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门娇宠》 第1章 真相 景德元年,腊月初三。 阮楹一袭单薄白衣挺着大肚子站在御书房外,眉眼低垂,神色憔悴,一只手捂住高高隆起的腹部似有若无的抚摸,另一只拢在袖中的手却是紧紧的捏着一柄匕首。 殿门打开的吱呀声传来,林公公走近她。 “皇后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陛下正在跟大臣们议事,您这样有失体统。” 阮楹抚着腹部,头也未抬,“让宋枥出来。” 林公公脸色一变,“皇后娘娘,即便是您贵为皇后,可也不能无视礼法直呼陛下尊名!” 话落,本应在议事的御书房里却传来阵阵女子呻.口今声和男子的低喘。 “本宫怎的不知大宛朝堂何时有了女官?”阮楹唇边冷笑加深,一把推开林公公走到大殿门前,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了门上。 “宋枥你给我滚出来!出来!” 大殿里面暧昧的声响为之一顿,过了不一会,殿门轰然打开,宋枥穿着有些凌乱的龙袍站在门后,看着阮楹的目光充满嫌恶阴霾。 “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楹看着他身上暧昧的痕迹,目光掠过他身后注意到一个女子身影。 她冷笑,“你说呢?你对阮家做了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她曾经觉得可以携手一生的男人,阮楹只觉得呼吸都在隐隐作痛。 她一生骄傲,为了帮他她甚至说动并不看好他的父亲携整个阮家的权势财富帮他铺路,可结果却是,他在登基后便毫不留情的给阮家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 宋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脸色阴冷,“阮家通敌叛国,罪无可赦,朕已经念在你的情面上没有诛了阮家九族,你不要得寸进尺。” 阮楹死死盯着他,“你明知道阮家不可能通敌叛国!我要大理寺重查此案!阮家不会通敌叛国!” 宋枥笑,看她的眼神高高在上,带着不屑一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再说了,阮家又非你血缘至亲,阮家被灭门又与你何干,阮家通敌叛国之罪已定,不会再改,回到你的地方好生待着,否则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开,阮楹死死咬着牙,终究还是放下所有骄傲缓缓跪下,以额触地颤声道:“哪怕是看在阮家从龙有功的份上,看在臣妾腹中龙嗣的份上,请陛下,让大理寺彻查阮家叛国案!” 宋枥回身看了她一眼,分毫不为所动,嗤笑出声,“孩子?你什么时候有朕的孩子了?” 声如惊雷重重砸在阮楹的心上。 “你说什么?!” 宋枥满面嫌恶,“你自己做的事情当真以为朕不知道?秽乱宫闱,yin.乱后宫,朕再没见过比你还要下贱的女人!” 阮楹瞳孔皱缩,不可置信,“不可能!明明,明明那晚你……” 成亲六年,他最多也只是在她身边躺上一夜,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夜宫人来传旨说他在静和殿等她,她便满怀欣喜的去了,才一进入大殿便被抱住,殿内未曾点燃烛火,可是那熟悉的味道她不会搞错,即便很痛,她也以为他终于要接纳她了,可是,可是……为什么…… “朕不可能碰你这种心如蛇蝎的毒妇,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2章 同归于尽 “陛下?” 一名女子款款走来,身上穿着皇后规格的华丽宫裙,容貌算不得多惊艳,却自有一种令人怜惜的娇美清妍。 正是她流落在外多年被接回来的阮家嫡女,她的姐姐,阮娴。 阮娴看见跪在地上的阮楹掩嘴故作惊讶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还怀着身孕呢,快些起来吧。” 阮楹像是想起什么,死死盯着她,“告诉我,阮家叛国一事,有没有你的手笔。” “什么?” 阮娴小脸一白,急急看向身旁的宋枥,“叛国?怎么会?!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宋枥神色略显慌张,一脚踹在了阮楹身上,“给朕滚!再胡说八道别怪朕不给你留情面。” 这一脚压根就没收力,阮楹直接被踹的往后滚了两圈,肚子更是开始一抽一抽的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腿根往下.流。 “胡说八道?”阮楹勉力撑起身子,嘲讽的看着宋枥,“给阮家定叛国罪的难道不是陛下?怎的,你莫非还担心因着此事与阮娴生隙?那你大可放心,阮娴才是那个恨毒了阮家的人,她巴不得阮家赶紧消失……” “啪——!” 宋枥狠狠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旋即掐住她的脖颈,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给朕住嘴!你这个毒妇,到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敢挑拨离间?娴儿岂会是你这种贱人可以肆意侮辱的!” 阮娴听了她的话,白着一张脸眼泪汪汪,“陛下,臣妾没有……不是臣妾……” 宋枥回身抱住阮娴,眉眼温柔安抚道:“朕知道,娴儿又岂会是那等心思恶毒之人,她现在就是狗急跳墙肆意攀咬罢了,朕信你,莫怕。” 安抚好阮娴后宋枥看向阮楹,眉眼阴厉,杀意弥漫。 “阮楹,朕给你最后的脸面,你别不知足,现在滚回去,朕允你在宫里安度晚年。” “安度晚年?”阮楹嗤笑出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她错了,大错特错,她怎会以为眼前这人会是良人?往事一幕幕浮现,最终定格在她跪在父亲面前恳求阮家协助宋枥登基的画面。 她悔! 阮娴眸第闪过一抹恶意,款款走近,假意想要拉她起来,实则贴在她耳边低声恶毒道:“后悔吗?可谁让你霸占了阮家嫡长女身份那么多年,在你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我却在乡下吃苦受累,这些都是你欠我的,该还了。” 她轻笑,恶意盈满眼眸,与外表柔弱判若两人,“你不是问我阮家叛国跟我有没有关系吗?我告诉你,就是我做的,是我亲手将证据放到了爹的书房,也是我安排人谏言,就连你怀的野种也是我做的,老太婆受不了打击刚才已经在牢里去了呢。” “贱人!” 