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上仙和魔尊跑路了》 花灯 明光宗这几日又下雨了,似乎阴云总笼罩在这一片山峰上,夏末秋初,飞鸟的羽翅低低地划过天空,掠过翘起的檐角,落在羿宁的指尖。 今天是他出关第一日。 羿宁常常是不喜说话的,自从那人来之后便更寡言少语。 这里是云清山,是掌门外出游历前独自辟出来的一峰,原本只给羿宁住,他收了徒弟宫修贤,就变成了两个人住。后来,徒弟的青梅竹马柳如庚上山来投靠,就变成了三个人住。 飞鸟敛起羽翅,乖驯的啄食羿宁手心的吃食。羿宁沉静地看着它,心里刚安静一些,又听到殿内传来柳如庚欢快的笑声,仿佛有意将声音传到殿外来:“修贤,今天是花灯节,咱们下山去买些花灯回来吧。” 羿宁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烦躁。 宫修贤是羿宁唯一的徒弟,也是羿宁的道侣。虽然尚未成亲,但他们确实早已经互通心意。 现在算什么,羿宁也不清楚。 自从柳如庚来后,他和宫修贤似乎隔了什么东西一样。就比如,他不懂什么是花灯节,不知道他们幼时的故事,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热闹。 “好,那我去叫师尊一起去。”羿宁听到了宫修贤的声音,温润悦耳,和他的人一般如松如竹,温雅清秀。 听到他的话,羿宁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纤长的睫毛微颤,只是目光还落在那只鸟上。 宫修贤走出殿外,手掌宽大温暖,轻轻放在了羿宁的肩膀上,柔声道:“师尊,今天是花灯节,一起去山下放花灯吧。” 鸟儿被他的到来惊飞了,羿宁眸子微敛,刚想说些什么,只是还没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轻轻地在宫修贤身边道:“修贤,上仙怎么会喜欢花灯这种俗物呢,还是不要打扰上仙修炼了。” 羿宁回头,正对上柳如庚那双看似纯净清澈的眼睛,对方看着他,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上仙,我和修贤会给你带最漂亮的花灯回来的。你说是不是,修贤。” 宫修贤琢磨了片刻,想来师尊也从来没有过过这种节日,每日每日的执着于修炼,应当是不喜欢喧闹的。于是他点头道:“也是,弟子疏忽了,我和如庚下山去便是,师尊且好好修炼吧。” 羿宁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微微颔首便做答应了。 他确实不喜欢热闹,可是偶尔也想热闹热闹。 柳如庚高兴地在宫修贤耳边叽叽喳喳,讲述小时候一起放花灯时的快乐。宫修贤好像也被勾起了回忆,被柳如庚逗得笑声不断。 羿宁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心口像堵了一块石头,硬邦邦,沉甸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已近黄昏,两个人一走,云清山便冷寂下来了。羿宁在檐下站着,突然萌生了和人聊天的心思。 他想问一问,什么是花灯节。自小住在云清山修炼,羿宁不了解人世间那些东西。 但这偌大的明光宗,看似人人都尊称他一句上仙,实际上羿宁根本没有熟识的人。 或许,还是有个人可以聊聊的。羿宁的脚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山的悬崖上。 云清山后山的悬崖分外陡峭,只有羿宁知道,崖壁上有个山洞,里面布满了他用来关住妖魔的阵法。 羿宁纵身一跃,落入山洞的洞口,衣诀翻飞,似乎从外头带进来一些雨雾的气息,唤醒了沉睡在阵法里的人。 确切的说,是个魔。 “你来干什么。”那人被重枷铐住,浑身散发浓重的血气,眼神却慵懒而随意,像只隐匿在暗处的野兽在打量猎物一样死死地盯住羿宁的身影。 羿宁踏进阵法,站在对方面前静静地看着他,开口道:“燕煊。” 这是他的名字,燕煊好久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了。他轻轻抬起眼皮,神态自若地道:“干什么。”寻常时候羿宁可不会来看他,可能只是来加固阵法和封印的吧。 羿宁说完,又有些沉默了。但是他很想知道,什么是花灯节,若这样,下次宫修贤再提起来,他也有话可以说了。 “你知道什么是花灯节吗?”羿宁面色淡淡,语气随意地像是随口一问。 燕煊愣了片刻,有些奇怪地说:“问这做什么。”难道这是什么和花灯有关的新咒法?羿宁总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咒法来对付他。 见他如此回答,羿宁轻轻叹气,起身道:“不知道就算了。”他就知道,燕煊这样的魔尊怎么可能会知道花灯节是什么。是他想当然了。 看他要走,燕煊突然开口道:“放花灯,祈福的日子。”说完,他略显不自在的从羿宁身上挪开目光,难得的没有说些什么冷嘲热讽的话。可是羿宁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 祈福吗,羿宁站在原处,思绪开始飞扬到天边去,良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身便出了山洞。 羿宁走的很快,根本不给燕煊其他说话的机会,燕煊恨恨地咬了咬牙关,用力一挣,重枷上的电鞭立刻将他手腕电成一片焦黑。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燕煊闭了闭眼。 * 宫修贤他们回来的格外晚,两个人一路上拎着花灯从八岁讲到十八岁,从宫家当年的悲剧讲到如今师尊待他的好。 柳如庚听着听着,瞳孔暗淡了几分,但嘴上还是温柔小意地附和着,说“幸好被上仙救下了,不然真不知道要到哪才能见到你了。” 提起宫家,宫修贤便缄默起来,当年他父母被贼人所毒杀,只剩下他一个因为吃的少没有中毒太深活了下来。他为了报仇修炼,爬明光宗九百九十阶天梯,差点就死在半路上,那时,是羿宁救了他。 “别难过,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了。”柳如庚的身体悄悄贴在了宫修贤身上,虽是夏末,风却已经凉了起来,两个人温热的体温靠在一处,连空气都仿佛燥暖了几分。 宫修贤有些感动,露出恬淡的笑意道:“如庚,我和师尊也会一直陪着你的,再也不会让你受欺负了。”柳如庚原先曾是宫修贤的贴身小侍,后来宫修贤走了,柳如庚遭到了宫家管家的玷污,不得已只得来投奔宫修贤。 在云清山上,他已经住了小半个月了。 “谢谢你,修贤。”柳如庚刻意地将花灯轻轻举起,映照出他颇有姿色的脸,此时正眼角含着泪花,一往情深地看着宫修贤。 宫修贤还未察觉到什么,只是觉得柳如庚实在可怜。可看到那盏花灯却猛然记起来:“坏了,忘记给师尊带花灯了,如庚你先回去,我下山给师尊再买一个来。” 刚欲动身,却被柳如庚拉住了袖子,听到他说:“最近多雨路滑,别再走山路了。我这里有一盏多余的,先给师尊吧,何况今天能和你放过花灯,我已经很知足了。”他说的十分恳切,宫修贤忍不住心头软和下去道:“如庚,你真体贴,我替师尊多谢你了。” 柳如庚淡笑着,什么也没说。 天色被蒙上墨蓝色的幕布,稀稀点点的几个星子垂挂在这幕布上,底下立着的是一道水青色的影子,如同一幅静谧的画卷。 羿宁素来喜欢穿水青色。宫修贤一眼便看到了在山门前等候的羿宁,连忙跑到羿宁面前,有些担忧地说:“最近天冷,师尊怎么又穿这么少出来,等了多久了?” 羿宁听着他的话,表情有些松动,低低地说:“没多久。”也就从黄昏等到现在罢了。 “那就好,”宫修贤轻易信下,又柔声道:“夜市热闹,如庚非要多玩一会,就耽搁时间了。” 柳如庚听他这么一说,一副被气笑的模样,抓着宫修贤的胳膊打他道:“你还说,明明你也玩得很开心,是谁拉着我在猜谜摊上猜了半个时辰的谜语?”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打闹成一团,宫修贤并不排斥对方的接触,笑声冲进羿宁的耳膜,好刺耳。 他突然想回去休息了。 “对了,上仙,我们俩玩得太尽兴,把花灯的事情给忘记了。”柳如庚状似刚想起来一般,皱着眉头道:“你要不嫌弃,就把修贤给我买的花灯收下吧。” 羿宁往回走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身看向那盏花灯,艳粉的剪纸花样,里面一只红烛,已然快燃尽了。 确实很漂亮。羿宁抬眼看向宫修贤,对方似乎很期待他收下的模样,柳如庚带着盈盈的笑意提着那盏灯,站在宫修贤旁边。 “你留着吧,我不喜欢。”羿宁说不上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他只知道他不想要。他这算什么,妒妇一样的心情吗。羿宁觉得有点恶心。 宫修贤和柳如庚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宫修贤意识到师尊心情不好,立刻凑过去问道:“师尊,你怎么了。” “我没事,就是累了。”羿宁神色淡淡,他不愿承认自己觉得那盏灯的烛光十分刺眼,柳如庚的笑容也很刺眼。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心中烦闷得很,他现在不想看到他们两个。 玩的很尽兴,所以忘了他么。 看着羿宁离开,宫修贤怔怔地立着,旁边柳如庚低着头走了过来,语气像是十分自恼地说:“都怪我,不该玩那么久,惹上仙生气了。” “怎么会怪你呢,是我不好。”宫修贤细声安慰道,又说:“没事的,师尊一向待我很好,明早和他道个歉就会没事了。” 他一直认为,羿宁离不开他,就像他也离不开羿宁那样。 柳如庚点点头,隐去了嘴角上扬的弧度。 再厉害的上仙又如何,也没有他柳如庚的手段高明。等宫修贤离开,柳如庚缓缓地将那盏花灯挂在了殿前,他要羿宁每天都看着这灯,时时刻刻都记着今夜的事。 夜色渐深,羿宁独自坐在后山的悬崖上修炼,晚风吹拂,墨发飞扬,端的是谪仙一般的风姿。 他确实容貌要比柳如庚更清俊好看的,只是他不染红尘,分毫没有人间的烟火气。到底是太疏冷了,或许他该像柳如庚一样活泛些。 羿宁如此想,眉头却紧锁着。 可他不想变成别人的样子。 “喂,进来。”他听到悬崖下的山洞里传来一道低沉沉的声音。 ※※※※※※※※※※※※※※※※※※※※ 宫修贤:渣男 柳如庚:绿茶 燕煊:被封在后山吃闷醋的可怜娃子 ———— 新文开启,磨刀霍霍向渣男! 醉榻(改) 风似乎停了,悬崖上静的只能听见枷锁上的铁链磨动的金属响声。 羿宁默了片刻,从悬崖上跳下去,平稳地落进山洞里。 “怎么,去看花灯也不知道给我带盏回来?”燕煊似乎很有兴致和他聊一聊。 他以为自己去看花灯了吗。 羿宁的目光看向燕煊手腕上的焦黑,应当是被电鞭电过了,魔修的自愈能力很强,上面已经没有翻出来的皮肉,变成了一块紫色的痂。 顿了顿,他抬起眼看着燕煊的脸道:“没什么好看的。” 燕煊被他的眼睛盯得怔住,心脏震颤了一瞬,像是流了电鞭上的电流,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感,嘴上说的话却带着讽意:“没想到羿宁上仙还喜欢凑这种热闹。” 羿宁微微皱眉,不再开口了。只是燕煊却逮着话头不放,继续道:“和你那蠢徒弟一起去的?” 他总是这么称呼宫修贤。 羿宁烦闷起来,不想回他的话,但是燕煊嗅到了与往常不同的气味。魔修,嗅觉也很灵敏。 “怎么身上还混着别的男人的味儿。”燕煊眼睛微眯,声音不自觉的冷了下来,嗤笑道:“一个宫修贤还不够你吗?” “你胡说什么。”羿宁疑惑地看向他,燕煊的情绪总是这样忽冷忽热,九年前便是如此。 燕煊冷哼了一声,说道:“比魔修还不知廉耻。” 这下羿宁明白了,这是在拐着弯说他勾引人呢。他缓缓地朝燕煊走过去,随着他靠近,羿宁身上那股清凉的雪松香气飘进了燕煊的鼻子里。 像带着雨雾一般,沁沁的凉意。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更好了,燕煊想。 下一秒羿宁从储物戒里取出雄黄酒来,倒在了燕煊的头上,动作温雅流畅,也毫不留情。 “你!”燕煊被雄黄酒淋了一身,酒液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地掉下来,淌入颈间,锁骨,漫入胸膛…… 他身上开始浮现出青黑色的蟒纹,甚至爬上了眼角,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魔气,瞳孔变成了金色的竖瞳闪烁着骇人的光辉。 燕煊是蛇族的魔修。 “老实点。”羿宁平静地说完,将酒壶收回储物戒,转身便跃出了山洞。 雄黄酒不会让他死,只是会稍微灼痛一阵罢了。燕煊咬牙切齿地盯着洞口,鼻腔里是四溢的雄黄酒味,让他作呕。 等着,羿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尝尝这滋味的。 翌日。 柳如庚巧笑着和宫修贤从殿门走出来,两个人不知在玩什么,手掌交叠在一起,正碰上了羿宁。 不仅如此,只消一抬头,就能看见殿门口随风摇摆的那盏艳粉色花灯,羿宁看着那盏灯,又看向那双手,突然一阵无名躁火起。 耳边是柳如庚怯怯地声音:“上仙……若是上仙不喜欢,我便将它摘下来,我只是觉得修贤买的这盏灯挂这里好看。” 羿宁没有说话,他再不通人情,也该懂了。 冷冷的目光对上柳如庚时,对方像是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往宫修贤身侧缩了缩,道:“上仙,我真的知错了。” 宫修贤眉头微蹙,将柳如庚往身后护了护,说道:“师尊,不过是一盏灯,今天下山我再去给你买一盏来,别再赌气了。” 他和羿宁,自从在一起后从未争吵过,以至于宫修贤以为羿宁一直都是温柔随和的。更何况只是一盏灯的小事。 羿宁反复咀嚼着赌气这两个字,突然有些想笑。是他在赌气,还是宫修贤有所偏心了。 “摘了。”羿宁声冷冷地开口,没有回旋的余地,他才是这云清山的主人,他要摘就必须摘。 宫修贤有些无奈地将那盏花灯摘下来,递给了柳如庚,又走过来对羿宁伸手道:“师尊,别和我怄气了,咱们一起修炼吧。”这些天光顾着和柳如庚玩闹,倒是耽误了修炼。 羿宁看着那双被柳如庚碰过的手,忍不住有些反感。他没有碰宫修贤,看也没多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大殿。 烦躁,烦躁。羿宁独自坐在大殿修炼。身后的宫修贤似乎有话要说,羿宁闭住五感,不去听他的解释。 宫修贤不知道他闭住了五感,自顾自道:“师尊,今天是如庚生辰,你不要生他的气了,若是有气可以骂我,弟子永远会陪着你的。” 羿宁没有出声,宫修贤只当他听见了不想理,叹了口气又说:“今晚如庚想要喝些酒,师尊,我先下山去买酒了。”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宫修贤满脸无奈地回头看向柳如庚,对方的眼里似乎沁着泪,又强忍住了,同他说:“没事,修贤,我们先去吧。” “好。”宫修贤心软了些,毕竟这是他从小的玩伴,受了那么多委屈,自己护着也是应当的。他不明白师尊怎么变得如此固执了。 两人从大殿出去时,柳如庚回头看了看羿宁,不屑地嗤笑一声。 看吧,你的好徒弟,迟早会对你这样无趣的性格心生厌倦的。 * 修炼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清早,羿宁的心境才稳当下来。他想,找个机会和宫修贤说,或许给柳如庚送回山下生活会更好。 可在大殿找不到他们,宫修贤现在只顾着玩,连每日的修炼都不做了吗。羿宁蹙眉,去宫修贤所在的偏殿找他。 今天还是阴沉沉的天气,看起来又要下雨了。羿宁想着,一会要嘱咐宫修贤添些衣物,不要总是买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可刚走到偏殿,羿宁便看见了一只酒瓶,骨碌碌地滚到他的脚边。 酒。羿宁眸光一凝,他曾说过,云清山忌酒,宫修贤竟然还偷偷买了酒喝。 看来是他这个师尊当的太和善了,虽说宫修贤以往从不做逾矩之事,可该教养的,还是要好好教一教他。 羿宁迈过那只酒瓶,推开偏殿的大门,一股浓厚的酒气溢出来,熏得人直皱眉头。他抬眼看过去,偏殿空无一人,但是那帘青帐后好像有人在躺着。 而且,是两个人。 羿宁一下子愣住,心头狂跳,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不会的,或许只是喝多了。宫修贤向来洁身自好,就算他们二人在一起时也从未做些什么出格的事。 他缓慢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脏上,越近,他越听得清自己的心跳。 直到掀开那帘青帐,羿宁听到自己的心跳 停了。 面前的景象让他说不出半个字,如鲠在喉,一阵有一阵的酸水从胃里涌出来,恶心。 恶心。恶心! 羿宁猛地从身侧拔出剑来,砍向榻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剑尖将落时,榻上传来柳如庚刺耳的尖叫。 他根本就没睡,而是偷偷打量着羿宁的神色,得意又轻蔑。可见他拔剑,柳如庚才知道了怕,连忙喊醒了身旁的宫修贤。 可那剑悬在宫修贤头上,始终没有落下去。倒是宫修贤抬手一挡,皮肉硬生生嵌进了剑锋,淌出血来。 不,不值得。这样不忠的徒弟,不值得他为此生了心魔。羿宁闭了闭眼,冷冷地道:“滚!” 柳如庚依偎在宫修贤身上开始抽抽搭搭地哭,宫修贤慌乱地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反复说着:“师尊!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 羿宁沉默地举起剑,又重复一遍道:“滚。” “师尊,昨夜酒后乱性,是弟子之错,我发誓从今而后再也不会喝酒了……”宫修贤还在解释什么,可羿宁早已半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 羿宁的眼睛已然红透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会忍不住想要动手。羿宁看向宫修贤,一字一顿地道:“好,我走。” “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瓜葛。” 羿宁转身便走,他绝不会原谅宫修贤,绝不。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不知道他的小徒弟,变成了这副模样。 让他作呕。 一连数日,羿宁都没有见宫修贤一眼。但他知道宫修贤就在外面跪着。 他知道,是柳如庚刻意勾引,可若宫修贤明确拒绝,会发生这种事吗?说到底是宫修贤自己把持不住罢了。 羿宁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些。他不是因爱生恨,他只是尤其痛恨被背叛的滋味。 “师尊,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想你出了气,别不理我好不好。”宫修贤真的是被羿宁吓着了,他头一回见到师尊发如此大的火。 可大殿内一片死寂,羿宁不回应他。宫修贤忍不下去了,强行推开了殿门,却没成想大殿内设有阵法,且尽是杀阵。 “师尊,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宫修贤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从未设想过羿宁会对他这样。 不过师尊向来待他很温柔,想必还是在气头上罢了。宫修贤自我安慰了一会,从储物戒取出剑来,一剑便劈开了羿宁的阵法。 当年羿宁收他,便是因他天资卓越,修一年可抵旁人数年。这么些年来,宫修贤的境界早已和羿宁差不了多少了。 羿宁察觉到他闯了进来,立刻起身提剑刺了过去。 杀招,是师尊不轻易用出的“泯决”!一招即可荡清邪祟,泯然万物与一剑。 宫修贤抬手挡下,脚步已然被挫出了殿门外。 “师尊,你对我用泯决?”宫修贤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闪身过去抓住了羿宁的手腕道,“你恨我了,是吗?” 泯决是以恨意使出来的,若没有恨意寻常不可能用得出来。 师尊,竟恨他了吗。 “如庚只是个普通凡人,数十年后便会化为尘土,师尊何必跟他斤斤计较?”宫修贤急促地说,得到的却是羿宁无情的剑锋。 外头的雨似乎更大了。 羿宁想抽回手,可宫修贤力道之大,攥的他手腕生疼,根本挣脱不开。 最重要的是,羿宁感到体内那股酸水又腾上来,气血翻涌,头痛欲裂,眼前止不住的发黑。只要一动用灵力便会这样,这绝不是什么正常现象。 他中毒了! 谁下的毒……羿宁的脑海浮现出一个翠衫男人,柳如庚笑眼朦胧,细看才可辩出来里面是淬了毒一样的狠厉。 “滚。”羿宁强作镇定,扭过头去不看宫修贤,看到这张脸,就让他想起那日两个缠绵在床榻上的身影,想吐。 宫修贤看出他眼底的嫌恶,被这目光深深地刺痛。是吗,师尊如今也嫌他脏了。 他用手臂生生挡住了羿宁的剑,鲜血迸发,宫修贤的声线也冷了几分,“师尊,都这么多天过去,你也该冷静一下了。”宫修贤将他拽到身旁,手中多出把小刀。 “你要干什么——”羿宁眼前已经看不清楚了,如果动用灵力那毒便会显现出来,自己刚刚用了杀招,估计撑不了多久就会昏过去。 羿宁站的笔直,像雨后的松竹,丝毫看不出来他其实都快站不稳身子了。 “没做什么,只是有些事,我很早就想做了。”宫修贤轻轻地拍着羿宁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他。 霎时间,羿宁的剑意消失了。 他想抽身躲开,脚步却难掩踉跄,摔倒在地,宫修贤立在他面前,眸光微动。 “睡吧。” 师尊,我绝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 —————— 由于文案改动,正文也跟着一部分内容。 改动如下: 渣男徒弟怕上仙离开自己, 挖了上仙的灵核,叫他法力尽失。 襟扣(改) 晴天无故打了道雪白的闪电,照亮了檐下羿宁略显苍白的脸。看来是要下雨了。 再睁开眼时,腹部剧痛难忍,羿宁低头恍惚地看向腹部的伤口,仿佛还在从里面洇出血来。 手脚冰凉,失去血色,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颤抖着手扯开身上包扎的伤口,血大片大片的涌出来,羿宁呼吸急促,快要陷入疯魔。 直到最后一层展开,羿宁看着被挖开的皮肉,里面空空荡荡。 他的灵核,被宫修贤搅碎了。 …… 现在羿宁法力尽失,相当于被囚在了云清山上。云清山的四面八方全是他亲手布下的阵法,不能破阵,就出不去。没想到,竟是作茧自缚了。 他垂下雪白的颈子,低头看着剑上繁复的咒文。 脑海里回荡起宫修贤走之前,边抚摸着他的头发边说的话:“徒儿以前总觉得师尊高不可攀,现在这样倒是极好,若你吃如庚的醋,我晚上也来陪你可好?”声音低低地,似乎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羿宁从未觉得宫修贤这么陌生过,像是终于卸下了伪装,暴露出真面目。以往羿宁从不让他碰,现在羿宁没有法力,不得乖乖听他的话么。 羿宁突然冷笑了一声,不知是笑宫修贤,还是笑自己。 我欲将心向明月,明月却将照沟渠。 傍晚时,先到的却是柳如庚。 “上仙,听说你没了灵核和法力,想来和我等凡人没什么两样了,我特来给你送点吃食。”柳如庚笑得发自内心,话里句句藏着暗刺儿。 那盒食盒里头,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十有八九是浸了毒的。 “那毒,是魔族的咒毒。”羿宁不紧不慢地擦拭手中的剑,他不会杀柳如庚,但他现在更想知道柳如庚为何要致他于死地。 若真是个普通小侍,得到了宫修贤的心便够了,不需要再害他。可柳如庚却三番五次的下毒,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的。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夜的花灯就布下了咒毒,可羿宁当时心里烦闷,稍一不慎便中了毒。 谁会下这样的毒?柳如庚还认识魔族的魔修? “上仙,你冷静的样子可真吓人。”柳如庚寻了个矮凳,坐在羿宁对面,悠哉悠哉地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要抢你心爱的徒弟呢。” 羿宁一向冷静理智,能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怒火的人就是宫修贤。如今,倒没什么了。 他们出现在同一张床上时,羿宁也对宫修贤死心了。世人都说他冷清冷血,连羿宁也这么觉得。 “不过上仙还有心思琢磨那毒呢,今天晚上不是还要伺候修贤吗?”柳如庚眼神轻佻地在羿宁身上扫过,似乎在说,你这上仙与我这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这样清俊尊贵的人,不知道被人压在身下是个什么光景。毁一个人,无需动手,只消将他的自尊碾碎,这人自然而然就废了。 察觉到对方眼中的轻蔑,羿宁眸光微黯,却始终什么也没说。 柳如庚见他这样,觉得无趣极了,随口讽刺了几句便离开了大殿。 只是他走时,羿宁看到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发着微弱的金光。 是一本书。 羿宁皱着眉头将那书捡起来,上面用他勉强能读懂的字写到——《我与师尊暖红帐》,羿宁神色微动,翻开书页看了看。 上面的字依然缺少笔画,但依稀能分辨出来是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羿宁看到了他和宫修贤的名字。 ——“师尊,徒弟难道没让您快活吗,往后别总想逃跑,不然弟子会生气的。” “师尊法力没有了,灵核也被我挖出来,怎么还有气力同我犟嘴呢。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一点……” “师尊,再看别人,我就毁掉这双眼睛。” 羿宁只翻了几页,手指已然把书页攥皱了。如此y荡不堪,如此阴狠下贱!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竟然写满了宫修贤将他囚禁凌,辱的情节。 不仅如此,宫修贤在书里娶了他和柳如庚两个人! 因他不乖顺,宫修贤将他的法力封住,灵核搅碎,锁在云清山的大殿里任由柳如庚羞辱。只是多看了旁人一眼,就连眼睛也被生生挖出来。 羿宁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上面所写的柳如庚上山,看花灯,生辰醉酒共枕而眠,甚至搅碎灵核,全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接下来要发生的是,宫修贤晚上会在大殿把他强要了…… 这也是宫修贤临走之前说的话,看来上面所写的都是真的。羿宁咬紧牙关,将那书撕了个粉碎。 破碎的书页褪去了金光,上面的字全不见了。 羿宁转身走出大殿,想去和宫修贤质问,若他真的那般阴狠,那羿宁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哪怕同归于尽也绝不让宫修贤如此凌,辱了他。 殿外冰凉的雨点砸落在发丝上,突然一下子将他的头脑淋的清醒了些。 不,他凭什么死。 该受惩罚的是宫修贤和柳如庚。 他越愤怒,也越冷静,羿宁眼中的神色坚定又无情。他不能去侧殿,而应该去后山。 就算死,也不如死在燕煊手里。 * “天道,你将什么东西放到人间了?”一个白衣丫头问身旁站着的女子,被叫做天道的女子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没什么,只是帮一帮有缘人。” 丫头皱着眉头,不理解地说:“你不是说不能插手人间的事嘛,怎么自己倒出尔反尔了。” 天道点点头,说:“可他本该有飞升的命数,只是每次都找错命定之人,我可等了这位勾陈神君好久,帮一帮也无妨。” 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他就是勾陈神君啊,怎么笨笨的,每次都找错命定之人呢。” 天道笑而不语,敛起袖子牵着小丫头消失在云端尽头了。 这次,可不要再找错了。 * 后山悬崖上的风比平日更大了些,吹进山洞里的雨丝刮在燕煊的脸上,有点痒痒的。 被封印的日子,他每天都是这样百无聊赖,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只有羿宁来的时候,才会让他的心绪起了波澜。 但羿宁来的次数少之又少,以至于燕煊每次听到脚步声都会格外兴奋一些。 昨天刚来过,估摸着下次再见面又是一年后了。燕煊垂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并不是困,只是在学人类的动作。 “燕煊。” 突然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燕煊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却看到羿宁站在洞口,衣发被雨水浸湿,可尽管如此也丝毫不显狼狈,反而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霎时间,燕煊心脏怦然,脑海一片空白,说出口的却是:“你怎么又来了。” 羿宁的话哽在喉咙里,突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但片刻之后,燕煊却先说话了。 “你很闲吗,来找我又不出声,”燕煊慵懒地靠在山壁上,又露出带着讽意的笑容道,“你徒弟知道你总来看我吗?” 羿宁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听到他提起宫修贤脸色微微一沉,出声打断了他:“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闻言,燕煊怔愣住片刻,后知后觉得心头狂跳起来,强压住了内心的雀跃,淡淡地开口道:“没有关系?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隐隐的,燕煊能猜测到羿宁要说些什么,只是他不敢确定。宫修贤那蠢货,难不成真的和羿宁决裂了? 羿宁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但是如若不这么做,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于是他顿了顿,下定决心地开口道:“其实,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燕煊垂眼看他,似乎没想到羿宁也会有一天来找他做交易,嘴角微微上扬道:“什么交易?我帮你,你以身相许?” 果真一开口就让人头疼,羿宁忍住了把雄黄酒浇在他脸上的冲动,耐着性子道。 “同我假结契,摆脱宫修贤。” 燕煊愣了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才把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羿宁,目光新奇地看着他问道:“被夺舍了?” 羿宁:“……” 羿宁嘴角抽了抽,转身要走:“不愿意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忽然间铁链锵锵作响,燕煊伸出手想抓住他,却只碰到了羿宁的衣角:“等等,你认真的?” 什么认真不认真,说得好像他们是真结契一样。羿宁有些不自在地后退半步,又说:“当然是认真的,我现在只是个废人,你看不出来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燕煊薄薄的呼吸声。