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晴朗的我们》


 楔子－－晴天

    那个夏天，阳光灼热不懈。南三国中的教室里，不停运转的电风扇，奋力缓解着学生们的炎热，但这群孩子还是只顾着抱怨着没拨款下来的冷气机。那天，是欢声及汗水交杂的晴天。
    国三的学生们邻近会考，每个人竭尽精力地翻着复习讲义，详读、练习、订正，反反覆覆、反反覆覆……，但校方还是安排了一场篮球友谊赛，矛盾地希望他们紓解压力，又强调不要花费太多精力练习比赛。
    然而，也真的没多少学生放在心上，几个人代表班上去比赛，剩馀的同学事不关己地念着书，甚至有些人连情面都不愿意装一装，不愿去球场帮忙加油。
    而有些情面，偽装不了。
    下课时间，何筱婧疲倦地到阳台上洗回收瓶，看到了在风景下的李青辰。她的心情顿时明朗了起来，扬起嘴角，倚着栏杆唤了好几声，他却没有听到。
    一时兴起，何筱婧跑下楼。她其实没有话要说，但也就是想和李青辰寒暄几句，跟他说班会课会去看他比赛，帮他加油，如此而已。
    这是青春的衝动。
    何筱婧喘着气，背后的白衬衫沾上了汗水，她向下扯了扯歪掉的百褶裙，在教学楼旁停停走走。她张望寻着李青辰，想着他一定还没走远，她和他一起说几句话，走回教室也好。
    终于，她在不远处的穿堂见到了他的身影。只不过，他身旁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何筱婧不在乎，依旧毫不犹豫地向前。她想，只要凑到一起，打声招呼，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她靠越近，才发现他们不是在单纯的谈天。
    那个女孩留着一头短短的黑发和齐瀏海，水灵的双眼睁着伤心，鼓着满脸的倔强，问为什么。李青辰背对着何筱婧，声音也不大，模模糊糊的不知道回了什么。
    后来，女孩哼了一声，沉着气说：「有喜欢的人了吧？是不是那个每天和你一起放学走回家的女生？」
    「不是。」李青辰毫不犹豫地回。
    他的声音依旧不大，但这一句，何筱婧听得尤为清楚。
    那天班会课，何筱婧没有到篮球场看李青辰比赛，而是躲到一间空间较大的女厕，在角落蹲着，后来蹲得酸了，乾脆坐了下来，沉默了一整节课。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委屈地大哭起来，但却没有，眼睛乾巴巴的，挤不出任何情绪。刚刚那个女孩看起来比她难过多了。
    算了，不喜欢就算了。她故作豁达，准时回到了教室，看着数学老师还没来，也没胡思乱想，一题接着一题算着单元后面的数学练习题。
    「看吧！我也没多喜欢李青辰。」她不断这样说服着自己。
    趁着老师还没到教室的空档，何筱婧座位旁的女孩随意问了她刚刚班会课去哪里了？
    她不加思索，极其自然地回：「去看球赛了。」
    女孩接着曖昧地笑了起来，问说：「喔，我知道。你去看你那个青梅竹马比赛了吧？」
    何筱婧也随着微笑起来，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高兴，她淡淡回着：「不是。」
    那天放学，何筱婧没有等李青辰一同回家，反倒提早收拾了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口。后来李青辰问，她只说：「我妈叫我早点回去，忘了告诉你，对不起。」
    后来李青辰又问，为什么不来看他比赛？她笑了笑，极其淡漠地回：「我忘了。」
    这个夏天，何筱婧没有因为这件事没考好会考，反倒考了好成绩，和李青辰一起考进了韶光高中。
    许多年后，李青辰还是会想起这个夏天，夏日充斥，压抑又奔放的夏天。
    他早已记不清那个和他告白的女生长什么模样，只是悄悄想着自己当时真是个不够勇敢的人。

 那些岁岁年年01－－姆明街上的青梅竹马

    「何筱婧──何筱婧──」李青辰逐渐不耐烦了，想再喊几声，又想起现在毕竟是一大清早，怕会打扰叔叔、阿姨，有些烦闷地安静了。他低头看了手錶，更鬱闷了。6：35了！她到底又拖拖拉拉些什么？
    直到后来，他拨通了何筱婧的手机，门才终于开了。李青辰正想警告几句，殊不知探出的是何妈妈的有些尷尬的笑顏。
    「阿姨，早。」他瞬间乖巧了起来。
    李青辰这个人，长着一张白白净净、清清秀秀的脸，睫毛直直长长的，有一双尤其乌黑的双眸，依何筱婧的形容就是：「生得素净，气质却妖孽，像是有一双能够望穿别人灵魂的瞳孔。」当然这个说法他本人是十分不认同的，他说他绝对没有那么变态的癖好。
    但在何妈妈眼中，李青辰一直都是忠厚老实的好孩子，就凭他能把无数次走丢的筱婧带回家，她就认定了这一点。
    何妈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青辰呀！早安。不好意思喔，筱婧就是动作慢！我刚刚已经去说她了！应该快好了。」她回头见着筱婧还没动静的样子，又赶紧说：「啊对了！你们今天开始变同学了吧？以后啊阿姨还是要麻烦你……」
    「来了来了！」何筱婧从楼梯快步下来，一心盯着门口，不小心绊了一脚，连忙抓了扶手才站稳。这把李青辰和何妈妈吓了一大跳，李青辰又生气又无奈，「你小心一点，走楼梯好好走！」
    何筱婧已经来到了门前，碰地跳了一下到了李青辰面前，「还不是你催！」
    她的眼眸清澈，笑起来弯弯的，像新月，使整个人带有安分又不失灵气的气质；皮肤虽称不上似玉似雪，倒也是白皙。留着一头过肩的黑发，身着标准膝上二公分的制服裙，一副乖巧学生样。
    「乖巧是乖巧吧……，但无心闯下的一大堆祸，岂不是更可怕？」李青辰默默想着。
    「好了好了！你们快走吧！不然赶不上公车了！」何妈妈生怕他们又吵了起来，赶紧提醒。这才终于看到两人移动步伐，却还是吵吵闹闹的。
    何筱婧与李青辰，一对青梅竹马，一同住在姆明街上。一个住街头，一个住街尾；一个路痴，一个脸盲，基本上是打打闹闹又不得不相互依存的关係。小时候一起上学，何筱婧会因为懒惰，直接从街口喊李青辰的名字，像一齣生离死别的乡村爱情故事，让他们两个瞬间成为街上家喻户晓的一对。
    何筱婧实在受不了李青辰的碎念了，理直气壮道：「不是还有十分鐘吗？跟你说过了，我都有在看到站情况，不会赶不上车！」她也实在纳闷，公车站牌就在街口。李青辰每天紧张兮兮地做什么？
    李青辰反驳：「公车每天早一点，晚一点的。谁知道会不会提早到？你就一定要压秒？」
    「就跟你说了，我有在看！有即时动态！我现在给你看！」何筱婧从侧背包翻出手机，想让李青辰好好看看什么是科技的力量。
    「我也跟你说过了，有些司机会过好几站才按一次的！你现在看是十分鐘，等一下变五分鐘，之后几秒就即将到站了！」
    「好了──你们又来了。整条街都是你们的声音。是要提醒大家又开学了，你们又要一起上学吵大家了吗？」一个女嗓悠悠地喊着。
    何筱婧向前一看，随即展开笑顏，挥手道：「果果早安！」
    方果果扯了扯嘴角，倾靠在门沿，也向二人挥了挥手。她留着一头很长的黑发，微微的凤眼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高傲，但气质也十分高雅。她从小学舞，平时总是绑着丸子头，现在倒是难得散着头发，漂亮中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李青辰向方果果点了个头，又看了眼时间，赶紧说：「我们走了，要迟到了。晚上聊！」接着就推着何筱婧的书包快步向前。
    方果果望着二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想着：「终于安静了！」又想着：「这样也好。」听见房内妈妈在喊，她应了声，转身入门。
    －
    方果果和何筱婧、李青辰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方果果晚了几年搬来，来的时候何筱婧和李青辰已经上了小学，天天都又打又闹的了。
    她真正认识他们两个人的过程，前后只差了一分鐘。
    那时，她才刚搬来不久，和妈妈在离家附近的一家超市上买生活用品。忽然，何筱婧奔到了她的面前，很亲暱地喊着：「果果、果果！」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的浮木。
    当时的方果果诧异地看着这个自然熟的女孩，说不出话来。她的妈妈倒是很快认出了这个小女孩，亲切地问：「筱婧啊？你怎么在这边？你妈妈呢？」
    八岁的何筱婧已经知道了迷路就要自救的道理，很熟练地道：「喔，阿姨好，我妈妈在家。我想问你们……，看到李青辰了吗？」
    方果果和她妈妈都还没反应过来，李青辰就从远处奔了过来，愤愤地喊着：「何筱婧！不是跟你说不可以乱跑吗！？」
    方果果当时觉得好笑，这个叫李青辰的男孩子看起来也没比筱婧大多少岁，却是用像长辈在教训孩子的语气吼着。
    李青辰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在她们面前停下，木然地盯着她和她妈妈看。
    果果妈妈也认出了这个小男孩，同样亲切地打招呼：「青辰啊？你们两个一起来的啊？」
    当时方果果很清楚地听到何筱婧绕到李青辰身后，侧耳轻言：「果果，和果果妈妈。」
    李青辰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立刻极其自然地喊：「果果妈妈好！」又转向看着她说：「你好。」
    「好奇怪的两个小孩啊……」方果果默默想着。
    后来，方果果转到了和李青辰、何筱婧同一间小学，他们也就越来越熟悉了，成了每天一起走路回家的好朋友。至今，他们已是有深厚牵连的三个人。
    种种岁月，彷彿昨日，而现在这三个奇怪的小孩，都已经到达人生的交叉路口上了。在佈满天晴的十七岁，他们向前、挫折，或者停滞，时而无所畏惧，时而甘于平凡。
    大概这就是生活，时而乌云，大致晴朗。

 那些岁岁年年02－－路痴和脸盲

    公车缓缓驶到了站旁，车上已挤满了人，却寧静一片。这班公车路途上停靠三间学校，车上花花绿绿的，各是不同校服的顏色。何筱婧和李青辰起初先靠在入口处旁的扶手，后来李青辰发现后面空了一个位置，就向何筱婧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
    她望了望各人群间的缝隙，终于看见了李青辰说的空位。但很快，她又想到要穿过这群人的过程，就果断放弃了，低语道：「算了吧……，太挤了。」
    李青辰在她耳边轻言：「要站二十分鐘呢！你去坐，帮我提书包。」
    何筱婧想了想，这才答应，和他一同挤入人群。他们一路说着「借过」，从各样书包、学生的间隙中，寻出空间，向后走。「好像沙丁鱼啊──」何筱婧忽地有这个念头，噗哧笑出声。
    「又想到了什么？海底总动员？」李青辰笑问。
    何筱婧装作没听到，也不敢笑了，一步一步挪着前进。终于，她踏上后座的阶梯，在离后门最近的座位，坐了下来，而李青辰就靠在她位置前的栏杆墙上。坐定后的何筱婧第一件事，就是伸手跟李青辰要书包。这本来只是李青辰怕她站着太辛苦的说词，但看她伸出的手，倒也没推辞，乾脆地把侧背包提给了他。
    何筱婧接过之后，发觉他的侧背包里根本没装些什么，于是又伸手说：「这么轻？后背包也给我吧！」李青辰像是早就猜到了，立刻说：「后背包更轻。」
    她也没坚持，闭眼休息了起来。忽然，她又想到，她和李青辰虽然是青梅竹马，从小至今也都念同一所学校，可是距离同班，已经差了六年。
    韶光高中一届各有二班数理和人文实验班，凭入学考成绩分发，高二分组再就在校排名和意愿重新分班。
    何筱婧和李青辰入学考各考到了人文和数理班，之后高二何筱婧还是选择待在原班级，而李青辰因为想念心理系，他爸妈则希望他念法律，综合考量过后就选择了社会组。他们两个本来校排就差不多，现在自然就被分到了一个班。而对何筱婧而言，班上大部分都还是高一的同学，而对李青辰来说，却是到了个新的环境。
    她睁开双眼，眼底闪着期待，绕过栏杆，侧身拍了拍李青辰的肩。「紧张吗？来我们班？」
    「还好。」
    何筱婧知道他绝对是在嘴硬，哪有脸盲到新环境不紧张的？于是故意说：「我等一下提名你当干部吧？」
    李青辰豪不犹豫地回：「那你就准备当班长吧。」
    何筱婧不禁笑了起来，之后怕他们太过喧闹，又憋着嘴，坐了回去。她看着摇摇晃晃的窗外，忽然觉得开学日也没那么讨厌了。一会，她又转头盯着李青辰刚剪过，清爽的黑发，想起了从前……
    他们两个人，并非从小就是相亲相爱长大的。相反地，何筱婧刚认识李青辰的时候，觉得他实在太冷淡了，每次和他打招呼，他都像看到陌生人一样。
    直到有一次，好几个小孩一起到李青辰家玩躲猫猫，李青辰当鬼，他立刻就找筱婧了，但他们两个先是相视一阵，等到筱婧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准备自愿投降的时候，李青辰怯怯地问：「你是何筱婧吗？」
    她当时幼小的心灵充满了疑惑：这里那么明亮，看得那么清楚，我当然是何筱婧啊！不然是谁啊？
    后来她才知道，李青辰是脸盲。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流行脸盲这个词汇，青辰妈妈只跟筱婧说李青辰不太会记住人而已。
    「原来还有人记不住人的啊？」何筱婧当时是这样想的，不过五岁的她，已经逐渐懂得分寸，没问出口。
    而李青辰，自从好好把何筱婧的脸和名字对上之后，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刚开始，他觉得何筱婧真是个怪女孩。每次他们一起玩，她想到哪里，都指反方向，就连在小小的公园，只要她没有看到亲眼看到溜滑梯，凭记忆一指，就会指出全然不同的地方。
    后来他问了何妈妈才知道，何筱婧是路痴。当然那个时候也还没流行路痴这个说法，何妈妈只无奈地说：「是啊！筱婧这个孩子，好像不太会认路啊……」
    李青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偷偷想着：那以后我要好好记路，不然连我也找不到路就糟糕了！
    从此之后，何筱婧和李青辰就学会了互帮互助。每当李青辰认不出人的时候，何筱婧就会偷偷绕到他身后，告诉他名字；每当他们两个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就是李青辰在前，何筱婧在后，就算有时他们并肩走，到了交叉路，李青辰也会习惯地说左转、右边。
    从幼稚园、国小、国中到高中，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只要同班了，何筱婧就帮李青辰度过前期名字和长相对不上的尷尬时期；不同班，李青辰就会先记班长的座位和自己座位附近的人名，再慢慢记住长相，其他人就只能靠缘分。
    国一刚入学的时候，李青辰因为入学考成绩被老师指名当一个学期的班长。刚开始一个月，真是惨不忍睹，好几次，他大声喊名字找人，那个人就近在眼前，他窘迫地好几次不想去学校。
    何筱婧计算过，要让李青辰脸和名字对得上，除了长得特别有记忆点的人外，一般人平均要和他说五次话，或是一起做一次需要深刻交流的分组报告，才能够在猜名字的时候，有一半的机率能猜对。
    相比而言，何筱婧觉得自己的路痴根本是小问题，至少社交方面没有什么障碍。不过这个念头，也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消了。
    国中的时候，她第一次要和班上同学到市中心看电影。一开始何妈妈不放心，本来说要载她去，但后来耐不住她青少年期的渴望独立，又加上电影院离家并不远，搭公车只要两站，就决定放手让女儿尝试。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何妈妈认为，搭公车跟路痴应该是两回事。
    的确是两回事，何筱婧公车搭的方向正确，也没下错站。她也很有自知之明，一下公车，就直奔望眼所及的便利商店问路。
    店员讲得十分清晰：「沿着这条路直走，过两个路口左转，看到一家咖啡厅后继续直走，大概走五分鐘就看到了。」
    然而，在如此清晰的指引下，何筱婧依旧迷失了方向。她也十分冷静，打开了手机的googlemap，她想着虽然没怎么用过，但她大概还是知道方法的。
    二十分鐘后，何筱婧又回到了原点，而电影，也快开演了。她忽然想到上个月和李青辰胡乱得意说的话：「地球是圆的根本不用麦哲伦证明！就我每次迷路都绕回原地，我就坚信不疑了！」
    地球，真的是圆的。何筱婧再再再一次确认。
    她先是打电话叫朋友们先进去电影院，之后在挣扎了许久之后，拨通了李青辰的号码。
    他立刻就接通了，平缓地问：「干么？」何筱婧深呼吸，委屈兮兮地说：「我迷路了……」
    李青辰早就习惯了，叹了一口气问：「你在哪里？」
    不久后，李青辰靠着在一堆房子的巷子里，和一家没营业的补习班旁的线索，找到了何筱婧。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吸着波霸奶茶，两眼无神地盯着远方。
    李青辰原本想骂她几句，结果她一看到他就奔了过来，楚楚可怜地喊着：「你终于来了……」然后从墙边拿起另一杯奶茶，说要帮助他降血压。
    李青辰叹了口气，把奶茶接了过来，用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平缓语气说：「走吧。」
    「去哪里？」
    「看你没看到的电影。」
    李青辰当时觉得，他一定是被奶茶贿赂了，否则何筱婧怎么今天迷路了，看起来还很顺眼？

 那些岁岁年年03－－韶光

    到站了。一群身穿白衬衫、黑裙、黑裤的学生涌下了车，奔向在这个年纪让他们最死心踏地的地方。
    何筱婧从小就易睡，无论在多么吵杂的环境，只要下定决心，眼睛一闭，就能沉沉睡去。通常她搭公车、火车是不敢实在睡的，但此刻因为有李青辰在，她睡得很安心。
    「何筱婧，到学校了。」李青辰轻拍着她的肩，她也立刻醒了。何筱婧迷濛地啊了一声，聚精一看，李青辰已经把她放在腿上的所有背包都提在了手上，还勉强掀开了二人侧背包上掛的悠游卡学生证，「嗶─」的两声刷下车。
    何筱婧紧跟在后，把自己的书包接了过来。她原本还睡眼惺忪，直到到了校门口，那过了一个暑假，熟悉的感觉迎面而来，瞬间又清醒了。
    熟悉的韶光高中，她和他，也是学长姊了。她不禁莞尔。
    他们走上阶梯，到了三楼，何筱婧下意识转了弯，准备到四楼，被李青辰一把拉了回来。
    「还没睡醒啊何筱婧？」李青辰语露笑意。
    「喔！」何筱婧发现自己走错了，也笑了起来，「不习惯爬那么少层楼梯……」她忽然觉得学校楼层设置实在太贴心了，年级越高越低层，是因为……看在大家老了的份上吗？
    二人来到了204教室，还没踏进门，一爽朗的女声已经喊了起来：「何筱婧！」
    「唉哟！开学很有朝气啊～」何筱婧慢悠悠地晃到方朝綺身边，一边对上郭晓晓的眼睛。「早安哪～」二人异口同声。
    方朝綺和郭晓晓是何筱婧一年级班里最好的二个朋友。方朝綺一头齐平的黑短发，个性洒脱，是何筱婧高中入学就马上锁定的好朋友。郭晓晓则完全不一样，安安静静的，每天都扎着整整齐齐的马尾，是因为和何筱婧座号邻近，搬餐桶、值日生都被安排在一起，自然就要好了起来。
    「这位是？」方朝綺看向李青辰。李青辰本就有些慢热，正在想先打招呼还是直接说名字，就听方朝綺已经猜了出来：「李青辰是吧？」
    「对，你们好。」李青辰点头，淡淡扯着笑。虽然淡，但这已经是他很努力的弧度了。
    好苍白的打招呼呀……，何筱婧正想吐槽呢！方朝綺已经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你好你好。听说了听说了，你人狠话不多！」
    「……」这句话说完也不知道该尷尬的是谁。
    「你们快选位置吧！等一下人越来越多就不能选了。」郭晓晓轻轻柔柔地成功缓解了局面。
    「喔对！」方朝綺这才想起来，把放在隔壁的书包拿了起来，「筱婧你不是喜欢坐窗边吗？我帮你留了。」
    何筱婧喜欢下课看走廊人来人往的画面。有学生追逐，有老师赶课穿梭，她喜欢看大家成群结伴嘻嘻闹闹的，能够就这样静静看一整天。
    但她此刻想着，她们留的位置在教室右后方，朝綺和晓晓坐在她左边和左斜角，李青辰照这个情况会坐在她的后座，那可就接近角落了！他本来就和班上其他人不认识，这不是助长他跟大家隔绝开来了吗？
    「可是人家也没说要跟你坐啊！？」何筱婧一边心中默想，反驳着自己，一边绕到朝綺的另一侧，说：「我坐这里吧！窗边很好，可是有紫外线。」
    方朝綺正想抗议呢，就听何筱婧问李青辰：「你呢？」李青辰想都没想，跟着他绕过去那一头，说了声：「坐你后面。」就把书包放了下来。
    方朝綺见状也就没说什么，心底嘀咕：「这两个人，矫情什么啊？」
    后来何筱婧才知道，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齣，根本都是多馀的。新班导一进门，就宣布开学典礼结束后抽籤、换座位。
    但对于李青辰，她也发现完全是白担心了。二班一起转来了三个人了，其中有一个就是李青辰一年级的好朋友，一看就是个开朗的大男孩，何筱婧甚至觉得，他还有些过于开朗。
    他刚到教室座位和李青辰说了几句话，就蹦到了何筱婧面前，傻呵呵地说：「何筱婧是不是！？李青辰的青梅竹马？久仰久仰！」
    何筱婧愣愣地回：「久仰……」
    「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久仰什么？」
    她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笑了起来，「喔，你叫什么？」
    他也跟着笑了几声，正经地说：「我叫赵知信，你好！」
    「知性？」何筱婧下意识反问。
    赵知信吓了一跳，又大笑了几声，说：「对！你还蛮自然熟！」
    「啊？」接着何筱婧就看他又笑呵呵地回去找李青辰了。
    「看来李青辰在新班级的生存问题根本就不需担心啊……」何筱婧不知是该笑还是该错愕。
    原来，这个男孩早就以自己的脚步融入了群体，不是当初那个一开学就恐慌的小男孩了。他有自己的朋友，有其他她不知晓的一面。
    「那何筱婧，你呢？相较从前，成长了吗？」何筱婧默默想着，又随着方朝綺的呼喊，踏出了教室。
    高二正式开始了。何筱婧从站在司令台前听教官碎碎念当下，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了。
    九月的阳光彷彿想证明些什么，晒出了夏至的气势来。全校同学成群排在操场草皮上，像极了烤肉架上的各种待熟食物。尤其是新生那一块，五顏六色的国中运动服，菜色非常丰富。
    「乾脆装晕吧──」何筱婧以为自己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吓了一跳。结果仔细想来，才发现是站在身后的方朝綺说的话。
    何筱婧迅速回头说了句：「志同道合啊！」很快又转了回来。
    然而，这两个人还是安安分分地站在原地。
    忽然，何筱婧发现，太阳掛的位置其实还算偏。她其实只要稍微找个角度，或许就能被前面的人给挡住了。只可惜前面那位男同学和她差不多高，她要蹲得非常低才能成功，这样就太明显了。
    虽是这样说，何筱婧还是趁班导不注意的时候尝试了一下，头歪、膝盖蹲，想着怎样才能自然一点。而就在她低头时，忽然发现前方挡了一片高一些的影子，把太阳遮得刚刚好。
    她正疑惑，一抬头，就和李青辰四目相对。他故作鄙视，说：「何筱婧，开学典礼不要像条泥鰍一样好吗？」
    「唉哟！」赵知信见着故意调侃了一声。
    「你…！」何筱婧正想反驳些什么，就听方朝綺噗哧笑了一声，悠悠地道：「你们两个，比太阳还闪～」
    何筱婧立刻就站好了，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太阳晒的还是什么。

 那些岁岁年年04－－拋弃眷恋

    开学典礼就这样结束了。
    在教官不停地碎碎念之后，校长上台讲了句言简意賅的话，何筱婧也没具体听见他说些什么，只是忽然间全校掌声、欢呼声雷动，她就也随着鼓了掌，开心地回教室了。果然，人人都不喜欢听长篇大论。
    回教室之后，何筱婧一拉开书包，看见里面躺着的两袋早餐，倒抽了一口气。
    「啊……」她想到早上自己妈妈千交代万叮嚀的嘴脸，深呼吸，往后转向李青辰，把其中一袋缓缓放了下来，说：「我妈妈准备的，我忘了……」之后很是乖巧地瞇着眼睛，微笑求饶，双手合十：「不要跟她说……」
    李青辰这下想起来了，说：「喔，对。她们两个说这学期开始轮流帮我们带早餐。」
    「嗯，吃吧！」何筱婧正要回头，就又听李青辰故作委屈地说：「难怪刚刚朝会的时候头晕，还没想到，原来是肚子饿啊……」他倒也不是真的介意何筱婧忘记，原本也就不常吃早餐，就是觉得此刻假装介意一下似乎是必要的。
    何筱婧原本还有些愧意，听到他这么一说，反而轻笑了两声，「少来了，你平常吃早餐吗？吃吧！」之后就十分乾脆地转了回去。
    「……」太熟悉就是这点不好。
    「啊对了！」她又转了回来，「我妈说，她今天来不及了，是去早餐店买的，叫你跟阿姨保密。好了！真的没事了。吃吧吃吧！」
    「……」要保密的事情未免太多了一点。
    班上闹哄哄的，他们两个说的话掩没在其中。高二不似高一入学般羞涩，而像是在这熟悉的环境翻起一层新浪，带着朝气的期待。新开始的迷恋和融入环境的自如交织在一起，故作镇定却难掩兴奋的高二。
    新班导果然一进门就安排换了座位。何筱婧竟然如愿以偿，坐到了窗边的位置，只可惜在第二排，完全是在老师的监视范围内。不过一搬完座位她就没怨言了，看着窗外放空，清风吹拂，暖阳略略洒进来，太愜意了。她不禁想着：「还是窗边好。」恰好方朝綺坐在她的左后方，郭晓晓也坐得不远，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不过……，她一回头，李青辰坐在教室中间偏后的位置，距离她的座位说话可能要用喊的啊……
    「别看了，何筱婧～都望眼欲穿了。」方朝綺曖昧地道。
    何筱婧这才赶紧又转了回来。开始觉得这个座位也有缺点了，根本落入了方朝綺看热闹的监视范围内。
    不过，对她而言，高二看似还是有了美好的开端。新旧交替的教室里中添了新的顏色，喜欢的座位，还有喜欢的人。让人迷恋的新的开始，彷彿能够彻底挥别过往，儘管奋不顾身向前，偷偷拋弃眷恋，似乎也不会有人发现。
    她大致听了新班导在讲桌前的滔滔不绝，在课桌底下懒洋洋地整理新书，正觉得空气都清新了起来，就听到有人提名她当学艺股长。
    她惊得一抬头，才发现此刻的局面正是，清一色的干部都是原先班上的旧同学，而且，学艺股长没有其他提名和自愿的人。
    新导师叫林清，教英文，是个年轻老师，肉眼可见的充满热忱，他笑嘻嘻地问她：「怎么样？筱婧愿意帮大家服务吗？」
    何筱婧扬起嘴角点头。她其实也并非不愿意，可是此刻，她想：也没有拒绝这个选项吧，林清老师？
    「人还是不能太安逸啊何筱婧──」她一边帮新书写上名字，一边深刻地想着。
    副班长由郭晓晓当选，班长是最后才选的。一个从三班考来的男孩自愿担任，他戴着厚厚的眼镜，也留着厚厚的瀏海，瘦瘦高高的，嘴唇有些苍白。何筱婧听说过他，高一的时候年级第一的男孩，既不是人文班，也不是数理班，而是一个听说特别认真，但入学考没考好的男生，叫陈新海。
    而李青辰，则因为数学老师是他数学研究社的老师，被指名当了小老师。数学课下课就见李青辰捧着一本数学讲义，到讲台和数学老师讨论。
    「欸！你青梅竹马蛮积极欸！」方朝綺现在处于八卦二人关係的重点时期，一有蛛丝马跡就抓着不放。
    何筱婧还在补刚刚上课放空漏写的题目，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算题目，漫不经心地回：「他属于那种上课当下就要听懂，遇到问题就要立刻解决的学习类型。」
    「噢？那你属于什么类型？」
    何筱婧直接停笔，侧身转了过来，十分诚恳且知错地说：「上课会因为不小心放空，漏写练习的类型……」
    方朝綺最受不了女孩子可怜兮兮的模样，赶紧挥手，「好了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转回去快点算吧！」
    「最爱你！」何筱婧笑嘻嘻的，又转了回去。
    方朝綺是记得的，高一刚开学那周，李青辰天天都来找何筱婧，而她明明知道，却像是故意躲他一样，一放学就迅速消失，下课见了他就躲去女厕。后来不知是怎么了，他们又一起上学、放学。
    一开始，方朝綺还以为何筱婧是被人骚扰了，在某一次下课，正义感溢出，直衝衝地走向李青辰问：「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李青辰当时只顾着寻教室内，没注意到她。之后被吓了一跳，才开口：「噢，不好意思。我找何筱婧。」
    方朝綺双手交叉在胸前，语气平缓：「她不在欸，你有什么事要我转达吗？」
    「嗯……，也没什么。」
    在方朝綺眼中，他此时就是作贼心虚，于是加重了语气问：「确定吗？我看你来了好几次。」
    「不然你帮我跟他说，我来找过她吧。」他有些心不在焉，顿了顿才想到要补充：「我叫李青辰。」
    那是方朝綺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后来，她问何筱婧认不认识李青辰，何筱婧当时愣愣地，仅缓缓地点了头，说：「认识，非常熟。」
    方朝綺有些困惑，接着问：「那你是不是在躲他啊？」
    「对。」
    「为什么？」
    她还记得何筱婧当时沉默了一阵，最后苦苦地笑了，只说：「对啊。为什么？」自言自语般。

 那些岁岁年年05－－多多瓶敬的是我们

    方朝綺撑着下巴，瞅着何筱婧苦思的背影，思索这二人的真正关係到底是什么？无论怎么想，反正不怎么单纯。恰好，这时李青辰问完数学题目了，绕到第一排来，敲了敲何筱婧的桌面，「我妈刚传讯息来，说今天我们家吃火锅，叫你也来。」
    「真的！？」何筱婧眼光都亮了起来。
    李青辰觉得好笑，「还有假的？」
    「那！嗯……」
    李青辰立刻猜到了她欲言又止背后的话，接着说：「是鸳鸯锅！帮你确认过了。」
    何筱婧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轻轻耶了一声。
    从那节下课之后，何筱婧整整一天都在期待晚上要到李青辰家吃火锅，吃营养午餐的时候都刻意少夹一些。
    方朝綺当时盛菜排在何筱婧后面，见她盛的量，猜到了原因，刻意问：「吃那么少啊？」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排在后几个的李青辰听见了。他本来要脱队去劝，就见午餐的菜色似乎何筱婧原本就也不怎么喜欢，就又止了脚步。
    这时，就听何筱婧向方朝綺轻轻嘘了一声，说：「没关係啦！今天的午餐也不好吃。」
    李青辰这才彻底安心，但他很快又想，这么放纵何筱婧挑食真的好吗？嘴边却又不禁挑起淡淡的笑。
    何筱婧终于熬到了放学时间，在公车上两人成功占到了后排的双人座位。一坐下来，何筱婧就正经地执行自己的使命。「来！抽考！班上人的脸和名字。」
    「才第一天欸！不会太苛刻吗？」李青辰别开脸，不从。
    何筱婧语重心长：「对你现在仁慈，就是放任你长久的折磨。」
    李青辰紧闭双眸，深呼吸道：「好吧！考吧！」何筱婧见了难掩笑意，咳了两声问：「第一天可以简单一点。方朝綺是谁？」
    「你朋友。」
    「长什么样子？」
    「短头发。」
    「我问的是面部特徵！」
    他回答地乾脆：「不知道。」
    何筱婧深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下次认人，眼睛、鼻子、嘴巴，也都努力记。」
    李青辰默然，有些不服，于是问：「你知道下个路口公车要右转还是左转吗？」
    何筱婧被问得猝不及防，有些慌乱地回：「啊？嗯……，右转？」
    下一刻，公车迅速左转。
    「……」筱婧下意识咬了下唇，不服输，又道：「不是！你刚刚太突然了！我没想好。」
    李青辰很是得意，「噢？那下个十字路口是直走、右转、左转？」
    何筱婧仅瞥了一眼，就放弃了，寧愿赌三分之一的机率，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她奋力一猜：「右转！」
    随后，车像是刻意叛逆般，直直向前开。
    「……」她说不出任何为自己反驳的话。
    李青辰相当满意，淡淡地开口：「何筱婧，搭公车都一年了。你都没看过车怎么开的吗？」
    何筱婧恼羞成怒：「你一定要这样吗！？」
    李青辰心情都明朗了，面露胜利者的姿态，「我是说，」他顿了顿，收敛了一些笑意，才说：「我们半斤八两，别互相伤害了。」
    「好。」何筱婧答应地非常爽快，但随后又说：「不过，你记同学的脸是必要的！明天还是要抽考！」之后就歪着头等他的回覆。
    李青辰沉默了一阵，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不情愿、低声地回：「好……」
    何筱婧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觉得李青辰又可怜又可爱。之后又为了维护李青辰的自尊心，摀着嘴，一路忍到了站。
    一回到家，何筱婧一放了书包就往李青辰家奔去。李妈妈正在餐桌上盼时间，见了她赶紧招呼：「筱婧快进来坐吧！」她一边拉着筱婧，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现在的情况：「李叔叔加班呢，不等他了！但我们等一下果果吧？青辰还在房间，要不要去叫他下来陪你？」她气质温婉，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让人不自觉地安心。
    何筱婧一边应着她，一边往内走到餐桌，听到最后，赶紧说：「不用不用，我们都在学校看一整天了，有什么好陪？我和阿姨你聊聊天吧！」何筱婧依着李妈妈坐了下来。
    「好，我们不理他！」
    李妈妈在筱婧还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时候，就非常喜欢她。在她眼中，筱婧乖巧、懂事，还能拯救赵青辰一大段青春期岁月的古怪，是多么难得的好女孩！她此刻看着筱婧弯弯带笑的双眸，是越看越喜欢，笑意更深了一些，「你和青辰好久没同班了吧？」
    「对。」
    「你们要互相照顾啊！」
    何筱婧乖巧点头应道：「当然！」
    李妈妈又忽然认真起来，「青辰要麻烦你了，你也知道，他不太会记人。」
    「放心，我会帮他记的。」就和往常一样。
    「还有你，方向感不好，要去什么陌生的地方，多叫青辰陪你去。」
    「会的。」也跟往常一样。
    和李青辰共同成长的时光，对筱婧而言，似远似近。她有时觉得他们是过往，是回不去的儿时记忆，又会觉得是当下，就像现在，真实地相依。
    「阿姨──」果果见大门敞开，直接走了进来，正式开啟了火锅大会。
    火锅咕嚕咕嚕冒着烟，一边是白，一边是红。李妈妈端了几盘菜到圆桌上，又穿回到了厨房。几个小孩喊着她赶紧坐下来团聚，锅内冒着热气，散佈在整个餐厅。何筱婧忽然觉得，幸福也不过如此。
    她脑子一转，提议：「我们这次聚会就叫『庆祝开学姆明街青梅竹马火锅大会』吧？」
    「名字也太长了。」方果果拨开了青辰的手，夹了一片烫猪肉。青辰看了她一声，放弃争吵，又夹了一片，放到何筱婧的碗里。
    「这叫完整。」何筱婧忙着开养乐多上的铝箔纸，渐渐边缘被她撕得惨不忍睹，她默默将眼光投射给李青辰。
    李青辰默然，一把接过，完整地撕开了。
    「哇！太有才华了李青辰！」方果果讚叹，把自己那一瓶也推了过去。
    李青辰接了过来，无奈道：「你们两个跟养乐多公司写一封意见书吧，把封膜设计得平易近人一点。」
    何筱婧不解，「是我们两个的问题，干么要怪养乐多公司？」她嚐了一口，继续说：「而且，只要每次喝养乐多你都在，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啊！」
    李青辰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可能我每次都在……」
    「不用好吗？」果果哼了一声，「有种东西叫吸管。」
    「……」二人双双沉默。
    不久后，李妈妈打破了沉默，「果果，升上二年级了。辛苦吗？」
    方果果想了一下，如实回：「也还是每天都在练舞，只不过要更确定考哪一所艺术大学。」
    李妈妈应了几句，又转问：「筱婧呢？想好考什么系了吗？」
    何筱婧微笑道：「还没确定呢……」
    李妈妈不快不慢，自然地接着说：「我们青辰，说想考心理系，可是我和他爸爸都觉得法律比较好……」
    李青辰不想坏了气氛，正想制止，这时，就听何筱婧缓缓地说着：「阿姨，我们才二年级，时间还够，都还可以再多了解一点。说不定李青辰到时候不想念心理，也不想念法律，又想念了一个别的科系，那也都很好。」
    李妈妈顿时沉默，最后只说了：「我的错！好好的吃饭说这个。你们快吃吧！」
    这时，方果果默默地把多多瓶和何筱婧的碰在一起。李青辰不满地抱怨：「两杯都是我撕的，然后乾杯不找我？」
    于是他们三个一同碰了一次杯，却没有人知道敬的是什么，过去、未来、结束或开始。
    散会后，李青辰只送到门口。方果果的家在他们两个之间，她和筱婧告了别，没多说什么，就走了进去。何筱婧才独自走了几步，就听到重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奔过来，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一回头，李青辰喘着气，停在她的面前。
    她正想问，李青辰就止住了她，「我先说！」他顿了一下，再喘了几口气才说：「我怕不赶快说，就不想问了。」
    何筱婧心跳不自觉加快，问：「什么？」
    「是谁？」他问。
    「嗯？」
    「你喜欢的那个人，还在班上吗？你还喜欢他吗？」他的声音隐没在夜色里。