阮楹目眦欲裂,袖中寒光一闪,一直握在掌心的匕首高高举起。 “陛下!陛下救命啊!”阮娴面露惊恐。 宋枥脸色骤变猛地冲过来想要阻止阮楹的动作,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那把捅向阮娴的匕首却是骤然调转方向,狠狠刺入了他的心窝! 心口剧痛,宋枥不敢置信的瞪着阮楹。 就见着她目光冷冽的拔出匕首,反手又捅入了一旁尚未反应过来的阮娴的腹部。 第3章 苏醒 松开浸满鲜血的匕首,阮楹跌跪在地上,笑容酷烈,冰冷的看着宋枥,嘶声道:“我真正恨的人从不是阮娴,而是你,我连累的端肃伯府养出了一条牲畜,你这等寡廉鲜耻,不忠不义之辈安能当这天下百姓之主?!我纵是一介女子,做不得为生民立命,却可以杀了你这牲畜还这天下一个清净!” 宋枥双眼猩红死死的瞪着她,张嘴想要说话鲜血却顺着嘴角溢出,喉咙发出咯咯的声响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周围的侍卫和太监们这才反应过来,数把刀齐齐砍在阮楹的身上,她却看着已经咽气却死不瞑目的宋枥大笑出声。 这一生她活的窝囊,虽则最后清醒,却悔之晚矣,若有来生,她定要生就一双明目,再不叫小人欺辱! “来人啊!太子殿下落水了!快救太子殿下!” “还有大姑娘!快!” 深秋的湖水寒凉,端肃伯府里的下人将湖里的太子和大姑娘打捞出来的时候两人皆已经陷入昏迷。 太医被紧急从皇宫召来为二人把脉,好在并未有什么大事,太子昏迷之中被抬上车辇送回东宫。 阮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冰冷酸疼,耳畔一直回荡着细碎的说话声,一开始有些模糊,渐渐越来越清晰,沉下心听了两句,阮楹陡然睁开双眸,眼神之中满是惊骇之色。 “莺莺?!你可算是醒了,吓死娘了!”一名美妇人坐在床边手中捏着绢帕手抚心口满脸担忧。 阮楹僵硬的转头看向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古怪,惊疑不定。 “你怎会和太子殿下一同掉入湖水之中?若非下人及时发现,只怕是要出大事了!”美妇人面上还有明显的后怕。 太子殿下? 宋枥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阮楹呆呆的看着美妇人,眼前之人是她的母亲张氏,或者说是她的养母,端肃伯府的端肃伯夫人,也是阮娴的生母,自从阮娴认祖归宗之后张婼的所有心思便悉数落在了阮娴的身上,对她的关心和在乎日益减少,最后眼里心里只容得下阮娴一人,疼宠的几乎恨不得要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悉数捧到阮娴面前去。 十多年的养育情抵不过血缘关系。 早在七年前,她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便已然势同水火,皆因她未能主动替宋枥将阮娴纳入府中,亦未曾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 照母亲的话来说,阮娴在外吃苦多年,受了那许多罪,她既替了阮娴享受伯府大姑娘的优越待遇,那便合该还给阮娴,让着她些,左不过都是伯府的姑娘,皇后之位谁来当都没差。 这话叫她彻底的对母亲寒了心,自此再未曾见过。 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宋枥已对阮家人动手,阮娴更是推波助澜,阮家除了她和阮娴外再不剩一人,可母亲怎会好端端出现在她面前? 太子……落水…… 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里仿佛浆糊一样,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才从记忆深处翻出些许的印象来。 恍惚是嘉乐二十三年发生的事情,端肃伯府老夫人过寿,尚是太子的宋枥前来贺寿,并且于宴后找到机会在伯府后花园之中偶遇了她,结果她不慎落了水宋枥跳下水救她,那时她心里朦胧的便对宋枥有了些许的好感。 第4章 宋枥 可是记忆里当时的她并未昏迷,宋枥救了她之后留了件外裳给她遮身后便离开了,跟眼前的情形倒是有些出入。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了,太医刚才诊断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到底太子身份尊贵,若是一直昏迷着,该如何跟陛下交代呀!”张氏见阮楹没说话,忍不住又低叹一句,满面愁容。 “大夫人莫忧心,太子殿下何等尊贵之人,自是有天大的福气,岂会有事?大姑娘能醒来已是喜事,太子殿下定也不会有事的。”一旁的杨嬷嬷轻声劝慰道。 “说是这样说,可是……”张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太子在端肃伯府出事,不管怎么说都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和窥觊,若有人在此事上做文章推波助澜,只怕有的闹。 阮楹听着她们的对话瞳孔骤缩。 宋枥也昏迷了?! 脑海里浮现出她将匕首捅进宋枥心口的画面,还有阮娴死之前惊恐无助的样子,宋枥死不瞑目看着她的模样…… 一幕幕仿佛刚刚才发生。 “大夫人,不好了!太子殿下又回来了!谁也拦不住往这里闯!” 一个丫鬟匆匆走进里屋满脸焦急的看着张婼回禀道。 “你说什么?”张氏一惊,满脸疑惑,“太子殿下回来了?为什么?” 丫鬟脸色苍白,一脸惊恐,“奴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跟疯魔了般拔了剑便往这里冲,那脸色瞧着跟要杀人似的!有两个下人阻拦已经被太子殿下杀了,没人敢拦着!” 张氏惊得蹭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手中的帕子都要绞碎了,“什么?拿着剑?!” “太子殿下怕不是疯了不成?!” “快!随我一起去看看!”张氏白着脸也慌了,刚准备踏出门就听得身旁的丫鬟急急道:“大夫人怕是来不及了,奴婢前来时太子殿下已经快到院子了,这会只怕……” 丫鬟话还没说完,外间的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屋内所有人一跳。 宋枥就穿着一件雪白里衣,披头散发疯魔般闯了进来,手中拎着一柄还在滴血的剑,脸色狰狞扭曲,额角青筋暴起,形同厉鬼。 握着剑胡乱挥舞几下便将里间拱门上的流苏给砍得乱七八糟,宋枥喘着粗气一步步走进来,眼睛死死盯着床上躺着的阮楹,握着剑的手都在隐隐颤抖。