀清的身子不好,却也没有想到会不好到这种程度。 只在这里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已经咳了好几次,虽然动作不大,除去这一次其余甚至可以看作是入秋喉咙不舒服。 可是看着他眉头忍不住蹙起隐忍疼痛的模样,根本不是不舒服这么简单。 越湛依旧皱着眉,听到殷诀清的咳声,就要上前,却被观语挡住。 比起观言的心直口快活泼好动,他要显得稳重很多,两个人原本是双胞胎,默契十分,见殷诀清咳声不止,心下也忍不住有些迁怒,语气冷淡。 “越将军,我家公子说了会联系淤牢的人,只是还需要些时间,越将军要是担心,不如给皇上通信说明大概,或许我们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办法,皇后在之前已经告诉了皇上怎么联系淤牢也不一定。” 越湛犹豫了片刻,见殷诀清咳声不止,眉头没有松开,点头,“有劳观语照顾吹寒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军营等候消息了。” 说罢,他转过身就要带着陆见微离开。 陆见微一个闪身错开了他的动作,笑着后退,一直退到亭子前。 月光将她身上的衣裳照得朦胧,白净面孔携着笑,眉梢浸透了凉意。 “越将军,怎么说刚刚吹寒公子也是同意了我的条件,你现在这样,我们怕是不合适吧?” 越湛瞳眸深沉,盯着她得意的表情嗤笑一声,再看了眼后面并没有说话的殷诀清,面容更紧绷了几分,却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运起轻功离开庭院。 观言恰好拿着披风从外面回来,听到陆见微更加愉悦的笑声,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肤浅。” 可不就是肤浅,一时小人得志就笑得这么畅快,真是没有想过,明朝若是没有公子在,她要怎么办。 陆见微走到殷诀清身边,想接过观语的手去扶着殷诀清,却被他制止。 “陆小姐,你该知道,我原本是不愿留下你的。” 面庞俊美的男人已经不在咳嗽,声音依旧低哑,有几分气丝缠绕着,听起来有些模糊。 陆见微收回自己的手,眉梢一挑,展颜笑开,“是啊,我知道。” “所以你也不必在我身上下什么功夫,”殷诀清叹了口气,站起身,眉梢温淡,“只要治好听枫我就保证你的平安。” 似乎是漫不经心,可是陆见微知道,殷诀清此刻说的话都是真的。 而所谓的平安,也不是只活下去。 他也许还会很体面地给她宅子,银钱,让她远走高飞,以后都不需要担心生活。 坦白讲,陆见微如果是原主,这是一个很丰厚的条件。 听起来也足够仁慈足够满足。 可假如他真的是这样,顶多是一个痴情男配而已,称不上什么反派。 之所以后来成为反派,完全是因为他在陆听枫醒来,被陆听枫揭发了他所谓的悲悯以及能力,都不过先前是残忍手段。 淤牢更是翘楚。 而结尾,事情揭露之后的第三天。 他遣散了所有奴仆,独自在宅子中弹了一曲《和寡》,等宅子外的人闯进去,却发现他已经死于琴案前。 死时,脸上还带着笑容。 ...... . 陆见微只是摇头笑着,声音比起刚刚对着越湛时候的冷嘲,多了几分真诚,神情也正色了许多,“吹寒公子,我说的话也并非是骗你,我要留在你身边,也是认真的。” 殷诀清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被观语扶着往房间走。 昙花依旧开着,只是没有之前的光辉,反而多了些萧索。 临路过从不远处走过来的观言身边时,他说:“给陆小姐找个住处。” 陆见微回头看了一眼,听到观言的声音,“陆小姐,披风。” 她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和观言一起往前走,一路上很沉默。 或许是因为之前她的冒犯,观言对她十分不满,也不屑同她讲话。 一直带着她走到一个小院才停下来。 院门牌匾上写着——揽月阁。 陆见微怔怔地盯着三个字看了会儿,被观言出声打断才回过神来。 “陆小姐,从今儿个开始,你就住在这儿,没事别去打扰我们公子,公子不喜见外人的。” 观言的话说得毫不客气,陆见微低声笑了半瞬,眉目微敛,“有劳了。” 声音很淡,态度也并不高傲。 观言看了她一眼,却也没看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嗯”了一声。 刚刚对她的态度一点都不好,但是她好像也没怎么在意啊。 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凶神恶煞。 观言再次看了她一眼,这才往殷诀清的院子走。 ...... . 殷诀清喝过药,躺在塌上看书,烛光跳跃,映在他白得透明的皮肤上,照出几分颓唐。 注意到观言从门口走进来,他合上书页,微眯了眯眼睛,“已经安置好了么?” 观言走近了几步,回:“安置好了。” “安置到了何处?” “揽月阁。” 听到揽月阁三个字,殷诀清手指紧了紧,抿着的唇在烛光下完全倒映着跳跃火焰的颜色,想到之前那个说不明道不清的吻,盯着书封页的眸光划过几分异色。 最终,他道:“罢了,既然安置下了,便让她暂且住在那里罢。” ...... . 等殷诀清歇下,观言和观语退出寝室。 观言问:“哥,你知道公子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观语摇头,“不知,我们跟在公子身边也不过两年时间,对于皇后娘娘昏迷前的事情更是不清楚。” “只是刚刚看公子的模样,似乎不希望陆小姐住在揽月阁啊。” “不知。” “难道公子是觉得我擅自把陆小姐带到离掀澜轩最远的一处院子所以生气了吗?” “别脑补,公子既然没有说什么,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 “也是。” ...... . 第二日。 越湛接到完颜烈到了狄城城门口的消息,让人将他请进了军中。 完颜烈虽然是戎国人,却也没有戎国人那般五大三粗,反而生了一张秀气面孔,十分书生气。 “越将军。” 还没有走进帐篷,男人的声音就已经先一步从掀开的帘子跃了过去。 越湛起身相迎,表情和缓,“烈王公请坐。” 完颜烈笑着坐下,旁边有侍人为他倒茶。 他环视了一圈帐篷内,眸中划过几分意外和潜意,“怎么不见裕和公主?莫非华朝依旧同前朝一般,女子成婚前不能见外人?” 说着,又低笑了声,“之前倒还听说贵朝皇后的事迹,对她十分钦佩呢。” 越湛手指缓缓握紧,想到昨天陆见微的态度,心下有几分烦躁,嘴角却扯出笑,“自然不是,只是裕和公主近日感染了风寒,正在休息,不方便见人。” “欸,”完颜烈止住了他的话,笑容依旧,“我戎国男子身刚体壮,怎会害怕区区风寒。” “既然大家都有诚意建立两国邦交,那么让我见一次裕和公主,应当也不为过吧?” 他虽然笑着,但是已经有了些怒气,甚至就要转身出去,越湛给了站立在一边的将士一个眼神,将士立刻领命走了出去。 完颜烈注意到,眼底的冷意已经让他手指将桌上的茶杯攥紧,嘴角挂着笑,等着越湛说话。 越湛没有答话,帐篷外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既然戎国王公要见本公主,本公主即便是身染风寒,也是该见的。” 第五章 两个人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完颜烈第一次听到这么柔媚的嗓音,眼里暗暗闪烁着兴奋。 越湛眸中有几分震惊,很快便收敛了。 昨天陆见微的态度,还以为她再不会过来营中,没想到今日还会过来。 从门外款款摆腰而来的女子脸色确实有几分苍白,唇上却搽了艳丽口脂,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她开口,嗓音好似春日黄鹂出谷,清倾悦耳,“越将军,既然烈王公不介意,那么我华朝自然也不会那般畏缩,大大方方给他看便是。” 女子皮肤莹润,一双眼睛清澈得好像秋水涟漪,进来的过程目不斜视,甚至没有给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一个眼神。 若不是完颜烈之前就知道了陆见微的身份,只怕是真以为她是华司衍的妹妹,从小被娇宠长大,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裕和公主果然天姿国色!” 完颜烈抚掌大笑,眸中光芒不减。 陆见微笑了笑,微微颔首,朝着他的方向走近几步,娉娉袅袅地行了礼。 “烈王公。” 又笑着将完颜烈桌上的茶杯倒满,葱白指尖在杯沿轻划了一下,端起茶杯,微笑着敬茶。 “早就听闻烈王公阅书万卷,才识渊博,有良臣猛将之谊,实属仰慕,今日见到,心中巍然起敬。” 完颜烈接过茶杯,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越湛,心下多了几分了然,又见陆见微给自己倒了另一杯茶。 “裕和以酒代茶,敬将军一杯。” 完颜烈看了眼并无异常的茶水,再看陆见微的表情,她笑意煦煦,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眼就望到底。 ——如果不是真的愚笨,就是绝顶聪明会隐藏了。 可陆见微嫁给前朝皇帝也不过是个傀儡美人而已,两年之后又能有什么不同? 完颜烈心笑自己多疑,见陆见微已经喝光了茶水,随机一口饮尽。 陆见微笑容更胜,“烈王公果然豪爽!” 她说完,低声咳了起来,咳得太撕心裂肺,黑鸦鸦的睫羽都染上了泪。 完颜烈见她这个模样,颇为心疼地说:“裕和公主身子不好便早些回去歇息罢,也是我太着急,总想着要见过才能安心。” 陆见微顺了顺气,“不是烈王公的错,烈王公也是为了两国邦交着想。” 越湛吩咐身后的士兵:“送裕和公主回帐篷休息。” 之后朗声说道:“烈王公已经见到了人,该相信我们华朝的诚意了吧。” 眼看着陆见微被送出去,完颜烈手指摩挲了一下,想到刚刚陆见微绝世惊艳的风姿绰约,眸子深了深。 回过头,嘴角弧度更深了,“自然。” ...... . “告诉越湛,后面的事情吹寒公子都会解决。” 走出帐篷,陆见微先开口。 送她的士兵对越湛十分崇拜,怒气满满地冲她道:“将军多厉害的人,他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么?” 陆见微意味不明地轻笑,“对你来说厉害,对我来说——他不过也是一个莽夫而已。” “你——” 士兵还打算说什么,就看到白军师走了过来。 “军师。” 白芙穿一身灰白衣裳走过来,微微颔首,“裕和公主。” 作为神武兵的军师,白芙虽然男生女相,却是军中所有人都敬佩的存在。 当初要不是白芙献策,大概神武兵就要被挡在城墙门外了。 陆见微轻点头,“白军师。” 陆见微到现在也只见过白芙三次,也不清楚原主见过他几次。 三次见面,白芙对她的态度都有些缓和得过了头。 不说陆见微人见人骂的恶毒女配身份,还有以前那些狠毒的行为。 就是她现在作为和亲的重要条件却要逃脱,白芙并没有阻止,就时绝对诡谲的事情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见微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盘算着,等等要怎么回到蕴庭别庄。 “裕和公主这是要往哪里去?” 白芙依旧笑眯眯地问。 “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裕和公主难道该去的地方不是你的行军帐篷么?” “白军师,”陆见微低眸,嘴角笑意收敛了几分,“你大可不必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 “裕和公主,你该知道,你这次是为了什么才会被送去联姻吧。” 白芙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甚至还有些好言相劝的意味,“裕和公主可曾想过,若是你没有治好皇后娘娘,你该如何?” 陆见微眯起眼睛,玩味般开口:“怎么?难道我乖乖去联姻,我就能得到更好的结果么?” 白芙默了一瞬,恍然失笑,道:“裕和公主想明白便是。” 陆见微没有再说话,从营中走出去,见到芸枝和菱枝二人。 “裕和公主。” “裕和公主。” 陆见微轻轻点头,就要越过她们继续往前走,就看到两人齐齐跪在自己面前。 “裕和公主,我们本就是伺候您的,自然是您走到哪里都该是我们伺候,求求您别留下我们在这儿。” 陆见微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两个人这么真诚地求她的原因很好想,她走了,之后她们在这里就没用了,就算是真的还会和亲,跟在她身边,肯定要比去了戎国要好。 只不过,陆见微想了想蕴庭别庄,语气温柔地拒绝:“吹寒公子不喜外人,我只是留在了那边,却也不好带人过去的。” 芸枝和菱枝互看一眼,还是退开了。 陆见微这才坐上门口的马车。 坐在马车外的是观言和车夫。 能让观言过来接她的,只有一个人。 ...... . 回到蕴庭别庄,陆见微没能见到殷诀清。 甚至之后的三天,她都没能见到他。 倒是芸枝和菱枝那天下午,被送到了揽月阁。 “公子说,你是女子,在庄子上不方便,以后便由芸枝和菱枝照顾你了。” 观言送完人,扭头走了出去。 陆见微看着被送过来的两个人,笑了一声,“既然过来了,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是。” ...... . 第五天,越湛再次来到了蕴庭别庄。 彼时天色将暗,风嚎得厉害,乌云层层叠叠,如猛兽屹立于山顶,正蓄势待发。 “你那天到底让陆见微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完颜烈的病到现在还没好?” 越湛眉头紧皱,一身黑衣站在殷诀清面前,因着刚刚赶过来,声音还有几分喘。 