 那些岁岁年年06－－该死的的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这件事，是世俗人们非关心不可的话题，从小到大，从同学、老师到各个长辈，听到他们两个有这层关係，就会不免俗地问个底，他们也都会耐着性子反覆说：「对！青梅竹马！」「对！从小到大！」「对！从幼稚园到高中！」
    日久并非未生情，只是何筱婧一直压抑着越发膨胀的情愫。她也不矫情，不是扭扭捏捏拴着佔有慾，却又不敢表明心意的人，只是因为国三那年她亲耳听到了李青辰喜欢的人不是她。
    人很奇怪，亲耳听到了就是听到了，像一根隐隐作痛的刺，深埋在了心理，想挑出来，却也寻不出。
    国中毕业后，何筱婧就不断练习压抑自己对李青辰的萌芽的情感，但每一个下定决心都一一瓦解。
    高一刚入学时，她誓言要做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好女孩。
    开学第一天，她就早早搭上公车，让一大早扑空的李青辰，站在何筱婧家门口，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天放学后，又等不到人的李青辰更疑惑了。何筱婧到底发什么神经？
    接下来一周，何筱婧打电话不接，传简讯也冷冷淡淡的，他终于耐不住性子，晚上跑到何筱婧家门口晃。果不其然，很快就遇到刚下班回来的何爸爸，邀他进去吃晚餐。
    一顿饭下来，何筱婧头都低低的，硬是不和李青辰对到眼。李青辰颇有兴致地盯着她，微笑着想：「有鬼，一定有鬼。」
    饭后，李青辰极其自然地说要约何筱婧一起散步，何筱婧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何爸何妈送了出去。
    她一边拖着步子，一边忿忿不平地低头想道：该死的青梅竹马！
    李青辰也根本没给她逃避的空间，开头就是一句：「何筱婧，你这几天和我玩什么躲猫猫？」
    躲猫猫？李青辰怎么一边生气，一边想出那么可爱的形容的啊？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没出息到了极点。
    她抬头瞥了他一眼，心虚地喊：「哪有！」
    「别狡辩了！我怎么了，你直接说吧！」
    你不喜欢我，我还不能跟你保持距离了？她吞下一大口抱怨，化为没底气地回问：「我才怎么了？你说啊！」
    「你早上上学人不见，下午放学人也不见，你不是在躲我不然是怎样？」
    「我刚开学，想要早出早归，不行啊？」
    「可以啊！不然明天我和你一起早出早归怎么样？」
    「……」难怪李妈妈老是叫你考法律系，鑽逻辑漏洞一百分啊！
    他趁胜追击：「你这几天自己找新学校找得到？没迷路？躲我也不要选刚开学啊。」
    「讽刺谁啊！？我看你是现在记不住人，慌张了，想找我帮忙吧？」
    李青辰直直盯着她，她最怕他那彷彿望穿心底的眼睛，又把头默默低了下去。两个人说完话后都后悔了，也不怪对方，却又碍着面子，说不出道歉的话。
    沉默和夜一同低鸣，笼罩在何筱婧的四周。她深刻地明白，此刻她再也逃避不了了。忽然，她有了一个念头，还来不及咀嚼，就说了出来：「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能和你离太近。」没想到，她说完后心情格外平静，也敢好好地看着他。
    这一次，换他闪避了视线。
    「刚升高中，哪来喜欢的人？」
    「反正就是有了。」她不是在说谎，所以神情反倒自然许多。
    她没有说谎，只不过删减了一些话。李青辰，我因为喜欢你，但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不能和你离太近。
    他们一起陷入了沉默，空气中的雾气彷彿全都凝结，化为一滴滴的悲伤。
    就在何筱婧以为，话题就要不了了之，李青辰又缓缓开了口，声音很小，她却听得一清二楚。
    「哪有这样的，我有喜欢的人，也不可能离开你。」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化成一片一片的，却不知道是在凋零，还是在飞舞。
    后来呢？何筱婧自嘲地想：真的很没出息，隔天就说服自己还是能当朋友，开开心心地和李青辰一起上学了。
    －
    原来他都还记得。何筱婧此刻看着李青辰睁着炯黑明亮的瞳孔，问她那个她喜欢的人是不是还在班上的模样，一股暖暖又酸酸的心情，填满了她的胸膛。
    沉默片刻，何筱婧吐了吐舌头，故作轻松：「不告诉你。」转头奔回了家里。
    留着李青辰在原地，收拾一地的勇敢。
    何筱婧跑到家就后悔了。耍什么帅？明天还要一起上学呢！不用说话！？
    果然，隔天一早。二人相视无言。
    上学途中唯一一次说话，是李青辰把李妈妈的早餐拿给何筱婧的时候。她轻轻说了声「谢谢」，还刻意正视他，接了过来，但李青辰仅「嗯」一了一声，再也无话。
    「嗯什么嗯！？在给你台阶下，没感觉到吗？说话呀！」何筱婧恨铁不成钢地想。
    到站了──二人都松了一口气。一踏进教室，方朝綺终于打破二人中的隔阂，她迫不及待，见面就问：「李青辰！我是谁！？」
    李青辰想都没想，「方朝綺。」
    「你怎么知道？」她明明听说李青辰是脸盲。
    李青辰微笑道：「会这样问的，应该只有你。」何筱婧一听噗哧笑了出来。寓意颇深，褒贬自知啊。
    后来何筱婧问方朝綺是怎么知道李青辰脸盲的事的？她说她方从赵知信那里听来的。「他那个人，」方朝綺哈哈大笑，非常真诚：「是个好人，无话不说。」
    「无话不说？」何筱婧顿时有了兴趣。
    早自修下课，何筱婧又想了一遍整件事情。觉得彻底终结起来，还是自己太不乾脆了。不过……，还能有什么办法？死缠烂打？变成陌生人？
    喜欢上青梅竹马实在难以善终。何筱婧忿忿地想，一辈子牵扯不清，还不顾自己的喜欢收拾好了没，对方的女伴可能就出现了，把自己的努力平復又打回了原型。
    她想了无数遍这样的场景。有一天某个暗恋李青辰的女孩一定会可怜兮兮地来到她面前，然后噘着嘴，十分委屈地说：「我知道你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我不是故意要介入你们之间……」
    她想，到时候她一定不能像那些连续剧被观眾讨厌的女二，一点都不大气，她要哼着气，满不在乎地回：「对自己的爱情那么没自信？放心吧！我才不管李青辰谈恋爱。」
    她想起有一次她和李青辰分享了她这个想法，李青辰只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说：「别幻想了，你没有这种机会，少看一点电视。」
    何筱婧非常不认同。他才不懂！他不知道这种机会多得是，只不过暗恋他的女生都胆子比较小而已。
    但至今她都还不知道，李青辰的没机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一声甜甜地女嗓终止了何筱婧的出神。她一回头，一个绑着辫子的女孩靠在窗前，笑咪咪地盯着她看。天然的浅麻棕色发，白皙又透着浅粉色的脸颊，这个女孩长得就像洋娃娃般精緻。
    见何筱婧转了过来，那个女孩才完整说道：「不好意思，我找李青辰。」
    何筱婧后悔了，她想当一次电视剧的讨厌女二了。她现在恨不得大声回：有什么事你现在跟我说吧？我是他青梅竹马！

 那些岁岁年年07－－朝朝暮暮

    何筱婧眼一闭，牙一咬，大声喊：「李青辰──」
    这是他们两个从早上到现在正式说的第一句话。李青辰还不敢相信，愣愣地望着她，怕是自己听错了。
    她微微一笑，「外找。」
    没过多久，何筱婧趴在课桌上，执拗地把头别往窗的另一边。
    方朝綺于心不忍，劝她：「你好奇的话就看一看吧！看一下李青辰什么表情也好。」
    何筱婧将头整个埋在了手臂里，「谁好奇！？」
    「好好好！你没有。我好奇！可以吗？」方朝綺戳了戳她的手臂，轻声提议：「我去看看？」
    「不行！」何筱婧整个坐了起来，「你看跟我看有什么差别？」
    「好。」方朝叹了一口气，故作神秘道：「那我不管囉！只不过……」
    「什么？」
    「那个女生，就是现在跟李青辰的讲话那个漂亮女生，好像叫胡姍妘。」
    「你怎么知道？」
    方朝綺调皮地眨眨眼，「欸？我也不是在跟你说话欸！我在自言自语。」
    「……」论友谊经得起玩笑的次数。
    之后的整个上午，何筱婧满脑子都是胡姍妘这个名字。
    班上来了一位新的国文老师，听说是学校刻意安排来人文班的老师，资歷非常深厚。她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秦朝暮」。一瞬间，班上哄堂大笑，因为「招募」的谐音。这位秦老师起初还跟着大家开玩笑，后来脸渐渐垮了，站在讲桌前板着严肃。
    但何筱婧倒觉得国文老师的名字尤其浪漫。原本秦观的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强调真正至死不渝的爱情，不用贪求朝暮欢乐。但她的名字却像是刻意删减了其他字，强调了相处的重要性。
    情若长久，朝朝暮暮。
    午休时间，何筱婧睁着眼趴在桌上，毫无睡意。趁大家熟睡后，她故意转身从椅背上拉下运动外套，藉机悄悄望了一眼李青辰的座位，也不知道他是发觉了，还是恰巧，正抬头与她四目相对。
    她赶紧扯下外套往自己身上一披，又趴了下来。
    他们两个岂不就是朝朝暮暮在一起？
    －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
    方朝綺一边下阶梯一边抱怨：「学校也太变态了！不知道十一点到两点紫外线最强吗？不知道下午第一节我们刚睡醒吗？我午饭都不知道消化了没，现在就要来跑操场？」她正疑惑何筱婧怎么都没反应，一回头，正两眼弯弯地盯着她笑。
    她恨铁不成钢，「笑什么啊！？你不同意？」何筱婧赶紧点头，「同意同意！」方朝綺还是不满意，又问：「晓晓，你呢？」
    郭晓晓像是这时才回过神来，「喔…，同意。」这时，她们从去往操场的穿堂中走过，郭晓晓看她们两个人嘰嘰喳喳说个不停，赶紧提醒：「你们不装水吗？」
    于是她们三个在饮水机前盯着水流，终于有了片刻的寧静。然而，这份寧静又很快被何筱婧的噗哧一笑给打破了。
    方朝綺纳闷了，「你到底一直笑什么？」
    何筱婧收敛了一些笑意，勉强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到你刚刚很激动，很好笑。」
    方朝綺又来了兴致：「你就说你支不支持我反抗学校体育课时间！？」
    「支持！当然支持！我帮你订做白布条吧？我们一起到校门口抗议。」
    「……」方朝綺没想到何筱婧是行动派啊？
    郭晓晓忍了再三，好不容易找到时机说：「水要满出来了……，然后我们上课要迟到了……」她们终于匆匆忙忙地赶往操场。郭晓晓再次确定她在这个团体中的不可或缺性。
    四班被分配到的体育老师是出了名的严格。第一堂课他就黑着脸宣布：「第一次段考考排球自接二十下，一下五分，满分一百。」接着就开放自由活动了，何筱婧觉得他这根本就是不管死活的间接表现。
    班上的男同学似乎都很有信心，立刻全体组队打篮球去了。方朝綺本身就是篮球校队，自然也加入了他们，只剩下何筱婧和郭晓晓在操场上练习排球。
    没过多久，何筱婧就发现排球对郭晓晓也根本构不成阻碍，从她们练习开始，何筱婧捡球捡了数十次，但从来没看她接球落下来过。
    中途，郭晓晓和何筱婧提议到晒不到太阳的地方的练习，她们一同走到篮球场旁的空地。练习一会，何筱婧还是忍不住道：「晓晓，你想做什么的话就去吧，不用陪我。」
    郭晓晓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说：「没关係啦！我也想练习一下。」
    何筱婧这下更加确定了，「没事，我知道你早就会了。不用陪我，我会不好意思，真的！」
    郭晓晓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才说：「那……我跟花花她们打一下羽球，等一下再回来找你？」
    何筱婧道：「好！快点去吧！」她目送郭晓晓的背影，松了一口气，任由排球继续不受控，滚到一旁。
    人与人之间，本就无法毫无保留，谁比谁更贴心，似乎就成了必须学会的课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烂熟贴心，换得安心。
    何筱婧独自一人在空地上练习，她本就不擅长球类运动，总是没接几下，球就弹了出去。她有些气馁，到一旁的阶梯上休息片刻，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这时，恰巧班上的吴锦然也过来休息，何筱婧记得他是排球校队的，于是顺便一问：「吴锦然，你知道排球在接的时候怎样才不会让它偏掉吗？」
    吴锦然大口灌了几口水，缓了缓才说：「把球固定在小手臂前端，注意手打直。」
    何筱婧说了声「好」，怕再麻烦他，没继续问，直接道了谢，就又到一旁继续练习了。不断默念：「小手臂前端、打直……」
    过了一会，她馀光瞥见一较高的身影，她一转身，发现是李青辰在一旁观察她。
    顿时间，何筱婧觉得四周寧静了起来，那些运动场上的叫喊声似乎都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搆不着的另一个世界。她的耳旁仅剩下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扰乱了她的心思，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只是直勾勾盯着李青辰看。
    李青辰被盯得有些恍惚，过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何筱婧的球拿了过来，说：「我刚刚看了一下，你球拋起来的高度太低了，这样容易偏。不高不低才对得准，像这样。」接着他就示范接了两下，接住球，继续说：「还有，你一边接可以一边蹲着配合，应该比较好打。」
    何筱婧静静听着，仅专注地盯着李青辰看，也忘了做回应。李青辰被看得脸有些緋红，为了掩饰，他转身去阶梯拿水，刻意再问一遍：「懂了没？」
    她这才反应过来，迅速点了两下头。
    这时，赵知信在远方喊：「李青辰，要继续了！」
    何筱婧见状赶紧说：「你快点过去吧！我再试看看。」
    李青辰也没推辞，「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这时，何筱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唤了他一声。李青辰回头，仅听她轻轻开口说：「趁现在班上男生都在那里，你多认识他们一下吧。」
    李青辰应了一声，伴着微笑。

 那些岁岁年年08－－没有你的日子，一定连天气都晴朗不起来了吧。

    班级扫地时间，何筱婧跟赵知信、陈新海分配到一同扫数学办公室。她一面擦阳台玻璃，一面心不在焉。赵知信经过了好几次，终于看不下去了，唤了她一声，说：「你镜子都擦到蚊子飞上去都要滑倒了！可以了！收工吧！」
    「好冷的玩笑啊……」何筱婧心中嘟囔着。忽然，她转头看向赵知信，想到了他的重要性。赵知信，知无不言的的赵知信！李青辰好友的赵知信！
    何筱婧即刻放下抹布，走向他问：「赵知信，我问你喔！你认识胡姍妘吗？」
    「认识啊。」赵知信抱着一叠压扁的纸箱，听到她问，止住步伐，懒懒地将纸箱放到了会议桌上。
    「那…那她是你们以前班上的同学吗？」赵知信见何筱婧欲言又止的样子，瞬间了然，「喔！我知道了。你是想问他今天来找李青辰的事吧？」
    何筱婧被猜中了心思，一惊，赶紧打马虎眼道：「是吗？她有来找李青辰吗？不知道欸……」
    赵知信算是了然了，露出一排大白牙笑个不停，「放心吧！胡姍妘有男朋友了。」
    何筱婧有些地慌乱解释：「啊？不是啦。我是因为今天下课有看到她，觉得……她很漂亮，所以问问看你认不认识……？」毫无逻辑的一番解释，她说完瞬间就后悔了，低下头，心虚地不敢再和他对视。
    「放心！」赵知信很诚恳地说：「你赢！真的！胡姍妘是蛮漂亮，可是李青辰应该不是喜欢那一种……吧？我觉得你绝对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何筱婧觉得彻底完了，解释不清了。
    之后，是一阵的沉默。空气里佈满了心知肚明，赵知信看破一切，笑嘻嘻地盯着何筱婧的最后挣扎。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思索再三，最后只好说：「你可以不跟李青辰说我问你的事吗……？」
    赵知信笑得更灿烂了，「你觉得呢？」
    「……」何筱婧心灰意冷，准备回阳台收打扫道具了。正转过头，却又听赵知信喊了她，「欸对了！」
    她回过头来，就听他问道：「你昨天上数学课是不是在发呆？」
    经歷刚刚那一遭，现在这种小事已经不足以何筱婧觉得丢脸了，非常坦荡地问：「你怎么知道？」
    赵知信身上有种傻愣愣的气质，讲什么话都让人感觉朴实可信。他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像是察觉了一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看李青辰上课一直不知道在笑什么，后来才发现他是在看你发呆。」
    何筱婧静静听着，脸上不禁染上了红晕。赵知信以为她不信，又说：「你没看他下课跑去问数学老师问题吗？拜託！昨天教的都是基础题，哪里有困难让他问？他是因为那一段根本没听到！」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心里胀胀的、暖暖的，随后又袭上淡淡的忧伤。
    赵知信又灿烂地笑了，「我觉得告诉你这个，你应该心情会好一点。」
    －
    放学鐘声响起，方朝綺和郭晓晓显然察觉到了什么，何筱婧还陷在上歷史课昏昏沉沉的意识里，一回头，发现她们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只见李青辰在座位上低着头，缓缓着收拾笔袋。
    李青辰也察觉到了何筱婧的目光，抬头瞧了她一眼，轻声说：「走吧。」
    一路上，何筱婧紧跟在李青辰的身后，採着他的影子前进。这本来是他们一直以来为何筱婧常搞不清楚方向的默契。但此刻，何筱婧忽然觉得这个习惯巧妙地化解了他们现在不明不白的困境。
    忽然，她的脚步被忽然停下的影子逮个正着。何筱婧一头撞上了李青辰的大书包。她摀着额头，一时恼火，「喔！不是还没到公车站吗？」
    李青辰回过头来，见状，轻轻拨开了何筱婧的手，弯下腰看了她额上的肿包，之后伸手轻轻地绕圈揉着，一面说：「我们坦白一点吧何筱婧！」
    何筱婧被害羞和惊吓同时袭来，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问：「什…什么？」
    他语气很平静，「你今天去问赵知信了吧？胡姍妘的事。」
    她早知躲不过，乖乖应答：「嗯。」
    「她是我一年级的同班同学，也是同一个社团的。今天来只是转达明天午休老师要开会的事。」
    何筱婧伸手止住李青辰，将他的手放了下来，抬头直面他道：「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李青辰不懂，「你不是想知道吗？」
    「嗯。」
    他坚定地说：「那就问，你问我就答。」
    何筱婧忽然又没有勇气，回避了他的眼神，又低下了头。李青辰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无奈叹了一口气说：「还有，昨天那件事。你不想说，我以后就不问了。」
    何筱婧知道他说的是高一入学她情急下说的话，没有装傻，只是「嗯」了一声。她觉得自己头低得快陷进了制服领子里。
    李青辰本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看她这样有些于心不忍，放缓了语气：「还有什么想问的？」
    何筱婧一听，眼神都亮了，却还是怯怯地问，「什么都可以问吗？」
    「嗯。」李青辰点头
    何筱婧带有些顽皮地笑了，「那……你数学课不上课，干么看我？」
    李青辰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慌张了起来，「赵知信告诉你的？」
    何筱婧想了想，觉得不能出卖赵知信，否则以后恐怕就没情报了，「不是。我做梦梦到的。」
    李青辰带着有些緋红的脸，咬着牙说：「看你发呆，觉得好笑。不行吗？」
    何筱婧笑意都溢了出来，「不行啊。上课就要好好上课啊！」
    「知道了。」李青辰耐着羞涩，故作平静地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何筱婧收敛了上扬的嘴角，「还有。」
    「什么？」
    她又笑了，像傍晚的阳光，暖洋洋的又不灼人，「我们不搭车吗？好像来不及了。」
    「啊！」李青辰这才想起来，一心急拉着何筱婧的手腕就往前奔，之后像察觉了什么，又松手叫她跟上。何筱婧在他背后笑得不能自已，盯着他的背影，也不在乎车有没有搭上了。
    他们恰巧跟到了上车队伍的尾端，勉强入了车门，却被人潮挤到了入口处旁。李青辰被人涌着，好不容易勾到了把手，却又发现离车门口更近的何筱婧没有能够抓牢的地方。
    李青辰侧着头道：「我们换位置吧？你抓这个把手。」
    「不用了！我抓着你的书包。」说完她就看着刚刚撞了自己一个大包的黑色书包，紧紧地抱着。
    公车缓缓前行着，但即使如此，何筱婧的额间还是一再和李青辰的书包相遇，她觉得自己跟它的缘分实在不浅。
    公车过了好几站，李青辰忽然唤了何筱婧一声。她刚应了他，就听李青辰背诵似地说：「方朝綺，短发，眼睛细细长长的；郭晓晓，通常绑马尾，皮肤白白的，嘴角有一颗痣；陈新海，厚瀏海，厚方框眼镜；方锦然，平头，皮肤偏黑，眼睛圆圆大大的……」
    何筱婧不知所以，「什么？什么意思？」
    「我今天记住的人。给…你验收。」
    何筱婧没看见李青辰的表情，却已经想像得出来他靦腆又认真记忆的样子，她不禁笑了出来，又怕他觉得她在嘲笑，于是调整了一下语气才说：「嗯。很棒！继续保持！」
    公车离姆明街越来越近，何筱婧看着无比熟悉的景色，彷彿过往的岁岁年年的印在眼前。眼前这个不善言词，和她一样不够坦率的男孩，和她有着数不尽的缘分。
    「李青辰，到站了。」
    她无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一定连天气都晴朗不起来了吧。
    －－－－－
    ?作者想说说话：第一章〈那些岁岁年年〉更新完毕！（终于，撒大花！???）接下来开始更新〈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八月要到了！大家都要开开心心喔！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1－－第一次段考

    何筱婧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些危险，她好像太幸福了。
    高二四班的新同学，包括李青辰，随着时间越来越融入大家了，班上的气氛甚至比高一更和谐；她和李青辰每天还是一起上下学，李青辰还是一早就摆着不耐烦的脸，全世界好像都欠他钱；她最喜欢搭公车的时光，像是海上漂流，浮浮沉沉，一眼望不到岸??
    李妈妈和何妈妈现在还是每天帮他们轮流准备早餐，只不过，李青辰已经数不清保密了几次何妈妈睡过头用早餐店应付的早晨。
    有一天，何妈妈还特意邀请李青辰到家里吃晚餐。整顿饭下来，隐隐约约，明示暗示早餐的事，用筱婧的话来说就是：「妈妈，好了，够明白了。你这就是在下封口令嘛......」
    最后，还是李青辰郑重表示，自己感谢都来不及，绝对不会多嘴，再加上他非常喜欢吃早餐店早餐，才得以脱身。
    何妈妈非常满意，她说：「青辰果然是懂事的孩子，哪像何筱婧！？」
    不知道为什么，何筱婧听完竟然没有生气，还有种自豪的感觉。
    都怪最近的日子太美好了吧！什么都像加了滤镜，好得不真实。她很珍惜现在的时光，但又觉得自己恐怕是掉进了蜜糖罐里，忘记了世间险恶。
    果然，太幸福会遭世界嫉妒，险恶就像听到风声般，很快地到来了：在他们这个年纪里，最不近人情的段考。
    －
    第一次段考，何筱婧考了班上第六，李青辰第二。
    韶光高中每次段考都会发全班排名表，每个人的班排、校排，各科成绩……，一览无遗。就算大家早就知道自己的成绩，但是排名似乎隐隐有着另一种吸引力，代表着高低、能力，甚至是在这个班级里的位置。
    陈新海趁着午睡前把成绩单发给班上，才发到中间排，先领到的同学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讨论起来。对四班来说，这次段考是重新分班后的第一次考试，大家从今往后的成绩分佈如何，就从这次考试可见了。
    何筱婧看着邻座同学拿着萤光笔把自己那一栏画了下来，她有样学样，拿着黄色萤光笔，把自己的成绩也画了起来。
    她回想起前二周准备段考的难耐日子。她其实不喜欢歷史，尤其是最后要把世界史一列排开，全都混在一起的时候，就谁也对不上谁了。这此考试范围还停留在台湾，她知道，再学下去，她的混淆之路就要开始了。
    还有，为什么都选社会组了，还是要考物理、化学呢？她高一好不容易剖析自己成功，走上了逃避理工科的路，现在为什么还要苦苦被折磨呢？发现自己的能力多不容易啊，学校不能试着相信她一次，她真的不碰自然科了吗？
    她摇摇头，知道自己又有一大堆蠢念头了。不要抱怨何筱婧，妈妈说，爱抱怨的人都命苦。
    接着，她下意识在男生的名字中找李青辰，发现真正帮他拉高成绩的多半都是理工科，物理、化学、生物、数学，一些在社会组到高三就会被删掉或简单化的科目。
    收回刚刚的话，有些人说不定是真的没透析好自己的能力。
    她撑着下巴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好好问问李青辰，他想考的心理系到底是社会组还是自然组的？要不要趁现在转班？需不需要她去说服他家人？何筱婧敲敲脑袋，打消了自己这些念头。自己是他的谁？管那么宽！
    她刚把成绩单对折，放进资料夹，就听到前排的王婷珊和庄晴晴在讨论：「陈新海是社会组年级第一，李青辰是年级第五，那二、三、四名不就都在三班了吗？」
    「不一定吧？还有普通班的啊。」庄晴晴审视般地研究那份成绩单，忽然震惊地又喔了一声，激动地和王婷珊说：「欸！你看沉芯的名次！」
    她立刻看了排名，惊讶不已，「第十名？她怎么了？」
    沉芯是以往四班的第一名，平瀏海、高马尾，脸上有些微的雀斑，长得没什么记忆点。相比其他成绩好的同学，沉芯很低调，上课很少发言，也很少下课问老师问题。总是自己认分地读书，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和大家关係也不坏，同学和她请教学业问题，她也从不会拒绝，只不过或许是因为优秀，又或者是个性使然，总给人些微的疏离感。
    她们两个还在滔滔不绝，何筱婧已经不愿再听，低头趴下睡了。
    八卦和关心只有一线之隔，都与自己无干，也或许都没有坏心思，但都会让人產生负担。唯一的不同，只有当事人知道。
    何筱婧难得地睡不着，或许是因为她埋怨自己没有勇气现在抬起头来，打断王婷珊和庄晴晴，说一声：「关你们屁事？」
    －
    午休结束，何筱婧刚装满水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就见陈新海，眼光一路盯着她，直到她坐下，他直直走了过来。
    他也是直接明瞭，开头一句就是：「筱婧，能不能借你的段考作文看一下？」
    何筱婧很爽快地答应了，转头从书包翻了出来，递给他。
    「还有，」陈新海顿了一下继续说：「我想问你，写作文有什么诀窍吗？」
    她思索了一会，「主要是架构要立好……，可是你作文应该已经写得蛮好，不用再调架构了。」
    陈新海觉得她没听出自己问题的重点，再强调了一遍：「你是班上唯一作文拿到二十分以上人，怎么做到的？」
    何筱婧眨眨眼睛，由衷觉得佩服，真诚地说：「陈新海，我知道你为什么能拿第一名了。」
    陈新海愣了一下，竟问：「为什么？」
    何筱婧没想到他会反问回来，忍俊不禁，「没什么……。」她想了想措辞，说：「你不介意的话，作文可以拿给我看看？我可能可以给一点点不确定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建议。」
    陈新海眼神一亮，高高兴兴回座位找作文了。
    优秀的人，总是鑽着不足，永无止境。
    何筱婧和陈新海相处一段时间了，发现他身上没有那种成绩好的人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骄傲。像是永远望着天，不知道自己爬了有多高，一层一层，直达天际。
    －
    下午班会时间，刚考完段考的大家各自散着做自己的事，导师林清也睁一眼闭一隻眼，交代别太吵，就回办公室了。
    何筱婧忙着召集同学做壁报，而李青辰则是如往常，泡在数学研究社。他和先前高一的数理班的同学们都还留在那个社团，算是变相组成了一个读书会。
    恰巧，李青辰打算回教室拿讲义，看到何筱婧和班上几个同学在穿堂地板上做壁报。他看着她一头随意扎的低马尾，随意盘腿席地而坐，和其他人认真讨论的模样，不禁莞尔。
    他无声靠近，看了手錶发觉也离下课没剩多少时间，乾脆在何筱婧身旁蹲了下来，说：「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她吓了一跳，见了是李青辰，装作生气瞪了他一眼，「你！去那里！黏双面胶区！」其他同学纷纷笑着和他打招呼。
    说是区域其实也不远，李青辰跨了一步，成功抵达。郭晓晓将一把剪刀和一堆被剪得看不出样貌的碎纸递给李青辰，说：「这里背面，全部都是要黏的。」
    李青辰这才将手上的一叠卷子放到地板，盘腿坐了下来。郭晓晓忽然想起李青辰的脸盲，停下手边的动作，忙着介绍起来，「喔对！我是郭晓晓，方朝綺你应该知道了，这个是陈新海……」
    「我知道。」李青辰把话接了下来，手指一一点过，「郭晓晓、陈新海、吴棫恆、方朝綺。」
    对于李青辰脸盲的严重程度大家都多有耳闻，陈新海一听惊得问：「不是说你脸盲吗？我看也还好吧？」
    李青辰将双面胶剪成一段一段，「当然是认真背过了。」
    郭晓晓发出疑问：「其实制服上面都有绣名字，为什么不直接看就好了？」
    方朝綺听得大笑了起来，「你叫他每天都盯着别人胸口看？迟早会被当变态！」
    全场的人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李青辰倒也不介意，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比较好，索性静默。何筱婧知道他慢热，于是假意安抚他道：「没事没事，哪有那么帅的变态是不是？」
    李青辰这下忍不住脸红了，低低喊了一声制止：「何筱婧！」
    一片欢笑声中，下课鐘声响起。何筱婧忽然想起今天是周五，交教师日志的日子，就匆匆收拾东西，找班导师要签名去了。
    然而，她一到办公室门口，就发觉不对劲，默默退了出来。不巧，刚好被林清看到了，似乎想要证明着光明磊落，大声喊着：「筱婧，找我吗？」
    何筱婧这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果然，她看得没错，站在一旁的是沉芯，正在啜泣。
    滤镜全碎了，高二四班开始不美好了。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2－－有你真好

    显而易见，现在这个场面怎么都不利于何筱婧。沉芯站在老师办公桌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万一她是唯一的目击者，那无论这件事情是怎么传出去的，势必都是她的责任。
    「嗯……，老师，我只是要签教师日志，没什么事，可以等一下再来的。」何筱婧怯怯地说。
    面对教师日志这种无关紧要的簿子，何筱婧原本以为林清是个懂得权衡的人，让她走。殊不知，林清点点头，温柔地和沉芯说：「你先回去吧。我再找时间和你谈。」
    潸潸然的沉芯与何筱婧擦肩而过，何筱婧心底一边咒骂：「林清你这个大直男！」一边表面乖巧地面带微笑，像办公桌走去。
    林清草草翻了一下内容，显然也没看个仔细，盖下一排的章，很快地将教师日志递还给了她。
    何筱婧实在不想久留，迅速地道个谢，就准备转身离开。
    「欸？筱婧。」林清唤了一声。
    何筱婧一鼓作气示好：「老师，我知道！我有分寸，我不会乱说话的。」
    「什么乱说话？」林清带着笑意看她。何筱婧也不知道林清是真单纯还是腹黑，乖乖不露痕跡地附和：「喔对！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什么啊？我叫你是顺便讨论一下你的成绩。」
    「啊？喔……」
    林清从旁一叠资料中抽出了全班成绩单，自然镇定地分析起来：「文科都不错，就是数学要再加油。还有，你的国文不能全依赖作文，选择题要再稳一点。」
    「好……」
    「想好以后考什么科系了吗？採不採数学？」
    何筱婧还没缓过神来，愣愣地答：「我还不确定。」
    「那就都不能放喔。数学拉低太多了，可惜。知道吗？」
    「嗯……」她觉得林清未来绝对会大有可为，一个学生刚刚才在这里哭完，他面不改色，现在还能趁机跟另一个学生平静地聊成绩。
    「对了！」林清眼一抬，「听说你跟李青辰从小就认识？」
    「对。」算了。何筱婧想收回刚刚的想的话，林清这个「对了！」实在是太刻意了。
    「是好朋友吗？」
    「对。」
    「他该不会是为了你来人文班的吧？」
    「……」何筱婧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反覆咀嚼他这句话的意思。林清这是有戒心，还是自以为幽默？
    她强忍不悦，尽全力控制语气，平缓地说：「不是，他是有自己的安排。」她深呼吸，克制地补充：「老师，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很好的朋友，最怕的就是别人带着……」她刻意加重语气：「『别的眼光』来看我们，我们会很困扰的。」
    「明白！」他笑得灿烂，「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们这个年纪啊！情竇初开，都很正常。就是老师希望告诉你们，学业现在是最重要的。否则，以后没有好未来，什么都很难坚持下去。」
    「老师，」何筱婧微笑，再次强调：「我们真的没有。」
    「好，我知道。我只是说一下。快上课了！你回去吧。」林清又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把办公椅转回自己的位置上了。
    「明白个鬼！知道个屁！先入为主的观念一大堆，好意思装大肚、装包容在那里说教？学业是最重要的？我们一个校排第五，一个二十八，你哪一隻眼睛看到我们退步了？我上次考试考第五十五名欸！怎么不说我进步了？」何筱婧屏气收起这些心底的话，通通化成了一句乖巧的：「好的，谢谢老师。」
    何筱婧觉得自己实在太冤屈了。李青辰不喜欢自己就算了，她还要被班导师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好巧不巧，李青辰这时从走廊尾端的男厕出来，他遥遥就看见何筱婧了，招了招手，准备来和她谈天。
    她一接近，何筱婧就伸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故作严肃：「我们别说话了。林清刚刚怀疑我们两个不单纯。」
    「什么不单纯？」李青辰努力想了个他们之间最有可能不单纯的答案：「怀疑我们两个是别的实验班派来的卧底？」
    「……」李青辰明明就是聪明的人，怎么老是少了一根筋？何筱婧忍俊不住，又气又觉得好笑：「怀疑我们两个谈恋爱，会影响成绩！」原本她是在气头上，才那么了当地说，不过此刻讲完这句话，又觉得不对劲了：我们两个在谈恋爱……，是没有。可是我的确还在暗恋你，这样算不算？
    「所以他骂你了？」
    「啊？」何筱婧没想到他的关注点是这个，「是也没……」
    「我去跟他说！」李青辰跨着大步往办公室前进，何筱婧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他走了赶紧追上去拦住他，「等一下等一下！」她拉住了他的手臂，「不用了！你去找他吵，我刚刚的忍气吞声不就白费了吗？」
    「谁要你忍气吞声？他怎么不骂我？」李青辰绕开她，继续向前。
    「他没有骂我。」何筱婧忽然不在乎了，只担心李青辰真的去找林清，她挡在他面前，「他就只是说：『你们关係很好吧？李青辰是不是为了你来人文班？』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我就也午休没睡，脾气不好。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李青辰根本不在乎林清对他的看法，仅坚定地说：「你如果委屈，就跟我说。我就去找他。」
    「本来委屈……」何筱婧试图再酝酿刚刚的心情，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回了。噗哧一笑：「现在不委屈了。觉得你很好笑。」
    「哪里好笑？」
    她暖暖地笑了，「反正我都跟他解释了，也说清楚了。他可能也是随口一提，所以如果你现在去跟他说，反而事情会变复杂。」
    「真的？」
    「真的。」
    李青辰这才打消念头，乖乖被何筱婧拉回教室。何筱婧心中都是暖意，「我从来没有看过你现在这个样子。那么不冷静。」
    「何筱婧，你不要被别人欺负。谁都不行，老师也不行。要是我以后……」李青辰忽然发觉何筱婧没跟上来，疑惑地回头看。
    只见何筱婧站在原地，凝视着他。她把所有的感动装回心中的玻璃罐，凝聚成一句：「李青辰，谢谢。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在每个残破记忆里，对世界失望的时候，你总是那些苦涩，甜了一些。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3－－老死不相往来