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什么?!便是您救过臣妇的女儿可也不应该擅闯女子闺阁,这若是叫旁人瞧去了您让臣妇的女儿日后该如何自处!”张氏瞧着宋枥的模样心中惊惧,可到底还有几分冷静在,本欲劝说宋枥退出房间,却不料话音刚落宋枥的剑便搁在了她的脖子上。 宋枥目光阴狠,脸色扭曲道:“你闭嘴!朕只想找阮楹这个贱人!” 此话一出,除了阮楹外所有人顿时大惊失色,脸色惨白,险些直接跪在了地上! 如今圣上尚健在,可是太子竟然直接口称朕!这!这何止是大逆不道!这已然形同谋反! 此时躺在床上的阮楹脸色也变得惨白,本缓慢跳动的心脏这会急速收缩着,绝大多数的声音皆被她摒除在外,视线里耳朵里只听得到宋枥的声音,尤其是看到他拿着剑时,心脏更是控制不住的快速跳动,这声音更是直接传入耳中。 第5章 谋算 然而此刻她的大脑却是无比的清醒冷静,从自己杀了宋枥一直到现在为止所有的事情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得出结论,她重生了,且不只是她,宋枥也重生了。 被她杀了的宋枥此刻被仇恨冲昏了大脑,现在肯定只想杀了她以泄心头之恨! 母亲和那些丫鬟们拦不住他,自己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也无法阻拦,如果再不想个办法,按照宋枥现在的状态定会不管不顾的直接对她动手! 就在她思考对策时宋枥慢慢将搭在张氏脖子上的剑缓慢挪开,一步步踉跄着走到床边,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阮楹,对上她苍白的脸色和茫然惊惧的眼神狞笑两声,“阮楹,你别装了,我知道你也重生了对不对?” “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杀朕?” 阮楹浑身轻颤,看着宋枥的双眸盈满眼泪和惊恐,细微的声音从没有血色的唇瓣间溢出,“太子……太子殿下……你怎么了?” 宋枥却是盯着她冷笑两声,压根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抬起手中的剑狠狠斩向她脖颈! “啊!” 一屋子人顿时尖叫出声,阮楹瞳孔巨震,没想到宋枥这会竟是连话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杀她! 在剑劈过来之前,阮楹咬牙用力裹着锦衾往床里一滚,在剑落下之前将将避开,缩到了床榻最里头。 “太子殿下!您这是做甚!”张氏被吓得尖叫一声扑过来一把推开宋枥,惨白着脸护在了床榻前。 “您莫不是要造反不成!这里是端肃伯府,便是您贵为太子也不应当这般目中无人!您还将陛下放在眼中吗!” 她身后,阮楹白着脸一颗心脏鼓噪无比,目光落在护在她身前的张氏却几不可见的露出些许复杂神色,明明知道宋枥已经失了智的情况下竟还有勇气挡在她身前,这便是血缘带来的母子情深吗? 可是母亲对她的爱在阮娴出现之后便全部转移到了阮娴身上。 “太子殿下,臣妇请您清醒些,倘若您要继续伤害臣妇的女儿,今儿个臣妇便是豁出去也条命也定不会叫您伤了小女分毫!”张氏瞪着眼声音尖锐的说道,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宋枥扭了扭脖子,双眼眯了起来,目光落到她身后的阮楹身上,脸色阴晴不定。 刚才张氏的话倒是提醒他了,他已经不是皇帝了,他现在是太子,他重活了一世,这对他来说好坏参半,坏的是他本已经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可却因为这个贱人重来一回,好的却是他知道从今往后直到他死前的绝大部分事情,倘若利用得当,那么重登帝位不过是一点时间问题。 至少会比他第一次要顺利太多太多。 若是现在莽撞行事冲动杀了阮楹,那么于他而言就是多了端肃伯府这么个劲敌,哪怕是先知也需要时间去发展,而今的他不过刚被立太子不久,若是因此犯下大错,不仅会惹得那个老家伙不高兴,还会平白多了端肃伯这个敌人。 一个阮楹而已,不值得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杀她,只要他活着,迟早能悄无声息的弄死她! 第6章 演戏 不过如今他已经犯了不少错,还需得将计就计才行,否则被那个老家伙知道定会影响自己这个太子在他心里的分量。 稳住太子之位才是他当下最应该做的事情。 各种念头在脑海当中急转,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宋枥一把推开张氏,举起剑再度向她砍去,然而却在下一瞬身体一软昏倒在地。 “太子殿下?!”张氏吓坏了,被宋枥推倒在地上半天没敢动弹。 阮楹看到了刚才宋枥眼神之中的算计,这个在一起六年的枕边人她比谁都了解,宋枥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她不是重生的,如今骤然昏倒不过是心中有了计较罢了。 攥了攥掌心,指甲深陷入肉中带来强烈刺痛,阮楹深吸口气,颤着声音小声说道:“娘,爹……爹他在哪?” 这一下顿时提醒了张氏,她陡然从失神之中回过神来,扭头对着身后的杨嬷嬷惊慌道:“快!快去请老爷!” 她话音刚落,屋外头就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内间进来一拨人,为首的便是年纪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端肃伯,其身边跟着一位身材颀长高大的年轻男人,此人容颜俊美,眉眼修润,眸若点漆暗沉幽邃,身披雀金鹤氅,里头着一袭鸦青色绣螭龙团服,衬得面如冠玉,威仪深肃,恰是岑王殿下。 两人率先进来,身后又跟进一人,是被两个嬷嬷搀扶着的老夫人,手中拄着拐杖神色焦急无比。 “太子殿下?”端肃伯一眼就看到内间趴在地上的宋枥当即惊疑不定的唤了一声,便是旁边的岑王眉头也微微蹙起,一手慢慢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鸽血石扳手。 张氏看到端肃伯如同见到主心骨般从地上赶忙爬起跌跌撞撞走向他,白着脸眼泪簌簌往下落,哽咽道:“伯爷!太子……太子殿下要杀楹儿啊!” 端肃伯瞥了眼旁边的岑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伸手拍了拍张氏,对一旁的丫鬟嬷嬷使了个眼色沉声道:“我知道了,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你先去一旁歇着。” 