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失去》 00 也许是直到你离开的时候,我才终于恍然明白,自己失去了爱你的资格。 而我们,只能在逝去的时光里相爱。 ◇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喝咖啡广场吗?」 「你不是也说你不相信世界末日吗?」 「人是善变的好吗?我相信世界末日。」 「同样的道理,我也是真的喜欢啊。」 ──我是真的喜欢你。 01 01. 我们班来了一个转学生,从香港来的。 偶然听见同学们的八卦,他似乎比我们大了两三岁,是留级生,至于为什么会和我们同班,没有人知道,我也不想去探究,只能通俗地说,所谓缘分吧。 他说话一点口音都没有,可除了开玩笑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蹦出几句家乡话,是习惯吧,毕竟人不可能那么快融入一个新的环境,把自己的过去都拋掉。 他很高,我大概有一百六,站在他旁边却还是矮了一大截,朋友老是说我和他站在一起是个特别好看的身高差,我大多不以为意,只是当他站在我身边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仰望他。 他长得很好看,身材高挑,手指修长。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的像蔚蓝的海水一样,乾净的似乎任何东西都无法污染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基本上他的缺点大概就是功课不好,然后特别爱闹,真的,他特别吵。 他喜欢和班上最吵的男生们一起打闹,爱逗弄女生,上课喜欢和老师顶嘴,说话很毒,也老爱睡觉,思想完全是不纯洁中的不纯洁,怎么说都能把话扯歪。总而言之,算是一个完全安分不下来的人。 事实上我想不透,为什么他要让自己陷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光环里,这样真的快乐吗? 这种人通常有三种可能:一是太过单纯而没有去顾虑太多;二是他在某种形式上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生。 最后一种,大概就是最简单的青春的叛逆。 可无论是哪一种,除了观望,我又有什么资格去管? 人生难免会发生很多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我却从没料想到,这样一个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就这样搭上了我往后的生活,还佔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 「肥婆!」 我记得刚开始他是那样称呼我的,在他还不知道我的姓名时。 我当下特别恼怒,忿忿不平的往他的小腿踹了一脚,力道不轻。 「你管我!」 「靠!你知道你踹人很痛吗?」他痛得齜牙咧嘴,笑骂,多半生气的成分多了些。 「抱歉啦,真的抱歉。」自知理亏,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于是我选择嘻嘻笑笑的和他道歉,希望他能别往心里去。 后来当我慢慢回忆着,我总是会想,他是不是为了要特别引起我的注意? 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又是什么时候呢? 我想,那肯定是个特别美好的瞬间。 02 02. 我意外发现,他的英语其实很好。 目前为止,我和他仅有的交集,便是外语课时他坐在我的后面,只要他坐在我的后面,我和他就不可能完全没有互动安安稳稳的上完课。 外师每次上课,老爱弄些新的单词给我们念,因此我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后方的声音,咬字和发音都很标准,好听到让我忍不住想要记住。玩游戏的时候他也特别认真,我原本就觉得这门课很无聊,丝毫提不起兴致,却也因为他而开始积极参与了起来。 儘管我认为他的英语很好,举凡英语课都能听到他回答的声音,也几乎都是正确的,但他考试出来的成绩总是很差。 一切的我以为,并不代表现实就会真的如此。 不过我确信,如果他肯用心,一定会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是个半刻不得消停的人,有时我都怀疑他过动。 外语课坐在他前面,他总喜欢拿我的东西,喜欢骂我的举动幼稚,喜欢和隔壁的男同学大声聊天嚷嚷一些无聊的话题,喜欢用笔敲我的头,喜欢用手捏我的肩膀,喜欢用笔搔痒我的耳朵和腰,每当我终于忍受不了,回头去瞪着盈满笑意的他,他就会说:「那你把手给我握一下,我就不弄你了。」 为了让自己清静些,我想都没想的就握上他的手,他真的很不手软,大且厚实的手掌紧紧包裹住我的手,因为手上长了薄茧,触感很粗糙,劲儿特大,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我觉得我疯了。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这样的举动很浪漫。想像着一双大手紧紧握着自己带来的安全感,而且那样温暖,那时的我就是如此觉得。 他很守信,之后真的不再那么积极的烦我,可他偶尔还是会手痒,往我的腰间一按,惹得我哭笑不得,可至少我没那么反感了。 ◇ 外师有时会给我们那种全部都是字母的纸,然后找出里面的单字,我们班莫名很喜欢玩这个游戏,而后面的他和他隔壁的男同学也很热衷。我拿着笔,面对密密麻麻的字母,瞬间有些提不起劲。 「欸,我们来比赛。」突然,他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吓得我肩膀一缩。 「比什么?」 「比看谁先找完啊,输的请饮料。」 「我不要。」 当下我是真的完全不想和他比赛,而他面对我的拒绝也没有多做回应,想必是已经投入游戏里了。 我继续百无聊赖的转着笔,悠悠哉哉的恍神,偶尔才找几个,还不到五分鐘吧,他就点了我的肩膀说,「我找完了,你输囉,记得请饮料。」 我诧异的回过头看着那张a4纸,没想到他不是在唬烂,而是真的找完了。 我是真的佩服他找得非常快,不过,我可没答应跟他比赛。 「你真的很强我承认啦,不过我又没答应要和你比赛,你自己太投入没有听到我说不要。」 「哪有这样的?输了就要请!」他开始耍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我稍稍回避了他的视线,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要是一直看下去,就会妥协。 「你去福利社买瓶咖啡广场给他就好啦,他超喜欢喝那个的,十块而已,不然你会一直被他烦喔。」他隔壁的男同学搭腔,暂时阻挡了我和他之间的幼稚争吵。 「你喜欢喝那个?不会苦苦的?」 「不会啊,那很好喝。」他这么说,刚好下课鐘也敲了。 最后我当然没有请他喝饮料,只是偶然间记住了,这个男孩喜欢喝咖啡广场。 除了外语课和偶尔的交谈,我和他只比陌生人好一点点一点点。 我虽然不讨厌他,有时也觉得他挺可爱的,但我却无法忍受他那样吵闹。 外语课回到教室,迎面碰上正要进教室的他,他笑着低头看我,作势要弹我额头。 那一刻我下意识的往后闪,却也愣住了。 谁知道他那时为什么要做出那个举动呢? 后来我真的为他去尝试了我从来不敢喝的咖啡广场。 出乎意料,没有印象中的苦涩,口感滑顺,香气和甜味柔软,并不强烈刺激,还有种令人迷恋的吸引力。 心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就是咖啡广场和他很相似,很温和的氛围,彷彿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一步步朝他靠近。便是那时我对他的记忆。 03 03. 时间过得飞快,第一次段考之后的某个下午,社团课结束后正要回家,我看见了一个人骑着脚踏车的他。 他看见我,先是白目的嘻皮笑脸一番,接着意料之外的骑来我身边,儘管我和他已不像先前那般生疏,心里却还是有些讶异。 「嘿,居然遇见你。」他说。 「有意见?你以为我很想出现给你遇见吗?」我笑着呛他。 通常他都会更加嘴砲的呛回来,可今天的他很不正常,他只是笑笑的给了我一记中指。 我微愣,轻笑出声,「你今天真奇怪。」 「啊?」他一头雾水的看着我,「什么很奇怪?」 「哦、没事。」我压抑着嘴角的笑意。 「你生病了吧?」 「你才有病吧?」 我们之间短暂沉默了几秒鐘,他把脚踏车横在我前面阻挡了我的去路,头微微朝我逼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个举动。后来很久之后,偶然聊起这个话题,他才说,他喜欢看我慌张的样子。 下意识的闪躲,我还差点摔了一跤,见状,他笑了开来。 我是个很容易脸红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朝我靠近的时候,我感觉周围瞬间升温,有些燥热。 「站都站不好?白痴。」他骂我,像眼前有一个神经病,而我没注意到,他看了几秒我不知何时泛红的耳根。 我很确定那时的我不是害羞,而是真的觉得很丢脸罢了,没有参杂其他的成分。 但后来的后来,连我自己都不确定了。 间聊了一会儿,他突然很认真地叫我。 「徐芮。」 「干嘛?」我回他。 他却不说话,知道他盯着我看,于是我迎上他的视线,对视的剎那,他的瞳孔闪烁了一下,像是终于提起勇气,「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啊?什么?」 「我是说,要不要一起去海边?」 真心不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脑袋当机了三秒才正常运转。 「呃,你脑子烧坏吗?」这的确让我受到重重地惊吓,很不像他的作风,「你平常不会这个样子哦。」 「一句话,去不去啦?」 我看着他由嘻笑逐渐沉重不耐的神情,想着没事走走也好,也怕他因此生气,就跟着去了。 见我答应,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跟个小孩一样好哄。 他牵着脚踏车走在我旁边,已经很仁慈了,我还以为他会直接飆车走人,至于让他载压根没想过,我想我的体重会是他极大的负担。 「欸,你是从香港来的,怎么会说闽南语?」我问出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现在这个时机问刚刚好。 「我来之前有学过。」 「有学过?都学些什么?」 「谚语之类的吧。」 我有些惊讶,「真的假的?学谚语干嘛?你看我们这边有人在用谚语对话吗?」 他看了我一眼耸耸肩,「是没有啊,可是我来之前又不知道,觉得学着可能有用就学了一些。」 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其实有的时候,我想问他的事有很多,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还有他很容易句点我,也很容易转移话题进入黄腔、开玩笑模式,导致我对和他交谈有些退缩,在经歷过太多不算是对话的打闹经验后,这可能是近期以来我和他正常交谈最长的一次,也突然觉得他比较好亲近了。 「那脏话呢?看你平常都常常用闽南语骂脏话,你也有学这个?教学范围不会太广泛?」 「哈哈哈怎么可能?」他大笑,笑得可爱,「我是跟着你们学的啊,刚开始会听不懂,但后来听懂了是骂人的话也差不多明白意思,当然就现学现卖,不用白不用囉!」 「净学些不好的!」我笑骂。我也不知道当下的我为何心里有些不悦,可能是我相信他的本质是好的,所以不愿看见他坠落。 他笑,「还说我咧?你骂脏话也满厉害的啊。」 「是啊是啊,以你目前的程度,简直弱爆了。」 渐渐地快到海边了,我们的衣服随着风缓缓飘动着,头发也被吹乱了。我仍然不敢相信,这样的我们,居然像相识好久的好朋友般单独来到海边。 「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题很多耶。」 「拜託啦。」我双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他。 「唉,算了,你问吧。」 「你为什么会转学过来?这里有什么好的?」 他睨了我一眼,像是在思索,轻轻笑了笑,「是啊,这里有什么好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待在这儿。可是没办法啊,我太混了,成绩和操行在香港根本没办法毕业,加上我爸工作的因素。还有,你知道我是住学校宿舍的吧?」 「知道是知道,但你在这里没有家吗?」 「有啊,只是这样上学不方便,我爸就乾脆直接让我住宿舍,还有人管。」 他难得耐心地和我解释,我看着他的侧脸,忽而因为刚才他说的话感到一丝莫名地悲伤,于是我沉默了。 就这样想了很久,直到他说他要下去海边捉螃蟹和小鱼的时候,我站在礁石上,终于忍不住地问他,「所以,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对吗?」 他愣住了,表情很是困惑,很久之后,才轻轻看着我,慎重地说,「嗯,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仅只短短一句的回答,竟然会让我很想哭。 我不明白我为何感到难过,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打哪而来,我就这样静静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什么都想、什么也不想,吹着凉爽的海风,眺望无尽的远方,时不时凝视不远处的他。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涂海安这个名字,早已刻在了我的心尖,所有的喜乐烦忧,都会随着他而变动。 后来他回来了,要我陪着他去冲洗,我顺理成章的帮他拿着外套,站在水龙头旁等他。 水哗啦哗啦的涌出来,他身上的淤泥逐渐洗净,当中我们没有太多对话,直到后来他伸手朝我索拿外套的时候,我玩心一起,盯着他,坚定的把外套藏在身后,仰头看着他说,「我不给你,连声谢谢都不说。」 他看似有些傻眼,可很快地就面带笑容逼近我,语气威胁,「你不给我?」 那一刻,我看着他的笑容,好像有那么几秒鐘的停顿,我承认我看呆了,而自己胸口靠近左边的地方,似乎有点痒。 「嗯,不给你。」 「好啊你!」他说着就伸手要来抢,我则立马往外跑,两人就在外头的沙滩上追逐起来,玩得不亦乐乎。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旁若无人的感觉,只有我和他,而大自然的一切彷彿都是我们的陪衬,微风舒爽,夕阳温暖的刚好,气氛宜人。 而很神奇,这种感觉,是他给我的。 04 04. 我和他的关係并没有因为上次去海边而有飞快的进展或成为好朋友之类的,正好相反,我反而觉得我跟他比以前还要更加陌生,有好几次都觉得他是在刻意疏远我。 他依然喜欢逗弄班上的女同学,却很少和我互动,有时我会期待他主动来找我攀谈,可次数真的是少之又少。 因为这样的他,连我也胆怯了起来,会想着,他是不是讨厌我呢?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不妙的是,我好像对他有了化学变化。 有时候着迷般看着他的背影、他的笑容、看他和别人打闹,他似乎肠胃不太好,上课常常肚子痛举手和老师说要去上厕所。明明不关我的事,我居然会隐隐替他担忧。第一次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响起了警铃,告诉我:啊,大事不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份。 但那只是对我来说。 我也不明白自己这样的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他特别能闹腾,也喜欢开玩笑,但他好像不太喜欢帮助别人。举例来说吧,连帮女生抬椅子这种小事,他都不愿意;再举例来说吧,我这次碰巧分到擦黑板的工作,然而我的搭档是那种完全不顾我死活的人,导致工作全都变成我一个人的责任。 他刚好没工作,就坐在窗台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就这样拦住要去丢垃圾的他。 「欸,涂海安。」 「干嘛?」他停下脚步,挑眉看我,不明白我为何叫住他。 我鼓起勇气,「帮我擦一下黑板!」 「不要。」他看着我果断的说。 居然连思考都没有!我为此有些愤怒,「为什么不要?帮忙一下嘛!」 他先是注视着我,接着越过我看向黑板,最后仍然令我失望的摇头拒绝,「我不要。」 「无情无义!」我索性自己再继续埋头扫粉笔灰,背过身不理他。 我扫粉笔灰的力道因此变大,想努力凸显我的不悦。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忿忿不平什么,到底在气愤什么,又或者只是我的不甘心? 唉,我怎么会有这么幼稚可笑的举动和想法呢? 静下心来思考,其实我是知道他不会帮忙的,而我只是在赌,赌我的希望,我希望自己在他心中,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我知道他走了,可当我的工作告一个段落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正打算整理讲台,赫然发现被我遗忘在一旁的板擦已经被拍好了,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就追寻着他的身影,当我们的视线终于相交,他只轻挑眉,对我表示是他弄好的,接着就又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承认,当下自己的心的确因为他產生了不同的波动,温暖又令人欣喜。 他从来不是一个贴心的男生,至少现在不是,但他却愿意为我跨出这一微步,是不是说明,如果我再努力些,就能够比起别人……再更靠近他一点? ◇ 很久之后,我曾经这样对他说,「你知道你是个很自私、还很贪婪的人吗?」 他笑了,笑得轻浅无比,但并没有生气。 只是柔声说,「我知道啊,但你不也是吗。」 05 05. 某天吃午餐之前,大家一如往常地拿着碗到走廊排队添菜,他的爸爸却突然出现了。 他爸爸把他叫过去,突然的出现令不少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我也好奇的张望,然而比我更有兴趣的人多的是,我只是在心里纳闷,有些人则是直接出声胡乱猜测询问,或是朝外面探头探脑。后来连班导也出现了,居然还破天荒的让我们直接开动。 我心里仍然不断好奇,三个人谈论了许久,等到老师终于进来,他爸爸也离开了,他则姍姍来迟地拿着碗去外面添菜。 进教室之后,表面上看起来一如既往,有些男生不会看脸色,不断地追问他怎么了,似乎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他只是一笑带过说着没事。 当下我在心里皱起眉:怎么可能没事? 也许是他自己的悲伤泛滥,吃着饭,他的眼眶突然红了,班里都很惊慌,不大的空间里骤然沉默,氛围很强烈。有人安静的不敢吭声、有人面面相覷、有人交头接耳,直到缓过神来,开始有人带头调节气氛,凝结的空气才开始流动。 一瞬间成了班上的焦点,面对大家的提问,他只一边笑着应付大家的话语,可笑着笑着,泪水却从眼眶不争气的滑落,拼命往外流,沾湿了脸庞。他满不在乎的伸手抹了抹,继续吃着饭,大家的关心却越来越热络。 就那一刻,我莫名觉得,他想把自己藏起来,他想把自己放逐到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安静待着,可以放声哭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赤裸裸地被别人围观,把自己懦弱的一面不加雕饰的展现在他人面前。 我稍微瞄了他几眼,心不知为何揪了起来,看到他那个样子,特别难受。 我很想马上衝过去问他到底怎么了,并且给他一个拥抱,可是我做不到,也没有那个立场。 那个时候,我确切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吃饭中途,我去了趟厕所,回来却发现他哭得更兇了,男生们从座位上转而围在他身边,嘴里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笨拙地安慰着他。 「他怎么了?」我随口问了一个女同学,这很平常,通常有这种事会八卦是很正常的。她悄声对我说,「不知道耶,怎么问他都没说,不过好像跟他爸爸有关吧。」 「是吗?谢谢。」我儘量让自己的口吻装做不在乎,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看着他。 彷彿被他感染,我的世界瀰漫起一股淡淡的哀伤,下起飘忽的细雨。 就算再怎么坚强、就算时光使我们长大,人都是脆弱的,并不会遗忘哭泣的本能。 ◇ 午饭过后,他的情绪明显已经恢復,面色也明朗起来。 走到后走廊丢垃圾,正巧碰见他,他手里拿着四五个宝特瓶想要瞄准垃圾桶,却一个也没投进,我出声笑话他,「好废喔!」 「你就很强嘿?不然来比一场啊?」他看着我,笑里带着些许不服气。 我却异常悲伤地看着他,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也许是情不自禁。 对上我的眼,在我还想开口之前,他已经转身和另外一个进来的男同学打闹着走了。 那时的我站在原地,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后来我依旧认分的擦黑板,故意不去看坐在窗台和别人和乐融融玩成一片的他。 我没有夸张,远远注视他,我居然体认到了什么是孤独,并且被隔绝于他的世界之外。 ◇ 那天他的哭泣就像平淡中突如其来的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被大家遗忘了。 很平常的一节音乐课,这节课我很喜欢,除了上课完全不用认真,还有他就坐在我的右后方。 按以往来说,我们顶多小小打闹一下或者说一下话,然而今天当老师在网路上搜寻有关音乐的影片要给我们看的时候,他突然喊了我的名字。我回过头去,因为拉起窗帘,整个空间有点暗,他的脸上却拂上一抹淡淡的阳光。从缝隙透出的光,衬的他无比明媚。 「徐芮。」 「干嘛?」 「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我们两个对看,看谁先笑,谁就输了。」 我没有马上答应,虽然很开心,但毕竟这样子就表示我要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怎样?不敢?」直到他出声激我,我才终于应了下来。而他的笑容,像藏着一抹我看不清的情绪。 我趴着将头往他的方向转,他清澈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盯着我看,没有丝毫退却。我下意识把头埋在手臂里,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不想让自己陷得更深。 正常了几秒鐘,他开始扮起鬼脸、瞪眼,我忍不住地笑了开来。 「欸,你很逊耶!你输囉!」他笑我。 明明比赛已经结束了,我输得很快,可我们之间却好像存在着一种默契,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他不断地逗弄着我,眼神漫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盯着大笑的我,嘴角倏地微微勾起,那是我从没见过的笑容,笑起来看不见双眼,像清晨的阳光,就这样停在我的心房。 06 06. 今天的天气不冷不热,下课找不到事做,我和朋友站在后走廊的窗台边聊天,突然他走过来问,「欸,你知道落枕是怎样吗?」 「你落枕喔?」我先问出了这句话,而不是先回答他的问题。 他点头,一旁的男同学搭腔,我不着痕跡地蹙了下眉,开始在脑海里思考该怎么和他解释,「通常都是脖子落枕比较多吧?然后会痠痛还是怎样的,我没落枕过,不太知道。」 「真烦。我好像落枕了。」他轻轻一跃,转而坐在窗台上,左手扶着脖子,低头俯视我。「怎么会落枕?」儘管心里有些担心,表面上还是得装作漫不经心。 他一边按摩着自己的肩膀,一边说,「就我原本是睡在枕头上的,结果越睡越往下滑,后来不知道怎样,早上起来肩膀就很痠。」 闻言,我很没形象的笑了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哈哈哈──真的假的?!睡个觉还能睡成这样?」 「你别不信。」他轻哼一声。 我的朋友居然跟着附和,「真的!我有时候也会这样耶!」 「不会吧……」一瞬间,我原本的自信就呈直线下滑。这说明,我真是一个善变的人。 「对吧!你看?」他急忙说。 莫名,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微微瞇起眼,带着警示的意味,「你下次就不要落枕被我抓到!」 「不会好吗!」 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转而继续和朋友聊天, 突然他说,「欸,你转过来。」 「啊?」我疑惑。 他勾勾手,「背对我。」 我虽然怀有戒心,却还是乖乖照做,岂料他往我腰间一按,我痛得瞬间跳开! 「你很烦!」我轻斥。 他大笑看着我,我则反击般的去按他的腰,正中他痠痛的位置,使他痛得直接跳开,整个脸皱在一起,其他人笑成一片,他也没对我生气。 我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景像吧,他坐在窗台,我站在他边上,刚好我仰头、他低头,我们的视线刚好就能凝视对方。 如果隔绝了周遭所有的一切,我们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很美好。 而那个时候,也特别令我难忘。 ◇ 隔天,我和朋友下课的时候正在间聊,间来无事,我提起了自己的肩膀痠痛,于是我和朋友开始互相帮对方按摩。有些男生见我们如此,除了笑话,也有些人一起加入,气氛和乐融融,好不热闹。 当然,他也加入了。 只不过他不是那种特别正经的人,而是时不时趁机故意用力按摩或是按压腰那儿,我和朋友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接着去上外语课,他坐在我的后面,那股按摩热潮似乎尚未退去,我才刚坐定,听着老师一口流利好听的英语,突然背后一双大手非常有存在感的攀上了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下意识一缩。 我转头,「你干嘛啊?」 「帮你按摩啊。」他看我,「怎样?会怕?」 我狐疑的看着他,「你上课太无聊?」 「嘿啦。」他点头,手依然摆在我的肩膀上,没有发现这是多么曖昧的举动。 我在心里暗自思量了一下,大部分是自己的私心比较多,也就没有阻止他了。 刚开始他都故意按得特别大力,甚至还用拳头大力的搥,没有在开玩笑,真的很痛,而不管我怎么抵抗,总是徒劳无功。有时痛到我都差点想破口大骂,但是我没有。谁叫他虽然白目,但搥了好几下或者按得特别疼了,他就会放轻力道稍微温柔的按摩。他就是这么彆扭的人。 我们这里的动静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我心里很开心,我喜欢一个只有我和他的空间和时间。 唉,难道喜欢一个人,也会喜欢被虐吗? 「绷那么紧干嘛?我又不会害你。」按到一半,他突然这样说,还轻拍了下我的肩膀,「放轻松点啦。」 他说这话时,手劲不轻不重,按摩得特别舒服。我终于放松下意识绷紧的肩膀,感受他难得温柔的力道。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是怎么想的,后来我居然把手伸过去指挥。 「欸我这里痛,按这里好了。」我把手放在痠痛的位置指示他。 「哦?」 他的手压上我所指的位置,先是大力按,痛得我不停扭动身体挣扎,一会儿之后,他的手才转为轻轻按压。 我什么话也没说,也许是忘了说,只是慢慢感受。后来他不再顽皮,专心致志的替我缓解肩膀上的疲劳,我们时不时穿插几句没营养的对话,时间莫名消逝的很快,我却贪恋这样的小美好。 之后老师说要让我们玩小游戏,他自然是热情积极的那个,所以他通常都会找理由坐到前面去,导致我的后头总是空落落的。 可今天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要离开之前,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带点强势和霸道的语气,「你欠我一节课。」 「啊?」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是真不懂。 「不要想赖掉。」他看着我,「我帮你按摩了一节课,总不可能做白工吧?」 「难道我也要帮你按摩一节课?」 「废话。」 「也太坑了吧?」 「管你喔。」他自以为俏皮的朝我一笑,「欸,不要说我对你不好,我特别优待你可以用累加的方式。」 「那还真是谢谢你喔!」我露出狡诈的笑容,「如果我说不要呢?」 「那我可能会烦死你。」 「好啦好啦。」我装做不情不愿的应下来,其实内心开心得很。 这样是不是就表示,我能和他有更多相处的机会? 虽然这种要求有些不讲理,刚开始也确实不太能接受,但换个角度想,总不可能平白无故让别人这样对待我吧?所以我才接受了。 游戏开始,我前面的女生转过来和我聊天,显然她和我一样对游戏没多大兴趣。 「欸,他一直弄你,是不是喜欢你啊?」女同学朝我眨眼。 我靠,劈头就问这个,你不害臊我都害臊了…… 我愣住,脑海闪过三条黑线,眼神飘忽了会儿,最后用漠不关心的语气说,「怎么可能?而且听说他在香港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忘了说了吧?是的,听说他在香港有女朋友,还是他亲口承认的。 最初听到这些八卦的时候没什么感想,只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情,可现在,居然有些难过,心闷闷的。 「对齁,不管怎样,反正我是这样觉得啦。」女同学依旧坚持她的想法,可听完我的话不免些许动摇,却依然陈述自己的想法给我听,「可是我在教室坐在他前面,他也没有这样跟我玩过呀!再说,很多男女关係不都是从日常里的小细节发展的吗?照你们这样,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说不定呢!」 我摇头叹了口气,「你怎么那么会幻想?」 而我居然还抱有期待。 「唉呦,说不定真的可能啊!」见她两眼放光,意外对这个话题兴趣满满,我赶忙转移话题,深怕再继续谈论下去,会露出什么蛛丝马跡。 后来我才明白,大家都说在爱情里先爱的人就输了。 先动心喜欢的人也一样。 07 07. 自从那天外语课后,他几乎天天缠着我帮他按摩,下课就自动趴在窗台上,一副老大爷的样子勾勾手“招”我过去,说真的,满欠扁的。重点是,他还会无缘无故罚时,害我从来都没有按完的一天! 倒底是喜悦多一些、还是埋怨多一些,连我自己都搞不太清楚了。 ◇ 今天的美术课,老师让我们模拟课本上的一幅抽象画画图,不用完全依样画葫芦,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发挥创意。 我不太喜欢画画,可应该多少还是有点天分,画起来不算太难看。构图的过程中,我不自觉朝他随意地瞄了一眼,再定晴一看,发现他居然真的很认真的执着铅笔在纸上勾勒线条。 出乎意料,画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拿着画走到了我们这边,正巧我们这边有不少男生,女生就只有我和另一个朋友,气氛和乐融融,还有人大声喧哗嬉闹。因为是在另一栋大楼的美术教室,太吵杂也不会影响到别班或他人,老师也就不太管,放纵我们该玩的玩、聊天的聊天。特别闹腾。 走来之后,他和我对看了一眼,却没有和我说话。我用馀光瞄了一眼他的画,发现居然还挺漂亮的,让我有些惊讶,但若看得更仔细些,就会发现一些奇怪的地方,例如一片湛蓝色旁边,有一抹太过显眼的鲜红色。 