    何筱婧发现，自己可能错怪林清了。隔天一早来班上，沉芯的泪洒办公室，林清的阴阳怪气忽然都合理了。
    沉芯转学了。没有和同学告别，无声无息地转去了一所私立女校。
    更准确地来说，沉芯还没转学完成，书桌抽屉、置物柜都还是满满的东西；也不算无声无息，何筱婧一踏进教室，方朝綺就拉着她到角落，说要告诉她「劲爆大新闻」。
    沉芯成绩不是无由来地退步，是因为她失恋了。甚至称不上失恋，是一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恋爱。
    简单说来，她喜欢吴锦然喜欢了一年了，高二段考前突然衝动告了白，吴锦然很错愕，还没来得及想温柔地拒绝方式，就吃惊地说：「为什么？我跟你又不熟？」
    伤了沉芯一地的心。
    合情合理地少女心碎影响了她准备段考，考得一塌糊涂，被家长追问过后，知道了事情的全貌。一个正处关键时期的女儿怎么能被这种小事影响未来？一通电话打到林清办公室骂了一顿，毅然决然帮她转学了。也毫不掩饰，选了一所女校。
    但这种小事，对这个年纪的他们来说，却是天大的事。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何筱婧狐疑地问。方朝綺怎么好像身临一切似的？
    方朝綺一脸理所当然：「大家都这么说啊。」
    何筱婧静静待了一会，没有再答。「大家都这么说」，彷彿能够只要隐没在大家之中，就能去除一切的罪恶感，无论是真是假。怎么能怪我？大家都这么说，又不是我说的。
    －
    沉芯事件让四班一整天都处在波盪之中，八卦中心的重要当事者吴锦然隻字未提，无论别人怎么问，他只是说：「别问了，她都转学了。」
    不知道是因为绅士还是因为罪恶感。
    何筱婧实在受不了前排的王婷珊和庄晴晴再八卦下去了，从早自修到第八节，她们的猜测从沉芯失恋，到其实吴锦然和沉芯早就在一起了，瞒着大家，是热恋期影响了成绩。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知道真相又如何？你们和沉芯要好吗？是存于什么心态谈论她的？
    脑中刚浮出这样的念头，何筱婧又觉得自己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方朝綺拉着她和滔滔不绝的时候，她怎么不大声制止大家，平息这场风波？
    明明身在漩涡中，只是无作为，还敢像个局外人一般指责这不平静的海。是不是太虚偽了？
    何筱婧被自己脑袋的辩论赛烦得晕，趴在桌上休息。
    秋天要到了，放学的天已经渐渐转成橘红色，朦胧曖昧又张扬，像极了青春期彆扭的他们。
    何筱婧双手撑着下巴，坐在位置上等放学去社团处理事情的李青辰一起回家。一个人在教室里，不开灯，也不想写作业，就只是偶尔看着走廊上熙熙攘攘的人，任由夕阳印在自己身上。
    还是窗边好，至少能够分散注意力。
    忽然，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从窗外经过，绕到后门，走进教室。再熟悉不过的人，她今天听了一整天的名字。
    「沉芯？」
    「嗨。」沉芯神态轻松，穿着便服，一身乾净简单的白色t-shirt和淡蓝色牛仔裤。不疾不徐地到位置上收拾自己在这个班上的最后痕跡，把抽屉的一大叠课本和考卷装进了一个黄色购物袋。她坐在教室正中心，何筱婧的左后方。
    何筱婧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该继续说些什么才好，还是安安静静地等到李青辰来，再跟她道别。
    犹豫片刻，她还是问：「你要转学了？」
    沉芯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语气中也没有一丝抗拒，「对啊，大家都知道了吧。」
    何筱婧觉得有些吃力，不打算再谈下去：「嗯。祝福你在新学校好好的。」之后勉强扯出微笑，低头在书包里翻手机。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机会难得。」沉芯把购物袋的拉鍊拉上，整个人坐到了课桌上，向着她。
    何筱婧被惊得整个人挺直在位置上，有些侷促，「没有，我没有想要问什么。你不要误会。」
    「我不在乎大家怎么想。我以后也不在了，所以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你跟其他人说，也没关係。」
    何筱婧看不明白沉芯的表情是释然还是放弃。
    「真的没关係……，不用告诉我。」她怕她是误会了，赶紧又说：「还有，我那天在办公室看到的，我也没有跟其他人说，真的。」
    沉芯笑了，情绪不再像方才平静，「我都说了我不在乎了！不管你有没有说，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跟班上也不会再有瓜葛。」
    她坚定的话语中却句句带着撕裂，不够决绝，只是意气用事。
    何筱婧有些担心地看向她，「沉芯，你还好吗？」
    「还好。对不起。」她低下了头，平静了一会，又恢復以往和和气气的样子，「那我问你吧？筱婧。」
    「什么？」
    沉芯终于还是问出自己最在乎的话：「吴锦然有说什么吗？」
    何筱婧诚恳地说：「没有。大家问他，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好。还算我没有喜欢错人。」她苦涩的语气中带着最后的眷恋。
    何筱婧眨眨眼，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喜欢吴锦然啊？」
    「对啊。」沉芯甜美地笑了起来，看不出情绪，「怎么样？你觉得吴锦然帅吗？」
    何筱婧被问得猝不及防，有些慌张地回想吴锦然的长相，「嗯……，还可以吧。蛮阳光的……，可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你喜欢哪种？」沉芯兴致来了，就像个没烦没恼的青春期少女，「李青辰那种？」
    何筱婧脸刷地红了，「你不要乱说！」
    她噘起嘴说：「我都要转学了。跟我说有什么关係？」
    何筱婧不敢置信，沉欣现在是在和她撒娇？那个高冷优秀的沉芯？她笑了，悄悄地问：「那么明显吗？」
    沉芯灿烂地笑了，像是从未经歷阴霾，「明显！你超明显的！」
    何筱婧还胀红着脸懊恼，沉芯就兴奋地分享起来：「你知道什么时候看谁喜欢谁最准吗？」
    「什么时候？」
    「老师说笑话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只要有喜欢的人，老师说好笑的话的时候，绝对不会只顾着自己笑，会去看自己喜欢的人是什么反应。」
    何筱婧还似懂非懂，就听沉芯取笑她：「刚好，吴锦然坐前面。我每次看他的时候，都会看你回头。也是辛苦你了！李青辰离你那么远，你还要扭着脖子找他。」
    她们两个一起放声大笑，彷彿是交情深厚的闺蜜，一同裹着被子偷偷聊自己喜欢的男孩子。
    沉芯发出她长久以来的疑惑：「李青辰是帅啦！但你不觉得帅得太过头了，有点负担吗？这种妖媚类型的我接受不了欸。」
    妖媚？何筱婧招架不住那么直来直往的沉芯，笑得停不下来。她反驳：「我喜欢！不行啊？而且他也没到帅得接受不了吧。你知道隔壁班那个周雨承吗？他也超帅的。」
    「周雨承？忧鬱型帅哥？不行，他也不是我的型，我就喜欢吴锦然那种的。」
    她们心照不宣地笑了。原来，女孩子观察的人都是一样的，平常都在装矜持。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橘红色落幕了。整个学校静悄悄的，期中考、谣言、八卦都一消而散，只剩下两个在为各自喜欢的男孩争辩的女孩。纯粹美好，没有任何烦忧。
    「沉芯，真心希望你在下一间学校可以过得很开心。」何筱婧忽然道。
    「嗯！放心，我会过得很好。从今往后，我跟韶光还有里面的人，老死不相往来！」
    「好！老死不相往来！」何筱婧痛快地喊着，给予她现在最需要的肯定。
    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吧。没有什么是非回头不可的。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4－－汗水是青春的印记

    很快，四班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风平浪静。沉芯在班上没有真正能称得上是好朋友的人，即使有人对她的离开不捨，也只是暂时。
    吴锦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何筱婧确定了沉芯的喜欢，可是却不知道逼走她的到底是什么。她很庆幸自己到了现在依旧不明白真相，甚至为此认认真真地欣赏起了吴锦然。
    果然，沉芯说得对。她没有喜欢错人。
    真正在何筱婧人生里激起风波的，是老问题。排球考试，她已经准备补考第三次了。
    李青辰以一种看着难成器儿女的老父亲表情，心如死灰地问她：「你到底为什么学不会。有什么难的？」
    何筱婧自接排球考了三次了，成绩分别是四下、七下、二下……。
    「早知道见好就收，七下那次之后，就不要再考了。」李青辰根本不觉得何筱婧这次补考会创新高。
    「那怎么可以？三十五分欸！」
    「总比现在十分好吧？」
    何筱婧无话反驳，毕竟是现实……，只能弱弱说一句：「这次会考好的……」
    「何筱婧──」就像是老天爷要她当下印证能力似的，体育老师这时很应景地喊了她的名字。
    「筱婧，加油。」郭晓晓终于找到空间插嘴，双手握拳，比了一个啦啦队的加油手势。
    「加油。」李青辰沉沉地闭眼，又睁开，给了她一个很安定的眼神。
    何筱婧苦笑，点点头，转身像战场迎去。
    你和你，还有现在在篮球场上的方朝綺，都是一次就考满分的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人间疾苦！她叹息，直直将排球拋到空中。
    李青辰在一旁屏息，仔细数着何筱婧的接球数。八、九、十、十一、十……！这一刻，排球像是察觉到似的，故意远远弹了出去。
    「何筱婧，十一颗球，五十五分。」体育老师不带任何情绪地说。
    郭晓晓不知道该不该恭喜她，憋着话，观察她的表情。是比十分好……，可是没有及格。
    结果一回头，李青辰已经带着笑意迎了上去，「恭喜。不用再考了。」
    何筱婧蹦蹦跳跳和他击了个掌，松一口气：「耶！五十五安全了，这样体育绝对就过了！」
    「刚帮你问了，占三十趴。除非接下来两次考试也是排球，不然你绝对没问题了。」
    「……」郭晓晓心服口服，看来还是李青辰了解她啊……。这时，何筱婧朝她看了过来，笑靨如花。
    「恭喜……」郭晓晓适时道。
    「谢谢！等一下合作社庆祝！你们都是帮助我排球补考的大功臣，请你们喝饮料！喔对，方朝綺排除，她没贡献。」
    郭晓晓刚想说这没什么，委婉拒绝，就听李青辰勾着嘴角，相当心安理得地说：「好，我要最贵的。我太辛苦了。」
    「我只带了一百块！」
    「我借你钱，反正我要最贵的。」
    「厚顏无耻！」何筱婧忿忿地说。
    郭晓晓心底有太多话想吐槽了，但不知道合不合宜：第一，没及格值得庆祝吗？第二，合作社有超过一百块的饮料？第三，我是不是不该继续待在这里？
    －
    阳光正好，操场上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女孩将汗水赋予青春的印记。不耐烦的抱怨，恣意跑跳的活力，是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
    排球补考过后，体育老师召集了全班，宣布运动会的来临。
    「十一月运动会，相信你们也知道了。等一下测一百公尺，女生先测，男生后测。按照座号到跑道排好，下堂课开始练个人项目和趣味竞赛，体育股长记得确认好报名的同学名单。」
    四班的大家哀鸿一片，却又暗暗期待着。测一百公尺，一向都是运动会长期征战的开端。
    吴锦然是体育股长，他站在终点线按码秒。何筱婧排在队伍第二列，看着前排奋力的背影，难免紧张了起来。一年级的时候，她的成绩是十九秒，大队接力连候补都没排到她，直接被排除在外。
    运动赛事就是这样的矛盾，被选上了哀怨辛苦，被排除在外又感到可惜。
    吴锦然在远方伸出手势，遥遥一喊：「各就各位──预备──跑！」
    何筱婧随着身旁震动起的风，一同奔了出去。她看着和郭晓晓渐渐產生的些微距离，挣扎起来。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不留神，到达终点。
    十七秒七。这是她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成绩。
    何筱婧觉得自己已经被抽空了，沿着跑道旁的操场走回集合地，乾咳了好几声，每一声都彷彿在告诉她运动量不足，心肺功能请加强…….
    她的身旁已奔过好几批人，等到她终于缓了一些，定睛一看，李青辰就蹲在跑道前预备。
    一瞬间，已经朝向她跑了过来。混乱的风中，李青辰与她目光相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还轻轻勾了嘴角。
    何筱婧急忙低下头，也不知道想掩饰些什么。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心跳，似乎又剧烈跳动了起来，证明它正值青春。
    李青辰，不专心跑步，看什么看？何筱婧口里嘟囔着，大步跑了起来。
    方朝綺遥遥看着她，一脸疑惑，「何筱婧你跑得还不够啊？累死了！」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5－－有趣的灵魂

    四班的大队接力阵容，何筱婧风风光光地排在候补一。
    体育课下课，方朝綺满头大汗，走在何筱婧身旁慢悠悠地拿着垫板搧风说：「真是吃力不讨好！大队接力候补这种有备无患的位置，上场的机率比谈恋爱被人当备胎转正还少。」
    何筱婧原本心情还复杂，听她这么一说，瞬间明朗起来，「那还不如去当别人备胎？」
    「不准！」方朝綺一惊，「你打消这个念头吧！乖乖练大队接力。」
    何筱婧彻底被逗乐了，「其实……，虽然不能上场，跟大家一起练习也蛮好的，很有参与感。」
    方朝綺相当不屑这种为爱牺牲的情节，评论道：「你还真是阳光积极正向。」
    「方朝綺，你听过一句话吗？」何筱婧忽然转头，眼眸清澈，亮晶晶地盯着她看。
    她被她盯着毛骨悚然，「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绝对没听过，感觉不是什么好话。」
    何筱婧又笑了，逕自说着：「我忘了之前在哪里看到的。他说：『这个世界上，好看的人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1我觉得，你就是拥有有趣灵魂的人。」
    「听懂了。」方朝綺深沉地看向她，「你就是说我长得不好看对吧？拜託！谁要当有有趣灵魂的人，我要当长得好看的！」
    何筱婧放声大笑。看吧，多有趣的灵魂。
    －
    当候补还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在放学练习的时候。
    何筱婧手撑着下巴，坐在操场边的阶梯上看着吴锦然在分配班上大队接力的棒次。一群人围成一圈，有些插腰，有些仔细凝听，有些显然已经跃跃欲试。
    当候补的好处就是名正言顺，何筱婧想。说要看大家挥洒汗水听起来太矫情了一点，除此之外，万一她没有要练习运动项目，每天在这里等李青辰放学……，那未免太像乖顺的小媳妇了。
    「吴锦然绝对难成大事，犹豫东犹豫西的。」方朝綺坐到筱婧旁边喝水。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何筱婧两眼弯弯笑着，「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讨论棒次吗？」
    「我就第一棒，剩下有什么好听的？」
    「哇……」何筱婧惊叹：「怎么有办法有那么不经意的语气，说这种那么跩的话？我也要学！」
    「……」方朝綺恶狠狠瞪了她一脸。
    这时，李青辰急匆匆走了过来，「何筱婧，我忘记打电话回家说要练习大队接力了。你帮我跟我妈说一下。」
    「喔……」何筱婧看李青辰转身要走，顺口一问：「欸欸欸，你第几棒？」
    李青辰微微歪了头，思考状，「不知道。最后一棒或男生接女生那一棒吧。」
    何筱婧受不了地点头，挥挥手示意他走，转头和方朝綺评论：「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方朝綺眼睛瞇成细细一条，鄙视状，「欸，你也奇怪，每个朋友体育都蛮好，不是说物以类聚吗？就算没有，至少也近朱者赤吧？」
    何筱婧鼓起脸，「不要乱用成语！还有，谁说禁止阴阳怪气的！」
    方朝綺放声大笑，见何筱婧低头在书包掏手机的样子，实在感慨，「欸，你说，李青辰除了长得比一般人好看一点，到底哪里讨你欢心了？个性冷冷淡淡的，一副谁也不认识的样子。」
    何筱婧在后背包里翻来覆去，之后皱起眉头，又找起了侧背包，不经心地说：「是真的谁也不认识，他脸盲，你也知道，不是冷淡。而且，他其实是很温暖的人。」
    「啊！」她后知后觉，急忙转身，「谁说我喜欢李青辰的！？」
    切！少女情怀。「你算了吧，别人面前帮你装一装，在我面前还想装啊？」
    何筱婧感受到自己发烫的脸颊，摀着，发觉说么都不对，索性沉默，继续翻手机。
    方朝綺勾勾嘴角，「我觉得，李青辰也蛮喜欢你。你们有什么好彆扭的？该不会是怕失败了连朋友也做不成这种烂理由吧？」
    「不是。」何筱婧闷闷地说：「他不喜欢我。」
    「啊？」方朝綺诧异，「他有喜欢的人了？」
    「好像没有吧……」
    「那你怎么那么篤定？」
    「因为……，秘密。」何筱婧终于在书海的夹缝中翻到手机了，觉得时机正好，她快招架不住方朝綺了。她笑咪咪地挥着手机，拨通了李青辰家里的电话。
    「喂﹖阿姨。喔，没事，就是李青辰今天放学要留下来练大队接力，他好像忘记跟你说了……」
    方朝綺嗤之以鼻。何筱婧不知道，在方朝起眼中，她早就成为了乖顺的小媳妇。
    「何筱婧，」李青辰招手，「你也要练接棒，快过来！」
    「喔好！」何筱婧连忙和李妈妈道别，跳下阶梯，她一回头，「方朝綺，你不练习吗？」
    看吧，多乖顺。方朝綺「切」了一声，跟着跳下楼梯。
    註1：「这个世界上好看的脸蛋太多，有趣的灵魂太少。」原文出自英国作家王尔德《道林格雷的画像》一书。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6－－第三名很好

    放学后的运动会练习几乎成了何筱婧每天最期待的时光，甚至在她心中的地位有逐渐超过搭公车的趋势。这段时间，她可以毫不收敛自己的眼光。光明正大，远远看着一个人，也像是看一群人。
    全班都来做她的掩护，多好。
    班级壁报比赛截止日就在运动会前。何筱婧为了要赶在人心还没散之前做完，几乎每天午休都招集做同学壁报。中途大家为了要做什么主题吵个不停，她实在懒得调解，直接在班会课组织全班投票，最后还是壁报界万年不败主题──「小王子」获胜了。
    之后各画各的玫瑰，各画各的狐狸，各自安好。
    校庆前一天，高一、高二的学艺股长负责壁报评分。评到后来，何筱婧哭笑不得，高一十三个班里，就有三个班主题是小王子。
    学务处前，交评分单的各班学艺股长远远排到了走廊上，何筱婧前面的两个高一女孩显然熟识，嘰嘰喳喳，毫不掩饰地讨论分数。其中一个女孩突然忆起，夸张又略带调侃地说：「欸！超扯，高二有五个班画小王子！」
    「……」何筱婧不敢相信她听见了什么。
    然而，下午公布成绩，作为画小王子主题之一的二年四班竟然奇蹟似地拿了第三名。
    何筱婧高兴之馀还特意绕去偷看了一、二名班级的壁报，回到班上宣布喜讯的时候格外骄傲，「跟大家说一个好消息：我们班壁报比赛拿了第三名！」在全班的欢呼声中，筱婧比个一个安静的手势，继续说：「重点是，二年级有五个班画小王子，我们是里面名次最前面的。也就是说，我们是小王子比赛的第一名！」
    有些狐疑，但全班还是很捧场地拍着手。赵知信已经在后排笑到合不拢嘴，转头敲李青辰的桌子，「你青梅竹马的脑回路会不会太奇葩了？」
    「会吗？」李青辰微笑，真心道：「多厉害啊，小王子比赛第一名。」
    「……」赵知信算是知道他们两个能够要好的原因了。
    「而且，第三名很好。第一名承担得太多，第二名有些遗憾，可是只有第三名是在剩馀的佳作中，脱颖而出，最后一个能够站在颁奖台的名次。不会可惜，不会骄傲，只会感激。」李青辰轻轻说着。
    －
    隔天，运动会。何筱婧一早就来按李青辰家的门铃，把李妈妈吓了一大跳，「筱婧？今天那么早啊？」
    李青辰慢悠悠地从楼梯上下来，「她只有这种时候才不在乎即时动态还剩几分鐘。」
    何筱婧扯扯嘴，决定休战，「因为今天是运动会就不跟你计较了。走了走了！」她上前拉李青辰的手臂。李妈妈眼看他们就要出门，急忙追了上去：「你们早餐没拿！青辰！筱婧！」
    这是个连太阳都羡慕的热闹早晨。
    操场上，何筱婧裹着厚厚一层的运动服外套，站在校庆开幕队伍中。她稍稍倾斜，阳光依旧赤裸裸地打在她脸上，实在无奈，太阳一点都不识相，毫无减弱的跡象。
    「何筱婧，你不热啊？」李青辰趁着林清转过身，偷偷问了一声。
    她轻轻说道：「我忘记带防晒了。」
    李青辰见林清还盯着司令台，又偷偷和人换了位置，恰好遮住了何筱婧面前的阳光。
    何筱婧已经习惯了，甜甜一笑，「谢谢。」
    「我看你都热，你把外套脱了吧。」
    赵知信听了曖昧一笑：「你们两个光天白日之下，说这种话好吗？」
    「……」你光天白日之下，有这种思想好吗？
    －
    校庆伴着秋日阳光，掀起了巨大的幕帘。平时埋怨学校，抱怨班级的话语彷彿都不值一提。归属感就是那么神奇的一件事，在不知不觉之中，爬上了每寸肌肤。
    方朝綺在班级区拿着手提电风扇，抱怨：「你说，到底为什么学校生日，我们要比赛给他们看啊？是不是变态？」
    可是你看起来很期待欸？郭晓晓悄悄收回了心里话，淡淡地回：「可能是看起来比较盛大、有活力的感觉吧？」
    方朝綺撇撇嘴，「哼！凭什么他们要我们怎样，我们就要配合！？」
    你不是最积极的吗，大队接力第一棒？郭晓晓小口小口的喝水，巧妙躲过了回话。
    何筱婧是广播社社员，比赛开始后要到司令台上播报比赛情况。名义上是这样没错，但她高一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广播社的大家根本没有职业操守，夹私各帮各的班加油。
    没有利益，才有专业发挥的空间。这是何筱婧在广播社两年下来的体悟。
    广播社的人不少，没有接下干部，又已经不是新生的何筱婧，高二开始就很少参加社团活动了。此刻也是社长吩咐了每个社员都要来轮班，证明自己还存在，何筱婧才过来的。
    她蹲到没有阳光的司令台角落放空，心里莫名空荡荡的。她必须轮班到中午十二点，新生又佔据在广播台前，兴奋地离不开，播报根本轮不到她。为了当个贴心又不抢风头的人，她只能待在这里。
    「好想回班上。」她鬱闷地嘟囔。大家现在在做什么呢？她书包里放着好多饼乾呢！是不是开始订饮料了？李青辰会记得帮她订一杯多多绿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深深地把自己绑在了一个群体。
    忽然间，她听到一稚嫩的女声喊着：「男子二百公尺请准备──男子二百公尺请准备──」
    她脑中记得的赛程突然闪现，她急忙起身，到广播台轻声问：「能不能这组让我播报？就这组，拜託了。」她认真询问的模样反倒让播报台的大家有些尷尬，社长微微一笑，「当然可以啊，报几组都可以的。」
    不久后，何筱婧的声音贯穿整个校园：「男子二百公尺──第一赛道，二年八班，张云翔──第二赛道，二年四班，李青辰──」
    李青辰听到声音，有些诧异，举起手后不禁失笑。
    枪声响起，跑道上的男孩全力衝刺。广播上何筱婧的声音清新甜美：「第二组比赛已经开始，请大家为赛场上的同学加油！现在开始进入弯道，第四道目前领先。」她看着终点线前的最后衝刺，一眾男孩离得很近，何筱婧看得心跳快了起来，「啊！第二道、第二道，加油！第三名！」
    此时在班级区的方朝綺和赵知信笑得人仰马翻。
    「何筱婧这是什么意思？用公务办私事？」方朝綺笑得眼角带泪，郭晓晓轻轻瞥了她一眼，耐不住也随着笑起来。
    何筱婧后知后觉，已涨红了脸。完了，没资格说别人了。她也是充满私心的人。
    她心虚地看向社长，社长仍带着笑，但此时对了一份调侃，「筱婧，第二道是你的谁啊？」
    还在登记处的李青辰大口喘着粗气。方才最后一刻，脑筋一片空白，好像就只有她的声音??。
    他无奈一笑。何筱婧，被你这么一喊，都不紧张了。
    第三名很好。第一名得来不易，第二名略有遗憾，而只有第三名是在剩馀佳手中，唯一一个脱颖而出的人，能够站在颁奖台上的人，多幸运。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7－－秋日运动会

    何筱婧蹲在播报台底下，低头不敢抬。一种我不见人，别人就看不见我的气势。
    太丢脸了。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何筱婧！欸？何筱婧呢？」她耳边传来方朝綺的声音，她正深呼吸，调整心态，就听社长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筱婧啊，为了那位二号跑道同学，现在在当土拨鼠，不肯起来呢。」
    土拨鼠？何筱婧刷地起身，甩了几下手，找藉口掩饰尷尬：「我只是累了，蹲着休息一下。」接着乾笑了几声。
    「都赤裸裸的告白了，还害羞什么啊？」方朝綺鄙视，「喏！多多绿，李青辰交代的。」
    她接过，脸颊泛红，「哪有告白啊？不要乱讲！」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方朝綺甩甩手，懒得争执，「我还要回去准备比赛，先走了。掰掰！」
    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方朝綺就蹦下了阶梯。她朝着方朝綺的背影挥了挥手，轻轻一笑。
    方朝綺总是这样，阳光恣意，与世界为敌，彷彿什么都不在乎，却耀眼不已。
    她是何筱婧认为青春最该有的模样。
    回到司令台角落，何晓婧抿了一口多多绿，酸酸甜甜，就像她现在的心情，也像他们。
    刚坐下来，她忽然听见又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险些呛到，这分明就是林清的声音。何筱婧想起，他之前怀疑过她和李青辰有些什么，不禁怀疑他是来对质的。
    林清也太小气了！现在是运动会欸！一定要那么及时算帐吗？她气愤走到司令台边，果真看见了林清笑容满面地向她招手。她也只敢内心威风，低着头喊：「老师……」
    「筱婧，拍个照吧！」林清举起相机，「同学们在休息区都照好几张了，你都没照到。你拿麦克风，我拍你播报的样子。」
    何筱婧忽然心头一暖，眼眶有些温热，愣在原地，望向林清。
    原来，自己才是最小气的人。
    「筱婧，别发呆了！我等一下还要去拍当志工的同学！」林清奋力挥手，试图唤醒她。
    「好。」何筱婧拿起麦克风，笑靨如花。
    －
    运动会并非如想像顺利，四班的一位女同学比趣味竞赛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扭伤了脚，她正巧是大队接力男女交接的重要棒次。
    一整个下午，班上的气氛都很低迷，言语、表情，都无意间表现出一副比赛已经没有希望的样子。
    何筱婧已经回到了班级区，多少也听见了些。她知道大家不是故意的，无关乎谁，现在的情况就是要换掉一个厉害的人，换成相较差的，而正好那个人就是她。
    候补竟然真的有上场的一天。何筱婧很不安，平时练习她通常只跟着大家练接棒，正式绕着操场练习，她的经验不多。
    「筱婧。」郭晓晓轻声唤她。
    「吓我一跳！」何筱婧尷尬笑笑，「你什么时候来我旁边的？」
    她们都知道，她是因为胡思乱想才没发现她的。郭晓晓轻轻扶起她握拳的手，将它松开。
    何筱婧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她压出了指甲痕，「不用担心我，我只是……」
    「筱婧，」郭晓晓打断她，「在掌心上写三个人，再吞下去，就不会紧张了喔。」她甜甜一笑。
    何筱婧被她逗笑了，「你怎么也相信这个？」
    郭晓晓淡淡：「相信的力量是很强大的。」
    「唉呀！怕什么啊？」方朝綺受不了这种少女漫画的桥段，忍不住阻止：「我第一棒拉出的距离就够你慢慢跑的了好吗？你以为真的会因为影响比赛胜负啊？少以为自己很重要了。」
    何筱婧被感动得一蹋糊涂，眼前被泪水雾得看不清。
    方朝綺大力拍她的肩，「收起你爱慕的眼泪，不要爱上我。」
    何筱婧随即破涕为笑。有朋友真好。
    四班各自移动到接力区，穿上号码服的何筱婧更加紧张了，心跳声在她耳旁，鼓噪一般，囊括了所有的担忧。忽然间，她肩上搭上一隻手，一回头，是李青辰的气息。「你就放心跑吧，我会好好接住。记得，快跑到接力区的时候不要减速。」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李青辰已经擦肩而过，向接力区前进。她抓着胸口的号码衣，心跳还是慢不下来，现在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比赛开始了。方朝綺真如她所说，拉出了一大段距离，四班一下子明确了第一的位置。
    只不过，越到后来，其他班级渐渐缩短距离，轮到筱婧上一棒的同学，被六班追得仅剩二、三步近了。
    何筱婧站到跑道上，认出了司令台上播报的声音是那位中气十足的学妹：「现在赛况非常激烈！四班暂时领先，六班紧追在后！究竟六班能不能趁胜追击，超越四班呢！？」
    「学妹，趁胜追击不是这样用的。他们还没胜呢。」何筱婧深呼吸，一把接过了接力棒，奋力奔驰。她很快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觉得自己的肾上腺素都一起翻腾了起来。
    不能在自己这一棒被超过，绝对不行！
    终于，她看见李青辰的背影，用尽最后的力气喊：「李青辰，接！」
    李青辰和何筱婧平时练习接力的女同学不一样，他的助跑没有放慢速度，而是几乎尽全力衝了出去。
    何筱婧伸着手臂，却搆不着。这样下去会跑出助跑区，违规的……，她正想喊他慢一些，不知怎么地，李青辰已经握住了接力棒，一瞬间拉开了距离……

 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08－－连数学都可爱了起来

    金黄的烈阳洒在他们身上，在混乱的风中拋弃在身后的汗水，像极了时间的流逝。容易蒸发，却足以烙印在记忆里。
    何筱婧站在接力区，大口喘着粗气，此时的她感觉狼狈又真实。
    在李青辰接棒之后四班大幅拉开距离，之后一路顺遂，拿下了大队接力小组赛第一名，总成绩第二名。
    不够完美，却足够让大家心满意足。
    何筱婧难免会想，如果她能再快一点，或许他们班能够拿第一；原先要上场的女孩难免会惋惜，如果她能够上场，或许结果会不一样。
    没有人会真正责怪她们任何一个人，大家却共同拥有了没说出口的遗憾。而也正是遗憾，让他们深深记住了这个夏天。
    有一个女孩受伤了，对于无法上场自责不已；有一个女孩作为候补，拚尽全力不让隔壁跑道的人超过自己。
    许多年之后，或许已经忘了她们的名字，也忘了自己当时的模样，却会牢牢记得那模糊的，也清晰不已地无所畏惧。
    闭幕仪式，吴锦然上台领精神总锦标，林清是台下欢呼得最响亮的人。
    何筱婧望着他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忽然觉得，林清除了有时候会抽一根筋，又爱阴阳怪气之外，其实还算是个好班导。
    －
    校庆过后，班级里的气氛就像泡过水般，胀胀的，失去了弹性。
    秦朝暮检讨考卷到一半，实在受不了了，叹了一口气，把粉笔往讲桌上一扔，「你们连个运动会回来都收不了心，以后还怎么考学测？」
    何筱婧偷偷从抽屉里翻出英文单字随身本，垫在国文考卷底下。秦朝暮估计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
    以后还怎么考学测，这句话彷彿已经成了各科老师的口头禪。他们总是有无数次看见这个班级的未来灰暗的时刻，把一年后的事情一天到晚拿出来叹息。就连校庆当天为四班骄傲不已的林清，也在下周上课的时候，立即紧绷起来，一点都不留恋的样子。
    午餐时间，方朝綺气愤地骂：「最近老师们是不是都有病？是不是把我们跟高三搞混了啊？」
    郭晓晓理所当然说道：「校庆是个分界点。校庆之后，学校就会把高二正式当作学校未来升学率的重要对象了。韶光的每个老师都知道，更何况我们班还是实验班，他们当然更紧张。」接着夹了一口空心菜，却迟迟没放到嘴边。
    「这你都知道？」方朝綺大口啃着鸡腿。
    「林清上次找我跟陈新海谈话，叫我们整顿班风的时候说的。」
    何筱婧吸了一口铝箔包的奶茶，若有所思：「那看来水深火热的日子要来了。」
    赵知信从方朝綺后背的椅子夹缝中勉强穿过，「你们吃饭聊这种话题，小心消化不良。」
    方朝綺轻轻哼了一声，「你还不紧张？林清都放话了，这次段考成绩退步的要被约谈。」
    赵知信笑嘻嘻地抓后脑勺，「我有什么好怕？我上次班排二十三，有几名能退？」
    方朝綺回头，极其真诚：「突然羡慕你了，真的。」
    何筱婧沉默，被她喝的见底的奶茶和吸管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她知道这个班里的人都是在乎成绩的，赵知信这种说法也不过是为了上次考得不如预期，帮自己的纠结找了个台阶。
    几天过后，陈新海发了二段的成绩单下来。何筱婧第二次段考比上次退步了两名，还算在合理范围内，被林清叮嚀个几句放过了。
    反观何妈妈，她表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上何筱婧这是一次正常范围的成绩浮动，真相是她数学即将跌入深渊的前兆。
    何妈妈仔细拿个成二次段考的成绩单比对，「物理、化学就算了。数学不能这样下去了，以后填志愿很大机率是要採计的。」
    何筱婧乖乖点头，又将头低了下去。她知道现在无论反驳什么都是搧风点火。
    「青辰之前不是请了一个数学家教吗？你看，他数学考那么好。不然我也把他请来给你上课吧？」
    何筱婧惊得抬头，调整了平缓的语气才开口：「可是李青辰说他教得不怎么样，现在也没有给他上课了……」
    「不怎么样那他现在数学还那么好？你不听听看怎么知道？我现在打电话过去问他妈妈。」
    「……」何筱婧看着妈妈打电话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说不出口，她不愿意上那个家教的课有很大一部分是脸皮薄。比起妈妈去问李青辰家上的是什么家教课，她还寧愿自己装着无所谓，在李青辰面前抱怨似地说：「唉呀，这次数学考得好烂呀。完了完了！」
    可是未来和脸皮比不值一提，她也明白。
    不过，事情的走向却出乎她意料之外。
    何妈妈打了通电话过去，谈了许久，之后来敲何筱婧的房门，向她郑重宣佈，到下次段考前，她之后每天晚上必须到李青辰家算一个小时的数学。
    何筱婧的自动铅笔断了芯，「啊？为什么？」
    「美穗说，青辰说那个老师是真的不怎么样，教得含含糊糊的，还不如青辰教你。」
    「这样会不会……，不好意思？」何筱婧感觉心中有一朵花，在悄悄绽放。
    「当然是说好条件了。到学期末你们的早餐，全都我负责。听到没？我也是牺牲很大，你给我好好跟青辰学！」
    「喔……」数学好像突然可爱了起来。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
    ?作者想要说说话：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陈腔滥调的青春宣言〉章节到此完毕！接下来终于更新到我最期待部分了耶！?╰(〞︶〝)╯?