张氏被丫鬟婆子搀扶到一边这才注意到老夫人,当即行了礼退到一旁,老夫人嗯了一声便沉着脸注意里间的情况。 端肃伯走进宋枥将他身子反过来,伸手探了探脉搏后看向岑王道:“太子殿下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应当无甚大碍。” 随后目光落到床榻上蜷缩成一团的阮楹,缓和了面色颔首温声道:“楹儿莫怕,已经无事了。” 阮楹咬着下唇眼泪汹涌而出,哽咽着道:“爹……太子……太子殿下为何想要杀女儿?女儿……女儿……” 一句话断断续续泣不成声,最后更是失声痛哭出来,将一个受到惊吓的女子应该有的反应演绎的入木三分。 这句话引来外间岑王的注视,不过隔着拱门只能隐约透过轻薄的床幔瞧见一个娇小的身躯拢着锦衾蜷缩在床榻上,有些沙哑的柔弱女声传入耳中叫人听得忍不住心生怜惜。 “女儿……女儿做错了什么……”阮楹双手捂住脸还在继续演。 第7章 演戏二 她知道宋枥肯定没有昏迷,即便是真的昏迷了,她也必须做戏给所有人看。 如今宋枥重生一事板上钉钉,这是她最意想不到的事情,然而宋枥乃是当朝太子,手握生杀大权,她如今虽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可宋枥知道阮娴才是伯府真正的嫡女,他若对自己不放心,定会在此事上插手,若是自己失去了端肃伯府嫡长女的身份,到那时可就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不管怎样,如今首先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打消些宋枥对自己的杀意,拖延时间让她想到破局之法! 端肃伯向来不会安慰人,且如今太子一事尚未安排妥当,此时也不适宜安慰自家女儿,只得叹息一声,扶着宋枥起身离开里间,对一旁的张氏道:“楹儿吓坏了,夫人且去安慰安慰她,刚落了水身子骨还虚着,又受此番惊吓想必定是惊惧不已,莫要再病了,一会我请太医来瞧瞧。” 张氏低泣着应了,便是这会已没有危险手脚还是有些发软,老夫人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看了她一眼后压低声音道:“跟老身一道进去瞧瞧楹儿那丫头。” 岑王在端肃伯将宋枥扶出来后上前搭手,临出门前又听到那沙哑女声娇娇软软的唤了声娘,带着点鼻音,如同孩子般带着股奶气。 发觉自己思绪竟是偏了,他垂下眸静下心神同端肃伯扶着宋枥一道出了门,门外自有下人接应,见着昏倒了的太子自然又是一翻人仰马翻。 本是老夫人.大寿的大喜日子,结果今日接连的出事,着实是晦气。 宋枥一走,阮楹紧绷的心弦顿时放松下来,刚才急中生智产生的冷静清醒一瞬间如潮水退去,整个人如同病了三天三夜般浑身脱力,疲惫不堪,眉心更是有些许的刺痛感。 老夫人和张氏担心她,好一番询问安抚,阮楹尽量打起精神来应付,又叫太医给看过开了方子之后这才得空喘口气歇下。 本想好生琢磨下今后该如何面对宋枥,结果身子太疲惫几个呼吸的功夫竟是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阮楹再醒来已是夜里月上中天,守在脚踏边上的丫鬟在她稍一动便立刻醒了过来。 “大姑娘您醒了?奴婢给您倒杯水。” 阮楹揉了揉额角,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会丫鬟也端了水来递给她,阮楹接过后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模糊想起此人的名字来,犹豫一下轻声道:“菡萏?” “奴婢在,大姑娘可有什么事要吩咐?”菡萏垂手立在一旁满面担忧的道。 确认了人,阮楹轻舒一口气,小口小口抿着杯中的水轻声问道:“我睡着之后可有再发生什么事?” 菡萏想了想,看着阮楹低声道:“奴婢白日里听说太子殿下被送回之后太医诊断是魇着了,所以神志不清凶戾无比,据说请了一梅主持做了法事,现个已经好了,不过今上听闻此事很是震怒,下旨关了太子的禁闭。” 阮楹听到这唇边忍不住垂眸勾起一丝冷笑,却被茶盏完美挡住。 宋枥倒是真能胡诌,魇着了?他怎的不编个鬼上身? 第8章 魇 不过关禁闭倒是对她来说格外有利。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阮楹喝完了手中茶盏里的水递回给菡萏,躺回榻上对她轻声道:“你去歇着吧,不用守着我了。” “大姑娘且安心歇着,奴婢在外间候着,您如有什么事唤奴婢一声就可。”菡萏是个心思灵巧的,听出了阮楹话里隐藏的意思便没多说什么,替她解了床幔遮好这才小步退出了里间。 等到菡萏离开,阮楹却并未入睡,睁着双眸看向床顶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宋枥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杀自己,而今不过是顾忌着端肃伯府不可随意下手罢了,但他肯定会用别的手段,其中肯定有利用阮娴。 他爱慕阮娴的美色,沉溺于阮娴为他制造的温柔乡,如今重活一世定然不会弃阮娴不顾,距离阮娴回归阮府最少还有两月有余,宋枥若想对自己下手,定会从此方面着手,分散端肃伯府的注意力,到时悄无声息的下手谁也不会发觉。 毕竟之前的太子一心只想跟端肃伯府搞好关系,拉拢端肃伯,怎会做出那般嚣张的举动,在端肃伯府里杀害端肃伯的嫡亲女儿,种种不合理一旦推给鬼怪厌胜之流那么就合理起来了。 但不排除宋枥还会使用其他更阴毒的手段。 以她对宋枥的了解,此人心胸狭隘,自己杀了他一回定是叫他怀恨在心,今日这般疯魔的直接冲进端肃伯府提剑要砍她也一定是气到失去了所有理智,可等他反应过来后必定会蛰伏起来,只等待一个时机便会如毒蛇一般迅速出手不留痕迹。 宋枥,这个人就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刀,如鲠在喉。 “我能杀了你一回,就能杀你第二回。”阮楹躺在床上唇瓣无声翕动,目光渐渐冰冷。 夜色渐深,阮楹带着满腹心思陷入沉睡之中。 第二日一早,阮楹唤来菡萏,递给她一封自己亲手写的书信,告诉她放到青阳街衡门坊季府。 “做的隐蔽些,别叫人发现你是端肃伯府的人,也别叫府里的人发现你出去过,切记,一定要小心!”阮楹再三叮嘱。 菡萏脸色凝重,知道自己是被阮楹给委以重任了,因此重重点头,将信封妥帖放好后匆匆出门。 等她离开阮楹坐回椅子上,不过是稍稍动了动身上便出了一身的虚汗,这种状态下她根本无法离开端肃伯府,府内一定有宋枥的眼线,说不定宋枥早就叫人里三层外三层将端肃伯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凡端肃伯府有点什么动静,都会引发他更大的杀心。 