羿宁觉得,对方现在一定觉得是他活该,养的徒弟养成了白眼狼,还反咬了自己一口。 羿宁叹了口气,果然这样行不通。 “过来。”良久,燕煊终于开口,声音淡淡的,不说同意,也不说拒绝。羿宁眉头轻蹙,猜不透燕煊的心思,却还是走了过去,毕竟他现在确实需要燕煊的帮助。 越靠近,男人身上的压迫感便更加清晰的传来,这点威慑对羿宁来说等同于无,他素来强大且冷静,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失去法力,心神也极为强大。 直到走到了燕煊的面前,对方猛地一把把他拽到了身边,重枷的锁链应声而响,发出铃铃啷啷的声音。 “给我解开。”男人的呼吸喷洒在羿宁的颈间,带着急切而压抑的意味。如果羿宁此时抬头看去,就能看到燕煊轻轻舔了舔唇瓣,像是毒蛇在捕猎前吐着信子一般。 羿宁以为燕煊急忙解开封印是想借此机会杀他,于是又开口道:“你杀不了我的,如果你帮我,我倒是会给你个机会。” “杀你?”燕煊挑了挑眉,手指按在羿宁的肩膀上,把他拽的离自己更近一些,近到可以看到羿宁纤长的睫毛,淡色的唇瓣,以及白皙的耳尖。燕煊突然觉得有些燥热,像是被一把火烧着。 只要羿宁在他身边,这把火就熄灭不了。 “我不杀你,解开。”燕煊的声音突然有些沙哑,眉眼低垂,只是手还牢牢地扣在羿宁身上,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羿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燕煊就算怕他跑,估计也只是想杀他吧。 但是,他仍旧一挥手将重枷劈落了,这是他下的印,只有他一人能解开。霎时间,缠附在重枷上的电鞭像是失去生命一般,瘫软下去。 九年的封印解开了。 燕煊低头看着那只电鞭,只消轻轻一握,那电鞭便被魔气缠绕吞噬,化作了一堆尘土。 直至此时,他才真的确认,羿宁真的解开了他的封印。 “别想着怎么对付我,我还留有后手。”羿宁皱着眉头看他将电鞭毁掉,以为他恨意未消,于是出言道。 谁知燕煊却一言不发,只是目光死死地定在了羿宁身上。羿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可以感受到燕煊身上危险的气息。 一个魔尊有多强,羿宁自然是知道的。 燕煊活动了活动手腕,目光在羿宁身上上下打量一遍,淡淡地开口道:“玉佩,谁送的。” 这话没头没脑,羿宁愣在原地,只听他又说:“宫修贤是吧。” 羿宁不知道他这样兴师问罪的语气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瞬道:“怎么了。”这确实是宫修贤送的。 他不否认,燕煊便当他默认了,下一秒便将那玉佩拽了下来,手心攥紧,玉佩刹那化为了齑粉。 “你!”羿宁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刚想开口,又听他说:“佩带,谁送的?” “你要干什么?”羿宁警惕地护住佩带,却还是被燕煊捉住手腕,强行抽了去。 果不其然,也被魔气缠绕,烧尽了。 “襟扣,谁送的。”眼看燕煊又要伸手过来,羿宁终于忍不住了:“这个是我自己的。” “撒谎。”燕煊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将羿宁摁在墙上,把那枚染着宫修贤气味的襟扣扯了下来。 襟扣掉落,被他一脚踩进泥里。就好像是将宫修贤踩进泥里一般。 燕煊一抬头,却结结实实挨了羿宁一巴掌。没有法力,这巴掌打得只是皮肉疼,燕煊愣了愣,映入眼帘的却是羿宁气得通红的耳尖,以及被扯开的衣襟,白皙的肩头,和精巧的锁骨。 好看。 燕煊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舐着唇角被羿宁打出来的伤口,喉间忽然有些干渴。 ※※※※※※※※※※※※※※※※※※※※ ps攻暗恋受九年。 灵核没碎。 渴咒 简直就是疯子!羿宁恼火地将衣襟正好,耳尖上的红却消退不下去了。早该想到燕煊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唯独没想到,燕煊会这么做,为了羞辱他吗,羿宁想不明白。 见他似乎还想做些什么,羿宁深吸一口气,冷声道:“知道你额头上的印是什么吗?” 没有铜镜,燕煊自然看不到。在他的额头上有一枚小小的松针状的金印。但是,就算知道了,燕煊也不甚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羿宁泛红的耳尖和一晃而过的雪白。 “它叫渴。” 羿宁话刚出口,燕煊额头上的金印突然亮了亮,下一秒他便觉得口渴难耐,喉咙像吞了一口烈焰,又干又痛。整个人便如濒死的野兽,若不是他素来能忍,换做旁人此刻怕是要跪伏在地。 见燕煊脸色低沉,羿宁便知道咒法起作用了,心下稍微松了口气,才道:“放心,不伤你性命,只让你老实一点罢了。”这是当初封印燕煊时便下的咒,为了防止燕煊自己突破封印。 只要给这个咒取了名字,那么这个咒就会有和名字一样的力量。 若是换成“死”字,燕煊早已化为灰烬了。这也是羿宁有自信可以掌控燕煊的原因。 他一贯强大缜密,咒法高超,唯一的疏漏便是宫修贤这个孽徒。 “跟以前一样阴险狡诈。”燕煊心中骂着,牙根却隐隐发痒,总想要对羿宁做些什么。 强忍住了,却又听见一道惹人厌烦的声音。 “师尊,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一道声音忽然响起,羿宁转过头,正看到宫修贤从悬崖上跃进山洞里。 他怎么也来了,羿宁皱眉看过去。 宫修贤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羿宁身边,扣着羿宁手腕的男人。 眉眼浓重却异常俊雅,只是嘴角带着危险的冷意,对上宫修贤的目光时,魔气的威压潮鸣电掣般地朝他涌过来。 “魔修?”宫修贤第一时间拔出剑来,对羿宁道,“师尊和魔修在这里做什么呢?”他神色阴沉,目光却落在了那个男人嘴角的红痕和羿宁被扯歪的衣襟上。宫修贤一下子怒火中烧,剑意都凌厉了几分。 羿宁不知道他心里所想,现在看见他就觉得作呕,直接扭过头对燕煊道:“带我走。” 若不是没有法力,这两个人他哪个也不想再沾上了。 宫修贤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威胁的意味道:“师尊,你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你想清楚,谁才是真正站在你这边的人。” “求我,我带你走。”燕煊轻轻笑着,故意亲密地贴在羿宁耳边,若有若似无地朝着羿宁耳朵里吹气。 痒痒的。 闻言,羿宁眼睫微颤,抬眸时,里面还有刚刚被燕煊气出来的潋滟水光,引得燕煊呼吸一窒。 “渴。” 燕煊瞬间口渴难耐,他咬着牙咳嗽两声,舌干唇焦,喉头像是快要冒烟一样干痛。 他一把把羿宁捞进自己怀里,哑声道:“行,你狠。” 然而刚要出山洞,却被宫修贤挡在了身前,冷冷地道:“师尊,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羿宁根本不想和他多说一句,宫修贤却纠缠着不放:“你们什么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和青梅竹马同床共枕的男人,竟然也有脸问出这样的话,羿宁冷冷地开口道:“干你何事,你和柳如庚躺在床上时有没有想过你和我什么关系?挖走我的灵核,叫我变成废人,可如你所愿?” 宫修贤没想到一向不喜争吵的师尊会突然开口呛声,他只当羿宁是还在气头上才会如此咄咄逼人,于是缓声道:“师尊,我知道你生气,但你不应该离开我,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他想要一个,可以掌控的道侣。就像柳如庚那般温顺。在他眼里,羿宁从来都是清冷孤傲的。如果羿宁要离开他 ,他只能搅碎羿宁的灵核,让师尊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羿宁深深地细吸了一口气,对燕煊道:“走。”他实在不想看到宫修贤这张脸,也不愿和他废话了。 燕煊听着他们的对话,敏锐地明白了什么。原来是宫修贤耐不住寂寞,和别人做了那档子事了。 但是,羿宁不愿纠缠此事,燕煊却忍不了。 “我和你师尊的关系,就与你和那柳如庚的关系一样。”燕煊突然开口道,嘴角还带着讽刺的而爽快的笑意。 羿宁愕然地抬头,没想到燕煊入戏还挺快。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肩膀却被燕煊牢牢实实地圈住了。他听到燕煊有力的心跳,和沉稳的声音,不急不躁地说:“不过没有你们那么脏,我还要谢谢你,把他拱手让给我。”最后几个字,燕煊带着笑意一字一顿地说。 宫修贤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只搭在羿宁肩上的手,脸上的平静维持不住了。“师尊,我知道你恨我伤你。但,你不应该找个魔修来气我。” 话刚出口,宫修贤的剑意逼近过来,势如破竹,羿宁刚要开口提醒燕煊躲闪,燕煊便伸出手去,掌心的魔气倏然爬上了宫修贤的剑,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浓厚的黑雾中。 羿宁这才发觉,他还没有还给燕煊刀。燕煊的刀在他殿内用灵泉温养,可是即使是灵泉也无法将上面的煞气去除一丝一毫。 “他修为很强,先去取刀。”羿宁出声提醒道,趁着魔气黑雾困住宫修贤,他们得先把燕煊的刀取来。不然拖着没有法力的羿宁,他们胜算不是很大。 燕煊眼睛微微眯起来,轻轻“嗯”了一声算作答复。 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也会有互相配合的一天。但是,这感觉还不错。 两人跳出山洞,赶去大殿。羿宁被他搂在怀里,才觉出点不对劲来,淡淡地开口问道:“我和你什么关系?” 燕煊脸色如初,神情淡然地答:“看他不爽,随口说的。”语气自然又欠揍。 “哦。”羿宁撇过脸去,淡淡地说,心头却有种奇怪的滋味涌上来,暖洋洋的。 两人到大殿时,殿门口还挂着那盏摇曳的艳粉色花灯,随风飘着。羿宁立在那花灯前,脸色沉沉的。 柳如庚,又把它挂上去了。 燕煊察觉到羿宁心情骤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盏花灯入眼,燕煊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天羿宁来问他花灯的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羿宁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大殿里,燕煊抬眼看了看那灯,踱着步子跟在了羿宁身后。待他们进去,忽然一团魔气盘绕在那花灯上,顷刻间便叫它灰飞烟灭,连残渣都丝毫不剩。 大殿之上,往常羿宁修炼的地方,金丝楠木桌上的檀香被掐断,反而摆上了一盘葡萄和几壶美酒。 柳如庚躺在羿宁修炼的榻上,悠哉地看向他,说道:“哟,上仙回来了。” 羿宁看也不看他一眼,对燕煊道:“灵泉在内殿,你的刀在那。” 见他不理睬自己,柳如庚嗤笑了一声又说:“这时候还拿腔拿调,羿宁,你不会觉得随便找个野男人就能让修贤吃醋吧。” 此话一出,整座大殿的空气陷入静谧。半晌,燕煊忍不住笑出了声,对羿宁道:“你就是被这种货色给算计了?”贪婪自大,目光短浅,口无遮拦,以色侍人,恐怕也只有宫修贤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会误石为宝。 羿宁幽幽地看他一眼道:“你口渴了?” 燕煊下意识的喉头一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羿宁,又使唤他说:“去拿我的刀。” “我……”羿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燕煊赶去了后殿。 柳如庚翘着腿,拄着胳膊打量燕煊,他没有法力,只是个普通人,也分辨不出来燕煊身上的魔气。可他知道,在这座云清山上,只有宫修贤才是最强的,只要宫修贤护着,别人就没办法奈何他。 于是他丝毫不惧怕燕煊,反而觉得羿宁找的这个野男人,相貌倒是不错。 “羿宁上仙以后也是要被男人压的,你跟了他有什么前途。”柳如庚故意朝他眨了眨眼,装作不经意地露出一截细腰来,给燕煊看。 燕煊抿着唇,这话让他的脑海里想起的全是羿宁在山洞时,不小心被他扯露的肌肤。 他怎么又想起这个了。燕煊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看到他的动作,柳如庚以为燕煊被他吸引住了,心下不免得意起来。看吧,羿宁,你什么都抢不过我。 良久,燕煊抬眼慵懒地开口道:“他不喜欢杀人,我可一点也不在乎手上的血脏不脏。” 柳如庚听到他的话,笑容僵在了脸上。下一秒,燕煊便闪身到了柳如庚的身边,速度快得肉眼看不清,一脚便将他踹落在地。柳如庚始料未及,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惊慌失措地在地上爬着,喊着宫修贤的名字。 “疼不疼。”燕煊脸上突然露出关心的神色。柳如庚被他吓得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以为燕煊心生怜悯了,连忙捂住胸口道:“疼,好疼。” “那就好。”燕煊的靴子踩在他手指上,碾碎了柳如庚的骨头,又柔声道:“我还担心你不疼呢。” 柳如庚响破云霄的尖叫声把羿宁引了出来,他手里提着燕煊的刀,眼前的场景让他愣住了。 燕煊把柳如庚踩在地上。大殿里一摊又一摊的血。 “你在干什么?”羿宁诧异地开口。燕煊为什么要打柳如庚?往常这种闲事他绝不会出手管的,难道是为了帮他? 燕煊飞身过去,面不改色地把刀拿过来,转身时扔下一句,“他叫我野男人。” ※※※※※※※※※※※※※※※※※※※※ 【小剧场】: 宫修贤:该,嘴被师尊打红了吧。 燕煊:好笑吗,我老婆扇的,你有吗(笑) 宫修贤:你找死,你有病吧! 冰糖(改) 他的语气随意又平淡,叫羿宁恍惚以为,他真的只是因为柳如庚叫了他一句野男人而发火。 正在羿宁迟疑的时候,燕煊走过来把他手中的刀拿了过去。 这把刀,名叫饮鸩。从前羿宁总看到燕煊腰间别着这把刀,但从未见他用过。 或许是用过的,但燕煊从没对他拔过刀。 为什么? “如庚,你怎么样!”耳边传来宫修贤担忧地声音,唤回了羿宁的思绪。 羿宁看着宫修贤提剑进来,扶起来在地上哭的不成样子的柳如庚,恼怒地看向燕煊道:“你竟敢!” 宫修贤的剑气蓬勃欲发,看起来是动了杀意。果真是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是比他这不解风情的师尊要强,羿宁冷眼看着,突然也觉得自己可笑。 就像燕煊所言,这样的货色,怎么也能把他逼到如此地步? “师尊,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以前你不是最痛恨魔修吗?”宫修贤怕剑气伤到羿宁,迟迟没有动手。更重要的是,宫修贤想,只要师尊现在乖乖回来,他就原谅师尊和魔修做的事。 羿宁若是知道他想什么,估计要被生生气笑。他淡淡地开口道:“我变成什么样?也是拜你所赐。” 宫修贤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燕煊打断了:“是你把你师尊逼得来找我,现在怎么还装舍不得?”这话像根利剑,封住了宫修贤的喉头,他不知道要如何辩解,他明明是因为爱师尊才会做出这些事,怎么会变成了逼迫。 一个清风明月的上仙,究竟因为什么才会迫不得已向一个魔修求助。 宫修贤蠢到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燕煊冷笑一声,回头却看见羿宁脸色不大好看,燕煊抱臂站在羿宁身旁,低低地靠在他身后问道:“旧情未了?” “不,”羿宁撇过头去,转身走出大殿,只丢下一句,“恶心。” 刚出大殿,便有猛烈的剑气朝他们袭来,燕煊一挥手用魔雾化解,举刀相抵,刀剑相触,发出阵阵龙鸣似的震颤声。 “师尊,你今日迈出这个殿门,弟子便如你所愿,和如庚成亲。”宫修贤的目光充满了执念,死死地盯着羿宁的背影。 他在赌,赌羿宁不可能忍受的了他和别人成亲。曾经他们约定好,要一起修炼,一起飞升,然后成亲。可现如今,师尊却要和一个魔修离开他们相处过无数个日夜的云清山。 他无法接受,也绝不接受。 “那就祝你们白头偕老。”羿宁轻轻地笑了,看向身后的燕煊,本想说句夫君来刺激刺激宫修贤,奈何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只好说了句:“你走不走。” 燕煊一刀将宫修贤挥退,神色晦暗地看了一眼对方,才道:“走。”再追一步,他就砍了宫修贤。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的宫修贤,愕然地看着羿宁决绝的离开,他和燕煊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天造地设,只需一句话便能心领神会对方的意思。 这样的羿宁,竟让他觉得仿佛再也无法触碰到了。 曾经羿宁也是那样站在他身旁的。 “不准走!师尊……”宫修贤嘶吼着冲过去,却突然被柳如庚扯住了衣摆。他低头看去,柳如庚泪水涟涟地举起手,手指已经被燕煊毁的血肉模糊了。 他的脚步猛然顿住,柳如庚哽咽着抱住他说:“修贤,好疼……好疼啊……”可宫修贤此时满心都是师尊和燕煊离开时的模样,根本顾不上柳如庚。 但就这被柳如庚打断的刹那,宫修贤焦躁不安地抬头,殿外已然空空落落,只剩几片被雨打落的秋叶,和一枚碎裂开的襟扣。 那是他送给羿宁的。 他们走了。宫修贤怅然地望着那枚襟扣,猛然伸手推开了身旁的柳如庚。被推开的柳如庚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怔愣的看着宫修贤,心头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宫修贤却完全没再看他,而是走过去将那枚襟扣拾起来擦干净了上面的泥水,珍重地放进了衣襟内。 他要师尊回来。他要他的师尊回来! * 燕煊揽住羿宁飞身跳出云清山,轻松便破了他的阵法。 羿宁抽了抽嘴角,看来这阵法还是得加强加强。 但是燕煊却不知道他想什么,嘟囔道:“麻烦。”一想到这么多阵法都是为了防他逃出来,而羿宁却和他的蠢徒弟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九年,燕煊心里就堵得慌。 羿宁以为他是嫌自己麻烦,抿了抿唇,开口道:“等离开明光宗,把我随便找个地方放下即可。” 闻言,燕煊挑了挑眉,又说:“然后等着你徒弟出来把你再逮回去是么?” 蠢。 看出他眼里的嘲讽,羿宁却不觉得恼火,只是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会管这些了?” 按照以前燕煊的做法,能获得自由第一件事不应该先杀了他吗,怎么会管羿宁的麻烦事。 燕煊撇过头去,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把咒给我解开,你爱上哪上哪。” 他说的是渴咒,羿宁这才反应过来,轻咳两声,果断说:“不解。”解开了燕煊不得立刻把他杀了么。 虽然,他完全没感受到燕煊的杀意。以前,燕煊和他是这么相处的吗。自从九年前那件事发生后,羿宁除了去后山加固封印,基本极少和燕煊接触过了。 羿宁琢磨着其他事,全然没察觉到燕煊微微眯起的眼睛,和浅浅上扬的嘴角。 刹那间,羿宁心口剧痛,紧接着那熟悉的头痛欲裂地感觉又袭来了。是那柳如庚下的咒毒! 他没有动用灵力,竟也让这毒发作了。难道说咒毒根本不是以灵力催化,而是下咒之人? “怎么了?”燕煊敏感的察觉到羿宁心跳加速,身子颤抖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剧痛一般。他蹙眉看过去,发现羿宁的脸上已经布了一层薄薄的汗。 “是魔族咒毒。”羿宁的话微弱地传进他的耳朵里,燕煊身形一僵,把他揽得更紧些。 此时还不能停下,宫修贤可能会追上来。燕煊强耐下急躁地的心情,生硬地吐出一句:“忍着点。”动作却愈发快了。 赶到魔宫时已近黄昏,这里地处魔界和人界范围之外,是燕煊当年做魔尊时的宫殿。 多年过去,魔宫内依然没有一缕灰尘,明亮干净,看来是有人一直在打扫的。 燕煊顾不得其他,将羿宁带进魔宫内殿的卧榻上,可羿宁脸色通红,满身的冷汗,已经快敌不过昏睡过去的欲.望了。 知道自己可能会昏,羿宁心头凉了半截。因为这意味着他没办法再用渴咒。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 燕煊几乎立刻就明白了羿宁心中所想。 哪怕是中了毒,也绝不轻易在任何人面前昏倒。因为羿宁谁也不信。 死撑吧,我看你能撑成什么样。燕煊瞥了他一眼,心中骂道,手心却贴在了羿宁的丹田处。 果然是咒毒,而且这种毒只有一个地方能解。燕煊脸色凝重起来。 “尊主!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小孩的声音软软地传来,羿宁几乎以为是自己疼糊涂了。 燕煊闻声愣住,回头时,却被一个小女孩抱了个满怀。 “尊主!”小女孩脑袋上用红绳扎个小翘辫,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哭哭啼啼地抱着燕煊大哭起来,“你去哪里了,大家都走光了。他们说你被封印再也回不来了,甘儿好想你……” “你怎么不走?”燕煊皱眉,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又想起羿宁,连忙道:”过来看看这毒能不能缓解发作。” 听到燕煊吩咐,甘儿的哭嚎声戛然而止,立马如同个小大人似的板起脸来看向羿宁,软趴趴的小手糊在羿宁丹田处,半晌,皱着眉头说道:“这是最繁复的咒毒,只有感临城的那人能解开,这个下咒的人是铁了心要他死。” 羿宁撑起身子想坐起来,却被燕煊一把摁了回去,严肃道:“躺着。” 羿宁:……他怎么感觉燕煊比他还重视这件事。 从前,极少有人这样在乎他。羿宁不知道是自己疼得晕头转向还是什么原因,竟觉得燕煊此刻压在他身上的掌心微微散发着热量,有些暖洋洋的。 “这些我知道,解药不用管,先止痛。”燕煊把甘儿提起来放到羿宁身旁,吩咐道。 甘儿看着羿宁,她离近了才发现,这居然是个人类修士,魔族的药怎么能给人类用呢。她有些害怕地说:“尊主,我救不了他,得用您的血……” 燕煊听到这话,动作停滞在原地。羿宁连忙撑起身子说:“不用,我待一会便没事了。”刚说完,又被燕煊一把摁回了榻上。 下一秒,燕煊便挥刀划破了掌心,将血滴进了桌上的酒盏里。血液落进酒盏,发出殷红的光泽,倒映出燕煊紧绷着的嘴角。 甘儿不可思议地看着燕煊,惊诧地张着小嘴,连声说道:“你你你你……”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魔尊吗,尊主不是最忌讳取血这件事吗? 燕煊是半魔,这件事魔宫内无人不知。像燕煊这样的半魔之体,血液极其珍贵,能增修为,抑百毒。 可,取血是燕煊的大忌。 “喝。”燕煊随意地将刀挂回腰间,不管甘儿惊吓的神色,把酒盏抵到羿宁嘴边。 羿宁看着那盏血,突然说不出话来。为什么燕煊要对他这样好?以前柳如庚没来之前,宫修贤也是这样对他好。 他突然扭过头去,不去喝燕煊的血。燕煊以为他嫌弃自己的血脏,黑着脸扣住羿宁的下巴,将他的脸扳了过来。 “喝。”燕煊的声音冷冷的,好像有些生气了。羿宁却还是不张开嘴,甚至抬手推开了酒盏。 他不想要这样的好,他也不敢再要了。 “行,你厉害。”燕煊低声说了一句,似乎是放弃了。 羿宁心头颤了颤。 没关系,只要忍一忍,忍一忍就会不疼了。不要去贪图别人对你的好,不要依赖任何人,羿宁对自己道。 忽然一双大手捏住了他的脸,燕煊将什么东西塞进了羿宁的嘴里。 他吓了一跳,伸手攥住了燕煊的手腕。刚想吐出来,却尝到了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绽开。 羿宁怔怔地看着燕煊,他嘴里的,是颗冰糖。 “现在能喝了吧。”燕煊将那酒盏又贴到羿宁唇边。 这一幕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羿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燕煊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复又不耐烦地催促道:“喝不喝?” 冰糖的甜味依然在口腔里,仿佛更甜了几分。 羿宁垂下眼睫,心脏处,有些酸胀,胀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缓缓抬起手接过酒盏,将那盏血尽数喝了下去。体内的毒素像是碰见了更强的对手一般,被连连击溃,甚至灵核被挖的痛意也渐渐消失了。 “谢谢。”羿宁小声地说,把酒盏递还给燕煊时,又认真重复了一遍,“谢谢。” ※※※※※※※※※※※※※※※※※※※※ 咒毒的设定是,下咒人将一圈隐形透明的咒文附着在某个物体上,只要触碰到或是看到,咒文就会产生作用,没有丹药可以解开,只能通过下咒人或者精通咒法的人来解开。 魔辇 其实,他们也不必那么针锋相对,可以试着做朋友的,羿宁想。 燕煊见他脸色和缓,知道是自己的魔血发挥作用,心下稍微放松一些,又想起刚刚羿宁对他的排斥,恶劣地扯起嘴角对羿宁道:“不用谢,喝了我的血,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羿宁瞬间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的血可以控制人的生死:“你——” 其实刚刚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燕煊是真心对他好的。果然没法和他做朋友。 “嗯?尊主,那血不是……”甘儿刚要开口,就被燕煊打断道,“闭嘴。” “哦。”甘儿乖巧地闭上嘴,只是眼睛还滴溜溜地在羿宁和燕煊身上转。 尊主为什么要骗这个人类修士呢,那血明明只有增长修为抑制毒素的作用啊。 羿宁不知是该恼怒他用血操控自己,还是该感谢他放血救自己。他讨厌被人拿捏生死的感觉,尤其这个人还是燕煊。 “愣着做什么,该走了。”燕煊抬眼看了看榻上的羿宁淡淡道,必须得先把毒解了,他的血只能抑制一时而已。 羿宁沉默不语,没有回他的话。 又一次因为那一点点微末的温暖,轻信了他人,如同他被宫修贤背叛那样,燕煊也不过是有目的的帮助他而已。 早该清楚这一点,可是对上燕煊伸过来的手,破裂的伤口,羿宁却无法真正的恨起来。 他只痛恨这样贪图温暖的自己。 身旁的甘儿却已经听明白了,兴奋地靠过来问燕煊:“尊主,你们要去感临城解毒吗?带上甘儿一起去吧!” “不带。”燕煊干脆利落地拒绝了,甘儿的小脸立马耷拉下来,委屈巴巴地看向羿宁,又有了主意:“尊主,我可以帮你保护这个没有法力的人类,这样你不在的时候也能放心啦!” 这句话让燕煊的动作一顿,他懒散地掀起眼皮看向羿宁,说道:“羿宁上仙需要人保护么?” 羿宁知道他是故意的,燕煊现在像是生闷气一般,语气句句带刺。难道就因为自己刚刚不喝那盏血,所以他生气了? 甘儿不知道他俩之间的暗流汹涌,她呆呆地看着羿宁,两条小腿打着颤躲在了燕煊身后,哆哆嗦嗦地道:“他他他、他就是羿宁?” 羿宁上仙这四个字,只要是魔修便无人不知。当年一剑屠戮数千魔修的传说成了所有魔修的心头阴影,在魔界,提羿宁的名头是能把魔界小孩吓哭的。 甘儿觉得自己站不稳当了,她转身想溜,却被燕煊揪住了后领子,耳边传来了她家尊主慵懒的嗓音:“跑什么,本座突然觉得你说得对,准你一起去吧。” “尊主我觉得羿宁上仙应该不太需要我……”甘儿欲哭无泪地抱住燕煊大腿,却又被捉起来,这回是直接被燕煊丢到了羿宁身边。 羿宁看着燕煊,又低头看向发颤的甘儿,平静地开口道:“你不必害怕,我已经没有法力了。” 他的声音很淡,却莫名叫人安心。甘儿眨巴眨巴眼睛,她怎么觉得羿宁上仙没有那么恐怖呢,而且身上香香的,闻起来好像很好吃,甘儿口水要流下来了。 见他如此温顺的示弱,燕煊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不,羿宁不是这样的。他就应该站在最高处,永远俯视着众生。 “走了。”燕煊声音沉沉地,又吩咐甘儿道,“去把魔辇带过来。” 甘儿点点头,恋恋不舍地从羿宁身旁离开,去殿外把魔辇牵了来。 魔辇是一只通体墨黑的马拉着的辇乘,外表看似是人间华贵的马车,实际上能一日千里,且坚不可摧。 羿宁看到魔辇,猛然回想起从前燕煊坐在这里的样子。 九年前,那时的燕煊不过十六七岁,日日来纠缠他,羿宁烦不胜烦。有一日他从魔辇里看到车帘微微掀起,燕煊低着头小憩,睫毛浓密纤长,看起来乖顺可爱,熟睡时和人类十六七岁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那时羿宁想,如果是个人类孩子该有多好。 似乎察觉到羿宁的目光,燕煊猛然睁开眼睛,像个小魔头一般扯开嘴角朝他笑了笑,下一秒便飞身过来,魔雾缠绕住羿宁,被他一剑劈散。 “上仙,偷看我做什么?”魔雾散去,他听到燕煊靠在他身旁低低地说。 思绪收回,羿宁看着燕煊落座在他对面,心头萦绕起奇怪的感觉,他们竟然也有和平共处的一天,甚至坐在同一副座驾上。 “怎么了?”燕煊发现羿宁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随口问了一句。 “没什么。”羿宁看向窗外,掩去了眼中的神色。 刚刚那一刻让他觉得燕煊好像从来没有真的想杀他,无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 “要不要吃点东西?”甘儿坐在羿宁身边,从自己的储物戒里面掏出一块干粮递给羿宁。 羿宁刚想说自己辟谷多年,却想起他现在已经没有法力了,于是便伸手接了过去。 看着羿宁小口小口地吃东西,倒也是件新奇的事,好像神仙跌落凡俗,染上了红尘的颜色。不过,当人类就是麻烦,燕煊轻轻地瞥过去,从储物戒里取出一颗雪莲果,丢给羿宁。 羿宁:…… 见他不理睬,燕煊又从储物戒里取出各式各样珍贵异常的圣果灵丹,一齐丢给羿宁。 羿宁终于忍不住把燕煊的手按住了:“我吃干粮就行。”怎么感觉燕煊像是在给他喂食一样。 燕煊看着那只按在他手背上的手,微微挑了挑眉,不作声了。 甘儿流着口水看向那颗雪莲果,感慨道,她家魔尊还是出手太阔绰了。这可是以前其他魔族进贡来的,价值连城呢。 “上仙你要不饿我能啃一口这个吗……”甘儿的小手悄悄摸上了雪莲果,却被燕煊冷冷的眼神吓退了。 这是给羿宁吃的,他现在就是个普通人类,和他抢吃的我就揍你。 甘儿莫名其妙读懂了燕煊眼神里的意思,呜嘤一声,乖乖缩回了角落。 过了一会,一颗又圆又大的雪莲果从她面前晃了晃,甘儿欣喜地捧住,耳边响起了羿宁冷清的声音:“吃吧,谢谢你的干粮。” 他总是这样,对小孩温柔以待,不管那小孩是人类还是魔修。 燕煊莫名烦躁起来,早知道就不让甘儿跟过来了。 “也谢谢你。” 羿宁垂下眼睫,轻轻地对燕煊说。 他只是性格淡漠,但他知道感恩。谁对他好,羿宁都能分的清。 燕煊心尖微颤,撇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那点烦躁之意,刹那间便烟消云散了。 夜色渐浓,魔辇的速度却丝毫未减,看来天亮便能到感临城了。身旁甘儿已经呼呼大睡起来。羿宁靠在窗边,努力撑着困意。 “睡吧,”燕煊淡淡地开口,“我要杀你你活不到现在。” 这点羿宁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他还是不愿轻易放松警惕。但是他主动提起,羿宁也想和他谈一谈:“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你很想死吗?”燕煊不耐烦道,为什么在羿宁心里,他总是时刻盼望羿宁死呢? 羿宁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不想,”顿了顿,他抬眼看向燕煊,眼底是一片清亮的月光,“你想吗?”