 岁月不那么静好01－－放空不是什么都没想

    隔天一早，何筱婧抓着李青辰的书包淹没在公车拥挤的人群中。
    既青梅竹马的缘分，一起上下学，一起当同学之后，李青辰现在要开始教何筱婧数学了。
    何筱婧觉得荒唐，她这是言情小说里女主的命格，副女的人生啊。
    公车突然煞车，静默一片的车上顿时哀鸿遍野。她摀着额头，满脑子都是上礼拜物理老师教的惯性定律。
    好吧，还是有点区别的。小说里的女孩都是往男主角的胸膛里撞，没听过撞书包的。
    李青辰不经意地开口：「你今天吃完晚餐之后就直接来我家吧。」
    何筱婧下意识想装傻，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喔了一声，乖巧说道：「好。麻烦你了……，李老师。」
    说完过后，她就发现面前的黑色大书包抖个不停，奋力找出空隙一看，才发现李青辰竟然在憋着嘴笑。
    她瞬间恼羞成怒，「李青辰，笑什么？」
    他倒也没掩饰，「只是觉得你问个数学，扭扭捏捏的干么？」他回过来瞧她，「你忘了？你幼稚园的ㄅ、ㄆ、ㄇ、ㄈ也是我教会的。」
    「现在怎么能跟幼稚园比？」何筱婧急得差点跳了起来，「而且你忘了？我可是比你先背好九九乘法表的！还是我每天抽考你，你才全部背起来的。」
    他淡淡一笑，「我记得啊。所以有什么差别？以前我教你拼音，你教我九九乘法，现在我就不能教你数学？」
    何筱婧沉默片刻，「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真不知道你在彆扭什么。」李青辰又背了过去，冷冷淡淡的，又像是在赌气。
    是呀，在彆扭什么呢？何筱婧松开了他的后背包，向上抓住了摇晃的拉环。希望时光倒流，她能回到小时候吵着他教她拼音的时候……
    「李青辰我真的不会拼！也不知道几声！」她蹲在他家沙发边的地板上，脸鼓鼓的，彷彿全世界都和才五岁的她结仇。
    李青辰趴在楼梯边，居高临下，跩得不行，「何筱婧，我只教你一次，听好了。上来我房间。」
    跩什么？不过是ㄅㄆㄇ而已……。她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他不敢置信，「何筱婧你真的是没心没肺欸。」
    「欸欸！你记不记得？」何筱婧拉着吊环往前一盪，恰好到他身边，「你以前明明是聪明的小孩，可是为什么九九乘法表就是背不起来呢？特别是九的倍数，你整整背了一个月欸。」
    「......」李青辰不能说，那是他一辈子的秘密。九的倍数他早就会背了，那个时候是为了能够天天去找何筱婧才装作不会的。
    何筱婧见他不答，又往前靠近了一些，「欸，为什么啊？」
    李青辰别过头，「谁知道，可能还没开窍吧。」
    －
    晚餐过后，何筱婧任命抱着一叠数学讲义到李青辰家报到。李妈妈很是高兴，李青辰死气沉沉的房间终于要有一点人气了。
    「筱婧，你来了啊？来来来，吃饱了没？我削水果给你吃吧？」
    「没关係，阿姨。我吃饱了。」她站定在玄关，不自在地笑。虽然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此时她却像初来一般紧张。
    李妈妈大抵是看出来了，赶紧招呼，「啊！青辰在房间里面，你直接敲门进去就可以了，不用客气。」
    她点点头，缓慢移动上楼。国小毕业之后她就很少到进到李青辰房间，青少年时期实在很神奇，会让人不自觉產生隔阂，是生理的也是心理的。
    每次即使何筱婧来找他，也不过是在客厅谈天，进到他房间也多半只是借个东西就出来了。像现在这样要在里面久待，好像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敲门，听到回覆后慢慢转动门把。何筱婧从门边探头向内看，李青辰的书桌恰好背对门口，此时的他也还是面向书桌。
    装什么高冷？何筱婧没好气，轻轻地喊：「李老师？」
    「来了？」他总算转了过来。
    何筱婧尽量装作自然地走向他，想拆穿他的装模作样，「刚刚敲门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和我说话了吗？」
    「嗯……，对欸。」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扶额笑了出来。
    何筱婧也忍俊不禁，逐渐放松了些。她发现他的书桌旁早放好了另一把椅子，也不客套，逕自坐了下来。
    「那开始吧。」李青辰从书堆底下抽出了两次段考成绩单，平静说道：「二次段考你的数学都是七十几分，不过第一次七十八，第二次七十一，所以阿姨才会那么紧张吧？」
    「对……，」她被李青辰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怯怯地问：「那么严肃的开始吗？李老师。」
    「严肃的还在后面呢。」他犀利地眼神一瞥，「你段考考卷带来了吗？」
    何筱婧连忙从资料夹里抽了出来，乖巧应道：「有有有，这里。还有您说的小考考卷也都在这里。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好。我研究一下，你先发十分鐘呆。」他把整叠考卷接了过去。
    「喔……」何筱婧也没异议，心安理得地拖着下巴，实在放空起来。
    对于她爱放空这件事，李青辰小时候就发现了。何筱婧实在让他头疼，老是认不得路就算了，有的时候让她好好跟在他后面，她也可以走着走着就消失了。
    她总是看见什么新奇好看的东西就停驻，等到他终于发现她没跟上来，心急地返回来找她，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的小白花，丝毫未发现他们失散，明眸清澈，雀跃地和他说：「欸李青辰，你看。这朵花比其他的花多了一片花瓣耶！」
    「何筱婧！我看你少一根筋吧！」他总是这样气愤地骂她。
    何筱婧万分委屈，她不过是想和李青辰分享有趣的事情而已。
    随着长大，这样的情况已经不常见了。何筱婧终于学会看一些些李青辰的脸色，也学着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不四处张望了。不过，爱放空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掉。
    何筱婧曾经很认真地和李青辰解释，放空也不是每次都什么也没想，有时候会分心，会想一些事情想到出神。
    像是现在，何筱婧偷偷看向他。李青辰的房间里，都是男孩子的味道。

 岁月不那么静好02－－长大的小孩

    李青辰的教学风格相当残忍。他归纳出何筱婧的常错题型过后，就是让她硬生生地算，只教一遍，接下来全都是同类型练习。
    何筱婧的理解力不算差，通常解决几个癥结点，就明白了，只不过每次问问题都要做很长的心理建设。
    「这题……，我不会。」她小心翼翼地把讲义推到李青辰面前。
    他仔细地看过题目，接着回头凝视她。何筱婧看着他炯黑的眼眸，又低头闪躲。她紧咬下唇，不自觉地多眨了好几下眼，相当紧张。
    「嗯，好问题，这题的确要用到其他原理。」他点头认同。
    何筱婧长舒一口气，总算是问对题目了。
    她刚来李青辰这里学习的前几天，实在煎熬，他的回应也总是：「这题和上题有区别？」有时候心情好了，温柔一点就会改说：「看清楚再问，试着自己解。」
    偶尔，李青辰写作业写累了，也会主动关心何筱婧的状况如何。通常一看就皱眉，「何筱婧，能不能拋弃掉这种文组的解题思维啊？这个，」他嫌弃地指向她的计算纸，「画圈圈会不会太浪费墨水了一点？」
    太浪费墨水，多么迂回又伤人的话。
    他总是说何筱婧一条式子偏偏要拆成三条，又不是写作文要凑行数。何筱婧气得差点想咬人，「能算出来不就好了吗？我这是防止计算错误！」她恶狠狠地盯着李青辰，「还有，什么叫文组的解题思维？我们本来就是社会组！」她深呼吸，努力保持优雅的说话语调，「以及，我要强调，谁说作文要凑行数的？每一句都要用心写出来的好吗？」
    总是这样吵个不停，直到李妈妈欣慰儿子的重回人性又略带担心地来敲门关心：「筱婧，青辰，你们如果压力太大了可以休息一下，吃个水果。」
    何筱婧一向是和平主义者，遇到李青辰除外。
    每到周末，她都会自觉留下来多算几题。表面上是上进，其实是略带私心的，却也会被自己这样的心理弄得曖昧不明，带着点罪恶感又耐不住的开心。
    李青辰的床边有一小扇下悬窗，四四方方的，没有窗帘，能恰好对面伯母房里的月历。小时候她会趴在那扇窗边，盯着对面看了老半天，也只看得到月历上大大的月份而已。
    这天周末，李青辰在教完何筱婧那题「好问题」过后，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醒来之后就看见何筱婧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他的小窗上，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何筱婧，我一睡着你就偷懒？」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向她走去。
    「欸，李青辰，你发现了吗？对面伯母不掛月历了，改掛日历。」她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没回头。
    「谁会发现这种事？」
    「不觉得很好吗？以前在你房间再怎么看都只能看到现在是几月，现在已经可以知道今天是几号了。」她一回头，双眼笑得弯弯的。
    「她可能也会忘了撕日历啊。那我不就也会跟着记错日子？」他依着她，盘腿坐下。
    「那有什么关係？能够忘记时间是很奢侈的事。」
    「打开手机看时间啊何筱婧，光想靠别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面伯母要是一个月不撕日历，我也要跟着她逃避日子？」
    「李青辰，」她哭笑不得，「你真的好没有浪漫细胞。」
    他们并肩坐了一会，何筱婧始终痴痴凝视着窗外。李青辰陪着她随意看两眼，但其实看她的时间比看窗外还多得多。
    李青辰对外面的景色一点兴趣也没有。对面的伯母八卦，脾气又不好，还爱换发型，害他每次都不认出来，还要被她数落。他实在不知道她的日历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现在本不该浪费时间，但他又不想提醒和点破这一切，或许就像何筱婧说的，能够忘记时间是很奢侈的事。而他觉得，他们现在能够像这样仅是静静地待在彼此身边，更加奢侈。
    「欸，李青辰。」何筱婧忽然开口，「你说，为什么一定要学会数学呢？它那么难。」
    他整个身子转了过来，背过窗台，「我看你是算数学算累了，想找藉口吧。」
    「不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转向他，两眼炯炯有神，相当真挚。
    李青辰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别过头，轻咳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会写油腻的文章，作文才会高分。」
    「欸！你这是在说我作文油腻吗！？」何筱婧又被激起了不和平细胞。
    他漫不经心地答：「不是说你。我是说，那些为了要拿到高分不得不把作文写得油腻的人。」
    她想了想，听出话中有话，两眼一瞇，「谁？」
    他哑然失笑，「你以为你在录谈话性节目啊？还想套话。」
    「可是也不能怪他们吧？」她突然想起陈新海来问他作文秘诀的模样，「那是他们付出的努力，没天分也不能怪他们啊。想要把作文写得油腻，也要很认真练习过后，才有办法做到。」
    「对啊。」李青辰加重语气，满意地说出结论：「所以，想要让数学拿高分，也要付出努力。是吧？」
    「欸！」何筱婧后知后觉，「不准偏离话题，我明明是在问为什么一定要学数学！」
    他伸了个懒腰，「别想了。很多事当下看起来都是没有意义的，要以后才会知道。」
    何筱婧嫌弃地看向他，「你好像老人，爱讲大道理。」
    「你才像没长大的小孩，爱问为什么。」
    于是两个没长大的小孩，又幼稚地争论起来。
    像是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一瞬，何筱婧总算问了她在乎已久的问题：「那李青辰，你要考心理系还是法律系？」
    「心理系，自然组的。」他毫不犹豫地答。
    她尽量保持平静：「那你要转回一班了吗？」
    「不转了吧，他们现在不会同意的。」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又话锋一转，盪起希望，「不过我查好资料了，我想念的那所学校，一阶看的是国英数，同分筛选才看自然。所以我觉得照现在这样念下去，再加上数理班的老师都会去数学研究社，我也可以趁机问问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何筱婧原本想了很多话来劝他：「还是要沟通，叔叔、阿姨不像不讲理的人。」「你要找机会好好跟他们谈，不能老是他们说几句就烦。」「我去和他们说说看吧？他们捨不得骂我的，你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
    但她此刻，却把所有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她知道，李叔叔是个厉害的检察官。小时候她来李青辰家里玩，他们两个总是围着看卷宗的李叔叔，故意眉头深锁，装作看得懂似的，直到被阿姨发现，把他们两个双双抱出去。
    当时她就常听李叔叔笑着说：「你们两个以后也都念法律，这样就可以看个够了。」
    李青辰总带着崇拜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好。然而，那个小男孩现在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忽然，何筱婧想到了什么，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窗外。李青辰吓得赶紧拉她回来，「你干什么何筱婧！？我要念心理系你也不用那么大反应吧？还是你数学算不出来，想寻死？」
    「不是！」何筱婧再次将整个身子倚在窗沿，「你过来看！」
    李青辰半信半疑，同她挤在了小小的窗子口。何筱婧指着夜空，示意他向上看。他一瞧，一颗孤傲的星星，明媚耀眼。
    何筱婧噘起嘴，「我国小的时候以为最亮的星星是北极星，你还笑了我好久。」
    「至少我那时候纠正你了，否则你现在也不会记对。」
    她下意识想回嘴，又止住了，「重点不是这个！」她笑容满面说道：「你看，谁说你房间的窗只能看到对面伯母的日历？看的角度不同，看到的风景也会不一样。」
    「何筱婧，」李青辰目不转睛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般，「你才像老人，爱说大道理。」
    －－－－－
    ?作者想要说说话：这几天很认真地思考，认真算了自己的写作速度，觉得可能没办法在华赏截止前写完。
    本来就是很突然决定要参加，想要督促自己好好更新，所以如果没办法如期完稿，也不算在意料之外。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以把《大致晴朗》写好为终极目标。现在还是会继续努力更新，但如果真的完结不了，没办法参加华赏，也不会强求。
    希望大家都安好喔！

 岁月不那么静好03－－欲盖弥彰的冬天

    冬天，就这么来了。
    何筱婧裹着米白色厚围巾，缓慢移动步伐，像个企鹅，一蹦一蹦，吃力地跟在李青辰身后。
    快要赶不上公车了，可是……，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个了冷颤，算了算了，还是就这样慢慢跟着他吧。何筱婧想，难道这么冷，公车司机还会提早到？
    「何筱婧快点，公车上面可不冷，司机是不会晚到的。」李青辰回头瞧着她。
    「……」李青辰的读心术什么时候又更上层楼了？
    原本看她冻成这样，李青辰是打算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的。可是他左看右看……，围巾在她身上，也没有地方可以围了啊？何筱婧不知道在校服外套里多加了几件衣服，又裹着白围巾，粽子都没她扎实。
    何筱婧实在是冷得没力气和他吵了，只好往前加快了几步，但又一阵寒风，她忍不住倒退了几步，又回到了原点。
    「……」李青辰想，乾脆他把围巾围何筱婧脸上吧？
    最后，在他半哄半推的努力下，他们总算是赶上车了。
    这天是圣诞节，何筱婧准备了圣诞糖果送给方朝綺、郭晓晓、赵知信和方果果，是各糖果牌子的综合散装。李青辰也送了一样的，她刻意确认了好几遍，他的糖果没有在她不自觉的私心下和其他人不同，卡片也是简简单单的「圣诞快乐，祝你成为想成为的人。」深怕再多写，有些话就藏不住了。
    圣诞节总是欲盖弥彰的，充满着小心翼翼又暗暗喜悦的心情。
    走廊上，李青辰将何筱婧送的糖果高举到眼前，仔细看着透明包装袋里各牌子混杂的糖，嚷嚷：「没创意啊何筱婧，去年也是糖果。」
    「你什么都没送我，还敢嫌？还我！」何筱婧伸手就要去抢，李青辰手一高举过头，又怎么都搆不着了。她跳了两下，穿着厚厚衣服的她，根本就跳不高，最后她索性不顾了，转头回教室。
    「欸欸欸！」李青辰追上前，挡在她面前，「说你没创意，不代表我不喜欢。」
    何筱婧故意摆着脸看他。其实她也没怎么生气，就只是想矫情一下罢了。
    李青辰和她对视，又瞥向一旁，含含糊糊道：「蛮有心的……，我不喜欢吃的，都不在里面。」
    何筱婧依旧沉默，直勾勾地盯着他。李青辰悄悄升呼吸一口气，「而且，谁说我没准备？」他带她进教室，到他的位置旁，从侧背包一掏，似乎早就准备在最外层，一拿就拿到了，「喏，圣诞节快乐。」
    何筱婧定睛一看，是一个针织的掛饰，柿子和花生和谐地伴着彼此。
    她立刻反应过来，「好事发生啊？」
    「欸？你怎么知道？」他当初还是被老闆解释一番才知道的。
    她哭笑不得，「你这叫有创意？」
    「你不喜欢？」在他的印象中，这种没实质作用的东西何筱婧通常都是喜欢的。
    「喜欢。」她甜甜一笑。
    这一次，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柿子和花生就这样长长久久地掛在了她的钥匙上。
    －
    冬天总是让人有一种错觉，夜变长了，就感觉日子变缓了。最近何筱婧上课总是犯困，除了她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到李青辰家补数学，因为天冷，教室的门窗都总紧闭着，她又把自己包得暖洋洋的，常常上课时间还没过半就打盹。
    有一次午休后的英文课，林清实在受不了看班上精神不济的样子，叫大家把门窗通通打开。阵阵哀嚎之下，一扇扇窗仍旧在催促下打开了，唯独何筱婧座位旁的窗还紧紧闭着。因为当事人一路从午休睡到现在，根本没醒。
    她座位前的王婷珊原本见状要叫醒她了，却被方朝綺制止了。
    方朝綺嘘的一声，神秘兮兮笑着，绕到何筱婧座位后，一把将她座位旁的窗户给拉开了。
    何筱婧猛然醒了，嘴里还念念有词︰「那题要选c……」
    一瞬间，哄堂大笑。何筱婧满脑子还是刚刚梦里的歷史考卷，不解班上在欢乐些什么。
    果不其然，下课又被林清约谈了。
    她委屈不已，「老师……，不是期末考要到了吗？睡不饱……。」
    林清眉头一皱，「唉……，回去吧。」
    之后，李青辰回忆起这个画面，林清的眼眸里全是选择教育这条路的悔恨。
    不过，期末考试何筱婧的数学实实在在地进步了，虽然整体分数还是和上一次差不多，不过重回了第一次段考的水准，考了班上的第六名。
    她已经很满足了，平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月是灰蓝色的。歷经了老师们不留馀地的填充；乾枯中绽放一丝温暖的圣诞节；和欺骗一切能够再来过的跨年，用尽了所有力气才盼来的寒假，偏偏带着寒风，灰色的天空，蓝色的心情。
    寒假在书海中正式开啟了学测一年的倒数。长长的寒辅填塞了假期，何筱婧考完期末考后只带了少少几本书，因为她知道一个礼拜后，又要回到学校，把脑容量最大化。
    在学测复习讲义一本又一本的传到何筱婧桌上的时候，她正式又明确地知道了，接下来的日子绝对是生无可恋的。
    也或许，日子还是可恋的。在李青辰家复习高一数学的时候，那宽宽的桌子上皆是值得留恋的，国中同学送她的自动铅笔；李青辰不喜欢吃，却因为她喜欢，总是出现在桌上的薄荷巧克力；儿时因为她在这个房间里和他玩鬼抓人，磕到头而现在被磨钝的桌脚……，当然，还有他。
    －－－－－
    ?作者想要说说话：大家好久不见！最近收到许多鼓励更文的留言，让我乾枯的生活温暖了许多许多！所以先努力把这篇存稿修好了，想作为一点点小小的回馈。刚好是关于冬天和圣诞节的故事，觉得很适合现在分享。
    作者本人这阵子都在马不停蹄地准备考研究所，最近才有了一点时间来更文。不过在二月笔试之前，仍旧没办法太松懈，只能缓慢来更新了，所以目前计画会先用提早公布下次更新时间的方式，来避免让大家苦苦等待。
    很抱歉让看到一半的人一直中断，我自己作为爱追文的人也知道这样好不人道......。谢谢大家的鼓励，作品有所回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岁月不那么静好04－－他们和她

    而对何筱婧来说，在这个寒假最可恋的事，是春节。
    在她心中，寒假一直是和过年画等号的。
    不过，现在的过年早就没有儿时的热闹。那时，一整条姆明街的人都会到门口拜年，她和李青辰、方果果就只要负责带着甜甜的嘴，收红包就好了。
    只是，嘴甜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何筱婧一个，另外两个人一个脸盲，一个高冷，根本指望不上。每次都是何筱婧打头阵，之后在李青辰耳边恢復一下他薄弱的记忆，再像带着自家孩子一样说，「是果果怕生，他很喜欢叔叔你的，上次还跟我说你很亲切。」
    自己收红包，还要帮助另外两个人收红包。何筱婧每次都觉得她过年实在背负了太大的责任。
    姆明街过年家家都吃火锅，在自家通常只能吃五分饱，因为到了每个人家里都会留吃饭，当何筱婧走到街尾的李青辰家，通常胃已经没空间了。
    到晚上十一点，鞭炮连环响，他们几个小孩会一起放仙女棒，也奇怪，点燃后没多久就觉得无聊，但到真的熄灭，又觉得不够。
    想到这些，何筱婧不禁有些惆悵。现在的除夕夜，通常都是在家吃饱饭过后，再去果果家约着一起到李青辰家拜个年，就结束了。
    小时候大人没带任何杂质地问未来，就天真烂漫地答：「想当大法官、最厉害的舞蹈家、改变世界的人……」现在那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却听起来格外刺耳，是问的人心态变了，还是我们变敏感了？
    她甩甩头，大好的日子，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何筱婧窝在沙发上，恍神了一会，最后忽地坐正，把随意盖在身上的羽绒外套往旁一放，大喊：「妈妈！」
    何妈妈在厨房里应着：「啊？」
    「什么时候吃年夜饭啊？」
    「还要大概一个小时！你饿了先削水果吃吧？」
    「不是！我不饿。我出去一下！吃饭之前回来。」说完她即刻把羽绒服好好穿上，拿上手机、钱包就往门口走，刚开门忽然又返回来问：「妈妈！现在哪里还有卖仙女棒啊？」
    －
    方果果满脸无奈地找在客厅抽屉翻找打火机。何筱婧又开始了，忽然地浪漫，忽然地怀旧。现在天气那么冷，还强迫他们要玩仙女棒？
    「不用找了，我借到了。」李青辰探进门来。
    之后，姆明街上，二个面无表情的人看着女孩尽情挥舞黑夜中的光。
    「别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了，你们要等自己浪漫细胞都死光了之后再后悔吗？」何筱婧恨铁不成钢。
    方果果叹口气道：「何筱婧，快长大吧！」
    李青辰耸耸肩，妥协，点燃一支仙女棒，「我们本来就未成年。」
    又来了又来了，排挤谁啊？方果果拨了拨秀发，「算了，陪你玩。过年嘛，我做做好事。」她也拿了一支仙女棒，仰着下巴，递到李青辰面前，示意他顺便点燃。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李青辰差点止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抿抿唇，又忍住了。
    算了，过年嘛，做做好事。
    方果果看着自己的仙女棒忽明忽暗，总觉得和他们相比黯淡了一些，她甩了几下，不耐地喊：「李青辰你是不是刚刚火点不够啊？它怎么闪来闪去的，也不亮啊！」
    李青辰远远瞧了一眼，「你找碴吧？哪里不亮了？不然我跟你换？」
    方果果认真比较了她和他的仙女棒，差点就答应了，又很快打消了念头。「谁稀罕你的！」
    他们点燃了一次又一次，剩下最后两支，李青辰和方果果都不约而同让给了何筱婧，说词还不一。
    李青辰说：「给你玩吧！玩腻了。」
    方果果说：「本来就是陪你玩的，要玩多少才够？不玩了。」
    唉……，嘴硬的两个人啊。何筱婧高高兴兴两支一起点燃了，塞到他们两个手里，故意用和他们一样讨人厌的语气说：「谁要你们两个人的施捨？哼！」
    方果果就这么算了，望着火光出神，就只有李青辰还追着何筱婧喊：「欸！我是真的不想玩了！你拿走啦！」
    结束过后，他们在收拾，何筱婧忽然双眼闪亮亮地盯着她问：「果果，我今天去你家住吧？」
    她有些吃惊，「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呀！小时候除夕我不都在你房间过夜吗？」
    但现在不是小时候啊？方果果就要脱口而出，又罢了。「我先说，你以前的那些毛巾、牙刷都不在了，你要自己带。」
    何筱婧明媚一笑，「好！」
    国中以前，每年除夕夜筱婧都是在方果果家过夜的。起初她只是觉得别人的家总是比较好玩、新鲜。有一年，她照常一路吃年夜饭，吃到了果果家。那年果果妈妈买了一堆好吃的糖果、饼乾，堆到她面前，她彻底被掳获芳心，就吵着要留下来过夜，竟然就得了双方家长的同意。之后年前到果果家过夜，就成了她的习惯。
    升上国中之后，或许是因为学校不同，又或许是因为长大了，何筱婧不会再来她们家吃年夜饭了，也就没有留宿了。没有生变故，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不来了，也不奇怪。
    他们三个人的友情，方果果明确地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后者。先有何筱婧，再来是李青辰，最后才是自己。就像最初她见到他们的时候，何筱婧会大大方方过来找招呼，李青辰会满眼只看得见何筱婧般，追在她身后，最后他们会一起离开，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现在也是这样，他们两个从小就是大人们口中说的会读书的孩子，有很多选择。而她，乍看是另批蹊径了，学舞蹈，却始终都成不了当舞台中央的人。
    她一直是舞台中不显眼的，穿白纱裙中的其中一个人而已。
    「果果，想什么呢？」
    方果果这才回神，定睛一看，何筱婧早已霸佔着她的床，十分自在地抱着自带的河马玩偶，翻来翻去。
    「不知道我有洁癖吗？」她冷冷看着她。
    「我是洗好澡才来的！」
    「不是说这个，我不喜欢棉被皱成一团的样子。」
    何筱婧立刻绷紧神经，坐了起来，「对不起……，我太久没来，太兴奋了。」接着很有自觉地把被子铺平。
    方果果皱眉，她也不是想看到这种场面，才这样说的，「算了算了，乱了就乱了吧。你也不是每天都住这里。」
    「真的？」她眼眸一闪。
    方果果点头。何筱婧一见，马上就把她自己捲进棉被里，呈现春捲状。
    「……」这女人是真不客气啊。
    「果果，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何筱婧把自己捲得动弹不得，只露出个脸。
    「我才要问你吧？」她坐上床沿，问：「怎么突然要来我家住，有心事？」
    「没有啊。」
    「真的？」她挑眉，「也不一定是最近的烦恼啊。例如李青辰怎么还没跟你表白？」
    「你不要乱讲！」
    「没乱讲啊，你们不是互相喜欢吗？死不承认而已。」
    「你…你……」
    方果果原本只想开个玩笑，并没想到真的开起了这个话题，「你还好一点，说不了谎。李青辰就严重了，照他那种性格，我感觉一辈子都等不到你们在一起。」
    何筱婧轻声说道：「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这种话……」
    「我才没那么鸡婆，谁有空管你们的事啊？」
    沉默了一阵，何筱婧说：「他不喜欢我。反正不是那种喜欢。」
    方果果烦得不行，她后悔问了。为什么她现在还要来开解他们两个的感情？「怎么可能？有眼睛没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们互相喜欢好吗？」
    「才没有。」
    「你怎么那么篤定？」
    何筱婧委屈兮兮，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我听见了。他说他不喜欢我。」
    「他亲口跟你说的？」
    「跟别人说的……」
    「谁？」
    「跟他告白的女生……，我偷听见的。」
    方果果长叹口气。这两个人都脑抽了？她几乎吼了出来，「他没亲口拒绝你就不算好吗？你不会去问他啊？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听错？」
    「怎么可能问他！」
    方果果翻了个白眼，她才没有耐心当细心开导的大姊姊，这两个人自身自灭吧！「随便你们！万一李青辰真的那么说过，他一定后悔一辈子！」
    她气得不行，逕自走去关灯了。何筱婧被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干么关灯！」
    「睡觉！不准聊天了！」
    「现在才十点欸！」
    明明他们人生一帆风顺，成绩好，一般努力就能上好学校；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轻轻一揽，什么都是自己的。为什么却那么多无谓的烦恼？
    他们是舞台中央的人，她永远到不了的地方。现在他们迷路了，难道还要她一步步牵着他们，找到那束光？
    想得美吧！
    想到这里，她又不控制不住地愧疚起来。在黑暗中，她自言自语般说着：「何筱婧，你们已经很幸福了，不像我。」
    她转头一见，旁边的人早已没心没肺地睡入梦乡了。她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刚刚的心情蠢得不行，又不清楚是哪一种心情。

 岁月不那么静好05－－毕竟青春有限

    很快，新的学期又掀起了篇章，熟悉的叫喊声再次回盪在姆明街。
    「何筱婧──何筱婧──」李青辰见又无人应答，知道她一定又是装作没听见，故作威胁：「你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吗？我不等你了喔！」
    「青辰。」何妈妈开门，不好意思地向他点头。
    他愣了一下，收起插腰的手，站得直挺挺的，「阿姨早安。」
    「筱婧我刚刚去看了，真的快好了。不好意思喔。」她几乎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却仍是微笑的。
    李青辰乖巧点头，「没事。」其实他也已经习惯了。
    「啊，这是你们的早餐，放你这里吧，不然筱婧去学校又忘了拿出来。」
    「好，谢谢阿姨。」
    「我来了我来了！」何筱婧迈下楼梯，蹦到门口。
    李青辰也懒得说她了，她一到身旁，他就目不斜视地拉着敬礼，「阿姨再见。」
    走没两步，李青辰忽然感觉不对，仔细看着何筱婧，只背了后背包，显得特别轻便，于是问：「你侧背包呢？」
    「啊！」她立刻跑了回去，大喊：「妈妈！妈妈！」
    「……」算了，看来还是永远都习惯不了。
    他想起国小的时候，有一回他如往常在校门口等她放学，等了老半天，她傻愣愣地跑到他面前说：「走吧走吧！」
    当时，她手上只拿了餐具袋……。
    他连他那个时候如何生气，何筱婧表情如何委屈都还记得。
    「何筱婧，你每天到学校只记得吃饭吗！？书包都不记得，还有什么事记得的？」只有国小四年级的他，那时骂她熟练得像训导主任一样。
    「对不起嘛…….」她低着头道，之后委屈兮兮地抬头盯着他。
    她很诚恳地解释，自己是如何的不小心。因为时常忘了带餐具袋，老是被碎碎念，老是返回去拿，所以今天不停提醒自己要记得。从上课提醒自己到放学，提醒了好几遍，最后总算是记起来了，但没想到反而忘了别的。
    「什么别的？」他觉得荒唐，「你忘记的是书包欸！」
    何筱婧才不管，反正现在有比李青辰更可怕的人要对付，「李青辰你陪我去找警卫伯伯说嘛……，他好兇……，上次我没带作业，已经被他骂过一次了。」
    何筱婧以后到底要怎么在社会上生存下去啊？李青辰苦笑盯着她想。
    过了那么久，某人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他出神看着她一路返回家，到再次奔向他，从小学穿过光阴至今。这时，他心中忽然盪起个念头。
    「李青辰李青辰！难得你也会发呆啊？不是说要迟到了吗？」何筱婧在他面前挥手，确认他魂魄还在身上。
    他抓住她的手腕，止住她，又很快放开了。
    「走吧。」乾脆就这样，每天等她，等一辈子。
    何筱婧觉得，不知道为什么，李青辰这声喊得特别温柔。
    －
    高二下学期，对韶光高中的学生来说，有一件比起学测更加重要的事。
    林清每次在课堂上想到都要再嘮叨一次：「真不知道毕业宿营怎么会办在这种时候？你们寒假回来收心已经很不容易了，又要放你们出去玩！唉～算了。你们记得，玩要好好玩，可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回来就收心！」
    方朝綺毫不客气吐槽：「时时刻刻提醒收心，怎么好好玩啊？」
    何筱婧回头嘘了一声。
    理所当然，没人真正把林清的话听进耳朵里。
    宿营之后就好好读书，是新的开始。这样同具颓靡又正向的誓言总让人迷恋不已。
    「整点就开始认真读书；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从头来过……。人总是会被自己这种向后推延的话骗得体无完肤。只有现在，才是真实的。」
    「停停停！」方朝綺皱眉打断，「郭晓晓，你偶尔都爱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太扫兴了！」
    郭晓晓耸肩，「事实而已。」
    下课时间，三个人围在一起，何筱婧笑咪咪地提问：「不管了！讨论正事！宿营三个人一间小木屋。我们一起吗？」
    「废话！你还有什么选择的权利！？乖乖到我怀里吧。」方朝綺露出一副调戏无知小妹妹的大叔表情，让何筱婧开怀大笑了起来。
    「还是上学好，身边都是有趣的人。」这句话深深地印在她的心中。
    直到毕业宿营那天，四班的人心都是浮动的。宿营回来过后就是段考，大家都知晓，不过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及时行乐吧，毕竟青春有限。
    －
    宿营当天，何筱婧吵着要到学校附近的早餐店买极大份早餐，作为美好的开端，青辰妈妈也就没有帮他们准备早餐了。
    何筱婧滔滔不绝地说：「听说这里的豆浆超好喝，老闆亲手磨的那种。」
    李青辰相当怀疑，「这是早餐店里面的人自己传出来的吧？」
    何筱婧觉得被浇了一桶冷水，气闷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相信一次嘛！」
    一到早餐店门口，何筱婧就看到里头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并肩夹蛋饼。她马上拉着李青辰鑽到深处打招呼。
    他们互道早安，李青辰犹豫地开口，「早安，陈新海。」随即他又看向一旁，说：「嗯，早安。」
    何筱婧很快察觉不对，绕到他身后，轻声道：「是郭晓晓。这也认不出来？」
    郭晓晓也敏锐地猜到了，似笑非笑，瞇着眼说：「我是郭晓晓，换个发型你就认不出来的话，你这次宿营恐怕……。」
    李青辰记人通常是记特点的。在他的印象中，绑着高高马尾，戴圆黑框眼镜的副班长叫郭晓晓，所以现在郭晓晓戴着隐形眼镜，散着头发，对李青辰来说近乎陌生人。
    不过这趟旅程，苦的也不仅是他。何筱婧拉着他，遥遥蹲在班级队伍最后面，一一帮他复习那些他认不出的同学。只要是刻意打扮的、化妆的、换发型的，又特别是平常鲜少说话的，在他眼中，都彷彿回到了原点。
    「你再说一次那个绑辫子的是……？」李青辰诚心提问。
    何筱婧低头灌了一大口水，努力耐着性子说：「庄晴晴。」
    他再仔细看了一眼庄晴晴，勉强着说：「好。」
    何筱婧忍无可忍，觉得毫无心理准备就回到了刚开学，打仗一般地协助李青辰记人。
    她转头寻找，发现了赵知信，一把抓了过来，「我中场休息一下。剩下的拜託你了！他基本上认不出来的都复习了一遍，还有疑问的话你帮他解答。」
    赵知信大手一挥，「好的好的，别担心了！你去前面聊天吧！」
    见何筱婧一走，赵知信立刻曖昧不已地盯着李青辰，「真幸福啊！还有人替你烦恼。」
    李青辰疲倦地将双手往后面的地板一撑，眼一闭，「闭嘴。」
    另一边，何筱婧如释重负，奔向前大喊：「方朝綺方朝綺方朝綺！」
    方朝綺张开双臂迎接何筱婧，嘴里还不忘调侃几句，「怎样？协助你竹马记住大家了？」
    何筱婧倒在方朝綺怀里，笑瞇瞇地避重就轻：「好累啊！」
    方朝綺倒也没说什么，仔细打量了何筱婧一身。过膝的黑色吊带裙和白衬衫让她看起来青春洋溢；比开学长长了些的黑发，擦了平时少用的浅色唇膏，让整个人清新，却又有种低调的明媚，不禁说：「特别打扮过喔！怎么样？今天出门李青辰夸你了吗？」
    何筱婧气愤起身，很有骨气地说：「自己打扮自己的，跟别人没有关係！而且！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方朝綺挑眉，「喔～～～什么样子呀？」
    何筱婧：「方！朝！綺！」
    十七岁的天映照之下总是幼稚的，嘻笑间填充忘不了的回忆。游览车缓缓驶过，他们高中最后一次，恣意游玩的时光，落俗套却深刻。