但是阮娴的事情必须解决,阮娴一回来她就不安全了。 阮楹坐在桌前闭着眼仔细思索对策,阮娴是肯定要回伯府的,但绝对不是现在,她要尽可能的让阮娴按照原本的时间回归,这多出来的两个月若是能够打消些宋枥对她的杀心自然是好的,或者……让他忌惮到不敢出手。 似乎再有几天时间,母亲便会带着她前往淳山礼佛。 阮楹食指禁不住无规律的在桌面上敲击着,这是她嫁给宋枥后便养成的习惯。 或许去淳山是个机会。 见到阮娴的机会。 阮楹豁然睁开双眸,漆黑的杏眼冷静无波。 第9章 布局 等到了晌午时分,菡萏才从府外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惊慌。 阮楹正在书案前练字,这是她几年前养成的习惯,用来静心最好不过。 “回大姑娘,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信送到了。”菡萏脸色煞白的站在她面前咽了口口水小声道。 阮楹写下最后一笔,将毛笔搁在砚台上看向她,“路上可有被人发现?” 菡萏使劲摇了摇头,“没有,奴婢做的很隐蔽,但是奴婢无意中发现府外竟然有人盯上了大姑娘,听他们谈话那意思是想对大姑娘不利!” 阮楹眉心一跳,暂且不去想为什么针对她的阴谋能够这么轻易被菡萏给听到,但就这句话的信息而言,定然是宋枥的举动。 他是真的按捺不住啊,现在还在关禁闭也依然在琢磨着怎么搞死她。 不过今日那会儿她让菡萏去送的那封信乃是请一个人帮忙监视宋枥的动向,此人虽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但潜藏能力极为突出,她也是在之前走剧情的时候无意间得知此人,而且这个人每两年就消失无踪,宋枥应当不知道他。 让这个人去监视宋枥,知道了他的动向后她才好判断出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你下去吧。”阮楹挥挥手,菡萏恭敬退下。 等到屋里就剩下她一人,阮楹披了件外裳走到窗边撑起窗棂,窗外不知何事淅淅沥沥下起了蒙蒙细雨,给这深秋本就寒凉的天气更增了几分凉意,冷风拂面,阮楹打了个寒颤,却觉头脑更加清楚了些。 “宋枥也在派人监视端肃伯府的动向,必然是想要找机会杀了我,只要我还在端肃伯府他就有所顾忌,现在他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时想不起来旁的事情,但是过得两日等他反应过来,必然会再生事端,他定会想方设法逼我出端肃伯府。” “我不能这么被动。”阮楹食指轻敲窗棂,眸光清冷深沉。 去淳山礼佛固然是个机会,提前去探看阮娴现在如何,掌握先机,然而时间还是有些太长,按照记忆之中估算,少说还得有个五六天,这个时间足够宋枥反应过来。 他是太子手下能用之人比她一个官家闺阁女子要多的多,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她无法有太大的动作,否则势必会叫宋枥抓到把柄将她生生困死,端肃伯府固然势力庞大,但她能借用的却不到十之一二。 越想阮楹心中便越是下沉,敲击的动作也愈发频繁。 最后眸光一凝,淳山之行,必须提前! 既然宋枥想动手,那她就给他一个机会! 在府中歇了两日,阮楹日日都在为淳山之行筹谋,在她有意无意的推动下张氏如同上一世一般萌生了要去淳山礼佛的想法,并为此更改了时间,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五天。 张氏一开始还担心她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在阮楹再三安抚下这才同意了提前前往淳山。 转眼便到了去淳山礼佛的日子,一大早府上就开始忙碌起来,端肃伯夫人有诰命,乃是官身,出门在外少不得带上十几个护卫和仆从,一同前往的还有府内的三姑娘阮清和六姑娘阮瑗,以及行二的阮少楠。 第10章 一语成谶 三辆马车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前往淳山。 阮楹同张氏坐一辆马车,张氏心疼她身子尚未痊愈在马车内铺了厚厚一层软垫,好叫她累了便躺下歇着。 阮楹躺在软垫上望着车窗外深秋景色,捏着帕子咳嗽两声,脸色白了白,张氏一看赶忙给她倒了盏水递来,“作甚逞能,多在府里歇上两日也不耽误事,这车马劳顿的,别又坏了身子。” 阮楹结果茶盏抿了两口,放到一旁矮几上,拍了拍张氏的苍白着脸微微一笑道:“祖母寿辰耽搁不得,尽早去了淳山请了佛经也好安心,再者不过是些许风寒罢了,不碍事,母亲莫要担心。” 张氏看的愈发心疼,拿着帕子擦了擦她额头上的虚汗,长叹一声道:“你祖母疼你,若是晓得你这般辛苦想必也不愿意的。” 阮楹却是摇摇头道:“就是祖母疼女儿,女儿才更不敢在此事上有分毫怠慢疏忽。” 说到这,话锋一转,咳嗽两声道:“不过女儿倒是突然想起来,近些日子据说城外流窜马匪,也不晓真假。” 张氏心疑她怎会突然提起这个,不过到底是没多想,安慰道:“天子脚下,还在京郊,怎会有马匪流窜,你必是听了哪个下人嘴碎传出的流言,莫要多想,仔细身子为重。” 阮楹其实也就是这么一说,主要也是叫张氏有个警醒,毕竟有个宋枥在,难保这一路上不会出事。 脑中想法刚过,就听着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嚣张的高喝和仆役的惊呼尖叫显得无比慌乱。 阮楹心中陡然一沉。 张氏也是一慌,不过到底是伯府主母,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掀开一丝门帘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车夫一边牵制躁动的马匹一边慌张回道:“回夫人,咱们遇上马匪了!” 张氏的心一沉。 这里虽是已经远离京城,但毕竟还属于京郊,城外重兵把守,方圆十里皆有巡逻士兵,几乎没有盗匪会选在这里动手,除非是生死大仇非杀不可,否则在京郊动手只会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 马匪一般只图财,更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张氏毕竟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又当了多年伯府主母,眼界头脑自是一般女子比不上的,因此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这绝对不可能是一次巧合的打劫,背后定然是有人指使! 倘若背后那人杀心浓重,侯府此次淳山之行,危矣! 阮楹面色也是有些发白,两手死死攥着衣角。 