殷诀清正在下棋,动作稍微停了一下,看了眼棋盘,被打断的思绪却再没有连上,索性放下了手里的棋子,黑白相参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在烛光下忽明忽灭。 “白覆水没有告诉你么?”他问。 白芙,字覆水。 “覆水并不知道你的盘算。” 殷诀清“唔”了一声,“也没什么,不过是小手段,今日过后他的风寒就好了,淤牢那边的人手也已经联系到了,等明日我们就可以同烈王公谈合作的事情了。” “合作?”越湛皱眉。 “白覆水该知道的,”殷诀清咳声再起,观语上前给他倒了杯水,等他气息微平,才端起喝了一口,“戎国王原本就已经年迈,几位王公争夺不休,这次完颜烈能有这个机会出来,也是从几个哥哥手里抢过来的。” “他的生母不过是个别国送到戎国的歌女,他又和戎国人的长相有些差别,在戎国最开始并不受待见,是两年才因为华朝成立,他在华朝的事情上为戎国王献计几次,才被重用。” “合作,自然是用戎国王位同他谈。” “哈哈哈哈哈......本王倒是真的不知道,我戎国的王位什么时候居然也能成为你们手里的刀了?” 门猛地被推开,完颜烈推门携着风雨闯进来,笑声不断,却冷意连连。 “烈王公。” 越湛首先站起来,眉头紧锁着。 殷诀清的表情并不意外,低头兀自喝着水。 完颜烈扫视了一圈室内,并不见陆见微人影,嘴角下撇了几分,“怎么不见裕和公主,难道说她不在这里么?” 殷诀清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完颜烈的嚣张态度。 越湛站在原地,看着他在殷诀清的寝室内四处走动,不禁冷语:“烈王公莫非不知道这是谁的庄子,进来便是这般作态,未免让人失望了些。” 完颜烈回头挑眉,笑容不减,“怎么会,只是几日没见到裕和公主,有些想念罢了。” 越湛讥嘲:“即便是要联姻,裕和公主也是嫁给戎国王,同烈王公有何干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戎国向来有父死子继的传统,公主嫁入我戎国,待我登上王位,就是我的王后了。” 一声咳嗽让越湛没有紧跟着开口,殷诀清的声音有些低,但是室内安静,倒也听得清楚。 “那就要看看,烈王公是想要王位,还是要美人了。” 完颜烈嘴角僵了一下,看殷诀清风轻云淡的神色,似乎没想到他真的会插手这件事情。 “吹寒公子这样是不是未免不厚道了些,毕竟裕和公主人都不在此处,便被你决定了去处,若是公主自愿同我一道去戎国呢?” “她不想。” 殷诀清否认地迅速。 完颜烈语气更嚣张了,态度十足挑衅,在距离殷诀清只有一掌的距离停了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吹寒公子还没有问过,怎么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不想?” 观言在一旁被他这嚣张气焰激得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因为裕和公主 第六章 一时间,室内安静了几秒。 完颜烈似乎好笑一般,身子往后仰了过去,紧接着转头盯着殷诀清说道:“原来吹寒公子早就料到这一刻,莫非这一场联姻也不过是对我北戎的一场欺弄不成?” 没有人说话,越湛抿着唇,心里却在计较究竟是选择继续相信陆见微的话,还是继续和北戎的联姻。 完颜烈对陆见微没有感情,最多也不过是对美人的占有欲,可是这点占有欲有时候也会在一些时候发挥最不可抵挡的作用。 而陆见微的承诺更是可怜,只是一句话的承诺,能有多少实在的东西在里面? 越湛是不相信的。 殷诀清手指摩挲着茶杯,半晌没有说话,烛光摇晃曳曳闪烁在他身上。 观言抿着唇站在一边,自觉自己太冲动了些,却也没有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如将裕和公主请过来一道说上一说,你们若是一丘之貉信口雌黄,本王公可不就太冤了些。” 完颜烈收回自己的目光,拍了拍自己的衣袍。 殷诀清又咳了起来,脸色白得吓人,只有烛光色彩在他脸上多添几分柔光。 等他气息稍平,就听他说:“也好。” “去请陆小姐过来吧。” 观言看他脸色依旧如常,应声:“是。” 随即转身走出掀澜轩。 ...... . 陆见微走进掀澜轩,屋内三人分别坐在房间三处。 殷诀清还坐在棋盘前并不理会门口弄出的动静,陆见微顿了一瞬,径自走到他身边。 “吹寒公子。” 陆见微出声。 她披着那日殷诀清让观言去为她寻来的披风,墨色与她素白一张脸对比,更衬得她模样可怜。 殷诀清落下一子,抬头,“既然陆小姐也已经到了,烈王公可以问了。” 完颜烈倒也不急,轻笑着,“吹寒公子就这么自信么?” “是与不是烈王公问过便是了,与我自信又有何干系?” “裕和公主。” 陆见微低头笑,“烈王公安好。” 完颜烈:“公主喜欢吹寒公子?” 陆见微怔愣了下,失笑,“难道不够明显么?” “公主是要同我北戎和亲的。” “唔,”陆见微犹豫了一下,“吹寒公子那么厉害,当然有办法让我不去北戎的。” 陆见微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越湛和殷诀清都看向她,陆见微眉眼弯弯,侧头对上殷诀清的目光,眨了眨眼睛,“难道不是么?” 语气那么无辜,从殷诀清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她柔软如婴儿的下巴线条。 殷诀清垂了垂眼睑,“是。” 完颜烈走近了几步,冷笑,“她不愿意联姻而选择投靠你,就是喜欢你么?” “倒是没有想到,吹寒公子居然这般自耽。” 殷诀清轻笑,要起身,却没想到身体骤然软了下去,要不是身边的陆见微及时拉着他,怕是就要伏在棋案上了。 观语很快走上来,从身上的药瓶倒出一颗药喂在殷诀清嘴里,刚刚看着还没什么异常的人,再看就已经冷汗淋淋。 殷诀清咬着唇,眼睛紧闭着,眉梢蹙在一起,发林间在烛光下看得见水光。 陆见微手指攥紧,蹲下身用手帕给殷诀清擦汗,却被殷诀清挥开。 男人的面庞已经被汗打湿,刚刚的动作也是闭着眼无意识的,陆见微抿了抿唇,将手里的手帕交给了观语。 观语接过手帕,小声说了句,“谢谢。” 陆见微笑着,看着他动作。 给殷诀清擦汗的过程如同一场打斗,陆见微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心惊胆颤。 殷诀清犯病的时候是不让人在旁边的,因为会误伤。 他那头黑白相间的长发,并非是生病的原因,反而是为了治病。 当他还是孩童的时候,身体免疫力过于弱,只好通过一些外力来增强抵抗力。 给他传输内力就是一个方法。 静安寺主持和殷诀清父亲两个人的内力都给了一个当时还只是幼儿的殷诀清,因为内力过于雄厚并不是他那个年纪所能拥有的,这才让他的头发变成了黑白相间。 完颜烈看着殷诀清这副模样,皱着眉撇开了自己的视线,又见越湛正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勾唇笑,“怎么?越将军这么看着我,好像我要动手一样。” 越湛扯了扯唇,“你不会么?” “笑话,”完颜烈掀了掀自己的衣摆,坐在了凳子上,“本王公从来不做这么阴险的事情。” 说着,他还看向陆见微,“裕和公主说呢?” 陆见微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完颜烈叫的人是自己,眨了眨眼睛,“嗯?” “越将军怀疑我会在此刻动手,这么不信任本王公,可对于我们的合作很不利啊。” 陆见微低声笑了一瞬,“越将军只是说笑,他不是也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么?” 越湛确实没有动,在陆见微进来之后,甚至表情也没有多少变化,低着头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 陆见微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距离殷诀清最近的一支蜡烛。 安静室内隐约听得到男人忍痛的闷哼声,像是痛到极致了才发出那样呜咽的声音。 陆见微初初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住了一样,有些说不太清楚的感觉。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到男人虚弱平缓的呼吸声。 陆见微犹豫了几秒,“吹寒公子今日大约也没有力气要谈合作了,两位不若先回去?” 语气是疑问的,姿态却已经摆出了请的手势。 越湛和完颜烈各自看了一眼即使是这么狼狈,依然不减风采的殷诀清。 完颜烈撩起衣袍,先行走了出去,路过陆见微的时候,低眸看着她绝色的面容,嗓音携着笑,“裕和公主当真不考虑做我的王后么?” 陆见微歪了歪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越湛,笑眯眯地表明心意,“实在是没办法呢,我可太喜欢吹寒公子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的转变,她总不能先一步露出自己真实的目的。 至于她为什么喜欢殷诀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为什么现在才开始行动—— 她甚至不需要说什么,就已经被心态活动丰富的人赋予十足的意义。 越湛经过她,目光犹带几分寒意,“你最好祈祷自己能救醒听枫,不然——” 话未说尽,他没有再看陆见微,提步走了出去。 陆见微垂了垂眼睑,轻笑半刻。 ...... . 烛光下,殷诀清的睫毛颤了颤,才睁开眼,正对上陆见微黑白分明的双眸,干干净净,似乎一泓潭水。 见他只是目光看着自己,却没有动作,陆见微又凑近了几分。 “吹寒公子在想什么?” 殷诀清躺在床上,表情平淡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嗓音喑哑,有几分撕裂。 陆见微“唔”了一声,“丑时。” “陆小姐怎么不去休息?” “当然是想亲眼看着你醒来啊。” 她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殷诀清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个蠢问题。 他静了一会儿,想起身,身上却还是软绵绵没有力气。 陆见微打算站起来,可蹲着的时间太长了,反而扑在了殷诀清的身上。 唇上一闪而过的触感让她微怔了下,眸光下移四目相对,“我。” 她抿了抿唇,反而笑了,“脚麻了。” 殷诀清黑漆漆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动作也没有,陆见微有些无措,但是很快就直起腰扶殷诀清坐起来。 动作自然,倒也看不出那几分无措。 “陆小姐,”殷诀清的嗓音依旧沙哑,目光清正,“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为什么不必?” 殷诀清:“我会保证你平安。” 陆见微坐在床侧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唇,走到桌前给他倒水,“我留在你身边也不是完全为了活着。” “陆小姐,你不喜欢我的。” “你又怎么知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吹寒公子讨厌我么?” 殷诀清抬眸,眸光闪过几分晦暗,又淡淡垂下眼睑,“没有。” “你看,就算是我害得皇后那般模样吹寒公子也不讨厌我,那么是不是,以后喜欢我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殷诀清这才眸光清醒地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诡辩。” 窗外适时传来观言的声音,“公子醒了么?” 殷诀清皱了皱眉,“嗯,进来罢。” 观言走进来,将手里端着的药放在桌上,“这是刚刚熬好的药。” “嗯。” 殷诀清端起来,闭着眼喝了下去,放下药碗才说:“带陆小姐回去休息。” 观言:“是。” 似乎觉得不够,他还补充了一句。 “陆小姐可以出府游玩,这里不会干涉你的行动,掀澜轩太安静了些,陆小姐应当也不喜欢。” 言外之意,尽量别在他面前晃悠。 陆见微手指攥紧,殷诀清的毫无所动让她已经不止一次感到无措了。 不管是她蹲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还是刚刚一触即离的吻,甚至是她的表白。 殷诀清的表现都平静得好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正常情况下。 一个男人在听到女孩儿的表白甚至示好,就算是内心并不喜欢,可还是会有怜惜在。 就算不是怜惜,也不是这样无动于衷的表情。 好像在看一个寡淡无味的表演。 陆见微甚至怀疑,殷诀清不仅觉得寡淡无味,而且觉得她就是一个愚蠢而不自知还擅自卖弄的蠢货。 第七章 三天后,陆见微一无所知地和殷诀清坐上回京的马车。 不知道合作到底是怎么谈的。 陆见微只是看到连续三天越湛和完颜烈行色匆忙地出入蕴庭别庄,完颜烈一改之前看到陆见微的热情,冷淡了许多。 今天一早,观言过来通知她要启程回京了。 “吹寒公子已经把事情解决了吗?” 殷诀清低着头,长发挽起,苍白脸色即使是休养了三天也并没有变好多少。 马车里有暖炉,不仅供暖还烧着合香,正有袅袅烟雾从中溢出,香味怡人。 殷诀清身上还盖着一个虎皮毯,修长骨感的手指搁置在纯白虎皮上,更显透白。 那种病态的,好像透过阳光下的纸张。 “嗯。” 殷诀清兴致颇好,嘴角挂着笑,一只手拿着书看。 陆见微顿了两秒,问:“怎么解决的?” “陆小姐,”殷诀清放下手里的书,抬眸睨她,语气淡淡,并不回答她的问题,“你不担心自己救不醒听枫么?” 陆见微歪头莞尔,“吹寒公子不是说要保证我的安全么?” “我只能保证你不死。” 但是不能保证你活着不受罪。 