 岁月不那么静好06－－或许，这才是岁月静好。

    一上车，游览车后面的位置就被占满了。何筱婧几个人排在后头，自然就坐到了前方，方朝綺称之为「林清监视区」。
    方朝綺下巴一抬，道：「坐吧，窗边给你坐。全世界有谁比我疼你？」
    何筱婧瞬间被逗乐，双眼笑得弯弯的，如新月，「没有了没有人了。全世界你最好，但全世界也你最油腻。」
    方朝綺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和她计较。
    她们后座坐着李青辰和赵知信。一坐下，李青辰立刻将何筱婧的特大份早餐递给她，刻意强调着说：「吃吧。你的老闆手磨豆浆，跟厚薄度刚刚好的蛋饼。」
    何筱婧下巴靠在后背椅上，「谢谢。」接过后她神秘兮兮地笑，「李青辰，借我连网路，我小说看一半，昨天晚上忘记关网路了，现在只剩二g了。」
    何筱婧家的教育理念是「高中网路吃到饱，学测分数通通跑」所以何筱婧的手机网路一直只有八g，她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看讯息、瀏览社交平台，ig的限时动态她都不敢用自己的网路流量看，都等到有了wi-fi的地方，才慢慢看。
    李青辰也习惯了，「嗯，开了。」
    「嘿嘿，谢谢。」她甜滋滋地转了回来。
    不久，四班的同学便吵着要唱卡拉ok，在林清和导游的商量下，游览车上很快就热闹起来。
    方朝綺正忙着点歌，转头却发现陈新海竟然在看7000英单！她忍不住劝：「陈新海！你这次回去之后，你不想看，都一堆人逼你看！放下吧孩子，我不忍心。」
    他不好意思笑道：「现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打发时间。」
    「陈新海，文昌帝君会感动的。你一定可以考上你想考的学校。」何筱婧默默想着，未说出口。
    随后，她就在一片欢歌之中看着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角要死要活。在她睡着前，她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是「不值得啊女孩，要有自己的人生……。」
    －
    宿营还是充满乐趣，不过何筱婧一向觉得，户外教学最开心的时光都是在游览车上。爬竿、攀岩、走绳索、烧烤，都不及在一片吵闹之中偷偷和隔壁座同学分享零食，再分享秘密。
    她从来不怕高，走绳索的时候实在感受不到在双重防护措施之下，还有什么怕可言？轻轻松松就到达了终点。
    但没想到，排在她身后的吴锦然一步一步缓缓地移步，让等在他后面，迟迟开始不了的方朝綺不耐烦了，忍不住喊：「吴锦然！快一点好不好？大步跨几下就到了！」
    何筱婧回头仔细一看，吴锦然神情的确不太对，双腿似乎也在微微颤抖。意气风发的体育股长现在肯定很煎熬吧……。
    她看得实在不忍，也没回队伍，在终点处喊：「看前面！不要往下看，慢慢走就到了。」之后给了方朝綺一个眼神示意，她也就不再催他了。
    终于，吴锦然走到了终点，但最后一步却还是耐不住地发软，差点倒了下去，幸好何筱婧和工作人员一同将他拉了起来。
    她轻声问：「没事吧？」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她有些担心。
    吴锦然面色发白，有些尷尬，摆着手说：「没事没事。」
    他们都知道，怎么可能没事……。
    但她不知道的是，李青辰刚刚一瞬间跑上了楼梯，站在绳索出口处，看着她没事，又返了回来。
    赵知信莫名其妙：「你发什么疯？你刚刚用飞的吧？」
    他喘着粗气，停顿一会说：「没事。」
    晚上七人一组做饭，何筱婧和李青辰、赵知信、郭晓晓、方朝綺、吴锦然、陈新海几个人一组。何筱婧因为一开始帮忙煎香肠就烧焦，被独自发配到了洗菜区。
    她一边洗还一边嘟囔：「不是说煎吗？我怎么知道要一直翻面……，我以为煎就是看着它滋滋滋……。」
    这时，吴锦然走到她身旁，捲起袖子，微笑着说：「我帮你吧！下午谢谢你。真的太高了，我就不该下去玩。」之后自我缓解地又笑了起来。
    他用感谢包装自认的丢脸，一面试探，另一面想让自己释然。
    何筱婧看得很清楚，也明白他的心情，于是真诚道：「真的没关係，每个人本来就都有害怕的事情。」之后她还在想着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才好，就见李青辰抱着另一篮菜到她身旁，面不改色地说：「吴锦然，陈新海叫你过去生火。」
    吴锦然应了一声，小跑回到用餐区。
    李青辰将目光重回筱婧身上，说：「别抱怨了，香肠也很无辜。」
    她本来还没反应过来，才想到是她刚刚自言自语都被他听见了！她故意诧异地盯着他：「你也被分配到洗菜区？你不是会做饭吗？」
    「方朝綺说，等到我先分得清楚自己组跟别组的同学后，再去帮忙。」
    他才待一下子，怎么要传的话那么多？「喔那……，真的是只好来洗菜了。」
    「……」李青辰沉默，她是怎么相信做饭需要认组员的？难道不是要认清自己的食材？
    「李青辰，」她善意提醒：「你那片小白菜都被你洗得快破皮了。你要不要换一片虐待？」
    「……」现在在她眼中，他连洗菜也洗不好了。
    －
    一片祥和。何筱婧在餐桌上一边吃着郭晓晓炒的菜，一边想着。
    接下来一年，可能都没有现在的祥和。一桌同学，现在在乎的唯有眼前的饭菜，学测、未来、理想……，都还不及现在鱼会不会焦来得重要。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岁月静好。在讨厌的世界和人里，也会有那么片刻的幸福，和动听的话。
    然而，祥和中也会出差错，就像现在。
    王婷珊向她招着手：「筱婧！一起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
    ?作者想要说说话：大家安好！好感动可以来说这句话：「作者本人考研结束啦！现在开始每周日晚上7：30更新《大致晴朗的我们》一篇章回。」实在感谢大家前阵子缓慢更新的体谅，小女子会继续努力创作！（偷偷说：接下来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桥段。）

 岁月不那么静好07－－真心话大冒险

    王婷珊站在隔两个走道的长桌边，向何筱婧招手，「筱婧！一起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不要。何筱婧微笑着，心想，真心话大冒险这种为难又不讨好的游戏，玩了不是被八卦，就是被迫藏了一堆别人的秘密，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她正在想理由拒绝，偏偏一眼又看到了那长桌上坐着的人，有他。
    就在她愣着的这一下，其他人已经趁着空档劝：「营火晚会还有一阵子才开始！你们组碗也都洗完了，一起来玩嘛！方朝綺也一起啊！」
    凑热闹方朝綺是一定乐意的，毫不犹豫地就落座了，大手一挥，洒脱地说：「我没秘密！随便你们问。」何筱婧也就这样随着方朝綺坐下了。
    人真的是麻烦的生物，明知危险，但诱惑不起。
    她坐到李青辰身边，轻声问：「你不是不喜欢玩这种游戏吗？」
    李青辰刻意地，缓缓地回：「你不是也不喜欢？」
    极具力度的反问。何筱婧勉强微微一笑，心底咒骂着他，不问了。
    开始前，庄晴晴郑重地立下规则，「既然是真心话大冒险，就必须说真心话！如果在这场游戏里说谎的人，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知道了吗？」
    「……」何筱婧觉得她还是退出吧，拉着李青辰一起。
    心虚的人又总是格外倒楣，矿泉水瓶一转，第一次就转到了她。
    「……」她想，世界乾脆毁灭吧。
    王婷珊和庄晴晴本就八卦，果不其然，问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这种问题，选不了大冒险，一选就一览无遗。何筱婧又想起了高一躲着李青辰和他说的话，一咬牙，故作坦然：「有啊。」
    李青辰下意识地迅速看了她一眼，又立刻看向前方。
    看什么看？何筱婧鬱闷，好像不知道你似的。
    气氛立刻热络了起来，方朝綺一脸不理解地看着她。其实，她自己也不理解，她选来选去，一头往枪口上撞。
    后来换了几个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其中一回，吴锦然被问到沉芯和他告白说了些什么，他毫不犹豫选了大冒险。
    「那……」方朝綺是属于格外偏心的那种人，不是自己在乎的人就不根本不关心对方死活。她不怀好意地笑：「不回答，大冒险就是去抱林清一下。」
    游戏里的人隐隐觉得太过分，却又期待他接下来的选择。
    正当何筱婧想出来缓解些气氛，再提议另一种选择，吴锦然乾脆俐落地起身，走到远方，一把抱住了林清。
    全班欢声雷动。林清不明所以，吓了一跳：「吴锦然你那么热情干么！？」
    在这之后，吴锦然也没有再回到游戏中了。方朝綺也没多说，表情里藏着复杂的感受，或许是欣赏，又或许是惊讶，往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再一次，何筱婧觉得沉芯真的没有喜欢错人。他果断站起来的样子，像是要为深陷红尘中的女主角护住风雨。
    而她不知道，李青辰刚刚根本不在乎吴锦然的答案，自始自终都盯着她看。
    又一回，水瓶转到了陈新海。大家默默认为他一心专注在念书，是不会有什么祕密的，就敷衍着问他：「那陈新海，你说一个大家不知道的祕密吧。」
    陈新海推了推眼镜，事不关己似地说：「我有喜欢的人。」
    一片寂静。大家内心翻腾，却不敢化作言语，只敢把吃惊的表情留在脸上。这餐桌上的人，都在看着他，就只有陈新海一个人在大家目光散去后，偷偷盯着另一个人看。
    他们眼光相交，又很快失散。
    下一回，转到了李青辰。王婷珊像是期待已久，迫不及待地问他：「李青辰，你现在和筱婧是什么关係啊？」
    大家屏息，虽说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他和筱婧是青梅竹马，不过又多半觉得他们曖昧不已，平时也不敢说。
    在大家的期待下，他不疾不徐，真诚地道：「最好的关係。我们一起长大，很了解对方，互帮互助。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离开对方。」
    再次静默。何筱婧转头看他，一片暗色之下，她刚刚觉得显得人气色不怎么好的黄光，却在他脸上格外好看。
    她不后悔玩这个游戏了，就凭着他这句话。
    本来游戏就要结束了，又有人提议要玩最后一轮。何筱婧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脱离魔爪了，却偏偏又被转到了。
    庄晴晴八卦着笑：「筱婧，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何筱婧自知逃不过，已经做好了选大冒险的心理准备。就当她正要开口，殊不知这时被王婷珊给打断了：「欸欸欸！等一下。重问重问！不用回答那么难的问题。」她一脸得意地笑了笑，「你就回答你喜欢的人是不是在这个游戏里就好。是或不是？」
    这样的话，就算她选大冒险，也无疑就是承认她喜欢的人就在这里。可是，她不想说谎，也不想亲口承认。她环视了一圈玩这个游戏的男孩，陈新海、吴锦然、赵知信、李青辰，还有两个她平时根本就没怎么说过话的男孩。比起其他，她更不想被他误会她喜欢的是别人。
    她微微一笑，笑得格外甜美，「我选大冒险吧。」
    「何筱婧你疯了吧！？」方朝綺试图打断她。
    庄晴晴随意一说：「大冒险的话，要自己一个人走这个营区一圈喔。」
    方朝綺坐不住了，迅速站了起来，「欸！你明明就知道她严重路痴，你是要害她卡死在树上是不是啊？」
    其实在场的人也不懂，说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区别？但这是何筱婧自己一个人和自尊心的作战。不说，仍然是她觉得最好的选择。
    「走一圈可以，但要我陪她去。」李青辰声音不大，却深沉得让吵杂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庄晴晴也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了，她本来也只是希望逼着筱婧回答之后就罢休的，马上就要笑着答应李青辰。
    「不用。我可以。」何筱婧笑着起身，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埋怨。她头也没回，快跑进了营区里。
    －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何筱婧被自己气得连眼泪都逼不出。都是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局面的……，她高一就不该骗李青辰她有喜欢的人！但其实也没骗他……。她就不该抱着好奇心玩真心话大冒险！对！这最不该！她也不该因为自尊心就选大冒险！她停下脚步，缓缓思索，不……，她其实很清楚，再重来几次她还是会选大冒险的。
    她继续往前走，一片漆黑中只有微微几盏路灯的光，不起眼地映照着路面。所幸还有星空陪着她，天空可比营区明亮多了，一闪一闪，回应着她。她抬头找最亮的那颗星，李青辰说，那是天狼星。
    她又走了几步，看到一盏路灯桿子上被恶作剧贴的贴纸，上面写着「本大侠到此一游」。
    「……」她怎么记得，她已经路过这盏灯四次了啊？
    她不信邪，往回走，打算直接回炊饭区，但不久后又看到了那盏路灯。
    「……」何筱婧决定，路痴和自尊心她至少要治好其中一种，否则她有一天一定会死在自己手里。
    她知道如果再不回去，一定会被林清发现，害大家被骂的。她打开网路，想看看能不能从导航找到营区的方向，结果一连跳出来方朝綺的好几则讯息：
    「何筱婧！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赶快给我回来！」
    「大美女……，回来吧！赌气会死的！」
    「拜託了！快点回来啊啊啊啊啊！」
    「何筱婧！！！！！！！！！回来！！！！！！！！」
    之后接着五通未接来电。何筱婧鼻子一酸，噘着嘴，回拨给了她，默念：「那么关心我，也不知道我网路快没了？」
    然而，连打了三通，都是语音信箱。
    「……」何筱婧想，方朝綺该不会为了她不接电话，就要断她活路吧？
    随后，她又打给了郭晓晓。晓晓倒是马上就接了：「筱婧？你还没找到回来的路啊？可是……，李青辰刚刚过去找你了啊。你问他看看。」
    何筱婧掛了电话，心情复杂不已，蹲下苦思了一阵子，又快步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大侠到此一游」的贴纸后又蹲了下来。
    「何筱婧！自尊心不能当饭吃！你不打这个电话就会死在这里！」她对自己喊话，又做了好几次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终于拨出了电话。
    李青辰几乎立刻就接通了。何筱婧听他「喂」的一声，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湿了眼眶，缓了一会情绪，她努力镇定地说：「李青辰……，我迷路了……」却根本掩饰不了语气里的委屈。
    李青辰叹了一口气，缓缓着说：「何筱婧，你往后看。」
    她向后一转，他在星空之下向她走来。
    那一刻，何筱婧想起了今天早上在游览车上看的言情小说。男女主角分离多年，有一天女主角坐在咖啡厅里被刁难，男主角突然出现，拯救了她。
    这种烂俗套的情节，却让她感动不已。

 岁月不那么静好08－－想把所有的话都告诉你

    弯弯绕绕的黑夜小径，突然不可怕了，反而带着一些温馨。树叶摇晃，初春的季节，在冷热交替中曖昧不已。
    他们一前一后，何筱婧踩着他的影子，缓缓向前。
    她好希望全世界可以她配合一次，时间暂停。
    时间似乎也真的听见了她的心声，他们两个走回炊饭区走了好久好久。
    她不禁疑惑，虽然她刚刚迷路绕了这个营区好几次，不过走出去似乎也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啊？难道李青辰也迷路了？
    这时，李青辰忽然问：「何筱婧，你喜欢的人应该不是吴锦然吧？」
    何筱婧一顿，「李青辰你疯了吧？」她又想了想，还是不可置信，又补了一句：「病得不轻！」
    就在她在愤怒和委屈中组织语言，想好好骂一骂他时，李青辰又不赶不慢说着：「那就好。」
    好什么好？没看到她落一地破碎的感动吗？
    李青辰忽然回头，正视着她。四周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此刻急促的呼吸声，原来不是风声。
    猝不及防地，他说：「何筱婧，我喜欢你。」
    「……」
    她刚刚听见了什么？
    何筱婧深呼吸吐气，反覆咀嚼李青辰这句话的意思，最后模模糊糊得出了结论：「干么？你不用安慰我。你不要说话了。」
    「……」李青辰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是针掉进了棉花里，进退两难。
    －
    何筱婧终于知道，李青辰那年说的「不是」参杂着许多。
    十五岁的李青辰还是不够勇敢的男孩，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喜欢，也分不清对何筱婧的喜欢是习惯还是爱恋。
    在面对陌生女生的告白，他当时觉得，不需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说自己喜欢的是谁，也没必要多一个可能会造成的麻烦，反正他拒绝她了，这才是重要的。
    一切都很合理，不过，何筱婧仍觉得心中有什么在剥落，一片一片，侵蚀着那些记忆。她为自己这几年的小心翼翼而伤心。
    她一次次练习，小心收拾起的心情。害怕破碎的情谊，一次次在她的梦中反侧。
    李青辰不喜欢她，是她当初最大的自卑。好不容易，她学会爱自己了，兜兜转转，现在他却说要牵起她的手。
    她沉默许久，还是问了最在乎的话：「李青辰，如果那个时候你知道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你还会说你喜欢的不是我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不会让你误会的。」他无比坚定地说。
    李青辰想起了什么，焦急着反问：「那如果你提早知道了，是不是就不会在高一的时候故意让我以为你喜欢别人了？」
    何筱婧深深凝视着他，这才意识到，在她逃离他的时候，也让他伤心了，她同样坚定地说：「不会的。」
    只不过，从来就没有如果。在他们想要体面的维持这段关係时，同时狠狠地在对方心上画了一刀。
    几乎就是在何筱婧告诉他，她有喜欢的人之后，李青辰才觉得自己那些疑虑是多么愚蠢。
    他终于意识到，何筱婧或许也会离开他。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与她更亲近。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委屈地告诉她：「哪有这样的，我有喜欢的人，也不可能离开你。」
    短短时间，少年已学会了正视自己的内心。
    「何筱婧，时间不会重来，所以我现在想要尽我所能的喜欢你。」他的眼眸中尽是少年的青涩，此刻却掩饰不了勇敢。
    李青辰仍然觉得庆幸，差一点点，他们就失去了彼此。
    何筱婧，幸好你破绽百出。
    －
    这段路实在走得很长很长，长到营火晚会都快结束了，他们才回到班级上。
    林清咬牙切齿地着盯着他们两个，最后叹了一口气，说：「回到学校再跟你们算帐。先归队！」
    何筱婧和李青辰分离，拖着步伐走回班级队伍里。她一蹲到方朝綺身边，就迎来她迫不及待的目光：「怎么样？我没去找你是对的吧？」
    何筱婧最擅长答非所问的糊弄答话：「方朝綺，我是因为手机快没网路才没接电话的……」
    「我知道啊！我后来想起来了，但我看李青辰去找你了，我想说就不打扰你们了。」她裂嘴一笑，「怎样？很有义气吧？」
    「……」那她也太相信李青辰的人品了。她微微一笑，不淡不暖：「嗯，谢谢你喔。」
    这一笑，方朝綺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何筱婧还是很感谢，方朝綺为她大声喝斥庄晴晴的模样，是印照在她的记忆里许久，都消散不了的温暖身影。
    虽然，卡在树上是有些夸张了，她又不会爬树……。
    过了一会，庄晴晴发现何筱婧回到了队伍，偷偷和别人换了位置，到她身边。她轻轻拉了拉何筱婧的衣角，柔声说道：「筱婧，对不起喔。我那个时候不是真的有意让你去走营区的，我也知道你方向感不好。」
    何筱婧用尽拍证件照练习的微笑技能，温柔地回：「没关係，我知道。玩游戏嘛，认赌服输。」
    她知道，自己也多带有点意气用事，也不能全怪她。
    努力笑一笑，就能让别人消除罪恶感，何乐而不为。
    「那就好。真的不好意思，下次不会了。」这一次，显而比上一次道歉轻松许多。
    她也识相，赶紧移回原先的位置上了。
    「人真好啊。」方朝綺感慨：「要是我的话，我绝对会说：『你也知道你太过分了？不然你自己去走看看好不好玩？』」
    「少阴阳怪气了。」何筱婧真心笑了，「让彼此都服气的最好的方法，就只有一个。」她俯身靠近。
    「什么？」
    「下次玩真心话大冒险，问死她！」
    「好！」方朝綺大笑：「问死她！」
    －
    心不在焉……，整场营火晚会下来，何筱婧都心不在焉。
    在一起唱营歌的时候，跳团康舞的时候，排队洗澡的时候，都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像是浮在了空中。
    她的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看向他方。虽然，从前也是，可是从来没像现在一样的失控。
    凑巧的是，她目光的对象，也总是看着她。
    她觉得，虽然岁月不那么静好，但也没关係了。或许，唯有幸福，才可以打破所有破碎的过去。
    「方朝綺。」夜晚小木屋熄灯后，何筱婧忍不住唤她。
    「干么？我都快睡着了。」方朝綺用气声回应，不耐烦地用棉被蒙住脸。
    她藏不住笑意，「我今天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开心什么？」
    她欲言又止，想了想又说：「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何筱婧，」方朝綺忍无可忍，「疯了就不要在这里祸害人！睡觉！」
    「晚安。」她甜甜一笑。
    而她猜得到，有人此刻也一定跟她一样，睡不着觉。
    ?作者想要说说话：大家安好！〈岁月不那么静好〉到这里更新完毕啦！下周开始更新〈奋不顾身奔向起点〉章节。
    虽然，以前上课的时候，听系上的老师说作品在作者完成那一刻就不完全属于自己了，要完全交给读者。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想说，青辰去找筱婧这一段真的是操碎了我的心，深怕写得有偏差，表达不精准。希望我有努力揣摩他们两个的心情成功.......。提前祝大家三月安好！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1－－无人知晓

    隔天，潦草地吃了些早餐、午餐，又玩了一些团康活动和闯关，宿营也落幕了。
    这些在多年后都变得模糊不清的游戏，现在他们却疯狂地配合。这是只有在这个年纪，除了读书之外都盲目热衷的信仰。
    回程的游览车上，有别于来时，安静的出奇。班长陈新海不是特别活泼和懂人情世故的人，所以林清特意站出来，要求大家向导游和司机道谢。
    林清热情地招呼：「我们喊三、二、一，一起说『啾啾谢谢──』来！三、二、一！」
    何筱婧配合的同时，这才知道，原来导游叫啾啾。
    「欸何筱婧，你昨天要跟我说什么？」方朝綺清醒过后，忽然意识到她昨晚错过的可能是重大消息。
    何筱婧看了看周围，转头和李青辰目光相对，赶紧又不好意思地转了回来，「现在太安静了。回学校跟你说。」其实，她只是怕邻近的李青辰，会清清楚楚地听见她是如何绘声绘影地描述他的告白过程罢了。
    这怎么能让他听见啊？她的故作矜持不就全被拆穿了？还不被笑一辈子。
    就在方朝綺不放弃想继续追问的时候，林清又站了起来道：「大家听我说一下！我看大家都累了，回程就好好休息，不让你们唱歌了。然后我觉得现在时机正好，所以我打算等一下就一个一个点人到我座位旁边，听一下你们接下来升学的想法。毕竟接下来回学校你们就正式准备上战场了！学测剩不到一年了，我来听一下你们的打算，也给你们一点建议。」
    「林清疯了吧？」方朝綺不可置信，「没看过那么会利用时间的欸？」
    何筱婧倒在方朝綺肩上，无助地噘起嘴，「我已经在焦虑了……，还是我等一下装睡吧？」
    这时，林清又补充，「就从干部开始吧！来！陈新海！」
    「……」何筱婧现在正想尽办法立刻卸除学艺股长这个小小的职位。
    她为什么要连任呢？为了区区二支嘉奖，不值得啊。
    本来，何筱婧在等待的时间里已经逐渐做好心理建设了，这时却又看见刚被约谈完的郭晓晓带着泪光走回位置上。
    方朝綺连忙把她拦下，「郭晓晓，没事吧？」
    「没事。」晓晓淡淡一笑，「老师很严肃的。你们要小心。」
    何筱婧又慌张了起来，晓晓可是一向冷静的。
    然而很快，还是轮到了她。
    －
    她深呼吸，轻声靠近，小心地喊：「老师??」
    「坐吧。」
    游览车上排最前面的位置，林清坐在窗边，来约谈的同学要坐在他的邻座，靠近走道的位置。
    明明仍在班级中，却像与世隔绝。
    林清露出标志性的笑容，「筱婧，上次问你还没有想法。现在呢？有想要念的系了吗？」
    「嗯……，我有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对大眾传播还蛮有兴趣的。」她小心翼翼地说。
    「新闻？还是广告、广播？有想好哪一间大学了吗？」
    「应该是新闻学，还没有很确定。」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最想念的是南方大学，我还是想在离家近一点的地方读书。」
    林清有意识地藏起了所有多馀的表情，肯定地点头，「很好的志愿，但就是分数真的很高，不好考。」
    「嗯，我知道。」
    林清低头翻找资料。趁这个时候，何筱婧偷偷喘了口气。
    说出自己的志愿，实在不容易。害怕一不小心说大话，害怕让别人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
    老师，你要帮我保密喔。我只对信任的人说。
    何筱婧盯着林清，把这句话嚥回心中。
    林清缓缓道：「南方大学的话，去年和前年筛选顺序一都是国英加起来二十八级分，虽然还是要考模拟考后才会知道，可是依你现在的成绩应该没问题。」他思索了一下，皱着眉道：「比较麻烦的就是筛选顺序二，要看国英数社的总分。」
    何筱婧点头，「对，就是四科都还是要把握好。」
    林清又翻了翻她的成绩纪录，说：「那你数学还是不能放喔。去年最低率取分，四科加起来要五十五级分。」
    何筱婧抿了抿唇，发现有些乾涩，「我知道。」
    「最后就是对这个科系的了解有多少，进去之后以后会做些什么，都要了解好。真正确定了之后，尽量就不要改了。」
    「好。」
    「就这样吧。帮我叫方朝綺过来。」
    「好，谢谢老师。」她这时才想起来要微笑，在离开前勉强勾了勾嘴角，快步回了位置。
    方朝綺一见筱婧回来，先是观察了她的表情，看着没事，才问：「怎样？兇吗？」
    「还可以，不过很凝重。」她这才放松下来，放任自己垂下表情，「啊，老师说叫你过去。」
    方朝綺倒抽一口气，骂了句脏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走了几步，她又返回来，「欸！不会骂人吧？」
    「不会的。」何筱婧终于发自内心笑了，为了方朝綺的可爱。「会吃人。」
    「别吓我！」
    之后去的每一个人回来也都是面色凝重的。似乎在面对美好的憧憬之前，这必经的现实还是过于残忍。
    他们早就过了那个能够不顾他人，大声说出自己愿望的年纪。现在的梦想，必须想，才有梦。
    后来轮到了李青辰，经过何筱婧身旁时也憋着嘴，沉思状。何筱婧的目光一路追随他至位置上，最后她乾脆整个人转了过去，跪坐着，下巴撑着椅背上端，说：「李青辰，借我网路吧。我小说没看完。」
    其实，她早就知道大结局了。这是她看的第二遍了。
    他抬头看着她，暖暖地笑了，直接把手机递给了给她。「密码是0917。」他总算可以坦然说出这句话。
    何筱婧一愣，双颊緋红，接了过来。这是……，她的生日啊……。
    回学校的路途不算遥远，但大家仍然不约而同地拥抱梦乡。
    何筱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去，迷迷濛濛地清醒，发现她自己已安安稳稳地靠在身旁的人的肩上。
    她一动不动，悄悄看了眼身旁的人，竟然不是方朝綺。
    李青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她换了位置，不知所措的是，现在她不仅靠着他，他也与她相依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她用馀光看看四周。幸好，无人知晓，全世界都在梦里。
    她又想起昨晚，他们最后坚定地约定好了，要一起考上好大学，要一起走过接下来的日子，把幸福往后延。
    这样想来，接下来这段辛苦的日子，似乎也美好了起来。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2－－原来，她真的是女主角。

    宿营对何筱婧来说，就像一场脱序的梦。在夜晚拆穿所有人心思的真心话大冒险；彷彿永远走不回炊饭区的迷失；还有李青辰与她说的话……，一帧一帧，清晰地封存起来，却又好像好过美好，不近真实。一直到在游览车上被老师约谈学校志愿，她好像才回到现实。
    游览车穿梭着梦与现实，一路回到他们真正需要面对的十七岁，那个在考试夹缝中寻找快乐的地方。
    何筱婧和李青辰因为宿营私自离开炊饭区，被处罚午休打扫导师办公室。虽说是处罚，但何筱婧总觉得李青辰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她偷偷再瞥了一眼，果然，嘴角带笑，和平常那副全世界欠他钱的样子根本不一样。
    趁着林清回班上监督的空档，她看准时机，拿着畚箕，抵到他的扫把边上，「同学，心情很好啊？」
    他赶紧收起笑容，「哪里好？不知道谁自己嘴硬要选大冒险，害我们现在在这里打扫的？」
    何筱婧酝酿了一会，歪头看向他，娇滴滴地说：「可是……，也是有人自己要来找我，陪我受罪的啊？」她双眼弯起含笑，心想，阴阳怪气谁不会啊？
    李青辰接过畚箕，「我不去找你，你到现在可能都还没找到回来的路。」
    她甜甜地笑，「对呀。所以我很谢谢『有人』呀。」
    他一愣，沉默片刻说：「这里快扫完了，你等拖地吧。」
    何筱婧收到指令，蹦蹦跳跳偷懒去了。
    李青辰纳闷，何筱婧从前虽然与他亲近，却总是有种界线分明的感觉。但自从回学校之后，她似乎多了一种有恃无恐的底气，和他说话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虽然，他是不怎么介意……，还有些开心。他强调，只有一些。
    －
    另一边，何筱婧也觉得，自从宿营回来之后，李青辰变得越来越不独立了。
    一堂下课，他来座位找她借了立可袋、红笔、笔芯各两次。她实在忍无可忍，他们座位隔那么远，再怎么借也借不到她这里吧？更何况，以前是谁再嫌她忘东忘西的？
    在他慢吞吞地拿着自动铅笔，蹲在她座位边换笔芯的时候，她把整个笔袋塞到他怀里，「我留一支笔和橡皮擦就好，你放学还我。」
    左后方的方朝綺完全同意：「对啊！李青辰你烦不烦？一次借完好吗？我和何筱婧聊天一直被你打断。」
    「喔……，抱歉。」
    何筱婧憋着嘴笑，很少见到李青辰哑口无言的样子，很新奇，相当快乐。
    －
    放学时间，李青辰在数学办公室问完考卷错题，一回头，见何筱婧还在门口背对着等他，心头一暖，加快脚步走向了她。
    他刚要说话，一瞧见她后背大开的书包，一言不发，先把拉鍊合了起来。
    何筱婧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他，又露出笑意，「喔，谢谢。」她又仔细一想，说：「我刚刚一路从班上走来这里，还下了一层楼梯，遇到好多人。怎么都没有人跟我说我书包没关？这个世界太冷漠了吧。」
    「在嫌弃世界冷漠之前先把自己顾好吧？谁高中生了还忘记拉书包拉鍊？」
    她忽然语气平静，直勾勾地盯着他，「李青辰，你可以不要一直这样说我吗？」
    李青辰一怔，忙着解释：「对不起，我不是真心的。」
    这一刻，他脑中闪过许多从前和她说话的种种，斟酌是不是哪句太轻，哪句太重。
    何筱婧噗哧一笑，「我早就想这样说说看了。」接着转头大步离去。
    李青辰愣在原地。所以她刚刚是在捉弄他？何筱婧真的不一样了啊……。
    不过，这样也蛮好的。他笑着追上去，「欸！我妈说叫你来家里吃火锅！你走慢一点，哪有人等到人之后再让人追的？」
    －
    何筱婧和李青辰的相处，虽然乍看与平时无异，可是灵敏的旁人总觉得有些不一样。
    从赵知信的视角来看，李青辰似乎比平常爱笑了，连瞪人都没以前可怕了，少了那种全身上下都被他看破，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前他年纪轻轻，却一副生无可恋、看破红尘的样子。何筱婧遇到麻烦的时候，他倒像是返回人间，找女儿般的着急。
    但是现在，似乎不太像父爱了，变质了。
    从前一提他们两个的关係，李青辰都会冷冷回看，让人不敢继续问下去，不可冒犯的样子。可是上次，他不小心说了他们曖昧得很，他竟然……，在偷笑？还止不住地笑？太诡异了。
    再从方朝綺的视角来看，何筱婧虽然照常放空，照常等李青辰，像个小媳妇。可是，似乎人格独立了不少。
    至少，她以前如果跟她说，李青辰找她，她是不可能会淡然地说：「喔，叫他自己过来吧。」这种话的。
    一定是扭扭捏捏地说：「找我？什么事啊？他不会自己过来？」然后欲盖弥彰地低下头，无奈状，说着：「好吧好吧！」雀跃地离开。
    这天，体育课的自主练习时间，方朝綺总算是有机会把他们微妙的关係问清楚了。
    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说！那天宿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筱婧坐在墙边，痴痴笑着道：「早就想跟你说了。不过……，好像说不清楚。」
    方朝綺觉得荒唐，「什么说不清楚！？我问你答！」
    她清清嗓子，问：「你们两个其中一个人跟对方告白了？」
    何筱婧红着脸，微微点头。
    方朝綺感到欣慰，但又很快板起脸孔，「所以在一起了？」
    何筱婧下意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方朝綺皱眉，「什么鬼？他没跟你说要在一起？」
    何筱婧歪头想了想，「好像没有。」
    「我还不去杀了他！」方朝綺忍无可忍，就要往篮球场奔去，何筱婧惊得赶紧起身拉住她。
    「不是不是。我们解开误会了，嗯……，但也不算误会。」
    「我不管！他想怎样？不在一起是要干么？」方朝綺试了几次，发现扯不开何筱婧的手，索性拖着她走。
    何筱婧发现自己竟被牵着移动，大惊失色，「等一下等一下！听我说！你冷静！」
    方朝綺回头瞧她，不太耐烦，却还是被何筱婧又带回了墙边。
    接着，何筱婧娓娓道来他们过往的种种，把那些辛酸的，好笑的，又幸运的过往都告诉了她。
    她觉得不可思议，从前让她困扰不已的事情，现在却能够那么轻松地说出来。
    说到最后，回营火晚会前，李青辰拉住了她的手腕，说：「何筱婧，我们一起考上好大学吧。」
    「反正未来要一直有你。」后面其实还接着这句话，不过太肉麻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
    方朝綺听完后一脸嫌弃，「以前的事我懒得吐槽。反正现在就是，你们好不容易解开心结了，可是重点没说，反而约好要一起奋发向上考大学？那你找个会讲心灵鸡汤的补习班老师就好了啊？找他干么？」
    何筱婧立即被逗乐了，方朝綺总是能把事情化繁为简，精准地让她觉得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多好的人啊。
    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也不能这样说啊。一起往更好的地方走，一起陪伴对方，不是很浪漫吗？」
    方朝綺恨铁不成钢，「浪漫个屁！我看你就是被洗脑了。」
    「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已经约好了。」约好把幸福延长，延长到看不到尽头的地方。
    听他的告白，她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双眼甚至乾巴巴地，挤不出眼泪。但那种得来不易地，迟到的感动，一阵一阵，包裹她的心情。不敢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不敢相信，是她。
    「随便你们！受不了你们这种不乾不脆的人！我去打球了。」方朝綺彷彿带着上战场杀敌的士气，大喊：「空出一个位置！来赵知信！下去！」
    何筱婧笑得合不拢嘴，伸手挡住天上的太阳，瞇着眼任由阳光从指缝中映照在她的脸上。
    多做作的动作呀。不过没关係，因为她到现在才意识到，原来她真的是女主角，自己生命中的主角。
    ?作者想要说说话：在写到李青辰说：「谁高中生了还忘记拉书包拉鍊？」的时候我格外心虚。本人今年大四，前两个礼拜还大开着书包一路从家里走到火车站......。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3－－青春期真烦！

    喜欢一个人，会不自觉地更改视线，目光所及皆是他。在人多的公车上，会藉着人流作为掩护，偷偷看他几眼，却又担心被发现，欲盖弥彰地把四周的人都看一圈。
    「何筱婧，别东张西望。」他总是会这样说。何筱婧又庆幸又失望，
    但若得不到回馈，便需要定时收拾心里残落的碎片，再清楚地画线。劝戒自己，做个有分寸的人。
    何筱婧这两年来都是这么做的。她也想要为自己生活，不想要因为他的每个表情、动作，就影响到她的心情，但却控制不了自己。
    这天夜晚，她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露出个头，双眼亮晃晃地，一点睡意都没有。夜长总梦多，她忍不住再次咀嚼她这几天的新烦恼：「万一她不够幸运，没被他发现心思；如果他不够勇敢，不追上来，问个彻底，那他们后来会怎么样呢？」
    是不是，她会一遍遍疗伤，最后麻木、死心，用尽全力逼喜欢上另一个人？而他，也是。
    「管他的呢！反正现在好了就好了啊！」她模仿方朝綺的语气否定自己：「何筱婧你乱想什么！有病吧！」她把头也鑽进了被窝里，想制止自己胡思乱想。
    她也不想这样，不过患得患失久了，总需要点时间改变吧？
    不过，她心里也其实明白，就算有万一，他们的情感也不可能会碎裂，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底气和自信。青梅竹马不就是这点好吗？就算他们有隔阂，当邻居也很难避开对方啊！难不成绕路走？姆明街也只有一条啊。
    啊！又多想了……。
    唉，青春期真烦！如果说这是激素在作祟，那它暂时停一停吧。
    何筱婧紧紧闭上双眼，却无法像平时一样，迅速睡去。
    —
    隔天，国文课堂上，秦朝暮宣布校内语文竞赛的消息。
    大多数同学是没什么意愿的，毕竟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花一、两个月练习投资报酬率不高，又和考试没直接关係的比赛项目，对他们来说，无疑是「浪费」。
    那些增进自我素养、充实自身能力的说法太过遥远，现在摸不着，也不够实际。
    不过秦朝暮是新老师，对她来说，这次比赛还有无形的压力，是变相地验收她的教学成果。她一向要强，怎么能丢脸？更何况，四班是她教的唯一一班实验班，更应该表现出色。
    「虽然说不强迫你们，可是还是鼓励你们把项目报满。这可能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参加语文竞赛的机会了。上大学之后，可就没有那么多校内比赛让你们发挥了喔。」
    她眼光扫视，确认和每个人都传递了讯息，继续道：「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尽力就可以了，我会指导好你们每个参加比赛的同学。你们这个年纪，就是要勇于尝试，不怕失败！」
    一番激情喊话过后，她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看向正朝着窗外若有所思的何筱婧道：「学艺！这周内确认好比赛名单。如果有超过人数要报名的项目再告诉我。其他有空格的，我亲自来挑人。」
    「好的，老师。」她刚刚不是说不强迫的吗？何筱婧抿抿唇。
    之后，在老师开始上课，四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讲台的时候，她偷偷把压在课本底下的报名表抽出来一些，在恰好能够看到报名栏目的地方，往作文的项目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高一的时候，她也曾想过报名作文比赛，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去登记，却因为名额满了，被当时的国文老师分配到语文演说组。
    她没有反抗，也没乾脆就不比赛了，竟然就这么同意了，稀哩糊涂地练习了一个多月演说。
    最后比赛得很糟…….，她都还记得评审那副强顏欢笑的样子。她当时抽到很后面的比赛序号，在她前面的每位同学都显然训练已久，那种气势、自信，脸不红气不喘，彷彿天生般自然的抑扬顿挫让她狠狠受到了打击。
    之前老师让她模仿那样的腔调，她硬着头皮道了几句，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土里。
    理所当然，丢了一大把脸。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那是人生中很珍贵的经验啊！」通常别人都是这样安慰的。但是，丢脸就是丢脸啊！
    校内的语文竞赛是没有高三组的，所以她想要趁今年最后一次机会，弥补一年前的遗憾。
    不过，事情也没有如她想像得那么顺利。作文比赛算是大家意愿较高参加的项目，下课又有另外三位同学向她报名，这意味着要删掉两个人。
    在最后送出名单前，他们四位同学一起到办公室找秦朝暮确定名单。
    秦朝暮显然已经想出了解决方法，他们刚到，连站位都还没排整齐，她就开口：「这次比赛，我倾向让已经有比赛经验的同学继续比赛。但是因为考虑到还要让没有参加过的同学有尝试的机会，所以不如两个名额各一个吧？」
    她翻了翻成绩纪录，「许宵如，一年级的时候参加过，拿了第三嘛，那这次就继续参加。剩下的人就剩筱婧和妍依没参加过作文比赛，那看你们以往的成绩的话??」
    照这个情况下，何筱婧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参加比赛，不过??，她觉得这样就会有人有遗憾。
    那种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被动的遗憾。
    她打断秦朝暮，「老师，还是说您出一篇题目，我们写写看吧？」她没想到她竟然有一天会讲出这种话：「我们公平竞争。」
    说完，何筱婧自己也吓了一跳。没等到秦朝暮回话，她赶紧慌张补道：「我是?，就只是提一个小小建议。当然，老师刚刚那个方法也很好。我就是突然想到??。」
    她垂下头，不敢再说。
    她一向不是那种能够和老师像朋友一样互动的学生。四班的地理老师是很年轻的老师，希望和同学打成一片，叫同学喊她「芳姐」，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往往在走廊上遇到她，也是礼貌喊着「老师好」。
    她上课不会主动发言，避免同学觉得她太高调，惹人讨厌，也不会随便和老师顶嘴、开玩笑。如果可以，她想要安安稳稳地度过高中三年，多年后在同学会上，老师模模糊糊地喊出她的名字，印象中可能就只有「乖巧」这种笼统的印象。
    可是，她刚刚好像否定了老师的意见了??，更何况，秦朝暮是有点不近人情的老师??。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4－－那些模模糊糊的话