深宫多年,她心中自然也是清楚地,然而如今伯府并没有树立生死仇敌,更何况朝堂之中的纷争又岂会用这等粗暴的手段解决,这一次的马匪出动极大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没想到宋枥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她以为最少会等到离开京郊十里宋枥才会动手,结果是她大意了,她低估了宋枥杀她的决心! 马车外。 马匪们出动了百十来个人,面对仅有数十家丁仆从护卫保护的侯府众人显得格外凶悍,个个手中都拿着武器,领头一体格壮硕的中年马匪骑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被围困住的侯府众人,脸上露出狞笑,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粗犷道:“把财物统统都交出来!老子只图财不图命!” 第11章 危在旦夕 张氏跪坐在马车里脸色煞白,抖着手正要掀开车帘时侯府二少爷阮少楠策马走到两人马车外面,看着那马匪皱眉沉声道:“此乃我端肃伯府行淳山礼佛车马,阁下最好考虑清楚再动手。” 阮少楠尚未及冠,如今也不过才十几岁,成婚倒是尚可,然而面对这种事情却并没有一点经验,此刻面对这帮凶悍的马匪强调端肃伯府的确是有震慑的效果,倘若只是普通马匪定然也就畏惧退却了,然而这些马匪却是心怀鬼胎! 再者,端肃伯府马车上都有族徽,敢在京郊劫掠车马倘若连劫的是谁的都搞不清楚,又岂能活到现在。 经过阮少楠这么一说,那领头的男子却是不屑一笑,眯起眼睛咧嘴道:“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敢威胁老子?!” 说罢取了一旁手下的弓箭抬手便是一箭,这一箭并没有射向阮少楠,而是直接射中了他座下马匹的眼睛,马儿吃痛挣扎下将阮少楠给甩了出去,一蹄子踩在了阮少楠小腿上,周围大多数人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裂,阮少楠更是惨叫出声。 “二郎!”张氏大惊失色,她透过车窗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正要吩咐让护卫全力反抗之时却被阮楹给拽住了手腕。 阮楹瞥了眼外面的景象,努力沉住气压低声音道:“马匪数量太多,跟他们硬拼非明智之举,只会徒增伤亡,一旦彻底激怒这帮马匪,他们杀红了眼就完了。” 张氏眼中都带上了泪,阮少楠虽非她亲生,可到底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自幼对她也亲厚,如今见着他受这番苦难又岂能忍心。 “可是……” “母亲,信我,再等等!” 阮楹说这话并非是没有缘由的。 端肃伯府虽非权势滔天,可到底族内也有手握兵权之辈,祖上更是战功赫赫,如今文臣虽多然皆是国之栋梁陛下心腹,宋枥但凡不是个蠢得就决计不会连带着端肃伯府一起碰! 他的目的只是杀自己,只要端肃伯府没出人命,一切事情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然而倘若激怒了马匪,到时候乱战起来不论是哪一方出现人命,这件事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必须得稳住马匪! 现在最怕的便是自乱阵脚。 张氏这会已经慌了神,然而看着女儿镇定沉静的神色,不自觉的将要出口的命令又咽了回来。 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一直到马儿无力倒下压到了躺在地上的阮少楠,伯府一众人才反应过来,惊慌恐惧的尖叫声到处都是,那些护卫没有主子的命令更不敢率先动手,十几个护卫握着刀剑同马匪呈对峙之态。 “老子告诉你们别给老子耍花样!搞快点,把钱财都拿出来!再废话多下一次可就不是断一条腿这么简单!”头匪嘿嘿狞笑着,摸了摸脑袋显得很是满意,然而一双鹰目却是在伯府车马当中梭巡着。 雇主只交代了必杀端肃伯府大姑娘阮楹,至于其他人最好是别闹出人命,那也就是说只要不死就随他了?他想做点什么自然也没关系。 第12章 临危不乱 这伯府不过就是去上个香带了这许多下人,其中可是有好些个样貌身段不错的,根据雇主给的情报,似乎还有两个伯府的姑娘也在,头匪眼中闪过一抹奸邪的光,这些个达官显贵的姑娘平常可是金贵的很,别说是碰了,见都见不着,可是如今却落到了他的手中,若是不尝个鲜都对不起自己这回这么卖命! 城外重兵巡逻的队伍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不能再拖,必须速战速决! 张氏咬咬牙,吩咐道:“将随行财物都交出去!” 下人们立刻开始行动,将所有的财物集中起来交给一旁虎视眈眈的马匪。 “妈了个巴子,给老子搞快点!要不然让老子兄弟们动手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头匪骂骂咧咧着策马走到阮楹所在的马车旁,手中刀刚伸过去打算挑起车帘,护卫长顿时紧张的执剑相向! “你们说过只图财!马车内坐的乃是我端肃伯府女眷,财帛皆已被取出,车内再无旁的值钱物件!”护卫长额头渗出冷汗,即便是心中畏惧,可到底职责所在。 头匪瞥了他一眼,“再废话一句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说罢继续去挑车窗帘,护卫长正打算硬着头皮去阻拦之时,窗帘却被人从里面撩了起来。 一张略微苍白的芙蓉面从内露出。 雅致秀丽的眉眼让头匪一瞬间便认出此人便是雇主的目标。 虽是如此,却也依旧被这种温婉娴雅的轻柔之美给晃了一下神,便是并未精心装扮,可如此素雅的样子却更折人心神。 头匪眼中闪过一丝痴迷贪婪。 没想到雇主要求要杀得女人竟是比画像上还要漂亮的多! 真是可惜。 不过反正都是要死的,死之前让自己爽一下也没什么吧? 这么想着,头匪眼神愈发火热,便是连杀心都淡了几分。 “这小娘子模样倒是俊俏,配老子刚好!”他弯腰捏住阮楹的下巴不怀好意的打量一番后哈哈大笑道。 其余在旁边的一众马匪也都纷纷跟着哈哈大笑,还有不少人在拍马屁,相比起伯府一群人的凝重畏缩,便显得这群人愈发嚣张狂妄。 被捏住下颌,阮楹心中恼怒,面上却并不显,抬手轻柔的将头匪手拨拉开,对上头匪凶悍的面容依旧一副沉静柔弱的模样。 她起身从马车里钻出,站在车板上便同马匪一般高,甚至还稍微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正当头匪心中不悦之时阮楹便垂首盈盈一福身,姿态纤弱温婉,看得人赏心悦目。 “小女子阮楹见过大老爷。” 