陆见微:“......” “我会让陆听枫醒来的。” “陆小姐心里有数就好。” 说完这句话,殷诀清再次拿起书。 话题终结。 陆见微抿唇,不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还是殷诀清的沟通欲太不强烈,居然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继续。 尬聊只会让氛围更尴尬。 陆见微看着他俊美无铸的脸庞,心里盘算,治好了陆听枫,究竟还能用什么理由留在殷诀清身边。 当年他的母亲和父亲两个人行过了华朝大半山河,殷诀清自从新朝成立后,就从殷母的游记初始开始了游历。 只是因为身体欠佳,游历的过程更换慢。 而所谓的留他在身边—— 如果是在陆听枫治好之后随便把她丢在哪个宅子里,那她还有什么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何况陆听枫醒来之后,她真的还有机会吗? ...... . 很久。 观语从外掀开车帘,温声问:“已经午时了,公子要用膳吗?” 殷诀清放下书看向陆见微,“饿了么?” 陆见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点头,“有点。” “那就用膳吧。” 他坐起身,把书放到柜子下。 观语把早就准备好的膳食放在桌上,适才走出去。 马车里只有殷诀清和陆见微两个人,观言看了一眼安静的马车,又看了看跟着的两个宫女。 “哥,你说为什么公子为什么拒绝了另外给陆小姐准备马车?” “不知。” “会不会是因为公子其实也喜欢陆小姐啊?” “不知。” “但是我觉得公子对陆小姐的态度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寻常啊。” 芸枝走过来,拍了拍观言的肩,“你们在公子身边这么长时间,他身边还有别的女子出现吗?” 观言猛地被拍,吓了一跳,看到是谁才舒了一口气,“芸枝姑娘,你怎么不走过来说话。” 芸枝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唇前,“小声点。” 观言瞅了一眼马车,声音压低了些,“我跟在公子身边两年,都没有见过女子敢同公子这么亲近。” “这么说,”芸枝犹豫了一下,“吹寒公子当真是可能喜欢公主了?” 观言摇了摇头,“公子的心思我们如何知道。” 芸枝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马车,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 . 一行五日,再次到毓城停了下来。 早有通晓各路消息的包打听知道了殷诀清从狄城到了毓城,是故殷诀清从进入毓城城门起,马车就已经被拥簇人群包围。 殷诀清面色如常,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陆见微盯着殷诀清看,听着外面的吵嚷声,手指一下一下抚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才注意到她的目光,殷诀清淡声:“陆小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见微自然地勾起唇角,“只是在想,外面欢迎你的人知不知道马车里还坐着一个我。” 殷诀清垂眸,“知道与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吹寒公子和皇后的痴情纠缠深厚刻骨,我的出现,一定会让不少人质疑你的真情。” “陆小姐,裹挟在人群的议论声久了,未免找不到自我。”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议论。 眸光清净,墨色瞳孔古井无波。 陆见微被他突如其来的对视怔住,又听到外面一道男子的声音喊着。 “吹寒公子之前在狄城,是为了我朝和戎国联姻的事情!” “吹寒公子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菩萨心肠!” “谁说不是呢,可惜了身子骨不好,不然......” “不然什么?难道你还打算把你那脸上长了胎记的女儿送给吹寒公子吗?” “你——” 外面的声音开始杂乱。 殷诀清皱了皱眉,吩咐坐在外面的观语:“去疏通一下,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观语:“是。” 陆见微再次笑起来,眉眼弯弯,笑意融融,“吹寒公子一直这么好心肠吗?” “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吹寒公子并非如同传闻中所言。” 殷诀清垂眸,“嗯。” 陆见微手指再次攥紧。 这是第几次了? 似乎已经数不清了。 这几天的时间,她无数次想要在她和他之间挑起话头,最后都是被他兴致缺缺的回答杀得铩羽而归。 他明明看起来那么仁慈,却又好像游离在世界之外,什么都已经再不能挑起他的兴趣。 就算是偶尔出现情绪,也会很快变得平静。 是因为生病所以保持心平气和吗? 还是真的已经不再对生抱有希望所以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陆见微分不清楚。 她只觉得,这个任务比自己想象的难度还要高。 咬了咬唇,正要说话,就听到观言说:“公子,已经到别庄了。” “嗯。” 殷诀清,在吹寒公子的身份之前,还是前朝首富之子,父亲殷清越是前朝最大的皇商。 全国只要有鲁胥财行的地方,就有蕴庭别庄。 外面围观都人只看到一只白瘦修长的手从车帘内伸出,青色长衫罩在他身上,给他添了几分隽秀,黑白相间的长发用竹簪绾着,一双墨色的眸子如夜晚偶有星辰闪烁。 他从马车上走下来,并没有直接走进别庄,反而转身停了下来。 陆见微掀开车帘走出来,一双妩媚动人的眸子俏生生地冲他眨眼,“吹寒在等我么?” 殷诀清听到她的称呼先是皱眉,但是并没有否认。 女子戴着面纱,虽然看不清楚整张脸,但是从声音及那双灵动十足的眸子就窥见几分美貌。 围观的人似乎怔住了,一时间居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直到殷诀清和陆见微走进别庄,外面的议论声顿时大了起来。 即使是在院内也能听到些许。 陆见微有注意去看殷诀清的表情,可是他没有什么情绪,甚至看不出任何波动。 两个人走进堂内,殷诀清才说:“先在这里休息两日罢。” 观言低声:“是。” 陆见微一直是被安排的那个,殷诀清看似尊重她的行动,却并不是完全不理会她要去哪里。 如果她要从这里彻底离开,殷诀清一定会制止。 只是这样刚好如了她的意。 “陆小姐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他就要离开。 陆见微看着他被风吹起的衣袍,忽而叫住他,“吹寒公子。” 殷诀清转身,“嗯。” “你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 殷诀清似乎是愣了一下,“什么?” “吹寒公子不在乎百姓的评价,就不担心陆听枫醒来之后发现你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听枫不会在意。” “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见微跑几步到殷诀清面前,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他,也不等他说话,就再次开口:“你真的喜欢她吗?” 殷诀清低眸望进她的眼睛,唇间溢出一声低叹,一只手伸在后面将面纱抽绳抽开,露出女子一张倾城面容,鲜艳娇嫩,如同四月海棠花。 “陆小姐,凭你的姿色,不论想做什么,人人都会给你几分优待。” 声音低哑,瞳眸光亮转瞬即逝,细听之下,语气也十分认真。 陆见微向前走了一步,两个人脚尖相触。 日光并不浓烈,十月底秋色浓郁,别庄内的树枝纷纷变黄变红,被日光照耀下的罅隙透过暖色,在两个人身上投下阴影,风一吹,树叶包裹着气氛旋转坠落在地,噼啪作响。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走的这条路究竟对不对。 用伪装爱意赢得真实的爱,可能吗? 可是,如果不这样,她甚至连接近他的机会和理由都没有。 ——这是她要走的路。 而现在想要更改,也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陆见微仰着头,眉眼带笑,笑意轻妩,“吹寒公子也会吗?” 殷诀清沉默几秒,“会。” 见陆见微依旧看着他,殷诀清又说:“欣赏美色是人的本能,陆小姐不必怀疑这一点。” “那你说的优待又是什么呢?” 像是好笑,殷诀清真的低头笑了起来,俊美面容让陆见微有一瞬间神色恍惚。 而男子低低沉沉的嗓音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耳边。 “陆小姐难道认为,我没有其他方式让你说出你所谓的救人方法吗?还是说陆小姐这几日在别庄太过安逸,以至于忘记了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是华司衍的剑下亡魂?” 第八章 陆见微愣在了原地。 她的表情有几分停滞,脑海里飞快想着对策。 半晌,她眨了眨眼睛,居然心情愉快了些,“我知道啊。” 似乎是感叹。 看着殷诀清的眸子煜煜发光,甚至更贴近了他一些。 殷诀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眉头微微皱起,“陆小姐。” 陆见微笑得轻妩,声音也缠绵,“我在听呢。” “呵,”殷诀清一瞬失笑,“陆见微,你不用一直装傻,在我这里没有用。” 既然挑明了,陆见微低头,看着他衣锦上的绣纹,声音轻轻的,在风中听起来居然还有些飘忽。 “吹寒公子只说我不喜欢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究竟为什么喜欢你呢?” “不存在的事情何必问原因。”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被你英雄救美才喜欢你呢?” 殷诀清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指摩挲了一瞬,“你不是陆见微。” 陆见微表情不变,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哪里露出了马脚,睫毛颤了颤,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我不是陆见微,还能是谁呢?” “我没有救过你,当时华司衍没杀你也不是因为我。” 他嗓音平静,看着她的表情也没什么情绪。甚至连质问都不存在,答案就这么直白的摆出来,他不在乎她。 即使是现在看着陆见微的表情,同样让她从心中有几分颤抖。 陆见微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如果说之前只是迫于任务,那么现在她才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情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算是之前感叹了任务的难度,却也多少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实质。 而面前的殷诀清这么真实,就连他看着她的表情都那么真实。 陆见微抿唇,恍然笑开,“吹寒公子,你不用试探我,当年究竟是什么样,我或者不知道你后来有没有告诉过华司衍不杀我。” “但是你派人来问我要不要随你离开皇宫的事情,我总还是记得的。” “既然当年不愿意,怎么现在又想要留在我身边了?” 殷诀清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狭长的眼眸含着些陆见微看不懂的情绪。 “大约是在后宫的日子太无聊了,又或者是我在后宫的时间过得并不好。左不过是这两个原因,吹寒公子不是早就知道么?” 陆见微对上他的眼睛,静静地笑着道。 “日后不要提爱。” 语气淡淡,目光移开,殷诀清放下捏着她下巴的手,绕开她往前走。 陆见微拽住他的袖子,“那你同意我留在你身边了么?” 大约是被她纠缠得久了,殷诀清目光落在陆见微白皙柔嫩的手指上,又向上移,一直到她红润的唇上,娇艳欲滴的颜色简直是在诱惑别人采摘。 殷诀清对上她的目光,语气有几分玩味,“我若是不同意,你就不跟在我身边吗?” “当然——” 陆见微歪头笑,“不会啊。” 殷诀清神色漠然地抽出自己的袖子,转身离开,没有再说话。 陆见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开。 ...... . 回到房间开始洗澡,夜幕刚刚垂下,她就深觉疲惫,这些日子确实也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她放下手中的书就躺在床上开始休息。 迷迷糊糊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身穿海棠红色长裙的女子对她说:“我要离开了,以后你就是陆见微。” 她的语气好淡好淡,像是对所有事情完全失去了兴趣,风一吹就散了。 陆见微醒来,在床上坐了很久。 听到外面菱枝的声音,“小姐。” 陆见微轻声,“嗯。” 北戎那边的合作没有改变,只是人选从陆见微变成了淤牢中的一个人。 而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让淤牢的人先一步拿到王印,下药毒/死北戎王。 