「欸,那里怎么有那么一大块红的?弄糟了?」我问。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去,随即把右手撑在桌上,凑近我,指着画说,「谁跟你说弄糟了?这代表的是心,没看到旁边是蓝色的海吗?代表追寻自由的心。」 听完他的解释,我努力地看着画上的色块,还有一旁用简单线条构成的图形,几乎都快把画纸看穿,却仍然无法想像他画的是海和心,只能认命地说,?简直就是抽象画的精随。我不懂。」 「算了,我有我的意义。」 「哦。」我并没有多在意,只是又看了一眼那幅色调突兀的画。 也许就是因为那时的我不懂,才没来得及及时收手,一股脑往那火红的色块里栽了进去,而不是跳往旁边象徵自由的蓝海。属于我的红色色块,总是因为他而疯狂跳动。但我所能给予的,却不是他想要的。 ◇ 差不多过去半节课,很多人就已经无心绘画,开啟了轰趴模式,我和朋友一边发疯一边和其他人玩闹,一时兴起,我开始唱起歌,当然不是那种正常的歌,而是一些儿歌之类的,惹得其他男生一边摇头一边笑着呛我。 「你真的很白痴耶。」当然,他也不例外。 「你管我?」也许是彻底玩开了,我笑得特别欢,还有些復仇般的越唱越大声。 「谁管你了?真幼稚。」他不禁失笑,原本站在边上,转而站在了我的正后方,和一个正在和我朋友玩的男同学并肩站着,他的手扶着我坐的椅子,背靠着后方的桌子,因为座位的间隙很小,我跟他其实离的很近,只要我一回头,抬头就能仰望他。 我唱得开心,他也就只是不断笑着呛我,眉眼弯弯带着笑,眼睛清澈的令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是我第一次有种想一直注视那人眼睛的感觉。 内心深处,漫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 趁我不注意,他用手戳了下我的背,我被吓得一缩,马上回头。 「你很故意喔。」我笑。 他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膀,接着找到空档又多戳了几下,抵抗根本无效,我只能偶尔回过头轻打他几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朋友在这时朝我飘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站在我后方的他,我和朋友对望,刻意去忽略她眼中隐藏的深意。 我逼着自己要去忽略。 老实说老师也挺神的,面对这么吵的环境还能闻风不动,静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画画,无比专注,丝毫不受任何影响。 玩闹到最后,他居然还抢走了我的铅笔盒! 僵持了一下抢不回来,我不得不站起来追了上去,「还我啦!」 「你求我啊?」他藉着身高优势,藏在背后不让我拿。 「高了不起啊?我才不求你。」 「那就来抢啊。」 我们之间的战争因为这句话一触即发,当然,没有生气,只是玩闹。 我们几乎跑了整间教室一圈,跑到转角的时候,我突然被桌脚给绊了一下,根本反应不及,原本以为会跌倒,岂料他的反应比我更快,幸好距离我不远,长腿匆匆往前一跨便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往他那儿扯。 我还没站稳,就听见他有些恼怒的声音传来,「靠北,你真的很笨!」 「抱歉嘛。」我双手合十的道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蹙起的眉头,我觉得我该道歉。 他的手抽离,还留着一点馀温。 「走路不看路,还被绊倒,你真的是天才。」他边说边无奈地摇头,「欸,你能不能小心点?」 我愣住,看着他,心不由自主的乱跳起来,多半是为了后面那句话。 「知、知道了啦,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不明白他这句话是单纯的脱口而出,还是有意的关怀问候,但因为我喜欢他,任何曖昧的话语,都能引起我无限的遐想。 之后他终于肯把铅笔盒还给我,我们也停止了玩闹,回到座位坐好。 我的朋友看着我,神秘兮兮地凑近我,用旁人无法听到的音量低声说,「嘿,你真的不觉得,你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了吗?」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可当有人真正和我谈论到这个话题,我居然有些失落感伤,只能跩紧衣角,故作轻松,「谁知道呢。」 我想,喜欢一个人,是卑微的,也是幸福的。 你永远不知道他的世界到底容不容的下你,或是缺少了你,又有什么不同? 你会不断地在一些日常生活中寻找和他互动中的小确幸,带着粉身碎骨的勇气,坠入他世界的河,沉默地独自万劫不復。 08 08. 我们班按照惯例早上都会全班带队去操场跑步,虽说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毕竟是老师规定的,除了老师自己本身习惯跑,另一方面也算是为了我们的身体好,所以就算不从也得从。 只要没有被分配到外扫区的人,敲鐘后就要到外面走廊排队,再统一带过去。因为我在班上的女生里算个子高的,所以站在排头带队,他亦如此。 走路的过程中,我和他没有什么互动,只是在下楼的时候,我们这一大票人马为了让路,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会瞬间变得很近。 去操场的路上,会经过一条笔直的路,偶尔有零星几个上学的人。因为觉得过于乏味,有时我会低头看着地板,然后让自己的脚踩在砖块的框框里面,蹦蹦跳跳的,以不踩到边界的线为规则。 当我今天又重覆这个举动时,背后冷不防地出现一道声音,「你真的很幼稚耶。」 是他。 我笑了笑,「这是乐趣!乐趣!懂吗?」 「嗯。我太聪明了,不懂。」 开始跑步,通常男生们老爱偷懒,可今天难得的他们居然跟在我们女生旁边。我因为还满喜欢动,体育也不算差,老师便吩咐我带着几个能跑的女生跑在前头,跟不上的就在后面慢慢来。 差不多跑了一圈,夹带着规律的喘息声和脚步声,突然听见他略为抱怨地说,「喂,跑慢点好吗?跑那么快干嘛?」 闻言,我随即放慢了步伐,面露疑惑,「啊?很快吗?拜託,你是男生耶,跟的上吧?」 他听见只是送了我一记中指,「平常的话是可以,只是我今天肚子会痛。跑慢点。」 我担忧的看着他,轻声询问,「不然你去旁边休息?」 「不要。」他看了我一眼,坚定的拒绝。 「那好,我跑慢点就是了。」我只好妥协,「不舒服要说。」 「嗯。」 后来整整三圈,他完全没有落下我的速度,儘管我已经合理的放慢了许多,但还是保持在一定程度。 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苦撑些什么,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服输吗?还是怕别人看轻他?又或是他本来就这么爱逞强呢?我想,大概每种原因都多少参杂着一点吧。 等到大家带队回班上,我仍然在心里暗自担心他的肚子到底还痛不痛,只是我终究只能默默地把这份关心放在心上,问不出口。 我和朋友一边说笑一边上楼梯,直到走到了我们班的楼层,他一直走在我的后面,我是知道的,突然有男同学和我搭话,与此同时,他又戳了我的腰! 我转过头,有点无奈,「喂。」 他像偷袭得逞般可爱的笑着,「嗯?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站的离我很近,转过身的时候,差点就快撞上他的胸口,尤其他的身高,突然让我有了种被保护着的感觉。 于是我瞬间没了气势,其实也没生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佯装不满,「你很烦!」 「我这叫适当培养同学间的情感。」他一脸诚恳。 「听你在那边扯。」我笑。 直至回到班上,他仍然不断袭击我的腰,曾经想过反抗,可回头一看见他的笑容,我不知怎的就一点坚持都没有了。 我想,我大概就这么栽在他的笑容里了。 ◇ 今天有连续两节的自然课,老师让我们到实验教室做实验,老师的声音不大不小,有条有理的指挥着我们该做的步骤,儘管我们班有些乱,但还不至于到连实验都无法完成的地步。 他和我不同组,还离的有些远,但我觉得自己待的这组也挺好,有人愿意做事,大家也能分工合作。 我把酒精灯放在桌上,和我同组的男生正在寻找打火机,几乎所有组的动作都差不多同步,我看着自己的课本发呆,突然一隻手抚上我的脑袋,不过很快就离开,我吓得缩了一下,看见他似笑非笑,原来是跑过来和我借卫生纸。 「要干嘛?」 「快点,我流鼻水啦。」 我拾眼看着他捏着鼻子的模样叹了口气,拿出卫生纸递给他,「喏。」 他没有道谢,我也没多在意,反正他本来就是这样。 紧接着,我根本无暇顾忌他,和同组的同学认真记录实验结果,等到最后所有实验都做完了,我和同组的男同学一起把器材和其他东西放回原位,当我正在洗抹布擦桌子的时候,老师在前头催促要写习作了,我才赶紧随意的抹了几下桌子便坐回位置。 让我意想不到的,便是那大喇喇一屁股坐在我背后的人,他的到来颳起一阵风,极轻的一阵风。 我没做出任何反应,老师居然也没有因为他擅自换到前面的座位而多说什么,可能是知道他视力不太好的缘故吧。 我专心致志的埋头抄写答案,一有空档,每组几乎都闹哄哄的,没有例外。 聊天聊得正欢,突然听见他唤,「欸。」 「嗯?」我回头。 「你还欠我十五分鐘。」说着他还戳了下我的腰。 「无聊耶!我知道啦。」我扯掉他黏在我腰上的手,看了眼电脑桌旁的老师,「现在?」 「嗯。」他毫不犹豫的背过身要让我按摩,我连忙拖住他,「喂,现在是上课好不好?我不要,下课再说。」 他微微瞇起眼,「别想赖帐。」 「谁会赖帐啊!」我笑了笑,别过身,继续写着习作,他也没再烦我。 为什么你总是出现在我的身后? 每当我回首,你就佔据了我全部的视线,且令我那样安心。 你真的很自私,自私到关上了我离开你世界的大门。 怎么办? 如果我走不出去了,你能留下我吗? 你会留下我吗? 09 09. 暗恋一个人的日子总是特别辛酸。 这份心情是无法向人诉说的秘密,藏在每个时间的缝隙里。 暗恋之所以让人特别难受,无非就是哪怕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忍不住去在意,偶然一个微笑和一句曖昧的话语,也能让自己开心一整天。他如果和哪个女生特别好了,或者和其他人玩得特别欢了,儘管那根本不代表什么,自己也没有权利去过问,心里却莫名的酸。 体育课,我坐着绑着松脱的鞋带,听着周遭女生们随意的聊天,随后把手背在后脑勺,往操场上一躺,看着蓝天。 我忽而就想着,这片蔚蓝的天空,是不是也有消失的一天? 刺眼的阳光迫使我闭上双眼,脑海浮现几年前被炒做的很兇的世界末日的新闻,马雅人预言2012年将会是世界末日,然而并没有发生,我们安然的生活到了现在。 但它真的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也许有一天,世界真的会迎来末日。万物消殞又是怎样的景象? 心血来潮,我突然出声,吸引住所有女生的目光,她们没有继续聊天,视线一下子全落在我身上。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喔。」我看着天空,「你们相信世界末日吗?」 听到我的问题,有些人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结果相信和不相信的人相差甚远,不相信的人占了大多数。也许在他们眼中,「世界末日」单单只是一个名词,离我们那样遥远而没有实感,多数人选择了当下。也许它真正到来的那天,我们早已死去,它如果明天就到来,也无人能阻止。 我躺操场躺得舒适,一边和同学讨论着刚刚的话题,突然我听见身旁刺耳的尖叫声,紧接着是一颗球砸到我脚的触感,没有特别痛,但还是微微有些疼。 我立即坐起身,回应旁人的关心之馀,也发现兇手是在不远处踢足球的男生。 「欸!你也躺得太爽了吧?」有个男生看了过来,大声嚷嚷。 我一笑置之,问出了我此刻最在意的问题,「刚刚是谁砸我的?」 有看到的男生女生都一齐指向他,就是他,看到他笑容的那刻,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我笑着拿起球,略带威胁地走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学着我一起倒在操场上看天空的男生们,站定在他面前。 「我跟你无冤无仇,没事砸我干嘛?」 「我不是故意的。」他的笑容参着几分玩味。 「我实在看不出来耶。」 「那我可能就是故意的吧。」 我被他这毫无逻辑的话给气笑了,作势要打他,他才连忙道歉。 既然他都道歉了我也没什么好再计较的,可我没有走,而是把世界末日的问题又拋给了男生们。 男生对这个话题显然兴致缺缺,但幸亏大家还是很捧场地回应我,结果不出所料,相信的人并不多。 我是最后才问的他。 「欸,你相信世界末日吗?」 「不相信。」他直截了当。 「真的不相信?」 「你相信?」 「我相信啊。」 「是喔。」他没有看我,「那我相信吧。」 「啊?」我眼中有着淡淡的疑惑,撞上他那漫不经心的笑脸,「你不是说你不相信的吗?」 他像是刻意忽略我的问题,逕自由躺变成趴在地上,笑着指着自己的肩膀,「喏,你还欠我十五分鐘。」 「不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此刻却不想顺着他的意,说完转身就要走,又听见他的声音,「记得还啊。」 我是笑着回去的,然而到最后我却没摸透他的答案,究竟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你相信?』 ──『那我相信吧。』 结果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无论他是因为自己心之所想或者是追寻着我的答案,都没关係。 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我要的不是一个真切的答案,我要的是一个真切的他。 10 今天是桌球比赛的日子,天气有点阴暗,还有点凉,穿着短袖短裤,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体育馆里闹哄哄的,灯光略微带点橙色,球桌上选手们激烈的竞争着,球一来一往的跳跃在球桌上,精彩的令人移不开目光。 比起外头,体育馆里温暖多了。 加油声此起彼落,到处都是乒乒乓乓的声音,我刚比完一场双打,坐在一旁观看比赛,手里夹着球拍一边猛灌水。 「学妹,我要回去休息室,要一起吗?」 我看了眼比数,快赢了,于是就毫无悬念的跟上学姊的步伐。 水被学姊拿进去休息室放了,而我拿着球拍站在门口,身着比赛的短袖上衣和没有过膝的短裤,一阵风吹来,我忍不住发抖,刚比完赛所流的汗并没有完全乾,于是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但让我震惊的,是一个骑脚踏车呼啸而过的身影。 他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我没有和他对上视线,可我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他,却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 这么冷的天气,他身上明显穿得比我厚实多了,我心一横,想着他应该是骑去体育馆后方的宿舍,便有了要出去的衝动。 「学妹,怎么站在这里吹风?要出去穿件外套再出去吧?」我前脚刚踏出去,就听见学姊关心的问。 「不用了!」 跑了出去,我选了个正好他停脚踏车可以看见我的地方,一手夹着球拍,一边拿着手机装忙打电话。 而天空,不知道何时飘起了濛濛细雨。 后来他果真在宿舍前停脚踏车,迎面走来,正巧看见我,我停下了玩手机的动作,装做惊讶的看着他,但心里是心虚的,为了名正言顺的看到他,我用了最卑劣的小手段,一切偶然的相遇,都是事先策划好的。 直到他越走越近,我俩的眼神交接,他的眼神片刻没离开的打量着我,我朝他挑眉轻笑,他则是无动于衷。 等到他要远去,雨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我感觉到有些凉了,一方面也是顾忌到自己的球拍,我以略快的速度跑回体育馆,反正目地已经达成了嘛! 带上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他回头看了一眼,看的方向,正好是我原先站的地方。 ◇ 星期一跑完步之后,班上带队要回教室,因为老师没有过来,大家自然也就轻松的聊天玩闹。 走在最前面,他和一个男同学走在我身后不远处,我能够听见他们聊天的声音。 也许是习以为常了,我总是试着用各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当然,不要问我是什么方法,反正我成功了,连走在我后面的女同学都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干!阿凯,把她抓住!我不打女人的!」被我捉弄的男同学当然不是「他」,那个男同学上课就坐在我隔壁,我知道他的肚量大而且不爱计较,才敢玩他。况且,被我捉弄之后,他也是满脸笑咪咪的。 阿凯是班上很听话的男生,有人叫他做什么他几乎都会帮忙,所以见他真的要来抓我,我才连忙笑着道歉。 「好啦好啦大哥我错了!对不起嘛!」 危机还尚未解除,我便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的声音,「唉,你真的是个傻逼耶,居然捡树枝去弄人家的头发!」 我笑笑的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睛,也许是没有意料到他的笑容会那样温和,我一瞬间竟然失神了。 「谁傻啊?我聪明的咧!」我矜持住了。 「骗谁啊,你聪明那我就是神了。」 「喔喔喔是喔,笑死人!」 不知道何时,居然演变成我和他在斗嘴,我俩稍稍安静了一下,他却很跳tong的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星期六是不是在比桌球?」 「对啊。」我不明所以。 「我有看到你,一脸蠢样的拿着球拍站在体育馆外面。」他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你有看到我?」 「有啊我有看到你,可是我哪有一脸蠢样啊?」我不满。 他耸耸肩,「就是有啊。」 「算了,不跟你计较。」我撇过头不再看他,却听见他居然和一个男同学聊起我。 「欸,你知道她比赛那天裤子穿超短的。」他和那个男朋友肩并肩走在一起,还伸出手指了指我的方向,见我在看他,便直接问,「喂,你那天裤子也太短了吧?连膝盖都不到,跟男生的四角裤差不多了!」 我有些愣了,「你是变态啊!」原来他那天盯着我看,是因为我的裤子太短吗?! 「反正就是很短啊。」 「可是比赛大家都嘛穿这样。」 他走到了我的背后,突然弯下身和我对视,「吵死了,就是很短。」 我不明白他今天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但看着他的背影,我居然觉得他有些彆扭……? 不过呢,能不能把这,当作是他对我的关心呢? 11 自从上次的『短裤』纠纷之后,我突然觉得我和他的关係比以前好些了,倒也没有什么突飞猛进的进展,就是偶尔我们也能笑着间聊,或者每逢视线相对时,占大多数的不再是探询和玩笑,而是特别真诚的笑容,真的,连我都怀疑是错觉,他现在看着我的时候,都会露出笑容,而眼神,也没有以前锐利。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但至少对我来说,这不是坏事。 尤其他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但老天总爱捉弄人,让你在原本的渺无希望之中嚐到了一点甜头,然后再把你拋在一边,毫不怜惜。 这节下课还剩下十三分鐘,我才刚起身,就感觉有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接着一股力道让我重新跌回位置上。 我转过头,就看见他大喇喇的坐到了我前面的位置上,把椅子拉到最后面靠上我的桌子,动作一气呵成,我都还没缓过神来。 「愣着干嘛?」他看着我,非常不便的在我眼前挥挥手。 「啊?」 「你该还债了。」他笑。 我秒懂,顺势翻了个白眼,手却还是认份的放到了他的肩膀上,「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我虽然按着,却心不在焉,儘管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发现,就算我按得再大力,明明是故意的,而且还非、常、故、意!他痛得都缩成一团了,却还是不会多说什么,从来没有为此和我动怒,只是出声吓阻一下,甚至还在笑。有点……纵容我。 他很瘦,虽然有肉,但我有时候却还是感觉我跟他的骨头感情比较深厚,连用捶的都感觉一片硬朗。 不像我,他随便抓都嘛是肉…… 我们周遭越来越吵杂,我的位置边倒是没多少人,反而是前头那人坐着的地方,围了不少人,还都是女生。 虽然他脾气和性格不是特别好,但某方面也还算招人喜欢,人缘不错,可能因为喜欢逗弄女生,跟女生混的也挺好。 而现在,我真的有种自己被冷落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我帮他按摩着,他却和其他女同学玩得不亦乐乎,他们的世界好像罩了一个玻璃罩子,而我被隔绝在外,进不去。 格格不入。 于是,我松开了有些疲惫的手,喊他,「喂。」 没听到。 「喂!」我大声了点。 他终于从他的世界里甦醒了,注意到旁边的我的存在。 他的世界。 我的语气有些沉,告诉他,「我不按了。」 他看着我,但只是看了一下,他说,「喔。」 如此冷淡的好似他随意就能说出口,根本不须思考的答覆,随即又马上转过身继续和那些女同学们嘻嘻笑笑起来,彷彿不曾注意到我,我根本不重要。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愣愣的坐在位置上发呆,耳朵没有失聪眼睛也没有失明,那些我不愿意看到听到的,仍然在继续上演着。 那时候,我特别难过,甚至有些想哭。 有时我觉得他离我特别近,但其实,他似乎距离我很遥远。 ◇ 我的心情一直没有回復,仍然沉浸在自己伤感的世界中。 中午添饭的时候,总是前面原本站着几个男生,后来你会发现站着一排的男生,插队这种事已经是家常便饭,我有时会愤愤不平,但大多数是无感的,反正又不是吃不到饭。可能因为动作快些,我添饭站得位置往往都是男生后面那个,我们之间就像是隔着楚河汉界般。 今天我前面站着的是他,平常我应该会觉得是小确幸,此刻却开心不起来。 他带着几个男生在耍宝,而我们站得比较前面的女生,自然就得到了他们的『青睞』,被一堆低能儿骚扰。 我脸上仍然是笑着的,而且笑得很欢,我也跟他玩,没有任何不对劲。 唯一让我疑惑的,是当一个男同学跟我友人聊天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来揪着我。 「你干嘛了?」 我当下慌了,真的慌了。 他的表情依旧淡定,而且说不定他根本没看出我的彆扭和不开心,只是平常的问候,如果这时候自作多情就糗大了…… 「什么干嘛了?我又没怎样!」我笑的十二万分灿烂。 岂料那时候在他眼里,我的笑容很假。 没有预警的,他突然按住我的肩膀,狠狠揪了一把,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我下意识喊了出来,还好声音不大,紧接着恶狠狠的瞪着他。 可他却在笑。 我一下子被他给搞怒了,我当然不会跟他说我怒了,老师都说与其嘴巴说得好听不如用实际行动去证明──我不甘示弱的举起双手攻击他的肩膀,每按一下都是用了吃奶的力气。 他极少反击,只是一味的做着没路用的闪躲,等到他要添饭的时候,他才握着饭匙认认真真的对我说,「好了,先别闹了。」 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所以也就安分的停了下来,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真心的笑。 可同时心里又觉得很难过。 他总是忽近乎远,我似乎永远都看不清他,永远也捉不住他。 12 今天的天气很冷,但因为学校还没有换季,大家穿得衣服都不是那么厚重,顶多加了自己的外套和衣服在里面,可就算如此,今天的气温低的不像话,除了暖暖包,班上居然连热水袋都出现了。 就连上课拿笔的时候,手都僵硬得不得了,一下课,大家便马上聚集在一起取暖,甚至是把手贴在别人的脖子上,我就是那种人,专门把班上的男生当做人体暖暖包。 许多同学对我的手都是避之不及的,可能因为体质关係,我的手特别冰,就算暖了一会儿,坚持不了多久又冰了回来。 我争不到热水袋,只能找别人借暖暖包,或者找几个性格比较好的男生当人体暖暖包。 他并没有参与我们这群取暖的人潮,而是自顾自的在和别人玩耍。 我会找着机会偷看他,能取暖的方法都用尽了,身体却还是瑟瑟发抖。 等到上课鐘敲了,人群也一哄而散,才刚走,我就知道他走在我的后头,于是我放慢了步调,轻轻的走着。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更多的举动,只是静悄悄的走在后面,这很不像他。 心里难掩有些失落,我才刚想加快步伐,却突然不得动弹! 我愣住,连脚步都顿住,原因没有别的,就是因为他。 在我刚刚没有注意的时候,有一双手分别紧紧地覆上了我的耳朵,他大大的手掌微温、还带着点冰凉的触感,而且他和我靠得特别近,我还听得见后方传来他非常的细微的笑声,似乎只要我微微往后,就躺在了他的怀里。 这个局面不但令我矇了,更让我进退两难,我该直接离开好呢?可是这样好像有点不礼貌。还是转头笑骂他呢?这…… 根本来不及多做思考,自己的手已经做出了行动── 我迅速的转身将自己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因为身高差,我还得抬起头看他。 他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反而平静地对我说,「没差啊,我不怕冷。」 我愣愣的看着他,回过神赶忙收回手,刚好捕捉到他嘴角那稍纵即逝的笑意。 我朝他轻哼,随后又笑了一下,才故做平静的回位置上坐好。 我不太赶回头去看他,抚上他脸的那一瞬间他的温暖让我稍显慌乱,那时他的眼神直视着我,深邃的看不见更多的情绪,而我也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曖昧,如果不是只有那么一秒鐘,我就像抚摸着他的脸一般。 呀!害羞死了! 瞬间,我感觉自己的体温飆高,一下子不冷了,反而全身都在发热。 他看起来倒是真的挺平静,而我现在回想起,心却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 害羞的事还没完。 因为中午我要抬菜,刚好朋友排在了前面,我也顺理成章的当了插队的一员。 我才刚拿着碗站到了队伍里,就听见他喊我。 「喂。」 「嗯?」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冰凉的手就贴上了我的脸颊,看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我又再次愣住了,等缓过神来,才想起拍掉他的手,可是我很轻,几乎不敢出力。 他笑了笑,「很冰吧?」 「你是体质虚喔!手那么冰!」 「你才体质虚咧。」他的眼睛笑到瞇起,那抹笑容带着戏謔和发自内心的笑,「我刚刚去厕所洗手了!」 难怪那么冰! 我一下子想了明白,却还是很害羞,而且,他除了贴了我的脸,好像……好像没有对别人这样。 我在你面前就像是个傻子,你的一举一动都能让我慌乱和手足无措,甚至胡思乱想。 可你看起来一直是那样平静,毫无波澜,不正常的自始至终都是我。 都是我。 13 这节是体育课,要在体育馆里打羽毛球,老师多半不会管,你要打球还是坐着聊天都可以,儘管这么放松,不打球的也只有少数人,毕竟羽毛球是个非常休间也不太难的运动。 看着体育馆打着的橙黄色灯光,每个球场都站满了人,好不热闹。 我很快的搜寻到了他的位置,他居然、他居然在和班上爱玩闹的一些女生们对打!这让我有点小小的吃味。 我用力甩了下脑袋,想拋开那些乱糟糟的想法,然后看了眼站定在我对面的我的伙伴,球拍一挥,发球。 也许是因为羽毛球和桌球同是一来一往用球拍打着球的球类运动,除了场地面积和技巧不同,我打起来倒也顺手! 我不是最强的,只是用着自己的方法摸索着打得顺手的方式而已,有时也会瞎唬弄,但放眼看去,不是我自夸,我和我的伙伴算是班里打得比较好的女生。 就这样尽情的享受着运动的乐趣,我早已脱掉不便我活动的外套,只剩下俐落的短袖,脚步随着球移动,球拍挥舞着,看着那不大不小的球在场中隔着一个网子一来一往,也满有趣的。 就这样打了半个小时左右,中间有几个男生来找我pk跟练习,然而时间都极短,我大多还是跟我的女生小伙伴一起打。 下课前十分鐘,我终于看到他靠近的身影,他只和女生打了一会儿,大多时间都是和男生打,我想也是,女生软弱无力的怎么能跟男生的刺激感相比呢?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我知道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在我的对面,突然拍拍我那去捡球的伙伴的肩膀。 「喂,我想跟她打。」这句话他说得不小声,听起来也特别顺耳。 我承认,那时候听到,我不但愣住了,心脏也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不要咧!」 「欸拜託啦,我就跟她打一下。」他居然在拜託,而且是拜託跟我打球这件事! 我见我的小伙伴在纠结,两个人都在看我,我赶忙笑着打圆场,「没关係啦让他跟我打一下!」 听起来很勉强,但没有人知道,我是真的想跟他打。真的很想。 听到我不反对,我的小伙伴乖乖的退到了一旁,他则蓄势待发的捡起球,笑着,「你就不要被我打得太惨啊!」 「嚣张喔!你才不要输咧!」 「怕你没那本事。」 边说着球就发了过来,他的球很快很衝也很有力,我打得真的有点吃力,他则是游刃有馀的样子。 就连好几颗飞去旁边的球,他都能救回来给我好球打,打了不久,他把位置还给我的小伙伴去别边打了。 他虽然看起来依然是那副笑笑的嘴脸,可我却失了最初的动力,那份想被他看好的心情…… 他没有说我打得不好,可是我自己却觉得丢脸,也觉得他似乎有那么点失望…… 他是不是瞧不起我了? 可就算我心里有再多疑问,甚至在读不懂他情绪的时候也很想直接了当的问他怎么了或是在想什么。 然而我却没有那个勇气,从来没有。 ◇ 有人说自己渴望自由,所以想要飞翔,这样子他可以去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去看不同的风景,去他想去的地方,没有人捉得住他,也没有人能留下他。 我赫然想起那次偶然和他去海边时,问他的问题。 「所以,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是吗?」 他回答我,是。 飞翔不一定要真的去飞,而是如果你有坚定的意念,那么谁也无法阻止你离开。 体育课下课,大家纷纷从体育馆走出来,因为刚打完球很热,我穿着短袖,把运动外套披在身上。 风吹着,披着的外套随着风缓缓飘动,我闭上眼睛,心血来潮的想喊── 「呀!我想飞!我想飞!我飞起来了!」 用运动外套当成翅膀挥着,我自己笑得很开心,我旁边的同学也在笑,还边骂着我白痴,以为我是想逗她们开心。 但其实不然,我是真的想飞。 我笑着笑着,觉得自己累了,可嘴里还在喊,手也还在挥着,一个转头,彷彿心有灵犀般,我看见他一脸诧异的指着我大笑。 于是我也笑着。 他和大家一样是笑我的举动,我则是莫名的想笑,仅此而已。 人海中那么多人,周遭的人们也是形形色色,并不是此时此地只存在我和你,那为什么每逢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当我转身,总能看见你? 你很自由,你的确在飞,在你的世界里。 而我只能遥遥观望。 14 下节课是健教课,这节课通常都很放松,因为老师也差不多上了年纪,顶多讲讲课问几个问题,剩下的时间他喜欢播影片,因此班上的气氛都还满轻松欢乐的。 