    「可以啊。那就这样吧。我明天国文课的时候给你们题目，就用这次的分数决定比赛名单。」秦朝暮肯定地朝何筱婧笑，又很快将目光转移问：「其他人有异议吗？」
    何筱婧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秦朝暮。自己的意见竟然轻松地被採用了，还是被这个看似有些古板的国文老师。
    秦朝暮确实不喜欢太有主张的学生，尤其是当眾故意挑战她，让事情变成复杂的人。不过，就在刚刚，何筱婧的眼底中，一瞬间闪着某些她拒绝不了的东西。那些她遗忘许久，陌生又熟悉的情感。
    曾经，她似乎也这样为了一些现在看来无关紧要的事情，眼光闪着坚持，争取某些事情，只不过随着时间侵蚀，把这些闪闪发光的理想过滤了许多，早已不在了。
    最后，作文比赛名单和原本秦朝暮定的一样，由许宵如和何筱婧代表四班参加。
    虽然大费周章，又浪费了一些时间来获得一样的结果，可是何筱婧觉得很值得。至少，大家一定都是服气的。
    之后的几个月，她每周都写一到两篇作文给秦朝暮批改。其实，写得和往常也都差不多，不过练习就是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这天中午，她还在想着今天那篇只有拿到b+的作文，究竟少了些什么，被郭晓晓唤了好几声都没听到。
    「筱婧！」她大喊一声。
    「啊？」何筱婧吓了一大跳，连肩膀都耸了起来。
    李青辰在走廊间装水，听到后特意往教室看了一眼，不过恰巧视线被刚入班的陈新海挡住了。
    「今天轮到我们抬餐桶了！」
    「喔！对喔！」何筱婧几乎跳了起来，因为太着急，椅子忘了拉开，抵到了桌边。
    不久后，她发现，心不在焉的不只她一个人。
    下楼梯的时候，郭晓晓没注意到最后一阶梯，脚踝一拐，整个人几乎跪到了地面上。何筱婧拉着另一边汤桶把手，也被她拖着向前，幸好勉强站定了。
    今天营养午餐的紫菜蛋花汤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大家都没怎么喝，汤还满得很，撒了一大半出来。
    「你还好吧？」何筱婧赶紧上前关心。
    「对不起。」郭晓晓忙着把餐桶扶正，回头勉强对筱婧笑了笑，「我没事。我去拿拖把，等我一下。」接着她就迅速跑开了。
    「晓晓最近好像有些奇怪……」何筱婧跟在她身后，忽然想起似乎已有很久时间，她没和她和方朝綺待在一起了。体育课也总是说要去做些什么，自己离开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宿营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在哪呢？玩真话大冒险的时候她也在，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好像曾经一轮转到她了，问了什么，她不咸不淡，说了：「怎么可能。」
    到底问了什么？何筱婧那天出神了好几次，刺激又实在太多，像陷在泥沼里，实在想不起来了。
    她们总算把一片混乱清理好了，等到要回到班上时，早已午休了。
    她们在走廊上远远看见纠察队在三班评分，她们这时回班上，如果恰好撞见了，会让班上被扣秩序分的。何筱婧早有自觉地靠在柱子后，等待评分完毕，不过晓晓就像失了魂，拖着步伐往前。
    「欸！」她赶紧拉住她，看见她茫然地回头，才提醒：「纠察。」
    「喔。」郭晓晓与筱婧并肩靠在一起。她们一时无话。
    「晓晓……」何筱婧想问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她们一直很要好，但好像这份要好又好像隔着些什么，她也说不清。
    「嗯？」
    「回去吧。纠察在五班了。」何筱婧眼睛弯得像月牙。
    「嗯。」郭晓晓也回应笑了笑。
    入班前一刻，何筱婧依旧忍不住，轻声和她说：「晓晓，如果你无聊，想说什么，就跟我说吧！」
    郭晓晓还在错愕，眼见筱婧快步入了班。
    她看见筱婧正想回位置上，却被坐在后排的李青辰拉住了。他低声问了她些什么，她回应他。他听后立刻皱起眉头，像是在责怪，但筱婧马上就笑了，好像在反驳，又像在打闹，最后她轻轻拍了下李青辰的手臂，小跑回位置上了。
    听不清，但很美好的样子。
    －
    「章鱼烧？真的啊？」放学的公车上，何筱婧和李青辰幸运地坐到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并排聊着天。
    「对啊。我妈说你一定喜欢，叫你晚上来吃。我看她这几天晚上都在研究那个怎么做，看了好几天影片。」
    「阿姨也太好了……」何筱婧心里一阵暖意，却又忽然想起她还没和自己妈妈说不回去吃晚餐的事。
    正要开口，就听李青辰道：「我中午就打电话跟你妈妈说了，放心吧。你回家直接放完书包过来就好了。」
    「呜，李青辰……」何筱婧眨了两下眼，声音里皆是感动。
    「干么？」
    「你也真好！」她笑瞇瞇地，藏不住含情脉脉。
    李青辰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转头看了几眼窗外，才回看她。
    他酝酿了一会，但最后只说：「睡吧。到站叫你。」
    「嗯！」她毫不客气地靠在他的肩上，心想，现在搭公车总算不用撞书包了。
    「欸何筱婧。」李青辰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唤她。
    「何筱婧？」见她没反应，他低头一看，果然，她已沉沉睡去。
    又太迟了啊……，算了吧。他索性也闔上双眼。
    何筱婧，你才好。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5－－烦恼总是环环相扣

    摇摇晃晃地，姆明街到了。
    还没等李青辰唤醒，何筱婧就自己醒了过来，两眼炯炯有神，肉眼可见的期待不已。
    她一直想训练睡过站就会自然醒的生理时鐘，不过都不怎么成功。看来，还是上学的动机不够强烈。现在她一醒，满脑子都是：章鱼烧、章鱼烧、章鱼烧……
    李青辰预备轻拍她的手停在空中，又无奈又好笑。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前几天放学的公车上，他们正好坐一前一后，整整半小时，他看着何筱婧连续看了四、五个煎章鱼烧的影片。一开始还只是静音看，到后来，她低头翻了一会书包，转过身来问：「李青辰，你有耳机吗？」
    看个煎章鱼烧的影片，还要听声音？李青辰强忍着疑问，翻书包找到了耳机。
    之后他犹豫再三，一个晚上下楼到厨房倒了好几次水。每次经过客厅，见到妈妈都欲言又止。
    李妈妈是个极其细心的人，观察了一会，主动询问：「青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学校的事吗？」
    李青辰下意识想否认，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没什么。就是……」他深呼吸，问：「你会不会做章鱼烧？」
    「啊？」李妈妈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看何筱婧好像想吃。我也……，可以吃一下。」李青辰觉得他现在跟小学被抽到上台，跳健康操的羞耻程度不分上下。
    不过，李妈妈相当高兴。李青辰从上国中开始，像是忽然之间和她增设了好几道墙，不像小时候，什么都会问她，和她分享，也变得极少和她提要求。所以，这次她势必会完成儿子的愿望。无论……，是什么奇怪的愿望。
    －
    何筱婧一路蹦蹦跳跳地，焦急地转开家门锁。之后她一路小跑到走廊底端，掀开门帘喊：「妈妈妈妈！我去李青辰家！你知道吧？」
    何妈妈已习以为常，「嗯。我跟你爸等一下也不在家，我们出去吃，你钥匙记得带着。」
    何筱婧急忙应道，就要返身，却又听何妈妈说：「对了，你老是去人家家吃饭也不好意思，这次你带点东西过去。」何妈妈很快起身，在橱柜里翻找起来，一会又急急忙忙去厨房，何筱婧等得不耐烦，上楼先放书包了。
    好不容易，她下楼接过了妈妈准备的大包小包的各样东西，又听她滔滔不绝道：「这次果果也去吧？你这个和这个给她，剩下的给美穗阿姨。还有，听说最近青辰爸爸工作不太顺利，所以你等一下去的时候多笑，然后也不要问敏感的问题。记清楚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何筱婧急切地盯着她，等待准许。
    「唉，去吧。」
    「耶！」她立刻奔向玄关。
    她一路小跑到街尾，之后在李青辰家门前最后一小段路停下来，缓缓气息。她心想，万一被知道她为了章鱼烧跑得气喘吁吁，那不是太丢脸了吗？
    之后她一接近，发现门只是虚掩着，没有真正关起来。而正当何筱婧要推门而入时，她隐约地听见了里头低沉的骂喊声。她一怔，还在思索现在进去是不是不太恰当，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你就是为了要和父母唱反调才坚持要读心理的是吗？一边读社会组敷衍给我们看，一边偷读自然组的书。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筱婧听出来这是李叔叔的声音。那个对她总是温柔亲切的李叔叔，现在却用她无比陌生的语气在骂着李青辰。她站在门边，不敢冒然进门。
    李青辰是不会和长辈顶嘴的，面对责骂只会沉默。不过，他们也知道，一旦是他下定决心的事，是很难更改的。这种骨子里的执拗，和李叔叔几乎一模一样。
    何筱婧知道，只要她现在进门，李青辰就可以少挨点骂。不过，她也知晓，这是很难得把李青辰志愿摊开来讨论的一次机会。否则，就凭他的性子，估计要等到填志愿那时候，才和他们吵得不可开交。
    「你现在觉得不讲话，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到最后就只能任凭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是不是？」李叔叔的语气越具威严，让门外的何筱婧屏气，不敢有任何动静。
    她模模糊糊地听见李阿姨轻柔地劝了些话，不过似乎没什么作用，门内的指责越来越激烈。
    「算了吧！李叔叔现在在气头上，先把李青辰救出来再说。」她正有这个念头，鼓起勇气推门，就和李青辰迎面而遇。
    李青辰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牵起何筱婧的手，把她拉到了院子外的矮墙边。
    何筱婧茫然地被拖着走，困惑不已，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陪他共患难吗？」
    他拉着她在墙边蹲了下来，想说些话，让她不要那么担心，可是又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只是安静拉着她的手。
    何筱婧左看右看，顾不上先关心他了，着急着问：「那个……，是不是该逃远一点啊？躲在这里你爸妈不是马上就找到你了？」
    李青辰瞬间就被她逗笑了，含笑凝视着她。
    何筱婧一脸莫名其妙。笑什么啊？她现在多像接应他的同伙啊？处境多危险啊？
    李青辰平静地说：「谁说我要逃？而且，他们不会出来找我的，放心吧。」
    何筱婧还是不放心，开口道：「还是……」
    「还是来我家躲躲吧？我妈刚刚说他们今天晚上晚点回来。」何筱婧紧急把这句话嚥了回去。不论什么时机说出口，听起来都太不纯良了。
    她气闷，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想些有的没的！不过，还是就这么乖乖地和他待在原地。
    家门口就家门口吧。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别担心了。」李青辰终究只说得出这句话。他怪它太过苍白。但何筱婧却怪自己，现在她似乎除了担心，什么忙都帮不上。
    两个人垂着头，沮丧不已。
    「你们什么意思？闹革命了？我吃不到章鱼烧了？」一声清丽的女嗓落下。
    他们一同抬头，方果果双手交叠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她叹气，也大概猜出了一、二，心想：「反正不是李青辰选志愿的问题，就是他们两个谈恋爱的问题，这顿晚餐是吃不到了。」
    方果果松了松头上的丸子头，让它散成乱糟糟的马尾，她也不介意，只说：「真的太紧了，每天都绑成这样，还不有一天秃头？」
    见他们两个都没回话，只整齐地盯着她看，她抿着嘴，视线移向别处，「来我家吧。家里只有我奶奶，她不会告状的。」
    「嗯，赞成。」听到这，何筱婧才拉着李青辰起身。
    他们一路跟随着方果果，看着她甩啊甩长得有些滑稽的马尾。
    而方果果走在前方，懊恼不已，不断想着：「那么不好笑吗？」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6－－拨云见日的勇气

    方果果的家一入门就是极宽敞的客厅，最显眼处摆着古风的木长椅和茶几，其馀没什么多于的摆饰，也十分整洁，生活用品都被收拾起来了，表面看来空荡荡的。何筱婧小时候还总觉得果果的家像样品屋一样好看，不过和果果说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怎么高兴。
    何筱婧和李青辰端坐在长椅上，等了一会，方果果从冰箱里拿出了三排养乐多，一边发吸管，一边道：「喝吧。一人一排。」
    「耶！」何筱婧连塑胶膜都没拆，拿口风琴似的从最边缘的一杯喝了起来。她呆呆盯着关着的电视机，反照出他们三个人的模样。她坐在最中间，旁边两个人和她皆是相同的动作，相近的表情，一种世界与他们无关的模样，让她不禁笑了出来。
    方果果瞇起眼，语气带着些鄙夷：?心态真好，都没饭吃了还有心情笑。」
    何筱婧听了赶紧抿起脣，收起笑容。心想，李青辰才刚被责备，自己那么不严肃的确太不恰当了。她试着转移话题：「你奶奶呢？」
    「在楼上。」方果果回答得很快。她可没打算客气，倾身向前，直接绕过何筱婧，对着李青辰说：「你呢？一定要晚餐前闹革命吗？没看到我们家长都不在？我们吃空气是不是？」
    虽然知道果果的个性一向是这样的，不过何筱婧还是嚥了嚥口水，不自觉紧张起来。
    「我也不想。我爸偏偏就在开饭前问了我志愿，我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他的语气很平静。
    方果果这才了然，他刚刚吵的是这一件事。不过她没有特意问出口，装作早就猜到的模样，淡然吸着养乐多。
    何筱婧试图缓和些气氛，说：「这样也好。不然也快高三了，你到时候模拟考卷成绩一出来，一目了然，也是要吵一场的。」
    「也是。」李青辰说。
    接着即是一阵寂静。
    方果果实在受不了这种连呼吸都突兀的氛围，中途藉口离开，要上楼看奶奶。不过很快，她又下楼了，面露些尷尬，「我奶奶她睡着了。难怪，我想说她怎么都没动静。」
    「喔，睡着啦？」何筱婧努力接话，停顿片刻，又说：「果果，我养乐多喝完了，回收丢哪啊？还是放在外面桶子吗？」
    方果果深怕和李青辰单独留在这个空间，赶紧说：「放桌上吧。我等一下收。」
    何筱婧应道。随后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忽然，方果果忍无可忍，说：「不然吃泡麵吧？李青辰去煮。你们再不说话，我管你们死活？直接把你们赶回家。」
    何筱婧担忧地看了李青辰一眼，很快又偏离视线，试探性地问：「还是我煮吧？」
    方果果坚持道：「不行。谁害我们没晚饭吃的？李青辰必须赎罪。」
    何筱婧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他。李青辰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地，看不出情绪。虽然一定不怎么高兴，但似乎也没什么介意的感觉。
    李青辰倒是答应得很乾脆，应了一声，就往厨房走去。
    「欸那个！」何筱婧急忙喊了一声，他们两个一同回头，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补了一句：「我要加蛋。」
    方果果忍俊不禁，觉得他们两个人过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奇怪。
    「知道了。」李青辰这声回得格外温柔，随后又看了眼方果果道：「顺便帮你加一颗？」
    「当然。我家的蛋欸！」方果果气闷。什么叫顺便啊！？
    麵来了，四周似乎也缓和了。「肚子饿果然沟通不了事情。」何筱婧默默想着。
    接着她喝了一口汤，觉得身心灵都暖和了起来。也或许是因为这样，她忽然觉得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李青辰反正也不是第一天和他们家闹矛盾了。国小他为了不想学小提琴闹了一次家庭革命；后来有一次跟班上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打架了，闹着要转班；升国中那年为了不想去念爸妈安排的私立学校也吵了一次；高一选组的时候又大吵了一次……。想到这里，何筱婧忽然觉得这次事件也是稀松平常了，难怪李青辰现在看起来食慾也不错，整碗麵都吃完了……。
    「李青辰，为什么一定要是心理系呢？你也不可能是真的要唱反调啊？」何筱婧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随着热气充满了整个客厅。
    方果果险些呛到，嚥下了一大口麵。她觉得何筱婧和李青辰待久了，逐渐也有不经意语出惊人的潜质了。
    但李青辰似乎早已习惯了。他本来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藏着的事，思索片刻，便缓缓道来：「之前在一本书里面看到，心理学是最能接近人的一门学科，拨开和瓦解所有外表的偽装，碰触人们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我查了很多资料，越查越有兴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学好，可是我就是想试试看。」他说完后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又觉得他已经不能再更精准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了。
    很纯粹也很复杂的理由。在纷纷扰扰的世界之中，他不过是想要回归起点，了解一颗心。可是，这毕竟是极其浪漫的想法。而浪漫，另一种说法就是不切实际。
    不切实际的话最难开口，他转头看向她们，是因为放心，他才能够这样自然地说出来。
    沉默片刻，何筱婧轻松说着：「说说看吧。把你的想法说给叔叔、阿姨听。万一说了还是像是在无理取闹，那反正你本来就像了，也不差这一次。」她转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这一笑，甜甜酸酸的，就像他刚刚嚐的养乐多一样。
    方果果把李青辰没喝完的养乐多包装膜拆开，取出三罐，分给大家，语气冷冷淡淡的，却包含着极为真诚的祝福。「嗯。祝你成功。」
    「我们好像在喝酒啊。」何筱婧笑道。
    他们举杯，为了能有在灰濛濛的天空中，拨云见日的勇气。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7－－他们生命的窗口

    何筱婧想，李青辰大抵是革命成功了。
    从果果家回来后，约莫才过了两个小时，青辰妈妈就装了好几盒的章鱼烧来筱婧家按门铃了。
    那时，何筱婧的爸妈早就回来了。何筱婧躲在楼梯间偷听，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李青辰革命成果的蛛丝马跡。不过美穗阿姨是个说话相当轻声细语的人，她一句话都听不清，只能依靠自己母亲的大嗓门了。
    她先是听到自己妈妈说：「太客气了。还带了那么多，青辰有吃饱吧？」过了一会，又听见：「那就好。没想到他也喜欢吃这个啊？我还以为就我们筱婧还没长大呢。」
    综合推理下来，李青辰回家至少是和平的。毕竟，他还有心情吃章鱼烧。
    果然，隔天上学途中。何筱婧就听见李青辰说他父母同意他考心理系了。
    「真的？那太好了啊！」公车站牌前，何筱婧一激动高声喊了出来，之后她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排队的人群，抱歉点了个头，低声再说一次：「太好了。」
    「可是，他们是有条件的。」李青辰转头看向她。
    「什么？」
    这时，公车缓缓到站了。他们排得最靠前，很快就上了车，但偏偏今天车上的人尤其多，他们只好站在不前不后，尷尬的位置，拉着手把，摇摇晃晃。
    一站定，何筱婧就着急地问：「什么条件？」
    但李青辰却不急不躁，盯着她鼓得连扣环都扣不上的侧背包说：「给我吧。我帮你背。」
    李青辰正要将书包接过来，何筱婧却注意到他背后装得满满的书包，又赶紧扯了回来：「不用不用，很轻。你快点说！」
    李青辰也没坚持，轻轻开口说：「他们说我如果要考心理系，就一定要念北三南二。如果没考上，就乖乖重考法律系。」
    北三南二是排名最靠前的五所大学，何筱婧知道不易，故作轻松地说：「那你考南方大学吧。我们上同一所大学。」
    李青辰淡淡笑了，表情看不出情绪，「南方大学的心理系是这几所里面最难考的二间之一。」
    「我知道啊。但是你成绩比我好，一定没问题的。」何筱婧刻意转向了他，给了一个很有朝气的笑容。
    「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未再多说。
    何筱婧见状叹了口气，和他一同愁眉苦脸了起来：「刚刚听了很想掐我吧？说这种话让你很有压力的话，像是不懂人间疾苦的小孩。」
    李青辰这次真心笑了出来，「你也知道？」
    何筱婧这时前方恰好有一人准备下车，她落座，仰头看着他说：「算了吧。你就尽力考，就算没考上也没关係，我会去帮你求情的。至少你现在不用再偷偷摸摸地准备考试了。」
    李青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在他没发现的时候，悄然地长大了。他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
    「欸！少做这种动作。」何筱婧摀着头，一阵后怕，「万一我昨天没洗头怎么办？」
    他难得地开怀大笑起来，「放心吧，我不嫌弃你。」
    何筱婧纳闷，他不嫌弃跟她有包袱分明就是两件事！
    －
    日子忽然像是加速了，像止不住的火车先前敷衍地停靠几个小站，现在全力加速奔向终点。渐渐多了起来地考试；越来越焦虑的老师们；高三的学测和繁星榜单已经大大地张贴在一楼办公室的穿堂墙上。第一名的同学，「北方大学医学系」几个字大得恨不得要把其他版面都狠狠吞噬掉。
    何筱婧练习许久的语文竞赛也终于到来。她笔袋里放着五支黑笔，今早觉得仅有一个立可袋会有风险，紧急和李青辰又借了一个。
    她难以抑制加速的心跳，屏息翻开了题目卷。题目是「生命的窗口」，不难写，甚至有些老套。她心里一边暗自吐槽出题老师，都推行素养导向几年了？还出这种连引文都没有的命题式作文；一边又庆幸，没出什么奇奇怪怪，为难人的题目。
    「他们是我生命的窗口，在我青春年华，对世界失望，矫情地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时候，他们硬是把窗上的锁给撬开，闯进了我的生命。」她写下最后一句，不禁湿润了眼眶。
    何筱婧觉得自己真是个奇怪的人。人生中许多该哭的时候都没哭，爷爷的丧礼上，她内心虽有巨大的悲伤，眼睛却乾巴巴地，挤都挤不出来泪水；国中毕业典礼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全都抱在一起，彷彿要用眼泪把整个礼堂给淹没，她却只觉得大家的表情很有趣，一个人笑得停不下来……。她认真回想，她甚至被李青辰告白都没哭，明明一个人困扰、委屈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解开心结了，却好像泪腺在和她故意唱反调一样，只是震惊、怀疑，之后感动。
    可是那么难落泪的她，现在却有些难收拾自己的情绪。何筱婧把眼泪憋回去后，不受控的鼻水再次找她的麻烦，明知自已没带纸巾，她还是摸摸口袋，再失落一次。她只好快速检查了一次作文后，提早交卷，再狼狈地回教室……，擤鼻涕。
    没想到，准备比赛仅有黑笔和立可袋也是不够的。
    何筱婧正式宣布这个事件被列为她人生最不堪的时刻前十名。她努力说服自己：没关係。等到她有一天释然了，她会再云淡风轻地当作玩笑，和她孙子分享这件事的。
    在那之前，她绝对会死守这个秘密。
    ?作者想要说说话：大家安好！《大致晴朗的我们》预计会在八万至九万字之间完结（现在都还那么不确定，可知存稿是真的少.......）。现在作者正在努力奔向完结中！
    另外，下周更新会同一时间一起更新一篇小小的番外喔（真的是小小的，不要过度期待）！作为观看人气破2000，以及珍珠达85，收藏数破50的小福利！（其实只是找一个理由想发番外而已。）希望大家四月都开开心心！???

 奋不顾身奔向起点08－－狼狈的英雄

    生活就是这样，在你越想风光、完美无缺地完成一场大事时，反而狼狈不已。越担心的事情，越容易发生，这就是莫非定律。
    可是，结果也不一定会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插曲而糟糕。像是接力赛时掉棒了，却因为奋起直追，全班感动得一蹋糊涂，留下了难忘的回忆；又像是演讲比赛忘词了，却因为临场发挥，获得了好成绩，这种例子，多得不计其数。
    何筱婧也是，本想在自己大费周章申请上的作文比赛上，好好发挥后，自信满满地回到教室，再假意谦虚地和来关心的同学说写得普通，可是她却被自己的作文自我感动得无法自拔，提早交卷，吸着鼻涕回来教室找卫生纸。
    相当真实的一段回忆，但她觉得，倒也不用那么真实。
    不过，只要结果好，过程的那些坑坑巴巴，瞬间就显得瑕不掩瑜了。
    这次校内作文比赛，何筱婧获得了佳作。以获奖名单上来看，她刚好第六名，压线拿了最后一个佳作名额。但这有什么关係？压线又不丢人，参加比赛的人可都是班上最会写作文的人，这样一想，她岂不就是全韶光高中二年级生，第六会写作文的人？一个年级有五百多人，这样算起来，她作文成绩的pr值几乎就是99。pr99欸！多厉害啊！
    何筱婧被自己逗笑，怎么只有这种时候数学才厉害？不过，相信自己优秀，是需要用强而有力的证据证明的。而这些，就是她的证据，自己鑽牛角尖，反覆证明给自己听的证据。
    得奖作文被贴在学校一楼穿堂的布告栏上，高三学测优秀榜单的隔壁栏位。每次经过，何筱婧都只敢偷偷地瞄一眼，有一次趁着无人，她终于可以大方地停下来好好地看。她凑近欣赏，低声自言自语。
    「哇……，第一名果然是第一名，写得好好啊……。赵云侨？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她是自然组的！？那这样她不就是理科、文科都厉害吗？好厉害啊……。」何筱婧察觉自己燃起了些许的羡慕之情，又赶紧和自己鼓励起来：「没关係何筱婧，你也还可以。」
    想到这里，她又往栏位下方找自己的作文，从头再看了一次。原本是想给自己建立信心，结果看着看着，她轻轻「啊」了一声，第二段那个地方，应该要用句点，不是逗点……。
    「筱婧？」
    何筱婧猛然一回头，发现是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正在唤自己。她叫林玄艷，从一年级一起同班至今，不过她们不怎么熟悉。
    她赶紧打断思绪，害怕被发现她在偷偷欣赏自己写的作文，于是着急地随便发了一个烟雾弹：「喔。嗨，我要去合作社。」
    她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林玄艷是个好人，没有拆穿她，笑瞇瞇地，很温柔。「那你等一下再去吧。班导在找你。」
    「好，我现在去。」不知道为什么，何筱婧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
    梅雨季快到了，空气总是湿湿黏黏的，让人浑身不自在。办公室开始开冷气了，一踏进去，何筱婧觉得自己彷彿踏入另一个世界，毛孔上的黏腻都获得了解放。
    「什么毛孔上的黏腻获得解放？好油腻的形容。」何筱婧吐槽自己，被自己再次逗乐，也不那么紧张了。开始想着：「我们教室也该开冷气了吧……，可是谁能够先当第一个提这个要求的人呢？」反正不可能是她，可是，她会在开冷气投票的时候，手举得高高的，投一票赞成票。
    林清很快就看见她了，高举手招呼，「筱婧，来啦。」
    何筱婧点了个头，扬起嘴角靠近。
    「你们下一堂什么课啊？」林清看似不经意地提起。
    「美术。」何筱婧即刻警铃大作，这是要约谈很久的意思啊……。
    「喔，那好。我快点开始说吧。」林清像往常一样，露出很有朝气的笑容，「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下而已，你也不要紧张。」
    何筱婧点点头，不过嘴角的弧度已经逐掛不住了。果然，无论是女人还是女孩，都有很准的第六感。
    「事情就是，有同学说你和李青辰现在有些超乎同学之间交流，有点过于亲密。当然，我也没发现你们有什么，不过既然有同学向我反应了，我当然也没办法不管，所以就想和你们当事者确认一下。」
    林清已经尽量说得非常克制，说起这段话时还贴心地压低了音量，不过目的还是十分了然，不过就是「听说你们在谈恋爱，这是真的吗？」
    何筱婧听完后意外地不怎么生气，反而觉得荒谬得有些好笑。什么超乎同学之间的交流？快迟到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腕跑吗？
    她收敛地藏起轻蔑的表情，还是乖巧地问：「老师，没办法知道『有同学说』是谁吧？」
    「当然，你也知道这种事是不能透露的。」
    「你...，您上学期也问过我类似的话吧？那既然是我和李青辰一起被说，那怎么不把他也叫来问呢？那不是更清楚吗？」何筱婧带着淡淡的微笑，但却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是啊。问完你之后，我就会叫他的。」
    喔，那就是怕他们互相掩护嘛。跟抓犯人一样，需要分开审讯。
    她想，乾脆她跟李青辰真的开始正式在一起吧，那至少还不冤枉。
    何筱婧深呼吸，试图好好地和林清解释：「老师，我和李青辰的关係你也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所以非常要好。我们从来没有在学校做出什么『超出同学间的交流』，你可以放心。」
    「筱婧，我相信你。但我也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不开明的老师，所以儘管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不会想去拆散学生，谁又想当坏人呢？如果你们的关係是良性的，我也很支持。只是我要确认，以及你们的家长是否知道这个情况。毕竟现在是很关键的时期，不能草率。」
    何筱婧有些不耐烦了，对一个先入为主的人，说什么话都好像没有用。
    「老师……，」她深呼吸，「我们真的……」
    「报告！」一声低沉男嗓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声音是……，何筱婧一回头，果然，是李青辰。
    他身穿运动服，大口喘着粗气，黑发微湿，鬓间还残留些汗珠，有些狼狈。应该是刚从篮球场过来的，她猜。
    李青辰双唇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很坚定，炙热地凝视着他们。他大步跨来，至何筱婧身旁，也没等林清问，自顾自地说：「老师，我喜欢何筱婧。」
    何筱婧瞪大双眼，不敢置信。李青辰这是疯了吧……？
    林清也愣着回看他，忘了言语。
    仅有李青辰自己一个人神情自若，「她……，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应该也喜欢我。可是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考上好大学。」
    这一刻，何筱婧觉得李青辰耀眼得像童话故事里的英雄。
    结果不一定会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插曲而糟糕。何筱婧想，若没有这些讨厌的人和事，她可能永远看不到李青辰的这一面。

 番外－－新生活观察记

    寧华刚搬到姆明街的时候，生活正步入安稳的轨道。
    筱婧上幼稚园了；老公刚在工作的银行升了经理；她也重新开始工作了。她在一间小公司做会计兼行政，公司业务不多，有时甚至有空间出去喝杯下午茶。这对于她刚好足够，每天还能去幼稚园接小孩，帮家里准备饭菜。虽然??，她也时常睡过头，或是懒得做饭，但她有一个可靠又爱操心的老公，帮她分担家务，接送小孩，递补做饭的工作。
    姆明街是她一眼就相中的地段，离学区近，又适当地寧静。街尾那户的人家格外亲切，她刚搬来，就带了许多水果来分享。那个家的女主人叫美穗，初见就牵着他们家的儿子来打招呼。她笑瞇瞇地，气质优雅，却不高傲，十分平易近人。
    他们家的儿子叫李青辰，和筱婧同岁，两人还读同一间幼稚园。青辰是非常懂事的小孩，和筱婧那种整天迷迷糊糊，动不动就盯着远方发呆的小孩完全不一样。
    寧华之前带着两个小孩和一些住在附近的孩子一起到公园玩，她识相地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看着孩子们建筑自己的世界。
    「真厉害，自然而然就玩在了一起。或许小朋友的世界都善良吧，没有戒心，自然容易亲近。」
    寧华正感慨，沉浸在大人世界真污浊的想像里，就见筱婧拿着鸡蛋牛奶冰奔向她。她感到不对，正想出声提醒，果然，筱婧的冰「啪──」一声全都掉到了地板上。
    「……」她早就发现了，她这个女儿，性格随她，一点都没有遗传到她爸爸细心的品质。
    筱婧也没哭闹，就只是呆呆凝视着地板上摊碎成一地的冰，看似思索着要如何是好，定格在原地。
    寧华见状正要上前帮她处理，却见青辰从远方一路快跑过来。
    「给你。」青辰从吊带裤口袋里掏出了三包纸巾，递给了筱婧一包，就低身帮她把地板上的冰收拾好。
    「谢谢。」筱婧也学着他一起收拾。
    青辰忽然又问：「何筱婧吗？」
    「对！我是何筱婧。」筱婧看似习惯地回应他，之后又在李青辰身后，把打包好的卫生纸丢往垃圾桶。
    「这孩子教得真好啊！」寧华感慨不已。都说子随母，女随父，青辰显然就和美穗如出一辙地有礼貌，又懂事。可是筱婧……，怎么就也随她呢？
    很快，筱婧和青辰又打算回到游戏队伍里。但筱婧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若有所思，才又啊的一声，奔向她身边。
    显然，她女儿短短时间内，就忘了她原本是要来找她的……。
    「妈妈妈妈！」
    寧华收起这些她认为不该在小孩面前露出的心思，弯下腰来拥抱筱婧，「怎么啦？玩累了？」
    「不是。我跟你说，我发现李青辰很奇怪。」她嘟着脸，一脸天真无邪。
    「哪里奇怪？」
    「他一直问我是不是何筱婧！上次玩躲猫猫问我，昨天他来我们家也问我，已经问了好几次！」
    寧华思考了一阵，问：「你刚刚吃鸡蛋冰的时候也是想跑来跟我说这个？」
    「喔，不是。」筱婧这才想到她一开始来的目的，「我是想问，能不能也给李青辰买一个冰淇淋，刚刚就他一个人说不吃鸡蛋冰，我觉得他应该是想吃冰淇淋，不敢说。」
    寧华欣慰地笑了，她这女儿虽然不机灵，但是很善良。
    「当然可以呀。你买一支给他吃吧。」
    寧华给了筱婧一些零钱。筱婧正要伸手来接，寧华又缩回了手，提醒：「别人给你东西要怎么样？」
    筱婧想了一下，赶紧改为双手捧接，也道了谢。
    「嗯！筱婧很棒。」寧华笑道。之后她又稍微板起脸孔，说：「然后啊筱婧，不要去说别人很奇怪。别人会不开心，知道吗？你不是也好常记不起来路吗？所以，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这不是奇怪。」
    何筱婧似懂非懂，不过她肯定道：「嗯！我以后不会说李青辰奇怪了。」虽然她听不懂妈妈说每个人都不一样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希望李青辰不开心。
    「真棒！」寧华给她竖起大拇指。
    何筱婧也回应了一个大拇指，蹦蹦跳跳回盪秋千的地方了。
    「唉……，多棒啊我！多成功的一场机会教育！」寧华背后靠在长椅上，翘起脚，洋洋得意起来。
    不久后，她见青辰也拿了冰淇淋跑向她。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的事，放在青辰身上她就安心许多，她根本不觉得他会把冰淇淋弄掉。
    李青辰淡然道谢；「阿姨，谢谢你的冰淇淋。」
    寧华的心温暖了起来，「不客气喔。你好有礼貌啊。」
    「嗯！」他似乎下定决心，炯炯盯着她说：「可是我不是因为想吃冰淇淋才不吃鸡蛋冰的！我是不喜欢吃鸡蛋冰！可是谢谢你。」
    「好……」很好的小孩，不过寧华有时总觉得他太诚实了一点。
    李青辰想一口气把所有疑问都藉此机会问清楚：「然后阿姨，我想问你。为什么何筱婧每次都忘记公园的厕所和溜滑梯？还有我家，她好像也会忘记。」
    寧华笑得有些尷尬，但还是保持着善意，状似豁达地说：「是啊！筱婧这孩子，好像不太会认路啊……」
    「喔……」李青辰了然之后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偷偷想着，那他以后要好好记路，不然连他都找不到路就糟糕了！
    寧华看话题进行不下去，忽然兴起道：「青辰，谢谢你成为筱婧的好朋友。」
    「不客气。」李青辰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答：「和她玩我很开心。」
    寧华一怔，她看得出来，青辰这句话没有一丝客套，是小孩子的真心话。
    寧华真心笑了，「那你们以后也都一起玩吧。」
    「好！」
    「去玩吧。」她看着他奔向筱婧，觉得美好无比。
    寧华从不觉得生活疲惫，她很满意现在的日子，爱她和她爱的人都在身边。她也常常会感受到幸福，特别是在这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暖阳下看着保有纯真的孩子，会让她相信，这个世界总是保有真实。
    ?作者想要说说话：今天更新番外之馀，还有一篇正文喔！在上一篇！记得一起看！