有淤牢自制的毒,加上完颜烈里应外和,事情当然简单很多了。 而陆见微自然也不再是裕和公主,更不是前朝罪臣之女。 她只是陆见微而已。 “小姐在想什么?” 菱枝走进房间,见陆见微还坐在床上,不由得奇怪问道。 一路近一月的时间,菱枝早已收起了之前在冷宫的不屑,如今倒也相处和洽。 窗外忽而有鸟雀叫声,伴着日光一同进入室内,罅隙间窥见些晃眼日色。 陆见微回过神,看着手指上的痕迹,是自己梦中听到她要走时候掐出来都痕迹,几近青紫。 原本都陆见微消失了么? 可她也不是要一直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人。 她会离开——必须离开。 收起手指,陆见微抬头,“收拾吧。” 菱枝:“是。” “吹寒公子今日在做什么?” “奴婢不知。” “芸枝呢?” “芸枝一早便出去了,所以今日才是我伺候小姐。” 一切收拾好,陆见微动身去前厅用早膳。 今日果然是个好天气,日头很早就出现,光线却不烈,有风吹在人身上,十分惬意。 前厅里,殷诀清已经坐在凳子上了。 旁边侍候着观言,安静无言。 “阿清。” 陆见微坐在殷诀清身边,亲昵的称呼让厅内几人表情各异。 殷诀清只是有一瞬间愣了一下,之后就淡淡说:“用膳吧。” “阿清不喜欢这个称呼吗?” “我为什么会喜欢?” “唔,”陆见微咽下嘴里的粥,用旁边的柔帕擦了擦嘴,“那你是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呢?还是单纯不喜欢这个称呼呢?” 殷诀清放下筷子,“如果我说都有呢?” “那我就换一个称呼呗。”陆见微撑着下巴想了想,“你想我叫你什么呢?” 陆见微突然凑近他,“清哥哥?” 殷诀清:“......” “噗嗤——” 身后传出一声清脆的笑声。 殷诀清闻着若有似无的香味,垂眸淡声,“陆小姐还是叫我吹寒公子罢。” 陆见微撤回了自己的位置,瘪瘪嘴,“可是我都要跟着你了,如果连称呼都那么客气,不是显得我很廉价?” “陆小姐。” “阿清叫我微微吧。” “陆小姐。” “叫微微嘛。”嗓音柔媚,百转千回。 殷诀清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头,眉头微蹙,“陆小姐,如果你不饿,可以离开了。” 陆见微收起自己故作亲切的表情,抿唇哼笑,“吹寒公子这么油盐不进,难不成当初皇后就是因为你有什么问题才不选你的吧?” 即使是现在耍脾气说的话都那么娇气,好像单纯是为了让他妥协。 “我有没有问题,与陆小姐无关。” “阿清真的这么想吗?” 观言忍不住嘟囔,“公子都说了不会你还这么纠缠不休,就算是长得跟天仙一样也廉价吧。” 声音不大,只是厅内只有几个人,也完全听的清楚。 殷诀清呵斥,“观言。” 听起来倒是比上次更严厉一些。 陆见微笑了一瞬,“吹寒公子,你若是真的不喜我,让我被你的侍从说道又能如何?” “我的奴仆不守规矩,自然要教训。” “那你当时答应我留在你身边,是怎么想的呢?” “不是陆小姐说留在我身边就愿意去救听枫吗?” “只是为了陆听枫?” “不然陆小姐以为呢?” 陆见微咬唇,眼睫染着泪花,看起来都要委屈哭出来了。 殷诀清漠漠地看着,甚至出奇地想,她会不会在他面前哭出来。 如果她哭了...... 但是陆见微没有在他面前哭出来,她捂着脸跑开了。 哭声隐约在风中,听得人心颤。 观言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场面变成这个样子。 殷诀清等声音彻底消失在耳边,再次拿起筷子开始吃东西。 只是到底也没有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 . 陆见微回到房间就立刻关上了门,外面传来菱枝的声音。 “小姐。” “我没事,你不要进来,呜呜呜.....” 陆见微擦了擦眼泪,装作哭的声音呜咽。 思维冷静得可怕,在纸上开始想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 连续写了几种办法都被划去,她的手指不停攥紧。 怀柔已经没有用了。 甚至如果回皇宫之前没有找到方法,她就再没有机会接触殷诀清了。 可是现在究竟能有什么方法呢? 陆见微放下手中的笔,将所有写过的纸烧掉,这才停了自己的哭声。 外面再次出现敲门声,“小姐。” 陆见微沙哑着声音回道:“我没事,我要休息了,你别进来。” “是。” 到底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 倒是验证了她之前的想法,殷诀清果然没有打算一直让她留在他身边。 甚至治好陆听枫之后,她能不能继续活着都是一个问题。 困意席卷而来,陆见微再次陷入昏睡。 只是这次没有再看到那个穿一身海棠红的女子,反而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 ...... “从今以后,你就叫陆见微,是我陆况唯一的女儿。” ...... “你要学会这些,你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当然什么都必须是最好的。” ...... “夫子说你近日对功课不上心,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心思?” “爹爹,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是吗?喜欢上了谁啊,可以告诉爹爹吗?” “我喜欢崔公子。” “户部侍郎崔家的孩子?” “是啊爹爹。” ...... “你听说了吗?户部侍郎之子昨日去城外打猎,结果摔下了悬崖呢!”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呢!” ...... “女儿,你现在知道了吗?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没有谁能一直陪着你。” “我,我知道了。” “明年就是选妃时间了,这段时间你就安静待在府内,爹爹一定让你成为全晋朝最尊贵的女子。” “我不......” “嗯?” “是。” ....... “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宠爱过我!你只是为了你和陆听枫铺路而已!我恨你!” “我恨你!!!” 陆见微惊醒,神色惊慌,手指抚着心脏,几乎还能感受到刚刚那浓烈的感情。 抬头往外看,天色已黑,室内也黯淡,一股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寂寞包裹着她,几乎让她脆弱得想要抱紧自己。 而窗外传来男子低哑悦耳的声音,在黑夜里如同唯一的光,将她掀起的所有波涛情绪通通抹平,唯独心跳快了几分。 “陆小姐,你今日未用什么吃食,我让厨房做了碗面。” 第九章 “怎么,吹寒公子早上那么冷漠地拒绝,晚上却亲自过来送温暖,是怕我不愿意救陆听枫么?” 也不知道是为了心里突如其来的依赖,还是因为这恰到好处的温暖让她害怕,陆见微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站在门外的殷诀清沉默了一会儿,“大约,这就是陆小姐倾国倾城的优待吧。” 为什么听说她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吃过东西而要过来送吃食? 他其实也没有细想。 只是这些日子有陆见微在身边,他确实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 他生来有疾,情绪也因为生病从来不会多有波动。 那日见她穿一身白衣过来说要留在他身边,他只想到了记忆里那个身影。 再看她灵动鲜活的笑颜,开口便答应了她。 ——即使并没有真的打算一直留她在身边。 陆见微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点上蜡烛,将门拉开。 殷诀清手里提着食盒,一张俊美得过分的面容被室内烛光落下条纹阴影,姿态是静默且深沉的。 “吹寒公子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优待,只会让女孩子多想吗?” “陆小姐那么自知,想必是不会的。不是么?” “再自知的女孩子,也一样会因为喜欢而忍不住幻想。” “那陆小姐幻想了吗?” “......” 陆见微一时间不知道要说想还是说没想。 好像不管怎么说,都有问题。 看看这个男人,明明就是她反驳他的话,可是下一刻就是她被圈入陷阱。 “陆小姐还不饿么?” 殷诀清将食盒递给她,低咳了几声,秋风寒,吹在他身上,让他眉头微皱。 陆见微看着他骨感修长的手指,眼睫颤了颤,最终道:“多谢吹寒公子。” 话音落下,殷诀清将食盒放在她手里,声音低低哑哑,身形似乎被风吹得动了动。 “陆小姐,用完早些休息,我们明日启程。” “不是要停留两日吗?” “嗯,”殷诀清抿唇,“京城来信了,让我们尽快赶到。” “吹寒公子就不会嫉妒吗?” “嫉妒什么?” “你的心上人早已嫁作人妇,而你的情敌还要不顾你的身体催你尽快带我去京城。” “他只是希望尽快救醒听枫。” “你也是吗?” 殷诀清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是的,陆小姐,我也希望听枫尽快醒来。” 陆见微沉默,最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类似于自嘲的笑,“我知道了。” “陆小姐,有些东西,说得多了,就连自己都相信了。” “可是你没有相信。” “因为陆小姐的虚假太明显了。” “......” 虚假么? 她还以为自己就算是刻意了一点,但也算是个称职的演员呢。 “陆小姐休息吧,我走了。” 殷诀清又咳了几声,脸色泛白,转身离开。 陆见微看着食盒,手指收紧,半晌,轻笑出声。 ...... . 后面的路程并没有意外发生。 到达京城是晌午时分,日色迟缓地打在人身上,天空云层很厚,并不是很好的天气。 陆见微和殷诀清并没有去蕴庭别庄,马车一路驶入皇宫。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够不在宫门口下马车,那就只有殷诀清一个人了。 陆见微进入京城之后一反往常的亲近,面色淡了几分。 殷诀清察觉到了,扫了一眼她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 华司衍在览江殿,见到殷诀清和陆见微一道走进来,目光复杂。 隐忍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起,看向陆见微的表情是十二分的厌恶。 不仅因为她害得听枫变成现在的模样,还因为她两年来明明可以救醒却默不作声隐瞒。 这个女人,他从来就看不惯,要不是因为听枫,他早就在陆见微第一次动手时候让她消失在世界上了。 “陆见微,你还真是坚强。” 出口就是讽刺,即使知道陆见微回来是为了什么也没有半点收敛。 陆见微心情颇好地挑眉,“当然,不然也活不到今天,不是么?” 殷诀清没有理会两个人,说起正事,“听枫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医女每日给她按摩,依旧每日用些流食,虚弱得厉害,前日亓廊到了京城,诊断还是同两年前一般。” “一直没有动过吗?” “没有。” 陆见微见两个人说完之后都看向自己,姿态蹁跹地低头轻笑,“我说了会救醒她,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办法。” “既然有办法,之前怎么不说?” “在冷宫能有什么不好呢,吃的虽然不好,却也足够填饱肚子,穿得虽然不暖,却也不会冻死,房屋足够遮风避雨,隔壁还有后妃日日上演荒唐戏曲。” “.......但是我去了北戎,可只有死路一条呢。” 华司衍冷嗤,“你是说以前我还是太仁慈了么?” “唔,”陆见微摇头,笑得十分妖娆,“那还是要感谢皇上的仁慈的。” 华司衍也没兴致和她纠缠,“什么时候开始治?” 陆见微:“看皇上什么时候方便。” “现在。” “那就现在开始吧。” 陆见微说得轻松,甚至抬了抬下巴,十分自然高傲地让他带路。 华司衍扫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的小人作态,抬步走在前面。 飘阁是如今陆听枫休养的地方,建在温泉周围,环境适宜,十分适合休养。 走进去,亓厦正在断脉。 亓厦,人称亓神医,字廊。 见到陆见微,亓厦十分有兴趣地开口:“当年亲手将她推下悬崖,现在却要亲自救醒,不觉得太过麻烦了些么?” “怎么会呢?能让她两年不在我面前出现,我实在是开心不过了。” 陆见微不紧不慢地反驳。 华司衍身上的寒意十分明显,却没有说话。 亓厦低头笑了一声,“可惜,陆小姐马上就要不开心了。” 陆见微啧啧感叹,“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亓厦挑眉,“哦?” “到底只有我一个人太寂寞了些,陆况宠爱她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被她和姘头联手斩首示众了,反而是我这个棋子去给他收尸,太可怜了。” 这些不算是秘密,只是被她亲口说出来,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亓厦打破沉默,“陆小姐打算怎么救?” 陆见微收起了脸上的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你们出去等就是。” 亓厦:“不能让我留下吗?” 陆见微歪头笑,听着倒是有些调侃意味,“当然不能,独家手艺要是被学了去,我可怎么活下去呢?” 亓厦没想到她的理由是这个,摇头失笑,“我们出去就是。” 