还没敲鐘之前,上课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和我关係不错的男生正双手拿着宝特瓶在打人,而我贪玩,抢走了他的一个,开始疯狂攻击他,最后我变成了他疯狂攻击的那个人。 我玩得特别开心,使劲的保护着自己的宝特瓶,还不断寻找机会攻击对方,简直不亦乐乎! 几乎整间教室都听得到我的笑声和求饶声,然后看着我不知死活的继续跟那个男生缠斗着。 我一路被逼着倒退走,宝特瓶还在手上,可突然,我感觉有一股力道在和我拉扯,是他。 他就站在我背后,而我的力气完全比不过他,所以他轻而易举的就抢走了我的宝特瓶,笑得那可叫灿烂无比啊。 于是,变成两个男的围殴一个女的的故事,干超没风度的! 而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可能一直白白挨打,为了保护自己,我也是卯足全力的在挣扎。 「喂你们这样不公平啊!」我指着拿着宝特瓶正得意的他,「你干嘛抢我武器啦!」 「是你太笨,不然你自己抢回去啊?」挑衅完,还不忘再敲一下我的头。 于是我努力奋战到上课鐘敲的那一刻,最后终于抢到他的宝特瓶拚命的报仇,趁机多打几下! 这是大家习以为常的模式,大家都只是在玩,所以除了开心,不会有生气的情绪存在,这点非常难得、宝贵。 回到位置上,我摸着自己被打疼的头,哀怨的看了他一眼。 他哈哈大笑,之后拿起摆在他桌上的一个东西,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要不要吃糖?」 「要!」我几乎是立刻回答。 他轻笑看了我一眼,把糖果拿在手上,似乎想拿一颗给我,但可能因为不太方便最后还是放弃,「我整个丢给你,你拿一颗之后再丢回来还我。」 我点点头,他随即把糖果丢过来,我细心的扭开包装纸,心里还莫名地很激动,拿了一颗含在嘴巴,接着轻声唤他。 他看着我挑眉,做出准备接住的姿势,而我轻轻一拋,正巧落在他的手中,简直完美。 接到之后的他非常自然的把糖果放回桌子原先的沟槽上,我咬着薄荷味的软糖,看着视线落在姍姍来迟的老师的他,心底突然非常柔软。而且看着他嘴里咀嚼着糖,而我正跟他做着同样的事,只有我们两个。我突然感觉到非常甜蜜和幸福。 这种甜蜜,其实很幼稚,但对那时候的我来说,非常珍贵。 我特别开心,我说过,他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几乎从来不会分享什么东西给别人,然而他刚刚居然主动问我要不要吃糖,还没有恶作剧真的直接给我吃了,这比什么都让我惊讶。 我嘴里咬着糖,却突然听见隔壁男同学问,「你在吃什么?」 我怔住,随后乾乾笑着,「吃糖唄。」 「谁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在怀疑这糖是不是我的,一时之间我居然也不敢照实回答,选择了说谎,「我喉咙不舒服,吃喉糖嘛。」 「喔。」他笑了笑,似乎是相信了,转过身又回去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 刚刚那短暂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的心漏了一拍。 为什么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那是他的糖果呢? 不知道。 我嚥下糖果,薄荷冰凉的味道还充斥着口腔,每呼吸一次鼻尖和口腔就特别舒畅,我挺直身子专注的看着前面,努力让自己的脑袋不再那么浑沌。 过不了多久,老师呆板又软绵的讲课声令我昏昏欲睡,无意识的,我往他的位置看了下,正巧两人的视线相交。 我也没把视线移开,直到他的脸开始出现其他细微的表情,我倒也来劲了,我们之间的『谁先笑大赛』又开始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他养成了一种默契,只要彼此对看着,谁先有了想要逗对方笑的企图,我们就知道接下来该干嘛了。 我通常都是一直输的那个,现在也不例外,他只要随便做个鬼脸或者故意做夸张的表情,我就会忍不住噗哧笑出来,然后就输了。 我们也有个规矩,憋笑不能太明显,门牙不能露出来,一但违规,就是输。 在我刚刚连败之后,我实在很沮丧,可我们俩都没有玩腻这游戏,仍然在比拼着,直到我终于发现他的嘴角有绷着的笑意,连忙主动出击,果不其然的,他、破、功、了! 他突然爆笑,眉眼都像月牙一样瞇着微弯,我心里小小的胜利感爆发,同样是无限的喜悦,同时,也因为他的笑容而喜悦。 「你输了!」我指着他轻声说。 「傻逼,你自己刚刚输几次自己说!」他不甘示弱。 「吼你很烦耶!」我笑着,注视着他,他的笑容一直是那样温暖又带着点孩子气,一直都让我深陷其中。 我几乎无法联想他大了我两三岁,觉得他只是发育比较好长得高些罢了,他其实和我一样。 然而,事实却是我一直蒙蔽自己,去忽略那条一直存在的差距。 当他偶然问起我年龄的时候,我不假思索的答:「我十四啊,不久前刚过生日。」 那时候的他笑了笑,然后风轻云淡地说,「年纪真小!我都满十六了!再过两年就成年了!」 那时我在心里很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从来就不只是年龄和身高还有其他零零总总的,那些都不算什么,真正阻隔的,是彼此的心。 那个我不停想靠近,他始终站在原地,却还是追赶不上── 很遥远的距离。 15 妈的── 「喂!你你你你你!你真的全部都舔过?」我摀着自己的嘴,发誓这是我此生眼睛睁得最大的一次。 他笑到嘴巴简直都要沿着嘴角裂开了,「我有警告过你们不要吃。」 相信我,此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像十级地震般把我铜墙铁壁般的心给震碎了! 我的好友非常没有良心的隐忍着笑意,缓缓地对我说,「我刚刚摸过了,上面好像真的湿湿的。」 这种事情确认个毛啊! 「呀!」我抱着头,只能笑着怒视他。 「亲爱的,你刚刚和他间接接吻了。」非常篤定,无疑是我好友的声音……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笑得可乐了,嘴里还在吃着饼乾,一边伸手拿走我好友手上被我嗑了一半的草莓巧克力棒,递到我眼前。 我几乎是迷迷糊糊的抬头看着他,「嗯?」 「还吃吗?」他问。 「不吃!」我几乎是吼了出来。 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不久前。 我正坐在位置上和朋友间聊,而他正巧经过,手里拿着草莓巧克力棒,我朋友一时嘴馋,拦下了他。 平常吝嗇的他,岂料这次居然很大方的拿了出来,可是嘴角有着令人不解的刻意压抑着的笑意,还不断的对我朋友说,「你真的要?真的?」 「废话吗!」 「劝你不要吃。」 我的朋友对他的话完全充耳不闻,硬是拿出了一根巧克力棒,我当下也是贪吃,嘴巴就移了过去,正好咬下我朋友手中的巧克力棒。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喂,那个我舔过。」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响起。 …… …… 「我真的舔过。」 我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吞下刚吃进去的巧克力棒,然后看看错愕的我的朋友,再看看终于憋不住笑意的他。 「你说真的?」 他点头。 「真的?确定?」 他大笑,难得说话的口气依然不错,「不信你自己确认看看?」说着,他把自己装着全部草莓巧克力棒的盒子举到我面前,「我全部都舔过了,这是确保我的食物的安全,谁知道刚要告诉你们真相,你就咬了一口了。」 贪吃是过错啊、贪吃是过错啊…… 事情就是这样…… 我看着他收回那支我咬过还拒绝再收下的巧克力棒,也不知道最后它究竟是何去何从了。 当我朋友还在哈哈大笑调侃我的时候,我几乎什么都听不进去,内心似乎还有些小鹿乱撞。 虽然用舔得真的有点噁心,但是我真的,算是和他间接接吻了…… 16 在同学们翘首期盼的等待下,这学期的第一次烹飪课终于来临了,我们班要烤饼乾。 虽然烤饼乾还满简单的,但是大家却还是很兴奋,毕竟有得吃嘛。 我们班的综合老师是个年轻的女生,人很温柔,讲话轻声细语的,有着一头俐落的褐色短发和瘦小的身版,因为为人友善又大方,班上的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 烹飪教室离教学楼还有段距离,但还不算远,岂料我们才拎着食材走到一半,天空就开始飘起了濛濛细雨,有些雨珠落在脸上胡乱扑腾,睫毛上也沾上了些水雾,以至视线一时有些模糊,却挺舒服得不让我觉得讨厌。 见在下雨,有个女生马上问,「下雨了耶!我们没带伞,怎么办?」 我回答,「我们走快点过去吧,而且说不定一下下就停了啊,这雨并不大,没差啦大不了等等想办法就好。」 「好吧。」见我这么说,眾人也纷纷妥协。 语音刚落,后面比较晚下来的男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非常幸灾乐祸的每个人拿着伞指着我们无情地嘲笑。 虽然里面有他,反正我在班里也没什么气质,一时没忍住,我抽着嘴角送了跟中指给他们。 ◇ 到了烹飪教室,大家各自在自己的组别就定位,食材摆在桌上,听着老师的口令去拿工具后,紧接着就说起了步骤,因为我们只有两节课,有些步骤是得花时间完成的,为了不浪费时间,大家很快就着手开始动作了。 我们这组全是女生,比起男生心细也对这种东西多少比较熟练,所以很快就走上正轨,大家分工合作了起来。 筛完麵粉,大家就开始准备要揉麵团了,每组都要揉两个麵糰,我们这组有个常下厨房的女生,很喜欢自己在家做些点心之类的,自然重责大任就交给了她。 然而另一个重责大任…… 「你要试试吗?」突然一个女生问我。 「好啊!」我的心里本就跃跃欲试,所以立马答应,拿起了递过来的手套便开始和麵糰。 揉了不知道多久,麵团才终于开始成坨,我抬眼看了眼前面那组,是他的那组,他们似乎已经快要完成了。 我的手不停揉着,搭配旁边的女同学帮我加麵粉,突然一个没注意,他又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你们好了没?」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地恢復镇定,侧过头看他,「还没啊!快好了。」 「慢死了。」 「有意见吗?」我斜睨他,当然不是会令人感到不舒服的那种。 「我来啦。」 咦?我听错了吗? 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于是我继续淡定地揉着麵糰,旁边又幽幽传来一句,这次多了点不耐。 「我帮你们啦!没听到吗?」他急冲冲地说,声音就在我的耳畔不远处。 好吧原来我没有听错,他真的说要帮忙! 「你真的要帮忙?」我怀疑地瞧了他一眼。 「不然呢?」他不甘示弱地瞧回来。 「你是良心发现还是转性?」我不知好歹地问着,直到他投来一副你再多嘴老子就毙了你的神情,我才乖乖地退到一边,把揉麵糰的盆子留给他,「谢谢、谢谢!你请。」 他的表情终于转变成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用手把袖子往手肘那带了几分,再叫他的组员拿一隻手套给他。 他看了眼装着麵粉的钢盆,「把剩下的粉全部倒进来,我弄。」 「哦。」听到命令,一旁有人自动地把雪白的麵粉呼啦啦地倒了出来。 我在一旁专心地看着他揉麵团,他心无旁騖的专注在干活上,我似乎很少看见他这副模样,如此认真,嘴唇稍抿,一点玩味儿都看不出。 他现在的样子很好看,特别帅,我不是说他平时难看,而是在看惯了他那灿烂而令人着迷的笑容之后,此刻给人带来淡淡严肃的氛围,瀏海稍稍往一边偏过去的模样,我无法形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心里暗自给这场景照了张相,收藏在一个心底很柔软的地方,觉得无比重要。 另外一个让我想记住这个时刻的原因,是我慢慢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的他,似乎已经不那么自私了。他开始愿意主动帮助他人了,虽然嘴巴上仍然尖酸刻薄,甚至有时那一点看似不经意的举动,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量。或许他早已从某些角落看出了端倪,于是愿意献出自己独特的温柔。 我呆呆思索了一会儿,回过神再次望着他的时候,突然想着自己总不能就给人家白白帮忙,于是也伸手下去和个两下,虽然也没多大帮助就是了…… 卡在盆子边缘的麵糰还有些黏稠,得用手去抠,抠完之后发现把自己的手上都弄得到处都是,还很难清掉。 于是我起了玩心,看了看站在我旁边高我一等距离我不到三十公分的他。 「喂。」 他抬眼看我,「干嘛?」 我亮出自己的手,然后贼笑,「如果我把这个抹在你的脸上,会怎样?」 他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的手,最后露出比我还贼的笑容,喔不,那是奸笑,一定是奸笑── 「你如果敢就试试看,嗯?!」他的笑容灿烂无比,却足以让我退避三舍。 于是我很孬地收回了自己的咸猪手,表情很是委屈,「你继续揉,当我没问过。」 我瞥见他的嘴角莫名上扬了几分,心情看来颇是不错,我的心情也特别好。 过没几下,不愧是男生,麵糰就已经差不多好了,他帮完忙我还没来的及道谢,他就已经回去他组里快乐逍遥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又是轻笑又是叹气。 我想无论如何,我是怎么都看不透他这个人的。 ◇ 饼乾出炉的时候,气氛空前热烈,还未端出来,香气已经彻底掳获了大家的心。 成果很好,大家的饼乾都做得不错,尤其是我们这组,特别香味道也比较好。 我吃了几块,大多数都装在了袋子里准备带回班上,大家闹哄哄地分享着自己的成果,也处理着善后,听老师说完话,就纷纷准备回班了。 然而,我们遇到了一个很艰鉅的问题── 呃、就是,雨不但没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没带伞的人整齐的排列在与雨一线之隔的走廊上,然而他们那群有带伞的男生,则是和我们面面相覷。 后来是什么情况我不太记得了,连回到班上都觉得一阵飘飘然的。 那时正苦恼着该如何回去,我把手伸出去测量了一下雨势,突然有人扯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里拉,接着是某人的食指重敲我的额头,我吃痛的摀着额头转过头去看罪魁祸首,发现他正撑开伞,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你干嘛?」 「笑你没带伞啊。」 「没带伞我还有腿好吗!我不能跑回去?」 「看你那腿短的,说不定跑没一半就扑街了。」 「闭嘴好吗。」我一时有些恼怒,只是瞪着他,岂料他却笑了起来,扯着我的手把我往前带,我一下子就落在了雨中,头顶刚沾到几滴雨,就感觉后面被一个身影笼罩,抬头看了看,正上方正是一把伞。 而后方,无疑是他。 「不折不扣的大白痴啊唉。」 「你叹气个屁啊!」 我刚说完,就发现他往前走了一步,见我没跟上,他又说,「不走?难得我好心,不走算了。」 我正诧异着,脚却听话的挪着步伐躲避在他的伞下。 嗯,两个人共撑一把伞。 见我跟上,他似乎默默把伞往我这儿放了放,身后的同学见状,也不分男女的贡献出自己的伞和别人共撑,几个人一起撑得都有。 回班的路上我们一句话都没讲,儘管距离彼此很近,但那种情况下我说不出话来,紧张得当他可以游刃有馀地反驳别人的调侃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却慌了,感觉心脏好像快跳了出来一样。 今天的他太失常了。 失常到我的喜欢,也快失控了。 我想我唯一的秘密,不是喜欢他的那份心情,而是那说不出来的,想更喜欢他、想离他更近的那种感觉。 儘管一切都是自作多情,我也愿意一蹋糊涂地栽进去。 你知道吗? 17 今天我有第八节的辅导课,上完团体课后回到教室,教室留着同样要课辅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几乎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其中就有一半都在滑手机,我看了看周遭,接着提步走向我的座位,才刚掀起书包要把球拍放进去,后头的椅子就被『吱』的一声拉开,接着是大喇喇坐下的声响。 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是因为熟悉习惯了,我知道那是他。 而我却不知道他为何此时要坐在我身后。 「你好吵。」我偏过头随口回了句,手里还拿着球拍。 「嘖,你才吵呢。」他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 我没回答,只是逕自把球拍安稳的收进书包,然后用最舒服的姿势坐着滑手机。 还未解锁,我的手指停留在发亮的萤幕上面,肩膀突然被人点了两下,一颗头倏地出现在我的右方。 「靠北,你靠那么近干嘛咧?」我慌慌张张的往边上退了一点。 「没干嘛啊!你有网路吧?开分享开分享!」 我偷偷笑了一下,随即板起脸说,「才不要,没事借你干嘛。」 「发挥一下同学爱好吗!快点开啦!我要玩游戏。」他眼巴巴的望着我的手机,这举动可爱的让我不禁失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想逗弄他,就算他会生闷气,我也不想开网路给他。 见我没有反应,他攻击的目标开始转向我,我也只好无奈地从坐正便成转向右边侧身配合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然后嬉戏玩闹。 突然一个没注意,我拿在手上的手机就被他夺了过去。 「笨。」他晃着我的手机,得意洋洋的笑着。 我伸出左手食指指着他,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烦耶,还给我啦。」 「你开分享啊。」 「才不要。」 「啊不然你开到设定那边,我弄好就还你。」 我用最快的速度捕捉到他一闪即逝的笑容,就那么一瞬间,我知道他的小心思。 「手机给你,还开了设定,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当我是傻子吗?」我耸耸肩抱怨道。 「你不开我就不还。」他突然像个小孩子发脾气般,把我的手机藏在背后,还幼稚地一边用眉毛挑衅我。 我无奈的可以,他真的很无赖,虽然年龄比我大得多,却仍然像个不成熟的小孩子一样。 知道来软的坳不过他,所以只能来硬的了! 深吸一口气,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战争就开始了,他背对着我把手机护在怀里躲避我的进攻,我几乎整个人都快贴到了他的背上,手上的攻击也是免不了的。 突然,原本还算和乐的气氛,因为听见他的一声哀嚎而被终止,那时他已经整个人缩在一起,可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直到我停手,扶着他迅速起身的时候,才看见他的脸整个爆红,手摀着右眼不停的惨叫,嘴里还不停咒骂着我粗鲁。 我当下知道那不是玩笑了,我全身僵硬,无法反驳、更没有立场去反驳。 我知道我闯祸了。 因为自己的不知分寸,而闯祸了。 我木立当场,看着他疼成那副模样,我的心纠结成了一团,思绪也乱成一锅粥。 我觉得自己的关心会被他推开,所以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看着他,静静地,心嚐到了痛的味道。 「你没事吧?还好吗?」我不敢去碰他,可谁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着急? 他的脸皱成一团,旁边看到这情况的人也开始吵杂起来,无一不是在指责我或者开些无心的玩笑。 他终于开口,还有些气愤,「靠北你害我整个去撞到桌角!干!超痛!」 馀光下意识看了眼桌角,我不敢有多大动静,只是小心的瞧着他,「你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他吼。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最后,我只剩下这句话可以说,直觉告诉我,这时候多说话不是好事。 我敷衍地回应了旁人的起鬨,安静的坐回位置上,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只是情绪非常低落。 他会不会就这样讨厌我了呀? 他并没有负气的离开,仍然坐在我后面,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转了过去,努力的发挥平常自己的耍憨本领,强迫自己撑起灿烂的笑容。 「喂,你没事吧?」我指着他的眼睛,「还会痛吗?」 他看着我,脸已经不那么红了,也没有马上呛我,看来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于是我鼓起勇气继续耍憨想逗他开心。 「真的没事吗?你还看得见吗?」 「废话。」 我伸手比一。 「这是几?」 没回应。 我伸手比二。 「那这个咧?」 他仍是没回应,我忍不住嘟起嘴说,「对不起啦,真的很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 他终于开金口,嘴角绷着笑意,「白痴。」 看到就快成功了,我连忙乘胜追击,把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然后再指了指自己,「没事了齁?看得到你前方如此可爱、非常可爱的我吗?看得到我就不用担心了!」 他终于憋不住,笑了开来,笑得很可爱,「智障,听你在那边濠洨。」 「不生气了吧。」 「嗯,本来就没生气,只是真他妈很痛。」 算了,只要他开心,怎么骂都行。 于是我也笑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同时又感到无比沉重。 对不起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绽放着的笑脸时,我在心里喃喃念着。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过就是多大点事儿吗,但只要那个人是他,一切情绪就都不一样了。 就算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我眼里,只要攸关他的喜怒哀乐,自己都会被牵着鼻子走,而且感触异常强烈。 儘管喜欢你这么辛苦,我还是愿意。 18 (1) 虽然他不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但他不记仇也不记恨。 我仍然对上次弄到他眼睛的事愧疚不已,每逢对上他双眼时,就像是脚前隔了道无法跨过的槛,纠结却又渴盼──渴盼我们之间的关係不要有变糟得形势。 事实上,我的渴盼似乎达成了,好像只是我一个人记住了这件事,过了一两天,他照旧和我玩得欢,好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一样。 我一方面庆幸,一方面又觉得有些落寞,庆幸他并没有怀恨在心因而讨厌我,却也因为只有我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要而感到落寞。 对于其他人和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桩不足掛齿的小意外而已。 可对于我来说,就像拿了一叠纸垫着写字,就算撕下了写上墨水的那张纸,字跡却仍然留在另外一张空白的纸上,若隐若现凹陷得痕跡提醒着这件事曾经存在过,从来没有消逝不见。 ◇ 外语课,我和他难得安分的没有嘻闹,但也谈不上乖,因为我俩聊天说话的声音也算是够大的…… 我故意侧着身子,方便和后方的他聊天。 我今天带了糖果,所以除了流鼻水和我借卫生纸外,当然就是a糖果。 我们聊天的话题天南地北都有,五花八门,有时还会因为互损而笑着飆骂脏话,我想就算有人从头听到尾,可能都无法彻底听明白我们兴致高昂地究竟在谈论些什么,可能上一秒我们在谈论老师今天穿得衣服有够俗,下一秒我们就能扯到你长得高了不起吗这类的事。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们真像神经病,同病相怜的神经病。 我们学校的制服裤子看起来都是松松垮垮的,处于国中时期的孩子不论男生女生,大多都是爱漂亮的,于是很多人为了美观,都会花几百块钱去修改裤子,让它看起来能够服贴自己的腿形,也把冷空气能灌进去的宽大裤脚收紧。 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因,我也鬼使神差地去改了裤子,虽然我的腿很粗,改或不改似乎都没什么差异,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变得比较美观,不过当同学说这样看起来好多了的时候,我就姑且当作是好看了点吧。 我们聊到了这个话题,他露出自己修长的腿在边上晃了晃,我看了忍不住笑。 「你去哪里改裤子的啊?」他问。 「车站附近那里吧。」 「哪一间?」 「要我说我也说不准,你问问阿宥他们就知道啦,叫他们带你去。」他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阿大概要多少钱?」 「一百块跑不掉吧,不过有的店会比较贵,看你是去哪间。」 「喔。」他又点了点头,虽然我觉得没帮到他多少,不过至少还算过得去吧。 他因为高,腿也特别长,又瘦,我忍不住想着他改完裤子后的模样,一定特别好看吧?肯定很衬他的腿! 想得入迷之时,我听见了他的声音,「傻逼,你发呆啊?」 「啊?没有啊。」我回过神答道。 「我是在想啦……你的腿又短又肥,改了裤子有差吗?」他戏謔的说道。 「干你找死啊?没被打过是吗!」我先是给了他一掌,然后再大笑地瞪着他。 对于他说得这种话,认真你就输了,更不能往心里去,否则只是自己闷着难过,通常这种情况,就是要用玩笑来带过,与其把气氛搞僵,还不如跟着笑,那样子他的笑容也会很开心,就会觉得偶尔这样牺牲自己一下,其实也值得。 我们的动静终于让老师受不了了,她大声的吼了吼我,要我坐正不准再转过去,我和他哈哈大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点没有被骂的心情,反而特别高兴。 是不是只要跟他在一起,什么事都没关係? 虽然是坐正了,但我老是觉得不舒服,所以还是自动把身子侧过一边坐着,可能觉得我们的吵杂声收敛了不少,老师也就没管我。 可我总感觉他的视线一直看过来,看着我的左脸,让我有点浑身不自在。 事实证明,他真的在看我,灼热的视线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脸上的疤是哪里来的啊?」 我闻声看着他,发现他还是维持着用手枕着头的姿势,并且专住地盯着我的左脸。 我脸上有个像月牙的疤,不是天生的,而是五六岁时在玩游戏时不小心被刀片划伤的,因为伤口很深,儘管擦药也只是让疤痕变淡,并没有完全好,一直留到了今天。时间久了,我好像也对这道疤產生了感情,觉得它没有不好看,反而是我的标记。 这个疤痕远看可能不太明显,可近看就不一样了。 我摸着那道疤,有点凹陷的触感,「哦,小时候被刀片划到的。」 他倒抽一口气,「嘶!原来你小时候就这么猛!疤痕留到现在,伤口一定很深吧?」 「对啊。」 「疼吗?」 咦? 他那突然柔和下来的语气,让我忍不住一怔,可我还是佯装镇定地耸了耸肩,「还好吧?因为那时候太小了,就算真的很痛,那种感觉也早就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这个疤一直在而已。听说我妈那时候吓得半死呢!」 他听到最后一句话,眼里的嘻笑突然褪去大半,反而有些认真,「废话!谁看到自己的小孩受伤不会担心!」 我的微笑僵在嘴角,有些愣,不过还是连忙陪笑地说,「也是齁。」 他看了我一眼,而我也看着他。 有种自己连灵魂都快被他看穿的感觉,是那样赤裸裸的,和他的视线拥抱。 我总是因他而心慌,同时也觉得自己傻不可言。 18 (2) 后来老师又稍稍训斥了我们一下,在濒临爆发的阶段她忍了下去,我们看得出老师有多么极力的在保持冷静,所以也只好识相的闭嘴。 不过,难道你们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消停了吗?我告诉你们── 最好想都别想。 他突然唤我,而我正跟着外师覆诵一个颇绕口的单词,无聊得发慌,索性也就配合的转过头去。 「干嘛?」 我看着他不知道从哪里生来一张材质较厚的纸,然后把它折起来,其中有一端的角被他故意弄得特别尖。 「手给我。」等他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才出声发号施令,彷彿先前我根本没有疑惑地看着他。 「啊?」 「手给我啦。」他的声音有些大,于是我只好无奈地手背朝上畏畏缩缩的靠近他,刚把手伸过去,就被他拉住指尖,然后就是狠狠一扎── 「啊!靠北!你干嘛啊!」他用纸的尖端刺了我一下,因为没有心理准备,我几乎是狼狈的一缩,不外乎又惹来老师的一记白眼,我想肯定免不了上课被登记了…… 「哈哈哈哈哈。」 唉,在我叹气发愁的同时,他笑得可欢了,还趁机多刺了几下,就连我打他他也不停手,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虽然刚开始有点不开心,但见他这副模样,我却怎么也没办法生气起来,甚至还有点觉得可爱地想笑。 你们一定觉得我有病吧?不瞒你说,我也这么觉得! 可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喜欢他啊。 「你到底做这个干什么?」最后,我无奈地问。 「因为指甲太长,想说做这个可以用来清理指甲里藏着的脏东西,不过突然想起可以扎人,就扎了你了。」 「你很无聊耶!」天啊!听完这理由我真他妈的想哭! 「生气了?」见我不语,他问。 「嗯?哦,没有啊。」是真的没有。我转头,「只是觉得老师好像看我们很不爽的样子。」 他抓了抓头发,翻了个白眼,「她一直都看我们很不爽好吗,干我看她不是更年期就是神筋接错条!」 我们呀。这个词儿还真难得。我低下头,轻声的笑了。 「你ㄆㄚvㄉㄞˋ喔?笑什么?」 「嘖,你嘴巴还是这么贱。」 算了,开心就好,其他随便吧。 ◇ 「喂,你们这里什么时候放暑假啊?」 下课前十分鐘,他如此问我。 「六月底啊,怎么了?」我不明所以的回答。 「啊?还有那么久啊?」他突然像洩了气般的气球趴在桌子上,目光有些失神无力。 「怎么了吗?」我皱起眉问。 不知怎的,我能够预料到他接下来说得话并不会是我想要听的。在等待他回覆的时候,就算只隔了那一两秒的时间,我仍然心急如焚,一颗心像是悬在了嗓子眼,有种要跳出来却又始终闷在那儿让人不能呼吸一般的感觉── 只希望,他说出得话,不会是我不愿听到的…… 「这样距离放假还很久啊!干~超久的!」他两隻手的手肘撑在桌面,直视着我,「真想快点放假,这样好歹还能去台湾找我表哥他们玩,顺便一起去看动漫展还是书展之类的,然后整天爽爽的窝在家打电脑。不然就是能回香港一趟,这样多好。」他一点儿气没喘的说了一长串,有别于平日,他说这段话时,多了点神采飞扬和些许我读不懂的落寞。 明明、明明我是该满心欢喜的看见他那充满希望和渴盼的神情的,可不管我怎么努力,似乎都无法撑起一抹像样的微笑,就连虚偽的那种,我此刻都做不到。 他的渴盼,出自于想离开这个地方,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只因为,他想起了别的地方。 果然他还是老样子,意料之内的,这么不经意地就说出了令我痛心的话啊…… 「就这么想放假然后离开这里啊?」我佯装带着笑意,故做轻松的问。可实际上我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和他继续下去这个话题。 「当然啊!我真的很想回去香港,不然去台湾也好,这个地方什么都没有,我都快要受不了了。」 「你……想离开是吗?」 「对啊,我打算国中毕业,就回香港读高中,这里我真的快待不下去了。」 「是吗。想回去就回去吧,时间过得很快的,再过不久你就能回香港了。」我艰难的说完,儘管表面上维持着一贯的冷静,我却觉得我的心早已分不清是在下雨或是哭泣。