你想让我死吗? 燕煊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呼吸一滞,强耐下躁动的心跳,撇过脸去,声音极轻极淡地回答:“暂时不想。” 暂时不想的意思,是以后会想吗? 但羿宁知道,这可能已经是燕煊能做出的做大让步了。毕竟,曾经亲手把他封印在后山的人是羿宁。不恨他已是万幸。 “谢谢。”羿宁觉得自己已经和燕煊说了太多遍的谢谢,可是除了这话,他也没有其他的话能说。 他在利用一个自己亲手封印过的人,帮他摆脱逆徒、解除咒毒。这种事,本不应该出现在羿宁的人生轨迹里。 不知是不是夜深的缘故,他突然想要回报给燕煊点什么,来抵消他此刻内心的难安。 “睡吧。” “其实可以做朋友的。” 两个人同时开口,燕煊愣住了,看着羿宁微微泛红的耳尖,奇怪道:“你说什么?” 羿宁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话多么蠢,燕煊这样的魔尊,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况且自己还封印了他九年。 只是羿宁没有朋友,所以才觉得这样的感情尤其珍贵。 “没事,我……”羿宁黯然地挪开目光,却听到燕煊开口:“当然可以,”他突然凑的极近,带着危险的笑意道。 ——“但是羿宁上仙和我这样无恶不赦的魔修做朋友,岂不是败了名声。” 太近了,他们靠的太近了,近到不必出声,就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羿宁的指尖微微蜷起,低声地说:“渴。” “你!”燕煊被渴咒压制,恨恨地磨了磨牙,迟早有一天,他要让羿宁说不出这个字来。 见他恼火,羿宁扭过头去,隐去了嘴角的笑意,靠在车窗边沉沉睡去了。 知道他是故意的,燕煊低声骂了一句,将自己的外衣丢在了羿宁的身上。 * 一夜熟睡,羿宁醒来浑身还是暖和的,魔辇已然停在了城门内,不知是什么时候进的城。 “怎么不叫我?”羿宁连忙起身,魔辇内已然没有燕煊的影子了。 甘儿嘴里叼着块饼子,吐字不清道:“尊主去打探消息了,他让你先吃饭。”说完,甘儿把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饼子塞进了羿宁的手里。 饼子还热烫着,散发着阵阵面香,羿宁抿了抿唇,他没想到燕煊还会替他记着早饭这件事。 以前宫修贤从不会记住这等小事,就像花灯节那晚,他在山门前等了数个时辰,却只等到艳粉的花灯和破败的残烛。 他不明白,连燕煊都能做到关心他吃早饭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为什么宫修贤做不到。 说到底,还是不够真心。他这个师尊,对宫修贤来说已经不够新奇了。他只把自己当成他所拥有的物品,是占有欲,而非是爱。 待他吃完,魔辇的车帘正好被人撩开了,燕煊的目光定在羿宁身上,说道:“吃完了吗?” 羿宁点点头,突然觉得有点好笑,燕煊明明比他年纪还要小,却总喜欢用居高临下的命令语气同他说话。 “嗯,走了。”燕煊转头要走,羿宁连忙叫住他,说道:“去哪?” 羿宁身上中的是魔族咒毒,对此再了解不过的就是魔族中人,燕煊的眸光略过远处高耸入云的琉璃塔尖,被团团肉眼不可见的魔雾笼罩着,那是感临城的城主之府。里面有能给羿宁解毒的人。 他眸光不着痕迹的掠过羿宁的耳边,上面有一缕刚睡醒时翘起的发丝,面色淡淡道:“去给你解毒。” “哦。”羿宁从魔辇上下来,擦过燕煊身边时,对方突然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耳朵。 又轻又快,仿佛蜻蜓点水,那缕不听话的发丝融入了羿宁如瀑的墨发中。羿宁疑惑地看向他。 “有虫子。”燕煊面无表情扔下这么一句,转身走在了羿宁前面。 是么,怪不得他碰过的地方,痒痒的。羿宁想。 ※※※※※※※※※※※※※※※※※※※※ 燕煊:撩老婆秀发成就达成! 不涨收的日子真是寂寞如雪qwq,求收藏呀!感谢在2021-02-28 14:30:36~2021-03-06 08: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吃香菜 3个;nahah、望北不见月、呦嚯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琉璃 魔辇停在那座琉璃高塔前,离得远时,那塔看起来还不是很高,离近时才发觉,在塔下根本望不见塔顶。 琉璃瓦片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青绿色的透光,角梁下悬挂着染成烟青色的铜铃,在四周松竹的掩映下,更加郁郁葱葱。 甘儿兴奋地感叹道:“好漂亮的塔呀!”刚说完,被她家尊主嫌弃地瞥了一眼道:“魔宫不漂亮吗?” 又被怼了,甘儿委屈巴巴地躲在羿宁旁边,揪住了羿宁的衣角。她算看出来了,她家魔尊好像只会对羿宁上仙温柔一点。 燕煊看到她贴近羿宁的动作,嗤笑一声,对着甘儿做了个口型:“小心被封印。” 甘儿的小手颤了颤,松开了羿宁的衣角,溜回了燕煊身边。 见她松开手,燕煊才满意一些,伸手揪住甘儿的领子提到自己身前,把她和羿宁隔开。 “我只封印脑子不正常的人。”羿宁略过燕煊身旁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燕煊:……… 原来他都看到了。 嘁。指桑骂槐,假正经。燕煊在心底骂了一句,却还是跟在了羿宁身后。 琉璃塔外,两个侍卫各守一边,燕煊用了咒法掩盖住他和甘儿身上的魔气,又指使羿宁道:“去敲门,就说你是羿宁。” 羿宁深吸一口气,想道,这人用起他的名号来怎么这么自然。 谁料那两个侍卫,刚听说他们是城外来的人,便架起刀来,根本不听羿宁的解释。 “城里最近有妖物作祟,已经掳走十八个人了,现在满城戒严,快出城去吧!”那持刀的侍卫伸手过来就要推羿宁,手腕却被燕煊牢牢扣住了。 他眸中划过一丝阴戾,手指蜷紧,像是想把那侍卫的手握碎一般。 “别。”羿宁连忙按住燕煊的手,温热的指尖覆在上面,又小声说,“不要节外生枝。” 被他一碰,燕煊就下不去手了,只是嘴上含糊地“嗯”了一声,便把那侍卫甩开。 “你刚刚说的妖物是怎么回事?”羿宁倒是不着急解毒,有燕煊的血,他现在能感觉到那毒被抑制住了。 那侍卫刚刚被燕煊吓了一跳,明白是真的遇上了大人物,立刻毕恭毕敬起来同羿宁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些天城里传说有个老鼠妖怪,专吃当天嫁娶的新妇,感临城里都被掳走了十八个新妇了。就连那家大业大的徐大小姐也没能幸免于难……” 专吃当天嫁娶的新妇,老鼠妖怪。 几乎一瞬间,燕煊和甘儿的目光对视上,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既是鼠族,又在感临城里,想必也就只有那房诗兰一个了。 想必她就藏身在这座琉璃塔里的某个角落,那十八个新妇也是她囚禁的。 “尊主,房诗兰不是嫁人之后就发誓不吃人了么。”甘儿小声地在燕煊身后嘟哝,她最讨厌这些叛徒,当初魔尊被封印,魔宫里这些部下便如走兽般四散。偌大的魔宫,只剩下甘儿一个,每日的打扫,清尘,等待着燕煊回来。 因为甘儿始终相信,魔尊一定会回来的。 而房诗兰,便是当年逃走的鼠族一支,当年她嫁给了一个人类,燕煊向来很厌恶她。 “开门。”燕煊声音冷了下去,他倒想看看房诗兰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当年房诗兰离开前,信誓旦旦地跪在他面前保证。 “尊主,我相信他能给我幸福,他和那些人类都不一样。”这句话,一直印在燕煊的脑海里。如果人和魔能幸福,世界上也不会有他这样的半魔遭人辱骂。 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族,都排斥半魔的存在,更遑论人类和魔族的感情。 侍卫有些为难地朝羿宁投去求助的目光,羿宁这次却并不打算帮他:“开门吧,我们是明光宗的,来帮感临城除祟。” 一听明光宗的名号,那侍卫眼前发光起来,这可是除魔卫道的大宗派。他立刻招呼身旁人把大门打开,将羿宁他们迎了进去。 “上仙,你撒谎了。”燕煊轻轻地笑了一声,手指勾住羿宁腰间的剑穗把玩着。 羿宁面不改色地抽回自己的剑穗,生怕燕煊一个发疯把他的剑穗也烧了。半晌才说:“没有撒谎,我确实要帮他们除祟的。” “什么?”燕煊的声音沉了沉,似乎很是不满,“你又多管闲事?先把你自己的命救了再救别人的命吧。” 燕煊才不管别人的死活,可他也知道羿宁就是这样的性格,就算恼火一阵,羿宁也绝不会更改主意。 他低声骂了一句,落进了羿宁的耳朵里。羿宁眼睫微动,停下来对燕煊道:“我会自己去查的,你只需在此等着我,等我处理完就会回来……” “闭嘴。” 燕煊扯住他腰间的剑穗,把他拉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你现在的修为,没有我就是去送死,懂么?” 懂,但是,把我的剑穗松开。 羿宁看着那被燕煊扯的变形的剑穗,嘴角抽了抽,这已经是燕煊毁的第四个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他身上的东西迟早会被燕煊全毁了。 “好,”羿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去了。” 不去了,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不会有诈吧。燕煊疑惑地盯着他,半晌,甘儿小脑袋从两人中间冒了出来,用小小地气音说:“这里好多魔气呀!尊主,上仙,你们感觉到没有。” “感觉到了。”羿宁神情肃正,手轻轻搭在了剑柄上准备随时拔剑。自打他们进到琉璃塔内,便有无端的魔气在四周徘徊着。 燕煊没有做声,但是也眉头紧蹙。很显然,他也觉察出来了。 这地方不应该有这么浓厚的魔气。 整座塔是由一根巨大的空心木支撑着的,又以坚实的楠木木板穿插榫合而成,四周则是以繁复的斗拱荷载着宽大的塔檐。底层有一条长长的回廊,通向塔顶。廊壁绘着几幅怪异的佛教古画,布了尘灰的佛龛里却一尊佛陀都没有。 塔内的窗子本是一层蚌壳打磨而成的明瓦,现如今却被厚厚的油纸覆盖住了,只能微微的透出光来,更加让这座塔阴森几分。 明明这些现象都十分古怪,可他身前这个带路的侍卫,以及在塔内侍奉的婢女没有一个人觉得不正常。 “仙长,城主只在巳时之后待客,还请仙长在此等候。”侍卫把羿宁他们带到一间方形的塔室,塔室内有两个婢女端坐在蒲团上,摇着扇子朝羿宁他们温婉笑着。 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羿宁觉得她们似乎太过平静了。 桌上温着一壶茶水,燕煊和甘儿倒是自在的很,自顾自地开始倒水喝茶。羿宁扶了扶额头,传音给他们两个道:“此处多有蹊跷,先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 燕煊看他一眼,然后在羿宁的注视下把茶水送进了嘴里,甚至挑衅地朝他笑了笑。 羿宁:…… 行吧,当他没说。 从前燕煊就喜欢和他对着干,封印在后山九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些。 “怎么,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把我封印起来?”燕煊拄着下巴,懒散地靠在佛龛上,一身黑衣的魔修和金黄色的佛龛形成了一幅奇怪又融合的画面,带着诡异的美感。 羿宁默不作声地挪开目光,希望那茶水里下了药,最好那药能堵上燕煊这张嘴。 燕煊用刀尖轻轻挑起羿宁的衣摆,又说:“你们明光宗的道服未免太丑了,穿在你身上更丑,要不要换上我魔宫的衣服。” 羿宁举起茶杯嗅了嗅,没有异味,有些可惜地抬眼看向燕煊道:“不需要。” 听到他的话,燕煊又嘁了一声,转过身去欺负甘儿,圈起手指弹着甘儿的小辫子。 燕煊一定也觉得他很无趣吧,就像柳如庚说的那样,迟早也会像宫修贤一样觉得他性格冷漠,心生厌倦的。 可是,这就是他。 奇怪,他为什么要在意燕煊如何看他。羿宁闭了闭眼,将脑海里的遐思清理干净,看向那婢女道:“感临城里妖物作祟一事,你们可有知情?” 婢女摇着扇子,面上不见害怕,谈起那鼠妖来语气也十分自然:“回仙长,听说是只专掳新妇的鼠妖,已经掳走十八个女子了。” 这些羿宁早就知晓了,他想知道的是别的东西,比如:“城主大人也知情吗?” “自然是知情的,大人不是请了您来除祟吗?”那婢女笑容温和,似乎很信任城主,“大人说,明光宗的仙长来了,就能将妖怪除掉了。” 城主请了明光宗的仙长除祟?羿宁一愣,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感临城城主真的请了明光宗的人来除祟。 只不过,绝不是羿宁。因为那时羿宁估计还在魔宫里。 那么,来的到底是谁? 吱呀—— 塔室的门被推开,屋内所有人同时看过去,羿宁手中的剑不自觉握紧了些。 “师尊。” 果然是最坏的结果,宫修贤。 宫修贤神色阴沉,似乎许久没睡个好觉了,眼底一片青色,显得分外萧瑟憔悴。可看见羿宁的那一刻,却还是眼底亮了亮。而在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柳如庚。 “修贤,感临城要比咱们云清山下的村子要热闹多了,咱们以后……”他的话在看到羿宁和燕煊之后戛然而止,眼中划过一丝惊恐,又迅速转变为无边的恨意。 自从那天燕煊踩碎了他的手指,哪怕宫修贤给他用了很多灵丹妙药也无法将他的手指复原,里面的骨头已经全碎了。 但柳如庚最恨的人却不是燕煊,而是羿宁。一定是羿宁唆使他找的这个野男人来报复他的。 另一头燕煊瞬间拔出刀来,刀风凌厉无比,险些将塔室内的茶桌劈碎。 身旁的婢女尖叫着,终于丢开了手中的蒲扇。 “别动手!”羿宁举剑挡住了燕煊的刀,用尽力气才勉强叫他止住。 若是在这样狭窄的塔室打斗,不说底层会被损毁,整座琉璃塔都会被带起的剑风扫塌的。 到时候这里的人都会被砸死。 羿宁几乎下意识地将燕煊和甘儿护在身后,他还以为自己是曾经的羿宁上仙,所有的人都需要他的保护。 宫修贤把羿宁的动作尽收眼底,为什么师尊要护着魔修。明明他才是羿宁的徒弟,明明往常都是师尊将他护在身后的。 “师尊,你可知你现在在做什么?包庇魔修,按明光宗律法该当何罪?”宫修贤的心脏震颤着,头一次知道了嫉恨的滋味。 罪当抽去仙骨,贬为凡人。 那又如何? 羿宁根本不愿同他说半句话,哪怕看一眼都觉得烦躁。 柳如庚满脸怯弱地躲在宫修贤身后,泫然欲泣道:“修贤,我害怕。” 闻言,宫修贤将柳如庚护在身后,刻意的将手放在了柳如庚的腰间,柔声说:“别怕,有我在。” 师尊就算赌气,也绝忍受不了自己对别人好的。以宫修贤对羿宁的了解,若是低声下气的求他,师尊绝对不会回头。 他本性冷漠生硬,但唯独对自己是特殊的,因为他才是陪伴他九年的徒弟。宫修贤对此坚信不移。 羿宁只看了一眼,便觉得令人作呕。他挪开目光看向别处,落进宫修贤眼里,却觉得羿宁是在意此事的表现。 “几位仙长,请、请不要在此出手。”见他们终于稍微安静下来,一个婢女瑟缩着开口,“城主大人巳时后就会来,万请各位稍安勿躁,喝些茶水吧。” 半晌,塔室都寂静无比。羿宁紧抿着唇,终于说:“可有其他塔室?” “城主不喜铺张,所以只这一间可以待客。”那婢女怯怯地回答。 羿宁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先忍一段时间,解毒除祟要紧。 “让他们滚出去。”下一秒燕煊便开口了,语气像浸了雪水一般冰冷。 ※※※※※※※※※※※※※※※※※※※※ 这几章走两下剧情,不会走太多。 药膏 塔室里顿时腾起一阵魔雾来,整座琉璃塔都为之颤动了,灰尘簌簌的落下来。羿宁头疼地用剑隔开了他们。 “你帮他?”燕煊声音沉了下去,似乎生气了。 羿宁绝非对宫修贤心软,阻拦燕煊也只是担心这座琉璃塔会塌下来,出了这座塔,燕煊怎么收拾宫修贤,他也绝不会去管。 但是,这争宠似的语气让羿宁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对付燕煊要顺毛捋,羿宁大概能摸出些燕煊的脾性,轻轻地说:“没有帮他,马上就巳时了,不是还要解毒吗?” 闻言,燕煊表情松动一些,伸手将羿宁拽到了自己身旁,那把刀锋凌厉的饮鸩贴在羿宁的腰间,有点凉。 “帮他你就死定了。”燕煊低声威胁着,抬手把羿宁的过云剑收缴了。虽然羿宁自己没有法力,可羿宁的剑依旧能对魔修发挥作用,燕煊的掌心被过云烫破了一层发红的皮肉。 羿宁皱起眉头,燕煊以为他要为此发怒,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见羿宁缓缓从储物戒里取出药膏来,扯过燕煊的手掌往上面薄薄地涂了一层药。 “不知道疼吗?”羿宁的指尖摩挲在他的手心,又痛又痒。他本是有故意刺激宫修贤的意思,可看到燕煊手上的伤,他却真的想给燕煊敷药。 并非利用、出于本意的给他敷药。羿宁发觉到这一点,指尖微微顿住了。 他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然而燕煊满肚子的火气却被他温暖的指尖一点一点地熨平了,甚至还有兴致撩起眼皮去看对面的宫修贤,恶劣地咧开嘴角轻笑,嘴上的口型看起来是在说:你师尊的手好软。 宫修贤黑着脸,攥起的拳头上布满了青筋。他的师尊,曾经也是那样对他好的。 心口酸胀,疼痛难忍,宫修贤恨不得把羿宁现在就抢回身边。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用缚仙索把师尊锁起来的,这样师尊这双手便只能触碰到他一个了。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魔修,把师尊夺回来。 “上仙,你就不要和修贤赌气了。”柳如庚躲在宫修贤身旁,轻轻牵住了宫修贤的衣角,又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已经和修贤商量过了,往后我住在偏殿,你和修贤住在大殿……” 好一个处事大方善解人意的解语花。羿宁看着他,心头竟除了恶心,没有任何感觉。 他不恨柳如庚,因为他已经不在乎宫修贤了。 “如果你再进到我的大殿,我会让你另一只手也断了。”羿宁淡淡地开口,和燕煊待了一阵子,他也变得心狠了些。 “我说到做到。”羿宁说完这句话,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威压,直把柳如庚压的抬不起头来,硬撑着,膝盖还是磕在了地板上。宫修贤却并未出手阻止,因为他觉得羿宁是为他吃醋才会这样。 于他来说,他更希望看到师尊和柳如庚为他争风吃醋。愚钝又可笑。 柳如庚眼角流露出来的目光像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羿宁,良久才说:“我知道了,上仙。” 眼底的恨意,羿宁一丝一毫都没有错过。 甘儿旁观了全程,瑟瑟发抖地缩在燕煊身旁。好害怕,外面果然到处都是可怕的人类修士,她以后再也不要跟尊主跑出来了。 忽然间,琉璃塔顶传来了沉厚的钟声,穿透进每一间塔室。 巳时了。 婢女们纷纷起身,把长明灯内的烛火点亮,昏暗的塔室内,立刻明亮起来。 从回廊的尽头传来几道平缓的脚步声,像是踩在人心尖上。羿宁神色严峻起来,塔里这样浓厚的魔气,如果城主便是那鼠妖,恐怕一会将有一场死战。 塔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砰!” 一声脑袋磕在门框上的闷响。紧接着一顶官帽骨碌碌地滚到了羿宁脚边。 “当初建塔的时候我就说,把门框建高点!疼死我了哎呦……”男人捂着额头半蹲在地,看来刚刚那下确实磕疼了。 羿宁:……… “哟,这么热闹,各位都用过晚膳了吗?”男人看到他们,有些高兴地敛起袖子,又说:“在下感临城城主穆霄云,家妻贤惠,做了一桌子菜,若不嫌弃赏脸一起吃吧。” “不必,当务之急还是先将鼠妖除掉。”羿宁不想和宫修贤他们同桌用膳,他现在就想离开这里。 燕煊听到他的话,磨了磨牙道:“除什么妖?刚刚不是答应我不去了吗?” “是,我不去,你去。”羿宁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意,靠在燕煊身边低低地说:“想必尊主出马,一定能将妖魔斩除吧。” 他的嗓音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地在燕煊心尖上挠着,哪怕心知这不过是羿宁在利用他,可燕煊却依然受用,甚至想要羿宁更温柔地求他,心底那把火又燃了起来。 “你求我。”燕煊滚了滚喉结,只要他开口,哪怕叫他现在屠了整座城,燕煊也能做的出来。 羿宁垂下眼睫,手指扯住了燕煊的领口,淡淡道:“求你,把那十八个人剩下的活口救出来。” 虽然这明显不是求人的态度,但是羿宁开口求他,燕煊就乐意为他做这件事。 而且,对他来说并不难,罪魁祸首已经自己送上门了。 “房诗兰,躲在后面看什么?”下一秒饮鸩离手,飞向穆霄云的身后。 短兵相接,饮鸩对上了房诗兰的弯刀,摩擦出阵阵火花,一个笑容温婉的女子从穆霄云身后缓缓走出来,笑眯眯地朝燕煊见了个礼。 “尊主,许久不见功力依旧深厚。”房诗兰个子很小,甚至和身旁抬头便能撞到门框的穆霄云相比,矮了两个头。 看来门框是为她量身制作的。 从她身上确实能察觉到魔气,可,却并不是那样带着杀意的,血腥的魔气。 反而很平和,燕煊被封印九年身上的魔气也要比房诗兰的魔气要更强。 “不,不是她。”羿宁下意识地说道,以他多年除祟的经验,至少从房诗兰身上的魔气来看,她绝对没有亲手杀过人。 燕煊拄着下巴,脑袋微微歪了歪,看向房诗兰,饮鸩和弯刀分开,如同有生命一般飞回了燕煊的手心。 “诗兰,你怎么出来了,受了风怎么办,快回去。”穆霄云小心翼翼地护住房诗兰,有些恼怒地看向燕煊道:“这位仙长何故对家妻出手?” 原来是嫁给了他,燕煊眼中神色微黯,不理会穆霄云,转过头对羿宁传音道:“她就是作祟的鼠族。” 确实,羿宁能够看出对方身上的魔气,也大致猜想出来这位城主夫人身份不简单,但是,穆霄云难道不知道他妻子是魔物吗? 难道说掳走十八个新妇是他默许的? “不要轻举妄动,找机会探查一番。”羿宁传音给他,又看向穆霄云道:“在下管教无方,替燕煊向夫人赔不是了。有一些话想问一问尊夫人,不知城主……” 他还没说完,穆霄云便打断了他道:“家妻有身孕,恐怕不适合被仙长盘问。”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都愣住了。魔族和人类结合已是惊世骇俗,房诗兰还怀了穆霄云的孩子,她难道真的要生下来一个半魔? “城主大人是想包庇魔物?”宫修贤突然开口,挑破了房诗兰的身份,他修为高深,自然也看出来房诗兰的魔气。 他要让师尊看清这些魔物的本质,早日回归正道,那么,就先从这房诗兰开始吧。 “诗兰怎会是魔物,若是魔物又怎么敢同我成婚生子。”穆霄云辩驳道,毕竟谁都知道人类和魔族根本不能顺利产子,哪怕怀孕也极其有可能难产而死。 像燕煊这样幸存下来的半魔于世上是非常罕见的,没有人会拿生命去赌在一个孩子身上。 宫修贤太冒进了,羿宁冷眼看着,虽说宫修贤修为高,但却并没有多少除祟的经验。他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眼看他们要争吵起来,房诗兰恬淡地笑着,开口道:“相公,你先去用膳吧,这里我处理就好。” 穆霄云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却被房诗兰轻声哀求道:“快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他回头看了看他们,警告了一句:“望明光宗的仙长不会自砸招牌,欺负我等凡人。” 燕煊嗤笑一声,仰身靠在佛龛上,懒散地开口道:“凡人啊——”你等凡人之妻,可不比他这魔尊心慈手软多少。 待他出去,房诗兰恭敬地跪坐在蒲团之上,对燕煊行礼:“参见尊主,霄云多有得罪,望尊主海涵。” 尊主这个词,落在宫修贤耳朵里却是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什么样的魔修会被称为尊主,恐怕只有九年前被师尊封印的那魔尊。 师尊从来不告诉他魔尊被囚于何处,如今却亲手将魔尊放出来了,只为了离开他的身边。宫修贤阴暗地看向燕煊,手中的剑被攥紧微微颤抖着。 燕煊撩开眼皮,淡淡地开口道:“那十八个人,藏到哪里去了。” “我还以为尊主要先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房诗兰柔和的笑着,后背却已经出了满身的汗,“她们都很好,十几个丫鬟伺候着,只是事前并未通知霄云,才叨扰了几位仙长过来除祟。” 见她大大方方的承认,羿宁有些惊讶地说:“那你为什么要抓走她们。” 房诗兰抬眼看向羿宁,她是不认识羿宁的,可是却知道对方绝非普通人,于是依旧恭敬道:“她们都是苦命的女人,有些是被家里逼嫁给九旬老者,有些是被卖给官家做小妾的,有些年纪尚小便在青楼卖艺,最后被老鸨几吊钱卖给地皮无赖……” “所以,是她们来找我,请我救她们离开的。” 房诗兰的语气坦诚无比,又道:“此事不便告知给霄云,连同我的身份,也请仙长替我保密。” 这话有几分真,羿宁不知道,但他知道房诗兰应当不敢在燕煊面前撒谎。毕竟从她的态度便能看出来,想必房诗兰以前便是侍奉魔尊的部下之一。 “一个魔物所言,师尊不要被他欺骗。”宫修贤突然开口,举起剑对向了房诗兰又说:“将她们尽数放出来,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羿宁没想到他如此冲动,万一激怒了房诗兰她痛下杀手怎么办。 谁料房诗兰看也不看他一眼,平静地跪在燕煊面前道:“我只遵从尊主的命令。” 燕煊挑了挑眉,她倒是个识相的。 但事实上,燕煊根本懒得管那十八个人的死活,他只有一句话想说:“先把羿宁身上的咒毒解开。” “师尊,你中毒了?”宫修贤猛地起身,焦急地看向羿宁,却没有得到羿宁半点眼神。身旁的柳如庚瞳孔微缩,握在身旁的手攥紧颤抖着。 羿宁突然有些想知道,如果宫修贤知道这毒是他纯良无比善解人意的青梅竹马下的,会是副什么表情。 恐怕一样叫他恶心。 既然怎么都是恶心,不如就大家都恶心,柳如庚也别想好过。 “是你身旁这位未婚夫所下,说起来,我的法力被封也是拜你所赐,当真是般配。” 羿宁嘴角微微上扬,眼看着柳如庚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又迅速镇定下来作出副吃惊的模样道:“上仙怎么平白无故冤枉我!就算你舍不得修贤,也不应该这样说我一个凡人!” 一个凡人,这句话引起塔室内几个婢女的共情。 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怎么可能给上仙这样的修为下毒呢? 宫修贤愣了片刻,他知道的,羿宁从不撒谎。但是叫他去怀疑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可能。 “是误会,”宫修贤下意识地决断道,甚至根本没有半点的不确定,“如庚只是个凡人,怎么可能能害得了师尊?” 燕煊冷声开口道:“难不成你觉得凡人就不会下毒吗?” 宫修贤的话一下子咽在喉咙,只是喃喃自语般地说,“如庚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父母全家皆是被凡人下毒害死的,可是,他仍觉得柳如庚绝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最是了解柳如庚,对他向来温柔体贴,处处细心,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下毒害羿宁。 是了,宫修贤一向如此。羿宁也没有对他抱任何的希望,既然他只选择他相信的,那也只能成全他们了。 羿宁厌恶地撇开目光,对房诗兰道:“我身上的咒毒,可以解开吗?” 房诗兰眸光微闪,似乎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纠葛,看向羿宁道:“你中了咒毒?”咒毒是鼠族一支的奇毒,除鼠族以外,根本没人能施展或解开。这也是燕煊发现咒毒时第一个想到房诗兰的原因。 “是。”羿宁微微颔首,又道:“燕煊的血帮我压制了毒发,可并未根除。” “什么?”房诗兰神色恍惚,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魔尊取血帮这个人类压制毒发?这怎么可能?之前有个魔修偷偷藏了燕煊的血,被燕煊生生用魔雾融化了。 而且,羿宁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那不是当年封印魔尊的明光宗上仙吗? 房诗兰傻了。 燕氏 房诗兰目光在燕煊和羿宁之间穿梭着,许久才消化掉这件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此毒绝非出自我手。咒毒因下咒人不同,解毒方法也各不相同,不过我可以姑且一试,只是不能保证解除。” 羿宁点点头,说道:“好,此事便麻烦你了。我可以先看看那十八个新妇吗?”他现在更想得知那十八个人的状况,不然总有一团疑云笼罩在他心头。 她从蒲团上起身,面色坦率地说道:“当然可以,还请各位随我来。” 沿着琉璃塔内的短梯,直通塔顶最大的塔室。 塔室四处都轻柔的香气,叫人心情舒缓。羿宁轻轻嗅了嗅,是迷迭香。宫修贤就走在羿宁的身前不远处,像是故意在羿宁眼前晃着。 “喂,手疼。”燕煊忽然抬手挡在羿宁眼前,语气无比自然地说道。 羿宁知道他是故意的,捏住了他的手腕推到一旁道:“活该。”谁叫你非要拿我的剑。 上面的皮肉还翻着,魔修自愈能力那么强,羿宁一想便知是燕煊故意扯开的。 简直胡闹。 燕煊冷哼一声,随手把甘儿抓起来,揉了两把毛茸茸的脑壳,用恰好可以让羿宁听到的声音说道:“看到没有,忘恩负义,眼里全是他那好徒弟。” 堂堂魔尊,竟然也背后说人坏话。羿宁嘴角浅淡地上扬些,突然觉得这样的燕煊似乎也没有那么叫人心烦,起码是比某些人要省心一点的。 甘儿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解地说道:“上仙喜欢他的徒弟吗?” 她刚说完,羿宁的上楼的动作原地僵住。 身后燕煊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静得只能听到脚踩在木梯上踢踢踏踏的响声,羿宁呼吸一滞,步子忍不住慢了些。 燕煊也以为他还喜欢宫修贤吗。 可燕煊始终没有出声,羿宁突然想说些什么来解释他和宫修贤之间的关系,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说。一回头却撞进了燕煊的怀里。 距离一下子被拉进,平稳有力的心跳通过紧贴着的胸腔,传到羿宁的身上。他愣了愣,眉头微蹙,伸手推开了燕煊。 “嗯?”燕煊懒散地垂眼,低声说,“上仙自己投怀送抱怎么还推我。” 羿宁紧抿着唇,修长的手指扣住身旁的围栏向后退了两步。他不习惯和人挨得这样近,尤其这个人还是燕煊。 当年矮他一个头的魔族少年,如今已经能够俯视他了。 甘儿蹦蹦跳跳地从他们两个中间挤过去,像是不解气氛的懵懂孩童,稍稍缓解了空气中凝结住的尴尬。 “说话。”燕煊开口催促,却一点也不急躁,反而绕有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口。 其他人都走在前方,只有他们两个在最后面,狭窄的木梯被燕煊的大手挡住,像是分隔出来单独的小空间。 羿宁觉得自己很奇怪,明明他一向厌恶魔修,却偏偏不排斥燕煊一次又一次的冒犯。 ——是因为贪图他给的那一点好吗。 就像困于沙漠的人,见到一壶含了沙子的浑水,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可他不愿成为这样的人。 羿宁嘴唇翕动片刻,在燕煊的注视下,终于说了一句:“没事,叫你走快些。” 说完这句,羿宁转身便想走,却被燕煊扣住肩膀扳了回来。 “上仙要是喜欢徒弟,不如把我收了吧。”燕煊声音淡淡的,按在羿宁身上的手却分外有力,“我肯定会比他乖。” 