陆见微看着他们都走出去,才走到陆听枫床边,看着陆听枫清秀一张脸,没有睁开眼睛时候的气质,此刻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清秀的美人。 “我和你没有仇,陆见微和你的仇她自己报了,现在我把你救醒,是不是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想着,她有些好笑。 哪能算得那么清楚呢? 何况,她的身份,根本就算不清楚。 她拿起簪子在自己的手臂划下一道,把伤口放在陆听枫唇边,血液流的很快,陆见微的脸色越发苍白,可还是久久不见陆听枫醒来,不由得紧紧皱眉。 陆听枫不是因为摔下悬崖变成了植物人,而是因为陆见微给她喂了自己的血,才把她推下悬崖。 陆见微是陆况精心培养的药人,她的血可以作为毒药,当然也可以作为解药。 这都是这些日子,陆见微每天晚上做梦梦到的事情。 从那个虚无缥缈的梦里,海棠红女子说完要离开之后,她就日日梦到陆见微的前身。 随着记忆一点点被她知道,陆见微才明白为什么原身对陆听枫那么大的敌意。 怎么会没有敌意呢? 从小被作为棋子培养,而一心仰慕的父亲却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要不是陆听枫突然被现代的特工穿越占有了身体,又和华司衍联手让前朝倾覆,恐怕陆况早就登上了皇位。 说起来也好笑,陆况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陆听枫性情大变之后甚至对他兵戎相见。 而陆见微没死,只是因为陆听枫曾经说过,如果可以,留她一命。 说是仁慈也好,说是不屑对付她也好。 反正,总之,她就是活了下来。 不过,要是陆听枫醒过来,只怕会恨死她才对。 现代冷血无情的特工鹰,最后却被一个不放在眼里的棋子设计昏迷两年,想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啊。 血一直在流,通通流入陆听枫的嘴里,却没有什么效果。 陆见微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想止血,可身体居然没有一点力气。 ...... . 而一直等在外面的华司衍等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正想要闯进去,却被殷诀清拦住。 “不妨再等等,就算救不醒也没有什么损失,两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两个时辰吗?” 华司衍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定在门上,久久没有移动。 忽而听到里面一阵东西砸在地上的破碎杂乱声,华司衍第一时间推开门闯进去。 里间是陆见微脸色苍白地昏迷在地上,身边散乱着烛台和柜子,地上的蜡烛已经熄灭了。 陆听枫还是没有醒来。 华司衍没有给地上的人施与半个眼神,只是看着陆听枫的脸色,似乎是比之前更红润了些。 亓厦走到床边给陆听枫诊脉,半晌,说:“脉象比之前更有力了,大约再过三次就可以醒过来了。” 华司衍松了口气,再瞥向地上的人,“看看她怎么样了。” 亓厦走到陆见微身边,手指摸上陆见微裸露的手臂,光洁如玉,有几分沉思。 摸过脉,他说:“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华司衍微一点头,吩咐外面的侍卫,“送她回去休息。” 殷诀清进来之后就蹲在陆见微身边,看着侍卫将她抱走后,问亓厦:“阿廊认为,陆小姐救听枫的方法是什么?” 亓厦沉默了一下,“我不能肯定,但是有些猜测。” “不妨说说看。” “陆见微应当是用自己的血来救皇后。” “哦?” 亓厦皱着眉,再去看陆听枫,语气微沉。 “皇后娘娘昏迷这么久,脉象只是微弱,却不管什么方法都没办法让她醒过来,之前一直以为是摔下悬崖的问题,如今想来,皇后娘娘摔下的悬崖并不高,身上也只是皮外伤,倒像是被推下悬崖之前就已经昏迷了。” “所以呢?” 华司衍只想听结果,看着亓厦问。 亓厦:“所以我认为,皇后娘娘是被下了药。” 殷诀清掀了掀眼皮,“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药,居然连亓神医也不知道?” “家师曾游历天下,在《杏园百记》中记载过,这世上有一种药人,其血能救人,也能杀人,这种药人被称为如意。” 华司衍皱眉:“你的意思是,陆见微是药人?” 亓厦点头,“如今看来,应当没错了。” 殷诀清面色淡然,“只要能救醒听枫就好。” 亓厦舒了口气,忽而想到了什么一样,“这倒是,我去给师父写封信告诉他我找到如意了。” 华司衍没说话,亓厦先走了出去。 殷诀清看了一眼两个人,也走出了飘阁。 陆听枫,字飘。 当年她说,因为她是一根没有根的浮萍,所以才会给自己取字为飘。 殷诀清想到这里,忽而想到了刚刚脸色苍白被带走的陆见微。 脚步一转,走向陆见微被带走的方向。 第十章 陆见微还在昏睡。 她不是在华司衍几个人走进去才昏睡的,反而除去最开始给陆听枫喂血的一个刻钟,没有意识之后就一直在昏睡。 手臂也在她昏睡的时候自动愈合。 殷诀清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一张倾城的脸。 所谓如意,哪里只是作为药人存在呢? “如意者,命百岁,颜永驻,伤自愈,绝世无双,其血为世间至毒,亦可活人骨,非己露,旁人不可查。” 这么诱人的存在—— 如意出现最初,人人趋之如狂,用自身来尝试造就如意的人比比皆是,只可惜千不存一。 人们是为了让自己无病无忧长命百岁才会去尝试成为如意,而最后的结果如果是自己死,那还有什么尝试的必要呢? 后来渐渐地,尝试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连同如意的存在都成为了一个传说。 “如意么?” 殷诀清手指轻柔地划过陆见微的脸颊,一双眸子沉沉浮浮酝酿着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室内燃着合香,并不浓郁,反而隐隐约约的,仔细闻起来,倒是和陆见微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公子,她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如意吗?” 从暗处走出来一个人,蒙着一张脸,声音清冷,平仄无奇。 殷诀清收回手指,低敛眸光,淡淡“嗯”了一声。 “那公子的病不是有了办法?” “或许罢。” “公子就没有波动吗?” “需要什么波动?” 那没有平仄的声音有了些起伏,“公子被这该死的病折磨了这么久,现在终于有希望可以治好了,就算是万死,我也一定会让公子好起来的!” 殷诀清低眸笑了一瞬,看向窗外,嗓音低冷,“生命没有意义,活着或者死去,也没有意义。” “岁隐,百死一辞的事情你不用再做,我早已给你自由,你不需要再跟在我身边了。” “公子,岁隐是心甘情愿跟在您身边的,对于岁隐来说,您才是这世间最重要的存在。” 岁隐不赞同殷诀清。 殷诀清淡淡摇头,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床上的人,“既然醒来了,怎么不起来?” 陆见微扶着床栏坐起身,看向殷诀清所站的位置,脸上兀自带着几分笑,“只是怕扰了吹寒公子谈话的性致而已。” 男人逆光而立,长发绾着,发梢被风吹起,飘忽得很,一身青衣往日看着清隽秀雅,今日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凉薄冷醒。 墨眸没有一丝情绪,好像世界的所有都入不得他的眼。 殷诀清没有说话,陆见微看着他的身形,被日光晃了眼,有些不适地闭了闭,心情却不差。 既然她能够救他,那么——留在他身边不是轻而易举么? “陆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吹寒公子不愿意留我在身边,如今却不得不留了。” “呵,”殷诀清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是么?” “难道吹寒公子当真不想要再活着吗?” “如何?” “宁愿忍受那样的疼痛都要活着,能够治好病更舒服长久地活着,不是更好么?” 男人喉间逸出几分轻笑,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泊得厉害,姿态从容,看着陆见微的神情也是淡淡的。 “陆小姐,有没有告诉你过你,自作聪明这种事情是做不得的。” “吹寒公子认为我是自作聪明么?” “当然是。”开口的是岁隐,“难道你以为治公子的病只有如意这一个办法吗?” 陆见微第一反应是皱眉,忽而又笑了,“即使是有办法,想必也是损失极大,而我不就是那个最好的办法吗?” “如疏,”殷诀清冷冷淡淡地喊她的字,眉梢有几分倦意,身骨挺直,“即便是你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同。” “更不会......爱上你。” 窗外有微风吹进来,凉意显露,从里面看得到外面爬上墙的绿蔓泛着血意的红,过分妖艳,简直要灼伤人的眼睛。 室内过分安静,沉默着,连空气都舍不得流动一样。 岁隐嘲弄的目光太过明显,陆见微倒也不在意。 许久,她穿上绣鞋,走到他面前,笑得烟视媚行,“吹寒公子话可别说太早,我们......来日方长。” 岁隐挡在殷诀清身边,黑布蒙面露出的一双清亮双眸蕴藏着怒火,“陆见微,你别太得寸进尺,你也不过是一个罪臣之女,要不是我家公子,你早就在北戎被折磨死了,哪儿还能站在我家公子面前讨价还价?!” 陆见微后退了一步,歪头清浅地笑,“那又如何?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所以我没有去北戎,就是站在这里和吹寒讨价还价不是么?” 岁隐上前一步:“你——” 适时,殷诀清猛地扶着床栏咳嗽起来,声音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这一生的力气都用尽。 眼睛因为咳嗽染上微湿的猩红,过分苍白的脸颊泛着几分粉色,大抵是不愿意被她们两人看到这么狼狈的场景,殷诀清只是摧枯拉朽一样咳了几声,之后就咬着唇闷咳。 陆见微要接近,却被岁隐拦住。 “滚,公子不需要你。” 她看着殷诀清,却“扑哧”笑了一声,“刚刚可还说要我做他的药呢,现在又说不需要我,岁隐姑娘的话颠三倒四倒是让人不解。” 岁隐也没心思和她争辩,只扭头看着殷诀清,一双漂亮的眸子满溢着担忧。 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到男人闷哼声停了些许,说道:“岁隐,你下去。” 岁隐咬唇,“公子!” 声音依旧,忍着痛,听起来十分飘忽,像是风一吹就散,“下去。” 岁隐目光不甘地回:“是。” 说完,她就要带着陆见微一起出去,又被殷诀清叫停。 “她留下。” 岁寒不解,也更不甘,“公子,还是让岁寒照顾你吧,陆见微怎么会照顾人!” “出去。”殷诀清懒得多说,抬手将她送了出去,门也自动关合。 陆见微近乎眼花缭乱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在想其他问题—— 不是说殷诀清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吗?为什么他刚刚动用内力的手法那么熟练? 甚至是现在,看起来反而并不那么严重了,倒是有几分......回光返照的意味。 以及—— 为什么要她留下来? 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突然被男人的低哑的嗓音打断。 “过来。” “.......啊?” “陆如疏,过来。” 陆见微姿态蹁跹地走过去,嗓音娇媚,“吹寒公子这是做什么?” “去关窗。” 陆见微:“......” 她无奈又好笑,说出的话依旧带着调情一般的侬艳,“我们这孤男寡女白日里混在一起,是不是太暧昧了些?” 殷诀清眼眶泛着红,低低懒懒地笑,“你难道不想吗?” “我?”陆见微被问地懵了一下,不过她向来会掩饰,所以转颜笑,“当然想了,只是怕吹寒的身体撑不住,倒是我的罪过了。” 挑衅。 选在这个时间挑衅。 殷诀清都不知道是该说她蠢得可爱,还是该说她算错了机会。 他漫步瞬间到了陆见微面前,低眸睨着她娇艳的面容,右手拇指划过她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而泛白的唇,“如疏如果想试试,现在就可以。” 陆见微脸色有微不可察的不自然,手臂垂在身侧,笑容也僵硬起来。 不过也没有多紧张,甚至为了缓解气氛故意挑衅,“吹寒当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我这刚刚才为了救你的情人失血过多昏迷呢,现在就要我伺候你——” 尾音拉长,过分撩人。 殷诀清没搭话,只是目光如常地等着她动作,早已勘破她所有的委蛇与逞强。 这样的平淡目光,比嘲讽更刺骨。 她的攻略里面没有这个环节,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关于□□的逢迎该是怎么行动。 甚至于,她在现代二十岁的年龄,其实连一部男女动作片都没有看过。 实操么? 陆见微想,或者是她从始至终想错了,怎么会有关情爱却只是柏拉图? 她不愿意,可她如果不愿意,那自己之前说的爱不是更可笑又廉价吗? 心里建设很快做好,她抬起手,当她手指刚触碰到殷诀清的腰带,又被他叫停。 “不必了。” 嗓音那么冷,像是沁着寒意的冰,眸光溢出嘲弄,嗤笑的意味让陆见微手指僵硬,甚至不知道是该收回手还是继续动作了。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懊恼。 