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在和我四目相接的那一刻,他眼里闪烁的光芒突然褪去了,那种最真诚的光芒消失了,只剩下阳光洒进来照耀的明亮,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他突然就这样不说话,气氛突然安静严肃起来,我能感觉到此刻的他是很认真的,可我却不知道他为何欲言又止。 这样的氛围让我坐立难安、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我不再搭理他,迅速地转过身趴着,把自己的头埋进臂弯里。想哭,但哭不出来。 为什么不继续说话了呢?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的表情无法克制的太过哀伤让他无所适从,还是他和我一样,想到了那次去海边时我问他的问题? 是啊,他说过的,他终有一天会离开的。 就算那时海浪拍打翻涌着掩盖了一些他的声音,可那时他的篤定和诚恳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耳畔,我的心底。 他说:「是呀,我总会离开的。」 毕竟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也终究只是个过客。 他的到来不过是逼不得已,没人愿意真正留下,留在这个鬼地方。 毕竟会转来这里的学生,不是家庭因素或是个人在学校的行为表现迫不得已,又有谁会想来到这里呢? 这里不过是个提供他们休息重新整装出发的中继站,仅此而已。 除了是老早就在这儿扎根的,好比我,好比班上多数的同学,才愿意留在这里,儘管大多数人仍然想离开这里去外头闯荡。 「你……想离开是吗?」 「对啊,我打算国中毕业,就回香港读高中,这里我真的快待不下去了。」 「是吗。想回去就回去吧,时间过得很快的,再过不久你就能回香港了。」 这是否是正在提醒我,再过不久,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因为这里没有什么能让你留念或者眷恋的,所以才会连离开,都说得这么风轻云淡吗? 也许吧,对你来说,这里什么都不是,我的存在也就更不值一提了。 可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不管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都请一定要好好的。 这是我最后、且唯一的恳求。 19 后来我冷静下来又想了想,如果是国中毕业的话,代表他现在并不会马上离开,于是我调整了心境、不断地安慰自己,试图不再想起那段阴沉的谈话,也不让自己去揣测任何有可能的变数,只想好好地珍惜这段还能相处的时光。 当天中午,我仍安分守己的在清理黑板,手机械般地挥动刷子,倏地,我感觉左手边的视线被人遮蔽,不知何时,就算早已知道是他,我却能够清楚地分辨出他身上的气味。 感觉不是任何一种洗衣精或是芳香剂的味道,是那种很朴实平静,只属于他的那种味道。清清浅浅的,我从没在别人身上闻到过。 「喂。」 「嗯?」我没看他,专注于自己的工作。 「喂。」他又唤了声,我还没来得及搭理他,就感觉身旁的身影突然一低,然后便是一记落在腿上的敲击,几乎是一种在无意识下的反射动作,我的腿猝不及防的一弯,回过神看他,我看着他溢于言表的笑意,忍不住叹气。 「你干嘛啊?」 「没什么,刚刚测试过很多人,不过还是你的反应最好玩。」 「什么我的反应最好玩啊?少欺负我!」我反驳。 他淡淡地笑了笑,嘴角的梨窝若隐若现,可是没有再说话。 直到我往右迈出第一步,知道他也跟了过来,才又听见他的声音,「喂,要不我帮你清吧?」 我心一震,虽然极力维持镇定,却不知视线该往哪儿看,早已乱了阵脚。 想起了以前那个从来吝嗇给予我帮助的他,我撇撇嘴有些埋怨地说,「哼,你之前又不帮我,每次都在耍人。」 「那这次不骗你啊,真的啦。」他笑着,离我三步远。 我只好略带迟疑地把刷子握在手上往前摆,还未交给他,他已经把它抽走,我愣愣地看着那把刷子在他手中挥舞了一下,嗯,至少有碰到沟槽,然后就又回到了我的手上。 我哭笑不得,「白痴喔。你这算什么啊?根本没清啊。」 「嘖,这你就不懂了。我有帮你清了好不好。」 我握着手中残留着自己馀温的刷子,在心里又是叹息又是轻笑,然而在他面前,我只能笑。 「好啦好啦,谢谢你啦。」 我看似敷衍的打发他,但其实心里是真的感谢。 后来他走了,可等我清理到一个段落的时候,粉笔灰只剩下角落的一小堆,也许是我本身就脸凶,又或者是班上的气氛太吵让我有点不悦,当他之后又走近我的时候,我的脸色似乎不太和善,至少我知道摆着这脸色没有人会轻易朝我开玩笑。 于是他也没有了嘻闹,反而是直接抽走了我手上的刷子,然后把剩下的粉笔灰一点一点的扫到外头,空气中顿时飘散着漫天白粉。 「你……」我有些惊诧的看着他。 「你往旁边退一点。」他只这么说。 我乖乖的往旁边退,见他微微弯身,然后鼓起脸颊往那角落一吹,粉笔灰瞬间消失无踪,唯一证明它存在的,不过是几秒鐘内的飘扬。 「像这样把它扫出去然后吹一吹就好了,不用那么乖一直扫,我之前清黑板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低头瞧着我。 我接过他递来的刷子,才从恍惚中惊醒,「哦、知道了,谢啦。」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想,能够让他从不愿接近、那个眉眼藏着漠不关心的他,到现在儘管只有这微小的靠近,却足以让我的心暖洋洋的。 这是不是代表,我们从一开始的最初,到现在还是有点改变的吧? 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的心门会永远紧闭,总有一天,它会敞开大门,让一个人特别的人走进去,和他分享所有的风景,一起走过那繽纷绚烂的生活。那人是如此的独特、重要。 我知道你的世界可能永远只会为我打开一个缝隙,那个缝隙并不是太明亮,周围甚至还有些灰暗,可那证明我在你心中至少还有点分量。而我仅能拥有的,就如同那缝隙般,偷偷地窥探,默默地关心在意,在你所不知道的情绪里独自喜悦和黯然神伤。 我永远不会是那个能够光明正大踏入你心门的人。 可是,如果你愿意,我的心门将永远为你打开,哪怕是一步,亲爱的,能不能请你进来我的世界看一眼就好? 一眼就足够。 20 今天要考直笛,但音乐老师坚持要先唱首歌再开始考试,于是我们只能看着他自顾自地在前面唱得很开心,虽说不断叫我们跟着唱,却没有人听他的,老师的声音完全盖过了仅存的稀稀疏疏的微弱声音,坐在位置上的同学们大多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 我把自己缩成一团取暖,百无聊赖的翻着课本,看着某某音乐家的肖像和简介、偶尔和后头的男同学间聊几句。 我习惯性地往右后方看过去,发现他也正巧在看我,手里把玩着白兔暖暖包。 啊,那个暖暖包看着就很温暖啊…… 「看什么?」他问。 我小心翼翼地覷着他,然后露出讨好般的笑容,「那个、暖暖包可不可以借我一下啊?」 他坐着两脚椅,听到我的要求后笑了一下。「不行耶。」 我的笑容瞬间垮掉,转为苦苦哀求的表情,并且双手合十,「拜託啦!一下下就好,真的一下下。」 「想要吗?」他还是不想如我所愿,笑得奸诈狡猾的犹如一隻狐狸。 「不想要我还会跟你卢这么久吗?」我看了他一眼,「拜託啦。」 「真的就一下啊。」终于,他妥协了,把暖暖包拋过来。 暖暖包稳妥地落到了我的手上,感受着温暖的热度,手上的血液似乎一下子活络了起来,不再冷冰。 我不停地搓揉着,透过那个暖暖包,我感觉我所接受的温暖,彷彿就是他厚实掌心传来的热度。 不过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跟他要暖暖包的,是真的冷。 当他把暖暖包要回去的时候,忍不住边搓着它边嘮叨,「你的手是有多冷啊?暖暖包都不暖了。」 我只能嘿嘿笑了两声。 ◇ 考试开始了。 我们班的考试是採取想先考得就举手自愿的方式,分数自然会高一些,而剩下的非自愿的人就只能等着老师按号数叫。我赶在自愿者结束之前举手要考试。 拿好直笛,我的视线落在课本上的五线谱,可我后头的男同学起了玩心不断的干扰我,虽然大致不影响我的演奏,但一边闪躲还要一边顾及考试,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喂、喂!不要用了。」 突然,我用馀光瞥到他用手扶着男同学的肩膀把他往后推。 嗯,是他的声音,是他出面阻止的。 我不管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这么说、这么做的,但那时我觉着心里特别甜。 我能姑且把这儿当做是他在关心我吗? 因为这种感觉,真的特别好。 21 我不是很害怕蟑螂。 但我肯定特别害怕我们班女生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声,像是预先设定好的定时炸弹般,只要有稍大的动静,就会适时的贡献出她们令我退避三舍的尖叫声。 在扫厕所的时候,有个男同学发现了藏在厕所垃圾桶角落的一隻蟑螂,弄死之后,似乎想捉弄别人,所以用卫生纸把牠包着带进来教室,那个男同学下手的目标几乎都是女生,后面还跟着一大票看热闹的群眾,我难得扫地时间没事,耳朵却充斥着此起彼落的嘻闹和尖叫声。 不到令人讨厌的地步,只是听久了会有点不舒服。 我坐在窗台上,双脚腾空悠悠的晃着,看着那个男同学狡诈地吓着其他女生,突然,他的目标转向了我。 他把手里的蟑螂亮给我看,见我一脸淡定,还朝他晃了晃脑袋,他问,「你不怕蟑螂嘿?」 「都死掉了怕什么?」 「嘖,不愧是你,真是异类。」他喃喃说道。 我在班上本来就是看起来胆子较大,一点都不需要被保护的那种女生,所以他自然会如此说,我也无从辩驳。 但其实我并不像表面那样坚强,我也很脆弱,我也会恐惧和害怕,只是我必须偽装,假装自己可以无所谓的勇往直前,因为如果那样轻易的就把自己的软弱显露给别人看,好的话是惹人怜爱,但糟的话,只会惹人讨厌,也让自己讨厌。我讨厌自己太软弱。 可他的存在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喜怒哀乐,彷彿只要和他对上视线,他一眼就能看穿我的所有防备,然后是那样从容、若无其事地带给我属于他的温柔和关心。他的出现,曾经是令我害怕且不安的。 但现在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我无法控制自己,只能不停的坠落,在无止尽的坠落中享受爱他的愉悦和美好。 我觉得其实我俩挺很相像的。 总是戴着面具见人,和这个世界相处。 思及此,我耸肩笑了笑,那男生则恶作剧般的想把蟑螂尸体甩到我身上,我连忙作势要打他笑骂说,「靠北喔!你敢弄到我身上试试看!」 「不是说不怕?」 「那你自己先把牠放在你身上啊?」我笑说。 那男生也笑了笑,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去找其他有趣的目标下手了。 看吧,其实只要装得淡定点,别那样害怕,笑笑地强势回应,就不会有人捉弄你了。 男生就是这样,欺负的越是得逞,就越想欺负。 不过呢,我也有死穴,就算再怎么强势、再怎么表现出自己不怕,总会被他的笑容和小聪明给击垮。 他曾经无意间地对我说过,我认为那是无意间:「别逞强了。」 我唯一赢不了的,可能就只有他了。 后来他也成了让女生尖叫的一员,不过他比较温和,他只是摸了蟑螂尸体再用那隻手来摸别人。 …… 当然,我也在劫难逃。 不过比起别人,我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得逞,在他笑着上一个被他捉弄得逞的女生时,同时也朝我伸出手,我眼疾手快的捉住他的手臂,笑笑说,「你在干嘛呀?」 「你怕蟑螂吗?」他笑笑反问,可我没有做出确切的回答,只是使劲的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臂,他又接着笑笑说,而手不断地朝我逼近,「你可要小心啊,我的手刚刚摸过蟑螂的尸体!」 「早知道了,你都在教室那么轰轰烈烈的喊了谁能不知道?」 最后,我还是抵挡不住他的力量,让他如愿以偿的在我的左手手臂上抹了一把。 「靠北喔!你很脏耶!」我拍着自己的手臂,瞪着他。 他朝我吐舌头,脸上带着孩子气的笑脸,就像小朋友恶作剧得逞般的纯真笑容。 我承认,我是心软了,是有那么一刻不想跟他计较。 但我心里还是有种不想认输的念头,于是嘴上口是心非的喊着,「幼稚耶!有种你就自己抹自己的脸试试看啊!」 「哈哈哈,才不要~」 我倏地就往他那儿追了过去,而他反应不及,一下子被我抓住了,我抓着他的手要往他的脸上抹,可无奈他是男生,天生力气就比我大的多,才刚要碰到,我的手就被他硬生生扳开,我不是就此善罢甘休的类型,他也明白,所以找到机会,他已经开始落跑。 旁边的人无一不是在看热闹的,喊着加油和爽喔,全都觉得我们的打闹很有趣而笑闹起来。 「过来啊!」我大笑着呛他,用手指着他,「有种你就过来!」 他躲在讲桌旁,做好随时可以逃跑的准备,眉眼弯成月牙,笑着挑衅我,「你有本事就来抓啊!」 「怕你喔?你还瞧不起我来了?」经不起被激,我和他在小小的讲台边僵持不下。 当他溜上讲台前准备逃跑的时候,我也迅速的跟了上去,但还是不小心碰撞到了正巧在黑板附近的同学,可那些同学的牺牲是值得的。因为我终于抓到他了。 「干!」他因为被逮住而笑骂一声。 我几乎是整个人趴在他的背上,像是从后头抱住他,不知道我们在玩闹的人可能会以为我们在拥抱晒恩爱,但其实不然。 我俩的嘴巴一刻没停下来,手更是没空间着,在他挣扎的同时我捉起他的手努力想要往他的脸上贴,可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不让我得逞,我能够感受到他因为笑身体正在起伏抖动,而我只是想努力的离他近一点点、再更近一点。 等到我实在没力气稍微松懈的时候,他才捉着我的手回头,「傻瓜,其实我根本没有碰过蟑螂。」他笑弯了眼睛,看着狼狈缩在他身后的我,「笨啊,还真容易被骗。」 我看着他温柔的笑脸,嘴角莫名的也跟着他而牵动,心突然砰砰乱跳了几下,可是我却不想松开环住他的双手。 我想,他真的太聪明了,聪明的我永远也赢不了他。 「干……你真的是白痴啊,有病就去吃药好吗!」终究,我还是得松开他。 我其实更想真正的抱住他,感受他心脏的跳动是否被我影响,真真切切地去分享他的体温,好好地去拥抱他这个人。 我很怕一旦我松开了双手,他就会离我而去了。 我早就该知道,藏在他灿烂笑容背后像狐狸般的狡诈,以及始终幼稚却可爱的那股孩子气。 或许我喜欢他,也是因为这个。 不过不管怎样,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22 我们班圣诞节会举行交换礼物的活动,去年办过一次,今年也没打算取消。 还记得去年什么千奇百怪的礼物都有,都很有创意,还有人去教务处拿了一盒粉笔来当礼物,甚至用好几层报纸包了几包饼乾!虽然礼物都不贵重,但都是大家的一份心意,加上班上同学活络气氛,大家都很开心。为了延续去年的好影响,今年当然得办了! 而比起去年死板的抽籤,今年老师和同学们还规划了其他活动,每个人要先完成一项活动,才能抽礼物。 这其中藏着的神秘,让同学们更显兴奋和期待,今年更是比去年还要成功,老师也买了一大盒金莎分给大家吃。 我刚好是第一个抽籤的,活动是三十个俯卧称,由于一开始就抽到“好籤”,气氛一下子就被炒热了。 完成后的我气喘吁吁的抽礼物,然后拿到了一个非常小巧的包装,正打算回座位,他却喊住我。 「喂,等一下啦!」 我看着他滑稽的抱着一盒金莎,然后用左手拿了一颗亮在我前面,「喏,老师买的,大家一人一颗。」 我接下,衝他笑了笑,「谢啦。」 后来,我坐回原位,一边和同学们聊天起鬨,也一边看着不远处发着巧克力格外开心的他,到了活动高潮的时候,气氛更是嗨到最高点。 看着他笑,不知不觉,我的心情也特别好。 很可惜的,我一直期盼着自己能抽到他的礼物,可最后上天还是没把祂的幸运借给我,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但很有默契的,我俩的礼物都是护手霜。 当他哀天哭母的怨叹自己的礼物还到处想送给别人的时候,我忍不住轻笑着,却多么希望没有人愿意接收他的礼物。 至少这样,我会觉得那时的我们是一样的。 ◇ 我们班大多数的人都换到了娃娃,我除了强烈的意识到娃娃真是送礼的最佳选择,还有下课时一触即发的── 娃娃大战! 好吧,你可以说我们很幼稚,但虽然白痴又智障,但这就是青春嘛! 记得先挑衅我们的是他们那一群人,经过不到几秒鐘的时间,已经迅速演变成世界大战的等级,因为娃娃不只一隻,战争自然也不是普通的激烈…… 小小的教室划分成好几区激烈的斗争,我们这区手上持有娃娃的人便是他,于是几个女生分边包夹他要抢,但无奈他的反应快、速度也快,我们一群人都很难抢到,就连追到他都很困难。 果然,腿长就是任性啊…… 终于,有人因为要守住娃娃不被女生抢夺,开始和男生们展开有默契的传接,当有一个娃娃正巧朝他的方向丢过来时,他接住是接住了,不过也就是那个时刻,我看准时机── 哼哈哈哈哈哈,终于到手了! 他脸上流露出难掩的惊讶,似乎难以相信突然一晃神就被我抓到空档抢走了娃娃,可他立马反应过来,把他手中的娃娃丢给了别人,接着就打算过来抢我手里的娃娃。 我自然不可能轻易的交出我得来不易的战利品,倘若回到他手里,我怎么可能还拿得到? 我双手紧紧地抱住史迪奇造型的小娃娃,把它护在胸前,不管他再怎么搔痒我,再怎么戳我的腰,我誓死不肯妥协! 「喂,快点给我啦!」他往我的背上按了一下,一点威胁性都没有的说,「你确定你还要继续撑?嗯?」 我已经憋笑到不行了,却还是只能忍着,「你不要吵啦!给我一下会死喔!」 「不行,我不要给你啊。」 「吼,烦耶。」 「烦就快点给我。」 「不要!」我坚决。 「你确定?」他的声音在说这句话时特别低哑诱人。 呀!犯规犯规太犯规了! 我似乎已经丧失了该如何回答的能力,心里自顾自地脸红,而本来见我没说话应该会继续追问的他,却突然没了声音,我有些疑惑,却又不敢转头,因为我知道我和他捱得挺近的。 突然,我感觉自己的腰际边多出了两隻手,而后头那人的气息离我特别近,身体几乎快要和我的背贴在一起,然后那双好看又有力的臂膀突然扯过了我抱在怀里的娃娃,我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恍惚的听着好听的声音似乎就在头顶,还传来阵阵低哑的笑声,「你真的很爱逞强。」 我听不太清他说得话,却强烈的感受到,他此刻是抱着我的,从背后环抱的那种,儘管是那么轻那么轻的抱着,我依然有些无法思考。 那令我小鹿乱撞的时刻,其实也就只有那么五秒鐘,我却感觉有一世纪那么长。 时间过得很缓,我的神经和思绪似乎都慢了半拍,直到后头他高大的身影抽离,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冰凉的冷空气,才终于能从自己的世界里跳脱回现实。 我驀地转过头看着他,好像是下意识的反应般。 而他正盯着我笑,「你输了,还想来抢吗?」 我试图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刚刚他那曖昧的举动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但我还是看不透,也不敢去猜。 期望越大,失落也就越大。 「我、我不抢了!你自己玩去吧!」 其实在回答他的时候,我心里有千百万个想扑上去抱住他的衝动。 傻瓜,我早就输了,输给了你。 而且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赢。 23 我们班其实是睡神班,通常不到老师来上课叫醒大家,大家是不会醒的。也因为这样,我们班的午休和午休下课都非常安静,和别班形成强烈的对比。 可今天不一样,当我还在睡眼惺忪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厕所的时候,班上已经吵吵闹闹的了,过半数的人都已经醒了,就连平常可以从午休再连睡两节课的他都醒了,还直嚷嚷着今天自己特别早醒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而当我从厕所回来时,发现不但全班都彻底觉醒了,下一节课的任课老师还站在电脑桌旁边和同学聊天,连投影机都打开了。 我坐回位置上抱起外套打算等着自己从睡梦中回过神来,突然有一个和我比较要好的男同学跑来和我搭话。 「欸,你干嘛?一副痴呆样,是还想睡觉喔?」 「靠北,你才痴呆样咧!」我瞪他。「今天大家怎么这么早醒?」 「谁知道?可能今天大家突然不想睡了吧!」 「最好是啦!」我朝他扯出一抹笑容。 「阿不然我帮你按摩好了,包准你瞬间有精神!」男同学来劲了,露出邪恶的笑容。 「才不要!闪一边啦!」 免费的福利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比如说疼痛…… 你以为别人真的会正常的帮你按摩吗?唉,会这样认为的人还真是涉世未深。 想都别想! 就算我说了不要,男同学还是很欠扁的使劲按了几下,因为天气还很冷,他还恶作剧的把他冰凉的手贴在我的脖子上,让我的叫声连停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远方的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我能够斜眼看见他朝这儿走过来。 「松手啦!」我正和后头像章鱼一样把手黏在我脖子上不动的男同学抗衡,一边悄悄地注意他的动向。 果然,他往这里走了过来,等到他要靠近的时候,我听见他轻声对我后头的男同学说,「欸,我来。」 那男同学乖乖的松开了手,我则装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后一双微凉的大手从后头罩住了我的耳朵和脸颊,我忍不住微微一缩,可他的手真的很大,让人很有安全感。 我假装自己吓了一跳,让他以为我其实不知道来的人是他,也并不知道是他在我的身后。 我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他的双手,脸上带着惊诧的转头望向他,「你在干嘛?」 他只是温柔地笑了,并没有回答我。 当他笑了,我才缓缓松开握着他手好一会儿的手。 天晓得那时候我是多么地不想放手,就只想那样牢牢抓着他。 24 今天午休一醒,我便发觉自己的左手不太对劲,虽然平时肩膀和手肘附近都会痠痛,但今天是感觉左手的一条筋都连着痛,连稍稍使力都不行,顶多只能做些不花力气的事情。 上了趟厕所,痛着闷闷的坐了一节课,一直到下课,我才转而向后面的男同学求助。 「干嘛?」因为我突然转头,男同学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我。 「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午休起来就在痛,根本不能用力。」这个男同学和我关係不错,因此听我说完,他的手已经扶上了我的手臂。 「这里?」他用手按了按我发疼的地方,见我点头,他才缓缓地帮我按了起来。 忘了说,我们班换了位置,很幸运的,他就坐在我的斜后方。 因此当看见我后头的男同学帮我按手的时候,他看着我问,「你干嘛?」 我微微松开被按着的手,然后伸出手指着,「午休起来就超痛,感觉连着筋一起痛。」 他挑眉,然后微微弯起自己的手臂,指着手肘附近的地方,那里和我疼痛的位置差不多,他说,「是这里痛,对吧?」 「嗯!对!」我激动的点头认同,「就是那里。」 他突然走近,居高临下的瞧着我,然后说,「你把衣服拉起来。」 「啊?什么?」我不明所以。 「衣服拉起来就对了!」他的语气根本不容许我反抗。 所以虽然很疑惑,不知道他要干嘛,但我还是认命的拉起左手的衣袖,差不多拉到手肘的位置,疼痛的地方刚好露出来,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力的按了起来。 「以前不知道谁教过我,这样按很有效,我也常痠痛。」 当他按的时候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干!真的很痛! 他瞧着我丰富到接近扭曲的脸部表情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我只能咬着牙不喊出声,让自己的手臂在他手里任由他摆弄。 有的人看到他抓着我的手在起鬨,可我根本无心回应和反驳,因为实在太痛了。 他的按法力道很大,就像在拧我的手臂肌肉一般。 到最后,他看了我一眼,先松开了手,疼痛一下子缓解了,我连忙把衣服拉回去,摸摸自己受尽折磨的手臂。 「你肉多,我按不下去了。」他一直看着我,笑笑说,「很痛吧?但这样会好点。」 「干。」我送他一根中指。 说真的,后来想想有些后悔自己忘了和他道谢,虽然没有特别明显的效果,但至少也稍稍缓解了疼痛。 我知道这种事情并不能随便让人家按的,如果照着自己以为的就随便乱帮别人治疗,有时反而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但我相信他。 后来他又说:「如果真的很痛,记得去看医生。」 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那时他会停下来不按了,是因为心疼我觉得疼。 心疼。 心疼啊…… 25 我和他并不是关係一直都特别好,也有那种突然就淡了没有交集的时候。 我知道那不是刻意的,但我不敢主动去找他,我怕他嫌我烦,更怕我开玩笑的时机不对惹他生气,所以除非是他先主动,否则我找他搭话的次数几乎是屈指可数。 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敢。 他的异性缘很不错,即便少了我,他的生活似乎一点改变都没有,但我却莫名地心慌。 围绕在他身边主动去找他搭话的女性不少,加上女生天生的直觉,我觉得有些女生似乎还想倒追他,只要一得空,就会开始矫情的缠着他。他看起来虽然不是很喜欢,但个性使然,他始终不敢大动作的表现出对她们的排斥和厌恶,除非真的到达让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说真的,我特别讨厌这种人,打从心底讨厌。 但我仍然只能遥遥观望着,不敢往前靠近一步,我真的很胆小,胆小的令人心烦。 我常常独自猜想着说不定哪天他的身边就会多出了一个固定的身影了,说不定他喜欢上了谁,我只能眼睁睁心碎地将他拱手让人,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可能到最后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懦弱的含泪笑着祝福。 他再也不会主动来找我了,而我也更找不到理由和他在一起说话了。 我总要学会面对,也许哪天, 他的身边再也没有我。 ◇ 我们班今天在上室外课的时候,发现了校园外头的一处角落,有一隻看似刚出生不久的瘦弱小猫。 起初大家只是好奇的围观牠,但等上完课之后再次经过牠的时候,牠仍然待在同一个地方,一副病懨懨的样子,彷彿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支离破碎,还时不时喵喵地哀鸣,似乎想告诉我们牠此时有多么痛苦。 大家看着牠,心生怜悯之心,都没有马上回班,而是驻足停下。 老师见我们停下也早就注意到了这隻猫,于是她问,「怎么了吗?」 「老师,牠是不是出生不久啊?还是被拋弃?看起来很可怜耶,从刚刚到现在牠一直都在这里!」某个男同学发话。 「对啊,而且你看牠,脖子那边瘦到骨头都凸出来了。」有人附和。 见老师微微皱起了眉,像在脑里商讨该如何回应我们,但老师还未发话,就有男同学开口,「老师,还是我们先把牠带回班上照顾,然后再通知主任老师,不然牠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 这个意见一出,有人也表示同意,纷纷向老师求情,老师的目光在我们殷切的期盼中和那可怜兮兮的小猫间来回打转,最终似是只能无奈地妥协,带着叹息语气又是沉重又是叮嚀的说,「那好吧,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也一定要跟学校通报,知道吗?」 「知道了!」 得到应允,男生们都来劲了,有人直接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贡献给小猫,男生们小心翼翼地用外套包裹住猫将牠抱起,女生则是略带担心的站在边上陪同。 后来我们班一票人浩浩荡荡的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女生大多都走在后头,前头则是以他为中心,然后外面围着一圈的保鑣,忙着开路以最快的速度护送小猫回班上。 我忽而觉得这隻猫很幸福,儘管刚出生时没人陪在身边,对这个世界是那样惶恐惧怕,但现在却被这么多人关心着、保护着。 而我更羡慕的,是这隻猫被他抱在怀里,是那样小心翼翼、那样呵护疼爱和怜惜。 我很少看见他这样浅显的表达如此鲜明的情绪,所以就算那时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底也很柔软,因为我知道他的脸上肯定带着焦急,内心更是无比煎熬难受。 因为啊,他是那样温柔的一个人。 打电话通报主任之后,他们把猫安置在后阳台,有人开始准备纸箱、水,还有一些暂时能供给牠生存的东西。 一瞬间,后阳台成了我们班最热闹的地方,也是一个最温暖的地方。 不过我并不是太认同他们的做为,儘管那隻猫是那样惹人怜爱,但毕竟牠才刚出生不久,没有做过任何检查,也不确定牠身上有没有传染病,身体的抵抗力肯定也特别差。而我们这样逕自地给予牠这些帮助,逕自地去碰触牠,不知道是在害牠还是在帮助牠,是在成就我们内心的善良还是间接伤害到了自己。 让我更无法认同的,是猫怕水,而且还是这么脆弱的猫,牠们居然让牠碰水洗澡! 虽然有马上给牠擦乾和保暖,但因为这件事,老师知道后大发雷霆。 我觉得老师发怒是应该的,我们凭藉着一时的衝动,去做那些我们自以为对小猫来说好的事情,但说不定是害了牠,这个举动正对一个生命造成危害。 后来学校打电话派了人来带走那隻小猫,当动植物防疫所的人员拿着铁笼站在我们班,我几乎以强烈的感受到我们班许多人失望的情绪。 因为是大家齐心协力救得牠,无形之中產生了一种感情,有人甚至都想让牠成为我们班的班猫,还嚷嚷着要帮牠取名字,许多情绪偏激的男生,当然也包括了他,不捨的目送牠离去之后,嘴里便开始咒骂埋怨着老师和主任们。 但我反而认为这样是最好的,与其让牠留在我们这儿,还不如让专业且有能力的人好好的去照顾牠。 如果取了名字,就是一辈子得负责任的事了。 猫被带走的时候,我特别不敢去看他,我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咒骂着老师,抒发无处发洩的鬱闷。 别问我为什么,我是害怕看见他眼里的难过。 班上的低气压一直延续到午餐时间,许多男生也因此对老师的态度不是很好,老师训斥我们时,他更是不甘示弱的回击,还有些咄咄逼人。 老师该骂的都骂了后,念在我们是出自善心,也算是救了一个小生命,也只能无奈地等着这件事的风波平息。 但显然他的情绪非常差,中午吃饭的时候,安静的令我都有些害怕,像是种无声的抗议。 有好几次我都想提起勇气问他你还好吗,但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只能嚥回肚里。 我说不出任何话去安慰他,除了怕说错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会朝着自己所期望的去走。 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无论你多么努力,最后还是会输给命运。 他需要体会这个过渡期,总要学会去面对那些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事,然后去接受它。 中午整洁活动的时候,我走到后走廊拿扫具,正巧他也进来,我们面面相覷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弯腰去拿扫把。 「欸,你那支给我啦。」他说。 我抬眼看了看他,「不要,那里那么多自己拿。」 「嘖,小气鬼。」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我的情绪并不是特别好,因此可能表情和语气都不是很友善。 