 我们吶01－－从来都没有句点

    林清在考上正式老师的第三年，遇到了职业生涯一生难忘的事情。
    班上两个成绩不错的学生，疑似在恋爱。他从头到尾都未想针对学生，只不过一开始他看见了学生恋爱的苗头，他内心警铃大响。他们可是未成年，这可是语文实验班啊！他们还是高二，学校的重点关注班级。偏偏他还是班导，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事件。
    当其他同学来向他反应这件事时，他心里叹了一大口气。果然，这天还是会到来。身为老师，他要把所有错误在萌芽之前，通通扼杀。
    他也不想当坏人啊！不过，又有什么办法？
    但是，林清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意气风发的少年闯进了办公室，护着女孩，告诉他，他们互相喜欢，可是他们没有在一起，他们要一起去更好的未来，现在没空谈恋爱。他们很清醒，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小孩。
    他们纯良、美好、向上，言下之意就是：「老师您多心了。您不要闹了！不要拿你那污浊的眼光来玷污我们！」
    唉，年轻真好。坦荡、清澈，虽然明日依旧未知、迷茫，却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林清立刻就笑了。李青辰，这种中二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害不害羞啊？
    「好，我知道了。对不起，我道歉，让你们不开心了。我应该要再好好观察一阵子，再做判断。」林清摆摆手，「去上课吧！加油！也别只是说说，一起考上好大学给我看。」
    「好……。谢谢老师。」何筱婧还在困惑，傻傻待在原地，李青辰赶紧把她拉到了办公室外。「留在那里干么？还想被唸？」
    「喔……」
    他们一路走回班级，何筱婧都还在觉得不可思议。她狐疑地抬头看向李青辰，「就这样解决了？」
    李青辰觉得好笑，双手抱胸，眼神与她对视，「不然呢？」
    「就觉得，老师应该要更死缠烂打啊。说：『你们再这样，我要通报家长！看你们怎么办！』之类的。」她一边说，还不忘在空中挥了两拳。
    李青辰彻底笑出声，「少看一点电视吧何筱婧。」
    「就觉得，怎么那么平静？」
    何筱婧拖着步伐向前。鐘声早已响起，各间教室里传来老师麦克风里回盪的声音。走廊的另一侧可以看见校门口，天是灰色的，像是一不留神就会下起倾盆大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目光一转，警卫室的大伯在偷懒，躲在墙角玩手机。
    他们像出逃的人，漫步在走廊上，短暂自由着。
    忽然，李青辰说：「其实不用想太多，诚实地说出真相，也未必会被不相信。」
    「嗯，发现了。谢谢你。」何筱婧瞇起眼睛笑。对于他们之间的事情，李青辰总是比她勇敢许多。他果断地和她确认心意，替她挡住担忧，拉着她的手，一往无前。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次，为了刚才他来拯救她，也不全然只是为了刚才。
    李青辰查觉到不对，侧头转向她，不过何筱婧话锋一转：「可是你是怎么知道我被老师叫走的啊？而且像是早就知道老师会说什么一样。」
    他歪头想了想，这不能说。「你不知道？在班上我很多眼线的。」
    「少来！你朋友就那几个我不知道？赵知信或方朝綺跟你说的吧？」
    李青辰轻轻一笑，「你猜啊。」
    何筱婧灵感涌现，「该不会是你自己找人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吧？就为了耍帅？」
    「……」李青辰实在害怕了她的想像力，「你还是别猜了。」
    他们终于走到二年四班，在抽屉里拿了几本和美术课不相干的讲义，熄灯，上锁，再走出教室。
    何筱婧忽然意识到，高二就快要结束了。在雨季来临之前，这普通却深刻的一年终将被画下终止符。不过记忆总是无法被切割地那么乾脆俐落，紧接着排山倒海的考卷、暑辅，和高二的尾声紧紧牵连在一起。
    何筱婧总觉得他们正在经歷要成为大人必经的磨难，要变聪明，要学会做选择......。
    但所幸，他们并不孤单，是一群人一同奋战。一回头，值得注视的从来都不是让人心力交瘁的深渊，而是在深渊之上，有一座桥，有许多人，有鲜花，有阳光，有明天，有你。
    ?作者想要说说话：今天是四月的最后一天，希望大家开开心心！《大致晴朗的我们》终于更新到最后一章节〈我们吶〉了！好期待写后记（甚至比写结局还期待）！剩下的日子大家都要顺顺利利！

 我们吶02－－别人的青春，看起来都好像更美好一点。

    六月，何筱婧和班上一起参加了高三的毕业典礼。韶光高中的传统，就是高二生要为毕业生夹道鼓掌，作为传承。
    何筱婧愣愣地排在队伍之中。全体高二生都没排练过，唯有班长被通知了班级站位，陈新海带领好班级就位后，也就只知道待会要听指令鼓掌，其馀的一概不知。
    四班的大家随意排列，吵杂声不断。儘管会场内开了学校平时捨不得开的冷气，也似乎浇熄不了大家复杂的心理。感慨又过了一年，但儘管感慨，却也不理解自己站在这里的意义。高三生，除了和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联系外，基本上就是连在走廊上都很少遇到的陌生人。
    方朝綺逕自坐了下来，戏剧化地翻了一个大白眼，「是要传承什么啊？我就不信明年我站在这个每年都长一样花圈里面，被陌生学弟妹鼓掌会感动。我一定只会想起来我现在多可怜，怜悯他们。」
    何筱婧沉默，咀嚼她这段话，正想说些什么，思绪很快又被打断。她瞥见了门口处，急忙道：「欸欸！林清来了。」
    方朝綺骂了句脏话，又规规矩矩站了起来。
    「还不如回班上读书。时间多宝贵啊。」何筱婧扭头确认声音的来源，发现是站在自己另一侧的晓晓。
    「对啊。我等一下要考的都还没读完呢，昨天读一半就睡着了。」何筱婧怕她因周围太吵闹，听不见，刻意提高音量说。
    郭晓晓迎上她的目光，有些慌张，「喔……，对啊。我也是。」
    「我们现在有请毕业生入场──请全场同学响起热烈的掌声──」随着司仪的指令，一瞬间掌声雷动，恰好终止了他们的对话。
    何筱婧感到有些奇怪，晓晓刚刚的反应，似乎原本不是在和她说话。
    高三总共十四个班，他们就在原地站着拍了十几分鐘的掌，后来拍得酸了，司仪还会提醒大家要继续保持热情。
    何筱婧后来索性不管了，偷偷往后站，想躲进人群里休息。这时，不知是谁拉了她的手臂，她往后倒了两步，回过神来，就见眼前被一高高的背影彻底挡住了视线。
    「李青辰？」
    李青辰回头和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你休息一下。我帮你挡着。」
    何筱婧纳闷他是什么时候换了位置，往他原本的位置一寻，只见赵知信露出个大白牙，灿烂地朝她挥手。
    「……」何筱婧礼貌点了个头，心想还是别四处张望了。
    方朝綺最看不惯这种逞英雄的甜腻情节，她往后跨一大步，站在何筱婧身旁勾着她，对李青辰酸溜溜地说：「爱耍帅就好人做到底吧，顺便把我也挡住。」
    李青辰听后，欲言又止，默默站在两个空位中间，大力鼓掌。
    「谢谢囉。」方朝綺十分满意地大笑。
    何筱婧定睛一看，抿着嘴靦腆笑了出来。
    李青辰，你耳朵好红啊……。
    －
    结束了漫长的进场流程，高二被安排坐在了二楼的看台上。之后场中开始颁奖，热闹非凡，有几位和毕业生熟识的同学也会忽然喊叫、捧场，但其馀看台上的高一、高二生早就自顾自地谈天了。也不尽然是谈天，何筱婧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班上藉着集会时间，捧着单字书的人，已不只有陈新海一个人了。
    何筱婧凝视着颁奖台出神，想着这些毕业生中，她究竟认识多少人？似乎，也就只有广播社那几个和她关係不冷不淡的学姐。
    啊。她又忽然想起来，先前林清找了几个高三语文实验班的学长姐进班分享读书经验。其实她也算是多知道了几个人。
    她对于那天班会课的印象很深，进班分享的学长姐都上了不错的大学，有几个人分享的读书方法也很受用。她还特意记了下来，英文单字和中文翻译要写在笔记本的两端。
    不过，也有些迷茫的人。何筱婧尤其记得一位学姐考上了南方师范大学，虽然学校不是北三南二，却也是分数很高的学校。她国文考了十五级分，作文还被选上了国写佳作范例，是韶光开校以来第一位，学校买了新闻稿，大肆宣传了一番。
    那位学姐主要是被找来分享写作文的方法的，她侃侃而谈，分析知性作文和感性作文技巧的不同，但最后忘了是谁问了一句：「为什么选这个学校和系所？」她安静站在讲台上许久，最后只说：「就刚好考到了，也没有为什么。」
    当时，还在偷偷看大腿上地理课本的何筱婧吃惊地抬起头来。
    原来，就算真正做了选择，也不一定会有坚定的理由。
    「啪──」
    何筱婧回过神来，全场皆是惊吓声，四周一片漆黑。这是怎么了？青春回忆录变成惊悚片了？
    「请各位同学不要惊慌！现在紧急跳电，我们已经去处理。请大家耐心等待。」黑暗中，一位主任喊着。
    原来是跳电。何筱婧松了一口气，身旁的方朝綺正喋喋不休，不耐烦地抱怨毕业典礼这样到底要什么才时候结束。何筱婧靠在她肩上，止不住笑。
    过了许久，电依旧没有来，停摆的冷气让会场渐渐燥热起来，所幸有几台麦克风是靠电池发电，还能用，司仪也会过一段时间就安抚同学们的情绪。为了照明，学校把窗帘都扯开来，场内有落地窗的阳光，同学也纷纷开啟了手机内建的手电筒，还算明亮。
    不过，这样依旧没办法继续毕业典礼。何筱婧甚至担心起那些和她不熟识的学长姐会不会对这次典礼感到失望。这毕竟也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虽然这和她不相干。
    或许是因为等待时间太长，一个年轻的毕业班女导师被学生起鬨到台上唱歌。他们emma、emma的喊，何筱婧推测应该是一位和学生关係很好的英文老师。
    emma害羞推辞了一阵，但后来连主任都开始跟着喊她的名字，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台。
    她戴着黑框眼镜，绑着低低的马尾，像是大学才刚毕业的年纪。她挠着后脑勺说：「不知道现在小孩还有没有听过这首歌……」
    他们班的同学立即喊：「有！」
    她笑着吼：「你们都还不知道是哪一首就说有！」
    承着笑声，她清清嗓子，道：「那会唱就一起唱吧。」
    她唱起了〈破浪〉：
    「用梦想唱一首蓝色的歌，奔向那心中嚮往的景色，现实理想拉扯，让我们热血更沸腾，因为坚持我们猖狂跑着。为青春唱一首蓝色的歌，接续那未完旅程的跋涉，在前方充满波折，挑战属于我们的单纯……」2
    然而，她还没唱几句，像是奇蹟般，场内的灯渐渐亮了。全场一阵惊呼，emma也吓了一跳，开玩笑说：「是我让它亮的吗？」就一副高兴不用再唱歌助兴的模样，匆匆下了台。
    像是没发生任何意外一般，典礼继续进行。
    不过何筱婧呆坐了许久，也迟迟退不了一种朦胧的感动。她想，如果她是毕业生，刚刚那一刻应该会久久难以忘怀吧。就当大家以为要留下遗憾之时，不可思议地发生了转机。每一个人都瞬间像是青春片的主角，像在证明奇蹟也会在凡人中降临，现实中也会有梦幻的时刻。
    典礼到了最后，家长退场，学生献花。emma班上的学生似乎集体送给了她什么礼物，远远看不清，是一本很大的册子，像是手作的相册。emma一瞬间泪如雨下，如同她才是要毕业的小女孩。
    何筱婧坐在看台上，遥遥望着场内，不自觉莞尔。
    真好呀。别人的青春，看起来都好像更美好一点。
    註2：〈破浪〉为2015年台湾三十一所高中同学大合唱毕业歌曲，由〈破浪〉作词作曲小组製作。

 我们吶03－－昏天暗地的高三

    高三终究还是来了。那个传说中的，昏天暗地的高三。
    自从高三生毕业过后，高二全年级就自动成为了学校最关注的群体，尤其是实验班的老师，全都绷紧神经，课程进度和复习一环扣一环，哪一边都不敢落下。何筱婧这才知道老师的紧迫逼人是没有极限的。
    第二次段考，四班的地理成绩输了隔壁实验班平均三分，地理老师宣布的当下就哭了，她摀着脸说：「我知道你们上课都很认真，我也看得出来，可是每次你们成绩都低了三班好几分，我就在想那一定是我的问题。」
    有些同学心疼老师，也自责地跟着哭了。不过何筱婧只觉得荒唐得很，愣在座位上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恰当。最后，还是全班同学集体喊着：「芳姐辛苦了，我们会更努力。」才得以收场。
    高二的结业式，何筱婧作为校内作文比赛的佳作学生，准备排队领奖。这是她上高中以来，第一次上台领奖。虽然没有人发现，她今天早上还特意用离子夹夹了头发，现在长至接近胸前的头发有些微的内弯。她偷偷找镜子照了好几次，幸好，早上在公车上不小心睡着了，也没有压坏发型。
    这学期，四班还拿了高二整洁秩序班级的第二名，免去了暑假的返校打扫。陈新海准备代表班上领奖，恰好排在何筱婧的右后方。
    因为前几週连下的好几场雨，很多奖都累积到学期末才颁，一群人挤在讲台旁小小的过道里，发出隐隐约约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不会被制止的吵闹。
    何筱婧等得无聊，这个队伍里她还算熟识的许霄如和她之间也隔了好几个人，搆也搆不着。她做好了还要等好一阵子的心理准备，她往后一瞄，轻声唤：「陈新海。」
    陈新海原本盯着地板，还在懊恼没把单字本拿来看，听见她喊，抬起头来。「嗯？」
    「我问你喔??」
    他左看右看，打断她：「等一下再问，教官就在前面。」
    「??」虽是这样说，可是被堵住话的感觉还是不是很好。
    何筱婧弯腰侧着身子，确认教官的位置，转头道：「还很远，他听不到啦。」
    陈新海很无奈，究竟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现在说的？「好，你要问什么？」
    何筱婧心满意足地笑了。不过她其实也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她只是想找人打发等待领奖的时间罢了。她随便开个话题：「下学期你还要当班长吗？」
    「??」陈新海原本想再批评她这种行为，但避免没完没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也没仔细想，就回：「可以当啊。」
    「为了备审的干部纪录吗？」
    「嗯。」是这样没错，但难道他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就是为了干部纪录才当班长的人吗？
    他是不介意啦，不过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吗？
    「喔??」
    对话就到这里终止了，陈新海见何筱婧乾脆回头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是滋味。
    「欸。」他忍不住再唤了一声。
    何筱婧再次回头。
    「那你呢？还当学艺股长吗？」他问出口才发现，自己竟然也陷入了这个无聊的问题里。他根本就不在乎啊??。
    「不要。」何筱婧回得很迅速。
    他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回，「为什么？」
    「不想做壁报了，午休太睏了。我这学期本来也不想连任的，但是一想到这学期的学艺股长不用做壁报，也可以获得一样的嘉奖，就觉得很不公平。」
    「也是。」过于真实的理由，反倒让陈新海不知道要回什么才好。
    不过何筱婧没听出他的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觉得陈新海这是间接答应她要一起聊天打发时间的意思。
    她紧接着问：「所以你确定还要当班长对吧？我会记得投你一票的。等你以后考上北方大学，不要忘记我这至关重要的一票喔。我的这一小票，可能是你干部纪录的一块重要基石。」
    她甜甜笑着，忽然又察觉不对，补充道：「啊，虽然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要考北方大学，可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反正就是支持你的意思。」
    「嗯，谢谢。」陈新海应道，但他其实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不过，好像被她这样一说，好像就算真的是为了干部记录才想连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像轮到我们了。掰掰。」何筱婧匆匆道别，缓缓移动，踏上颁奖台。
    陈新海一路远远凝视着她。他忽然发现，何筱婧今天发型好像跟平常有点不一样。
    －
    升高三的暑假，就是虚有空壳的考前复习大会，只有暑，没有假。
    期末考后，高二生几乎都把书搬到了新教室里，拿了几本复习讲义，再满心沉重的回家。实验班的班级回家放了一周的假，下周一就又要来学校报到了。
    没有喘息，更没妄想放假。
    不过，对何筱婧来说，她真正感觉到高三的来临，是在李青辰拉着她书包，阻止她上三楼的那一刻。
    「何筱婧，醒醒吧。我们高三了，教室在二楼。」
    「对喔……」她没有像去年一样感慨学校贴心的楼层设计，非常认分地转了弯。
    三年四班。一块不旧也不新的牌子，她匆匆瞥了一眼，踏进了门。
    方朝綺很快看见她，和她招手，「欸？何筱婧。坐这里吗？」
    她依旧帮她留了窗边的位置，她的身旁。
    「当然好哇。」何筱婧笑盈盈地走近，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欸？那你呢？要坐哪里？」
    李青辰收起笑意，往班上随便看了看，「喔我坐后面，赵知信旁边。上课看别科的书也方便。」
    「喔好。那我过去了。」
    「好。」
    何筱婧先跟座位后方的晓晓打了声招呼，之后迅速对上了方朝綺的目光。她无奈问：「又怎么了？」
    方朝綺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抱怨：「随便坐一下而已，反正林清等一下就又要进来换座位了。你们还可以在那边扭扭捏捏，我真的受不了欸。」
    何筱婧立刻就笑了，「我问他一下而已，你也是很敏感。」
    「我敏感？拜託！你们……」
    之后方朝綺放低了声音，李青辰逐渐听不清了。即使知道没有用，可是他的身体还是不自觉贴着桌缘，往前凑近。
    「先生，可以别看了吗？你好朋友帮你佔位置欸！不用跟我打招呼吗？你从坐下到现在都没看我一眼欸！」赵知信十分不满地敲了敲他的桌子。
    李青辰回过神来，「喔，谢谢……。早安。」
    「……」这种施捨来的感谢，不要也罢。「算了算了。」赵知信随着他的目光往前，「看什么？何筱婧？不高兴她不跟你坐？那告诉她啊。」
    「没有。」李青辰从书包里抽出几本书，随便翻开了一页，低头假装认真起来。
    「不要忍着啊，我帮你说？」
    「真的不用。」
    赵知信切了一声，「你说的喔！不要就算了。」之后就起身去置物柜找书了。
    李青辰又偷偷抬起头来，莞尔。他的女孩，已经成长到他快追不上了。
    后来，林清进教室宣布往后的座位可以让他们自己选择。他们两个都很有默契地，留在原地。
    －
    暑期辅导如想像中乏味，上课、念书、吃饭……，循环反覆。不过两个月后就是第一次模拟考，刚成为高三生的他们也不敢懈怠。
    而令人意外地，高三一模，发生了一件大事。一直稳定发挥，作为全年级第一的陈新海，在考英文的时候，画卡涂错了格子，整整画错了一行……。

 我们吶04－－精神出逃

    暑期辅导如想像中乏味，上课、念书、吃饭……，循环反覆。不过两个月后就是第一次模拟考，刚成为高三生的他们也不敢懈怠。
    努力并非是想做就能做到的，真正尝试之后，才发现更多的是心有馀而力不足。想像中的那个自己总是卯足全力，为了未来奋不顾身的样子，实际上却疲惫不已，不知明日是什么形状，迷茫得很。
    高三总是需要许许多多的心灵鸡汤和自我安慰才能够支撑自己走到终点。就算是欺骗也罢，只要能哄着自己上书桌。
    模拟考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天，何筱婧用萤光笔把自己名字那一行画了下来，接着挡着身子，偷偷把李青辰的那一行成绩也画了下来。
    模拟考和段考成绩单不同，无论班级类组，每个人的名次皆会分成社会组排名和自然组排名。何筱婧社会组排名全班第五，全校排名二十九；李青辰自然组排名全班第一，全校排名四十六。
    果然，李青辰在社会组的班里念理科还是有些吃亏，何筱婧不自觉皱起眉，仔细看来，李青辰数学考得很好，是自然在拉低名次。而且如果是要考北三南二的话，国文分数也有些危险。
    他之前好像说北政心理看的是国英数，同分筛选才看自然？不过，这也不能掉以轻心吧，他也不能只赌这一间啊？
    何筱婧摇摇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千万不能当他的压力来源。
    相信他吧，他可是李青辰，很厉害的。
    原本，她已将成绩单对折，准备午睡，忽然又听见了些旁人隐约的碎语。她也没听清楚内容，但就凭着听见的名字再次翻开成绩单一看，不禁也跟着惊讶起来。
    陈新海，班排第十三名，校排一百五十六名。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他，随即又很快收回目光。
    目光有时候，是会说话的。即使单单说的只是一句：「怎么会这样？」也足够伤人。
    何筱婧难免联想到了沉芯，当初也是一次考试没有发挥好，之后在眾人的口沫中转学。
    然而，也不仅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联想。
    后来她听说，陈新海是在考英文的时候，画卡涂错了格子，整整画错了一行。
    不过，即使是粗心，也足够让林清忧心了。很快，林清就来教室把陈新海带去了办公室。
    要说什么，可想而知。
    －
    下午班会课，艳阳穿透走廊，照进了四班教室里，何筱婧被照得刺眼，瞇起双眼，索性拉上了窗帘。不过，心里的浮躁却没有随着停息下来。
    她闔上歷史课本，从书桌里翻出还未订正的英文考卷，配合题几乎错了一半……。她尝试静下心，认真再依着答案，詮释一遍文章，却依旧很困难。她也不知道，是题目太难，是太阳，还是自己的心情害的。
    何筱婧回头一望，班上有许多人都不在座位上。这学期班上新制订的规定，班会课可以自由离班去问课业上的问题。
    她难得產生了去请教老师的念头。虽然她不喜欢和老师一对一待在办公室里，不过现在的情况不如以往，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一这样想，她就迅速起身，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老师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他们教室的另一端，她拖着步伐，故意走得很慢。虽然她离开教室是为了要去请教老师，不过实际上她只是想出来喘口气罢了。
    终于晃到了办公室门前，她远远看见林清坐在最底部的办公桌前改考卷，不免又踌躇起来。林清是个好老师，不过她很害怕又被他碎碎念一番。
    唉，她什么科目不问，为什么偏偏来问英文啊？
    正当何筱婧调整好心态，准备往里头走，又听见在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她回头找寻声音来源，原本声音还朦朦胧胧，听不太清。忽然间，一声大喊：「你不要再转移话题了，我在问你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何筱婧吓了一大跳，这个声音，是郭晓晓。
    她终于发现声音是从办公室旁的楼梯间传来的，她撑着胆子，往下走了几步阶梯，馀光一瞥，人就在下一层。
    郭晓晓背对着身子，在她对面的，是陈新海。
    「对不起。」郭晓晓压低声音，「我再问你一次，你这次考差是因为我吗？」
    陈新海还算镇定，不过仔细听来，声音有些颤抖，「不是。我自己粗心，画卡画错了。」
    「那么巧？我刚拒绝你，你就画错卡？」
    何筱婧摀着嘴，瞪大眼睛。她听见了什么？
    她若接着听下去，难免有些不妥，于是她扶着把手，轻轻倒着步伐向上，深怕发出一点声音。
    「你在这里干么？」她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男声。
    何筱婧被吓得险些站不稳，踩空了一步，向后一倒，她背后的李青辰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欸！没事吧？」
    她哪还顾得上有没有事，她现在可是偷听被抓现行犯啊！她猛得一回头，反向握住李青辰的手腕，就往上跑。
    「干么！？」李青辰随着她，跑得很茫然。
    「你不要问了，跑就对了！」
    他们奔驰在长廊上，何筱婧随手绑的马尾好几度险些打在李青辰脸上。他们现在就像一对要私奔的命苦妇人和承诺要给她自由的年轻小伙。
    何筱婧很无奈，都什么时候了，她现在还有时间想这个？
    他们一跑到教室里何筱婧就放手，二人脸色发白的在门口喘着粗气。
    「你们干么啊？」方朝綺看得大笑，「刚刚去练习跑一百公尺了？」
    才怪。何筱婧撑起嘴角笑，跑一百公尺都没那么卖力。
    －
    之后的整个下午，何筱婧都避免往座位后转，连拿本书都是面向前方，伸手往后书包凭着直觉捞出来的，就怕和郭晓晓有任何的眼神对视。
    她也不确定晓晓那时候有没有看见她，反正她现在无比心虚。
    然而，果然凡事都是侥倖不了的。
    这天放学，李青辰坐在何筱婧座位前，正对着等她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而正当何筱婧终于要起身时，郭晓晓像是等候多时，看准时机似地说：「筱婧，我有话跟你说。」
    她毫不退怯，又直勾勾地盯着李青辰说：「麻烦你回避一下，谢谢。」

 我们吶05－－我和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喔。

    八月的天还暗得很缓慢，即使到了放学时间，窗外还是一片光亮。她们两个坐在原位，一前一后，何筱婧侧着身子，面向后座，不安地抓着后座靠背。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明亮，还是因为郭晓晓直勾勾盯着她的双眼，她觉得自己赤裸得什么心思都一览无疑。
    李青辰就守在隔壁穿堂，明明知道，何筱婧还是耐不住心虚，眼神闪烁，不敢直面郭晓晓。
    她不是故意的，可是她的确听见了。
    见郭晓晓状似是还没准备好怎么骂她，何筱婧自己主动承认道：「我应该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是我真的，没听见多少，也不是故意的。我刚开始听到觉得话题不太对我就要走了，然后……」她低下头，知道终归是要道歉的：「对不起……。」
    郭晓晓的声音细细的，淡淡的，她问：「你不怪我吗？」
    「啊？」何筱婧被惊得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怪你吗？为什么要怪你？」她想了想，依旧困惑，「不是你要怪我吗？」
    「我跟你们是朋友，可是却什么都不跟你们说。瞒着你们，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然后还自己处理不好，到后来甚至和你们保持距离……。」
    郭晓晓缓缓道着，像是下定决心般，一口气问：「这些你都不怪我吗？」
    何筱婧张了张口，不过还是难以消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双方的沉默僵持不下，她想了想说：「就算是好朋友也本来就会有自己的秘密的。」
    郭晓晓轻声道谢。
    何筱婧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她又想起方才晓晓说过的话，赶紧补充：「喔，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没关係。」她再次强调：「真的没关係。」
    郭晓晓犹豫一会，凑近她，「那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完了，又来了。何筱婧瞇着眼，苦笑。
    「我跟你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喔。」这种标准的秘密大考验，在女孩子的友情中就像不定时炸弹，是最危险的。
    国小的何筱婧也曾受过这种苦，下课时女孩们围成一圈，低靠着头，说要她选出班上长得最好看的男孩。
    她想了许久，心中也有一定的答案，只不过她知道说出来之后必定免不了被议论纷纷一番。她明明也没喜欢那个男孩，就只是平心而论，依问答题而已，不过说出来就好像会被画上和许多其他问题的等号，到最后不知不觉，话被传得面目全非。
    于是综合考量之下，她说没有这个人。
    但正值八卦巔峰时期的少女们怎么可能放过她，那时就有个女孩说：「就一定要选一个。大家都选了，她们也觉得没有，硬选一个的啊！」
    唉，好吧。这种话术，到底是怎么兴盛起来的啊？
    国小的何筱婧毕竟才活了十年，还没受过什么人生教训，一经劝就叫所有人把头低得更低一些，说：「那我说，你们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这种气氛烘托下，谁都会说好的。
    之后过了两天，这件事情被传得人尽皆知。而且传的内容还是：「欸，你知道吗？听说何筱婧喜欢xxx欸！啊，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那个xxx是谁，何筱婧到现在都还没想出来名字。只不过她记得那个男生坐得离自己很近，之后好几天他们见到面都很尷尬，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总不能和他说：「虽然我觉得你是我们班长得最帅的男生，可是我没有喜欢你喔。」
    何筱婧也不是没有试图找出来是谁背叛她，把秘密说出去的，不过当时围在一起的人那么多，很难锁定。
    更何况，通常这种情况，把秘密说出去的人，还不只一个人。
    儘管她现在已经十七岁了，还是会经歷这种考验。
    保守秘密是一种美德和困难的能力，尤其是当不知情的人在旁边问：「欸，你不觉得他们两个怪怪的吗？」
    这种时候，要用毕生的修养和耐性，才可以把话憋回去，歪头无辜地说：「有吗？」
    否则，如果说出去，会被良心谴责好一阵子，甚至是一辈子。
    何筱婧看着凑近自己的郭晓晓，下定决心，说：「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的真的不会。
    －
    郭晓晓和陈新海之间的事情，像一部繁琐又无聊的青春爱情电影。班长和副班长，日久生情又不肯承认。
    高二宿营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陈新海脑子一热，和大家说他有喜欢的人之后，没玩几轮就瓶子就转到了郭晓晓那里。
    郭晓晓实在受不了这样包装在游戏之下，人人想尽办法要拽出把柄的氛围，所以当面对大家不厌其烦的老问题，问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时，她未加思考，平淡地回：「怎么可能。」
    之后，陈新海在游戏散去的人潮里找到了她。
    那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戳破曖昧的窗户纸来对谈，不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郭晓晓只知道陈新海是要去北方大学的人，再如何，她都不能拖他后腿。
    她无比坚定地告诉他：「现在这个不是最重要的，等我们考完学测再说吧。」
    但她没想到，陈新海比她想像的执拗许多。他们躲在木屋后，黑暗中，她依旧看得很清楚，他着急的像是受委屈的小孩，「郭晓晓，你先跟我说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郭晓晓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不讨厌他，但也不知道这是否能称作喜欢。就算是真的是喜欢，要她在陈新海那一副一定要问个明白的情况下承认，她也做不到。
    她的心情又不是数学题，不该有时间限制也没有标准答案。她如果是被他逼出来和他告白的，他会高兴吗？
    「我不知道。考完学测前，你都不要再来问我了。」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说狠话，很不习惯，也很慌张。她匆匆跑回小木屋里，按着猛然跳动的胸口，一个人镇定了好久。
    那个陌生的自己，令她感到害怕。
    之后回到学校，他们很少说话，即使迎面相遇了她也会在他还没开口前避开。他们彼此失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自那之后郭晓晓一直都很关注陈新海的成绩。自宿营结束后，虽然大家都没怎么发现，不过陈新海的成绩已经没之前那么稳定了，不再是长久的第一名。郭晓晓仔细比对他每一次的成绩变化，近乎祈祷似地翻开成绩单，不过仍然一次不如一次的好。
    他还是很优秀，可是没办法再重回从前的成绩了。明明，他那么努力。
    郭晓晓也不想承认，可是绝对和她脱离不了关係。
    直到这次模拟考，陈新海的排名大幅下降，郭晓晓终于忍不住，想要趁还来得及，一次问清楚。好巧不巧，就被何筱婧给听见了。
    「怎么样？我很烦吧？」郭晓晓反覆捏着手指，抬眸问她。
    何筱婧把原本准备好的答案「没关係，这也不是你的错。」藏了回去。
    她信任她，所以她不能敷衍她。
    「说真的，你也烦，他也烦，可是也没有办法。」何筱婧起身，上前拥抱了她，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到的最恰当的反应。
    「相信他吧，晓晓。陈新海不会希望你想到他的时候是这个担心又愧疚的表情的。」她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那个郭晓晓再熟悉不过的表情，不灼人的，可以化解一切暖阳。
    郭晓晓总怀疑自己不是真心喜欢这些朋友。方朝綺坦率又不计小节，总是义无反顾地站在朋友这一边；何筱婧善良又温暖，还很幸运，看起来总是轻而易举就获得了幸福。
    即使如此，她们却从未嫌弃她，明明她是这样彆扭又轻易推开她们的人。
    多讨厌啊，这些如此美好的人。
    ?作者想要说说话：完结倒数啦！之前算一算本来以为全文字数会介在八万到九万之间结束的，结果现在写一写，发现实际要写到九万多字才能完结......。昨天参加了学校的毕业典礼，大学生活还剩下三个礼拜，我的愿望是在学期末前，完结《大致晴朗》！