殷诀清冷冷地笑,头低了些,唇齿间含着几分情意,伏在她耳边细细痒痒地挠,说出的话一点都不搭这绵长。 “陆如疏,抬头看看镜子里你的表情,这么心不甘情不愿,留在我身边做什么?嗯?” 男人转过她的头,让她看面前镜子里的一张脸。 不是铜镜,是陆听枫在穿越后发明的玻璃镜。 关上了门和窗,室内光线有些黯淡,镜子里的女人美艳不可方物,只是表情实在难看。 难堪又尴尬。 这是陆见微现在唯一的感觉。 她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要怎么动作了,身子被殷诀清的眸光网下,网一寸寸收紧,让她无措。 想挣扎却没有力气,想叫喊又发不出声音。 这一瞬间,陆见微几乎在想所有失败之后的可能。 可是她不能失败,她怎么可以失败? 手指一寸寸攥紧,思维高速运转,半晌,她笑了一声,一边笑一边脱离了殷诀清的领域,“可是吹寒公子不还是需要我吗?” “如果不需要我,又怎么会布出这样一个荒唐的骗局来提醒我?” 殷诀清目光寡淡地移开,刚刚确实发病让他身体虚弱,之后也不过是强撑,如今是只要一碰就会瘫倒在地的状态。 一步步缓慢地移到床边坐下,听着陆见微语速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说辞。 “从进门开始,哦不,可能没有进来之前就在算计,说话的语速,无意识中的平淡,生命如果真的如同你说的那么没有意义,那么你早就不用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闹得这么一大出,不还是想要继续活着又不想我纠缠你吗?” “殷吹寒,你的手段是不是太低劣了些?” 说得倒好像他才是那个一直纠缠不清的人。 殷诀清一只手倚着额头,闭上眼睛,身体细细麻麻的疼痛让他没有力气,唇间溢出一声哼笑,“没想到陆小姐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 “那自然是不敢和吹寒公子的精心算计比较的。” 陆见微一步步走到桌前,倒了杯热水给他,又用手帕细致地擦他额头上的汗,说出的话不饶人,此刻如同亲昵的抱怨。 殷诀清垂下眼帘,看着陆见微递给他的那杯水,杯里的水有波纹一圈圈漫开。 他没有接。 “不是还在疼吗?这么逞强做什么?” 女子娇声抱怨,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喜欢为什么要关心?” “不喜欢就不能关心吗?” 说出的话太过顺口,让陆见微都没想到,一时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就算是在街上看到一个路人生病,我也会去关心的,这是每个人都有的同理心。” “你觉得每个人都有吗?” “难道不是吗?” 殷诀清勾唇,淡淡笑了一下,“或许罢。” 陆见微犹豫了一下,说:“我认为是有的,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只是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就像陆况会放过怀孕的妇人,却不会放过狡诈的男人,就像我小时候的管家遇到打骂女人的男人都会上前制止。” “人性原本就复杂,你没看到一个人的同理心,可这也不代表他没有。” 殷诀清没说话,脑袋已经一片空白,没有办法思考,意识里最后的时间就是昏昏沉沉倒在了床上。 ...... . 因为陆见微的身体暂时需要休养,承受不起第二次喂血,所以暂时不需要去飘阁。 后两日陆见微一直待在宫殿,殷诀清是在当天晚上醒过来的,醒来之后只是淡淡道了谢,却没有再提起治病的事情。 陆见微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也没有再问,总归,假如真的要治,到底还是需要她的。 第三日。 风卷落叶飘零久,树树皆秋色。 亓厦寄给师父的信收到了回信。 ——前药谷谷主亓屏。 这个在小说里在今年年底就会过世的老人,也是用了后半生治疗殷诀清身上的病的人,到最后都没找到更合适的办法,最终带着遗憾去世。 寄过来的信只是寥寥几句交代了自己的事情,大多数都在说殷诀清的病。 并且在信的后面附了几页医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仅是需要如意的血为引,还需要七味药分段为主药,再辅以大寒大补之药一道熬制,最终才可治好么?” 华司衍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淡声总结了几页纸上的文字。 玉佩上有枫字,白玉润滑,显然是被主人时常摩挲才会如此。 亓厦点头:“师父寄过来的信是这么说的。” 华司衍“啧”了一声,“倒是从未听说如此治疗之法。” 亓厦摇头笑,“可不是,吹寒身上的病我们不是也从未听说过?” 华司衍:“......” “既然找到了治疗方法,那还是尽快让听枫醒来,你们才好启程。” 他对此只是淡淡,说起来殷诀清还算是他的半个情敌。 之所以说是半个,只是因为陆听枫在最初还被殷诀清这幅超然世外的模样迷惑过,而殷诀清......到底是什么情绪他也看不透。 倒也不需要看透,他又不喜欢殷诀清,看透他做什么。 亓厦点头,“确实该如此。” 一边又说:“今日正好可以第二次治疗了。” 说是治疗,其实就是单纯喂血而已。 如果不是陆见微三年时间吃得不够好,身体也算不上健康,要不是如意的效果,只怕早就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了。 这也是她上次喂血昏迷的原因。 不然一次就已经足够。 两人也没有耽搁,一路走进宫殿。 宫殿距离飘阁很近,隔好远就听到里面的宫女交谈的笑声。 华司衍忍不住皱了皱眉,和亓厦走进去看到陆见微正懒洋洋躺在软榻上看着几个宫女踢毽子。 亓厦:“......” 他眉目多了几分揶揄,“陆小姐倒是好兴致。” “唉,我也就只能在这里看看宫女踢毽子了,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呢?” 被限制了自由的陆见微坦荡荡地笑,也不在乎亓厦的揶揄。 “吹寒今日没来么?” 亓厦倒也自来熟,且十分多话。 陆见微觉得他同书里那个折磨原主几年的手黑心冷的亓神医十分不同。 不过她从来不会被外表迷惑,从软榻站起身,嗓音娇懒,伶牙俐齿地辩驳:“吹寒同我又不熟,来我这里做什么?亓神医说话可是要当心的,毕竟我们清清白白,你这样玷污我的名声,我是可以告官的。” 亓厦:“......” 还不知道是谁一开始说多喜欢殷吹寒的,这时候知道名声了。 他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华司衍不耐烦听他们寒暄,冷冷吩咐:“去给听枫治病。” 第十一章 陆见微看到他们就知道了来意,闻言只是点头,“那便走罢。” 华司衍跟在她身后,眉目冷冽,抿着的唇看出他有几分心烦意乱。 只是一行三人各有烦扰,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态。 飘阁一如既往安静,几个侍候陆听枫的宫女见三人走进来恭恭敬敬行过礼才退出去。 亓厦扶过脉,抬手,“陆姑娘请。” 陆见微姿态轻松地站在原地,并没有动作,反而看向他们两个人,扬了扬下巴,“皇上不出去么?” 华司衍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的陆听枫,沉默地走了出去。 亓厦站在一边,正想着陆见微刚刚居然没有点名他,抬眸就对上她的眼神。 那眼神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怎么不出去? 亓厦:“......” “陆姑娘真不打算留我在你身侧么?你可知道上次若不是烛火熄了,你已经烧了飘阁。” “所以这次我会提前吹熄烛火。” 陆见微停了下,又补充:“毕竟我们孤男寡女,又并非是医患关系,让吹寒误会了我,我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亓厦:“......” 他好气又好笑,“陆姑娘,我能问问你为何对我有那么大的敌意吗?” 几乎他说一句就被杠一句。 “唔,”陆见微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说出的话一点都不正经,“大概是,你上辈子欠了我白银八千两没还吧。” “......” 这是什么理由? 亓厦没跟她继续计较,因为门外传来了华司衍的声音:“亓廊,既然她不愿意你就出来。” 对于华司衍来说,没有什么比陆听枫更重要。 陆见微挑眉,笑了一声走到床边。 已经用酒泡过的小刀划开细白手臂,血液立刻涌出,移动喂到陆听枫嘴边,就看到陆听枫喉间有短暂的吞咽动作。 一晃而过,几乎让陆见微以为是错觉。 她垂了垂眸,看了眼陆听枫清净的面容,淡淡闭上了眼。 手臂上时不时有抽痛,让她神经拉扯着,没过多久,她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 . 昏迷中,她好像陷入了一个混沌梦境,只身一人在迷雾中奔跑,无论如何都跑不出那一片暗无天日的混乱。 而身后跟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模糊的身影,说着她完全听不清楚的话。 最终,那个人走到她面前,说:“你这一生都不会离开这里。” 她猛然惊醒,额头有细细密密的汗,手指无意识紧攥着被子,喘着气抬起头,看到正坐在桌前喝水的殷诀清。 殷诀清也正在看着她,眼睛里面没有什么情绪,让陆见微打了个寒颤。 她张了张口:“我......” 窗外,雨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棂,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 室内昏暗,正是傍晚,最让人感到寂寞和烦恼的傍晚,如同烛火映照下的蚊虫,扰人不能安稳。 “做噩梦了么?” 殷诀清放下手里的水杯,嗓音听起来低低柔柔,很轻缓,羽毛一样抚平她的焦躁情绪。 陆见微隐去自己心中转过几转的心思,声音闷闷的,“嗯。” 殷诀清站起身,走到床边,“梦到了什么?” 陆见微抿着唇,几分犹豫,“梦到你——” “我什么?” “梦到即使有我最后还是没有治好你。” “治不好又如何?” 陆见微低头,“我不舍得你......你如果没被治好我不是死定了。” 最后一句有几分恼怒情绪。 殷诀清呵笑,“这话倒是实诚。” “你心情很好哦?” “怎么说?” “嗯,”陆见微坐在床上,迫不得已仰着头看他,目光停留在他线条好看的下巴上,“就是,感觉吧。” 殷诀清淡淡点头,“确实不错。” 陆见微难得见到他这个模样,这一路行来,殷诀清一直都是那个淡然自若的模样,还没有今日这样喜形于色的神态。 “听枫醒来了。” 陆见微怔住,“什么?!” 只是惊讶,并不是没有听到殷诀清的声音。 她手指无意识攥紧,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扯出一个笑来。 陆听枫醒来了他这么开心么? 她心里挫败,还有几分说不太清楚的酸涩,瞬间警醒,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是为了什么? 却也没有放过此刻故作委屈的好时机。 “她醒来你这么开心么?” 声音依旧闷闷的,说不出的感觉。 殷诀清有些新鲜,他侧头意外地瞅了陆见微一眼,只见到一个垂着的脑袋。 抬手顺了顺她的长发,语气轻松,“自然。” 比起从前看着的谪仙模样,如今倒是接地气了许多。 只是这样的变化是因为陆听枫——陆见微打心眼里高兴不起来。 暂且不说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从根本任务上来看,殷诀清心有所属是一个很难啃的问题。 再说她没有收敛起的情绪—— 她一个孤魂来到异世,见到对她态度最好的,就是殷诀清,见到最好看的,也是殷诀清,从始至终只是言语警告,却没有因为她一直以来的行为采取什么严厉手段——陆见微知道,殷诀清不是不会,只是懒得,也觉得没意思。 她一直谨记着自己的任务,所以才能在发现自己心软之后迅速冷静。 这种心软很正常,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却像是一根针一样刺痛着她,在她的任务没有半分进展的时候,她还要警惕自己不能陷落。 “你真的那么喜欢陆听枫吗?” 陆见微第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暧昧又客气地说话,抿着唇眼眸水润。 殷诀清沉默了一瞬,最终只是好笑摇头,“所有人都是这样说,大约是吧。” 陆见微见缝插针,“你之前还说不能被人潮裹挟呢。” “那陆小姐又何必在意人言?” 陆见微咬唇,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当然不会强求啊,好像,我也确实比不过她。” 殷诀清扬眉,“你认为自己比不过听枫?” 陆见微思考了一下,犹豫着点了点头,“她很厉害。” 殷诀清如同抚摸一只幼兽一样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有几分慈祥的安慰,“你也不赖。” 陆见微绽绽笑开,眼睛眯在一起,“难得听到吹寒公子夸人。” 看,她又回到了这个模样。 殷诀清漠漠笑了笑,转身 ,“既然听枫醒了,我们择日便启程。” “启程?” 陆见微刚起来,还有些懵。 小说里对于殷诀清的病的介绍只是几句,大概是说了,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世间找不到救他的办法。 上帝大约一直如此公平,给了他绝世无双的容颜和智商,最后让他英才早逝。 陆见微最初看那本书的时候,对于这个人物并没有太过在意,没想到最后自己的任务目标就是这个虽然作者描写过分惊艳的人物。 