但他似乎并不介意,我走去另一头拿畚箕的时候,他也拿着扫把跟在我后面,回去的时候却走在了我的前面,我走着走着,看着他有些好笑的越过后走廊尚未收拾的一片狼藉。 突然,他转过头来,轻声对我说,「小心点,不要踩到牛奶。」 他突然的温柔令我措手不及。 我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倒翻的牛奶,漫不经心地回,「喔。」 但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也许那时我的大脑刚好短路。 人家明明是出自善意,可我的语气怎么就那么差呢? 在我内心懊恼万分的时候,堵在进教室的那个门,他一边碎念着垃圾真多,看着迎面朝他走来的我,说,「帮我把垃圾桶抬起来一下。」 我看了眼红色的垃圾桶,想也没想的就先把门关上,然后把垃圾桶移到另外一边好让他扫地。 「谢啦。」他轻笑说。 我再度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走了。 儘管他看似心情已经平復,我却认为他的笑只是想要掩饰自己的悲伤。 他表面上是个浮躁爱玩、和一般男孩子一样衝动好胜、不服输还叛逆的人,但是你得看进他的心里,他其实是一个特别柔软细腻的人,他的温柔总是不溢于言表。 他不喜欢夸张地去体现他有多么多么好,因为他知道自己是有缺陷的、他不是完美的。 与其让所有人都崇拜他,在他稍微犯错时便立马唾弃他,还不如先让大家知道他所有不好的一面,那样子当别人看见他的好的时候,才会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只是害怕被这个世界背叛,他想要被记住,所以他像刺蝟一样身上带着刺,一方面是为了防御敌人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他人能藉由他身上的刺去记住他。 我们都还小,在这个年纪的我们,需要更多的关怀照顾和爱,所以我们才会採取一些极端的方式去得到我们心灵上的某种希冀。 因为,那是最简单的方式。 我莫名地觉得有些心疼,心像是为他开了一个缺口。 他只是一个最最最最简单的人。 26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变得自作多情起来。 在老师给我们换座位之后,因为他就坐在我的斜后方,我时常感觉他的视线往我这儿看过来,因为这样,我常显得不太自在,更不敢正大光明的去看他,只能偷偷摸摸地生怕被发现,用馀光去偷覷着他。 有时我会陷入自己无比美好的幻想里,总觉得他在看着我,于是我想去验证。 当我回过头时,如果发现他在看我,内心便会无比的激动和喜悦,但如果发现他其实只是在放空发呆,我便会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心也会没由来地泛起阵阵失落…… 可不管怎样,你还是希望他的一切和你有关係,这样至少代表你并没有从他的世界抽离。 不知不觉,段考来临,第二天的第四节考试结束,人群从楼梯鱼贯而下,我走着走着,突然前头有人的铅笔盒落在我的脚前,幸好我反应过来及时停住,还有身旁的女同学跩住我,才得以倖免不必摔跤。 但其实在这个小意外发生之前,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拨弄了下我的头发,后来才发现是他,他就走在我的背后,我顿住的同时,他也被困在我的身后。 那个时刻我每次回想起来,总觉得特别温暖。 因为他就在身后。 27 为期两天的学区运动会来临了。 因为学校的运动场地有瑕疵,怕选手会发生危险而受伤,因此和附近的学校租借了比赛场地。 一大早全校集合之后,便一齐带队往比赛场地前进,沿途落落长的队伍看起来意外赏心悦目,也许是因为运动会本来就是个令人充满朝气的活动,大家的情绪都很亢奋和激动,比起平常像死鱼一样想睡觉,今天大家就像回归海洋的鱼儿,自由而活泼。 带队前往的路上,几乎没有人是守规矩排好的,但还不算太夸张,老师也就不怎么管。 我才发现,原来他就走在我的旁边,于是我抬头仰望了他一下,谁知道正好,他的视线就这样和我对上。 对看不到三秒,彼此都没说话,我便赶紧把头给转了方向。 我的心里有些小尷尬和不知所措,但很快地这种情绪就被打破,后头有个男同学抓着我的书包,然后死死地盯着我的书包看,「欸,你书包上面写得都是些什么啊?」 其实被看到了也没差,可那个当下我几乎是反射性的把书包抱在怀里,然后有些紧张的说,「白痴喔!」 上面没写些什么,都是些只有我自己知道含义的英文字。 男同学见我如此保护,更是一股劲儿的跩着我,「给我看一下啦?」 「才不要,而且我才不信你看得懂。」我看着男同学。 「我就好奇嘛!」 「不要,不能给你看。」我坚决,把书包紧紧抱在怀里。 突然,他又走得离我更靠近了些,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好奇的不只是那个男同学而已,在我和男同学对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其实不时会飘过来。 然后他对着我说,「没关係,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下礼拜,慢慢来总能看到的。」 那个男同学不再执着于我的书包了,而我则是有些被这段话给吓住了。 于是我只能安安分分地走在他身边,缓缓地跟着队伍前行。 这是不是代表,在他规划的以后、他的未来里,我的存在并不是那般飘渺的? ◇ 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到了场地之后,各班纷纷依序到观眾席上安排好的位置就坐,比赛还未开始,气氛就已经沸腾起来,到处都是欢快的谈笑声。 大家几乎都是随意捡了个位置就坐定,而我发现,他坐得离我有些远。 这不免让我有些失落,但当有同学去检录,第一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我吃着早餐滑手机,却突然察觉后方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他。 笨拙的把自己的背包丢到离我不远的地方,然后拿着手机打游戏和其他同学高声聊天,一切都很正常,大家都若无其事的做着自己的事,没人怀疑他换位置是否别有用心,只有我因此感到欣喜,在自己的小小宇宙里胡思乱想。 傻瓜,怎么突然就坐来我身后了呢? 我低头闷闷笑了笑,刚好咬完最后一口早餐,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远处突然碰的一声鸣枪,第一场比赛四百公尺预赛已经开跑了。 我悄悄地、不着痕跡地把自己的背往后靠在了他的腿上,莫名地觉得很柔软。 ◇ 除了大队接力,他报的两项比赛在第一天就结束了,我不打算刻意去看,当然如果赢了,我自然是为他感到高兴和骄傲的,如果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体育赛事的竞争本来就是这样,输赢各凭本事。 所以当得知他全槓龟的时候,我心里没多大起伏,只是很平静地望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也不是很care,也就松了一口气。 第一天除了他坐在我后头,我俩留在休息区的时间又总是错开,几乎是没有交集。 唯一的一次,大概就是在他比赛回来的时候,突然看向正间得发慌的我,然后问,「喂,你没比赛吗?」 我愣了愣,确定他是在和我说话,才摘下耳机回答,「有啊,不过我今天都没比赛,明天才有,我比铅球。」 「铅球?」他睨了眼我,似笑非笑,「哦,满适合你的啊,毕竟你这么『粗勇』。」 他绝对是故意的,死嘴贱! 我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关、你、屁、事。」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比起和他的互动,我更担心的是我今天居然在正午烈日当空照的时分在太阳下晒了两个小时,我的皮肤除了被晒红之外还有些隐隐作痛,妈咪呀我势必要往成为煤炭好兄弟的目标更进一步了! 唉! 可以杀了我吗。 哦、嘶 杀了我吧── 28 我确定我跟他绝对没有套好,这点很重要。 因为第二天,他仍是坐在我的后面,似乎「我的后面」是他的专属宝座还是有写他的名字一样,没有任何人和他抢。 这点倒是让我很开心,就算我们之间不说话,也让我的心情格外舒畅。 今天的比赛不是那么紧凑,下午的时间都空给了大队接力和闭幕典礼,早上大部分都是决赛。 我们班的位子颇佳,除了坐在最前头,站起身便是一百公尺的起跑点,加上班上同学也有比赛,小学开始跑的时候,大家就一窝蜂整齐地趴在栏杆边看一百公尺决赛。 才小学三四年级的弟弟妹妹们散发出一种单纯的稚气,看着他们打闹或者开怀大笑,可爱的童言童语,那是一种离我们有些遥远的纯真,好似什么都不用担心、猜忌和怀疑。 和我们大不相同,我们是一群卡在青春期上的幼稚屁孩,敏感、骄傲、脆弱的不堪一击。 我们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总是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却忘了为自己而活。 可这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啊,我们肆意地努力用自己灿烂夺目的光彩照亮别人,也温暖了自己。 等到你察觉该为自己而活的时候,你就不会为别人去牺牲奉献那么多了,会越来越自私的,这是人性。 长大后的伤痛都很难治癒,而这时候的我们就算受伤了,也只是遗憾,然后从遗憾中学到更多。 我看向远方,抓了抓微微散落的头发,却赫然发现他漫不经心地朝我走了过来,同样靠着栏杆,看了我一眼。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仅只一个胳膊的距离。 我看向旁边不算空旷的位置,怎么也料想不到,他居然挤到了我的边上儿来了。 「欸,你昨天中午去哪啊?」 「我?」我看他一眼,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你们都回去了,总得有人留下来陪还在比赛的人吧?」 「你陪许辰喔?」 「对啊,干,你都不知道昨天比赛延误超久,你们回来了女生才刚开始跑。」 「是喔,难怪你昨天一直喊热,我比赛回来才看到你在吃麵包。」 「哼啊。」我叹了一口气,「超累的。」 「还真是辛苦你了喔。」 我猛地看了他一眼,露出笑容,「那算什么,能者多劳。」 他嗤笑了一声,「你还是饿死算了。」 我瞪他,「哼,没良心欸。」 「啊你今天还要陪?」他问。 我思索了一下,点头,「嗯,许辰进决赛了嘛,刚好我比赛结束也差不多十一点多,就不回学校和她一起出去吃啦。」 他点了点头,一百公尺决赛也已经跑了几组了,不过刚才我和他都没认真看,这下认真看了起来,我们俩也真是没事找事干,居然开始赌赛道了。 「欸,我赌第二道那个会赢。」我说。 「为什么?你认识喔?」 「直觉啊。」我轻笑。 「屁啦。」他翻了个白眼,突然又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头朝我偏过来,「我赌第五道那个。」 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弟弟,调起跑架的样子还真颇有架式,我问,「你又知道了?」 「我也凭直觉不行喔?」 「喔喔喔,可以啊。」 碰一声起跑后,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比赛,结果出乎我们的意料,衝第一的是一个胖胖的弟弟, 我讶异的站到了栏杆上看最后越过终点的瞬间,第一名真的是那个胖弟弟! 得知结果,除了惊叹,我和他都快笑翻了。 「干,他好猛喔!」我几乎是立刻转过头对他说。 「超屌的!还领先很多耶!」他也回我。 就是那瞬间,我俩的默契,让我的心漏了一拍。 随后几场比赛,我俩几乎每场都赌,有时他赢,有时他输,除了赌,也会天南地北的间聊。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和他的距离缩短到只要稍稍一偏头,头就能靠在一起。 我的心有些小鹿乱撞,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心里像灌了蜜糖一样甜。 到了国中男生的比赛,我讚叹着他们的速度真的很快,他有些不屑地说,「那算什么?我之前在香港的时候也跑得很快啊,只是现在没练了,自然就有些退了。」 「真的假的?」我微微瞠大眼睛看着他。 「真的啊,骗你干嘛?我以前跑得比他们还快。」他自信的说,神采飞扬。 「那你跑几秒啊?」我好奇的追问。 「嗯……不太记得了。」他苦恼的想了会儿,随即视线又杀了过来,「你怀疑啊?」 「哪有?我相信你啊,你一定跑得很快。」我朝他真心地笑了笑,心里是真的相信,除了知道他很热爱踢足球之外,腿长也是跑得快的优势嘛! 他似乎愣了下,随即也笑起来,露出嘴角的浅浅梨涡。 就在这时,班上的某个女生硬是挤在我们中间,然后说,「我也要看!」 那女生平常和他关係不错,我虽然不太喜欢她,但人人都有观看比赛的权利,我总不能霸占着位置不让她看吧? 而另外一点,是因为那女生整个人挤在我们之间微小的缝隙上,然后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压根对我没什么影响。 「欸靠北,你起来啦!你很重耶,我的肩膀和背很痛,你不要一直挤过来压在我身上好吗?!」 我听见他正在不满的抗议和争辩着,看起来是真的背痛,可那女生充耳不闻,依旧执意赖在这儿不走,像赶不走的苍蝇,最后他也无可奈何。 在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那女生也会突然插话,导致场面一下子就尷尬掉了,而通常冷场的都是我,只剩下他和她对话。 但就算如此,他和她的对话总是莫名地结束的很快,像是故意匆促的结束似的,当我看比赛出神的时候,他侧过头喊我,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我。 「干嘛?」 「第四道那个女生不是跑得很快吗?还是篮球队的,我觉得她会赢。」他伸手指。 我看过去,对着他摇了摇手指,「不一定喔,你看,第五道那个女生也跑得很快,有得拼。」 我和他热烈的讨论着,趁着空档,他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我也和他分享着自己的想法和一些趣事。 不知不觉,我和他已经没有距离,两人的手臂几乎贴在一起,只要我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头发被风微微吹拂的模样,说话时的每个表情,还有浅浅笑起来的梨窝和瞇起的眉眼,是那样清楚、距离我那么近。 可以肆无忌惮地凝视着他,嗅着他身上特有的香气。 我喜欢当他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开心的笑出来的时候,这样我也会被他感染,傻傻的陪他笑了起来。 我特别开心,开心他今天丝毫没有一丝冷落我,在我眼里,那时的他把我当成最重要的。 给予我的感觉就像不可逼视的阳光,温暖的让人不想离开。 感觉,他是在乎我的。 29 下午开始跑大队接力,小学开跑之后,我们班有跑的人也都去检录区检录,男女各十人,剩下的则留在观眾席看比赛。 检录区的位置很小,容纳整个年级的选手实在有些吃不消,从高处向下看,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就连让人通过几乎也是寸步难行。 但画面异常地和谐,每个班级都在暖身做操、互相加油打气,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充满朝气。 直到麦克风传来集合的声音,各班才就定位坐好,稍作休息之后,便带往操场边的草皮等待比赛。 穿上号码衣后,坐在草皮上观看正在进行的比赛,我其实特别紧张,因为我是负责抢跑道的。 我一向特别讨厌这种重责大任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感觉只要自己做错了,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就会不一样,厌恶、责骂,或是不屑。 就算事情的结果不会是我想的那样,也许一切都会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些,但是我还是会止不住地去担心,不停地给自己增加压力。 这种事情有好有坏,好的是当你终于完成了的当下,会有种极大的解脱和满足;坏呢,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终于要轮到我们了。 负责解说的体育老师拿着大声公站在最前头,除了基本规则的叮嘱,也特地交代了抢跑道的人要过了放置在一旁的黄旗才能抢跑道,如果提早了,就算是犯规,最后全班比赛的成绩也不算数。 天气渐渐阴沉了下来,明明上午还是阳光普照的好天气,现在却吹起了微风,吹在皮肤上有些凉。 各个棒次被带到指定的位置,他正好跟我是同一个位置,我跟一个女同学缓步向前,到了位置便听从指挥站定,女同学似乎跟我说了什么加油打气的话,可我一句也没听进去,也忘记回以她礼貌的笑容。 当我忐忑的环视周围的时候,却和他对到了眼。 鸣枪声在一片喧哗中仍是格外突出,群眾也更加沸腾,也许是我的脸色真的很差,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像是在问“你在怕什么?” 傻瓜,我没有你那种不计后果勇往直前的勇气,你怎么能明白我在怕什么呢? 我索性不再看他,看着离我越来越近的女同学,牙一咬接了棒就往前衝,只用眼角馀光瞥了黄旗那儿。 我什么也没想,就是用尽全力衝,然后终于交棒。 刚跑完,气都才喘一半儿,我连忙抓着班上的同学问,「你刚刚有看到我有没有超过黄旗吗?」 「啊?我不知道耶。」他有些困惑,随即对我拋来一抹笑,「不过你刚刚跑道抢得超好的!辛苦啦!」 没有得到令自己放心的答案,我只能无奈地继续看着比赛,没一会儿,居然就轮到他跑了,我特地往前站了站看,才发现他真的跑得很快,明明脚上带伤,却不顾一切的狂奔,甚至超越了一个人。 纵使表情狰狞,我却觉得无比帅气。 等他喘好气了,我又把问题问了他一遍,他却也是回答不知道。 我都快被自己蠢哭了,明明几秒鐘前的事,我却忘得一乾二净!大家都那么努力,我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全班失去资格啊! 等比赛结束了,大家都回到了观眾席休息,我一边拿着自己的运动饮料猛灌,一边抓着同学就问有没有看见我超过黄旗。 然而答案都令我心寒,不是不知道就是没看到。 我问这问题的积极性让我朋友都有些莞尔的问,「你到底干嘛了?都跑完了看起来还是这么紧张。」 「我这不是怕自己没超过黄旗嘛!」我无力地朝她笑了笑,「全班的命运可都掌握在我手上。」 「好啦,别太担心了。」她安慰地拍拍我的肩。 我点点头,让自己别往坏处想,有些低落的继续喝饮料,瞥了眼豪迈坐在一边的他,接着就把视线转到了操场上。 「喂!」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喊我的声音。 「嗯?」我专注于场上激烈的竞争,只分神回了他一个单音。 「你超黄旗了。」 「啊?」闻言,我才终于不再背对他,表情里夹带着疑惑。 「你刚刚不是到处问你超黄旗没吗?我现在告诉你,你超了。」他神态自若,慵懒地看着我。 「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说了你超了。」他难得没有不耐烦,语气仍是那样平稳,却又篤定。 那时一阵清风正好悄悄从远方吹了过来,吹乱了我的头发,待风平息之后,他的脸才又清楚的浮现在我眼前,我轻轻笑了,也许笑得如花,「好,你说超了就是超了,我也放心了。」 ? 怕有人不知道「超黄旗」是什么意思,于是在这里做个说明: 就是操场边上会摆个黄旗,抢跑道的人接到棒子后必须超过黄旗才能抢跑道,如果提前了,全班就取消资格了。 30 大队接力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我们班不快不慢,却比之前进步了很多,大家都很兴奋,直嚷嚷着要老师请客。 而我欢喜之馀,也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至少自己没有成为害群之马。 很快的,闭幕典礼在飘渺的短暂细雨中到来,却浇不熄大家的热情,草皮上各个班级举着自己的单位牌站在指定的位置上,然而却不是那么整齐,大家的心都还野着,谁也无法静下来乖乖地等待致词和颁奖。 闭幕开始之前有热舞表演,因为没有事先规划好,人群几乎是一窝蜂到处挤,热舞都是女生居多,于是男生们早就趁早卡位坐在了最前头的vip席,无奈我实在没别人积极,只能偶尔瞄到几眼,剩馀的时间大多在放空。 让我意外的是,我本以为这种表演正和他意,但他似乎对表演兴致缺缺,一个人悠哉的背着书包到处晃悠。 我想我是开心的,所以我彻底打消了看表演的念头,想和他一样,在自己的世界里,外头的美好都与我们无关。 细雨暂时停了,天空却还是很沉重,云层以不疾不徐的速度飘移着,灰濛濛地看不到一丝光亮,想必接下来会连续下好几天的雨。 热闹动感的热舞表演结束,许多人都回归班上的队伍,他也不例外,只是我站在队伍的中间,他站在队伍的最后面,隔得有些远。 因为致词太过无聊,导致我和班上的男生玩起了……剪刀石头布。 刚开始就只有我们这儿在瞎玩游戏打发时间,可过不久,他也走过来加入。 「欸,我跟你比。」他伸出手朝我晃了晃。 我看了他一眼,「来啊,比就比。」 眼神交会间似乎放出火花,空气间瀰漫着战火开打的紧张与刺激感……咳!好吧,我扯远了。 「剪刀石头布!」 第一局,我输。 「再来!」 第二局,还是我输。 接下来的好几局都是我输,只不过偶尔赢几场,而赢的时候我就会特别嚣张,输时则会轻轻打他几下稍稍报復。 我无奈地瞪着眼前幸灾乐祸的他,他举起自己猜拳的那隻手在我眼前晃,「你说你傻不傻?都输好几局了。」 「你才傻呢!」 「我?你说我?」他装作不可思议的表情,实在机车的欠扁。 「不管,再来!你少得意了,我这是失误!失误!」 「哦?是吗?那再来啊。」 「来就来!怕你啊!」 我闭上眼睛在心里暗自祈祷了一番,睁开眼便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很想笑,我不甘示弱地狠狠瞪他一眼,虽然感觉没啥用。 「准备好了吗?」他问。 我煞有其事地郑重点头,「嗯,来吧。」 「剪刀石头──布!」 我听到了周围的窃笑声,有些人甚至毫不客气的爆笑。实际上我们的身边早就围了许多人,而刚开始我还会和别的男生玩,但后来,居然只剩下我和他在玩,而他也只和我玩,我俩像主角一样被眾人团团包围。 嗯,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又输了。 我叹了一口气,他则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于是我的斗志又被挑起来了。 唉,我的斗志还真容易被点燃。他妈太折磨人了,心累啊。 「最后一次!」 「好。」他一口答应。 …… 老天,我真的很想自杀。 连我的朋友都憋不住了,我朋友满脸不可置信的扯着我的胳膊大笑,「喂,不会吧,你是干嘛了?还是故意的?真的都输耶!」 老实说连我自己都快被自己蠢哭了,我ㄍ1ㄥ了三秒鐘,最后和旁边笑成一团的大家一起笑了出来。 而他则是早就笑的人仰马翻,镇定之后他看着丝毫没有恼怒还笑得一脸喜憨样的我,「你还笑得出来?没生气啊?」 「干嘛生气?」我直视他,微笑,「白痴才生气咧,这只说明我今天真的很赛,你少得意哈。」 「你知道吗?这是智商问题。」他满脸诚恳,就连语气也很诚恳。 我克制住让自己不爆走,送他我修长的中指以示礼貌。 他笑了笑,然后说,「好啦,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下次我就让你赢。」 「真的假的?」连续输了好久的鬱卒感让我备受打击,所以我立马两眼放光把他当作救世主般凝望,也不管那句话究竟是不是藏了我没读懂的含义,「你说的喔!不能赖皮!」 他愣住了,很明显的愣住,忽然我的脑门被弹了一下,但这没有妨碍我看到他那灿烂的笑容。 「知道了。傻瓜。」 其实我该告诉他的,只要看见他的笑容,我就有义无反顾的勇气。 可是我很怕,到最后,还是被一句我喜欢你给打回原形。 然后你会离我越来越远,你的笑容,从此对我来说,成为一种奢侈。 31 后来我和他又玩起了别的游戏,他说题目由他定,我没有异议,认真地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他说,「我们来比看谁先不笑。」 说完他便绷着一张脸憋着不笑,我盯着他看,原本想要撑住,却还是很快就破功,忍不住笑了出来。 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这样,他的眼神里带着得逞的喜悦,彷彿在说:哼哼,我早就看透你了! 嘖,真是欠揍。 「再来,看谁先笑。」才刚说完,他便自己接了下去,「呵呵,我赢了。」 我盯着他脸上调皮的笑容,嘴角也莫名地被牵动,却还是抗议,「屁啦?哪有这样的?」 「这就是规则啊!我赢就是我赢!」他理所当然。 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而我却越陷越深,甘之如飴。 「好啦,那再来!我就不信我会一直输!」 「怕你啊。」 「看谁先不笑。」 「ㄆ……噗!」 「你输啦!」 「看谁先笑。」 「呵呵,我赢啦。」 「白痴!你很烦哪!」 输得多了,我自然也就学会了耍赖,当他说比谁先笑的时候我总是赢不了他,他总是很机灵地抢在我前头说完然后就笑了,但要是比谁先不笑,久了,我也能忍着一会儿,甚至採取一些行动。 他似乎从来都不曾闪避我看着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比我更直接、更恳切,有好几次,我都会不好意思,害羞的撇过头去,不敢看他太久。 所以有一次,我和他四目相对着,在我使劲憋着不笑的时候,我走上前扯住他的便服外套,然后离他更近一点,一把跩住他的帽子想要往上戴,但不知道是上天故意和我作对要在他面前出丑还是怎么的,无论我怎么样,就是没法帮他戴上帽子。 我是知道的,在我想尽办法戴上他帽子的时候,他是看着我的。 最后我只好放弃,看着他,「你的帽子太小了!戴不上去!」 「屁啦!」他吃惊地瞪大眼睛笑了出来,和我争辩,「我的帽子哪里小?明明是你不会戴好不好?」 「nonono!绝对是因为你的帽子太小!」我仍做死的坚持。 他笑得灿烂,笑里带着一丝纵容的无奈,为了证明给我看他是对的,他还特地把自己的帽子给戴了上去,再放下来朝我说,「看吧,是你不会戴,不是我帽子小。」 我笑着撇撇嘴,没说话。 再有一次,我仍是绷着脸看着他,在即将要笑出来垂死挣扎的边缘,我用双手摀上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他,就这样原地转了一圈,再睁开眼看他,他还是静静地看着我,却没有笑出来,我只好使出杀手鐧──! 我走上前,缓缓靠近他,伸出手把他额前的瀏海给拨起来,他很少露额头的,但在我眼里看来,还是很可爱。 我拨着他的瀏海望着他,终于,他的脸再也绷不住,笑了! 我成功了! 「呦呦呦,真可爱。」松开手,我笑得极其开心,得意洋洋地朝他比ya,「呀,我赢了我赢了!」 说真的,我其实做好了他会生气的准备,但很神奇,今天无论我怎么耍赖,怎么玩他,他都没有生气。 我也不知道在旁边观看全程的同学是怎么想我和他的,是觉得正常呢,还是觉得曖昧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吗?越是这样,我就会越想得寸进尺,就会越想不顾一切地靠近他。 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被压扁的宝特瓶,我握着瓶盖的部分,左右晃着被压扁的瓶身,起了玩心,便轻轻往他眼前一晃,他被突如其来的吓了一跳。 接着一群男生也有样学样,只不过他们没瓶子,只能挥空拳,在一个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挥拳到别人面前。 通常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闪避或者闭上眼睛的。 当我朝他挥拳的时候,他一缩,眼睛闭上,但没有生气,只是说,「这是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吗?每个人都会这样的。」 我附和,「是这样没错啊。」 然后他抢走了我手上的宝特瓶把玩,笑得很开心,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所以我也跟着他开心,每当他的拳头朝我挥过来的时候,总是停在前方那不会伤害到我的距离,可那个当下,我觉得就算他打到了我,我也不会生气。 也不知道是怎样,大家跟着了魔似地玩起了这个游戏,突然,有两三个人同时朝我挥拳过来,虽然我知道他们是好玩,并不会伤害我,但也止不住地往后闪,被他们推挤得差点没地方躲而跌倒。 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他抓着其中一个男生使劲把他往后跩,阻止着别人,说,「喂,你不要弄她啦、不要弄她!」 我想他肯定没看见我嘴角溢出的微笑,也肯定不知道那时候的我心里有多么多么地甜。 被别人保护的感觉是很美好,但被自己喜欢的人保护着,我想,只有自己才能切身的体会到那是一种多么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心与心之间的化学反应。 我们,就这样一直玩着、打闹着,突然我很希望,时光就那样静止在那一刻吧! 就让那一刻,成为永远吧。 不冷不热的温度,温暖的正好,是我最喜欢的样子,还有我最喜欢的那个他。 我想我国中生涯最幼稚的时光,起码有一半的记忆里都是有他的,只要跟着他,就会做出一些连我自己都无法想像的幼稚举动。 后来闭幕典礼结束了,班上的同学留下来拍集体照,但是没有他,我知道他早就离开了。 其实那时候我有点后悔,当看着他远离人群,当注视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时,我就应该拔腿衝上去抓住他,让他和我们一起拍照,一起画上运动会的句点。 在这个让我感到幸福和快乐的瞬间,怎么能少了他的存在呢? 但后来我才明白,就算我追了上去,可能也还是留不住他。 因为现实带来的疼痛往往多于美好。 现实早就注定,他会离开我的世界,就连一丝美丽的念想,也会被风吹到遥远的彼岸,如烟消逝。 32 今天是礼拜六,天气并不是很好,早上下了一会儿大雨,现在飘着细雨,乌云笼罩着整个天空,如果从学校一楼的空地望向教学大楼,会发现大家都穿着便服在楼层里徘徊,很是热闹,和平常假日的冷清完全不一样。 原因呢? ──今天是补考日。 我其实很期待今天的补考,你们肯定觉得我奇怪,但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要补考。 你们不懂啊,只要想着能见到他,还能和他做着同一件事,无论是什么事,都会让自己觉得很幸福。 早在上楼的时候,我就和他擦肩而过了,但那时我们只是互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其他互动,也许他只是猛然抬头,恰巧看到了我。 在他眼里、在别人眼里,或许这根本不算什么,我们每天要和多少人擦肩?而这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但总有一个人,在你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你的心里很忐忑、很紧张,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漫不经心。如果他多看了你一眼,你就会觉得开心;如果你发现他的视线只是匆匆一瞥,或是根本没看见你,那么你就会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喜欢一个人,就是你不是你,他成为了你的全部。 