 我们吶06－－紧紧相依的我们

    日復一日的生活印照在一张张的考卷上。何筱婧有时午休起来恍惚，会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着急地在黑板上找学测还剩下多少日子。
    暑辅过后，接着又是开学，连绵得让她连参加开学典礼都很没有真实感。对她来说，高三早就开始了。
    她也开始跟上陈新海的步伐，朝会会顺手带着单字书去背了。不过，她纳闷，礼堂也就算了，司令台前，大太阳下，大家都是怎么看得到字的？
    但她也承认，即使是在这种坎坷的情况下，瞇着眼看着模模糊糊的字，也比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听教官说话安心许多。
    开学之后，再过几天就是第二次模拟考。还没喘息足够，懊悔上一张考卷粗心的几题，段考又接着来了。
    陈新海第二次模拟考了班上的社会组排名第二名。虽然还是不及他成绩的高峰时期，不过至少算是回復了状态。
    拿到成绩单过后，何筱婧回头往后座和郭晓晓对视了一眼。
    郭晓晓朝她眨眨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何筱婧还偷偷看见了，郭晓晓在全班成绩单上，也画了两条萤光笔线。
    －
    这学期开始，何筱婧和李青辰一起登记了放学后的晚自习。自习到八点过后，搭车回家再到李青辰家里检讨考卷。李青辰负责何筱婧的数学，何筱婧负责李青辰的国文。
    她喜欢用「负责」这个词，这让她觉得他们的人生被栓在了一起，谁也不会拋下谁。
    他们两个人的英文程度差不多，很常会为了答案是哪个介係词而吵得不可开交。看似是谁也不愿意妥协，实质上是他们有默契地让枯燥的读书时间，有些许的乐趣。
    她喜欢放学和他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买些过去被妈妈禁止吃的不健康的食物，也喜欢走回自修室的路上，吸着波霸红茶拿铁，看夕阳看到出神。那黄澄澄的，蛋黄似的夕阳，把整个韶光高中都染上了一层曖昧却又恬静的顏色。
    虽然李青辰每次走在前头，回头见她没有跟上都会生气，远远喊着她的名字，再快步走向她，着急地拉着她的手说：「一不注意你就这样，再晚一点，我们就要再等一个小时才能进去了！」
    她也知道。不过还未转凉，暖洋洋秋天下的学校让她迷恋。甚至都还没毕业，她现在就已经捨不得了。
    更何况，反正有李青辰在，他会注意时间的。何筱婧狐狸般狡猾地笑着。
    晚上九点被表订为李青辰的「拯救国文时间」。何筱婧模仿着李青辰当初教她数学的那副苛刻的模样，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上次国文的模拟考卷和段考卷我都看过了，字音字形错得太多了。你准备一本笔记本，把所有错的这种题目都整理好，平时没事就看。最后你就会发现考来考去，也不过就那几个词。」
    李青辰抬眸，带着笑意，欲言又止，又将头低下，「好」的一声，乖乖将何筱婧的话写在便利贴上。
    何筱婧抿唇，收敛起得意的开心，「还有这个。」她从书包里抽出提早准备好的阅读测验练习，继续说道：「阅读测验多练习还是可以把握的，你现在开始，每天做三篇白话文，三篇文言文，记得要计时，也要订正。之前跟你说的写题技巧，也记得试看看。」
    李青辰一愣，「我这个……」
    何筱婧早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赶紧说道：「这个二本七五折，我买我自己的顺便买的。这本我之前也有写过，白话文都是长文，文言文也比较有难度，写完的话蛮有帮助的。」
    见李青辰又想再说些什么，何筱婧再次打断他的话：「不客气。」
    他勾起嘴角，「那谢谢。」
    何筱婧满意的笑了笑。她这本阅读测验放在书包里一整天了，在学校还故意藏着，就是想等到此刻再送给他。
    看看她，多贴心呀。李青辰应该也有一点点感动吧。
    然而，何筱婧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后，李青辰从一旁的书柜抽出了三本全新的数学讲义。
    他先将其中一本推向她：「这本比较基础，跟数学习作程度差不多，有些单元你还不够扎实，特别是『机率』那个单元，就从这本复习。」
    接着他面色淡然，又介绍起剩馀二本：「然后最薄的这本是重点式的整理，你考试前或是最后总复习的时候可以看，一些要背的公式跟概念它都整理得很清楚，最后这本就是比较难的练习，你把这本写完，订正完，都懂的话，应该也就差不多了。」
    何筱婧歪着头，实在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恰当，神情复杂地盯着他，「那个……」
    李青辰不急不缓地接道：「三本八八折，不客气。」
    她苦涩地笑了笑，「谢谢……」早知如此，她应该再多买一本国学常识送给他的。
    偶尔，何筱婧也会望向李青辰床边的小窗。想起曾经，她趴在窗边问他为什么要学数学，他耸耸肩，问说那为什么要学会写油腻的作文才会拿到高分。
    现在他们都知道答案了，毕竟现在连收到讨厌科目的练习册都会高兴。
    －
    有的时候，她也像是忘了时间。
    九月的一天，何筱婧半夜还在研究晚上刚从李青辰家借来的模拟考卷，她打着盹，额头好几度险些撞在书桌上。最后，她撑起眼皮，朦胧地盯着檯灯里的白光。
    乾脆睡觉吧，明天再说。
    刚有这个念头，她就果断熄灯，返身跳进床铺里。她觉得自己这瞬间变成了某种藤蔓，和床紧紧相连，什么也没办法让她离开这个地方了。
    「何筱婧－－」
    嗯？她已经开始做梦了吗？她好像听见了李青辰的声音。
    「何筱婧－－快点出来－－」啊，现在又变成果果的声音了。
    「啊？」何筱婧终于察觉到不对，从床上近乎跳了起来。
    她连忙到窗边去看，他们两个就在她家门口朝她挥手。她揉了揉眼睛，也朝他们挥了几下手，就见方果果不耐烦地用手比着让她下楼。
    何筱婧这才终于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地就要衝出房门，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返回来把碎花连衣睡裙换成了一件乾净的t-shirt和短裤，还梳顺了头发，才下楼。
    一开门，迎上来的就是方果果耐心到了极限的表情，「天啊，小姐，你终于下来了！我练舞练了一天了，都快睡着了。刚刚看到你关灯，我都快崩溃了！」
    何筱婧正要开口询问，又听李青辰紧接着说：「何筱婧，手机又没电了吧？你心也很大，没电了还敢睡。刚刚我们差点被邻居杀了你知不知道？大半夜在你家门口大吼大叫的。」
    「喔对不起……」何筱婧被突如其来的一顿骂到恍惚，好不容易找到空档，她卑微地发问：「所以我可以问，你们到底那么晚来做什么吗？」
    方果果彻底无奈：「你还不知道啊？」
    这时，李青辰才从何筱婧家门口的回收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盒子，之后当着她的面拆开它，拖出里面的蛋糕，再插上蜡烛，点火。
    方果果见何筱婧到现在还一言不发，实在受不了了，「过十二点了！你生日到了。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欸！我澡都洗好了，现在出来一趟又脏了。好了，你快点蜡烛吹一吹，把愿望许了，我要回家了。」
    何筱婧终于意识过来，此刻是她的十八岁生日。
    李青辰看她还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无奈又好笑。他清清嗓子，「好，反应过来了吗？好的话，我们要唱生日快乐歌了喔。」
    「等一下等一下。」何筱婧笑了起来，「为什么蛋糕要放在回收桶旁边啊？」
    方果果：「欸！我有洁癖都不嫌弃了。还不是你电话不接，不然我们本来是要捧着蛋糕等你下来的！」
    「喔。」何筱婧睡意彻底消散了，笑得合不拢嘴。「那你们唱吧。」
    何筱婧每年生日最期待的环节，就是李青辰和方果果两个人要死不活的生日快乐歌。他们那一副彆扭又为了她努力的样子，她每次都看得欢乐不已。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他们两个唱得参差不齐，有一搭没一搭的，声音也没在一个调上。
    果然，非常难听。何筱婧微笑僵持了一阵子，后来实在忍不住，蹲在地上，笑得东倒西歪。
    方果果被笑得脸胀红，唱最后几句仓促结尾，就说：「好了好了。许愿！」
    李青辰凑上前，耐着脸上的緋红，轻声再说一次，「许愿吧。」
    何筱婧又冷静站了起来，闔上双眸，双手交扣，缓缓说道：「第一个愿望，希望大家都平安健康；第二个愿望，希望我们都能考到最喜欢的学校……」
    听完后方果果不免嫌弃：「太官方了吧。」
    「是真心话。」何筱婧弯起月亮般的眼睛，「那第三个愿望，就不说了。」
    希望每年生日，都像这个夜晚，在为理想奔走的途中，回过头来，拥有就算成功与否都会永远站在自己身边的他们。
    她吹熄蜡烛，听见他们两个说：「生日快乐。」
    ?作者想要说说话：大家六月安好！正式宣布《大致晴朗的我们》将在6/18正文完结，并放出后记！感谢追跟以及看过这个作品的每一个人的陪伴。剩下两个礼拜完结，大家这段时间都要开开心心喔！

 我们吶07－－青春总是不断复製贴上

    二月的这天，天空倒出了淡淡的青灰色，何筱婧揉着双眼，将米色的窗帘拉扯开来，迎进微弱的阳光。
    她打开手机的天气通知，上面显示大致晴朗。
    一下楼梯，她就见爸妈守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眉头深锁的样子，她故意扬声，开着玩笑说：「妈妈今天没睡过头啊？欸？爸爸还没出门啊？」
    筱婧妈妈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即将方才拟好的备忘录念了一遍：「准考证、身分证都带了吗？那2b铅笔、橡皮擦、黑笔？对了，我昨天叫你多放几支笔在笔袋外面，放了吗？这样你跟青辰万一怎么了，至少还有备用笔啊。」
    「没有万一！」何筱婧激起考前的迷信原则：「你快点说呸呸呸！」
    筱婧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呸呸呸！」
    何筱婧开怀大笑，她拥有多可爱的家人啊！
    －
    门外，李青辰不停看着手錶。见里头迟迟没有动静，他不禁想，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鐘，他这个时候敲门是不是太早了？但如果何筱婧是连起床都还没起呢？不，不会的，寧华阿姨会叫她的。但阿姨平常似乎也很常睡过头啊??。
    一想到这里，李青辰就果断上前敲门：「何??」
    「我来了！来了！」她打开门，蹦进了他的视野里，是最平常的运动服，落至胸前的长发，和明媚的眼眸。
    李青辰忽然不焦虑了，就在刚刚那一刻。
    何筱婧上了青辰爸爸的车，除了上车时的打招呼和道谢，之后的一路上，近乎沉默。
    她倒也没想到，首先开口说话的是李青辰。
    他们一同坐在后座，李青辰伸手递给她餐袋，「这个，我妈给你的早餐。」
    「谢谢。」何筱婧接过，低头随手一翻，疑惑问：「咖啡？」
    「喔，那是我的。」李青辰与她交换餐袋，「你是这个。」
    「你喝咖啡？」她明明记得，李青辰和她一样，不爱嚐苦味的啊。
    「加了很多糖。我妈怕我们喝奶製品肚子不舒服，你的是红茶。」
    「那你也喝红茶啊，强迫自己喝什么咖啡？」
    李青辰顿了一下，最后憋出一句：「要你管。」
    何筱婧一眼看破，刻意酸溜溜地说：「就爱装大人嘛。」
    他撇头不语，脸上透出浅浅的红晕。
    青辰爸爸这时忽然道：「我早上在喝，就顺便帮他倒了一杯。」虽然背对着他们，何筱婧却明显听见了话语中的笑意。
    何筱婧彻底明白了，却不打算继续打趣李青辰了，发自内心地说：「那太好了。」
    李青辰低低地问：「好什么？」
    何筱婧模仿他的语气：「要你管。」
    李青辰憋着嘴，掩饰他差点被察觉的愉悦。
    －
    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去到同样的地方，要不是今天青辰爸爸刻意开车载他们去学校，简直就和日常的早晨一样。
    学测，终究还是来了，那个传说中的大魔王，高中三年来最重要的考验。
    何筱婧望着窗外，想起十二月的校庆运动会。
    高三参与的比赛项目不多，中间漫长的等待时间大多数人都选择到自修室度过。她也不例外，虽然心思飘忽不定，不过待在自修室也总比在操场边看比赛来得安心。
    那时，她算数学算得出神，百无聊赖，会场上忽然传来响亮的声音，麦克风宣扬着那个女孩的叫喊：「加油──啊啊！陈凡……」顿时寂静的自修室里充斥着隐隐约约的笑声，甚至不知道从哪个隔板背后，传来了口哨声的讚赏。
    何筱婧认得这个声音，是她在广播社的学妹，去年她在跑大队接力，把趁胜追击拿来乱用的那个。
    真怀念，她莞尔一笑。
    青春总是不断地复製贴上，她现在是不是也和她当初一样，躲在播报台后，为了自己的情不自禁，想找个地洞，当个土拨鼠呢？
    那时的自己，好像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
    何筱婧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一页一页，不断快速翻过。她看着前方转角有个便利商店，记得接下来好像是左转？
    「啊。」竟然答对了。
    正在嚐极甜咖啡的李青辰被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忘记带东西了？」他想了想，「我是有多带了一组文具。」
    何筱婧回头看他，眼底闪着感动，看得李青辰不自觉紧张了起来：「你不要跟我说是身分证喔？」
    「不是。」何筱婧赶紧又转向了窗外，怕他看见她些微湿润的眼眶，「我只是觉得，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啊。」
    李青辰不明所以，但看着她的背影，也随着感慨：「嗯，真的好快。」
    －
    「龙年」是他们这年考生的关键词。龙年出生的小孩，人口总是最多，分数也只会比往年分数高，完全没有侥倖的机会。何筱婧考会考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生在龙年能不能成龙成凤还不知道，不过竞争绝对是最激烈的。
    但那也没有办法，难道拿人口数当藉口吗？那也太懦弱了。
    他们两个一进到礼堂休息区，就见林清招呼着他们两个，搓着手指，肉眼可见的紧张。
    「青辰、筱婧？来！坐这里，等一下就考英文了，有没有问题要问的？现在赶快拿来问。东西都有带吧？再检查一次。」
    何筱婧这才想到，他们似乎是林清带的第一班毕业班。
    通常这种时候，都是何筱婧负责缓和气氛的，不过李青辰却难得地开口说：「放心吧老师。」
    何筱婧欣慰地看向他。看来，他也发现了，林清现在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
    第一天考的都是文科，对社会组的班来说几乎今天一天就可以定生死了。何筱婧倒不觉得有什么紧张，就跟考模拟考一样平常。
    二天下来，都很平顺，若真要说有什么波澜，那就是坐在何筱婧前方的陌生男同学，抖脚抖个不停，考试途中撞桌子撞了好几下。
    考完英文之后，坐在斜前方的方朝綺立刻在下课的时候拦住了他，直接了当地说：「同学，我知道你紧张，但麻烦你后面考试不要再抖脚了，你每撞一下桌子，我画卡格子就涂超出去了一下。麻烦你了，谢谢。」
    何筱婧在一旁抿唇，嚥下笑意。方朝綺真的是好勇敢又有趣的人啊。
    一直嚷嚷的可怕考试，也就那么结束了。短短二天，六份考卷。
    又是一年寒假，又是一年春节，之后的日子再回到学校，理所当然，人心已散。虽然考完试后对答案，考得如何大概也知晓，不过在正式公布成绩前，贪图一段安逸的日子，也不为过。
    当然也有一考完学测就准备指考的同学，像是陈新海，早就印好指考考古题，接连写了起来。
    何筱婧明确的知道她这次考试已经发挥了自己最大的实力，打算听天由命，开学第一天就到图书馆借了一大叠言情小说，打算把之前遗漏的书单都补齐。她选位置刻意选了靠近走廊窗边的最角落，整天沉溺在情情爱爱之中。
    不过现在她除了忙着看言情小说，这学期开始，她也接下了国文小老师的职务，每天都围着秦朝暮转。她发现，这个老师虽然看起来古板又不近人情，可是有一颗柔软的心。
    这天午休，她刚从国文办公室出来，就遇见了数学老师。
    「老师好……」数学老师是个身高190几公分的男生，何筱婧需要吃力地仰着脖子，才能好好和他问好。
    「欸何筱婧，你叫李青辰办公室来找我一趟。我有事跟他说。」
    「喔好的。」
    「嗯，谢囉。」接着数学老师就手插着运动裤口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老师，有种让她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次看到他，就让她想到「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
    何筱婧回到教室见找不着李青辰，立即将目标锁定在把外套盖在头顶上的赵知信。
    她蹲在他的位置边，先敲了敲他的桌面，见原本还躁动不定的赵知信立刻静止了。何筱婧思索了一会，一把掀开他的外套。果然，正在打游戏。
    赵知信吓了一大跳，桌子都险些被他震倒，他瞪大眼睛，确认对象后，松了一口气，「何筱婧！我会被你吓死！」
    他前座的同学立刻回头嘖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何筱婧向二边道歉，接着低声问：「你知不知道李青辰去哪里了啊？数学老师找他。」
    「李青辰……」原本还有些埋怨的赵知信，顿时眼神飘忽，吱吱呜呜地说：「不知道欸……，等一下就回来了吧。」
    「赵知信。」何筱婧语重心长地劝：「你真的说不了谎。说吧，我不会出卖你的。」
    赵知信又趴了回去，把头转向另一边。「我真的不知道。」
    她轻拍他的肩，「欸，赵知信。」
    见他还是不理会，何筱婧绕到他面前，笑瞇瞇地看着他，语带威胁：「赵知信？」
    「好好好。我也是倒楣，每次这种事都让我遇到。」他坐正身体，之后又弯下身来，在何筱婧耳边轻声说：「是…是林玄艷找他出去了。是一定没什么啦，可是林玄艷好像有点那个……，欸！你不要说是我说的喔。不然我还不被李青辰杀了。」
    何筱婧抬头，愣着凝视他。「你再说一次？」
    ?作者想要说说话：下週6/18晚上7:30正文完喔！???

 我们吶08－－他总是这样

    何筱婧漫步在走廊上来回张望，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之后又刻意慢了下来。
    不就是李青辰被女生单独找出去了嘛，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赵知信说看起来很可疑，但那又怎样？就算是他被告白好了，也不是第一次了啊。
    何筱婧懊恼，那她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她倚在的女儿墙的边上，剖析她自己现在的作为：不相信他？那一定不是。她有些在意这件事？那也很合理吧。毕竟她现在……，想到这里，她失落地发现，她好像现在也不算和李青辰在一起，顶多算是一个和他曖昧不清的儿时玩伴。
    不过，是数学老师让她找他的啊！多重要的一个任务啊！万一因为她现在没找到李青辰，害他错失什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办？
    没错。何筱婧理直气壮起来，加快步伐，上了楼梯。他们其实也不难找，韶光高中也就那几个地方较为隐密。何筱婧常常想，她要是教官，抓学生偷偷谈恋爱的业绩一定是最高的。
    果然，她一到艺术楼顶楼，就遥遥看见视听教室旁有他们两个的身影，不过她却迟迟踏不上最后几阶梯。
    她见林玄艷扯着制服裙角，低着头，长长的瀏海遮住了她的羞赧。不过儘管离得很远，也还是看得出来，她憋红的脸，和明明连对视也不敢，仍要站在他面前说出心意的决心。
    还是算了吧。何筱婧发现，自己此刻竟也不忍心破坏林玄艷的告白。
    她明白，要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另一个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那是明明知道自己从此和他可能会形同陌路，也义无反顾的勇敢。
    她缓慢地走下楼，心里胀胀的，酸酸的，仔细感受，似乎还有些苦味。她想，像她反覆又不勇敢的人，又能够获得多少幸福呢？
    真讨厌啊，她是一个多讨厌的人。
    她不免又想起国中会考前夕，她那时最纯粹的喜欢，也曾跌进深渊。
    「何筱婧？」
    她脚步一顿，慌忙回头，少年身穿一身乾净整齐的制服，和一头刚修剪过的黑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神也不似从前那么冷漠，清澈中含着温暖。
    「李青辰。」她下意识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怎么在这里？」李青辰和她并肩行走。
    「喔，数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找他。」何筱婧一向擅长答非所问，不过此刻她却因为自己熟练的蒙混过关而感到难过。她在害怕什么？
    「喔，应该是数学竞赛资格的问题，因为快毕业了嘛。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
    「嗯，好像有印象。」她心不在焉地答。
    「欸何筱婧。」他下了二层阶梯，来到她面前，「你怎么了？」
    她忽然一阵鼻酸，眼眶有些湿润。李青辰实在太了解她了，一点不对劲，他都能察觉出来。
    「没有啦。」她绕开他，走到他前方，回避他的眼光。她知道，她现在所有的表情都藏不住。
    「我午休没睡，现在很睏。因为找到一部超好看的小说。」
    「喔。」李青辰跟随在后。
    沿着走廊到底，就是办公室。何筱婧打算在这里先和他分离，整理自己乱成一团的情绪。
    她收拾好表情，正要回头，李青辰却在此时又唤了她一声。
    「欸何筱婧。」
    她缓慢地转向他，恰好这时云层散去，春日微微的阳光照亮了整栋教学楼，也照亮了他。
    「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吧？」李青辰微微侧着头，和她短短对视过后，撇开了眼神。
    先前宿营的时候夜色太暗，她没发现，原来像他这样，总是能冷静掌控所有变数的人，也会侷促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何筱婧调整了一下呼吸，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啊。你不是说过了吗？」实际上她在刚刚那刻，心中有一块空缺被温暖给流淌、填满，甚至快溢了出来。
    他忽然快步向前，经过了她的身旁，绕到前方背对她，「谁知道？你有时候傻得让人匪夷所思。」
    李青辰曾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了解何筱婧的人，她的一喜一悲，他都一目了然。不过，自从上了高中，他发现她也会有自己的秘密，很多时候，他也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尤其，他不知道为什么，何筱婧好像总是不相信，他有多喜欢她。
    不过这也不麻烦。讲一次不够，就讲第二次，再不够就再说一次。
    她不用当个每天围着他转的女孩，不过她一定要开心。
    何筱婧跟上了他，带着抱怨的语气喊：「你说谁傻啊？」
    他们一前一后，踩着初生情愫的羞涩向前。何筱婧追着李青辰的背影，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跟着他。
    她跟上他的脚步，来到他身旁，拉住了他的手。
    李青辰吓了一跳，一转头，她隐在阳光下，笑靨如花。他将他们牵起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他们朝前走，一个不知道要走多远的地方。
    ?作者想要说说话：完结不小心写太长，今天先偷跑放出一部分，6/18晚上7:30依然是正式的正文完喔！?

 尾声－－晴天娃娃

    周末，阴雨绵绵，整座城市都垄罩着寂寞色彩的灰。
    这天，何筱婧和李青辰约好了要一同去看方果果的毕业发表会。方果果的家人因为工作繁忙，来不及参加，唯一空间的果果奶奶又行动不便，所以这个重责大任就落在了他们两个身上。
    何筱婧非常重视这个任务，他们可是代表着果果家属来的。
    不过，恰巧这天上午李青辰要到学校辅助竞赛培训，时间上有些仓促，若要等到李青辰回家，他们再一起前往，就容易赶不上果果的开场表演。
    但依李青辰的视角来看，要让何筱婧自己一个人去到方果果的学校，他自然也是千百个不放心。等到她自己找到现场，估计表演都结束了吧？
    前一天晚上，他们还为此起了争执。
    李青辰沉着耐心，反覆劝：「你就早上和我一起去学校，结束之后我们再从学校一起过去。不然你到时候迷路，我去哪里找你啊？」
    何筱婧丝毫不肯退让：「跟你说了放心！我现在网路都已经是吃到饱了，而且我也很会看goolemap了。就算我真了迷路了，我也可以发定位给你啊！真的不用担心，我可以自己去。」
    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要她在数学研究社等李青辰，她才做不到呢！看起来太像等家长下班的小孩了，一定会被其他人拿来讨论的。
    吵到后来，还是李青辰妥协了，毕竟他也不能一大早撬开何筱婧的门，把她拖出来，这不合法。
    而何筱婧经过不断的练习，她也的确越来越会使用导航了。这一次她更是一路顺利地找到了果果的学校。当她站在校门口，她都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轻而易举就成功了，核对了校名好几次。
    然而，事情依旧没有那么顺利。没过多久，一名撑着鹅黄色雨伞的少女，醒目地在校园里徘徊不定。何筱婧现在有个难题，她虽然找到了学校，但却找不到演出的会场。
    唉，她怎么就没想到表演厅导航导不到呢？
    何筱婧当然也去问了现场支援服务的同学，不过随着那位同学指引，她连两次都绕回原地，来到他的面前，第三次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去问了。
    她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李青辰，不过昨天她才那么信誓旦旦地和他说她不会迷路，现在实在有点难为情。
    就在这时，李青辰像是预料到一般，打来了电话。
    一接通，何筱婧就听他说：「喂？何筱婧，迷路了吧？」
    「……」他怎么可以用那么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么讨厌的话。
    她强调：「我到校门口了，真的到了！」说完后有些心虚：「只是还没找到表演厅而已……。可是！我可以的，我……」她深呼吸，决定妥协，委屈兮兮地接着说：「李青辰不然你还是来找我吧。我绕学校好几圈了也没看到表演厅……」
    「……」李青辰想，何筱婧是不是迷路迷晕了？不然情绪起伏怎么那么大。
    「站在校门口别动，我去找你。」他无奈且习惯地说。
    在等待李青辰的时间里，何筱婧想起国小的某一天，李青辰和方果果在校门口等她放学……。
    那天和今天一样是阴天，她没带伞，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她在教室里等了一会，好不容易雨稍微小了一些，她随即焦急地跑到校门口和他们会合。
    她一路奔过被雨气沾湿的廊道，还好几度险些站不稳脚步，终于，她跑到门口，对着他们的背影唤了一声，阳光这时恰好从云层耀见，照了下来。
    李青辰一回头，凝视着她，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用极其鄙夷地语气说：「你晴天娃娃啊？何筱婧。」
    可能是当时他的语气实在太差了，何筱婧一直有一种自己被羞辱的感觉。
    回家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去找妈妈抱怨：「妈妈我跟你说！今天下雨，我放学出来就刚好有太阳，然后李青辰竟然说我是晴天娃娃！」
    筱婧妈妈一听，瞬间移开了看电视的目光，有了兴趣，「喔？他说你是晴天娃娃？」
    何筱婧当时很不解，她被骂了，妈妈那么开心干么？
    想到这里，何筱婧不禁莞尔，现在想来，他的确不是在骂她。
    「嗯？」何筱婧倒下雨伞，撑在肩上，用手探了探。雨好像停了。
    「何筱婧。」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何筱婧一回头，见李青辰撑着一把有大棕熊图案的伞向她走来。那好像是上次她忘在他家的伞……。
    忽然间，拨云见日，太阳洒落，乌压压的学校顿时光亮起来。她一时恍惚，他和儿时那个男孩的影子重叠。
    李青辰扬头看了看天空，对她说：「你晴天娃娃啊？」
    你才晴天娃娃！何筱婧也奇怪，为什么事隔多年，这句话听起来还是那么令她生气？
    －
    他们收起了伞，在校园湿漉漉的地上留下了足跡。
    何筱婧拉着李青辰的手，低头一言不发。
    李青辰也知道她现在脸皮正薄，经不起他说，可是他还是忍不住道：「就跟你说和我一起来了。真不知道你在害羞什么。」
    何筱婧恶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占优势就欺负人！算什么君子！？
    幸好很快，风水轮流转。
    十分鐘后，他们两个来到表演厅的门口登记入场。坐登记台前的女孩，一见到他们就兴奋地喊：「筱婧、青辰！好久不见。果果有跟我说你们会来喔。」
    这个女孩叫季寧，是方果果班上最好的朋友之一，和他们见过三次，还一起短暂吃过午餐。这种熟识程度李青辰本来就很难记得起来了，更何况她现在还化了浓艳的舞台妆，他势必是认不出来的。
    何筱婧清楚地知道这点，所以故意在和她打过招呼后，也没提她的名字。
    本来李青辰等不到何筱婧的提示，打算蒙混过关，尽快入场的，没想到季寧忽然道：「欸？李青辰有记得我是谁吗？上次吃饭的时候你就忘了，不会这次也忘记了吧？」
    何筱婧险些笑了出来，季寧一定是个人才。
    一阵的沉默，空气如凝结一般让人窒息。季寧都已准备要自己圆回场子了，何筱婧这时看报仇的程度差不多了，赶紧说道：「季寧嘛，他知道的。刚刚在电梯口还是他先认出你的，只是被你这么一问，他可能反而怀疑了。」
    李青辰适时地随着说：「对，我当然记得。」
    季寧大笑，「就说嘛！我们明明一起吃饭了。」她其实也不在意李青辰到底记不记得她了，此刻只要不再尷尬什么都好。她赶紧说：「好了，不跟你们聊了，快点进去吧。表演快开始了。」
    他们点头微笑，一同入内。
    场内已暗了下来，身处黑暗中的观眾席有着隐隐约约的躁动。何筱婧才刚走几步，就被几个恰巧要出去的人挤得倒退几步。好不容易，她握着把手前进，又被阶梯给绊了一脚。
    李青辰见状，很快从人潮里牵起她的手，之后安稳地带她到最中间的位置。等到终于确认她坐下来后，他说：「刚刚故意的吧？」
    何筱婧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当然！谁叫你刚刚欺负我？」
    「嗯也是。」李青辰其实也不怎么介意，他爽快承认后道歉：「对不起。」
    他回答得过于乾脆，反倒让何筱婧愧疚起来：「啊？那我也要跟你道歉。」她真诚道来：「那个……，刚刚故意让你难堪。对不起，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这样了。」
    李青辰嘴角忍不住扬起，何筱婧也太好哄了。「嗯，原谅你。」
    何筱婧这才彻底放心，高高兴兴等着看表演。
    －
    表演开始了。开场是毕业生的群舞，舞者一批一批匆匆交替，何筱婧一边录影，一边着急寻找方果果的身影，等到芭蕾群舞，何筱婧终于在最靠边的三个人中，看到了她。
    「欸欸，果果在那里！」何筱婧深怕李青辰认不出来她，奋力地随着她的移动指着，「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其实李青辰早在第一眼就看见了她，
    方果果和舞台上其馀的人整齐划一，优雅地颠起脚尖、旋转。她的确不如舞台正中间，在聚光灯下的那个女孩跳得出眾，可是在他们两个眼中，她却无比耀眼。
    如同上学途中常见的那朵野花，朴实、不特别，却别具意义。
    那个平时说话酸溜溜、不讨喜，实际上却拥有一颗温柔的心的方果果，现在正奋力跳着舞。
    「跳得真好。」何筱婧看得感动，偷偷红了眼眶。
    明明她从前是不爱哭的，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变得越来越感性了。
    即使平庸，不似玫瑰般妖媚，也不似向日葵般大方讨喜，作为一朵路边的小白花，也有资格绽放，追求美丽的花期，不受欢迎，也没关係。花开花落，自有人欣赏。
    －
    中场休息时间，何筱婧盯着空荡荡的舞台出神，忽然有感而发：「李青辰，要是我们没考上想读的学校怎么办？」
    李青辰想了想说：「没怎么办啊，我们努力过了，之后去哪里都没关係。」
    「可是还是会难过吧。」
    「那就难过，大哭一场。之后看要接受命运，还是重考一次。我们才十八岁，再怎么样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们扛。」
    何筱婧目瞪口呆。好不负责任又好有道理的话。
    「怎样？我考不上南二北三，你就会对我失望？」
    何筱婧吓了一跳，急忙说：「怎么可能！我哪是这种人？」
    李青辰淡淡笑了，「不只这样喔。我脸盲、固执，还不懂得说好听话，对不感兴趣的人和事非常冷漠。这样你会讨厌我吗？」
    「怎么会？」何筱婧也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绕到这里来的，不过她现在觉得这样回话的说服力还不够，「而且，你也没有你自己说得那么不好啊，你有很多优点。」她接着想，说：「嗯我也是啊，又路痴，又迷糊，自尊心也强，有时候还任性……，你还不是，说要跟我在一起……。」
    李青辰会心一笑，温柔地回：「对啊。什么事情都一样，本来就会不完美的。你很好，这些缺点优点都很好。」
    他给了她春天般温暖的肯定。他们对视，沉默许久，会场灯又暗了下来，表演又开始了。
    「李青辰，你也是。」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晓。如果可以，她总想坐上时光机，到十年后，看看自己现在做的每个努力，有没有用。
    但即使会功亏一簣，也无所谓了。在迷茫、无助，时而乌云密布的十八岁，他们所幸拥有彼此，即使受伤，也无所畏惧。
    生活再怎么坏，也坏不到底，因为一回头，你永远都在。
    就算乌云，反正有你，总是大致晴朗。
    （正文完）

 后记－－愿我们都有大致晴朗的生活

    大家安好！《大致晴朗的我们》也终于完结了。非常不喜欢故事画下句点这个说法，有一种完全结束的感觉，所以就说故事画下了删节号吧。相信在平行时空里，故事里的人都会继续努力地生活下去。
    《大致晴朗的我们》这个故事是我在吃豆腐锅的时候突然想到的（真的有人想知道吗……），我自己也是路痴加脸盲的人，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可是的确在生活上有很多的困扰。所以我就想，如果两个各自有缺点的人，能够互相帮助，那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啊，因此就有了何筱婧和李青辰的诞生。
    这个故事给我持续创作的最大动力，就是何筱婧宿营迷路那一段，这种老套但是浪漫的桥段，不管到了几岁，我还是会被感动，所以非常希望我的书中，也有这样的部分。
    写《大致晴朗》的过程中，我真切地感受到大四是真的有点年纪了，很多高中的事情都记得不清楚了……，所以我特别还回去看自己高中的igpo文，整理学校活动和学测的时间线……，就是希望这个故事所说的青春不虚假。何筱婧和李青辰的高中生活，就是七年前（写出这个数字好惊吓）我对于高中的记忆。对我来说，写青春这件事情没办法只靠着幻想来编织，我就只有办法在经歷过的样貌上进行创作，所以这个故事的主角们没办法经歷现在考分科测验的年代，因为我实在写不出来……。
    原本《大致晴朗》的设定是在大学，我也先写了大概二万字的存稿了，可是写到后面觉得好难看……，所以就重头来过了。还是高中好，纯粹又美好。之后写到一半，我还跑去考了个研究所，停笔了好几个月??，后来回来再继续写，还重新揣摩了一下一开始写的心境，怕我刚准备完考试，人太厌世，写出来的东西也厌世。现在想一想，这个故事的產出也是非常坎坷。
    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会有爱情，也不是每个人的青春都很美好，可是一定会有坐在教室里觉得世界毁灭，下一秒又为了一点小事情开心不已的时候。因为学校就是那么一个有魔法的地方，青春期也就是那么神奇，可以让人被弯弯曲曲的感情折磨，也能因为直接而感动。
    我之所以取这个故事名称，单纯是因为看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时，比起晴朗，我更喜欢它显示「明天大致晴朗」，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加真实。希望大家看完这个故事，都能接受自己和生活里的不完美，去相信即使自己的个性不够好，不够优秀，也总是会有人喜欢自己。
    谢谢你看到最后。愿我们的生活，虽然时而乌云，但大致晴朗。

 番外－－作者亲访男女主角《大致晴朗的我们》篇

    大家安好，我是杜思思。趁着筱婧和青辰升大学的暑假，我特意和二位约了个採访时间。
    这个採访约得是一波三折，我先打电话到李青辰家，想问他的意愿，结果他听后立刻说：「可以，请问费用是？」
    我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尷尬笑了几声，想想经费，再「呃......」了好几声。幸好后来我机智，立刻改口说：「那我先跟筱婧沟通一下，再跟你说，不好意思。」
    和筱婧约採访就简单得多，非常顺遂，甚至她和掛完电话，过了半小时后李青辰就又主动打电话给我说：「何筱婧叫我跟你说，我开玩笑的，採访不用钱。你直接说时间、地点吧，我们应该都可以。」
    「喔好的，谢谢你们。」不过孩子啊，你至少把「何筱婧叫我跟你说」这句话拿掉吧！
    这天，我化了全妆，慎重迎接二位贵宾。我到了筱婧说的姆明街附近的咖啡厅，先凭着作者的了解优势，帮二位点了奶茶和拿铁。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分鐘，就见李青辰带着何筱婧来了。
    我非常激动，初次见到他们二位。真的是满满的青春气息！何筱婧皮肤好白啊......，李青辰那传说中要死不活的表情，真奇怪，放在帅哥脸上也真的就不讨厌了。
    「你好，是思思老师吧？」筱婧笑瞇瞇地向我靠近。
    「你们好你们好。」我太感动了，何筱婧整个人软呼呼的，好招人喜欢啊。
    另一边，李青辰看准时机说：「你好，我是李青辰。」
    我下意识回：「嗯，我知道。」
    「……」瞬间全场静默。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坐吧坐吧。我帮你们点了喝的。」
    「谢谢。都是我们喜欢喝的。」筱婧果然如传说一般，非常的社会化。
    我尷尬地看了二位喝着饮料，客套了几句过后，勇敢地说：「那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囉？」
    何筱婧：「喔，当然当然。」
    要不是我在场，打这一段逐字稿的时候甚至以为李青辰回家了。太安静了吧。
    【採访开始】
    我：「那二位先跟读者们打个招呼吧。」
    筱婧：「喔好。有一点点紧张。」（深呼吸吐气）「大家好，我叫何筱婧。谢谢大家喜欢我们的故事，很荣幸受邀参加这次访问。」
    青辰：「大家好，我叫李青辰。」
    我：「好的，第一题。请说出自己的mbti？」
    筱婧：「infp。」
    青辰：「intj。」
    我：「天啊筱婧是infp啊？喔也是啦，很有灵气。李青辰也的确像intj哈哈哈哈哈。欸？我原本还以为李青辰不是会测这个测验的人，我还准备让你现场测呢。」
    青辰：（指筱婧）「她之前逼我测的，还逼我记住我是哪种人格。」
    我：「喔……，这样啊。」（这算控诉吗？）
    筱婧：（从头到尾都笑咪咪地）「对呀。」
    青辰：「……」
    我：「好的，再来是大家最关注的问题。你们学测考得怎么样？」（已经知道结果的我，大胆问出口。）
    筱婧：「还可以，就是自己最想念的科系和学校。」
    我：「太好了太好了。」（即使已经知道了，再次听到还是很开心）「李青辰呢？」
    青辰：「南方大学心理学系。」
    我：「哇！恭喜你们呀。」（但你好直接，我差点接不住话……）
    我：「请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
    筱婧：「不太有具体的一个瞬间，反正是小时候吧……。」
    青辰：「真正意识到的话，是高一。」
    （筱婧这时转头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我还在心疼筱婧，结果发现李青辰原封不动把一样的表情传递给了我……）
    我：「如果时光能倒流，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筱婧：（笑瞇瞇地说）「国小。那个时候做什么都很开心。」
    青辰：「国三。」
    （我和筱婧听了李青辰的回答，同时看向他沉默。呜，我的内心暴风哭泣。）
    作者：「高二前，发现你们被分到同一班的时候在想什么？」
    筱婧：「其实有点担心，因为我们也很久没同班了嘛，再加上那个时候我还在考虑要怎么和李青辰抱持着纯洁的友谊关係。」
    青辰：「被迫选了社会组当然不开心，可是因为……，也蛮开心的。」
    （我：勇敢说出来删节号的部分啊！）
    作者：「下辈子想投胎成什么？」
    筱婧：「聪明的海豚，顏色好看的那种。啊，我之前其实也想过，当树懒跟无尾熊也不错。」
    青辰：「人。」
    我和筱婧：「……」
    作者：「学校里最喜欢哪个老师？」
    筱婧：「秦朝暮老师和林清老师。」
    青辰：「数学老师。可是你没写过他的名字吧？我这样说出来大家会知道吗？」
    （我泪目，好贴心的男孩。）
    作者：「除了对方，觉得班上哪个异性最好看？」
    筱婧：「我们班……（皱眉思考），可以说隔壁班吗？我觉得周雨承长得蛮好看的。」
    青辰：（默默看着她，）「我其实想不太出来她们长什么样子。」
    （我：啊对，忘了你是脸盲。可是确定这个回答还是很让人怀疑真实性。）
    作者：上大学之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筱婧：（听完问题即脸红）「好好在一起。」
    青辰：（淡淡一笑）我也是。
    （救命，好闪。）
    作者：「梦想是什么？」
    筱婧：「过平和的日子。」
    青辰：「心理师。」
    我：「最后送给读者一些祝福吧。」
    筱婧：「希望你们在爱别人之前，先足够喜欢自己。」
    青辰：「如果是学生的话，就祝考上喜欢的学校；在工作的人，就祝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希望大家看这本书，能够获得一些幸福。下本书见啦！」
    ?作者想要说说话：大家好久不见！新年快乐呀?这篇是放了很久的番外篇，原本想要等新作品存稿得差不多之后，一起更新的，结果新作卡文卡不停......，于是害怕再等下去，大家故事情节都忘光了，决定还是先公开?虽然短短的，不过是我写得很开心的番外喔~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在此再想分享一下近况。目前就是很努力存新稿中，如果是有追踪ig的人们（但人很少，应该也没多少人看到），应该就知道我正在实习，实习结束后就会去读写《大致晴朗》的时候一直和大家嚷嚷要考的研究所了。希望到时候就有更多时间来创作！谢谢看过我的作品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