羿宁心跳忽地慢了半分,他分不清燕煊是刻意嘲讽,还是说笑而已。羿宁扭头错开燕煊灼灼的目光,没什么感情地低声道:“我不喜欢。” 不喜欢宫修贤,也不喜欢徒弟。 “行。”燕煊轻声地说,仿佛和羿宁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把手放在羿宁面前,又道,“那上仙可以给你夫君上药吗。”他一字一顿的,故意压重夫君二字。 羿宁心脏加速,他担心会被其他人听到燕煊这句话,可这一开始却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 “嗯?”燕煊还在催促他,“没听清吗,那我再说一遍。”他声音陡然提高。 羿宁咬着牙,只好从储物戒取出药膏来,沾取一些在燕煊的掌心轻轻涂抹着,颇有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意思。 看得燕煊心尖痒痒的。 他喜欢羿宁这样轻轻地碰他,喜欢看他白皙的指尖粘着药膏小心的揉着。若是以前,羿宁断不会这样碰他,甚至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名震天下的羿宁上仙,现在在为他这样一个魔修上药。 这样的羿宁,让燕煊觉得他变得更加贪婪,不知足,想要更多。 “好了,再扯坏伤口自己涂。”羿宁冷着脸将药膏扔在燕煊的怀里,转身走上木梯。 白玉做的药膏瓶上似乎还带着羿宁手心的暖意,燕煊唇角微勾,轻轻抚弄两下,就像握着羿宁的手指一般。 前面的人却停住了。 “到了,就是这里。”房诗兰停在一处翠珠帘幕前,伸手撩开,一股暖意袭来。 这里的地板竟然都是用暖玉铺就的。 十几个女子惬意地坐在蒲团上,有的抄经,有的弹曲子,一点不像外人所言被鼠妖抓走吃掉的模样。 羿宁随意的看了看,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房诗兰确实将她们照料得很好。 “不对,少了一个。”燕煊冷冷地开口,传闻被掳走了十八个新妇,这里只有十七个。他的眼神如同刀子般落在房诗兰身上,房诗兰手指微微蜷起,没有开口。 一个姑娘连忙起身道:“夫人,徐姐姐身体不舒服,去看病了。” “什么病,叫她过来,我这里有药。”燕煊把甘儿揪过来放好,看着那姑娘继续道,“你该不会说,她病得过不来吧。” 那姑娘被他的眼神吓得身子一抖,眼泪立刻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竟然被燕煊吓哭了。 “咳咳……”羿宁背在身后的手扯住燕煊的衣带,又对那嗫泣的姑娘说,“没事,你说徐姑娘在哪看病,我们去找她便是。” 燕煊挑了挑眉,没有避开羿宁的手指。 “在、在燕氏药坊……”那姑娘哆哆嗦嗦地说完,羿宁点了点头,却忽然发现身旁的燕煊身子一僵。 “哪个燕氏药坊?”燕煊脸色如同暴雨前的阴云,声音冰得刺骨。 魔尊的威压,岂是普通女子能抵抗的。姑娘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羿宁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燕氏……燕煊,难道和燕煊有关联? 房诗兰面色淡淡,手中的帕子却沁了汗 ,轻声说道:“尊主放心,我会把徐姑娘带回来的。” “不必,”燕煊对上她的眼睛,眸光深沉道,“本座自己去。” 侧身略过房诗兰身边时,他燕煊低低地说了一句:“房诗兰,我倒是低估你了。” 刹那间房诗兰瞳孔微缩,还没等她开口,燕煊已然走远了。 甘儿着急地跟在燕煊身后,生怕被燕煊丢下,走了一小截又返回来扯住了羿宁的衣袖道:“上仙走啦走啦。”不然跟不上尊主了。 “师尊!”身后宫修贤喊了一声,羿宁却根本不理他。 他看了看在原地出神的房诗兰,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跟在了燕煊身后一同走下木梯。 燕煊的脸色始终没有好转,甚至半个字也不吐出来。他不开口,羿宁也不会贸然地过问他。 半晌,倒是燕煊自己站住了,转身对羿宁道:“走快点。” 走那么慢,难道是等宫修贤追来呢? 想到这,燕煊的目光落在羿宁的手上,指尖微动,顿了顿,还是走过去揪住了羿宁的剑穗,拉着他往前走。 “燕煊,”羿宁咬了咬牙,捉住了他的腕子,又说,“松手,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别再扯剑穗了,这是他刚从储物戒拿出来换上的。 燕煊看向人头攒动的街道,不知听没听进去羿宁的话,随意说道:“没什么好说的,走快点。” 只是嘴上这样说着,眼底却染上了一丝阴戾。羿宁常常看到燕煊那双没什么感情起伏的眼睛,慵懒倦怠,偶尔流露出狠毒恣睢的目光,像一条野性难驯的狼。 但他很少这样。 不知道如何去形容,大概便是,有些痛苦的神色吧。 羿宁见他偏头迅速收回了眼神,只是脑海里依然闪过燕煊的眼睛。 金色的瞳孔,其实很漂亮。 “到了!”甘儿站在一座铜门大宅前兴奋地说道,上面高高的牌匾上写就几个烫金大字—— 燕氏药坊。 羿宁本以为只是个小小的药坊,却未曾想这药坊的宅子这么大,看起来应当是个大家族门下的药坊。 甘儿蹦蹦跳跳地走在羿宁身边,用小气音说道:“上仙,有好戏看了哦。” 好戏?羿宁不解地看着她时,不远处的燕煊却一脚便把药坊的门踹倒了。 尘灰四起,铜门像软泥砌成的一般变了形状。羿宁用袖子掩住口鼻,蹙起眉头问道:“不会敲门吗?” 燕煊用余光瞥他一眼,说道:“他们不配。” 他不仅要踹开这门,还要把这里所有燕氏的人,全杀光。 魔物 磅礴的杀意从燕煊身上散发出来,似乎想要将周围一切事物荡平,羿宁眉头紧蹙,走到燕煊身前挡住了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燕煊拔出刀来,淡然地抹了一下刀身,干脆利落道:“杀人。” 他语气太过自然,叫羿宁恍惚以为他是在说什么像是午饭后散步般的家常小事。 刀身倒映出羿宁凝滞的表情,燕煊抿着唇越过羿宁,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见他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这件事,羿宁却不能叫他真的去杀人,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杀人了。 羿宁拉住他的衣袖,声音沉了下去,“你要杀谁,你从前不是答应过我……” “答应过你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燕煊站定,颇为冷血地吐出这么一句。 这是燕煊第一次这么对他不客气,看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羿宁猛地沉默下来,盯着燕煊的眼睛,眼睫微颤,有些难堪地看着他。 燕煊喉咙里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讽刺,硬生生被这个眼神噎了回去。 蠢死了,用这样信任的目光看着他,像一只任人宰割却不知对方用心险恶的羊羔。 被这么看着,燕煊根本一步也动弹不得,更说不出更狠心的话来。 “我答应过你什么。”燕煊呼出一口气又问了一遍,努力将烦躁不堪的心境平静下来。 羿宁紧抿着唇,就在燕煊以为他不想说话的时候,终于缓缓地开口道:“九年前,你说你不会再随意杀人了。” 燕煊怔了怔,握着饮鸩的手微颤了一瞬。 他瞬间便想起来了,那是羿宁封印他的那一天,他和羿宁说的话。 倾盆而落的大雨,裹挟着泥沙刮在人脸上,燕煊还记得身旁的那具焦黑的死尸,被魔雾融化掉了面目,那是独属于半魔的黑色魔雾。 紧接着身后一道泯决洞穿了燕煊的肩膀。 泯决对于魔修来说,如同天道劈下来的雷劫。泯万物为一剑,决苍生于此招。 体内充盈着不属于魔族的力量,燕煊四肢百骸都快要爆裂开。 他踉踉跄跄地险些跌倒,看着那袭水青色的身影朝他走过来,眼睛被雨水浇的朦胧,看不清楚。燕煊伸出手抓住了羿宁的衣角,轻轻地说:“我说过我没有杀他,你不信我?” 羿宁面无表情地咬破指尖,点在了燕煊的额头。 “别封印我。”燕煊想抓住羿宁的手,可是太疼了,身上痛得仿佛要活活撕裂他的神经,目光涣散,他只能颤抖着努力撑起身子看向他。 “羿宁……别封印我。” “羿宁,我以后绝不会再随便杀人了。“ 羿宁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顿,然后便继续布下封印。 燕煊就像一条毒蛇,时刻都在窥伺着猎物,如果驯服不了,就只能封印他。 可那时的羿宁却没有发现,燕煊从始至终都没有对他拔过刀。 思绪万千,燕煊垂下眼睛看向面前的羿宁,现在的羿宁,已经使不出泯决了,更没办法封印他。 他只要轻轻挥刀,羿宁便会没命。 “那么久远的事,上仙记得真是清楚。”燕煊每次叫他上仙,总是要冷嘲热讽几句的。 羿宁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管你。但是,如果你要杀人,我绝不会坐视不管。” 羿宁的眼神无比坚定,他本就是明光宗的上仙,修仙不为飞升,只为除魔卫道。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他们两个各怀目的,或是燕煊念着旧情,所以才达成了一致,现在的羿宁除了渴咒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压制燕煊。 如果燕煊动刀呢? 羿宁嘴角紧绷着,只要燕煊动刀,随时准备用渴咒压制他。大不了,用手挡一挡,或许见了血之后他也会冷静一些。 他做足了燕煊对他出手的心理准备,可唯独没料到燕煊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的极近。 呼吸沉重,咬牙切齿,恨恨地吐出几个字。 “你有资格。” 天上地下,只你一人有资格管我。 燕煊语气凶狠地说完这句,松开了手。临走时冷冷地瞥他一眼,似乎还带着火气,却还是将刀利落地插回了刀鞘。 羿宁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哑然地看着燕煊目不斜视地同他擦身而过,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真的在听自己的话。 而且,出乎意料的乖。 羿宁看着燕煊走到前厅,憋着火气,又是一脚把门踹碎了。 如果刚刚他发火,没有法力的自己绝对接不住他一刀的。 旁边的甘儿颤巍巍地凑过来,刚刚她看尊主要发怒,就赶紧跑掉了,没想到羿宁上仙这么厉害,能在尊主的手里全须全尾的活下来。 “上仙,你不要惹尊主生气。”甘儿揪着羿宁的衣摆,叫他俯下身子来听她说话,“尊主说,姓燕的都是他的仇人,他一定要把他们全杀光的。” 燕煊的仇人?羿宁神色恍惚了一瞬,抬头看过去时,前厅里已经开始吵闹起来。 “什么人!私闯燕氏药坊!”从前厅里闯出几个百姓,穿着短打,围着汗巾,个个脸上都气愤填膺。不过也是,燕煊连铜铸的大门都踢得粉碎,活像个来砸场子的。 这些应当就是药坊里面的学徒,羿宁打眼过去,眼尖得看到药坊的阁楼上,似乎有什么人撩开了珠帘往下看。 是个女人。 羿宁瞳孔瞬间疾缩,因为他看到,女人的鬓边悬着一把尖刀,在黑暗处反着冷光。 他强压下思绪,收回目光,对甘儿小声吩咐了些什么。 不多时,燕煊已经把燕氏药坊里的东西都拆了个一干二净,旁边的学徒们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后来眼看着燕煊一拳将墙壁砸碎,都不敢作声了。 看来还是知道怕死的,羿宁稍稍松了口气,只要没人去惹燕煊,燕煊一般不会随意杀人。 至于燕煊的仇人,羿宁估摸着能成为燕煊的仇人的人,应当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等他把东西都砸碎,估计气也会消一些了。羿宁刚这么想到,就听燕煊冷冷地喊了一声。 “燕承允,滚出来。” “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紧接着,羿宁便看到阁楼上的珠帘后,好像有什么人随之动了动。那把尖刀的冷光消失了。 一个穿着儒雅的男人缓缓从满地碎片中走出来,身旁的百姓们纷纷拦住他,有的甚至挡在了他的身前。 “燕大夫,你不能去啊,这人是个疯子!” 燕煊缓缓抬眼,对上那男人的脸,轻轻嗤笑了一声,对他质问道:“是你投靠房诗兰,还是房诗兰勾结你。” 男人面色苍白,伸手将身前的百姓拉到自己身后,又说:“三弟,有什么事冲我来,不关任何人的事。” 羿宁愣住了,他知道燕煊是半魔,却不知道他人类血脉来自哪里。 这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男人,居然是燕煊的哥哥。 “三弟?”燕煊眯了眯眼,冷笑一声道,眼底流露出一丝疯狂的恨意道,“燕承允,你是不是也想和你爹娘团聚了。” 燕承允身子一颤,捂着帕子咳嗽两声,眼神无比痛苦地道:“你把爹娘的尸骨怎么样了!” “当然是,一点一点放光血,剥皮去肉,把骨头做成了一道帘子,每当我心情烦扰的时候就会去看看他们。”燕煊轻轻闭起眼睛,似乎十分享受。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那些百姓们纷纷流露出惊恐恶心的神情。 “妖怪,魔头……!”不知是哪个百姓喊了一声,其他所有人都被带动起来,愤怒地喊着,“魔头!” 羿宁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药坊里走出来,开始讨伐燕煊。 可燕煊根本不在乎,他将刀口对准燕承允,淡淡道:“放心,我说过只要你们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必杀之。很快你和他们就能一家团圆了,是不是很高兴?” 燕承允被百姓们簇拥着,羿宁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看到他的身子似乎在颤抖着。 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 那些百姓全部挡在燕承允身前说道:“不能让他杀了燕大夫,燕大夫医治我们的病,救了我们的命啊!” 感临城中的百姓,确实心性极好。羿宁想到了那位穆霄云城主,这些大致是他的功劳。 可是越善良越容易被人利用。 眼看燕煊就要挥刀,羿宁连忙冲进去拦住了他。 “燕煊,你怎么答应我的。”羿宁额头冒汗,他看到燕煊的眼睛已经开始微微闪着金色,蛇一样的竖瞳时而忽现,看来他真的控制不住杀意了。 羿宁这一瞬间想到的竟不是如何阻止燕煊,而是到底什么仇恨,能把燕煊变成这样。 他伸出手捧住燕煊的脸,想叫他回神看着自己,可他身上的黑色魔雾还是不断的蔓延出来。身后百姓们被这一幕惊诧到,高喊着魔物进城了。 只消一刀,这里所有东西都会被燕煊毁灭。那些惊叫着的愚昧百姓,燕承允丑恶伪善的嘴脸,高悬着的燕氏药坊牌匾,那些痛苦的作呕的往事也可以暂时封存在刀下血海里。 可他垂下眼睛,看向了羿宁。 “你说过的,只有我有资格管你。”羿宁的手握住了他的刀柄。 缓缓地,将刀拿了过去。 燕煊紧抿着唇,转身离开了药坊,走之前只轻轻对羿宁说了一句话:“在你眼里,我也只是个胡乱杀人的魔物。” 羿宁僵住,他想说,不是的。 他没有那么想过。 ※※※※※※※※※※※※※※※※※※※※ 端来一盆狗血_(:d」∠)_ 识海 甘儿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路小跑进魔辇里。 刚踏进去,就看到羿宁和燕煊两个人各自看向另一边,魔辇里的气氛好像十分凝重。 看来羿宁上仙真的很厉害,居然阻止了尊主杀人。 她小心翼翼地越过燕煊,低声的同羿宁说:“上仙,人在外面。” 羿宁点了点头,起身时却听到了燕煊淡漠地声音道:“谈甘,你是我的人,还是明光宗的人。” 甘儿一听这话,小腿立刻软了下去,欲哭无泪地看了一眼上仙,发出求救的讯号,又看向燕煊道:“甘儿当然是尊主的人。” 呜呜,尊主叫她大名了,她是不是要挨揍了。 燕煊没有看她,只是淡淡的继续道:“坐回来。” 甘儿立刻乖巧地坐回燕煊的身边,想和燕煊解释解释刚刚的事,却被燕煊一个冷冷的眼神吓退了。 算了算了,还是让羿宁上仙自己和尊主说吧。 羿宁知道燕煊余恨未消,也知道他心里有气,可他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燕煊中圈套。 他迈出魔辇,一抬眼,便看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轻声道:“你就是徐家大小姐吧。”被掳走的,第十八个人。 那女子紧张地点了点头,朝羿宁行了个礼又道:”民女徐靖荷,多谢仙长出手相救。” “不必多礼,有些事还想问你,稍等片刻。”羿宁见到她没事就足够了,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解决。他转身踏进魔辇。 燕煊还是撇过头不看他,似乎很厌烦的样子。 羿宁神情微动,心头涌上说不出的情绪,大抵是有些失落吧。 “当时,他们是故意引你杀人的。”羿宁缓声开口道,“他们知道我在,如果你动手杀人,就会被我看到。想必你也发觉到了,有人在暗处带动百姓讨伐你,更何况,那个燕承允应该和你有仇,以你的性格必定会将他杀掉,而且在我面前折磨得很惨。” 到时候,羿宁绝对会自此厌恶燕煊。所以他阻拦燕煊,只是想趁此机会先派甘儿去将阁楼上的女子救下来,弄清楚燕承允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在了解一切之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燕煊闻言,依然没什么反应的看着窗外。仿佛一点也没听进去羿宁的话。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燕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叫羿宁心头一慌,他只是做了最明确也最理智的做法,可是为什么燕煊会这么生气。 忽然的,羿宁想要做些什么弥补。 他掩在袖内的手指微微蜷起,良久才道:“我不了解你,你给我机会吗?” 燕煊的眼睛始终没有落在羿宁身上,只是看着窗外不出声。 甘儿见状,立刻一阵小跑从魔辇上溜了出去。 留下羿宁和燕煊两个人,空气更安静了。 “燕煊,只有你自己觉得痛苦,旁人是感受不到的。”羿宁知道自己的话太过冒昧,可是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燕煊这样,“所以,能告诉我吗?” 燕煊还是沉默着,就在羿宁以为他不愿说出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燕煊轻轻地一声笑,被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压抑着刻骨铭心的疯狂和恨意。 ——“是你要看的,肮脏下贱、悲惨懦弱的我,是你自己要看的。” 羿宁被团团魔雾笼罩住,眼前瞬间黑了下去。 像是有团团的棉絮梗在喉咙,他没办法发声,只能等待着黑暗一点点过去。 燕煊不会是想把他杀了吧。脑海里猛然窜出这个念头,羿宁紧抿着唇,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眼前的事物突然一点点清晰起来。 他在一个陌生的大宅外,羿宁抬头看过去,大宅上的牌匾是同样烫金的大字。 “燕氏药坊。” 羿宁喃喃出声,下一秒眼前腾起魔雾,散去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宅里面。 “啪!”一声木板抽在皮肉上的脆响,女人被打得整个人跌坐在地,怀里还护着一个小孩。 羿宁连忙上去想护住那被打的女人,却惊异地发现这个女人,浑身颤抖着,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鳞片,眼睛是金色的竖瞳。 他登时愣在了原地。 她和燕煊,长得好像。羿宁低头去看她怀里的孩子,也在瑟瑟发抖着,和她一样,拥有着同样吸人神魂的金色竖瞳。 “杂种生病了,自己想办法,再踏进我的书房一步我把你的腿砍断。”桌边的男人收起手中的木板,坐回座位去继续写字。 他们看不到自己。羿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该不会是燕煊的识海吧,他处在燕煊的记忆中。 那么,那个女人怀里抱的孩子,难道就是燕煊? 羿宁靠近过去看,孩童裸露出来的细瘦的手腕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疹子和伤疤。 那双眼睛里的目光是羿宁从未见到过的怯弱。 燕煊在害怕啊。羿宁伸出手想要揽住他,却只能穿透他们的身体。 脸上被木板生生抽出血来,女人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满眼恨意地看着那男人,抱紧了燕煊,轻声说:“煊儿,我们走。” 母子两人相互搀扶着,刚蹒跚地走出书房,就被迎面走来的管家泼了一脸的热茶。 热茶触及伤口,女人疼得面目狰狞起来,身上的蟒纹更加明显。 管家啐了一口,骂道:“畜牲,一出门就看见这么个脏东西,谁让你们出柴房的,滚回去!” “娘。”小燕煊抱住女人的身体,手指轻轻挡在了女人的脸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滴也没落下来。 羿宁心脏抽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燕煊以前,也会哭吗。 “娘的,晦气,一个贱卖的魔奴,脏了老子的眼。”他听见那人走时还在骂骂咧咧。 茶水滴滴答答从发丝滴落,女人摸了摸燕煊的脑袋,又说:“不许哭,往后这些,煊儿都要替娘还回来。” 燕煊点点头,将眼泪生生憋回去,攥紧了拳头道:“我一定会把他们全杀了,一定!” 这里的所有人,他们才是真正的畜牲! 黑雾蔓延上来,羿宁以为这些便是燕煊要杀人的理由。却没成想,黑雾散去,面前的人依然是燕煊。 此时的他已然长高许多,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只是还是很瘦,被人绑在了木桩上。 这个年岁的燕煊居然还在被那些人欺辱?他们还算人吗? 羿宁四下环顾,发现这里是一间厨房。燕煊就被绑在厨房的炉灶边上。 炉灶里的黑灰将他的衣服染得脏兮兮的,他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 从厨房外走进来几个人,羿宁眼尖的认出有一个人是燕承允。 他也参与了欺辱燕煊? “喂,半魔血能增长修为是不是真的啊,这人脏死了,不会有什么病吧。”有人开口说了一句,羿宁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他们该不会要—— 燕承允颇为得意地道:“放心,我家自己养的贱奴,我们都用过了,反正是个半魔,试一试也无妨。” 说完,他从厨房随意地翻出一把刀,和一个空碗。 羿宁瞳孔疾缩,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 取血……取血,燕煊一向痛恨取血…… 雪白的刀刃照映出燕煊垂下眼睫的脸庞,毫无生气,甚至根本动也不动,忘记了恐惧。 明明上一次见他时,他还会哭。 “呲”地一声,燕承允扯开燕煊的袖子,扬手便是一刀,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将他的狰狞与狠毒暴露的一览无遗。燕承允笑着伸手将潺潺如小溪般蜿蜒在手臂上的鲜血,引进空碗里。 “一人一刀,别往死人的地方砍,来吧。”燕承允接完血,像个好客的东道主般热情款待到来的朋友,“放心,这魔物恢复能力很强,不多时就能长好。” 这可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把他的亲弟弟当成修炼的丹药,随意赠送给其他陌生人品尝。 丧失人性,如同野兽! 殷红的鲜血模糊了羿宁的双眼,他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要掐破手心。 他不想看了,他看不下去了。羿宁呼吸急促,几乎快喘不过气来。他颤抖着手走过去捧住了燕煊的脸,却只能穿透他的身体,少年垂着头像是断了气一般闭着眼。 他好想将绳子劈断,把燕煊救下来。 难道他们日日年年就靠着燕煊的血来增长修为吗? 燕煊挨了多少刀,多少次被羞辱,多少次险些被折磨死。 “操,怎么着火了!”不知是哪个笨手笨脚地,竟失手将灶台边的柴草引起了火。 燕承允骂了一声,跑出厨房,叫下人去搬水救火。 可是火势越来越大,区区几个水桶根本无法浇灭火势。 羿宁眼里只有燕煊,他还在火海中,衣裳都点燃了。 燕煊会死的,没人救他。 “果然是脏东西,看来是天道想把这半魔收了。”羿宁听到厨房外有人这么说道。 不是,不是的。羿宁想要这么说,脏的不是燕煊。 厨房里,燕煊听到了这句话,似乎终于有了些反应,他轻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周身的火海。 低喃了一句什么,羿宁没能听清,可他分明从他的口型辨认出来,他是在说—— 天道不配收我的命。 火焰即将蔓延到他脚下,燕煊用力一挣,把自己和木桩一起摔倒,木桩被火烤着,已然酥动许多。 他生生把自己缠着绳子的手腕送到火焰上,强忍着火烤的剧痛,一点一点将缠了数圈的粗绳烧断。 手腕处焦红一片,皮肉开始起泡,大片大片的皮脱落下来,燕煊死死咬着牙,却一寸都没有退缩。 羿宁闭上眼,他真的没办法看下去了。 所以,燕煊用火烧断绳子,也烤烂了自己的皮肉,最后获得了自由么。 羿宁颤抖着睁开眼睛,这次,对上了燕煊平静的瞳孔。黑色的,里面是沉如死水的仇恨。 ※※※※※※※※※※※※※※※※※※※※ 撒娇打滚求收藏_(:3」∠)_翘个屁股给你萌看——感谢在2021-03-06 08:13:15~2021-03-10 21: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闪一闪亮晶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逸小宝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雪恨 燕煊见他脱离了识海,陡然挪开眼睛,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他不喜欢羿宁这么看他,带着怜悯、同情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像一条受伤的狗,在向主人摇尾乞怜。 一柄长剑猛地从身后飞来,钉在了燕煊的脚边。 “等等。” 羿宁微微沙哑着开口,忽然扯住了燕煊的领子,迫使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眼睛。 对方身上传来清凉的雪松香气,带着一丝雪化冰融的冷意,将燕煊的心越浇越凉。 羿宁会很恶心他吧,一个杀人成性的魔修,一个贱奴生下的贱奴。燕煊想。 “对不起。” 那双外人口中的淡漠无比冷情冷血的眼睛,染上了一丝愧疚,认真地看着燕煊开口道。 燕煊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羿宁在和他道歉。 上仙也会为自己的错误道歉么。 “是我的错,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燕承允。”羿宁低低地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我只想着救人,却没能顾及你的心情。” “没必要。”燕煊回避开他的目光,有些自嘲的说,“如果你有法力,当时就一定会把我杀了的。” 羿宁上仙除魔卫道,本就该这么做。只是燕煊不甘心,他不甘心羿宁对他从没有过恻隐之心,不甘心他明明也流着人类的血,却被羿宁当成完完全全的魔物。 羿宁登时凝噎住,眼看着燕煊站起身要走,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燕煊顿住脚步,却没有挣脱开他的手。 直到羿宁沉默着把他的袖子向上挽起来,果然在曾经被火烤过的地方仍然留着不堪入目的疤痕。他就是要时刻告诫自己不可忘记仇恨,要把当年受的屈辱尽数还回去。 “对不起。”羿宁又重复一遍,“如果我早知道就好了。”他只知道燕煊是天生的魔尊,却不知道他也会被人欺辱至此。 “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会护着燕承允。”燕煊抽回手,然后扭过头去。他知道羿宁的性子,要他眼睁睁看着魔修杀人,绝不可能。 羿宁垂下眼眸,缓缓开口道:“我不拦你,但是,”他顿了顿,又靠近些看向燕煊的眼睛道,“要杀,我也要你干干净净的杀。” 就算是要杀人,我也要你名声干干净净,绝不允许被人陷害,到最后变成众矢之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怕你是魔修,我也不允许他们泼一丁点脏水给你。 这就是羿宁的道。 燕煊全然没想到羿宁会说这样的话,他愣了愣,反应过来羿宁竟然真的是在教他怎么杀人。 他不是一向最痛恨杀人的魔修么。 “魔辇外那个女子便是房诗兰掳走的第十八个人,我猜,她们并不是真正的心甘情愿留在房诗兰身边,而是和房诗兰达成了某种交易。”羿宁并非被宫修贤他们的参与影响分神,反而一直都在思考房诗兰真正的目的。 他想把这件事解开谜底,不仅仅是为了解开身上的咒毒。而是因为,羿宁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故意推动这一切。 唆使柳如庚上山勾引宫修贤,使他们师徒离心。又让燕承允来挑拨他和燕煊的关系。 这个幕后之人恐怕是想让羿宁众叛亲离,最后与宫修贤和燕煊为敌,斗个头破血流。 但是,羿宁不会让宫修贤的事情再发生了。 “所以我想知道房诗兰和穆霄云的事情,这样我才能明白房诗兰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羿宁认真道。 燕煊沉沉地看着他,对这样的羿宁有些无奈。仿佛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一样。 “房诗兰原是我的部下,当时由于身份低贱,她被鼠族厌弃。”燕煊淡淡地开口,“我当时刚坐稳魔尊的位子,需要扶植自己的人,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房诗兰性格柔和,身份低贱,也从不争抢,这样的人正合适。 燕煊不在乎手底下人够不够强,忠心与否,他只在乎够不够懂事,房诗兰做得很好,甚至从不让他操心,燕煊便一直护着房诗兰。 直到有一天,房诗兰告诉他要去感临城,和那里的一个人成婚。 一个魔族,要和一个人类成婚,听起来就像话本子里的故事。燕煊或许就是这个话本子里的反派,他警告过房诗兰很多次。 最后一次,房诗兰跪在他面前说:“尊主,他和其他人类都不一样,我相信和他在一起会很幸福的。” 既然她觉得自己幸福,那燕煊就成全她。 他们成婚之后的事情,燕煊偶尔能从甘儿那里听说一些。 穆霄云确实对她很好,可穆霄云的母亲却极为厌恶房诗兰,怨恨她不能给穆霄云生个孩子。 命都是自己选的。 “就是因为这个,房诗兰才执意要给穆霄云生个孩子吧。”羿宁叹了口气。 世人的偏见,往往比想象中更恐怖。 想至此,羿宁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口道:“可是半魔不是很难存活下来么?” 燕煊点点头,眸色微黯,当年他娘被当做奴隶卖入燕家,逼不得已生下来了燕煊。 从小到大受过的侮辱数不胜数,他既不属于魔族,也不属于人类。被全世界抛弃。 可是房诗兰如今却要拼了命生下一个半魔,甚至不惜让燕承允做诱饵…… “不,不对,如果房诗兰真的很爱穆霄云,她绝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生孩子,她一定会在有十分把握的时候才去做。”