今天的他穿得很休间,黑色的后背包,黑色的休间运动长裤,深灰色运动鞋,里头是简单的t-shirt,外面是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套的帽子和口袋则是由亮绿色的布料打底,上头印着醒目夸张的图案。 他穿起来很好看,尤其很衬他的风格和身材比例。 而我则又暗自窃喜,我今天的外套的风格,和他的很像。 走到教学楼三楼,我打算去看看公布栏上贴着的座位表,现在正是考试时间,所以并没有想像中的嘈杂,人群稀疏散落在各个角落,而教室里则是静謐的可以。 顺利找到自己补考的位置,我走到教室外头趴在那儿边看风景边等下课,过不了多久,下课鐘敲了,收卷的声音很清楚地从教室里头传来,周遭的氛围一下子骚动起来,人潮瞬间涌入走廊,恢復一片活泼的生机。 我很快就找到了我们班的同学,他也在那,自动的,我们班聚集成了一个小区块,把握十五分鐘的下课时间,聊天的聊天,玩闹的玩闹,背答案的背答案。 我的功课在班上算是中上的,也不算特别好,不过成绩最差强人意的就是理科,自然和数学根本是我的死穴,之前还能低空飞过,现在只能说「目前为止」还没有参加补考过,今天算是开啟我美好补考人生的第一步! 女生因为都知道,看见我倒是不讶异,反倒是男生,看到我出现,除了惊讶还免不了酸我几句,「干!你也有补考喔?」 「嘿啦,不行喔?」 「唉呦,没有啊,只是你是稀客捏!」 「少废话!」我笑骂着,「答案借我看一下啦!」 「才不要,我还没背完咧!」男同学闪过我伸过去的手。 「管你!」 「真兇!」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 那是他的声音。我转过头,露出一个极大的笑容,「好巧啊,遇见你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靠北,没被嘴过喔?」他一手勾着一个男同学,一手朝我比中指,露出浅浅的梨涡。 「我刚刚『特地』看过了,我只补考一科,而你是只有一科不用补考耶。」我故意竖起大拇指灿笑,「太厉害了!特别强!」 「你以为这是人人都能够办得到的吗?」他丝毫不在意,神色看起来反倒还有点因此沾沾自喜,「你能做到吗?嗯?」 「厚顏无耻!」我笑着,直勾勾地望着他。 「干嘛一直看我?」他也笑着,「谁允许你直视本王的?」 真是够了…… 「哥……我给你跪下了……」 ◇ 我和他考试在不同考场,但其实也就只是在隔壁而已。我只需要补考一门数学,但考完之后我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外头和朋友聊天。 因为和朋友约好中午要去吃饭,下午再去走走逛逛,所以我打算自己去图书馆待着消磨时间,却不想那么早走,所以才耗在这儿。而他因为还有其他科要考,自然是留下的。 我和朋友站在一起,不小心挡到了别人的路撞到了人,可不知道今天大家是吃错药还是怎样,好像我挡了他们全部的路还是只有我这有路一样,老爱往我这走,这才刚回过神,突然又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差点又不小心撞到人,是我朋友扯了我一把,才侥倖过关。 「啊、啊,对不起!」我朝着差点被我撞到的人道歉,可对方压根没搭理我,逕自往前走。 待我站稳后,我才发现他正往我这边看,微微愣着,眉眼带笑。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开始注意到我们这里的动静的,反正大概全都看到了吧。 冷不防我和他对到眼,他衝我笑了笑说,「真没礼貌。」 我想起自己刚才有些滑稽的举动,也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你才没礼貌呢,我有道歉。」 「你道歉了人家又没搭理你。」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啊嘲讽。 麻烦你们自动脑补我脸上的三条黑线:孩子,你太诚实了。 他轻笑说,「白痴。」 「你才白痴呢!」真是躺着也中枪,莫名被呛。 「智障!」 「你才智障!」 「……」他盯着我不语。 很好,我也接不下去了。神啊,这种脑残加三级的对话绝对不是我的智商。 我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微笑,「好了,大哥,我们停战吧。」 「你还太嫩了。」 33 离开教学大楼后,我去到图书馆,发现除了管理的志工阿姨外,就只剩我了。 看见我进去,原本在整理书籍的阿姨停下手边的动作,笑着问我,「是要还书吗?」 「不是的,我就是进来坐坐,顺便看点书。」 「好,知道了,你慢慢看。今天下雨,如果觉得太暗,记得把灯打开。」阿姨关切的说。 「好,谢谢。」朝阿姨道谢之后,我随便找了个隐密点的位置坐下,放下包包后起身去找书看。 学校的图书馆并没有很大,藏书也不是很丰富,而且分类很杂,所以我几乎很少来。从刚刚到现在至少转悠了五分鐘,却没有挑到任何一本自己感兴趣的,最后我拿了一本《大亨小传》,我知道这本书很有名,却从来没有读过,也许是始于好奇,我就这样带着它回到了座位。 回到座位的时候,我发现我头上的灯是亮着的,显然是志工阿姨帮我打开的,心里不禁一暖。 从包包拿出耳机,点了随机拨放,我便关上手机萤幕,开始观赏起大亨小传的封面。封面是黑白的,没有太多华丽的装饰,而封面那个男人的眼神却深深吸引住我的目光,我无法具体形容那是种什么感觉,我看不懂。 也许在看了这个故事之后,我会晓得。 正当我要翻开书页的时候,耳机里传出梁咏琪轻柔的嗓音,而令我停下来的,是歌词。 「你很特别每一个小细节如此的对味 我怕浪费情绪的错觉讨厌自己像刺蝟小心的防备 我很反对为失恋掉眼泪哎呀呀呀离你远一些 喜欢看你紧紧皱眉叫我胆小鬼你的表情大过于朋友的曖昧 寂寞的称谓甜蜜的责备有独一无二专属的特别 喜欢看你紧紧皱眉叫我胆小鬼我的心情就像和情人在斗嘴 奇怪的直觉错误的定位对你哎呀呀呀我有点胆怯 我在我的世界不能犯规你在你的世界笑我无所谓」 ──梁咏琪《胆小鬼》》 听到这个歌词,当下真的有种,哇!这根本就是在说我的感觉! 对爱的卑微、敏感、害怕,以及它所带来的甜蜜……都让人有所共鸣。 不知不觉,我放下了大亨小传,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白纸、自动铅笔和橡皮擦。 随着音乐,我慢慢让自己沉淀下来,开始用笔勾绘着图案,或用文字描述着运动会上我和他发生的种种,又或着回想之前我们所经歷的点点滴滴,也许很平凡琐碎,我都把它记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地很想用一些实际的东西去留住我和他之间的回忆。 我想,再深再热切的情感,也总有随着时间淡忘的那一天,我想在我还没忘记他的轮廓,在记忆尚未模糊之前,好好地把他记下来。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溜走,一晃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等我回过神来,整面白纸已经被图画和文字填满,而时间也正好差不多是朋友要结束的时间。 重新审视了下刚刚记录下的内容,我才惊觉,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喜欢的不能自己。 而那本大亨小传,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一旁,我仍旧没机会读。 ◇ 跟朋友吃完午饭之后,我们间晃了一下午,到了下午四点多,我们打算搭公车回家。 可没想到,缘分来得汹涌,真是挡也挡不住,居然连在公车站都能碰见他。 他很少出现在公车站,但当看到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同学,我想我大概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了,大概是去住别人家了吧。 「那不是你们班的吗?」 「哦,是啊。」 他们就坐在正前方的椅子上聊天,手里拿着饮料和零食,我本想若无其事的走掉,他肯定会看到我,可我没料到他居然叫住了我,叫得还是我在学校里的绰号。 我很是惊喜,转过头去朝他笑,发现他也正对着我笑。 这已经很让我心满意足了。 他发现了我,然后叫住我,此刻就够了。 也许多年之后,茫茫人海中,我们会像陌生人一样相视,然后擦肩,再认不清彼此的模样,也不记得,啊,原来刚刚那个人是曾经陪我经歷过一段很温暖的青春时光的。 但至少现在不是这样的。 没有太多互动,我和朋友看到公车来了,便先行上车,可我却在心中讶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也是搭这班车的,怎么会不上车呢? 果然,我所料没错。 只不过,他们蠢爆了…… 因为站在公车里,我可以很清楚的看清他们的行踪,明明离发车还有三分鐘,他们抬眼望了眼时间,就像脚底抹油一样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两手还拎着吃的,实在好笑。 我朋友早已崩不住了,哈哈大笑,「你的同学也太蠢了吧?明明时间还够啊!」 我也忍不住笑,「靠,太丢脸了。真是一个大傻,一个小傻。」 终于等到他们上车,我和他对到了眼,一下子没忍住笑出来,叫住正要从我身边经过的他,「喂,你们也太拙了吧?」 「蛤?什么?」他不解。 「明明时间还很够,像个傻子一样跑上来!」 「屁啦!是我想骗他说公车已经来了,干结果一看公车真的来了!」他笑着辩驳。 「鬼才信呢!」 他们两个走到后面的位置坐下,他和那个同学关係特别好,我只是无意的往他们那看了一眼,他像是正好逮住我的小辫子一样低声的和隔壁同学对我指指点点起来,虽然都是同班,可我和那同学关係可不是很好,可他现在居然跟着他一起笑! 虽然心底有些小小的不悦,但这两人的笑声真是绝了,我根本没办法真的生气,只好笑着斥责他,「别吵!你再闹啊!」 车子行驶之后,他倒是挺安分的,轻声和隔壁同学聊天。而我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朋友聊天,顺便看着窗外的景色。 他们很快就要下车了,他们起身的时候动静很大,我本以为他会直接走过去,岂料他居然停在我身边低头俯视我,和我挨的很近,「喂,其实我是他的堂哥。」 「蛤?」因为他嘴里含着一大口珍珠奶茶,除了闻到他嘴里的奶茶味,我实在一个字都没听清,说起来也怪噁心的! 他原本要往前的步伐又往回顿了一步,朝我说,「我是他堂哥!」 「他」当然指的就是隔壁同学,而我听见隔壁同学的低声控诉,自己当然也是不信的! 一个香港来的一个台湾来的最好是堂兄弟! 「屁啦!」于是我这样回他,他朝我露出好看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随后碰碰碰的走下车。 从车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嘴角像是不由自主一般,仍是微微上扬的。 34 这段时间我和他的关係并不好,嗯,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们别觉得我矫情,真的,如果你是我,你会发现这个形容真的很贴切。 这段时间他老是跟着班上最爱闹腾的男孩子一起瞎起鬨,做出一些脱序的行为,成天嘻皮笑脸一点正经都没有,常常科任老师受不了就会骂他几句,而他通常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导致下课或很多时间都被班导约谈。 也许是稜角还未被磨得圆滑吧,现在的他,就像稜角刚衝出地面,锐利锋利的很,他以自我为中心,听不得老师们的劝和骂,加上班上和他一伙的人也都是一群想法幼稚和尚未成熟的人,所以根本无法导正他的想法。 于是我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 现在最常和他说话的女孩子,在班上成绩不差,可该说她的行为是叛逆呢,还是她只是在为自己缺乏爱的生活抗议? 我知道这么说很抽象,简单来说,她也是一个不隐藏自己尖牙的人,如果有危险朝自己袭来,就会扑上去咬一口,但对其他人来说其实不痛不痒,只是有点疼。 对了,她就是运动会上挤在我和他之间的女孩。 这个女孩的忌妒心很强,而且很八卦,不能满足于现况,总是要求了好还要更好,嘴巴更是锐利,要是没达到自己的期望,就会口出恶言或是厌恶。所以我很不喜欢她,但是感觉像她这样子的人,才和他相似,才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直接,爱恨分明。 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这是事实。我和他又恢復到他刚来这个班级时的陌生,没有更多越矩的打闹玩笑和谈话,很平淡、很礼貌,儘管有时他会让我很不爽,但我想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真的比不上那个女孩子时不时对他的嘘寒问暖,以及别人比我的更好接近。 和我要好的朋友总说,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很兇、很难接近,接触之后,才发现并非如此。因此她们常常要我别老摆着一张臭脸,儘管那是我的面无表情。可这绝对不是他冷淡我的原因,因为我大半的笑容,都耗在他那儿了。 我们之间的关係变得冷淡总是很莫名地,没有任何预警,像是早就规划好般,顺其自然的发生。有时它发生的令我措手不及,我的内心很惊慌、很害怕,但后来就会慢慢习惯了,但当你慢慢习惯之后,老天又会突然给你一点甜头。 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总是这般莫名其妙。 就好比为什么我总是执着于他,我并不是非他不可,明明每当我看见有比他更好的选择时,回过神来,我却仍在追着他跑。 而他仍在向着前衝,只是偶尔停下脚步,朝后头望了一眼笑了几下,我就被那明媚灿烂的笑容给晃瞎了狗眼,然后突然觉得非他不可了。 ◇ 我们这儿有个传统的习俗,每年农历四月十二,是浯岛迎城隍,各地的城隍爷都会一起来共襄盛举,除了一系列的宣传和周边活动,最最盛大的,就是迎城隍踩街游行。 迎城隍几乎用掉一整个下午,拢长的队伍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各式各样庙会上该出现的几乎都有,鞭炮锣鼓声震耳欲聋,热闹非常。 我每年都会看迎城隍,虽然年年都雷同,可是可能是心灵上的信仰,总是看不腻,也许是我喜欢那热闹的场面。 而这次更是令我期待万分,因为班上某个在庙会帮忙的男孩子前阵子在招人,而他有加入,因此这次迎城隍绕境,他也会在里面。 迎城隍当天,下午学校统一带去观看,到了放学时间,他们的队伍还没出现,有些人已经走了,而我和朋友约好,迫于无奈,只好离开去寻找朋友。 而当找到朋友的时候,她说她想看完再走,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正合我意! 当我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他的时候,我才明白什么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看到他。 可他并没有发现我,反而是班上那个庙会的男孩子看到了我,朝我大吼大叫,他才风轻云淡的飘过来一个眼神。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痛,心里顿时瀰漫着一股悲伤。 我一直在等待、盼望他的出现,甚至想尽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可我霎时觉得,在他眼里,我就只是一个那么渺小的存在,一点份量都没有,也并不重要,可能他只是不经意一瞥,否则他连一个眼神都吝嗇给我。 隔天去学校,那个庙会的男孩子说起昨日看见我的事情,而那时我们就在他身边。 他们还说,也有看到那个最近和他关係很好的那个女孩子。 我那时假装自己是在开玩笑,用很欢快的口吻说,「欸,我是特地为了看你们,才留到那时候的耶。」 只有我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如果是其他男孩子不信,我不会介意,至少他们脸上带着笑。 而他除了不信,脸上一副冷冰冰,似乎还有些厌恶地朝我说,「最好是啦。」 我那个时候真的被他伤到了,彷彿心赤裸裸地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寒风好似针,硬生生地扎在心上。 如果是另外那个女孩子这样说呢?他会怎么回应?什么语气?什么表情? 我很想哭。突然寧愿他什么都不说。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问问自己:嘿,就因为爱情,你怎么变得这么脆弱、这么卑微、这么窝囊? 这真的是我自己想要的模样吗? 35 我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不再主动找他说话,甚至避开一切和他有关的事物。 每当内心无比难受的时候,看见他的坦然,就好像不能呼吸一样。 绝望。 悲伤。 心中闪烁起的微弱火花,都在随着时光消磨殆尽。 「喂,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涂海安可能要转学了。」 我整理着抽屉的手瞬间顿住,瞪大眼睛抬起头,「真的假的?他不跟我们一起毕业吗?」 「谁知道。」她耸肩,轻叹了一口气,「不过像他这种人应该早就不想待在这里了吧?离开了也好,他就自由了。不过以后班上少了他,应该会安静不少,乐子也会少很多吧!」 我愣愣地看着朋友,只是低低应了声嗯,下意识朝他那看去,却发现他也正在看我。 这段时间如果我们对上视线,通常都是我先移开,要不就是他移开,但这次我彷彿石化般不得动弹,而他竟也没有移开视线,直勾勾地望着我。很平静,还藏有一丝执着。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也不明白那丝执着究竟从何而来,可忽然间我却没了底气。 于是最后,我选择闪避。 ◇ 我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譬如走路经常撞到什么地方,上课经常走神,有时候连朋友和我说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我知道自己这样的失常是因谁而起,我在脑里反覆想了上千遍他离开时我可能会有的心情,愈是想,心里愈是沉痛无比,算是一种变相的折磨。 当然,我很擅长偽装,表面上,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上午第三节下课,我去了趟厕所,回到教室之后,赫然发觉已经快要上课了,而我中午的工作还没做,我的工作是把后走廊的桌子搬到前走廊去,中午打菜的时候用。 当我匆匆忙忙地跑到后走廊的时候,一旁独自坐在窗边的他突然点了两下我的肩膀。 对于他的主动,我有些讶异和惊慌。「干嘛?」 「桌子我帮你抬了。」他低头看着我,两条长腿腾空晃呀晃的。 「啊?你帮我抬了?」我张大嘴巴,「不可能吧。你又没理由帮我抬?」 而且还是一向不喜欢帮人的你。 「我这叫日行一善,你欠我一个人情知道吗?」 「你也太坑了吧?抬张桌子我就要欠你人情喔?」 「管你喔。」 我翻了个白眼,开玩笑地说,「如果不是早已看透你,我还会以为你坐在这边是为了等我咧。」 他微微愣住,连语气也有些不自然,异常激动地反驳我,「自、自作多情啊?我干嘛等你?」 和他比起来,我倒是显得冷静许多,我瞥了他一眼说,「向我邀功啊。一个人情不是吗?真是狡诈的傢伙。」 他不语,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而看着这样的他,我莫名地笑了出来。 我们这样算是和好了吧? 我发现每次打破僵局的都是他,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们为何疏远,又怎么样重新亲密起来。 「谢谢。」我说。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并没有说话,沉默的空气中飘散着某种异样的氛围,很淡很淡,同时也很温柔。 然后他轻轻笑了。 我们四目相交,我微微仰头,他微微低头,两人的目光平静温和。 我突然觉得似曾相识。 彷彿周围的一切全都雾化,只剩下我和他。 就像记忆里他落枕的那天,相似的场景,彼此的心境却可能早已有了不同的变化。 36 今天的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踢足球。这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的运动。 老师并不强迫大家练习到很厉害,只要各自分组练习就好,要打混也没关係,基本的底线就是不要无所事事的坐着或聊天。 我和两三个女生在一个没有阳光的阴影处练习传球,不远处,他正在青翠的草地上带球狂奔。 伸手挡着过度强烈的阳光,瞇眼看过去,他踢足球的样子,真的很帅。可能是因为他踢球的时候很认真吧,才散发出一种平常没有的魅力。 我并没有太认真踢球,所以也常常恍神,一个不注意,一颗从不远处飞来的足球正好砸到我的头。 「干!」 因为球来得距离并不远而且力道很大,我根本猝不及防,像铅块硬生生砸在脑袋一样,连脏话都是脱口而出。 我摀着头缓缓蹲下,眼眶已经泛泪,周围响起很多关心的声音,但是我却听不太清,痛觉实在是太过强烈。 「喂!打到谁了?还好吗?」隐隐约约似是他的声音。 「打到徐芮了啦!」有人大声回他,「好像很严重耶!直接打在她脑袋上,看起来就超痛的!」 恍惚间,我回应了几个人的关心,有女生问要不要带我去保健室,我还来不及回应,就感觉有个人影飞快地跑来我面前蹲下。我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他身上围绕着的热气,还有属于他的气息。 「徐芮,你不要吓我!没事吧?」他用手抓着我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异常激动,「回答我啊!」 「靠北,你不会闪啊?」 太欠扁了吧!我是伤患耶!还是你们踢过来的球! 对于他马上赶过来的感动瞬间消失无踪,我心底无限咒骂他,表面上却无能为力。 突然,他一把抓起蹲着的我,把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对旁边说,「我带她去保健室,你们随便谁,去跟老师说一下。」 「哦、好。」 我在他的带领下,以我认为是目前最快的速度到达保健室。 到了保健室他让我坐下之后,疼痛才稍稍缓解,而我意识到,自己刚刚和他距离的有多近,因为身高差,导致我的手臂也有些酸。 护士阿姨听他叙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很快地帮我检查了一遍,确定只是撞击力道有些大,没什么大碍之后,便拿了冰块用毛巾包着交给我冰敷。 「先这样冰敷,如果之后有什么问题要赶快说。」护士阿姨亲切的对我说,「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跟体育老师讲过了吗?」 「嗯,讲过了。」这句话并不是我说的。 我惊讶地看着不知为何抢着回答的他,护士阿姨则是意味深长地轻轻笑了一下,「那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了,你们就在这里待着。」 我点头,「好。」 护士阿姨出去之后,气氛瞬间尷尬起来,我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覷着他,却发现他眉头深锁,目光深沉的注视着我。 「欸,你干嘛啊?」我试探地轻声开口,「我没事啦──嘶!」 毛巾没有盖过冰块的冰度,以至于一下子脑袋有种被冰镇的感觉,让我不禁叫出声,气氛一下子又降了几度。 我听见他叹了一口气,坐到我旁边,「给我。」 「啊?」 「唉,你真的不是普通的笨。」他一把抢过冰块,轻轻压在我被打到的地方,和他脸上的愤怒形成对比。 我木立当场,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见我不回答,他继续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是男人,平常就算了,刚刚那么痛都没嚎啕大哭,只是眼眶红了点,你就不能做出一点正常女生该有的反应吗?」 「我是受害者耶!而且我连球什么时候过来的都不知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委屈。 出乎意料,他笑了。 「你笑什么?」 他的手仍然拿着冰块,以适中的力道压在我的头上。我觉得这个画面会令我永生难忘,他静静凝望着我,嘴角带着浅浅上扬的弧度,他的眼神、包括整个人散发出的氛围,还有那清浅的笑意,都温柔地让人沉醉。 「我问你,痛吗?」 「废话。」我下意识的回答。 「还觉得委屈?」 「嗯……」 「如果觉得委屈的话,就不要那么逞强,你以为你的逞强是在表演吗?又没人要看。」他逕自说着,「偶尔也要学会依靠别人,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你把你自己藏得那么深,不只你苦恼,别人也很苦恼好吗?」 我愣愣地听着他说话,没有闪避,却完全不懂他想表达什么。只知道能清楚看见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他脸上的青春痘。 他放下冰块,用手揉了揉我被冰敷的地方,目光中的情绪是我陌生的。 我想再看清楚他的眼,但是我没有这个机会。 驀地,他伸出手臂,有些用力的抱住了我,我的头埋在他温热的肩膀上,鼻腔充斥着他身上的清香。 我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我一瞬间產生了错觉。 错觉。 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如果不是,你是以什么理由抱住我的呢? 37 在那个拥抱之后,我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他,可他却像没事人儿一样,还是照常的过来找我说话、打闹,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别人一点都不介怀,也许那只是出自于安慰而拥抱,没什么大不了的,更别谈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我却独自耿耿于怀。 周遭的同学自从那次他带我去保健室之后,开始公开的开着我和他的玩笑,他没有生气,只是会大声的斥喝或反驳那些瞎起鬨的人,而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介于喜欢和讨厌之间的感受,一时之间,也只能跟着他的反应去敷衍那些人的嘴。 连跟我最亲的朋友都开口了。 「虽然直接说很不好意思,不过,你喜欢他,对吧?」 「嗯,我的确喜欢他。」时间久了,对于对他的喜欢,我居然能够这么坦然。 「那你为什么不说?老让你们两个处在曖昧阶段?」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怕受伤啊。」 「我们很多人都觉得他也喜欢你,都想把你们凑成一对,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我不敢。」我苦笑,「别劝了,我自己好自为之。不过千万不要告诉他。」 朋友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徐芮,不要因为自己的自作聪明,就错过他了。」 我迷茫地抬眼望着她,笑了。 因为太喜欢了,如果受到伤害,一定很深很痛。 而我自己无法保证,就算错过了你,什么时候才会遗忘你。 ◇ 今天我是值日生,放学后,加上班里又没人课辅,等我整理完,大家都已经走光了。 收拾完书包,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却风风火火的从外头闯进来拦住我,吓了我一大跳。 「你、你还没走啊?」 「嗯。」他不由分说地抓住我的手,「我们去海边吧?」 「什么啊?不要!」 「你还欠我一次人情。」 「谁欠你了?」我觉得莫名其妙,可当我抬眼望向他那闪闪发亮的眼睛,心一瞬间就软了,「没事去海边干嘛啦……」 「当然是去玩啊!」他灿烂的笑了开来。我想也只有他,知道我这么回答就算是答应了…… 他扯过我肩膀上的书包,款在自己肩上,做得非常自然,好像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一样。 今天的他很奇怪。因为他从来不这么做的。 我呆呆愣着,看着自己突然空落落的左手,才想起自己得赶紧追上他。 ◇ 迷迷糊糊地来到海边,微咸的海的气息扑鼻而来,让我不再顾忌那么多,闭上眼缓缓的走着。 「喂,神经病啊?哪有人闭着眼睛走路!」他说。 「我开心!你管我!」 他笑着,突然走到了我的旁边,「欸,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来海边的时候吗?」 「记得啊。那时候我们还不算很熟吧。」我睁开双眼,开始回忆,「欸,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那时候是太寂寞喔?不然怎么会找我去海边?」 他咒骂了一声,我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转过头,才发现他正在看我,「怎么了?」 「没事。」他轻轻晃了晃脑袋,说,「上次你问了我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吧?而且还一个人坐那边发呆,你都不无聊?」 我翻了个白眼,「拜託,哪有乱七八糟啊?而且我不是在发呆好吗!那是沉思,思考人生思考未来!」 「你以后是要当总统吗?想那么多?」他嗤笑一声,靠过来轻轻弹了下我的脑门,像是刻意控制力道,「你还老爱纠结一些小事,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能记住很多那些别人无法记住的事。」 「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平常不会这个样子的啊。」我开玩笑的说,朝他凑近,打算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量体温,以前他都会闪躲,可这次,他只是静静看我垫起脚尖。他额头的温度,不冷不热。 那一刻,我的心跳失拍了。真不妙,好像又一次对他心动了。 「哦,没什么啊。我今天算是下定决心了吧。」他朝我轻笑,伸手拉下我的手,转移话题,「欸,你上次没下去玩,这次总该陪我去玩了吧?」 「嗯!可以啊!走吧。」我一口答应,不让自己去深思他那莫名其妙的话。 到了沙滩上,跟在他身后,我停下脚步,开始脱鞋,他听到动静后看我,皱起眉头,「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脱鞋吧?」 我朝他眨眨眼,「傻b吗?你难道看不出来?」 「啊……是看出来了。」他扶额,仰天长叹,接着一把扯过我在脱袜子的手,「你真的是白痴吗?平常像个男生也就算了,沙滩上到处都是碎石和玻璃,脚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东西划到都不知道,你还打算脱鞋?」 我嚥了口口水,不脱袜子了,发愣的望着他,手开始机械般的把袜子和鞋子一一穿回去。最后诚恳地看着他,「我错了。」 事实上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只是单凭他今天对我发火的原因,和我从他身上感觉到的关心,我觉得我该道歉。 他显然也被自己太过衝动的语气吓到,一个人逕自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好几步,我疑惑的拧起眉,匆忙的跟上他,「喂,涂海安,你刚是在对我发火吗?」 没回答。 