不过按照她现在的观察来看,殷诀清并没有结尾落笔形象的心狠手辣。 反而......过于善良了些? 想到这个词,陆见微抿了抿唇,再看了一眼殷诀清的背影,居然并没有感觉多少不搭。 是因为他时常那么慈悲吗? “嗯,”殷诀清嗓音低哑,“七种药材都在不同的地域,还要选最新鲜的才能入药,需要我们在当地取药服用。”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亓廊会同我们一道。” 陆见微怔了一下,点头。 亓厦是医生,跟着是应该的。 又想起殷诀清是背对着自己的,看不到她点头,随即说:“好。” 她的嗓音没有刻意表示亲昵和娇软,听起来反而更多了几分清冷。 一张娇艳无双的脸,却有清清淡淡的声音,如同另一种诱人的反差——简直想让人知道,这清冷的声音在床上是不是也这么清冷。 这是陆况的目的。 也是陆见微被培养那么多年的目的。 殷诀清手指捂着嘴咳了一声,手指感觉有几分湿润,他知道是什么,只是平淡地将手放在了身前。 可身体像是要诚心同他作对一样,疼痛在他的身体里叫嚣着,眼前昏昏暗暗,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强迫自己镇定了一会儿,挣扎着要离开这里,被陆见微拉住。 拉住的是他染了血迹的那只手臂。 “你咳血了。” 她的声音有明显的慌张,眼眸清澈倒映着他苍白的脸,“亓厦最近没有给你扶脉吗?” 说着居然生气起来,哭腔明显地说:“你不知道自己是病人吗?” 殷诀清没有力气,由着她将他拉到床边躺下。 眼前却好像再次出现了小时候的幻觉,隐隐约约,几分美好,让他勾唇笑了笑。 殷诀清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天在房间说的话也并不全是假的。 “你等着我去喊亓厦,你先别睡。” 他确实不怎么在意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对生和死都没有什么太强的欲望,之所以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他也还没找到合适的死的理由。 一个病人,这么多年忍受的折磨,从来都不少。 最开始不是没有怨恨过,只是怨恨也是没有用的,后来就变成了那副淡然无尘的模样。 陆见微动作很快,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她穿着里衣就跑了出去,好在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亓厦,又同他一起回来。 亓厦站在床边,皱着眉扶过脉,低头对陆见微说:“陆姑娘,你先出去,我要为吹寒试针。” “试针?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承受得起试针?” “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陆见微看了一眼已经闭上了眼的殷诀清,咬牙,“我的血呢?” 亓厦摇头,“这种时候你的血不能救命,反而是催命符。” “那试针有把握吗?” “这如何能估测?” 陆见微痛恨自己理论强于实践,明明也是医科生,到了古代却发现自己除了那些课本上的东西,其余一点都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床上已经没有意识的殷诀清,从宫殿走了出去。 观言正提着食盒走过来,看到陆见微衣衫不整地站在门外,身上还有被雨淋湿的痕迹,还以为她是被自家公子赶出来的。 “陆小姐......” 正打算凉凉讽刺几句的观言走近看到了陆见微红着眼眶,手指无措地抓着衣摆,眼睛紧紧盯着殿门,一时停住了话头。 却见陆见微扭头问他:“殷诀清咳血多久了?” 观言“啊”了一声,没明白她说什么,警惕地反驳:“你可别诅咒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陆见微没有再开口。 知道问不出什么,她两只手紧握在一起眼里情绪翻涌。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却不选择就诊,反而连身边伺候的人都瞒着。 他到底要干什么?! 陆见微心头发狠,如果不是现在发现,假如走在去找药的路上突如其来倒下,岂不是她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观言看着紧闭的殿门,大概也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食盒,犹豫了一下,说:“陆小姐,不然你就先吃点东西,亓神医那么厉害,公子一定会没事的。” 陆见微瞥了眼食盒,点头,“好。” 又问:“你吃了么?” 观言愣了一下,“吃了。” 陆见微淡淡点头,“那我在这里等着,你去找华司衍。” 听到她直白地叫皇帝的名字,观言噎了噎,“是。” 陆见微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想,殷诀清现在这个身体,真的还能舟车劳顿吗? 如果不能,又该怎么办? 她想了很多,但是很乱,想捋顺又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捋。 烦躁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再次看着殿门。 殿外的雨已经快要停歇了,只是从屋檐滴着水。 陆见微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服,去旁殿找了件哦披风搭在身上,秋意已浓重到靡稠。 华司衍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坐在院子里,像是望夫石一样盯着门。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醒来不久的陆听枫。 陆听枫有些虚弱,嘴唇泛白,好在气色还算不错。 见到陆见微,一双漂亮的眸子泛着寒意,她那么慈悲要放过她,没想到会遭她暗算。 而她居然还在自己先前的承诺下好好活着。 不管怎么想都深觉反感。 “我想和陆见微说几句话。” 陆听枫拍了拍华司衍扶着自己的手。 华司衍看了一眼还穿着里衣凌乱不整的陆见微,点头,“好,小心点。” 态度温柔妥帖,与之前在所有人面前的木然和冷漠半点不占边。 看着两个人走过来,陆见微挑了挑眉,也没在意自己现在略为狼狈的模样。 陆听枫的声音寒意森森,阴恻恻的,“陆见微,你想死吗?” 陆见微想了想,“我能单独跟你说话吗?” 华司衍皱眉,“你耍什么花样?” 陆听枫嗤笑一声,“有什么话是不能公开说的?” 陆见微抿唇,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安国。” 陆听枫的表情果然变了变,对站在身侧的华司衍说:“你先去那边等我吧,我一会儿和她说完了就喊你过来好不好?” 华司衍目光扫视了一眼陆见微,确认她现在也没什么能力让陆听枫出意外,才温柔地摸了摸陆听枫的头发,“好。” 看着他退到一个可以看得到两个人,却听不到声音的位置。 陆听枫说:“你刚刚说什么?” “安国啊,”陆见微说得轻松,“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那你怎么知道.......” “玻璃镜。” “原来如此。”陆听枫表情平静下来。 “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两个人同时问出这句话。 相互看了一眼,禁不住有些好笑。 陆听枫说:“我是死后来的,醒来我就变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儿。” 陆见微皱眉,“我没死,但是我是被人推倒在地,醒过来我就在冷宫了。” “哦?”陆听枫还有几分犹疑,“那你怎么知道陆见微的特殊体质?” “我来到这里之后天天做梦,梦到了陆见微之前的事情。” “安国现在还是时子卿管理吗?” “时子卿已经卸任好几年了,还和安意结婚了。” 大概是陆见微对于这些信息的熟悉度以及给她的感觉确实和从前的陆见微不一样,陆听枫信了几分。 只是还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一时间也没有捋顺。 “你是打算以后都留在这里吗?” 陆见微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个人对话略为不耐烦的华司衍。 唔,只是说几句话就这么不耐烦,看来他对陆听枫管得还挺严啊。 陆听枫坦然点头,“当然啊,安国早就没有我了,我现在只存在这里,我是陆听枫。” 陆见微有些惆怅,“但是我在安国还有亲人啊,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我怎么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啊。” 陆听枫看着她这个模样,倒是想起来自己从前在组织里面的一个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既然能来,肯定有回去的办法的。” 陆见微扑哧一笑,“对!” 又带着崇拜地说:“你才是穿越者的楷模啊,到底是怎么能记得那些东西是怎么发明的,我什么都不会......” 多轻易的方法啊。 让陆见微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她没有义务给原本的陆见微背负罪名,这对她完成任务也没有什么好处。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 第十二章 陆听枫是个直性的人,不然不会之前做特工时候因为性格太直,在上司面前说过一次同伴的缺陷后,一直被同伴怀恨在心,最后反而被同伴陷害。 她的实力确实足以碾碎一部分陷害,而当她不够警惕,就会落入阴毒陷阱。 胜者为王的游戏,陆听枫很清楚,倒也没有什么好怨恨的。 她对原本的世界还有几分怀念,现在通通转换到了陆见微身上。 以至于看着陆见微那张自己原本应该厌恶的面容,此刻居然感到亲切。 陆见微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样,叽叽喳喳的模样和几日前完全不同。 陆听枫耐心地听她说话,脸上意外带着几分清浅笑意。 然后,陆见微懊恼地说:“唉,你都不知道我刚到这里的时候,简直要吓死了,尤其是知道我还陷害了你,我就觉得人生无望。” 陆听枫低头笑了一瞬,看了一眼殿门,“那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嗯......”陆见微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为了反抗越湛。” 陆听枫挑眉,等着她继续说。 陆见微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他好凶啊,天天对我冷冰冰的,我就故意出去逛街,听到了百姓的议论声,然后我就想,殷诀清如果真的像百姓说的那么慈悲,我去求他,说不定会有用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开始梦到陆见微的记忆,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喽!” 陆听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着陆见微亲近的目光,微微笑,“你倒是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不该是现在醒来,想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可笑得很,人定胜天,因为陆见微的到来让她提前醒来也是一种改变。 陆见微闻言眯眼笑了下,一脸好奇地问:“姐姐以前是做什么的啊?” “特工。” “哇!!!”像是这样都体现不了她的惊讶,她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注视着陆听枫,“姐姐也太厉害了吧!!” 陆听枫还没说什么,华司衍就站在了陆听枫旁边,皱眉盯着陆见微,“你做什么?” 陆听枫拍了拍华司衍的肩,轻声安慰:“没事的,原本我们那样的关系就牵扯不清,如今我们一切的恩怨都已经了结了,你不用担心我。” 她知道自己昏迷这两年华司衍到底多担心,所以对于华司衍现在过度的关心并不反抗 华司衍眉头没有松下来,看了眼陆见微娇媚的小脸,就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 “她之前伤害了你。” 细听,华司衍的声音居然因为陆听枫此刻的解释有些委屈。 陆见微看着两个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轻轻舒了口气,继续看着殿门,等待里面出现一些动静。 一切都和想象中的发展一样,让她心头松了许多。 她可不想在自己做正事的时候,还要被其余事情纠缠。 只不过事情顺利得太厉害,反而让她心头涌起几分不安。 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可到底是什么,她回想了好几遍都没想起来,只好暂时放下自己的思考,专注眼前的事情才最重要。 殿内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秋寒意浓,陆见微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抿着唇继续等待。 