因为她还想和穆霄云一直生活下去。 羿宁猛然打断思路,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一个惊人的念头,他抬眼看向远处的琉璃高塔喃喃道:“为什么房诗兰掳走的都是女人?”有安胎效用的迷迭香,暖玉铺就的地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窗子…… 也许怀孕的,另有其人。 燕煊一瞬间就明白了羿宁所想,他微微眯了眯眼,冷声开口道:“房诗兰没有怀孕,有孕的是那十七个女子,她是想让那十七个人,先替她生个半魔出来试试。” 那十七个女子被房诗兰用手段威逼利诱,妄图找到顺利产下半魔的办法。其中这个徐家大小姐是房诗兰为了引开燕煊,刻意安排到燕承允那里治病。 果不其然,燕煊一听到燕家药坊四个字就赶了过来。 这一切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羿宁不得不防。 他一向冷静理智,绝不会被任何人影响,就算宫修贤背叛了他,他还是能在第一时间稳住自己的心神,防止心魔滋生。 可是刚刚在识海里看到燕煊的血流出来时,羿宁却无比期望燕煊能够报仇雪恨。 “走吗?”羿宁轻声问他,像是在试探燕煊还有没有在生气,有些小心翼翼的。 燕煊神色微顿,撇过脸去掩去了眼底的情绪,淡淡地道:“走。” 转身的那一刻,羿宁却看到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他愣了愣,想看得再清楚些。 一只大手却捂住了他的眼睛,燕煊低低地说,“刚刚的,全都忘了吧。”关于他的身世,燕煊再也不愿让除羿宁外的任何人知道了。 手掌传来眼睫扫过手心的痒感,燕煊低头看到羿宁衣襟内精巧的锁骨,白皙的皮肤,以及淡色的唇瓣,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在向他索吻似的。 燕煊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萌生了把羿宁用魔雾迷昏的心思。羿宁上仙现在对他可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就算把他迷昏了,做点什么,羿宁也不会发现的。 他会很轻、很轻的做。不留一点痕迹。 羿宁轻轻握住他的手扯开,有些困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 羿宁看着燕煊怪异地跑出魔辇,仿佛他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避之不及。 奇怪。 * 待燕煊回来的时候,带进一股凉薄的冷雾,身上的衣服也有些湿了,轻轻扫了一眼羿宁,坐在了离羿宁最远的地方。 “去哪了?”羿宁颇为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感觉像是在大雨里面淋了一圈回来了。 燕煊看向窗外,有些淡漠地说:“随便转了转。”顺便去附近的瀑布冲了冲脑子。 羿宁见他不愿意说,便也懒得再问,毕竟他们还有正事要做。 魔辇的帘子被掀开,一颗小脑袋羞涩地钻进来。 “上仙,为什么要让我穿成这样呀。”甘儿脸红着扯着衣角,她裹着一身粗布衣裳,裤腿还短一截,头戴打了补丁的布帽,反倒是一张小脸白净净的。 羿宁思酌片刻,伸手捻起一抹魔辇上的灰尘,涂到了甘儿的小脸上,点点头道:“这样就像多了。” “上仙……”甘儿委屈地瘪了瘪小嘴,她不懂上仙为什么要把她弄得脏兮兮的。 一旁偷看的燕煊忍不住嗤笑出声,羿宁把甘儿弄得像个乞丐似的。 “没想到羿宁上仙也会欺负小孩。”燕煊拄着下巴看他,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羿宁瞥他一眼,见他高兴起来,自己也莫名舒心了许多。他抿了抿唇,小声说:“我没有欺负人,只是让甘儿帮我做一些事罢了。” 顿了顿,羿宁转向燕煊问道:“你的魔息,可以在甘儿身上滞留多久。” 他问的问题没头没脑,燕煊眯了眯眼,却还是如实告诉他了:“十天。” 若他刻意留下自己的半魔气息,没有十天是绝对消除不掉的。 “好,你在甘儿身上留下一道气息。”羿宁看向燕氏药坊的方向,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些。 他要帮燕煊把过去的一切讨回来。 ※※※※※※※※※※※※※※※※※※※※ 上榜啦,更新随榜_(:3」∠)_求小天使们收藏感谢在2021-03-10 21:05:22~2021-03-11 14:32: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客 5瓶;一闪一闪亮晶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偏爱 魔辇又一次停在了燕氏药坊附近。燕煊懒散地开口道:“上仙要做什么?” 羿宁轻轻笑了笑,这是羿宁第一次对燕煊这样笑,如同朗月清风,树隙流光,一下子让燕煊愣住了。 “请你看一场好戏。”羿宁收回笑意,转头对甘儿吩咐了几句,甘儿的眼睛亮晶晶的,越听越激动,连燕煊都好奇了几分,可惜还没听到羿宁便让甘儿进了燕氏药坊去。 神神秘秘的,燕煊不屑的看向窗外,心头却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走。”羿宁扯了扯燕煊的袖子,示意他把自己带到屋顶去,“去个宽阔的地方看。” 燕煊轻轻地瞥他一眼,伸手揽住了羿宁的腰将他带进怀里,纵身一跃便落到了燕氏药坊的房顶上,正好能看清里面发生的事情。 “喂,你让甘儿去做什么了。”燕煊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怀里羿宁专心致志的看着药坊里的情况,对他随口敷衍了一句道:“一点小事而已,你看就是了。” 还学会卖关子了。燕煊耸了耸鼻尖,嗅到了羿宁身上的香气,眼睫微颤,这样搂着对他毫无防备的羿宁,是他梦里都未曾出现过的情景。 要是时间能在此停留得更久一些就好了。 可药坊里已然喧闹起来。 甘儿一身乞丐的打扮,跌跌撞撞地跑进药坊里,还“不小心”撞翻了很多药材,才哭哭啼啼地说道:“大夫,燕大夫在不在,我快要死掉了,求求燕大夫救救我。” 一个大汉走过来,小心地搀扶起来甘儿,又说:“丫头,你放心,燕大夫肯定会救你的。”然后他便转头朝正在抓药的燕承允嚷了一声,”燕大夫!有个丫头生了急病,你快来看看!” 燕承允低着头的目光闪过一丝厌烦,他真是受够了这群蠢货,居然还真把他当成救人命的大夫。他只是奉命过来挑拨燕煊和羿宁的关系的,谁知那燕煊那么怕羿宁,竟然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废物果然还是废物,镀了金也是废物。 可燕承允抬起头时,却露出来一张无可挑剔的笑脸,缓缓走过来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大汉看起来心地纯良,直接把甘儿从地上抱了起来给燕承允看。这里的百姓也都很淳朴,都纷纷围过来看。 自从穆霄云当上城主,便兢兢业业,体恤民情,感临城里几乎少有甘儿这样的小乞丐。 “这娃儿可怜的,没吃过什么好饭吧,是不是从别的城里来的。”围观大娘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干粮给甘儿,甘儿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更叫人心生怜悯。 “我、我不吃,我快要死了,只有燕大夫的血才能救我的命。”甘儿一边抽泣一边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燕承允。 燕承允脸色一僵,说道:“我的血能有什么用,还是让我先给你把把脉吧。” 甘儿哭得更大声了些,简直就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燕承允烦躁不耐,却只能装出一副安慰的样子,握住了甘儿的手腕。 几乎是瞬间,燕承允嗅到了熟悉的气味,这是半魔身上的魔息。 就和从前他在燕煊身上嗅到过的一模一样,这个小乞丐,竟然是个半魔! 燕承允微微眯了眯眼,看来他又可以尝到久违的半魔血的滋味了,想至此,燕承允不免高兴起来,语气也温柔了几分,问道:“为什么需要我的血救命呢?” 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成想甘儿却脱口而出:“因为燕大夫你身上有魔血,我阿娘说了,我的病必须喝魔血才能治好。” 一下子,在场的人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了燕承允。 甘儿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从大汉身上跳下来扒着燕承允的衣角恳求道:“燕大夫,你就救救我吧,只要一点血就好。” 可燕承允怎会承认自己有魔血,他一向最厌恶肮脏下贱的魔族,叫他承认自己和燕煊那贱奴一般有同样的血简直就是在羞辱他。 “不可能,我身上怎么会有魔血。”燕承允努力耐着脾气,否认道。 他拒绝的越干脆,越显得心虚。甘儿睁大眼睛看向他道:“可是你身上明明就有魔血的味道呀,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取一碗清水来,是魔血的话,会让清水蒸发掉的。” 屋顶上,燕煊猛然明白了羿宁的用意,他轻声对身旁的羿宁道:“你想让燕承允身败名裂?” 羿宁抿着唇,半晌才防不住燕煊炙热的目光,无奈的说:“嘘,看就是了。” 又卖关子,燕煊看他这副样子有些牙痒,好想咬一口。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让人又恨又爱的人呢。 药坊内,燕承允脸色已经沉了下去,他才不会答应甘儿的要求,可是周围的百姓似乎已经要起疑心了,他只能强忍着怒意说:“有没有魔血我自己清楚,何必要听你的,你要是不想治病,那就请回吧。” 他这样遮遮掩掩,反倒让人们更加疑惑了,燕承允清晰地听到在人群中有人说道:“这么害怕,难不成真是个魔物?” 燕承允攥紧了拳头,又听到有人说:“今天晌午来了个魔修,听燕大夫还叫他三弟呢,没准真是一家子魔族!” “胡说!”燕承允声音陡然大了些,说道:“我才没有魔族那么肮脏下贱的血!”顿了顿,他转眼看向甘儿,阴毒的目光吓了甘儿一跳,“测便测,拿水来。” 从药坊内随便接了两碗清水,放在了桌上,百姓们都围成一圈看着燕承允。 甘儿眨巴眨巴眼睛,状似害怕道:“燕大夫,要不然别试了……” 燕承允冷冷地看她一眼道:“无事,我说我没有魔血就是没有魔血!”小贱种,休想栽赃我。后面这句他忍住没有说出口。 手指被尖刀割裂开,一枚血珠从指尖溢出来,缓缓落在了清水里。 无事发生。 “看吧!我就说我没有魔血!”燕承允兴奋地端起那只碗给所有人看,却看到百姓们的目光开始变得惊恐畏惧。 他神色恍惚了一瞬,听到甘儿有些憋笑的声音在他身边道:“燕大夫,你还是先看看碗里吧。” 燕承允连忙看向碗里,那滴血竟然像天狗食月一般开始将碗里的水吸收,所过之处,清水尽数蒸发。 他喃喃自语般握着那只碗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有魔血!”片刻后,他目光通红的看向四周的百姓,所有人都对他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这不可能,这水一定有问题!”燕承允随手抓过那个大汉,将他的手指割开,滴到了另一碗水里。 血珠落下,在清水中渐渐化开,这才是正常人的血。 燕承允不可置信地看向那碗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难道是因为他喝了燕煊的血,所以体内也有了燕煊的魔血吗? 那贱奴!怎配! 现在的他,在百姓眼里就像一个疯子似的,居然还割伤了那平民百姓的手。可是燕承允却仍不罢休,他抓起甘儿,举起刀子作势要割开甘儿的手。 甘儿被他吓哭了,燕承允大力把她拽到身边,一刀便割开了甘儿的手指。 所有人都被燕承允惊呆了,平日里文质彬彬的燕大夫,竟然像个疯子一般这么对待一个小乞丐,她还是个孩子啊! 甘儿的血从手指冒出来,燕煊怒火中烧,握着刀眼看就要冲下去杀了燕承允,被羿宁一把抱住了。 “别去,去了就前功尽废了。”羿宁这样说,燕煊才强忍住了怒气,愤恨地看向燕承允。 他一定要把燕承允杀了。 甘儿哇哇大哭着,血从指尖滑落,掉进清水中。 燕承允屏息凝视着,那滴血在清水中缓缓散开,融合,并没有蒸发掉任何一滴水。 他不可思议地捂住额头,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他从这乞丐身上闻到了半魔的气息,可是为什么她的血没事。 百姓们都看得义愤填膺起来,骂道:“居然这么对一个小丫头!”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燕大夫里头竟然是个黑心的!” “可不嘛,毕竟流着魔族的血!” 燕承允听到这句话,一把将桌子掀翻了,把在场人都吓了一跳。 “她根本不是什么小丫头,她是半魔!”燕承允说着,却根本没有人听他的话,毕竟刚刚他们都亲眼见过甘儿的血和人血一样不会蒸发掉。 事实上,只有半魔的血才会使清水蒸发,甘儿不是半魔,自然无法将清水蒸发。而燕承允喝过半魔血,所以才能让清水蒸发。 这个办法还是羿宁曾经为了对付燕煊才发现的。 见没有人相信他的话,燕承允百口莫辩,只得弃车保帅:“好,我承认,我是喝过半魔血,但我根本不是魔族,我是人类,我才没有那么下贱的血脉!” 甘儿瑟瑟发抖地缩了缩,嘴上却道:“燕大夫喝了人家的血,怎么还骂人家下贱呢,你这样和魔族有什么区别?” 这时候又有一个百姓嚷起来:“魔血也是血,你个茹毛饮血的怪物!怪物!” 那大汉被燕承允割了手,心里也有气,跟着一起骂了起来:“你这怪物!居然还割我的手!”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骂起来,燕承允大声地反驳着,可根本说不过他们。 屋顶上,羿宁嘴角紧抿着,盯着燕承允的脸。 这就是被人污蔑的感觉,既然你这么喜欢污蔑人,那你也尝尝这滋味吧。 诚然,羿宁并非大善之辈,手段也不高明,他只是想这样为燕煊讨回一个公道。 仅此而已。 燕煊看着这一幕,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做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麻烦了些,他喜欢直接动手,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可羿宁不一样,羿宁在乎他的名声。 尽管他是一个从生下来就注定要背上骂名的魔修,羿宁还是在乎。 这算什么,上仙的偏爱吗。燕煊偏头看到羿宁带着笑意的眼。 突然想吻他。 ※※※※※※※※※※※※※※※※※※※※ 存稿充足,放心入坑~ 橘子 药坊内,燕承允气得胸口起伏,扯住了甘儿的领子,咬牙切齿道:”我懂了,你是燕煊派来的!”他凑到甘儿面前,阴狠无比地继续道,“反正这些蠢货一向容易被人煽动,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现在就杀了你!” 甘儿背对着那些百姓,面上一点也不显慌张,反而满眼无辜,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不在乎怎会发这么大的火呢—— 狗被打疼的时候,叫得最欢。” 这句是燕煊曾教给她的,用在燕承允身上再合适不过。 燕承允几乎要被气疯了,他一把抓起甘儿,和周围人说道:“大家听我说,这是个半魔,她的血可以增长修为,我要杀了她替天,行道!魔族贱种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语无伦次地说完,甘儿装作恐惧的样子委屈道:“燕大夫,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我只是一个凡人,你难道也想像喝魔修的血一样,喝我的血吗?” 这话引起了在场百姓们的共情,几个大汉纷纷抄起石头开始砸燕承允,嘴里骂道:“畜牲!今天敢喝魔修的血,明天就敢喝人血!乡亲们给我揍他!” “连个乞丐都欺负,还是不是人!打他!” 百姓们涌上来要打燕承允,燕承允怒极,回过头,甘儿已经趁乱不知道溜去了哪。燕承允气急败坏的随手抓住一个小孩,举起尖刀来要杀他,来镇住这群百姓。 孩子的娘尖叫一声,划破了感临城的天空。 下一秒等人们回过神来时,一把长刀捅进了燕承允的丹田,生生将灵核捅碎了,顺手将孩子救了下来。 燕煊抱着那小孩,有些困惑,羿宁为什么这时候让他救人。 过了一会,那孩子娘冲向燕煊抱住了那小孩嚎哭起来。 嘴里还不停的感谢着:“谢谢你救了我的娃!老天爷保佑,谢谢你啊!” 这是燕煊自出生至此,第一次被人如此真诚热烈的感谢,而且,还是一个凡人。 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屋顶上的羿宁,对方带着淡淡的笑意,轻轻地朝他做了一个口型:“去报仇吧。” 天地万物变成一片空白,燕煊定定地看着他,心脏像一口沉钟被人撞响,跳动声清晰地回荡在自己的耳边,仿佛能真的听到羿宁说出这句话的声音似的。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是想帮他报仇。 燕煊握紧刀抽了出来,对地上抽搐的燕承允道:“原先你对我做的,全部奉还给你。”燕承允挣扎着想要逃跑,却被燕煊一脚踩住。 这一次,没有任何百姓会再被燕承允欺骗了。 “吞。”燕煊冷冷地继续道,刀风猛然凌厉起来,四周的空气仿佛要被撕裂一般,被刀风缠在一起,上面的魔雾均有剧毒,“知道这招为什么叫吞吗?也是拜你所赐。” 十四岁那年严冬,你从地上捡起一块馒头塞进我的嘴里,让我咽下去。 你笑着说,你不是蛇吗,怎么不会吞呢。 我现在会了。 燕承允眼中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恨意,而是深深的发自内心的恐惧。 “符……濯……”燕承允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救我——” 燕煊听到这个名字猛然顿住了,下一秒一股和燕煊相同的半魔魔雾卷起了燕承允,燕煊皱起眉头踩住燕承允的手,生生断掉了他的手指,可还是没能阻拦那道魔雾将他带走。 符濯。燕煊朝远处望去,已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而被带走的燕承允,一睁眼便到了一处大殿内,眼前是那张戴着面具的脸。 “你骗我……你说羿宁不会让他杀人的……”燕承允对面前的男人怒道,“我明白了,你就是让我去送死。” 丹田处的血已经被他止住,可灵核被毁,燕承允变成一个真正的废人了。 那男人沉吟一声问道:“羿宁和他关系很好吗?” 可燕承允已经疼得昏了过去,那男人叹了口气,轻轻道:“怎么昏过去了呢。”这样的话,他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男人的手覆盖在燕承允的脑袋上,刹那便将燕承允的头颅打碎成了烟雾。 反正,燕承允身上缠绕着燕煊的毒雾,也活不了多久。 属于燕承允的记忆被男人一点点吸收,包括那时燕承允在魔辇外偷听到的羿宁和燕煊说的话。 羿宁和燕煊看起来,好像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痛恨彼此——可他们不是死敌吗? 而且,羿宁上仙好像变得比九年前更好看了。男人情不自禁地想起羿宁的脸,羿宁的身体,和羿宁的声音。 “找个人奴过来送到我榻上。”男人好心情地说道,连语气都欢快了几分,“就按以前那个模样找。” ——羿宁的模样。 * 回到魔辇上时,甘儿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刚刚的表演多么深入人心,燕煊不胜其烦地捏住她的小脸,迫使她嘟起小嘴没法说话。 过了一会,看甘儿消停下来,燕煊从储物戒中取出羿宁给他的那瓶药膏,扯过甘儿的手,一点一点的在她被划破的手指上上药。 甘儿感动的泪眼汪汪,果然当初她不跟那帮人离开魔宫是对的,她就知道尊主对她一向最好了。 “下次有人动你,你就咬他。”燕煊淡淡地开口,把药膏收起来,他舍不得给别人用羿宁给他的药膏。 甘儿点点头,刚想在尊主怀里蹭一蹭,却被燕煊嫌弃地推开了脑袋。 甘儿:嘤。 正好羿宁走进魔辇里,手里还拎着一篮水果,说道:“刚刚去送徐靖荷回家的时候,有个小孩让我给你的。” 顿了顿,羿宁嘴角微微扬起,又道:“他说要好好感谢大哥哥,救了他的命。” 操。燕煊低低地骂了一句,耳尖又飘了淡淡的红色。 羿宁绝对是故意的。 一旁的甘儿高兴地冲过去,津津有味地啃起苹果来,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还真是一点也不挑食。 见她吃得开心,燕煊心头那点不自在感也稍稍淡去了,他轻轻道:“下次不用这么麻烦,我不在乎名声好坏。” 羿宁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专注的从果篮里挑出一个橘子来。 半晌,羿宁把橘子细细地剥开,递给他说:“尝一个吧,这是他的心意。” 燕煊看着那黄澄澄的、饱满圆润的橘子,好久才伸手接过去。 这是羿宁给他剥的橘子。燕煊尝了一瓣,酸甜的果粒在唇齿间绽开,他看向羿宁,对方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评价一番 。 “酸。”燕煊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抬眼看向羿宁,明明以前总觉得羿宁是高不可攀风光月霁的人,所以他才想要去追逐羿宁的影子。现在却觉得,这样的羿宁也很好。 燕煊想着事情,连羿宁从他手中拿走剩下的橘子都没发觉。 “那换一换。”羿宁把另一个橘子塞给他道,“这个不酸。” 燕煊眼睁睁地看着羿宁拿着他刚刚吃过的那个橘子,吃了一瓣,汁水沾染在唇角上,羿宁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都是男人,羿宁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更何况对方还是燕煊。 可燕煊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想的全是刚刚羿宁的模样,粉嫩的唇舌,以及指尖上皓雪莹光。 故意的?燕煊的眼神低沉下来,喉咙耐不住地咽了咽。 “怎么了?”最近燕煊总是这么奇怪的盯着他,虽说九年前燕煊偶尔也有过这种眼神,但羿宁一向没有放在心里去。 毕竟九年前,对于羿宁来说,燕煊还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 燕煊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了羿宁刚刚吃的那个橘子上,俯下身子在他手中咬了一瓣橘子,唇瓣轻轻擦过羿宁的手指。 霎那间,如同有道电流从他嘴唇碰触过的地方传到羿宁的手指上,他心跳猛地加速,眼睫微颤着想要推开他,可是手指却动弹不得。 燕煊抬头看向羿宁,露出一丝笑意,“好像变甜了。” 羿宁收回手指,甚至还能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胸口怦怦作响。 “是吗。”羿宁敛起眼眸,装作无事发生地收回手,错开目光看向甘儿。 甘儿黑绒绒的小脑袋,高高翘起的小辫子晃了晃,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个。 难道是橘子很好吃吗? 为什么上仙和尊主要吃同一个橘子。 她钻到两人中间,在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来剥开,放进嘴里,甜滋滋的。 “果然好吃。”就是有点酸,不知道为什么。甘儿吧唧吧唧地吃橘子,魔辇里面稍显尴尬的气氛瞬间缓和许多。 不多时,天色渐暗,夕阳西下,他们也终于到了琉璃塔处。 只是这一次,琉璃塔大门禁闭,门口的侍卫也增多了。 看来房诗兰开始防范他们了,但是燕煊一脚能踢破铜铸的大门,遑论这镶着琉璃的木门。 一刀便连同门上的阵法砍破了,羿宁他们赶到琉璃塔顶,塔顶除了那座大钟,连个人影也没有。 “她们走不远。”带着十七个怀孕的女人,不可能一下子出城去的。 只是这偌大的感临城里,要到哪去寻她们呢。 衣襟 羿宁掀开帘子,原先那十七个女子所在的地方,果然空无一人,连同那些枕被一齐不见了。 “尊主,这里一点也没有房诗兰的魔气了,她们是不是跑了。”甘儿趴在地上仔细嗅着房诗兰的味道,毫无所得。 燕煊听她这么说,干脆也懒得找了:“甘儿是犬族的,她都找不到,说明她们确实不在这里了。” 犬族的嗅觉比人类灵敏更多,甘儿能分辨出来几百里开外的魔气是谁的。 羿宁点点头,却看向了窗外。透过窗子,能看到整个感临城。 如果他是房诗兰,此时应该去哪能躲得过燕煊呢。 带着十七个怀孕之人,要躲一介魔尊,对方还有甘儿这样的得力助手,想想也知道跑不掉。 “一定没走。”羿宁喃喃自语般说了一句,抬头看向燕煊道:“甘儿是犬族一支,所以嗅觉灵敏,你是蛇族一支,所以魔雾有剧毒,那房诗兰是鼠族,她会些什么?” 燕煊眸光微动,似乎发现了什么,缓缓道:“地行之术。” 所谓地行之术,其实只是鼠族天生的本领,就是能够在土地中隐藏自己,或者在地下修造洞府。 所有魔族、魔修,追根溯源本都是由万物生灵修炼而来,那些法术也是从祖先修行的本领中流传下来的。 俗话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就是这么个道理。 羿宁对地行之术略有所闻,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碰到这样的事情,他思酌片刻道:“现在的问题是,房诗兰认为在哪里修造洞府最安全……” 甘儿突然冒出头来,说道:“我也会打洞的,上仙,我可厉害了。尊主以前给我的宝贝,我都藏到我的洞府里了,房诗兰肯定也跟我一样的。” “跟你一样蠢吗,把洞府修在魔宫底下。”燕煊冷冷地说,想起这件事他还是觉得当年揍她揍轻了,害得魔宫塌了好几处。 话音刚落,燕煊和羿宁猛地对上了目光,同时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旁边甘儿还在叽叽喳喳地和燕煊解释,顺便心疼她当年被燕煊惩罚收走的宝贝大骨头。 这边羿宁和燕煊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 “难道在下面?” “嗯,应该是。” 两人飞快起身跑向底层。 “我就说,藏在别处被人偷了怎么办,还不如藏在咱们魔宫底下……哎?尊主!等等我!” 甘儿见他们已经走了,晃动着小短腿连忙追了上去。 三人赶到底层时,底层一切都和刚来时并无二致。燕煊踩了踩木制的地板,举起刀来,却被羿宁拦住。 “别打草惊蛇,甘儿不是也会地行之术吗,让甘儿来就行。”羿宁轻轻把甘儿拉到身前,又道,“你可以带我们两个都到塔底下去吗?” 提到甘儿擅长的领域,她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道:“没问题!”过了一会,她又纠正道,“上仙,我那个叫打洞之术,不叫地行之术。” 燕煊:“……”分不清哪个更好听是吗。 甘儿埋头在地上嗅了嗅,煞有介事地道:“这里打洞不错,等我酝酿一下,很快就能好。” 说罢,她随手找了根小棍,在地上划拉两下瞄准,掌中运气,一瞬间便在地上开了个大洞。 “下面有灯!”甘儿喊了一声,被身旁的羿宁连忙捂住了嘴。 他刚想说些什么,燕煊伸手揽住羿宁的腰将他们两个一起带进洞里。 羿宁没来得及准备,惊呼一声,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燕煊的衣襟,却不小心扯开了一大截。 “……松手。”要勒死他吗? 借着洞内的灯光,羿宁看到燕煊胸口紧实的肌肉,和他略显压抑着的脸色。 长、长大了。 明明以前瘦巴巴的。 羿宁尴尬地干咳两声,趁甘儿还没看到,目光瞥向一旁,伸手把他的衣襟往上抚平,又说:“我们分头去找房诗兰吧。” 底下果然有房诗兰的洞府,而且处处都是通道,如果一条条走,说不准走到房诗兰面前孩子都生完了。 “不行。”燕煊语气不善,捉住羿宁的手腕将他拽回身边。 现在的羿宁没有法力,万一碰上房诗兰绝对会出事。 更何况,羿宁刚刚扒了他衣服,不能轻易放过他。 燕煊随手揪起旁边的甘儿放到身前道:“甘儿和我们分开走,她是犬族一支,房诗兰不敢动她。” 这样也不是不行,毕竟现在连甘儿都比没有法力的羿宁能打。 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找掌门帮忙恢复法力才行。羿宁暗暗想。 待甘儿蹦蹦跳跳哼着曲儿离开,燕煊才把目光落在了羿宁身上,缓缓道:“上仙,刚刚对我做什么了?” 见他提及,羿宁也不好装死,低低地说道:“不慎扯开了你的衣服。” 他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燕煊突然会抓他下来呢。要是他提前说了,羿宁绝对碰都不碰他的衣服。 “想什么呢?”燕煊知道,羿宁只要不说话,就是在胡思乱想些东西,于是他顿了顿,露出一个颇显玩味的笑意道:“上仙,还记得你解开我封印第一天的时候,我不小心扯落了你的襟扣,你打了我一巴掌吗?” 羿宁闻言张大了眼睛,有些牙痒道:“你那是不小心吗?”根本就是故意的! 玉佩、佩带、襟扣还有剑穗……都是燕煊故意扯掉的,羿宁一向节俭,舍不得买新的,到现在也没换上新的襟扣。 可是燕煊似乎并不打算纠结故不故意,他就是想要欺负羿宁。 “那你今天也扯开了我的衣服,按理说,你是不是得赔偿些什么给我?”燕煊饶有兴致地和他争论起来。 羿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储物戒里掏出被燕煊扯坏的剑穗来,摊开手心摆在他面前道:“那你先赔我的剑穗。” 这话倒是燕煊没想到的,羿宁居然会找他要一支剑穗,他漫不经心地从羿宁手心接过剑穗,说道:“多少灵石?” 外人都认为,羿宁每次除祟应该都会得到许多祟钱,加起来起码能堆满云清山。其实,羿宁一直都是靠宗门给发的灵石过日,从不要祟钱。 这支剑穗才两块下品灵石罢了,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羿宁也从来不买贵重的饰品,从来都是是觉得戴着合乎礼仪便戴了。 半晌,羿宁小声地开了口:“两块下品灵石。” 燕煊以为自己听错了,许久才确信他说的是两块下品灵石,默了一阵,消化掉羿宁上仙居然会买两块下品灵石的剑穗这件事,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块宝盏递给他。这一块宝盏相当于一千上品灵石。 “够吗。”不够还有。 燕煊不管他说什么就塞进他手里,从前每一支魔族都要给他进贡,虽然没有细看过贡品,但是就这样的宝盏多到他懒得数。 羿宁抓着那块宝盏,又扔还给他:“我要我的剑穗。” 什么剑穗不剑穗,燕煊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欺负羿宁,他懒散地靠在通道的墙壁上道:“上仙这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事要挨巴掌,你做错事只要耍赖就行了?” “我没说……”羿宁不会狡辩,他通常就是那么几句话来回说,最多气急了会让人滚。 顿了顿,羿宁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看向燕煊道:“那你也打我一巴掌,咱们扯平。” 