「脾气真差,明明没多大的事……」我低声咕噥着,看不见他的脸色,他却倏地停下匆促的脚步,转过来盯着我看,我被吓了好一大跳,往后退了几步,心有馀悸地拍着胸口,瞪他,「神经病啊?干嘛停下来?」 他的脸上掛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真挚,「徐芮,你要记住,我今天所说的所有话,都很认真。」 一愣,我摸不着头绪,看着转身就走的他,心脏的频率开始失控地急促起来。 他的表情还有语气,加上最近种种怪异的行为和言语,都彷彿在向我预告,一直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关係,那微妙的平衡,似乎已经不能再维持下去了…… 38 突然,我感受到掌心传来温暖的热度,冰凉的手被他大大的手掌包裹住,像电流流进身体的每一处,蔓延到指尖。我手足无措,却怎样都甩不开他的手,只好尖叫起来,「──喂喂喂!涂海安!你疯了吧?你在干嘛啊?!」 「牵你的手啊。白痴。」他一脸坦然,和我强烈的反应形成对比。 和他争执也只是徒劳无功,冷静下来,我突然发觉他也是紧张的。当我正想开口的时候,他突然拉着我在沙滩上狂奔起来,无论我怎么拼命喊,他都只是拉紧我的手,拼命的往前衝。迎面拂来的风颳在我们脸上,跑着跑着,我大口吸着氧气,快速的迈着双脚,明明早已疲惫不堪,却还是忍不住大笑。 我侧头看向他,发现他也正在笑,不知为何,这让我很安心。 狂奔完后,我们失了玩水的兴致,先去冲洗了下,接着走到观景台上看风景。 我看着夕阳,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参杂着无奈和温柔,「徐芮,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笨,有时候呢,又觉得你太过聪明了。」 「什么意思?」 他摇头,「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上次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都有回答你,这次该我问你了,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却还是点头,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不过有什么好问的啊……」 「可以就好。」他打断我,「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关係?」 「……朋友啊,不然呢?」 「我也一直以为我们只能当朋友,但现在,我不想这么想了。」 「为什么?」我怔怔望着他,「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发烧了?」 「不知道。」他朝我笑,露出招牌的小梨涡,「我只知道,自己忍不了了。」 「什、什么忍不了了……?你今天也太奇怪了吧……」我慌张的语无论次,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能呆呆的站着。 「嘘──」他把食指抵在唇上,我们之间,只听得到起起伏伏的海浪声。「欸,你还记得上次你问我,是不是总有一天会离开吗?」 闻言,我的心倏地一沉,低声回应,「嗯。」 「那你对离开的定义是什么?」 「听不懂。」我皱起眉看他。 他重新提问,「好吧,那你认为一个人如果要离开,会怎么想?」 「人如果要离开一个地方,倘若心里有一丝犹豫或者掛念的人事物,就会迟疑,也许他会留下,也许他会走。而一旦下定决心,那么无论旁人怎么挽留或阻拦,都是没有用的,留不下他。」我淡淡地说,努力压抑心里难过的情绪,希望他能听出我话里的认真。 为什么每回只要谈到『离开』这两个字,情绪就会失控? 「嗯,是这样没错。」他很平静,平静到让我此刻的故作镇定有些快撑不住了。 我鼓起勇气,「那你呢?你是打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离开,还是你曾经动摇过,最后却还是选择要离开?」 他有些愣住,随后笑起来,「这很重要吗?」 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却不敢直视他,「很重要,所以回答我好吗?」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空气忽然凝结了,他沉默了,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双手紧张的纠缠在一起,其实我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他会转移话题或是根本不搭理我, 但是他没有。 他开始娓娓道来,「其实一开始,我真的一心只想要回香港,而且是很心急的那种。这里真他妈的无聊,而且管的又很多。」他很认真,这个时刻,我突然很想看看他,而一转头,却发现他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我,一时来不及闪躲,我只能选择和他大眼瞪小眼。 他突然笑了,然后打破僵局,继续说,「但是后来,有一天我爸好像真的受不了了,他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想回去,我管不动你,你也安分不下来老爱闹事,要回去就回去吧。只是我是为你好,你自己的人生和前途,也要学会自己负责。』我一直想离开,可是那个时候,我却没有很开心,而且,我犹豫了。但你也知道,我现在只想过得开心,根本没管前途什么的,也许以后我会在乎,但那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的声音在发颤。 「当然啊,你是不是傻?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了,就算你不问,我也会告诉你。」他用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故作轻松的笑着,但其实很不自然,似乎他也在担心害怕些什么。 「呀!很痛耶!」我摀着额头,配合着他做反应,却看见他正往后走,不禁有些着急,「欸,你干嘛往后走?」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急什么?先转过去啦,看看风景!」 「看什么风景啊……」我暗自嘀咕着。 他在离我一公尺远的地方停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闪烁,低垂着头,神情凝重,连呼吸也急促起来,甚至连吞口水都特别用力。像是要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 而我加上心里原本的忐忑和此刻的氛围,心情更是说不出来的紧张,连手心都出了汗,但是为了让他更自在些,还是乖乖的背过身,心思却全然不在风景上。 39 「你到底怎么了?」等了一会儿,我按捺不住,话刚说完,忍不住地想转头,突然有双手从背后环抱住我,温热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呼出的气息喷洒在我耳边,而环住的双手越来越用力。 我几乎不敢动弹,连呼吸也剎那停止,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来应对,只能僵在那,不知所措,内心波涛汹涌。又恢復一片寂静,又是海浪反覆的声音。 「你……你怎么了?没事吧?有事你就说,我想办法一起……」 「嘘。」他出声制止我的胡言乱语,出奇的冷静,和我的激动形成强烈的对比,但我知道,他并不是一直都这么冷静,几分鐘前,他还是那个慌乱纠结的少年。 突然,他轻声说,「徐芮,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就是那个让我犹豫的理由。」 比起一句我喜欢你,这句话更令我动容。 我感觉自己的眼泪不需要缓衝,一下子全从眼眶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我想尽量认自己不要颤抖,却发现他几乎用全身的力气在抱着我,快要让我不能呼吸。他虽然没说话,却像是在告诉我:别担心, 有我在。 「有时我都会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了?但就算你知道,你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他轻轻笑了,「我真的困扰,也很累。其实我不是真的那么幼稚,我只是在你面前假装幼稚。因为我觉得自己唯有那样,才能够让你敞开心胸,才更够更靠近你。」 「所以,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好不好?」他的语气,像是安抚,更像是要我妥协,「好了,别回答了。就这样待会儿吧。」 我终于泣不成声,无比艰辛地回了个好,他笑了,眼里却有些哀伤,他不再环抱我,而是一把掰着我的肩膀面对面把我抱住。 我想,此刻身边如果是馀暉斜洒华灯初亮,就算是极光,我也丝毫不会在意,因为对我来说唯一的风景,是他。 而我的心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哀伤,却也夹带着喜悦。我把自己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前,像个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的放声大哭,而他如此沉着稳重的拍着我,用手轻拍我的背,陪着我。 对他,我有过成千上万种想像,而今天,却是我始料未及的。 他的告白,带给我极大的震撼。 一直以来,因为我的不善言辞,更不懂得主动用行动去表达,还选择隐藏自己的心意而不朝他靠近。于事他也渐渐不想主动了,他累了,他退却了,他看不懂我,而我亦猜不透他。可其实,我们都是很间单的人,我的自以为是,间接的伤害了他,我总是埋怨他为何突然冷落我了,却不知道我也是这样伤害了他。 我们因为自己的细腻敏感而在互相伤害彼此。我习惯把情绪藏得很深,因为怕受到伤害,而他则是慢慢收敛起他的感情,因为他也怕受到伤害。 我们都没有错,在爱情里,谈何是非对错? 这就是青春里最美好的爱恋吧,我们明明独自无私地奉献出了自己的爱,却都选择把这份爱保留在心底,就像一个秘密,藏在时光的黑洞里,时不时发出呼救的挣扎,终有一天,仍得暴露在阳光下。 后来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爸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开车把他接回家了,而我则自己办法回家。他没有问说要不要顺便载我回家,我也不生气,我知道他有苦衷。 最后我边走着,心里想:啊,还好他爸没看见我们抱在一起。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你在乎我吗?」拥抱时,他曾低低向我这么说。 我从没告诉他,有时候我也会质疑对他的这份近乎痴狂的喜欢。但我还是坚持下来了,他也是。 命运总是这样的。贪得无厌的对人们开着玩笑,乐此不疲。 命运就好似被一层薄纱给遮挡,而风总是来得很晚,当薄纱被吹起,你终于看清楚隐藏在背后的命运,才彻底大澈大悟,有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却又松了一大口气,你为这可笑而永无止尽的命运悲伤,又为你终于脱离了这命运而欢喜,又为你所得到的答案而欢欣。 但其实,人生永远都像在兜圈子,无止无尽,而人们,都在这个循环里怀着所有情绪。 40 我和他没有在一起。 嗯,不是哪里出了错,是真的没有。 原因吗? 我不希望自己去束缚住他的自由,这也是我还没有亲口和他说喜欢他的理由。 比起我们之间,我反倒觉得班上的同学格外敏锐。 例如: 某某目击者下课跑到我的位置上找我,像捡到宝,「嘿,从实招来喔,你和涂海安之间怎么了啊?」 看着某某目击者眼睛眨到快要抽筋,我无奈地开口,「哪有怎么了?」 「屁啦!嗯……虽然他之前也常常一直盯着你看啦,但今天也太直接、太正大光明了吧!」 看着我眼前激动万分的同学,我吞了口口水,突然感到有些害羞,「他上课常常发呆走神不然就是睡觉不是吗?或许只是视线刚好停在我附近,不一定是在看我啦……」 「不!我确定!一定是!」某某目击者的身上渐渐窜出兴奋过度的浓烟。(呃不是。) 我轻叹一口气,垂着肩膀,看着趴在位置上补眠的他,却又忍不住露出微笑。 今天的他,也有点不一样。 举例来说吧。 又是一堂枯燥乏味的国文课,除了讲台上滔滔不绝的国文老师,班上的气氛简直令人昏昏欲睡。 我没听课,只是做做样子翻到上课进度的页数,岂料我走神的正高兴,老师突然点名我,要我朗读下面的叙述。 我当下简直懵了,一时无言,班上的视线全都向我投来,我正打算开口蒙混过去,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老师!她都在发呆好吗!」 我瞪他,「你又知道了?」 「不然呢?我就是这样看到的啊。」他用手枕着头,轻笑看着我。 「涂海安,这么爱说话,那这段你来唸!」国文老师说。 「蛤?不是吧,为什么?」 「第二段,开始唸。」 我幸灾乐祸的转过头去,他意思意思回应我一下,开始缓缓朗读。 就这样解救了我。 说真的,还挺帅的。 再举例来说吧。 下午的自然课,老师在前面做实验,让大家聚集到前面围观,我挤到最佳的位置,无意间往后退了一步,却撞进了一个人怀里,下意识跳开。 回头,是他。 「干嘛?」 「哦、没事啊。」赶忙转过身,我有些不知所措,连语气都略显心虚。 后头的他轻轻笑出了声,然后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吓得不敢动作,僵着身体异常专注地望着老师,希望不要有人察觉出这里的怪异。 只是心里,很甜。 因为他一整天下来的「过度保护」,我莫名感到些许愧疚,于是放学之后我叫住他,往顶楼走。 趴在栏杆上,他看着我,眼神隐隐带着期待,淡蓝的制服被风吹得鼓起,「找我干嘛?」 「有话跟你说。」 「你说啊。」 我斜睨他一眼,產生一股无名火,「喂!你这个样子让我很紧张啦!」 他满脸狐疑,双手一摊,「我哪个样子了?」 「你好歹有点稍微强烈一点的情绪起伏好不好?」我激动。 「情绪起伏?拜託,情绪起伏也是要看时机的好不好,我要是在这里随便大哭随便大笑的,非常像神经病好吗。」话虽无情,脸上的笑意却出卖了他。 冷静下来,我愣了一下,瞬间为自己刚刚无脑的行为感到无比羞愧。「你说的对……」 「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抬眼看他,他也毫不避讳地直视我。 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就是不久前,对于你热烈的发言,还有对于我的沉默……你不会觉得不平衡吗?」 「什么意思?」 够委婉了还不懂也是醉了。 「就是你说了那么多,我也没什么回应,心情不会有点差?」真是,我干嘛这么心虚。 他挑了挑眉,用左手摸着下巴,慎重又带点玩笑地说,「哦,是有点不是滋味啦。」 我瞠大眼睛,「真的假的?」 「嗯。不是你问的吗?我照我的感受如实回答啊。」 嗯,回答的真棒。 「那怎么办?」我一副苦瓜脸。 他轻笑,「什么怎么办?你今天吃错药喔?」 看着笑着的他,心里彷彿有千军万马奔过。 眼睛一闭,我下定决心,唤他。「欸。」 「嗯?」 儘管我不打算说,但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适当的表态一下。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ㄒ……啊算了!你就继续不爽吧。」 我还是做不到。 恍惚间,我看到他嘴角漾起的浅浅梨涡。 这样的笑容,算是犯规吧? 41 「我们出去玩吧。」 很平常的星期五,教室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他走到我身边,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说。 我差点吓死,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你是认真的?」 「很认真啊。」像是怕我不相信,他异常真挚。 我愣住,一下子缓不过来,看着他从容自在的开始烦恼起要去哪里,我像着了魔似地盯着他。 他对上我的视线,自然的和我搭话,「你有想要去哪?」 「……没、没有,你决定吧。」 「哦。」 等、等等,我这样不就算是答应了吗? 「我有种自己被骗的感觉。」我下意识脱口而出,却也不觉得难堪。 「拜託虽然是我约你啦,但是你自己答应的好吗。」 「也是啦……」我叹了口气,打算认栽。 不知不觉教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把最后一盏灯关掉,让我先出去,然后把门带上。时间已经有点晚了,教室显得无比昏暗,空间却被斜斜掛在天边的夕阳照得柔和,我们两个并肩走在一起,走廊上斜长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 我们缓缓走着,他说,「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玩吧。」 我不解的轻皱了下眉头,仰头看他,「为什么,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是啊,但你不喜欢啊。」 我一震,只发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然后看着他悄悄扬起的唇角,被夕阳照得明媚。 我失笑。 这就是属于他的小伎俩吧,看似笨拙,其实聪明得很,而我也总被这样的他耍得团团转,被他占据。心甘情愿。 我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明白。我讨厌被别人注目,讨厌成为别人口中的话题,更讨厌暴露在公眾的环境下,一直以来,我总是认为独自一人才是最好的。这种事情我从未告诉任何人,也觉得不需要,可是当他说出那句你不喜欢,我霎时觉得他什么都知晓,而且正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包容我。 当你知道自己身边有另一个人陪伴,当一个人尊重你所有的想法和价值观,不问理由。真的特别好。 走出校门,走在马路边上,他倏地伸手扯了下我的书包,让我站到里面,突如其来的拉扯让我无法站稳脚步,只能抓住他的手臂抱持平衡,一时紧张,也忘了松手。 「你吃我豆腐啊?」 直到听见他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我才慌张的松开手,不敢和他对视,「少自恋了!」 他吃吃笑了起来。我忍不住去看他,右手却在走进小巷弄的时候冷不防被牵住。 「啊!你、你在干嘛啊?」我的手被包裹在他的掌心里,几乎快要石化。 「喂,你这样很像受惊的小猫耶。」对于我的挣扎,他不为所动。 「你很烦,松开啦……」我继续试着挣脱,感觉脸上涌上一股热气,把脸颊染的红扑扑的。 「不要,你咬我啊。」他笑说,抓住我差点逃脱的手,更加用力的牵着,突然正色,「别闹。」 我承认我很俗辣,我真的不闹了,任由他牵着,还时不时晃呀晃的。 「明天早上十点,你来我宿舍门口吧,我会在楼下等你。」他说。 「嗯,好。」我思索了下,「我可能会迟到一下喔。」 「没差啊,我等你。」他毫不犹豫地说。 愿意等我。这样就好了吧,我想。 回想了一下,听到关键词宿舍,我猛然想起一件事,「欸对了!你不是住宿舍吗?怎么跟着我走出来了?!」 他神色自若的耸耸肩,「还用问?送你去搭车啊。」 「太麻烦了吧?我没差啦,你赶快回去。」 「不麻烦,而且我现在回宿舍就不能再出来了,也不知道能干嘛。」他耐心的说,见我仍然一脸纠结,他轻轻捏了捏我的手,「真的不麻烦,你就放心吧。」 彷彿被他的低语催眠,我乖顺了下来。 一时之间很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的侧脸,一直牵着他的手,就算前方路漫漫,也一起走。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出来。 「笑什么?」 「你突然对我太好了,不适应。」我很坦诚。 「说得我平常很坏一样。」 「是不太友善啦。」 「喂!」 我笑问,「涂海安,对我好,你都不会觉得不公平?」 「是我喜欢你。要谈公不公平,也是我的事吧。」 多么煽情的回答,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又有那么几分真实。 我想我终于有了勇气。 「嗯,我也喜欢你。」很喜欢。 他脸上的笑容,像令人感到晕眩的炙热夏天里的阳光。 我总以为只有自己孤独的默默在角落观望着他。 却从没想到,也许他也是这样,时而欣喜、时而失落,因为某些小小情绪鑽牛角尖。 他也可能曾以为自己是站在我世界之外的人。 可现在,他在我身边,牵着我的手。我们是那样靠近。 儘管我们没有在一起,却胜过一切美好的瞬间。 42 隔天早上,我在家「精心」打扮了一番,为了穿哪件衣服苦恼了许久,心里有个念头就是和他出去是一件很慎重的事。 我一向是个守时守约的人,可今天公车却因为人多而延误了一些时间,当我匆匆赶到宿舍楼下,发现他就坐在楼下的台阶上,百无聊赖的凝望远方发呆。 未等我走近,他的声音便传来,「你迟到了。」 「抱、抱歉!」除了吓了一跳,因为是用跑得过来,话语中夹带着喘息声。 察觉我的不对劲,他原本想要开玩笑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直勾勾看着我,「你跑来的?」 「嗯,今天公车人超多,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所以……」我真诚的解释着,希望他能不要在意,却也因为这样没有发现他站起来朝我走近,下一秒,右脸被一隻温暖的大手给包覆。 瞳孔霎时放大,完全丧失语言能力。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皱起眉头开啟碎碎念模式,「干嘛跑过来啊?马路上到处都是车,不小心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我又不在你身边,没法及时保护你。而且我不会因为你迟到就对你生气啊,不必那么担心,对我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你之前不是老爱打我骂我吗?就按你舒服的样子来啊。」 怎么办,脸颊好像快烧起来了!哥你还不挪开你的手吗! 「我哪有爱打你骂你啊……」 「有啊。」他扬着笑,终于挪开手,竖起大拇指,「班上的人都说你是女汉子中的女汉子!讚喔!」 「喔喔喔是喔。」我怒瞪。刚刚的害羞瞬间烟消云散。 他不以为意,从地板上拎起一袋东西,在我眼前晃,「没吃早餐吧?我随便买了一些,吃点再去玩吧。」 「哦。」 我们懒得走,索性就坐在楼梯阶上吃早餐,坐到他身边,才发现他今天穿得很休间,白色素t配上牛仔长裤,比起以往,今天整体显得乾净俐落许多。心中突然產生一个念头,难道,他今天也和我一样紧张? 「喏,鲜奶茶。」他把插上吸管的饮料递给我。 我慌张的接下,说了声谢谢。 摇摇脑袋,我专注在早餐上,打算让自己冷静下来,把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甩掉。 他也没有多说话,只是静静地吃着早餐,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稍微有任何动静,很容易就发现。 突然,我的视线往别处一放,发现一隻黑色的小猫正缓缓朝我们走来,绿色的眼睛瞪得老大,晚上也许会被吓一跳,但在白天模样可爱的简直令人想抱在怀里亲上几口。 他也注意到了,但看起来并没有太惊讶,随手摘了一株边上的野草,对着小猫挥呀挥的,而小猫居然神奇的走过来在他脚边趴下,他温柔地抚摸着猫咪的脖子,猫咪慵懒的叫了一声,绿色的大眼瞇得几乎看不见,似乎很舒服。 我愣愣地看着,才想起开口,「牠不怕你吗?」 他笑了一下,「哦,这隻猫以前就经常在这里徘徊,可是看起来又不像流浪猫,有一次太无聊,我就跑来跟牠玩,牠完全不怕我,也很可爱,那次因为玩得太晚,我还差点被舍监骂死!」 「活该!」我也微微笑起来。 他睨了我一眼,突然把小猫抱进怀里,对着小猫说,「看见旁边的这个姊姊了吗?她人很好的,你乖乖的,让她抱一下好吗?」 彷彿真的懂得他所说得话,刚把小猫放进我怀里,小猫便嗖地一下鑽进我怀里,无比安分,享受着日光浴。 我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心满意足,一旁的他见状,只是沉默,视线却固定在我身上,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温柔,我被看得浑身不对劲。 「开心吗?」他说。 「嗯!」 「你开心就好。」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彷彿坠入了装满蜜糖的宠溺漩涡里。 突然很想抱抱他。 让两个相爱的灵魂能够在此刻不再感到任何孤独。 43 我们的约会很简单,去看了场电影,特意挑了部比较冷清的片子,没想到内容比我们想像的有意思,没有落到花钱进去里头吃爆米花打瞌睡混时间的下场。 看完电影,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聊天,交换着喝对方的饮料。 一整天的时间其实就快要消磨过去了,也没做些什么特别的事,我经常看着他的侧脸在想,这是在做梦吗?为什么这一切,都让我觉得那么不真实呢? 散步到人烟稀少的小路,他无预警地拉住我的手,虽有些吃惊,也有点害羞,但也不忍甩开让他受伤, 于是轻轻晃着交叠的两隻手,看着他嘴角悄悄溢出的笑意,竟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现在做这种事都这么自然吗?」我说。 「老师有教,要坦率面对自己的感情。」 「听你在屁,这种花言巧语不会让我沦陷的,你省省吧。」 「哦?是吗。」他一脸不相信。 「是啊。」气势上总不能输。「不过,今天一整天也没做什么有意思的事,像你这种疑似过动儿的人,不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他踢着路上的碎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好像就能静下来。」 「唉呦,真不敢当。」我抬头看看他,又看看天空,「刚开始都是这样,之后就会厌烦的。」 「徐芮。」 「嗯?」我看着他,才发觉他的视线格外深沉。 「你听好了。其实我们今天做得所有事情都很平凡,和每个人都能做,但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那个人是你,偶尔心跳会莫名加速,会紧张,看着你就很开心,平凡之中,却有微小的幸福。」他把我垂落至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微凉的手指触碰到敏感的耳朵,让我不禁一震,然后听见他温柔的嗓音说着,「也许是因为你,我才明白,很多事情为什么不一样呢?因为有你在。」 「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以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现在你要相信我。」 他眉眼弯弯地笑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一下、又一下。 我彷彿着了魔般盯着他的瞳孔,像把全宇宙盛开的花朵送进了我的眼里。 「看什么?」 「在看你眼中的那个人。」 「啊,这样啊,原来是在看我喜欢的人。」他移开放在我头顶的双手,「看了之后觉得怎么样?」 「嗯,觉得……觉得你眼中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喜欢的吗?还是只是你没弄清一瞬间的错觉呢……」 一脸痞子样,他突地朝我靠进,打断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下一秒眼神认真而坚定,「徐芮,你真笨。」 「嗯、嗯?」我不知所措。 他笑了,眉眼弯成一个美好的弧度,一直以来,我都为这模样深深着迷。 嗓音低哑,却悠扬,夕阳光打在我们的身后,投射出斜长的影子。 「我可以亲你吗?」 不等我回答,他倏地朝我凑近,右脸颊传来嘴唇柔软的触感,有些冰凉。 我的眼睛眨呀眨地,气温好像一下子升高了好几度,不敢看他,却悄悄握紧了那双轻轻牵起我的大手,他掌心的温度渐渐度到我冰凉的手。 我脑袋空白了一阵,最后才笑了出来,猛地朝异常安分的他凑近,往他左脸颊上亲了一口,便匆匆往前跑了几步。 轻轻的,却温柔地饱含我心中所有的情感。 回过身,看着他木立在那儿,瞠大的双眼还有瞳孔中流露的讶异,明显是堂皇了。我满意地勾起嘴角,肆意的风吹乱了他刚替我往后梳的发丝。 一片翠绿的落叶缓缓落至他的头顶,张扬而灿烂。 而更胜过这风景的是,他笑起的瞬间。 44 体育课期末考试:游泳。 对于一个游泳无能的旱鸭子来说,光是看到水池就能叹气三分鐘。 老实说不是我不愿意学,但潜能、资质、先天优势……这些看起来相同的问题大概佔据了绝大多数的因素,小学的时候老师还让抱着浮板考试,或者用走得也行,但国中可就不行了,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地狱,何况我连漂浮都不会呢…… 换好泳装出来,泳池里已经有不少男生下水了,一票女生聚集成一团,虽然是炎热的天气,但身上单薄的泳衣还是让人感受到些许凉意。 「来!女生先来冲水,冲水之后热热身然后赶快下去练习啊,我们下一节马上考试喔!」游泳课是连续两节,体育老师拿着点名簿站在泳池边,胸前掛着哨子,脚上穿着蓝白拖,指挥着大家。 我们班的女生大多数都不会游泳,所以哀声一片,虽然我平常对体育课都抱着百分之七十的热情,但游泳着实令人忧愁啊。 「怎么办啊,我都不会!」同学朝我抱怨。 我叹了口气,「你至少还会打水,我连漂浮都不会啊。」 同学叹了一口比我更长的气,「也对,那你要怎么办啊?难道要用走得吗?很丢脸耶。」 冲完水后,瑟瑟发抖,讲话都有颤音,「呜……呜、呜……再看情况吧。」 「还有一节课,加紧练练吧。」 同学说完,一阵水花便泼到我身上,我正想开骂哪个人开玩笑,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趴在泳池边,白嫩嫩的两隻胳膊摆在岸上,歪头微笑,「怎么啦,脸跟苦瓜一样。」 我作势要踢他,语气兇狠,「不会游啦!吵死了!」 「喔!」他没有生气,反而说:「下来啊,我教你。」 「一节课能学会?」我不信。 「也不看教得是谁。」 「哥,你这自信哪来的?」 「少废话!快下来!不冷是不是啦!」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先坐下试水温,才慢慢入水,他则轻轻拽着我的手,我盯着他这个举动,没由来地烦躁一消而散,忍不住笑出来。嘖,这个傲娇小王子。 他睨我,「笑屁,游泳这么简单都不会!」 「不学了,老师打击学生信心。」我也瞪他,往旁边移动。 他连忙追上来,用手拦住我,「okok算我输,回来啦。」 我微微勾起嘴角,心里莫名一阵甜蜜。 ◇ 经过一节课「特训」之后,我最后还是在漂漂浮浮走走停停之下完成考试,成绩肯定不理想,但我尽力了。 考完试的人聚集在一圈自由活动,我也因为考完压力完全放松下来,开心的和同学打闹起来。 乱七八糟的玩闹着,终于考完试的他游来我身边,看着因为刚刚的玩闹笑意未消散的我,嘴角也微微上扬着。 我身边的同学很有眼色,看见他来就自动退到一旁,和我比较要好的同学还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其实这段时间,感觉大家都看出来我和他有「猫腻」,除了偶尔会开玩笑,但大多数时间只要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便会让我们两个独处。