她没说大当家的这等浑称,而是说出了大老爷这种更像是官宦显贵的雅称,一瞬间就让头匪感觉到了几分飘飘然,更何况还是堂堂端肃伯府的大小姐亲口说,甚至还对他行礼,即便这些人的命都在他手中,可到底也微微感受到了一点受宠若惊。 这种待遇别说前人,只怕也后无来者了。 头匪虽是不喜那些个繁文缛节,可是被一个漂亮的姑娘以礼相待到底还是收敛了几分粗鄙模样,颇为配合的挑眉嘿嘿笑道:“姑娘倒是大胆。” 第13章 详谈 阮楹起身,眉眼微展漾出浅笑,轻轻柔柔的道:“小女子有些话想要同大老爷详谈,不知大老爷可否给小女子些许时间?” 头匪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她想拖延时间。 阮楹咳嗽两声,看出来了头匪眼中的怀疑,便也轻声道:“小女子不多求,只需一盏茶的功夫便可,不知大老爷可否应允?” 头匪眯起双眼,他看似大大咧咧,然而能够坐到头匪的位置可不是纯靠莽就能莽出来的,到了这会他算是看出来了点东西。 这小娘皮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不过他时间还算充裕,左不过也是想要尝尝她的身子,就允她一盏茶又能如何,大不了野林子里把事儿一办带着兄弟们就走,还能不碰其他伯府的人,一举两得。 阮楹看似镇定,然而实际上也是手脚冰凉。 马匪可不会讲什么情面规矩,她不敢保证一定能够让头匪答应,但是只要头匪答应,她就有八成把握能够让伯府安然度过此劫! 再不济,也能用她换端肃伯府一众人的平安。 既然宋枥步步紧逼,那也别怪她心狠手辣! “好!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想说个啥!” 头匪伸手便想要拽阮楹到他马上,然而阮楹一直在注意他,在他动手前率先跳到了地上,这等在贵女眼中格外失仪的举动落在头匪眼里却多了几分率性爽直。 “莺莺!”张氏心焦不已,从车窗探头看向她。 阮楹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方才在马车里她便提出了由自己去说服头匪一事,张氏自是不愿,可架不住阮楹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她一人之命换取所有人的命,值!倘若是说服成功,也能叫那背后之人露出马脚,危机自然解除。 最后张氏只得含泪同意,心中也对自己这个女儿更多了几分了解和心疼。 头匪带着阮楹走到一旁丛林隐蔽之处,正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享用美人之时,阮楹却是脊背挺得笔直站立原地,神色沉稳平静,直勾勾盯着头匪淡然道:“大老爷此次劫掠不只图财,还有小女子的命吧?” 头匪兴奋的脑袋瞬时清明,盯着阮楹的双眼下意识眯起。 “大老爷不必怀疑,小女子并未得到任何消息,不过小女子的仇家有谁倒是清楚,既然敢出门自然不会没有任何举措。”阮楹亭亭玉立,不疾不徐的曼声道。 然而她越是这样,头匪越是警惕,他早就感觉到这小娘皮有点不对劲,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个如此胆大包天的主儿! 对上他朱老三竟然还如此冷静,此女绝非寻常,可是雇主给的情报里目标可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女子! 阮楹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朱老三的神色,跟了宋枥多年,旁的没学会什么,可是察言观色挑拨人心她是学了个十足十。 “想必大老爷还不知雇主是谁吧?”阮楹紧接着又抛出一句。 朱老三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弯刀,脸皮微动,目光透露出几分阴狠。 阮楹微笑,“大老爷何必紧张,此处只有你我,此次同大老爷私下详谈便是想要真心同大老爷合作一番。” 第14章 挑拨 “我用端肃伯府保证,跟小女子合作,只会比大老爷在雇主那里得到的好处多十倍不止!” 朱老三嗤笑一声,“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口气倒是狂。” 虽然并未亲口承认,但这话也间接说明他背后的确是有人指使,相当于是默认了要杀她的事情。 确定了之后阮楹彻底放松了不少,起码现在来看这个头匪并非是心甘情愿被人当刀使,最怕的便是水泼不进,只要有一点缺口便好。 “我随只是一介女子,可到底也是端肃伯府的大姑娘,没有封号然位尊同郡主。”阮楹只是轻笑着解释一句。 “我也不同大老爷兜圈子,大老爷相比也很好奇,为何会有人花大价钱雇你们来杀我一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吧?” 朱老三没有说话,他现在心中对阮楹有了警惕戒备,虽然不怕阮楹会对他做出什么,然而防患于未然,她太镇定了,这让朱老三心中感觉到了不安。 “你的雇主,便是当今太子,宋枥。” 阮楹没有任何铺垫的直接抛下了这个重磅消息。 朱老三脸色是再也无法端住。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无异于惊雷炸响,倘若早知道雇主是太子,那么他必定不会接这一单活,一旦牵扯朝堂,而且还是皇室和王公贵族之间的纠纷,绝对不会有少下场,动辄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他带着手下这帮兄弟刀口舔血讨生活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然而如今一着不慎竟是被卷入了这等纷争。 哪怕他没读过书,却也晓得当今太子对端肃伯府下手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举动! 如果仅仅只是个普通的官宦,干完了这票他带着兄弟们换个地方挪个窝就好了,便是端肃伯府他也有信心奈何他不得。 可是其中牵扯到了太子,那可是堂堂太子! 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消息走漏,端肃伯府追究下来太子定然会直接放弃他们,到那时朝廷的力量联合端肃伯府,他们兄弟除非日后再不路面,否则定然插翅难逃! 对太子他们是心腹之患,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对端肃伯府他们是有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朱老三越想越是心惊,背后密密麻麻瞬间浮上一层冷汗。 这回是捅了大篓子了! 