等的就是这句话,燕煊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他一把捉住羿宁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说道:“我怎么会跟上仙一样随便打人呢,但是你做错了总得赔偿我。”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羿宁,咽了咽口水,目光落在羿宁的衣襟上继续道:“你让我也扯开你的衣襟,咱俩这样就算扯平了。” 闻言,羿宁的眼睛微微张大,带着一分不可思议,下意识地捂住了衣襟道:“不行!” 没得商量!燕煊就是故意要他难堪,羿宁宁愿叫他打一巴掌也比被他扯开衣襟要好受。 “哦,那算了。” 燕煊扭过头去走在了前面,好像真的是要算了似的。 羿宁还紧紧地捂着衣襟,也做好了燕煊冲上来拽他衣服就念渴咒的准备,却没成想燕煊真的走掉了。 曾经没有他高的瘦小少年如今走在前面,已然比羿宁高了许多。 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讲道理。 羿宁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走着,脑袋里也开始想起那时打燕煊的一巴掌。 其实燕煊也并非故意扯开他衣襟的,只是想要把宫修贤送的那枚襟扣拿下来。可是自己却打了他一巴掌,好像确实不妥。 他张了张口,复又抿紧了唇。 他打那一巴掌,是因为羿宁自己有龙阳之好,所以觉得燕煊对他无礼。可没准对于燕煊来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扯开衣襟这种话大约也是朋友之间正常的玩笑。 他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毕竟燕煊又不会像他一样,喜欢男人。 想至此,羿宁脚步微顿,心头没来由的有些无奈。是啊,怪的是他,又不是燕煊。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叫住了燕煊:“燕煊。” “干嘛。”燕煊回头,对上羿宁微颤着的眼睫,通红的耳尖,和有些憋屈的目光。 他听见羿宁低着头道:“做为赔礼,可以让你扯……扯……” 后面的话,他实在说不出来。 霎那间,燕煊站在原地,什么都明白了。 身体里的血发烫,冲的他不知所措,几乎要被羿宁的模样惹疯了。 ——送上门的羊羔。 ※※※※※※※※※※※※※※※※※※※※ 欲擒故纵! 符濯 他强忍住胡乱折腾羿宁一番的冲动,装作不解道:“上仙这是做什么。” 羿宁紧抿着唇,知道他故意气人,本想扭头一走了之算了,可话已经说了出去,再收也收不回来了。 他闭了闭眼,一把抓住燕煊的手,放到自己的衣襟上。 就当被狗欺负了。 半晌,燕煊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扯住他的衣襟拽到自己面前,沉沉道:“上仙,有时候真觉得你有点蠢。” 明明平常遇到房诗兰这种事,都聪明得很,怎么在燕煊逗他时,总是当成真呢。 不知道自己有多勾引人吗? 羿宁面色发红,猛地甩开了燕煊的手走快了些,他怕他再看见燕煊的脸会忍不住再揍他一巴掌。 他之前就不该心软! 身后燕煊摸了摸鼻尖,好心情地想羿宁刚刚脸红的样子,可爱。 往通道愈深处看去,灯火连成一道线长长的蔓延消失在黑暗里,脚下是有些湿软的泥土,温热的风从通道某处流窜着,惹人发汗。 不过,这里确实很安全。 不知走了多久,羿宁和燕煊终于听见了前方的动静,似乎是个洞室,里面有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对话。燕煊立刻放出魔雾隐匿他们的气息。 “你竟把人奴带到我这里来!”是房诗兰。 “就是玩玩。”这个人的声音却认不出是谁来,只能依稀分辨出是个男人。 “可他是男人!”房诗兰有些恼怒道。 燕煊和羿宁两人耐心地等待他们继续说话。 半晌,那个男人轻轻笑了一声:“男人才好玩,你不是也知道男人的滋味吗?” 羿宁嘴角微抽,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脱口便是粗言秽语。 一旁燕煊故作奇怪,传音给羿宁道:“上仙,男人有什么滋味儿啊?” 要不是怕打草惊蛇,羿宁真的快忍不住了,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燕煊凑过来的脸。 里面还在传来声音。 房诗兰不耐道:“好了,尽快想办法稳住魔胎,燕煊已经察觉到了。” “燕煊那边不必你操心,只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别碰伤了羿宁的脸和身体,否则我就杀了穆霄云。”男人声音低低的,只有提到羿宁时声音才温柔了些。 闻言,羿宁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身边燕煊的气温骤然冷了下去。 莫名的直觉告诉羿宁,这个人就是妄图操纵他命运的幕后黑手,是挑拨他和宫修贤,现在又来挑拨他和燕煊的人。 他忍不住想探出头看一看这个人的长相,却被燕煊一把按进了怀里。 魔雾腾起,羿宁被燕煊捂住嘴抱住了。 下一刻,洞壁上出现老鼠的影子,又迅速化为女子的身形。 燕煊的呼吸轻轻洒在羿宁的颈间,腰肢也被他搂得紧紧的。 温热的身体碰上燕煊冰凉的手指,打了个激灵,惹得羿宁没来由的紧张。 房诗兰从洞室内走出来,四处看了看,就像没看到燕煊和羿宁般转头走了回去。 “把你的人奴带走,剩下的我来。” 男人高兴地说:“你去吧,这个人奴我玩腻了,送给燕煊玩玩,他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落下,整个洞室顿时没了一丁点声音。房诗兰他们已经走了。 羿宁终于被燕煊松开,轻轻喘了喘气。 “是符濯。”燕煊眸光暗沉下去,小声贴在羿宁耳边说,“他为什么认识你?”而且,居然还敢用那么恶心的语气提及羿宁的脸和身体。 这个名字羿宁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更不要提认识。 他摇了摇头,又说:“符濯是谁?长什么样子?” 羿宁迫切地想知道符濯这个人,直觉告诉他,符濯一定在暗中参与了他许多事,连同那本书上下流不堪的悲剧也极有可能是他造成的。 燕煊见他急切地问起,却突然什么都不肯说了,语气凉飕飕的回:“不知道。”问那么细干嘛,燕煊从来没见过羿宁对一个男人这么感兴趣过。 心口闷闷的,不管羿宁怎么追问,燕煊也不开口透露关于符濯的任何一个字。 “燕煊,我想听。”羿宁有些着急,不清楚符濯的底细,他心里有许多线索没办法连上。 可我不想听。 燕煊撇过脸去,一脚踹开脚边的石子,催道:“先去找那几个孕妇,剩下的以后说。” 事已至此,燕煊不肯说羿宁也没办法逼他,两人沉默着走进洞室。 小洞室连着大洞室,用一层薄薄的水帘隔开,地上仍旧铺着暖玉,洞室顶端都通着风口,凉凉的风顺着风口渡进来。 房诗兰倒是把这些女子照料得不错。 透过水帘,可以看到她们在榻上说话,肚子已经有些明显了。 传说魔胎成长速度极快,不同于人类怀胎十月,这些魔胎只要短短一个月便能成型。 洞壁上刻着各式各样的咒文,羿宁对各种奇奇怪怪的咒都有研究过,依稀能辨认出来上面是一些乡间灵婆所用的保胎咒。 连这样的偏门咒法都拿出来用,房诗兰看来是下了决心要保住她们肚子里的魔胎。 迈过水帘,眼前的景象忽然消失了,羿宁瞳孔微缩,竟然是幻象。身后传来房诗兰恬淡地声音:“尊主,上仙,别费心思找了,她们已经被接走了。” 燕煊挑了挑眉,手中饮鸩瞬间飞出手心。 “等等!”刀尖离喉咙仅一寸之间,房诗兰目光镇静地看向燕煊,说道:“尊主,我知道我可能活不了,但是有一些话想告诉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燕煊的刀尖缓缓挪开,知道这是燕煊给她的机会,努力稳住身形道:“多谢尊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尊主和上仙是不是已经情投意合了。” 房诗兰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燕煊心甘情愿的取血抑毒,除非燕煊喜欢。 而且,燕煊对羿宁的态度,完全不是九年前他还是魔尊时的样子。 羿宁身子一僵,他明明没有告诉过房诗兰他和燕煊假结契的事情,为什么房诗兰却能看得出来。 “你们很强,强到就算选择彼此,也不会被人非议不会有世俗烦扰,更不会为了留住对方的心而冒生命危险生个孩子。”房诗兰眸光闪烁,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可我不同,我嫁到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悲哀的女人。” 她掩藏身份,讨好公婆,讨好叔婶,讨好丈夫,讨好他治下城里的人们,唯独讨好不了自己。 人和魔,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羿宁抬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燕煊,金色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乎将他的面庞柔和了许多,眉如墨山,睫似鸦羽,很好看。如果不那么冷硬发疯,应该会是很多女子都喜欢的类型。 他突然想,这样的燕煊会不会喜欢上一个人类。 随即羿宁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燕煊幼时那样的经历,厌恶人类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喜欢上人类呢。 对面,房诗兰泪眼朦胧,声音哽咽:“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尊主,你也喜欢上仙不是吗。现在你应该也会懂我的心情,我只是、只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啊。” 燕煊仍旧一言不发,甚至从羿宁的角度看过去,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良久,燕煊展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道:“你的心情?” 他垂下眼眸,将刀子抵在她颈间,敛起笑容道:“我为什么要懂你的心情。” 房诗兰讶异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脸边,说道:“尊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你跟我说这些,我还是会杀你,你还不如去求羿宁。”燕煊本就不会管这种闲事,只是羿宁想让他做,求他救那几个孕妇,所以他才会去做。 房诗兰擦掉眼泪,柔弱的面容上也露出笑意道:“果然尊主不吃苦肉计,我还以为尊主你结契之后多少会对我心软一些呢。”顿了顿,她有些可惜地说,“既如此,诗兰只好失敬了。” 话音未落,燕煊猛地将刀子捅进去,霎那间房诗兰的身体变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老鼠,足有半臂之粗,被钉在了洞壁上。 是假身!燕煊猛地回头,却已经没了羿宁的影子。 声东击西。 都怪他,如果他在刚刚房诗兰说那些话时就杀了她……! “你已经和上仙情投意合了吧”“你也喜欢上仙不是吗?”“现在你应该也能懂我的心情。” 燕煊死死地攥紧拳头,眼睛蒙上一层金色,提刀飞奔向其他洞室。 * 羿宁躺在角落缓缓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道水帘,对面也是一个洞室。头痛欲裂,羿宁想起了被迷晕之前的事情。 那时他满心想着燕煊的想法,一时不慎竟被人从身后用帕子捂住口鼻迷晕了。不过,他好像没有受伤,看来房诗兰忌讳那个叫符濯的人的警告,不敢伤害他。 他坐起身看向水帘外,有个身材纤细的女子背对着他,难道也是被关在这里的? 羿宁皱起眉头,想要从水帘出去,没成想刚伸出手,便被猛然湍急的水流割伤了手指。 看来是有阵法附在上面的。 这种阵法是魔族阵法,据羿宁的经验,大概只能从外往内才能冲破阵法。 等等燕煊,燕煊来了之后就可以解开了。 羿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好像下意识地有了依赖燕煊的心思。他神色恍惚,想到刚刚房诗兰问燕煊,你也喜欢上仙不是吗,燕煊那时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她谈及的只是一个陌路人。 他还是自己解开阵法吧,虽然没有法力,但是只要一个一个的试,找到阵法的生门,还是能出去的。 羿宁抿住唇,他以后绝不能再依赖燕煊了。 ※※※※※※※※※※※※※※※※※※※※ 感谢在2021-03-11 14:43:50~2021-03-15 15: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管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伦、流云双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美人 通道内,燕煊拼命寻找着羿宁的气味,任何一个洞室都不放过,终于在通道尽头的洞室找到了和羿宁很像的味道。 淡淡的,如同雨雾一般的雪松香气。 “你是来救我的吗?”女人的声音。 燕煊扭头想走,脚步却猛地顿住了,他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那女子。 好像,和羿宁长得太像了,这张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神情多了些妩媚。 清丽娟雅又媚骨天成,诡异地融合起来。 见燕煊停下来,女子脸色僵住,强颜欢笑道:“我明白了,你也是来玩的吧?”说着,她轻轻褪去自己的外衣,里面的里衣薄如蝉翼,只隐隐遮盖住身体。这动作,像是在邀请燕煊做些什么一般。 燕煊不是傻子,在魔宫内对他投怀送抱的人数不胜数。他只是,有些在意这张和羿宁肖似的脸。 让他一下子想到,如果羿宁也对他做出这种动作会怎样。 水帘内,羿宁见到燕煊冲进洞室,连忙出声喊他,可是燕煊什么也没听到。羿宁眼睁睁看着燕煊去而复返,又看着那女子褪去外衣,好像在引诱燕煊。 怎么会这样。 羿宁愣愣地看着,几乎忘记了继续喊燕煊的名字。 他也同样听不到燕煊和她说了什么。 燕煊,喜欢这种女子吗? 水帘外,女子孱弱地起身,朝燕煊走过去,伸手想替燕煊脱掉衣服,却被燕煊闪身躲开。 “不像。”燕煊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沉沉地,带着丝隐隐的威胁,“让符濯别再耍这种小把戏,我不需要人来代替他。”他转过身去,又回头补了句道:“你也替不了。” 眼睛不怎么像,鼻子也不像,身材更不像,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像。 清光可爱,何用灯烛。 只有符濯才会为了疏解欲望而找人奴来发泄,燕煊从来不会。 他只要羿宁。 就在燕煊要走时,女子突然扑上去想要抱住他。燕煊迅速拔出刀来,本想抹了她的脖子,奈何看着那张脸却怎么也下不去手,只好用刀柄将她和自己隔开。 操。他没办法对羿宁拔刀,就算是和羿宁长得像,只要想到羿宁就下不去手。 燕煊厌恶地道:“是符濯让你来找我的吧,滚回他身边,别恶心我。” 水帘内羿宁指尖动了动,从他的角度看去,他们就像抱在一起一样。 理智告诉他,燕煊不会是这样见色起意的人,可能是圈套,是有人刻意挑拨。 可他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不上不下,梗在喉头。 奇怪,他为什么觉得心里不舒服。 突然间,水帘消失了,滴滴答答的水滴从洞壁掉下来,燕煊听到动静抬眼看过去,正好对上羿宁的眼睛。 一如九年前的、清冷淡漠的眼睛。 燕煊退开那女子身边,连忙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羿宁淡淡的声音道:“先去找房诗兰救人吧。” 他没有看那女子一眼,快步想要离开这个洞室,羿宁不想呆在这里了。 路过燕煊身边时,却猛地被燕煊扣住了手腕,“我……”他话还没说完,羿宁便替他开了口:“我知道是个圈套,不必解释。” 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清楚,这就是羿宁,绝不让任何人担忧烦扰。 “羿宁,这是符濯的美人计。” “我知道。”羿宁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一遍。 只是勉强算是朋友而已,就是他们真有什么又怎样,燕煊都不必同他解释。 离开洞室后,羿宁想要将前前后后的线索都串联到一起,可是怎么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脑海里全是燕煊抱着那个女子的场景,他的手,没有落下的刀,和地上散落的女子外衣。 那个叫符濯的人,先是派柳如庚勾引宫修贤,给他下毒。又跟房诗兰合作,找了个女子拖住燕煊。 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没有目的的去做某件事的,羿宁深知这一点。 燕煊走在羿宁身后,仔细地把羿宁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没有受伤的痕迹,悄悄松了口气。 “找到房诗兰后,解决这件事,我便会回宗门去。”羿宁忽然开了口,“毒你也不用担心,掌门出关后会帮我抑制毒素的。” 燕煊瞳孔微缩,语气沉了下去:“什么意思?” 用完他就分道扬镳吗,回去继续和宫修贤纠缠不清? 羿宁转过头来看他,低声道:“只是不愿再麻烦你了。”燕煊总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的,现在宫修贤已经知道了他和燕煊举止亲密,关系非常,不敢轻易动他,这便够了。 最重要的是,他忍受不了自己总是会琢磨燕煊的想法这件事。 羿宁觉得,他只是刚被宫修贤背叛,突然间得到了燕煊对他的好,所以才会对燕煊产生了许多复杂的想法。 对,只是如此而已。 “你把我当什么了,羿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燕煊冷笑了一声,“我没嫌你麻烦,你也不许回宗门。” 见羿宁不出声,燕煊软下声音来继续道:“我会帮你抑毒的,房诗兰我也会处理掉。” 所以,别走。 心脏处依然酸涩涩的,他想坚持自己的想法,可是听到燕煊这样同他说话,羿宁又有些贪恋这片刻的温暖。 他不知道为什么燕煊要对他这么好。 但,他们是朋友,燕煊无论做什么,他都无可置喙。 良久,羿宁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 * 甘儿蹦蹦跳跳地四处寻找房诗兰的味道,钻了好几个洞室都空无一人,于是累得瘫在地上睡着了。 过了一阵,感觉到有只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甘儿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地嘟哝着:“干嘛呀,看不到我正睡觉呢吗?走开走开。”甘儿翻个身,又用小手扒拉开踢自己的脚。 “谈、甘!”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甘儿立马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土,羞赧地道:“尊、尊主,你怎么来了,我正在找房诗兰的味道呢,嘿嘿。” 燕煊抿着唇,磨了磨牙道:“把你口水擦了。”当初他怎么就选了甘儿做犬族的长老。 “尊主……”甘儿哭丧着脸抱住燕煊的腿,“我知道错了。”说完,她偷偷朝燕煊身后的羿宁撇了个眼神,想让羿宁帮她求求情。 羿宁接收到甘儿求救的信号,叹了口气,对燕煊道:“别欺负甘儿了。” 他知道燕煊是心里憋着气,因为他刚刚提了要回明光宗的事情。 可是甘儿总归是没有错的,小孩子爱睡觉很正常。 燕煊听到羿宁终于理他了,轻哼了一声,说道:“欺负她?我是在教训我的属下。”说着,他把甘儿抓起来往前面放好,问道:“闻闻房诗兰现在在哪?” 这里的洞室四通八达,要找房诗兰实在耗费时间,尤其她对这里了如指掌,随时可以用阵法转移那几个女子。 甘儿耸起鼻尖认认真真嗅了好久,伸出手指指向他们左手边的通道,过了一会又有些不确认地朝右方指了指。 “这两边好像都有房诗兰的味道。”甘儿挠了挠头,她不知道燕煊刚刚杀死了一只房诗兰的假身。 闻言,羿宁朝右方的通道走去:“应该还是假身,我去右,你去左。”身旁燕煊猛地把他拽了回来,他再不懂也发现了,羿宁心里有事。 难道因为那个和羿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抱了他,所以羿宁觉得恶心吗? “放手,没时间了。”羿宁随口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把燕煊的手扯开。 燕煊脸色阴沉,语气不善地说:“不行,万一遇到房诗兰你打不过的。” 又是因为没有法力,羿宁知道燕煊是为了自己好,可他真的不愿再依赖燕煊了。他转过身来认真地开口道:“符濯不是说了,如果房诗兰敢伤害我,他就会把穆霄云杀了吗,所以房诗兰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刚刚被关在水帘内,羿宁确实浑身上下没有受一丁点伤。 可是,燕煊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他冷笑一声说:“符濯?” 宁愿让素未谋面的符濯护着,也不愿意跟着他吗? “那你走吧。” 听到这句话,羿宁手脚有些冰凉,可这明明是他也想听到的。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就像以前没有宫修贤,也没有燕煊的时候,他自己也能过得很好的。 不要依赖任何人。 “把我的剑给我。”自从上次燕煊收缴了他的剑就再也没给羿宁。 燕煊随手将他的剑解下来丢给他,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毫不在意。 剑身似乎还沾染着燕煊身上的温度,羿宁握紧手中的剑扭头走进右边的通道,同时也听到了燕煊和甘儿离开的脚步声。 他真的走了,可为什么羿宁心里却空荡荡的。 燕煊有时对他很好,有时却突然的生气。羿宁心间属于理智的那根线不断的一次又一次被燕煊拨动。他渴望对方的靠近,也不得不因为他的靠近而后退。 最后终于,燕煊不愿再靠近了。 羿宁轻轻叹了口气。就这样吧,天底下没有谁离不开谁。 当初他总以为宫修贤会陪他修炼直到飞升,可现在没有宫修贤,他不也依然很习惯么?如果他当初不那么相信宫修贤,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副田地。 前方的通道愈向深处走,就愈发宽敞。 羿宁不知走了多久,地面渐渐开始有些发潮,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浅浅的水洼,湿软的土地像是刚退潮的河道。 猛然间,一滴水落在了羿宁的脚边,溅在水洼里发出清脆的水声。 “谁!”下意识地,羿宁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燕煊。 刚刚不是说好各走一边的吗,怎么又来了。连羿宁自己都没发觉,心口突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一般,酥酥麻麻的。 他听见燕煊叫他:“羿宁。”意外的有些温柔。 羿宁怔住了。 ※※※※※※※※※※※※※※※※※※※※ 〈小剧场〉 “不像。”燕煊突然轻笑了一声,“让符濯别再耍这种小把戏,我不需要人来代替他。”他转过身去,又回头道:“你也替不了。” 燕煊耍完帅,然后完美错过水帘里面冷着脸的老婆(。) 低头 “你怎么跟来了。”羿宁敛眸,掩藏起眼底的情绪,淡声道。 其实,他也不想说这句的。只是他刚刚下定了决心和燕煊保持距离,他却又跟了过来。 但燕煊好像并不在意,缓缓朝他走过来,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了羿宁的心尖上,他紧张地握紧了剑柄。 直到燕煊停在他面前,轻轻伸手抱住了他。羿宁的身子猛然僵住,有些冰凉的,属于燕煊的怀抱,让羿宁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他要跟自己说什么?羿宁心脏狂跳,似乎有预感到对方想说的话。 燕煊满足地抱紧他,在羿宁颈间蹭了蹭,发出一声喟叹道:“上仙为什么不反抗?”另一只手,有些用力地按住了羿宁的腰,迫使他更贴近自己。 羿宁面色发红,不得不承认,刚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燕煊要跟他说什么,甚至根本忘了推开他。 “嗯?”燕煊还在刻意催促,“是我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吗?” 这话似乎有些古怪,羿宁抬眼看他,却被燕煊扣住了下巴。 “亲你也可以吗?” 羿宁愣住了,所有被他建立起来的防线在这一刻都被名为燕煊的湍洪冲毁,摇摇欲坠。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要说什么,空气变得稀薄,令他微微发窒,令他只想后退,逃跑,离开这里。羿宁下意识地念咒道:“渴。” 良久,燕煊的手却依然按在他的腰上,面色如常地朝他淡笑着,“你说什么?” 羿宁瞳孔微缩,一阵冷意从脊梁骨爬上心头 。 他握紧身旁的剑柄,又念了声:“渴。” 燕煊的脸,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些诡谲,温柔,和陌生。 羿宁盯着他的脸,许久,突然无奈地笑了一声。 是啊,燕煊怎么可能会对他这么做。 他提起剑,在“燕煊”耳边冷冷道:“我最恨别人戏耍我。”下一秒,羿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捅进了“燕煊”的腹中。 连同他莫名其妙、丑陋卑鄙的心情一共封存在此剑中。 霎那间,鲜血飞溅。 “燕煊”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他所看到的,夸奖道:“不愧是羿宁上仙,差一点就要顶着这张讨厌的脸亲你了。” 羿宁沉着脸色,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无非就是那个疯子一般,和房诗兰谈论起男人的滋味的人——符濯。 他的过云剑就算没有法力,也能灼伤魔族皮肉,这个符濯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除非这也是符濯的假身。 羿宁拔出剑来,一个人影自通道暗处飞快扑了过来,将“燕煊”按在地上打了一拳。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事情发生得太快,羿宁来不及多想便拔出剑来捅了过去。 “羿宁!”其中一人低喝一声,转过头来,居然也是燕煊,“他是符濯!” 羿宁:…… 不管哪个是真燕煊,都证明燕煊确实偷偷跟着他过来了。 明明刚刚还摆着脸色给他看,干嘛还偷跟过来。 怕他不小心死了吗?羿宁不自觉地有些想笑。 “你他妈才是符濯。”另一个被指控的燕煊狠狠地将他掼在墙上,手中腾起了黑色的含有剧毒的魔雾。 那是专属于半魔的魔雾,难道这个是真的燕煊? “封印我九年,年年来加固封印,你笨到连我都认不出来?”那个被按在墙上的燕煊一脚将对方踹开老远,有些恼怒地对羿宁道。 羿宁嘴角微抽,这个说话难听的应该是真的,不过他不是很想认出来。 另一个燕煊擦了擦被打出来的血,冷笑道:“你是我?那你说,羿宁最喜欢吃什么?” 羿宁:?跟他有什么关系。 况且真的燕煊不可能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吧。 空气似乎被凝固住了,三个人举剑持刀面面相觑。 良久,终于有了声响。 “橘子。”燕煊撇过脸去,耳尖似乎微微发红,“喜欢吃橘子,是吧?”不知是不是羿宁的错觉,他竟从燕煊的脸上看到一丝咬牙切齿的羞赧意味。 他说的是,那天那个男孩送来的果篮里,他们共同吃的同一个橘子。 羿宁眼睫微颤,突然有些不敢看燕煊的眼睛,小声说:“谁说我喜欢吃。” 但是,这也证明了另一个人应该是假的。 羿宁刚要拔剑捅过去,却没料想对方扑向了燕煊,两人瞬间缠斗成一团,打的不可开交。 完了,刚分出来,现在又乱套了。羿宁扶额,再这样下去房诗兰那边真的要把人都转移光了。 如果甘儿在这里,只要闻一闻就能知道哪个是真的燕煊。可是甘儿现在去了左边的通道,羿宁没有法力,那个符濯还有着半魔的魔雾,更难分辨。 刀光剑影之中,两个人竟然打的不分上下,连黑色的魔雾也能彼此抗衡。让羿宁恍惚记起了这样的场面。 好像从前确实有个叫符濯的,他云游时听说此人和燕煊关系极好,同恶相济,沆瀣一气,在当初也是掀起过血雨腥风的魔头。 只是后来据说符濯被他的生父给杀了,当时许多人拍手称快,没想到竟然没死。 羿宁没有见过符濯,所以对其印象不深,只是偶尔听过他的恶名。 此人性格极其恶劣,杀人无数。和他比起来,燕煊倒算是乖巧许多。 不过那也有可能是因为,九年前的燕煊一直专注围在羿宁身边骚扰,根本懒得做些杀人成性的事。 羿宁唯一一次亲眼见到燕煊杀人,便是他封印燕煊的那天。 只是个明光宗的洒扫弟子,被半魔魔雾烧成了焦灰,那时他赶过去,看到的就是燕煊提着刀,遍体魔纹脸上染血,立于那尸体身旁。 那时,他抬眼,金色的瞳孔闪着暗淡的光辉。 “燕煊,站着别动。”羿宁突然出声,刚刚灵光一闪,他想起件事来。 两个燕煊同时定在原地,倒是乖巧。羿宁垂下眼睫,从储物戒中取出雄黄酒来猛地泼在他们身上。 “操。”燕煊骂了一声,浑身上下开始显现出青黑色的蟒纹,瞳孔也变成了金色。 这下好认了。 羿宁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看向被泼了满身湿淋淋的雄黄酒的燕煊,轻声说:“抱歉。” 燕煊抿着唇,提刀捅进了符濯的心脏,他现在心情实在不算很好。 不是因为羿宁泼他酒,而是脑海里想起羿宁刚刚和符濯站在一起的画面,他对羿宁做了什么? 找死。 饮鸩入体,符濯扣住他的刀刃,嘴角渗出血丝,还有心情笑得出来:“燕煊,好久不见,你怎么现在还是跟着羿宁,你是他养的狗吗?”燕煊用刀在他身体里搅了搅,冷冷地说:“假身?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好,我等着你。”符濯嗤笑了一声,回头看向羿宁,轻佻地朝他眨了眨眼,道:“上仙,再见。” 下一秒,符濯被魔雾缠绕,化成了只巨大的黑色老鼠。 他是鼠族的半魔。 所以他可以像房诗兰那样用老鼠变成自己的假身,他的藏身之地应该也是像房诗兰制造的洞室一般,在地下藏匿着。 最重要的是,羿宁突然明白了,他身上的咒毒是从哪来的。 因为房诗兰曾说过,只有鼠族才能布下咒毒。符濯不也正是鼠族么。 羿宁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脑中许多线索都连到一起。看来柳如庚背后的幕后主使也是符濯。 他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 每次思考起问题,羿宁便无暇顾及别人,更没注意到燕煊黑着脸朝他走了过来。 “碰你哪了。”燕煊的语气恶狠狠的,唤回了羿宁的思绪,他抬眼看向燕煊,有些无辜道:“你说什么?” 