久而久之,从刚开始的不适应,怕大家注目,到现在,那种情绪已经慢慢减少了。 我笑看着他,突然一把扯掉他的泳帽,往他脸上泼水,然后赶紧往旁边落跑。 但前脚才刚跨出去,后脚就滑了一下,就在我内心惊恐的坚信自己要落水的时候,一双手环住我的腰,把要沉入水的我捞起,紧紧抱住。 他在后方,嗓音低哑,「小心点,要泼水给你泼。别闹。」 听着这番话,我的耳根红了一片,除了曖昧的语气,加上我们都在水里,他又光着上身,而我只穿着泳衣又湿透了,两个人的身体就像紧紧贴在一起一样,明明水很凉,身体却渐渐发热,我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先松开我啦,这里很多人……」 他没有坚持,乖巧地松开,「你也知道,那就乖点。」 「好啦。」我小心翼翼地挪着步伐,打算黏在岸边不走了。 刚刚的情况再发生一次,我的小心脏可负荷不了! 我们之间静了下来,他陪着我趴在岸边,看着前方发着呆。 「还泼吗?」突然他说。 「啊?」 「刚刚不是要泼我水?」他转头看我,「还玩吗?」 刚刚那一幕在我脑海乍现,我连忙摆手,「别别别!」 他轻笑出声,「知道了。」 他是故意的吧! 我不打算和他计较,听着外头逐渐聒噪起来的蝉声。夏天到了。 「八年级要结束了耶。」我说,「就要毕业了。」 「是啊,可不是还有一年嘛。」他轻轻说,听不出情绪。 「是啊……」我望着雪白的墙,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可是那一年,你还会在吗?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还未分离,却已禁不起思念。 45 段考在即。 我看着眼前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睡眼惺忪的他,头发都还没整理好,几撮头发朝天空随意乱翘,书包掛在右边肩膀上,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朝我问了声早。 我也回他早,「昨天熬夜到几点啊?不是早就跟你说好了吗?还熬夜。」 「这哪能怪我,我很早睡的,但作息一时改不过来,约得八点半,起来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我随便洗漱一下就赶过来了。」他解释道。 事情是这样的,八年级最后一次段考,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他明明很聪明,却不肯花半点心思在学业上,所以打算让他努力一次,就算只是看几眼书本临阵磨枪都好。 起初和他提议的时候,和我想的一样,第一时间是被打枪的,但软磨硬泡了一阵,他终于妥协,让我毁掉他美好的周末 看着他始终瞇着的小眼睛,我有些于心不忍,替他顺了顺凌乱的头发后,直接抓着他往图书馆里闯,等找到一个满意的位置要坐下,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从抓着他的手臂变成了牵在一起,我失笑,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一声。这人连想睡觉都不安分。 图书馆还没什么人,拉开椅子坐下,我轻声对他说,「你先睡一下吧。」 他把书包掛在椅背上,转过头来,「不是要读书吗?我睡了可能就得睡到中午才起来了。」 「嗯,没差,反正你这么累读书效率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那不如你先睡一觉,等我们中午出去吃完饭了回来你再读。」 他微微皱起眉,「这样你不会无聊?」 「读书本来就很无聊好吗。」我拍拍他的背,也许是早晨过于温柔美好的氛围,又或者是看他为了准时赴约那莫名的傻劲,此时我望向他的眼神,也许真的可以说是柔情似水。像是一个大人垂首看着天真烂漫的孩童那样的心情,又或者在爱人面前,即便他是什么模样,你都会把他想成一个孩子,想好好照顾他。 「那……」他还想说些什么。 我打断他,淡淡扬着笑,「你就睡吧,否则我会有点过意不去。」 他也笑了起来,模样说不出的好看,「嗯,好吧,那我就当作陪你了。」 看着他闭上眼之后,我戴上耳机,投入书本的怀抱。本想和他一人戴一隻耳机的,但怕他不喜欢,也怕吵到他,于是便作罢。 谁知道我才刚打开音乐,一边的耳机就被人夺去,我看着他,「干嘛啊?」 「独乐乐不如眾乐乐,耳机还是两个人一起听得好。」他逕自把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然后再把刚刚顺势被扯掉的另一边耳机塞进我的左耳,动作极其轻,生怕弄得我不舒服。 我笑,「这句话哪是这样用的啊?」 「不重要啦!意思到就好!」 我敷衍的应了几声,不再说话。 只是心里有种浅浅的情绪,耳机里流淌出的柔和音乐,伴随着低沉的女声縈绕在耳际,摆在眼前的是索然无味的课本,但只要一侧头,像占满了生活中的所有乐趣,一个美好的少年静静地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眉眼温和,安安静静,像是一幅画,近在咫尺。 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是一起共享每个平凡的瞬间,而正是因为身边的人,每个平凡,都会变得不那么平凡。 ◇ 他果真一觉睡到了中午,午餐吃拉麵填饱肚子,花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回到了图书馆。 休息之后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精神焕发,居然还自动自发的摊开课本,拉着我给他讲题。 虽然我是希望他能认真读书,但也不想太勉强他,最后是他一句自己也想好好努力一次,才让我放下顾虑。 苦读了四个小时,我只能多少给他讲些梗概,好在他认真起来智商还是给力的,我解释了几遍,他就能自己接着摸索,而且格外安分,也没抱怨。 安分到我忍不住问,「喂,你还好吗?」 「怎样?」他看我。 「只是觉得你好奇怪啊,今天不但没骂脏话,对着书本也没睡着……」我露出一副真的很担心他的表情。 他一副你是欠扁吗的表情,「再多说小心我亲你。」 妈的。 秒杀。 我摸摸鼻子,继续讲题。 「欸,你以后可以去当老师了,教起来还算有模有样的。」这是在我们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他对我说的话。 「不要。」我果断拒绝,「要是遇上像你这样的学生……」 「哪样?像我这么帅的学生,你怕你把持不住?」 「呕!少自恋了。」白眼他后,我不加思索地继续说下去,「你这种呢,就是又屁,又幼稚,又爱和老师作对,还爱欺负同学,总之呢,我如果有这样的学生,大概会被逼疯吧。」 话说完,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自己刚刚好像说得都是贬他的话啊。 正想转头去看他的表情,谁知道一股力道突然把我跩去一旁的墙壁,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来不及喊痛,嘴唇上便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不是蜻蜓点水,而是辗转吸吮的吻,感觉他嘴唇的温暖度到了我的唇上,倏地嘴唇一阵刺痛。我去,这人亲嘴怎么还咬啊! 这一吻很漫长,结束后我气喘吁吁地瞪他,「你要不要脸!」 「你打我啊?」他戏謔的勾起嘴角,得意洋洋的笑,「你要再说我坏话,就是这个下场。」 「色狼!流氓!死变态臭变态!」 「干!没亲够?」 呜呜呜,说好的纯纯的恋爱呢! 我乖乖闭嘴,永远闭嘴。果然一失言成千古恨。 ◇ 放假的时候他不住宿舍,会回家去住,于是我陪他走回家,到了家门口,他也不进去,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我,看得我不好意思。 「忘带钥匙了?」 他突然一把把我拉进他怀里。 我的头埋在他的胸前,「喂,你真的不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流氓了吗?」 他低低笑,「别闹,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 我轻哼一声,「问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有一天一定会离开你?」语气低沉,他认真起来才会这样。 这句话戳得我的心隐隐约约的疼。 我不敢打马虎眼,「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那如果我说我不会离开你,你信不信?」 「不信。」我不知不觉把头埋得更深,「你这个人平常最会说谎了。」 「那是对别人,而且大多都是开玩笑,我对你撒过几次谎?嗯?」 我沉默。 他的下巴抵住我的脑袋,耳里飘来一句带着宠溺的话,「傻瓜。成天想着我会离开你,迟早得得忧鬱症,毕竟你这么喜欢我,我不在了,岂不是得天天以泪洗面?」 「什么我这么喜欢你,明明是你喜欢我的多好吗……」 「是是是,好好好,我最喜欢你。」他也不挖苦我,静静哄着,「既然这样,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会为了你留下来吗?」 我心里一愣,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说得没错,打从一开始,我的脑子里想得全都是他会离开,从不敢给自己一丁点奢望,这种想法总是在刚起了点苗头的时候就被狠狠压了回去。我何尝不希望他留下?陪在我身边?但真的只是因为爱,就能让一个嚮往自由的人无怨无悔的留自己身边吗? 不敢想像,或者是说,怕哪天,他后悔了。 「没敢想。」我诚实地说,「其实你也不可能永远待在我身边,如果知道另外一个地方对你来说更好,那我根本没有理由把你绑在我身边。」 「徐芮,在爱情里,很多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自私的,如果我能把这种心情分给你一些就好了,这样你是不是就有勇气能够挽留我?学着让我不要走?」他的话语中透露着些许无奈。 我无言以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只能说出脑海里不断反覆的这句话,「涂海安,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对他的心意,希望能传达给他知道。 像是知道我此刻内心的慌张和不安,他说,「我知道,你别慌。这样子突然和我表白,我还真有点不适应。这样好了,我换个方式和你说,你说如果另外一个地方更好,就会放我走,那你认为什么地方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如果我说了,你就会去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不会,不会去。」他笑了,笑得爽朗,「因为在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你的身边,就是天堂。」 46 三段结束,国二的生活进入尾声,同时也代表一个阶段的结束。 要放假了,大家的心情都很浮躁,加上被学长姊们毕业的氛围渲染,嘴里都嚷嚷着暑假的游玩计画,或者读书计画,还有人直说要耍废两个月。 在这琐碎而又无味的日常里,也许正是因为缘分相聚在这里的一群人,各自怀着自己的理念、憧憬、性格,生活才有鲜活的温度和繽纷的色彩。 今天是放假的前一天,七八年级的学生还是不能放松,得忙活着搬教室,把原本教室里的所有东西搬到一楼的我们的新教室、清点课桌椅。站在班级外,放眼望去,绝对没有一个班级是不闹腾的,吵得像是要翻天了。 正值夏日,还要楼上楼下跑,冷气也没开,大家被这么折腾,无不汗流浹背。而我的热气则一股脑儿的全聚在脸上,红的跟苹果似的。 搬完东西后就得把新教室大扫除,不得不说,真的是有够脏,全班总动员,到处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也不忘在空隙间抱怨几句。 我没有被分配到工作,于是到处给大家打杂,但也热得不行,尤其我的体质一向怕热,做到一半,实在是忍受不了了,找同学借了条发圈,打算绑个包包头。 无奈手不灵巧,一个人在角落挣扎了半天,也没扎出个像样的包子,原本想找女同学帮忙,但大家都在忙,也不好意思打扰。 正当我打算放弃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旁边。 「你在干嘛呢?」 「哦,太热了,想把头发扎起来。」 这大概是今天下午第一次和他说上话,毕竟搬教室从午休下课就开始了,而他身为班上身强力壮的得力帮手,自然揽上了所有苦力活。 「想绑包子头啊?」 「嗯。」我一边回答他,一边不死心的继续尝试。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驀地抓住我的手,「发圈给我吧,我给你扎。」 「啊?」我瞬间石化,「你说你?」 「不然说鬼?好啦我懂,你不用太感动。」 「哥,我这哪是感动,我是怕你毁了我的形象好吗。」我对不知道哪来的自信的他感到无比歧视。 「闭嘴。」他那小眼神锐利的横过来,抢走我的发圈,然后自发的开始摆弄我的头发。 我放弃挣扎,心如死灰。 别人的手触碰自己头发的感觉还是很奇妙的,他帮我绑完头发之后,女同学a拿着抹布从我们旁边经过,朝我曖昧的笑了笑,最后惊叹了声,「欸,徐芮,他绑得很好看耶!」 我叹了口气,「太客气了,你不必恭维他。」 女同学a激动地从口袋里摸出镜子给我,「是真的啦!不信你自己看!」 我半信半疑地接过镜子,从旁边照,看到脑袋后他的「成品」,忍不住发出讚叹。 「靠北!」太漂亮了吧! 他皱了皱眉,「我就当你是称讚我了。」 「哇!当然是称讚你啦,你比我扎得还漂亮啊!」 「想要输你还是有点难度的。」他语气真诚。 「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他挑了挑眉。 「欸,不过脏话是你的语助词吗?说得比我还多。」 「怎么可能啊,想要赢你也是很有难度的好吗。」 他作势朝我挥拳,「通常刚刚那种情形,感叹的话也不是用靠北吧?」 「拜託,我在心里大大的夸讚你绑得很漂亮耶!」 「下次请你直接说出来,我看你之前挺质疑我的啊,不是吗?」 「怎么会呢?错觉错觉!肯定是你热昏头了!」想到前面对他赤裸裸的不信任,我连忙呵呵地陪笑。 ◇ 大扫除结束之后,我回到座位上休息,累得不行,发现桌上多了一瓶冰的麦香红茶,隔壁同学非常善良地替我解惑:「真好,你家男人给你买的。」 我笑笑地回敬他一隻中指。 但心里还是很甜蜜的,彷彿刚刚忙碌的燥热,都被甜甜的红茶给冲淡了些。 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有些人三三两两的在打闹,有些人在聊天。但这一刻给我的感觉还是有点儿不太真实,过了今天,过了明天的休业式,过了暑假,我们就是国三了。 从菜鸟变成学校里的老鸟,开始要为自己的未来尽一些本分,要开始努力读书,拚搏自己的往后。 有的时候自己都看不见生活的尽头,但心底总是隐隐约约觉得,看得见我和他的尽头。 每次想到这里都会很难过,像嗓子眼悬着一口气,闷得慌。 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却被教室后方传来的嬉闹声给拉了回来。 扭头一看,发现是他拿起了学长姊毕业时遗留下的毕业生胸花,别在了自己胸前。 看到那一幕,眼眶莫名湿热,我赶忙把自己的头埋进臂弯里,把眼泪蹭在衣服的袖子上。 再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站在我的面前,忧心忡忡。 「怎么啦?刚刚怎么把自己的脑袋砸进自己手臂里?」 「我哪是用砸的?」 「那力道看着就像,你不疼啊?」 我摇摇头,上前一把扯下他的胸花,「别什么胸花啊?你这个大龄留级生,想毕业你想得美!」 「哎,你笑话我啊?」他轻笑。 「笑死你最好!」 他突然静了下来,望着我说,「傻瓜。」 我不知道他的那声傻瓜里包含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想哭,也许是看见他别上胸花的模样,意义像极了分离。像是明日,就相隔天涯。 像是,再多看一眼,他就真的从我的人生毕业,再也不回头,再也不回来。 47 休业式当天我穿着制服,也没背书包,提着个小纸袋就准备搭公车上学。 反正花半天时间听听演讲就放假了,还背书包像多了个累赘一样。 只是意外的,在还没出家门之前,居然早早接到了他的电话,打开手机一看,瞠大眼──才六点十三分! 我很快地接起,不给对方先开口的馀地,「我天,大哥,你这时候就起床了啊?是想放假想疯了对参加休业式迫不及待了吗?」 「……」沉默三秒后,那边没好气的说,「不亏我你会死啊?」 「哈哈哈对啊。好啦,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干嘛?」我微笑。 就这么随口一问,电话那端居然安静下来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哦,没什么事啊。」 我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屁」字费劲地赶忙憋回肚里。 鬼才相信咧!我心里想,却没戳破他。 「那我掛了?」我试探地问。 「欸欸欸先别掛啦!你……现在要出门了吗?」他急起来。 「嗯,差不多了。」说及此,我低头一看,发现已经耗了好几分鐘,于是说,「欸,先不跟你说了,我要去赶公车了,掰掰。」 听到他的回应后,我才赶紧把电话掛断,匆匆离开家。 原先没有太在意,可当坐在公车上随着路途摇摇晃晃的时候,静下心仔细一想,又觉得他今天的确有些古怪。 从他竟然那么早起没赖床就很奇怪! ◇ 到了教室,虽然还很早,幸好我们班的人一向来的早,此时教室已经很热闹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发现我的桌上居然摆着两桶糖,没错,就是两桶!我一脸懵圈的拉开椅子坐下,和桌上的糖果大眼瞪小眼。 「那是杨钧和刘一齐一早去福利社给你买的,一人一桶,各七十,总共一百四十块。」很早到的女同学来找我说话,一开口就解了我的疑惑。 「呃、干嘛买这些给我啊?」我汗顏。 女同学笑笑,「谁知道?可能好玩吧?」 此刻两个「罪魁祸首」正笑咪咪的走进教室,刘一齐看到我,举起双臂热情的挥手,「芮姊,早安啊,准备好一起迎接美好的暑假了吗?」 我哭笑不得,意思意思的说了声早后,伸手指着桌上的两桶糖,「喂,你们干嘛啊?」 「请你吃糖啊。」杨钧答的坦荡。 「这也太多了吧?」 杨钧摆了摆手,「反正你平常就是吃货嘛,这种对你来说小意思啦。」 我笑骂,「滚!」 刘一齐说,「你就收下囉,也没什么,暑假快到了,之后我们就国三了,我们也是看在平常和你相处不错才买来送你的,毕竟嘴你的也不少,就当还债了,别说哥对你不好啊。」 「国三对你来说有差吗?你不是立志耍废三年?讲得我刚才都差点以为你国三要改头换面了。」 「靠北。有被两桶糖砸过吗?」刘一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 我连忙陪笑道歉,「抱歉抱歉,我说错话了!」 杨钧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没事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还挺有文学素养啊。」我笑。 「当然当然。」 杨钧语落,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又是涂海安。一个早上接到他两通电话,这不科学啊…… 「怎么了?」 「你有买早餐吗?」劈头就问。 !!! 「啊!我忘了!」桌面空空如也,除了两桶糖。 他叹了一口气,「我在早餐店买早餐,要吃什么,我去点。」 「嗯……火腿蛋土司跟冰奶茶。」 「知道了。」 「嘿嘿嘿谢谢你啦,人真好,你回来我再给你钱。」 「钱就不用了。」 「为什么?」 「请你。」 你说,居然被最后这两个字电到,脸颊还微微泛红的我是不是有点儿毛病? 早餐店的背景声很嘈杂,隐约听见了交谈的人声,汽机车行驶过的声音。但我却清楚的听见了从手机另一端传来的这两个字,明明也不是什么情话,却像洒了蜜一般甜入心坎。 刘一齐早看到了来电显示,在我掛断电话的同时便凑了上来,挤眉弄眼地看着我说,「欸,我们送你糖吃,你家男人应该不会吃醋吧?」 我慢慢弯起嘴角,一个小眼神瞪过去,说,「我们打一架吧?」 「再见!」刘一齐飞也似地逃离我面前。 48-(end) 国一国二的学生聚集在体育馆参加休业式,时间就在毫无新意的叮嘱和宣导中悄悄流逝,思绪一直呈现一个恍惚的状态,脑海上演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小剧场后,休业式莫名其妙地就结束了。 生教主任宣布暑假正式开始之后,死气沉沉的体育馆顿时充满生气,有人欢呼、有人雀跃,人群一哄而散笑闹着朝出口走去,像寻觅光源的鱼群。 尤其是我们班,简直夸张的不行,我都还没缓过神,整班的人早已不见踪影。以前放假都没见他们这么兴奋,今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我的目光落在一旁没人搭理的老师坐的折叠椅,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走过去用双手搬起。心里只能想:放假前做做善事吧! 要是以往,我也是很期待放假的,而且觉得两个月就像火箭一样,过得飞快。但现在却觉得,两个月太漫长了,看不见他的日子,浮夸一点来说,度日如年。 搬起一张折叠椅不算吃力,但背后突然一股力量把我往前撞,我整个人差点跌去一旁的墙壁。人群混乱,压根分不清到底是谁。 「徐芮,傻傻站在这里不会看一下周围吗?知不知道被人撞到很危险?」 「哇──!」头顶突然传来声响,吓了我一大跳。 他摆了个臭脸,也不顾我受惊,轻哼了声,便一手接过摺叠椅,然后俐落地走去储物间放好,来回不花三十秒时间。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朝我走来,驀地伸手掰着我的肩让我转而背对他,接着整个人就这么扑了上来! 我吓得不知所措,用手拍着他缠绕住我脖子的手臂,「喂、喂!你别这样啊!要耍流氓,也别在这里,人很多啊!」 「怕啊?」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就是怕!」我向来不喜欢被太多人注目,细声尖叫起来,「松开啦!」 他终于乖乖松手,我急躁的跩着他的手就往一旁的侧门走,他倒是不慌不忙,还顺势牵紧了手。 脑袋像打结的毛线,就连最后是怎么走回教室的,都记不太清。更该死的是,到了教室他还没把手松开,导致我们才刚走进教室,耳里就传来眾人打趣地玩笑。 刘一齐吹了个口哨,「公然放闪,其罪当株!」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心才后知后觉的小鹿乱撞起来,刚才的慌乱让人根本没法分神害羞。 「株你妈!」他笑骂,毫不吝嗇自己的中指。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顾其他人,就拉着我到位置上,把东西都拿在手上,说,「走吧。」 「去哪?不和班上同学一起去吃个饭吗?」我疑惑。 他捏捏我的手,认真道,「不去了。之后暑假再约出来就好。」 哪知这时刘一齐居然附和,「对啦对啦,反正见面的机会还很多,暑假约啦我请大家吃饭!大家说是不是?」 凯子就是好,连请人吃饭都像话家常。虽然这挺像刘一齐平时会说的话,但在这个时间点,加上班上的人意外的接连帮腔,还都微笑着点头如捣蒜,像在预谋一场可怕的阴谋…… 这诡异的氛围让我心颤,只好弱弱地追问,「奇怪了,一起去吃个饭又没什么,你有什么事要……」 他打断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从他眼里流出的情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发生求婚般慎重的场面,咳!什么求婚!想歪了! 然后我就认怂了。和同学一一说再见后,就跟着他走。 ◇ 不过我发现他这人其实挺没新意的,走来走去,还是老地方。 「又带我来海边啊?」 「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很重要好吗。」他说,「和你在一起重要的时刻,几乎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胡说什么啊……」我没料想到他这么直接,害羞地把脸埋进自己的双手,他痴痴笑了几声,眉眼弯弯的望着我,「害羞屁?」 「你!」害羞的心情像散落在空气中的泡泡,被他刚刚那三个字轻易打碎,我闷声道,「是怎样,那你今天带我来这,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这个地方见证吗?」 「嗯。」 仅仅一个单音,我的心脏却一瞬间扑通噗通跳动着。 你们有遇过这样的场景吗?真的,跟电视剧里的配乐一模一样,欢脱轻快的曲调在某个画面定格,切换成罗曼蒂克的悠长多情,男女主角顿时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接着…… 我和他此时此刻类似这个场景,只是没有那么多情。 涂海安静静地站在礁石上,抬起头仰望我,阳光倾斜的角度正好,他的脸上洒满了光,瞳孔如闪闪发亮的珍珠,如暗夜的星辰,而我倒映在他的眼里。 「干嘛呀?」我轻声问。 他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就只是看着我,良久,才开口。 「徐芮,我一直都很难忘记,那次你在海边问我,是不是终有一天是要离开的。我记得那时我的回答,是会,对吧?」 我点头。 他突然伸出右手,示意我跳下站在礁石上和他一起,高度的差距不算大,但还是让人隐隐有些恐惧,身体被他的眼神煽动挪动着步伐,一跃而下!我第一时间扑腾着想去抓住他的手,没有站稳,却安然无恙,原因是他伸出双手把我揽在怀里,当站稳后想挣脱,他却把双臂收得更紧,低声说,「可是,我反悔了,我不想离开了。」 我微愣,「什、什么意思呀?」 「徐芮,我们也毕业吧。从两个人的曖昧毕业。」 我重复着刚刚的话,眼眶灼热,「什、什么意思,你说简单点,我听不懂。」 「你今天怎么这么笨?」他笑,用下巴磨蹭我的头发,我能感受到他胸前的浮动。「我的意思就是──我不会离开的,我们在一起吧。从今天起,我给你正名,你就是我涂海安的女朋友!」 「谁要你正名了……」我哭了,导致整句话哽咽的不行。他这次没有笑话我,只是用手轻拍我的背,像哄小孩一般。 我们抱着彼此很久,久到我已经足够冷静,沉淀好这段感情确立不是在做梦,也能抬起头对他露出甜蜜的微笑。 「笑什么?」他问。 「我的男朋友真帅。」 「废话。」他笑。 之前怎么都觉得这句话难以啟齿,难为情,可我觉得,也许只是为了等待更重要的时机说出口吧,比如现在。 「涂海安。」 「嗯?」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你知道的。 「嗯。」他的脸上爬上一抹显而易见的红晕,视线飘忽,「那现在可以给我答覆了吗?我说我们在一起吧,你也没点表示。」 我露出在他眼里没心没肺却很可爱的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 他笑得让人春心荡漾,猛地朝我凑近,吻了上来,柔情似水,令人深陷其中。 过往的一幕幕如跑马灯闪过眼前,隔在我和他之间的薄冰终于碎裂,碎成了千片万片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他终于清楚的站在我面前,眼神里没有一丝犹豫,我曾经无时无刻在想,直到失去他的那天,我一定要好好学会怎么遗忘他,遗忘这个纠缠住我大半时光的男孩,心才不会纠心的疼,像裂了一个缝。 但此时此刻,我觉得那些都只是徒然。 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再也不要分离吧。 《全文完》 后记 哈囉大家,《直到失去》连载了将近三年的时间,终于在今天完结了。 三年,对我来说是个很可怕的数字! 会拖这么久,大概都是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打开稿子写完结篇,尤其是升上高中之后,生活儘管忙碌,但仍有间暇时间,只是每次坐在电脑前点开稿子,却没有写它的动力,有时候我也会质疑自己,是不是不热爱写作了? 但我想,答案是,我还是很爱写作!真的! 上高中之后,我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写文这件事也停摆了很久,会动笔把这个故事完结,原因之一是不久前意外上了编推,说实话我不是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而是偶然滑脸书看到老文友粉专的贴文,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才速速点开popo,除了看到编推,也看到了很多朋友给我的恭喜和祝福,心里很温暖也很感动,想着自己消失了这么久,作品还能被编辑看到,还能不被很多人忘记,真的,我很感恩。 所以才想着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这个故事一个交代。 不过写这个结尾的中间跨度太大,希望是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啦。 好了,自己小小的心情分享完了,接下来说一些想对你们说的话。 我一向不是个高產的写手,有时候更新稿子需要让大家等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但我一直很感谢愿意这样一路陪我慢慢走来的朋友们。要从一本书的开始陪伴我到故事终结,需要的是无穷的等待,能够看到自己亲手打上全文完这三个简单的字,中间真的是一波三折,也非常感动。 相信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关于暗恋的校园纯爱故事,每篇的故事都不连贯,几乎是想到什么打什么,像记录日常的小日记一般的形式,其中不免俗融入了一些我的生活。而且故事开始,主角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因为实在是想不到,我都是用「我」和「他」来代替,没想到这样,也成为了一个特色(笑)。 相信你们都曾像徐芮一样,暗恋过一个人,只是也许没有她那样卑微,只是也许,你们没有像她一样有好的结果。 海安和徐芮的故事走到了终点,但他们的人生还很长。 也许你和谁的故事走到了终点,但你们的人生还很长。 我觉得,关于徐芮和海安的故事,我已经交代得够多了,再然后,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 我一直很强调的,就是爱情有很多种模样,不用去羡慕谁、模仿谁,因为要相信自己就是最特别的那一种,只有这样的爱情,才更有力量。 这本书陪伴了我国中生涯的大半时光,算是我对一段时光留下的纪念,只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会在升上高中后才完结它哈哈! 希望这本书,陪你们度过的一段微小的时光,是美好的,也希望所有人都能鼓起勇气认真地去爱一个人! 最后,感谢大家不离不弃的陪伴,对这本书的喜爱和爱戴,所有的所有,我都很感恩! 当然,我还是会消失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彻底重新投入写文的世界,还是不能保证隔壁棚《打碎心脏吧》什么时候才能更新,然后有打上后记的一天,也许遥遥无期吧? 但你们要相信,终归是有期。 谢谢愿意看完这不像后记的后记的每个人,popo的人呢,其实来来去去的,有人走有人留,但我相信大家都是秉持着对文字的热爱,而我还是会在,希望之后那些老朋友新朋友也都还是在。:) 我是奈何,我爱你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