陆听枫简短地说了一下她不计较的原因,又嘱咐华司衍不要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就算不是你的问题,我也算在你身上。” 听起来过分了些,却见华司衍只是眼含笑意点了点头。 陆见微有几分意外,她以为拿着大女主剧本的陆听枫在华司衍面前都是足够自矜和强势的,不会说出这么......任性的话才对。 陆听枫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陆见微坐在石凳上,边等着亓厦出来,边想着后续的对策。 伪装爱意的对策显然不能再用,何况已经被拆穿了,再那么作戏,怕是殷诀清对她的态度就不是现在这么仁慈了。 那么到底怎么做呢? 怎么才能让他放松警惕,让她有机会窥探他的爱憎和悲喜,以此攻陷他? 陆见微抿着唇,手指无意识敲着自己的膝盖,眼睑遮住眼里翻涌的情绪。 亭内清净,她坐在这里思考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一副美景。 她确实有侬丽绝美的一张脸,无论走在哪里,这般模样都会让人停留。 姿态即使随意也十足诱惑。 停了一会儿的雨又下了起来,空气潮湿,寒津津的,迷迷雾雾,如同世界上的踌躇,犹豫着落在地上。 可是再踌躇,还是落下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没有月光与星点,华司衍和陆听枫等了一会儿就回去了,陆听枫刚醒来,即使之前身体再好,躺了两年身体也好不到哪里去。 亓厦走出殿门,看到陆见微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他走近些许,睡着的陆见微同白日里完全不同,柔软洁白如月光,手指拨开她遮住下巴的头发,露出她整张脸。 他手里提着灯笼,照出她在眼底落下阴影的睫毛,安静如婴儿。 “不回去睡觉,却在这里等睡着。” 亓厦嗤笑了声,“这作态再怎么可怜,里面的人也在昏睡,周围又没有人给你作证,你这苦不是白受了?” 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真的在问陆见微。 “该醒来了。” 他毫不怜惜地推了推陆见微的胳膊,还在她睁开眼的时候将灯笼拿远了些。 陆见微迷蒙地睁开眼,见到面前站着亓厦,心中松了口气,又问:“他怎么样?” 亓厦:“不太好。” 陆见微松了口气。 只要没死就成。 她点头,“多谢神医。” 亓厦惊奇了一下,这大约是陆见微从见到他到现在语气最好的一句话了。 突然还觉得有点......怪怪的。 陆见微见他盯着自己看,有些奇怪,“看着我做什么?” “哦......”亓厦心笑自己,“无事。” 陆见微没说什么,淡淡点头,往殿内走去,原本已经晚了,大约是这几日休息了太久,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 . 殷诀清在第二日傍晚醒来,彼时夕阳从窗外照进来,为室内染上金黄,床边坐着陆见微,正拿着一本书看。 他动了动手指,嗓子干哑很不舒服,“水。” 陆见微听到声音放下手里的书,走到桌前给他倒了水端过来,又扶着他坐起身。 看着他喝完,陆见微拿过水杯,“还要么?” 殷诀清摇头,有些虚弱地倚着床栏,眼皮很沉,他很费力地睁开,头痛,浑身都不舒服。 没有力气再动,他轻叹了口气,忽然说不清自己的情绪。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都梦,又好像只是睡了一个并不舒坦的觉,睁开眼依旧是自己熟悉的人间。 人间阒静,半点没有改变。 陆见微看着他苍白无力的面孔,第一次这么用心看他的容颜,他的五官是少有的精致,连睫毛都是敲到好处的漂亮。 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并没有让他的气质减损半分,反而让他多了几分让人心怜的柔软。 陆见微还记得小说里面作者对于殷诀清死去时候的形容—— “就好像,他对生命所有的贪恋与蔑视,到最后也不过是化成了这样一个浅淡而温和的微笑。 没有人看到他无数次自我挣扎间顽强的生于绝望的死。 也没有人看到,窗外薄冰裂开,池水缓缓流淌。 是春天来了。” 他静静闭着眼,如一个婴儿,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妥协还是在对抗。 陆见微一瞬间觉得他离自己很远,是自己触碰不到的遥远。 “你真的不想活着吗?” 她听到自己问。 室内静静燃着合香,与陆见微身上的味道融为一体,殷诀清呼吸间都是她的味道。 他侧头看她,她也在看着他,一心一意地等着他的回答。 “没有。” 他说得有些费力,咳嗽了几声,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躺在了床上。 “只是没有强求要活下去而已。” “岁隐那天说的另一个救你的办法是什么?” “在百名妇人怀孕时期种下血蛊,直到婴儿出生后取食。” “刚出生的婴儿吗?” “对。”他轻轻叹息,“因为我而让那么多刚出生的婴儿失去活在世界上的机会,实属不必的,何况这不过是个传说中的法子,也许并不能治好。” “除了这个办法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殷诀清小幅度摇了摇头,大约是太过虚弱了,居然半点没心思计较,她问什么答什么。 陆见微手指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指,语气尽量轻快,“没关系,反正现在有我,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殷诀清没有抗拒,也没有拒绝,只是不再说话。 听着陆见微絮絮叨叨地说:“其实我还是很感谢你的,虽然我说爱你是有那么点私心,当时也只是想让你救我,但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 “我在去北戎的路上听到百姓说你的行踪,我就想去找你。” “我在宫里好久,你每次来宫里都会去看陆听枫,然后我就会听宫女说你的痴情,我当时想,你是多喜欢她啊,才会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好嫉妒陆听枫的。” “我从知道她的存在之后就嫉妒她,嫉妒她能得到陆况所有的宠爱,嫉妒她能找到携手一生的人,还嫉妒她,能得到你的喜欢。” “我承认,最开始说爱你,确实有些赌气,但是我也确实很喜欢你的。”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你说长得漂亮会得到优待,你也是啊,你比我还漂亮呢。” 殷诀清听着她清清楚楚的表白,没有应声。 陆见微也没有再说话,室内一下子沉默下来,为这吐露铺垫氛围。 过了许久,殷诀清笑了一声,如同在听小孩子天真童语。 “肤浅。” “我就是肤浅啊,”陆见微不否认,声音轻轻柔柔的,手指在殷诀清的掌心作恶般挠了挠,说出的话漫不经心,像是玩笑,随意得很,“反正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不会有人比你更好看了,所以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殷诀清目光温凉地看了她一眼,身上有了些力气,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你不去休息么?” “我刚用过晚膳才过来的。” 陆见微坐在床边,见他不理自己,再次拿起书开始看。 她总不能呆呆看着殷诀清,那样也太蠢了,看书很好。 ——如果她认识书上的字的话。 书上的字不像繁体,也不是安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字体,她从来没有见过类似这样的字体。 甚至这里的算法,居然不是十进制,而是七进制。 据说是从远古时期就流传下来到今天了,陆见微看不懂书,也不好这么晚再去打扰陆听枫休息。 她自认不是什么专职演员,相处太多露出的马脚就越多,还是小心为上。 殷诀清闭着眼睛休息,并没有睡着,只是太累睁不开眼睛,也懒得睁开。 陆见微庆幸自己拿了一本有插画的书——这个世界的地图。 大概是一本介绍地理风貌的书。 ...... . 夜幕低垂时分,亓厦过来诊脉。 “这几日还是继续在宫里休息吧,过几日再启程。” 亓厦放下自己的手,一边给他掖被子,一边说道。 陆见微在旁边听得认真,“他的身体撑得住吗?” “可以。” 殷诀清扯了扯嘴角,“不用这么麻烦的。” 陆见微故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殷切地问亓厦:“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亓厦看了一眼表情平淡的殷诀清,“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好好活着就行。” 陆见微:“......” 殷诀清笑了一声,笑声听起来有些轻快,“我哪有不好好活着。” “那你倒是说说,你咳血那么多天,我就在这里,你居然连告诉我都不曾究竟是为什么?” 亓厦怒气冲冲地说:“我看你就是没打算活着!” “......” 殷诀清闭上了眼,不再说话,嘴角仍旧携着笑意。 亓厦被他这幅模样气的摸了摸胸口,“要不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跟着你,我真是——” “你随便怎么着。” “他老人家还是这么爱操心。” 殷诀清睁开眼,“你帮我寄信表示感谢。” 亓厦冷哼一声,“等你自己好了自己寄,我可不帮你。” “好。” 陆见微终于知道,他不是只对她一个人没有谈性,而是对所有人都是这幅淡淡然的模样。 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她怕的从来都不是不特殊,而是怕针对性特殊。 当一个人铁了心要防御的时候,任何人都是阻挡不了。 亓厦顺了顺气,提起药箱离开。 陆见微跟在后面出去,到了殿外,她开口:“亓神医能否让我看过一遍谷主的信?” 亓厦顿了下,“为何?” 陆见微抿唇,“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治疗之法而已。” 这倒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亓厦从贴身书袋拿出那封信递给她。 陆见微朝他笑了笑,“多谢亓神医。” 亓厦被她明艳的笑晃了眼,回过神微点头,“无事。” 为什么要看? 无非是她不喜欢完全听从掌控而已。 信上的字她一个不认识,但还是认认真真看过一遍,确认这些自己不认识的符号都烙印在脑海里才将信交给亓厦。 “陆姑娘,”亓厦收回信放在书袋里,“能问你个问题吗?” 陆见微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当然。” “之前从未听说过你与吹寒有什么交集,怎么再次见面,你却好像非他不可了一般?” 陆见微淡笑,“大约,人在绝境中,也总是会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选择吧。” 很玄学的回答。 亓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温声提醒:“越将军已经处理好联姻的事情,听说皇后娘娘醒来后,就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了。” 陆见微没想到越湛会这么急这么快,闻言没什么情绪地说:“唔,越将军么,倒是一腔深情。” 比之嘲讽语气更让人感到怪异。 她不纠缠这个问题,“亓神医接下来要去给皇后诊脉吗?” 亓厦一愣,“不了,我是从飘阁过来的。” “那我就不送亓神医了,您慢走。” 亓厦又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但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转身离开。 天色茫茫,石灰蓝上点缀着星光几点,亓厦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一直到再也看不到。 陆见微转身走进宫殿。 ...... . 第二日,陆见微去求见陆听枫。 陆听枫看到她过来还有些意外,“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昨日看书,发现所有字都不认识,过来问问姐姐有没有什么帮助我识字的法子。” “哦你说这个,”陆听枫站起身,走到书房,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给你。” 陆见微打开看,应该是一本千字文,每个字都用碳墨笔标上了拼音。 “我刚来这里,也学了一段时间的字,你那日同我说完之后倒是我忘了这茬。” 陆见微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我之前都没有注意,是昨天想着我来这么久还没看过书,才发现我从半文盲变成文盲了。” 说着,她还吐了吐舌头。 陆听枫见她这模样,失笑着摇头。 还要说什么,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越湛。 男人携风尘仆仆而来,身上的铠甲还未卸下,进来就走到陆听枫面前,语气饱含着无限的激动和想念,“听枫,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