见他不答,燕煊径直走过来,上上下下把羿宁打量个遍,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抱你了。”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连宫修贤送的襟扣的味道都能闻出来,更何况那时符濯抱着他。燕煊站在原地,刀尖上还沾着符濯的血,虽然被杀了个假身,符濯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也肯定受了重伤。燕煊后悔刚刚没有多砍他几刀了。 听到他的话,羿宁压下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轻声道:“那怎么了?” “没事。”燕煊面无表情地抹去刀尖上的血,已经在心里把符濯千刀万剐了好几遍。 发丝上的雄黄酒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粘腻腻,湿漉漉,蛰得燕煊又痒又痛。顿了顿,他有些语气不甘地对羿宁道,“有手帕吗,给我擦擦。” 像个小孩子撒脾气似的,羿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从储物戒掏出条手帕扔给了他。 “好笑吗,给你夫君擦干净。”燕煊抓住手帕,一字一顿地道,带了点磨牙的意味。 说完,他伸手把帕子塞进羿宁手心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仿佛羿宁不给他擦就不罢休似的。 又固执,脾气还坏。但是燕煊真的对他很好。不得不承认,燕煊刚刚出现的时候,羿宁突然安心了。 到底,燕煊是把他真心当朋友的。 想至此,羿宁把帕子在手心摊开,缓缓抬手去给燕煊擦干头发。 属于羿宁身上的淡淡的雪松味味道袭来,燕煊心跳都慢了几分,不自觉的僵住身子。 然而,羿宁的手伸到半空便顿住了。 “低头。” 羿宁暗暗地咬牙道。 ※※※※※※※※※※※※※※※※※※※※ 真假美猴王,滑稽.jpg 求收藏呀,π_π 孩子,饿饿,收藏~ 石头 燕煊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已经长得比羿宁还要高了。 “你变矮了。”燕煊低下头,任由羿宁用手帕给他擦拭发丝上的酒液,脑袋轻轻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似乎有些疲累。 雄黄酒的气味实在是让他难以忍受,头脑发晕。 羿宁一边给他擦,一边淡淡的开口:“闭嘴。”要是不会说话,燕煊应该是个很可爱的人。 这么冷硬偏执的一个人,头发也是软软的。 从发丝到鬓角,再到脸边,羿宁不可避免地对视上燕煊的眼睛,脸上突然有些发烫,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收回手来道:“好了,该走了。” 燕煊还没有享受够,有些意犹未尽地将额前湿润的碎发撇开,低声嫌弃道:“都没擦干净。”他可是为了羿宁才被泼了一脸酒。 听到他发牢骚,羿宁嘴角浅浅上扬,又迅速压下去道:“没时间了,快去找房诗兰。” 他点点头,复又将刀收回去,对羿宁道:“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心里默念我的名字三遍,我能听到。” 默念三遍?难道是什么新奇的咒法,羿宁一向喜欢研究各式各样的咒法,例如渴咒。他颇感兴趣的问:“是千里传音吗?” 千里传音极难做到,不过说不定在魔族里有这样的咒法。 燕煊瞥他一眼,知道羿宁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那些难缠又奇怪的咒法,等羿宁研究出来,没准又会用到他身上,于是淡淡道:“不是,是我的血。” 喝了他的血,燕煊便能感知到对方存在的位置,但并不能操控对方。 羿宁想起这茬,燕煊当初还说过他的血可以控制他的生死,不禁有点怀疑,这半魔血的作用竟然这么大吗? 不会是骗他的吧。 接收到羿宁狐疑的目光,燕煊面色如常地走到羿宁身前,“走了,发什么呆。” 羿宁跟上他,脑袋里还在想着怎么才能做到千里传音,听说南疆有一种心意蛊,种在人体后下蛊人可以和对方心意相通。 正琢磨着,一抬头却撞上了燕煊的后背。 鼻尖酸痛,羿宁捂住鼻子,眼角被迫挤出点生理性的泪花。 “前面有人。”燕煊手心腾起魔雾,将两个人包裹起来,掩藏起了气息。转头看到羿宁的模样,随意抬手替他揉了揉鼻尖。 “别出声。”像哄小孩一样,明明燕煊比他小得多。 羿宁点点头,被燕煊碰过的地方有些烫,这好像不应该是朋友之间该有的动作。 来不及细想,待他们走近,面前显现的竟然是个有些狭小的洞室,那十七个女子挤在里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然而惊人的是,她们的肚子竟然已经开始隆起。 看来魔胎生长确实十分迅速,况且又有房诗兰那些咒法加持,想必很快就能成型了。 “房姐姐,嫣儿说她肚子痛得紧,你快来看看。”一个粉衣女子担忧地扶着身旁的女子,那女子的肚子是这里所有人隆起最大的。 房诗兰并未发觉到洞室口正站着羿宁和燕煊,她温婉地起身,走过去看似十分关心地抚摸在嫣儿的腹部上。 许久,她抬起头朝周围人笑了笑说:“没事,这是孩子大了,在踢人呢。”顿了顿,看到她们表情依然有些忧心,又道:“放心,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等生下来,你们便可以带着银两去其他地方重新过活了。” 这便是房诗兰的手段,威逼利诱。可这些可怜的女人,却被她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那孩子,会要了她们的命。 羿宁闭了闭眼,他从未接手过这样的任务,但他能做的只有趁魔胎未成型时劝说这几个女子打掉孩子。 “你去抓房诗兰,这几个女子我来稳住。”羿宁传音道,燕煊立刻会意。 饮鸩离手,如同一轮弯月,燕煊紧随其后,趁房诗兰不注意,瞬间用刀子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房诗兰吓得打了个哆嗦,连忙转身,却被燕煊掐住了喉咙。 “尊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没风度。”房诗兰沙哑着嗓子开口,眼中划过一丝狠毒,被燕煊精准地捕捉到。 他嗤笑了一声说:“在想怎么叫符濯来帮你吗?刚刚他可受了不小的伤。” 闻言,房诗兰恨恨地咬了咬牙,这个符濯,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合作,总是不听她的话,估计是去找羿宁的麻烦不成反受了伤,果然坏了她的事。 这厢,羿宁把那十七个想要逃窜的女子全部堵在了洞室口,冷声道:“逃出去之后,你们必死无疑。” 十七个女子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仿佛羿宁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都是可怜的苦命人。 羿宁低低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到燕煊已经控制住了房诗兰,稍稍安心些,对那些女子道:“想来房诗兰应该没有告诉你们,你们肚子里的是魔胎吧。” 虽然不知道房诗兰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女子受了孕,但他敢肯定,这些女子绝对不会拿性命去赌。 果然,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求助般地看向了房诗兰道:“房姐姐,不是说只是帮城主大人生个孩子吗?” 听到她们的话,燕煊冷笑一声,说道:“她没说错,确实是让你们帮她和城主先生一个出来。不过,她是想让你们替她生个半魔。” 半魔,谁人不知半魔根本极难生养,稍有不慎便会难产,甚至有些魔族的孩子生长完全后会扯开母亲的肚子爬出来。 霎那间,所有女子的脸都白了,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房姐姐不是不能生育吗?” “她说她不能生育,所以才要借腹生子,只要生下孩子便给我们足够的钱财和自由的。” “房姐姐怎么会骗我们,她对我们那么好……” 她们有的是被拐卖而来,有的是被强娶的青楼女子,有的是身份低贱的奴婢,个个都身世凄惨。 羿宁看着,心头便生出不忍来。 日子已经过得很苦了,却还要被房诗兰当作半魔的容器。 她是个足够狠心的女人,为了和穆霄云在一起,即便做任何罪不可赦的事情也愿意。 “她是鼠族的魔修,你们不能再留着这些孩子,等上去后……”羿宁话还没说完,就被房诗兰高声打断:“上仙,她们都被下了咒毒,如果打掉孩子,可是会死得更快的。” 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的女子们,此刻都愣住了。 房诗兰,竟然真的是骗她们的。 那些无微不至的照顾,没有偏见的目光,温暖的住处,和柔声的安慰。全是假的。 身旁已然有女子凄惨地哭了起来,羿宁向来不会哄人,僵硬地站在她们身旁,觉得此刻好像应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们。 可是刚张开口就被燕煊打断了:“羿宁,过来。” 说完,燕煊用刀抵着房诗兰的颈子更近了些,毫无感情道:“给羿宁解毒,否则你死后,我也会杀了穆霄云。不管你把他藏在哪,我总能找到他的。” “你!”房诗兰恨极,片刻后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笑容来道:“尊主和上仙真是情意浓浓,好叫人羡慕,但咒毒只有杀了下毒者可解,你就算杀了我,也没办法解开。” 最后几个字吐完,她猛地朝燕煊的刀尖扑了过去,利可削骨的饮鸩便割开了她的喉咙,下一刻房诗兰又化成了只巨鼠。 竟然还是假身。 虽然如此,至少他们是把人先救下来了。羿宁想起刚刚房诗兰说的话,咒毒只有杀了下毒人才可解,可谓是狠到不顾后路的奇毒了。 下毒之人,若他没猜错,应该就是符濯了。不过以他现在的法力要杀符濯简直难于登天,待解决这件事后,他一定要想办法解开封印。 “现在走甘儿怎么办?”羿宁一边安排着女子们通过燕煊砍破的洞口到地面上去,一边想起还在洞室里的甘儿。 燕煊不甚在意地道:“可能是又睡到哪里了,如果有事她会给我发信号的。”说着,他轻轻揽住羿宁道:“你先上去安顿她们,我去找甘儿,如果出事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默念你的名字三遍。羿宁突然觉得好笑,燕煊对朋友似乎都不错。 不过提到燕煊的朋友,羿宁想起符濯来,当初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导致符濯和燕煊如今反目成仇了。 会是因为什么?能让燕煊和符濯恩断义绝? 凡事都喜欢思考也并不是件好事,有时候就总会被这些琐事困住头脑。 “那我走了。”羿宁转身要跟着那些女子到地面上去,却被燕煊出声叫住:“等等。” 羿宁疑惑地回头看他,便见燕煊淡淡地撇开头说:“不许去自己找符濯的下落,在塔里等我。”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万事小心。” “好。”羿宁垂眼,轻轻应下。 从前,万事小心这句话都是由他来说的。羿宁一直都是保护别人的人,明光宗也好,宫修贤也罢,从来都把他当成不会痛的石头。 但他并不真是块石头。 ※※※※※※※※※※※※※※※※※※※※ 感谢在2021-03-15 15:47:44~2021-03-18 20: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却羡青鸟一叶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苏醒 将这些女子安顿在塔顶后,她们还是在哭。 塔内的婢女们一切如常,仿佛并不知道城主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上仙,我们是不是都会死。”之前那个被燕煊吓哭过的女子颤颤巍巍地走到羿宁面前问道。 这样的话羿宁听过无数次,每次去除祟,那些可怜的百姓都会这样问他。生命如此脆弱,容易凋零,羿宁站在那里,就像她们的光。 “不会。”羿宁认真地说,“都会活下来,每一个人。” 如果燕煊不能及时杀了房诗兰解除咒毒,那这些女子恐怕确实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可他相信燕煊。 听到羿宁的话,她们看起来都稍稍安心了些,挤在一起互相鼓励着彼此。 “没关系,以前那么难都坚持下来了。现在有上仙保护,一定会没事的。” “对,我们都会没事的!” 生活再苦,总会找到办法活下来的,这就是最普通的百姓。哪怕她们受人欺骗利用,羿宁也会尽全力救下她们。因为这是羿宁的道。 忽然间,一道细地叫人生厌的声音响起。 “修贤!是上仙回来了!”柳如庚装模作样地激动的朝羿宁跑过来,又像被吓怕了似的,顿在离羿宁不远的地方。 紧接着,宫修贤从木梯上冲上来,目光盯住了羿宁,说了声:“师尊,你去哪了。” 羿宁握紧手中的剑,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在燕煊带着羿宁走后,柳如庚便说要去感临城里玩一玩,顺便找找线索。 宫修贤满心想着去找羿宁,一路敷衍着柳如庚。谁知在城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他们的影子。 后来便听说那燕氏药坊里死了个魔修。 他在羿宁身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没有燕煊的影子。 难不成死得那魔修就是燕煊? “师尊,你把人都救下来了?”他环顾四周,正是那些被房诗兰绑走的女子,“既然如此,便跟我一起回宗门复命吧。” 宫修贤嘴上说着,却已经朝羿宁走了过来。 根本就不是商量,他就是迫切的想要羿宁跟他回去。 “你已经不是我徒弟了,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叫我师尊。”羿宁后退半步,抬剑指向宫修贤,如果他再向前逼迫自己,羿宁便喊燕煊过来。 宫修贤听到他的话顿住了脚步,声音沉了下去道:“我永远都是你的徒弟,就算你不想,我也会是你的夫君。” 这种话亏他也说得出口,羿宁要是有法力恨不得给他一剑。 “滚,”羿宁声音彻冷,“我已经和燕煊结契了,也劝你出言谨慎,别让你的未婚夫伤了心。”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宫修贤脸色猛地阴云密布,压抑着道:“我不相信。师尊,别开这种玩笑,好吗?” 这样的宫修贤已然有了几分那本书里所写的模样,羿宁觉得如果他此时说些什么宫修贤不爱听的,绝对会惹怒对方。 但他不怕。 “燕煊……”第一声刚默念出来,羿宁便被旁边女子打断了思绪。 “你自己有未婚夫还要强迫结契之人,你算什么男人!”正是那被之前被燕煊吓哭的女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指着宫修贤说。 宫修贤被骂的一愣,紧紧地咬住了牙。若不是明光宗有规定不可对凡人出手,不然他必定要把这多嘴的女人教训一通。 他张口刚要反驳些什么,就听另一个姑娘也开了腔:“我早看出来你不是好人,跟我家那宠妾灭妻的坏东西一样坏!” 很快所有姑娘都开始声讨宫修贤,甚至把战火绵延到了柳如庚身上,“你也别装什么可怜,当年在青楼里老娘见多了像你这样耍手段的,堂堂大男人,做作!” 柳如庚脸都青了,牙齿恨不得咬碎,竟然拿他跟青楼女子相比。 这些女子,有的是被男人欺骗,有的是被当成货品,有的被当成玩物,有的被丈夫宠妾灭妻弃如敝履。她们之所以轻易答应了房诗兰,便是被这样的生活折磨怕了。 她们知道这种滋味有多苦。 羿宁怔了怔,没想到这些姑娘会出声帮他说话。 所有女子都走过来围住了羿宁,像个易碎的脆弱的护盾,那么柔弱,却选择坚强地挡在他身前。 羿宁手指微微蜷缩,看到姑娘们靠过来。虽然她们什么都没说,但是羿宁明白了她们的好意。 谢谢。羿宁在心底说了一声。 * 送走羿宁后,燕煊一路寻找着甘儿的气息,好几条通道居然都有甘儿逗留过的痕迹。 这傻小孩去干嘛了。 洞室错综复杂,燕煊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看起来甘儿刚刚走过的通道,气味却猛然断在了半路上。 难道出事了?燕煊眉头微皱,在附近仔细搜寻许久,仍然没有任何头绪。 突然间,一根角落里不起眼的骨头吸引了燕煊的注意。 他和那骨头对视半晌,伸手将骨头拿起来。 骨头离地的瞬间,燕煊脚下出现一个大洞,将他整个人吸入其中。 再睁开眼,燕煊便看到四周竟然是个宫殿模样的地方。 暗红色的宫墙上,一个晃着小脚的人影扭过头来看他,连忙做了个“嘘”地手势。 正是甘儿。 燕煊嘴角抽了抽,飞身到她身边,看到了宫墙内的场景。 是个庞大无比的水池,水池中央飘荡着棵雪白的莲花。 里面躺着的人竟然是穆霄云。 在莲花畔,房诗兰细心地用手帕给他擦拭额头,鬓角,然后轻轻的在他唇角印下一吻。 “怎么找到这里的。”燕煊传音问道。 甘儿骄傲地挺起胸脯,刚想吹嘘一番,却差点从宫墙上掉下去,幸好被燕煊伸手捞了回来,讪讪道:“我找了好久,发现了地行之术中的阵眼,然后就钻进来了。” 她说得简单,但燕煊知道绝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看来房诗兰还是顾及穆霄云会发现她的真实身份,于是便使法子让穆霄云昏睡过去了。 “我去杀房诗兰,你把穆霄云带走。”燕煊小声吩咐,甘儿兴奋地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从宫墙上跳了下去。 房诗兰正在朝穆霄云吐息,她需要帮穆霄云在昏迷的时候维持生命,可没成想刚进行到一半,便被一柄长刀给打断了。 她瞳孔疾缩,抱住穆霄云闪身堪堪避过,惊疑不定地看向来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房诗兰拔出腰间的弯刀,身上杀气倍增,有穆霄云在这里,她就会拼命地保护穆霄云。 可燕煊并不打算把穆霄云一起杀了。乱杀人的话,羿宁估计又要骂他。 “我说过,不管你把他藏到哪里,我都会找到的。”燕煊伸手招回饮鸩,眼看着房诗兰身上开始布满黑色的细小绒毛。 她要魔化了。 为了一个人类,做到这种地步。 “尊主,我知道我打不过,但求你给我和霄云一个机会,”房诗兰紧紧抱着穆霄云,眼中满是悲伤的神色,“我只是想和霄云在一起而已。” 操。燕煊揉了揉额角,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又成了话本子里拆散痴情夫妇的角色。要不是羿宁求他,他绝对管都不会管房诗兰的破事。 房诗兰搀扶着穆霄云,轻轻跪在了地上道:“求求你,尊主,你应该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和羿宁上仙……” “闭嘴。”燕煊提起刀来。每次房诗兰都想用羿宁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但这次他不能放过她。 见燕煊毫无动容,房诗兰苍白着脸色,缓缓露出一截脖颈,低声道:“既然如此,只求尊主放霄云一条生路,不要告诉他,我是魔族。” “嗯。”燕煊随意地应了,就见房诗兰满含泪水地在穆霄云唇上又吻了吻,把他放在了地上。 在燕煊朝她走过去时,猛地奋起用弯刀砍向燕煊的喉咙,只一刹那,燕煊便抬腿将她踹开。 果然又是诈降。燕煊面无表情地抬手,属于半魔的魔雾像毒蛇一般缠住了房诗兰的身体。 “燕煊,你杀了我羿宁就会被符濯夺走。”房诗兰不甘心朝他道:“你应该不知道符濯在你被封印后都做了什么吧。” 闻言,燕煊将落下的刀,终究顿住了。 “他找了许多人奴泄…欲,我撞见了几次,每一个都是羿宁的模样!”房诗兰朝他露出笑容,眼里是报复似的快意。 既然你要分隔开我和霄云,那你也别想好过。 “是吗。”燕煊若有所思地开口,仿佛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见状,房诗兰不死心地又补上一句:“你杀了我,就别想知道符濯都做了什么,符濯很聪明,迟早有一天他会把羿宁抢走的。” 突然的,燕煊冷笑了一声,刀尖抵住房诗兰的下巴,徐徐道:“他九年前算计我被羿宁封印,你以为我不知道?” 那天大雨泥泞,缠绕在那死尸上的半魔魔雾,分明就是符濯做的。 房诗兰的脸色煞白,她没想到燕煊居然什么都知道。 既然如此,她只好使出最后的底牌。房诗兰猛地伸手握住燕煊的刀,哪怕手掌被饮鸩上面的魔雾割破也毫不退缩,牙齿变得又长又尖,狠狠咬在了燕煊的手腕上。 燕煊避之不及,手腕上一片血肉模糊,他低骂了句,一刀贯穿了房诗兰的肩膀。 “你们在干什么!” 房诗兰身子一僵,颤抖着松开了燕煊。 穆霄云,醒了。 “诗兰……”穆霄云愣愣的看着她,往日里温柔懂事的妻子,此刻居然变得如此陌生可怖,几乎让他忘记了呼吸,指尖微微颤抖着。 房诗兰僵硬地缓缓回头,想要朝他笑一笑,脸上的绒毛和嘴角的鲜血让她的笑容更加毛骨悚然。她看到了穆霄云眼中的不可思议,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是啊,她早该料到有今日。 钟情 人和魔,从很久以前便仇深似海。房诗兰遇见穆霄云时,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鼠族。 在感临城郊有座滁山,盘亘着许多魔族,其中为首的便是鼠族。房诗兰刚做了鼠族长老,虽然地位提升,但她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不过这样很好,她很满足,不用应对族里那群疯子,对她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掌权之后,她从未做出违背燕煊意愿的事情。除了遇见穆霄云。 她从未见过有人会在魔族的地盘迷路,房诗兰觉得这个男人脑子有点问题,如果吃了,可能会让她跟着变蠢。 男人被逮住关在地牢里,房诗兰听闻他好像还是什么城主之子,于是便过去亲自见他。毕竟鼠族只是个很小的族群,既没有像燕煊那样强大的天赋修为,也没有像符濯那样聪明的头脑。 他们都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胆战心惊地活在魔尊的手下。如果魔尊不高兴,把他们灭族都有可能。 好在自从燕煊把前魔尊杀了,登位之后每天懒懒散散的,性格又好战,喜欢去纠缠羿宁上仙打架。因此鼠族得了不少空闲。 鼠族要靠附近城里的人类活下来,他们需要城里的粮食,城里的灵石钱财,以及城里的活人。 所以房诗兰打算亲自去和穆霄云交易。 没成想,堂堂一城之主的儿子,说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也是被逮进来的吗?” 说完,他还非常贴心的把屁股挪开,给房诗兰让了块空地,眼睛亮亮的,好像很高兴有人陪他一块似的。 可能是真的蠢吧。房诗兰想。 可是面对这样的目光,房诗兰却生了逗弄的心思。 她抬手挥退身旁的部下,看着男人眼里惊异的神色,勾起唇角道:“现在,你知道我是来干嘛的吗?” 男人愣了愣,被她的笑容晃了眼,立刻端坐好,冥思苦想似的,终于开口道:“你不会是山贼的女儿吧?” 房诗兰:…… 她看起来像山贼吗? “我就知道不是,快过来,你是不是也被他们抓进来的。”穆霄云兴奋地朝她招招手,把牢房里所有软和的干草铺在地上,让房诗兰坐过去。 鬼施神差般的,房诗兰真的走了进去。她告诉自己,只是想看看这个人类玩得什么把戏。 俊秀的男人彬彬有礼,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是意外的很有趣。他们从滁山阴晴不定的天气,聊到四季如春的感临城。从杜鹃花今年开了几种,聊到天上数不清的星星。 起初房诗兰嫌他太吵,但是越听下去,便觉得穆霄云眼里的世界,为什么就能那么美好。 让她几乎目眩神迷,心生向往。 放穆霄云离开滁山的那天,穆霄云站在山脚下,走走停停。 许久,终于站住了,回过头来大声地朝她喊。 “喂!你要不要跟我回感临城?” 他跟房诗兰提亲了。 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也生平第一次见到了阴沟外的光。 她答应了。 * 房诗兰闭了闭眼,她知道,就算燕煊不杀她,一切也都不回去了。 “霄云,对不起。”她转身撞进燕煊的刀口。 血滴滴答答地从饮鸩上面淌出来,燕煊愣了愣,没料到房诗兰会自己寻死。 穆霄云红着眼睛冲上来,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疯了似的推开燕煊,刀子猛然抽出来,燕煊低低地骂了一句。蠢货。 房诗兰撇开脸,不愿意让穆霄云看到自己满是绒毛的面容,其实她不漂亮,也不温柔,更不是个懂事的姑娘。 “诗兰,诗兰你怎么这么傻……”穆霄云痛哭流涕地抱紧房诗兰,“就算是魔族我也不会不要你,你怎么这么傻!” 燕煊站在旁边,和一路小跑过来的甘儿对视一眼。 看来又是他做了这个坏人,真是惹人不爽。 房诗兰轻轻地抬手,抚摸着穆霄云的脸,颇为怀念地说:“如果我能跟你一样就好了。” 跟你一样,我们都是人类,不会被世俗束缚,更不会为了生子铤而走险。 燕煊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想到了羿宁。羿宁终究是走在仙途上的,而他,即使不是羿宁路上的绊脚石,也绝不会成为羿宁身边的人。 想至此,燕煊突然一脚踹开了穆霄云。 “滚开,你再晃她,不到一刻必死无疑。”燕煊冷冷地开口,扯住了地上房诗兰的领子,命令道:“把那十七个人的咒毒解了。” 穆霄云被踢的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好久才从地上挣扎着朝房诗兰爬过去,痛苦地喊着房诗兰的名字。 “没有咒毒……从一开始就没有下咒……”房诗兰吐出大口大口的血,眼泪和在血里,已然尝不出滋味。 燕煊挑了挑眉,没想到房诗兰居然还有点良心。 他手起刀落将房诗兰的灵核挖了出来,随手攥紧便灰飞烟灭。看来这次是真身。 “尊主……放过霄云……”房诗兰虚弱的抓住燕煊的衣角,这话已经重复了许多遍,生怕燕煊会连穆霄云一块杀了。 身后,穆霄云痛苦的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拽住燕煊的领子给了他一拳,可燕煊无动于衷,伸手便接住了他的拳头。 “怎么?自己造成的后果,要怪到我的身上?”燕煊抬腿把他踹开,把他摁在地上道:“是你没有保护好你的妻子,你连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杀了你!”穆霄云痛哭流涕地挣扎着,想要掐住燕煊的喉咙,可是根本碰不到,“诗兰!” 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被房诗兰保护的太好,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突然有一天,房诗兰离他而去,那些血淋淋的现实摆在他面前,瞬间就承受不住了。 从开始房诗兰决定要拿十七个女子替她生子时便下错了棋,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导致今天的模样也是咎由自取。 房诗兰死了。水池里的莲花如同粉尘般消失泯灭,偌大的宫殿也化为灰烬。 “我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也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穆霄云死死地盯着燕煊,把所有恨意都发泄在燕煊头上。 但是,这样的目光燕煊见过太多了。 燕煊举起刀,从反光的刀身上看到自己的脸,淡淡道:“随便。” 反正他也从没有奢求过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靠近对方些罢了。 娘死之前告诉他,他生来就是被人唾骂的角色,所以,不要奢望任何人来救赎自己。 能救他的,只有手里的刀,和刀上的血。 * 羿宁坐在帘内,听着这群小姑娘来来回回的说起自己从前的故事,时不时还要被她们拉着一起聊几句。 他从来都是个冷淡的性子,奈何她们实在太热情。羿宁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不像明光宗那些规规矩矩守礼仪的女弟子,也不像他除祟时遇到的闺秀们。 仿佛只要和她们坐在一起,就成了她们的朋友似的。这个想法让羿宁没来由的紧张,他没有和朋友聊天的经验。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一个真心的男人哩,李姐姐,你见多识广,你见过真心的男人么?” “你算问对人了,我在青楼的时候,有个官家的公子哥,天天来给我送吃的,朝廷御厨做的。听说一个男人越喜欢你,就越想给你送东西。” 送东西……羿宁举起茶杯抿了口水,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燕煊掏出一堆奇珍灵果来塞进他手里的场景。 那应该不算吧。 “还有哩,那公子有次碰掉我一支簪子,非要用一支金镯来赔,我知道那是他故意讨好我呢,我偏生不要,第二次他就又换了支金簪子。花样多得很!” 上次燕煊拽坏了他的剑穗,也是硬塞给他一块宝盏来赔……羿宁呛了口茶水,吸引过来所有人的目光。 他定了定,缓声说:“有些烫。” 姑娘们这才继续聊着。 说笑声直传到一帘之隔的宫修贤耳朵里,他故意赖在这里等羿宁自己出来。却没成想羿宁居然和这些女子相谈甚欢,明明以前他从未见过羿宁和别人这么亲切近人。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他不再是羿宁唯一能倾诉自我的人的感觉。 身侧柳如庚担忧地看着他,不敢出声说话。最近宫修贤的脾气越来越怪,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有礼,可是目光却越来越不怎么落在他身上了。 还有之前定亲的事情,话都说出了口,柳如庚小心打探过几次,都被宫修贤囫囵搪塞了过去。 良久,宫修贤犹豫着,终于站起身来,整个塔室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 羿宁没有抬眼,却也知道宫修贤在看他。 “师尊,宗门大比将近,你再这样赌气会误了大事,跟我回去吧。”宫修贤绞尽脑汁想出来这么一个好借口,羿宁向来责任心重,绝不会抛下宗门事务不管。 又是赌气,好像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幼童,总跟宫修贤赌气。 “我已和燕煊结契,不再是明光宗的人了。”羿宁故意咬重结契二字,手里紧紧抓着剑柄,若他来强的,拼了命也给他一剑。 宫修贤脸色阴沉,他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说这些虚假的事情刺激他。“师尊,那个魔修的话你也信,他有什么理由要和你结契?他可能只是为了报复你。你必须跟我走!”被亲手封印在后山九年,宫修贤不相信燕煊不恨羿宁。 “要什么理由,我对羿宁上仙,一见钟情。”魔雾腾起,一只手轻轻落在了羿宁的腰间。 羿宁怔住,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揽进了怀里,耳边传来低低地安慰:“没事,我来了。” 回去 不知是什么滋味,又轻又痒,悄悄地蔓延上心头,羿宁眼睫微颤,小声地说:“好晚,下次注意。” 再晚来一点,他没准就真被带走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似乎身上还沾着血气,燕煊搭在他腰间的手稍稍用力了些。 “知道了。”燕煊抿唇,故意在宫修贤面前贴近羿宁的耳鬓,看起来就像在说什么悄悄话般。 宫修贤眼睛染上红色,拔出剑来指向燕煊道:“你这魔物,离我师尊远点!” 他浑身气势暴涨,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宫修贤本以为燕煊是那死掉的魔修,没成想不仅还活着,甚至敢晃到他面前,对师尊如此…… 凭什么!师尊从不让他碰,除去拥抱,根本不曾如此亲密过。 燕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宫修贤越气急败坏,他便越高兴,越舒坦,刚刚穆霄云那番话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你师尊?”燕煊坏心思地笑了笑,看向羿宁道:“告诉他,你是谁的。” 甘儿迈着小短腿一路跑回来,终于赶上了燕煊,刚来就看到她家尊主抓着羿宁上仙,模样像是在威胁似的。 她以为是两个人又吵架了,她连忙跑过去刚想打圆场,却听到羿宁上仙淡淡道:“你的。” 语气那么自然而肯定,宫修贤像被一盆冬日刺骨的冰水浇在头顶,浑身都凉透了,发着抖。 甘儿从身后看到羿宁上仙微微撇开了脸,手指捏住了尊主垂在身侧的手腕,看不出来使了多大力,但是尊主的手腕却颤了一瞬。 肯定很疼……甘儿默默想。 “师尊……”宫修贤喉咙里都是苦涩的味道,他不知道他应该说什么,只觉得心脏都快疼碎了。 若以前他当师尊只是在赌气便也罢了,可如今听到他们在自己面前这样情意绵绵的话,宫修贤才发觉自己受不了,听不下。 他恳求似的,将剑扔到一边,朝羿宁缓缓走过去道:“师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这几日,他每日每夜脑子里想的都是羿宁的模样。 师尊把他带上山,告诉他从今往后云清山就是他的家。 师尊给尚不识字的他逐字逐句解释书里晦涩难懂的内容。 师尊教他用剑,教他保护自己,从不让他受欺负。 自小到大,羿宁都是宠着他的,宫修贤也从不做违背羿宁的事。唯独这一件,羿宁发了好大的火,甚至找上了别人。 “师尊,你还记得以前我们说的话吗,要一起飞升,这个魔修能为你做什么?他只会影响你飞升。”眼看宫修贤就要走到羿宁面前,却猛然退了一步,一把魔刀穿透进他刚刚所站的地方。 魔刀的主人眉眼间此刻冷漠极了,似乎染上一丝愠怒,就连羿宁也能感受到燕煊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羿宁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劲,轻声问道:“怎么了?”刚刚宫修贤的话,他根本没有听进心去,他现在觉得飞升并非一件重要的事,能在人间守护这些百姓,倒也不错。 但是燕煊听进去了。 他冷冷地看着宫修贤,将饮鸩召回来,说道:“没什么。” 如果不是现在怀里抱着羿宁,燕煊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身上的戾气。 突然间,从塔室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剑修闯了进来。 “师兄!宗门出事了!”其中一个剑修见到羿宁后,激动的喊了出声,刚想冲过去却被身旁的人拦住。 那人看了看羿宁身边的燕煊,冷声道:“师兄,你怎么和个魔修混在一起。” 羿宁神色微顿,示意燕煊放开他,耳尖染上淡淡的红色,说道:“乐安,子朗,你们怎么也来了。” 这两个都是他同门师弟,自小长大,虽然不甚亲密,也好歹算是熟人。 想起刚刚在他们面前被燕煊揽住的样子,羿宁脸上止不住的有些烫。 许乐安惊讶地睁大眼睛,他明明听说羿宁和他徒弟关系匪浅,当时便已经不可思议。没想到羿宁居然胆子这么大,又和魔修扯上了关系。 没等他问,宫修贤转身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个礼道:“见过两位师叔,师尊和那魔修并无关系,只是在同我置气,请师叔不要将此事告知给掌门。” 一句话,将自己做的事摘了个清楚,又假惺惺地替羿宁脱了罪。 他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值得夸奖。羿宁闭了闭眼,手中的剑发出阵阵细小的嗡鸣。 牧子朗目光狐疑地在他们身上转了转,终究还是对羿宁道:“师兄,身为明光宗上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是作为师弟的我们要提醒你的。” “是啊,况且如今明光宗还有事需要你,师兄不可儿戏下去了。” 他们说的,羿宁自然明白。可如果被封法力当天没有燕煊,他恐怕一辈子被锁在云清山上都没人会过问。 仙门,自古情薄。盼望修道飞升成仙的人,怎会管其他人的死活。 “燕煊,你走吧。渴咒四十九日便自己会解除的。”羿宁低低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燕煊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他不能再绑着燕煊替他做事了。 而且,他很感谢燕煊没有计较自己封印他的事,反而还帮他抑毒。 现在他必须得回去,他要跟掌门说清楚宫修贤所做的事,把宫修贤逐出师门。从今往后,谁爱要这个徒弟就要,他羿宁绝不会再要了。 羿宁刚迈出脚步,便听到燕煊声音淡淡的,在他身后响起。 “你是真蠢还是装的。” “想清楚,走了之后,再见面我绝不会再和你再像现在这样。” 闻言,羿宁顿了顿,回头看他,眸光微闪,带着一丝疑惑。他不明白燕煊的话是什么意思,隐隐的,他察觉到燕煊的态度好像这次和以往都不同。 羿宁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燕煊开了口。 “行,滚吧。” 燕煊召回他的刀,冷眼看向还对羿宁恋恋不舍的甘儿道:“谈甘,走了。” 魔雾腾起,黑衣的魔修抓着小丫头隐匿其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有点难过。羿宁能感受到心口酸涩难安,可他不知道自己哪做的不对,从来没人告诉他如何和朋友相处,他只会笨拙的固执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等他将这孽徒逐出师门,再处理妥善宗门的事,便去和燕煊解释清楚。 “师兄,那魔修是谁啊?”许乐安见那魔修走了才敢凑过来,此人看起来修为高深,而且说话时的语气都好恐怖,绝非普通魔修。 羿宁突然便没心情和他们攀谈了,随口敷衍过去,便问:“宗门出了什么事?” 见他问及,许乐安连忙道:“师兄,长老们特地叫我们来寻你回宗门,掌门失踪了!” 瞬间,羿宁整个人僵在原地,语气急促道:“怎么可能?掌门不是还在闭关么?” 一旁牧子朗没什么好气的说:“还不是师兄你跑出来除祟,宗门大比无人主持,我们只好去请掌门出关,结果……” 结果,没等到羿宁回来,掌门却不见了。 * 回到明光宗时,羿宁久违地回到曾经的长老之位。他这个七长老,其实不过是挂个名,平日里羿宁将自己关在云清山苦苦修炼,除去大事外不曾来到宗门里主持事务。 面前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都用期待或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让羿宁有些浑身不自在。而且,宫修贤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时刻注视着羿宁。 他没有法力这件事,宗门里除了宫修贤和柳如庚外无人知晓。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羿宁揉了揉额角,坐在殿内听着其他长老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掌门的去向。 有人猜掌门应当是为了度过瓶颈去云游四海了,也有人猜掌门已经飞升了。但羿宁却觉得,无论如何掌门都不会同他不告而别。 从小掌门便厚爱他,以至于牧子朗这些师兄弟都不喜羿宁。现在年纪渐长,牧子朗倒是收敛些了。 “羿宁上仙,你觉得如何?” 恍然间,竟然有人提及了羿宁的名字,他愣了愣,又听对方重复一遍:“宗门大比之事,只能先由你坐镇了。” 这是自然,他回来也为这件事。羿宁点了点头,便又听那人继续道:“与上仙阔别已久,没想到上仙收的徒弟都已经这么大,恐怕如今连老身都不一定打得过这孩子了。真是天赋异禀啊。” 羿宁抿紧唇,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起身道:“既然没别的事,我便去挑选宗门大比的人选了,告辞。” 那人脸上有些尴尬,但在座的人都知道羿宁的脾性,于是也便不好再多说。 只有宫修贤悄悄的起身,跟在了羿宁的身后。察觉到他动作,羿宁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对他道:“别跟着我。” 对方满脸不舍,像是被羿宁的话深深伤到了,脚下踌躇着,终究没有再进一步。 真能装。 离开大殿之前,羿宁听到有人在安慰宫修贤,说羿宁的性子自小如此。 是,他确实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羿宁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烦躁的很。 罢了,正事要紧,他还是得先去挑选参加宗门大比的人选。 虽然宫修贤绝对是这一届弟子里最强的,但羿宁已经把他逐出师门,自然算不得明光宗的人,所以他不会让宫修贤以他徒弟的名义上场。 正琢磨着,一双手悄然从羿宁路过的树上垂下来,刹那间便把他整个人带到了树梢上。 羿宁瞳孔疾缩,刚想拔剑,却在看清对方长相的那一刻怔住了。 “你休想甩掉我。这辈子都别想!”燕煊眸光阴沉,语气冰冷,恨恨地扯住他的领子拉进怀里。 ※※※※※※※※※※※※※※※※※※※※ 〈小剧场〉 燕煊:呜呜他不要我了这还能忍,老子必须走。 羿宁走后过了一会儿 燕煊:呜呜他不要我了这还能忍,不行我难受,老子必须回去亲他。 一旁看完事情发生全程的甘儿:? 表弟 这话听起来倒有点燕煊从前的风格了。羿宁扣住他的手腕,努力拉开两人的距离,试图先跟他解释自己并不是为了甩掉他才回来。 抬眼却对上了燕煊低沉沉的目光,似乎盯在他的唇上。羿宁微愣,察觉到他们靠的太近,好像有点危险。 “你想干什么?”树上的地方本就不大,两个人挤在一起已经很狭窄,羿宁根本退无可退。 谁料燕煊恨恨地咬牙道:“你觉得呢?”他想现在就把羿宁吃进嘴里,想让他也感受这种被人耍着玩的滋味,想咬在他身上,让他知道,他燕煊不是随便想用就用、不用就扔的东西。 被这样愤恨的目光盯着,羿宁忍不住想笑,知道的是他回宗门把燕煊搁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羿宁玩弄完燕煊的感情跑路了。 明明走之前,某人气势汹汹地撂下一句让他滚,结果不到半天自己又跑到明光宗来找他。 像条离家出走又舍不得主人的小狗。 羿宁刚刚还有些疼的脑袋,被燕煊这么一吓,突然好受许多,他耐心的同燕煊解释道:“我回来是为了将宫修贤逐出师门,顺便处理一些事情,不是故意扔下你。” 这个理由勉强让燕煊心里舒服了点,他恶狠狠地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威胁道:“我警告你,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好,知道了。”羿宁快要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 燕煊究竟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都气成这样,堂堂魔尊不应该是再也不和他联络,放言出去从今往后见面就是敌人之类的,再不济也得带着魔修们杀上明光宗报复他吧。 结果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了。 “那你……先换上明光宗的衣服?”羿宁上下看了看燕煊,如果燕煊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明光宗,不被群起而攻之才怪。 来都来了,燕煊本就没打算走。羿宁把他带回云清山的大殿里,从衣柜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套自己以前的衣服。只是燕煊在看到羿宁拿出那一袭玄白色的衣裳时,嘴角抽了抽。 他用饮鸩的刀尖挑起那袖口,万分嫌弃道:“品味真差。”不是白的,就是青的,像是清汤白菜般寡淡无味。 羿宁淡淡的抬眼道:“不穿还给我。” 闻言,燕煊挑着那衣服的手微顿,说道“这是你的?”他从来没见过羿宁穿这件衣服,寻常时,羿宁都是穿明光宗统一发放给弟子的衣裳。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羿宁疑惑地看向燕煊,难不成燕煊以为自己拿了宫修贤的衣服给他? “我穿。”燕煊指尖微动,带着一丝他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把羿宁的衣服拿起来,刚要解开衣襟的手顿了顿,又看向羿宁道:“上仙要看着我换衣服吗?” 羿宁脸色一僵,急忙转过身去,强装平静道:“谁看你,快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燕煊穿衣服好慢。想到刚刚的场景,羿宁止不住有些尴尬,脸上也跟着烫了些。 这边,燕煊已经换好,虽然不是很合身,但好歹看的过去。而且身上似乎还能嗅到属于羿宁的味道,淡淡的,凉凉的雪松味,带着雨雾的气息。 好香。 他喜欢这件衣服。 “换好了。”他低声地说,这还是燕煊第一次穿白色的衣服,总感觉怪怪的。 羿宁转过头来,被眼前的一幕看得怔住。燕煊收起魔气后,身上的煞气仿佛都被这身玄白色的衣裳给柔和去了,竟然显得有几分乖巧。 “干嘛。”燕煊被他盯得有些奇怪,难不成他穿这件衣服太丑了? 听到他问,羿宁才回过神来,抬手抵唇轻咳了两声道:“没事,穿着合适便好。” 哪合适了?袖口处都短了两寸,燕煊腹诽着,又听羿宁飞快扯开话题道:“出去之后,就说你是我新收的徒弟。” “我不。”燕煊懒懒散散地抬眼,说道,“我是你夫君。”他才不想当宫修贤的师弟,恶心。 羿宁叹了口气,突然带回来一个夫君,岂不是太惊世骇俗了,还会引起很多人的猜测。但是让燕煊当他徒弟,又似乎确实屈居他些。 突然间,羿宁想起个绝妙的主意,他小声提议道:“不如,你便声称是我表弟。”反正羿宁是孤儿,明光宗根本没人知道羿宁的亲人。 “我、是、你、夫、君。”燕煊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说道:“当初是你说要同我结契的,羿宁上仙,怎么现在反倒翻脸不认人,不会是觉得跟我这个魔修结契丢脸吧。” 天地良心,羿宁没那么想过,燕煊误解他意思向来有一手的。 “宗门里人多嘴杂,你一介魔修被人发现会节外生枝的,”羿宁无奈地开口,软声道,“办完事,我们还要去找符濯呢。对吧?” 燕煊喜欢羿宁这么跟他说话,好似被一缕清风吹过耳边一样,哄着他。良久,燕煊垂下眼睫,伸手从储物戒取出人、皮、面具戴在脸上,说道:“好,上仙哥哥。” 面前是张少年的脸,嘴角微微勾起,那声哥哥故意地上挑着尾音,如同一片轻柔的羽毛浅浅地拂过心尖上。 他心跳莫名慢了半拍。 羿宁略显慌乱地撇开眼,说道:“别这么叫我。” 本来有些不情愿的燕煊像是突然找到了乐趣似的,抓住羿宁的领口贴在他耳边连着叫了好几声:“上仙哥哥,怎么不看我?” “你!”羿宁捂住耳朵,身旁人却更恶劣地扯开他的手,低沉沉道:“哥哥害羞什么,不是你自己让我当你表弟的吗?” 这人总有办法拿他寻乐子,羿宁深吸了一口气,念道:“渴。” 刹那间,燕煊脸色难看地干咳几声。这个破咒,等它解开,他非得好好在羿宁耳边念个一百句上仙哥哥。 见他终于闭嘴,羿宁耳尖滚烫褪去,没什么好气道:“别闹了,走了。” 燕煊看着羿宁转身离开的身影舔了舔唇瓣,他才没闹。 掩盖掉魔息之后,没人能看出燕煊是个魔修。而且正值宗门大比,明光宗内到处都是在修炼的人。 宗门大比是由所有宗门参加的典礼,表面上为了切磋,实际是宗门明争暗斗,奖励一般都是每个宗门各出一件秘宝。 今年应该轮到倚岳宗做为主场,掌门不在,羿宁除祟,明光宗群龙无首,连参加大比的人选都没呈上去。 烂摊子又扔给他,羿宁早已经习惯明光宗的做法,他缓缓翻开人名簿,第一页是药峰弟子。那是他师姐蓝杉月曾经待过的地方,现在留下的弟子也大多都是蓝杉月的徒弟们。 如果他没记错,药峰好像全是女弟子…… 片刻后,羿宁和燕煊站在人头攒动的药峰殿内,看着清一色的窈窕女子,陷入了沉默。 “是真的羿宁上仙来了!” “天哪,太俊俏了,上仙看起来年纪一点也不大。” “旁边的弟子也很俊俏,应该是上仙的徒弟吧!” 人声嘈杂,偏偏燕煊就听到了这一句,他挑了挑眉,朝那女弟子扯起嘴角笑了笑道:“我是他夫君。” 羿宁:…… 他能感受到一刹那有无数道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身上。 “别乱说……筑基以上想参加宗门大比的人,可以到台上来记名。”羿宁悄悄地瞪了燕煊一眼,对方毫不在乎地眯起眼睛,朝他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尖尖的牙齿。 没来由的,羿宁居然觉得还有点可爱,大概是这身衣服衬得燕煊太过乖巧了。罢了,忍他这一回。 从药峰到剑峰,总算是陆陆续续将人选挑选完了,按理说羿宁只需要在大比当日坐镇在明光宗即可,可是掌门不在,羿宁便想替掌门把关。 毕竟明光宗是掌门一生的心血,羿宁当年受了不少掌门的恩惠,为他做些事也是应该的。 刚从剑峰出来,便被人远远的叫住了,“师兄!”来人竟然是许乐安和宫修贤。 许乐安幼时待他尚且不错,羿宁不好直接走开,只好冷着脸看他们走过来。 “师兄,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刚刚碰到了你徒弟,便一道来了。这位是……”许乐安的目光落在燕煊脸上,他好像没有在明光宗见过这个人。 这次羿宁学乖了,连忙伸手按住旁边的燕煊开口道:“我表弟。” 宫修贤的眸光掠过燕煊的脸,带上几分审视的意味道:“我竟不知师尊有个表弟。” “你不知道的多了。”燕煊笑道,当初他认识羿宁的时候,这蠢货还在家玩泥巴呢。 他身上的气息掩盖的很好,宫修贤虽然觉得奇怪,但也什么都没发现。 倒是许乐安十分新奇的在燕煊身上打量了一通,问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师兄的家人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燕煊瞥了羿宁一眼,对方传音过来道:“随便编一个就好。” “羿砚。”燕煊的燕。 宫修贤却轻轻眯了眯眼,看向燕煊身上的玄白色衣裳,问道:“你穿的衣服是谁的?” 这话属实不讲礼数,许乐安察觉到气氛一下子凝住,打着哈哈缓和道:“这衣服好像跟师兄从前穿过的一件很像,哎?” 这,这不就是同一件吗?许乐安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款式材质都很贵重,很少有人穿,他也只寥寥见羿宁穿过几次。 燕煊挑了挑眉,说道:“茶翻了,打湿衣服,哥哥替我找的。”见他从容不迫的对答上来,甚至连哥哥都叫的那么顺口,羿宁突然就不好意思听下去了。 谁料燕煊还故意凑到羿宁身边,无辜地问:“哥哥,你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少年模样清俊笑意沉沉,薄薄的呼吸洒在他颈间,痒痒的。 羿宁撇开眼,随口道:“……没。” 或许燕煊可以和柳如庚比一比谁更能装无辜。柳如庚都不一定能装得过他。 好歹也是个魔尊,怎么喜欢做如此幼稚的事情呢。 ※※※※※※※※※※※※※※※※※※※※ 求收藏呀,谢谢大家~感谢在2021-03-18 20:57:26~2021-03-25 09:2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逸小宝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行乐 许乐安看到他们这么亲密,心里不免高兴起来。他和羿宁从小也算一起长大,虽然比不上羿宁天资聪颖,心里也曾对掌门的偏心感到过不公。 但师兄弟一场,如今见到羿宁能敞开心扉,接纳别人进入到他的世界,许乐安真心替羿宁高兴。 “有个懂事的徒弟,又有个懂事的弟弟,师兄现在比以前看起来过得开心多了。”许乐安在来的路上和宫修贤聊了许久。 这个徒弟心性不错,事无巨细地讲着他和羿宁在一起时的日子。 叫人羡慕啊,他的徒弟怎么就没这么懂事呢。 羿宁听到他的话,面无表情地道:“我已将他逐出师门,若是师弟喜欢,不妨收了他。” 省得天天碍他的眼。 许乐安脸上讪讪,要是羿宁真不要,他还真起了收走宫修贤的心思。 羿宁的话刚说出口,宫修贤忽然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低低地道:“师尊,别说这种话。我已经让如庚搬出去了,他现在只是个外门记名弟子,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许乐安完全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场景是怎么回事,就见羿宁的表弟抬腿便是一脚,把宫修贤踢退两步。 “哥哥,别让灰尘弄脏了衣服。”宫修贤这样的灰尘。 燕煊揉了揉羿宁的手腕,又朝许乐安绽开笑意道:“既然你喜欢,他以后就是你徒弟了,要好好珍惜啊。”顿了顿,他看向羿宁道:“走吗?” “走。”羿宁轻轻的答。 “师尊!”宫修贤骤然拔高了声音,他不甘心地看着羿宁道:“可不可以最后给我一个机会,我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弥补,他愿意为师尊做一切事。宫修贤实在受不了羿宁这样冷淡的模样了。 羿宁离开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淡淡的答:“你什么也不用做,离我远点。”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曾经,他也被宫修贤的话触动过的。 彻日冷清的云清山,宫修贤日日陪伴着他,他上山前体内中的毒,是羿宁费尽心力寻灵丹妙药为他治好的。 那时宫修贤盯着他的眼睛,拉住他的手放在心口,认认真真的道:“师尊,有你真好。” 从那以后,宫修贤和他之间有什么东西便悄然变化了。 宫修贤会在羿宁修炼时,轻轻为羿宁披上衣服,守在他身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时而傻笑,时而发呆。 偶然还会蹦出一句:“师尊,你这么好看,会不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宫修贤会在元宵节时,笨拙地揉几个奇形怪状的汤圆,盛到羿宁碗里的,永远是最好看的几颗。 宫修贤会在除祟时,用还不熟练的剑法护在他身前。 在羿宁被魔修的利爪抓伤鲜血飞溅时,他会颤着嗓子问:“师尊,疼不疼?”下一秒眼泪就滑了下来。 从前,羿宁觉得,或许这就是凡间所说的爱。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关怀,宫修贤也会给另一个人。 他也会在柳如庚身边陪伴着,会教柳如庚护身的剑法,会带他去看花灯,陪他过生辰,甚至同床共枕。 为了让羿宁离不开他,甚至下毒手,搅碎羿宁的灵核,妄图把他锁在自己身边。 宫修贤想要青梅竹马,也想要羿宁,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若爱是如此浊物,可以同他人分享,那羿宁不要。 手背忽而被人碰了碰,一道有些凉飕飕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上仙走什么神?难舍旧爱就回去找他啊。” 羿宁猛地站定,看向燕煊时的目光有几分冷然:“若你想让我回去找他,那我便如了你的意。”他只是不喜欢燕煊这样出言讽刺他,随口怼了一句。 可没成想燕煊怔了怔,有些别扭地挪开目光道:“我不想。” 羿宁:…… 怎么一下子变乖了。 他有时候真摸不准燕煊脑子里的想法,羿宁长吁出一口气,继续道:“以后别说这种话,我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哦。”燕煊低低地应了,过了一会儿又道,“我没说你和他有关系,我只是不想让你想他。” 不想让他想宫修贤? 不知是不是羿宁的错觉,他好像能从这句话里听出些别的意思来。 “为什么不想让我想宫修贤?”羿宁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回自己面前。 燕煊没有挣开,任由他这样拽着自己,许久才轻轻地说:“我恶心他。” 很显然,这四个字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但羿宁难得的对这样乖巧的燕煊心软些,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又何尝不是,你我就别再互相拿他恶心彼此了。” 闻言,燕煊的嘴角悄然上扬起来,说道:“那你以后别跟他说话。” 这人的性子总是这样,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偏偏羿宁对他毫无办法,只得敷衍的点点头答道:“行,你也少说那种话刺激我。” 两个人达成共识,心情都好了不少。 明光宗的名单递交给宗门大比那边后,羿宁一下子闲下来,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了。 “自从解开封印,你还没有好好玩过吧,且给你放几天假,去山下玩玩吧。” 云清山大殿内。羿宁一边提笔练字,一边对榻上懒懒散散躺着晒太阳的燕煊道。 燕煊撩开眼皮,目光落在桌边提笔写字的人身上,好腰,好腿,细瘦修长,果然不负上仙风姿。 这世间有什么意思,不如在他身边贪得一时镜花水月,慵时懒刻,自在逍遥。 “不去。”燕煊拿起羿宁的外衣盖在自己眼睛上,遮住了稍显刺目的阳光。 外衣味道很好闻,就像被羿宁抱在怀里一样,他忍不住多闻了闻。 那边,羿宁回头看他,颇为不解。如今燕煊应当也有二十五六了,怎么天天还是死气沉沉的。 他抬笔蘸墨,缓缓道:“还没入冬,你这条懒蛇倒是早早贪睡起来了。”顿了顿,他捻起字纸在阳光下晾晒。 “上仙写的什么?”榻上传来闷闷的声音,似乎已然困了。 在羿宁身边,他越来越像个活人了。会笑,会怒,现在也会困了。 燕煊察觉到这点,轻轻睁开了眼。往后他会更舍不得羿宁的,就像瘾君子好赌一般,尝到一点甜头,就赌上全部身家,直至满盘皆输。 “已去之浪不回流,已去之时不再来。”羿宁淡淡的答,唇角忽而勾起笑意,又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 及时行乐么。他燕煊也配及时行乐? 燕煊蓦地也笑了,将脸上盖着的衣服拿开坐了起来:“走,行乐去。” 他一把抓住羿宁的手腕,握着毛笔的手微颤,硕大的墨点滴在了刚写好的字纸上。 弄脏了。 羿宁咬了咬牙,心疼了半晌刚写好的字,深吸口气说道:“我不去,你自己去。” 谁知燕煊不困了,反倒又像从前那样缠人起来,扯住羿宁的胳膊便把他捉到了身边,半是哄骗半是挟持的道:“上仙扰我清眠,怎么能不陪我一起玩,我知道个好地方,带你去见识见识世面。” 除祟多年,还没有羿宁没见识过的世面。但是看燕煊这么兴致高昂,羿宁也不好意思泼他冷水,只好无奈道:“随便。”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羿宁看向燕煊的侧脸,阳光倾泻,目如朗星,唇畔笑意几乎灼烫了他的眼。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 魔辇的速度可以说一日千里不足为过,坐在上面只觉得时间都似乎过得快了些。 不到半个时辰,燕煊便将魔辇停了下来,羿宁估摸着,应当离明光宗有些距离了。 来这么远的地方玩什么?羿宁总是搞不懂燕煊的心思,好像这人长了八面玲珑心,总是让他猜不透哪一面才是真正的燕煊。 “又胡思乱想什么呢?”燕煊低头去看他,说道,“这什么毛病,往后得改改。” 每次羿宁这样,燕煊总觉得他是在憋什么坏水对付自己。怪吓唬人的。 羿宁没搭理他,伸出手想掀开魔辇的窗帘,却被燕煊捉住了腕子,对方眯起眼睛笑道:“急什么,喏,吃了它。” 他伸手丢给羿宁一颗红色的丹药,看起来像颗毒药似的。羿宁神色微顿,听到燕煊在他耳边说:“信不过我?上仙可真是让我心寒啊,我的心都快疼成一片一片的了……” “闭嘴。”羿宁闭了闭眼,看向那颗红色丹药,微微叹了口气,怎么总是用这种伎俩来试探自己相不相信他。 羿宁伸手抓过丹药吞下去,瞪了燕煊一眼,忽视掉燕煊眼底沉沉的笑意,朝外看去,登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瘴气缭绕,魔雾横行。这里,竟是魔域! 相传魔域入口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地点,没有通行令牌的话,里面的魔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那里才是真正的魔修聚集之地。 但燕煊是半魔,当年当上魔尊之后不喜魔域瘴气浓厚,就把魔宫建在了人间。 所以羿宁也没去过魔域,毕竟他从前只在人间除过祟。 怪不得要让他吃那丹药,这里的瘴气足以在瞬间毒死如今身为凡人的他了。 他瞥了燕煊一眼,说道:“这儿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燕煊从储物戒里掏出块令牌来在手里掂了掂,故作无辜可怜道:“上仙莫不是瞧不起我找的玩处,也是,羿宁上仙朗月清风,高山景行,定是看不上我这种魔修的。” 羿宁:…… “没有瞧不起,我说错话行了吧。”羿宁扶额,话音刚落就被燕煊一把拽过去,兴奋道:“知道错就好,跟我走。” 真真是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混账。羿宁叹口气,忍忍,不能动手,现在还揍不过。 自我催眠一阵,羿宁跟在燕煊身后走出去。 下了魔辇方才发现,这里的土地极其潮湿,似乎能从里面翻出些虫子来。到处都是古树杂草,天色黑压压的,阴森无比。 燕煊倒是见怪不怪,拉着羿宁悠然自得地像是在逛御花园。 不知走了多久,脚下的土地越来越软,有些地方还渗着水洼。 “到了。”燕煊突然说,从储物戒取出一枚令牌来,往地上随手一扔。 眼前明明除了几棵树,连个能做标志的建筑都没有,燕煊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像是看穿了羿宁的心思,燕煊勾唇笑道:“别琢磨了,不告诉你。”告诉羿宁,没准等他恢复法力会把这魔域的坏东西们杀翻个天呢。 令牌陷入土地,瞬间被吞噬进去,像颗种子般竟然长出了枝芽,不可思议的是,那枝芽一长出来便是枯死的模样。 渐渐的,枝芽抽枝展叶,瞬息之间便长成了棵大树,树干上赫然长着张人脸,缓缓张开口道—— “何人,何处,何所往。” 燕煊沉沉道:“死人,生处,黄泉往。” 人脸凝顿片刻,忽而长叹一声,说道:“恭迎魔尊归来。”终究,还是回来了。 大树轰然倒塌,连根拔起,化成粉尘凝固成令牌的模样。眼前忽然大雾迭起,风沙迷眼,身旁人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沉沉道, “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