哪怕任何一方势力小些他都不至于忌惮至此,可是端肃伯府的威名他早有耳闻,太子匿名雇佣他杀端肃伯府嫡长女,何尝不是有自己的算盘,否则又岂会这么偷偷摸摸,定然是不愿意现在就跟端肃伯府撕破脸,说到底他是真成了一把随时可以扔的刀! 而一旦他被丢弃,下场将凄惨无比! 朱老三脸色越来越阴沉,捏着弯刀的手骨节发白青筋暴起。 阮楹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朱老三反应,注意到他的脸色后心中愈发安定。 宋枥杀她不过是为私人恩怨罢了,倘若是真杀了也就杀了,端肃伯府除了悲痛外便只能寻找凶手,那时候宋枥很有可能将这群马匪斩草除根,不给端肃伯府留下丝毫证据。 然而如今她将宋枥身份捅出来,又含糊不清模糊了宋枥的真实目的,但凡是有脑子的人一联想现今朝堂上逐渐涌动的夺嫡之争,就明白这个时候搅进皇子和王公之间的纷争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15章 策反 更何况这群马匪没有任何跟脚,卸磨杀驴可是轻松的很。 无论哪一方,马匪都只会是被牺牲的那一拨。 阮楹现在头脑无比清明,本来九成的把握在看到朱老三脸色时心知此次定然安然无恙了。 “此番我寻大老爷私下谈话,其一的确是为了自保,没有人不畏惧死亡,何况我一介小女子,其二,则是在自保的基础上,还想跟大老爷合作一番。” 阮楹唇角微勾,眉眼一派沉静。 “端肃伯府和太子之争明面上并未显露任何异常,太子甚至还有意与我端肃伯府联姻用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种情况下参与其中的大老爷会是什么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说。” “若是此番大老爷同我合作,我保证端肃伯府不会追究,不仅如此,这场造化事关太子,被太子这般利用,大老爷莫非就不想出了这口恶气?” 朱老三眼神闪烁,他心中对雇主究竟是不是太子还存疑,但是阮楹说的太自信,自信的让他都觉得一定是太子。 倘若这件事真的是太子在背后谋划,那岂不是相当于要自己的兄弟们血祭? 这口气他的确咽不下!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朱老三谨慎的阴冷开口。 阮楹却是笑道:“真假还重要吗?如我一开始所说,端肃伯府同太子之争并未摆在明面上,我早已知道此行有危险,然而端肃伯府却依旧只带了十几个护卫。” “那么您认为,端肃伯府真正的依仗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些话她都是胡扯的,她是真的没想到宋枥这么迫不及待要她死,现在她只能尽量唬住这个头匪,让他忌惮,挑拨他很雇主的关系,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的希望。 脑子里飞速转着,阮楹不紧不慢的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您的雇主是否还交代过,除了杀我,不要动端肃伯府旁的人?” 朱老三眼神一缩。 雇主的确是有过这个要求,不然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早就带着兄弟们杀上去了,哪会那么好脾气的在那扯半天,不就是怕搞砸了事情么。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只杀嫡长女,但……这句明显带着对端肃伯府忌惮的话透露出不少信息。 朱老三越想心中怒火越旺,对太子的恨意在这一瞬间熊熊燃起。 “怎么合作?”朱老三将弯刀缓缓抽出,盯着阮楹的目光杀意收敛了不少,可周身煞气仍旧浓厚。 倘若这小娘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必然是在忽悠自己,既然如此,那可就不要怪他辣手摧花了。 阮楹笑笑,却是半点不惧,“太子雇佣大老爷想必连万两白银都不到吧,那么有一桩万两黄金的大买卖,不知道大老爷可有胆子做?” 朱老三听到万两黄金之时连呼吸都停了一下。 他打劫多年,上一次见到万两黄金可还是远远看着和亲队伍的时候,亦或者军饷,可是和亲队伍带着的都是上万的陪护士兵,军饷更不用说,他连军饷的从哪走的情报都不知道! 和亲队伍是不用想了,他可没接到消息朝中要和哪国和亲,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军饷! 第16章 合作 “你有军饷的消息?”朱老三舔了舔唇,眼神之中闪过一抹贪婪,然而他知道,哪怕是军饷也有专门的士兵护送,人数最少都是几千,他手下撑死了三百多号人,打军饷的主意,只怕是全军覆没。 这小娘皮莫非是在哄骗他? 这么想着,朱老三眼神逐渐不善。 阮楹含笑,“我的确有军饷的消息,甚至我还知道怎么让大老爷不劳而获万两黄金!” 一月之后,朝廷拨款五十万两用作边境平乱的军饷,宋枥为养私兵悄悄吞没了十万两,不敢大张旗鼓便只能让一两百人分批次运走,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批军饷在快到手的时候出了大事,京郊暴雨,冲垮了进京的必经之路铜鱼关两边峡道,直接让宋枥的几百心腹连带着十万两深埋在了峡谷底下。 这些都是成亲以后她才慢慢了解到的。 没想到如今竟然用上了。 朱老三听完了阮楹的话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狐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唬我?” 阮楹目光清亮,神色诚恳至极,“我与大老爷共同的敌人是太子,然我只是区区一介女子,想要做事太过束手束脚,更无可用之人,便是这个信息也是无意之中得到,事关军饷和太子,可没几个人有大老爷一般的胆量。” “只要做成了这一单,便是太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还得替大老爷善后不能叫人发现军饷少了,到时候大老爷有了这万两黄金,天下哪里去不得?” 阮楹不急不缓的轻笑蛊惑道。 宋枥定是还会贪图那军饷,毕竟到最后军饷一事也没人发现,只是天不遂人愿,最后鸡飞蛋打,这一回宋枥定然会提前就开始布局,而他肯定想不到自己竟然也还记得此事,并且还敢打军饷的主意! 上一世他就人财两空,这一回她不仅要叫他人财两空,还要叫他滚下太子的位置! 但是这群马匪,她也不会放过。 阮楹心中算计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甚至愈显诚恳。 朱老三眼馋那万两黄金的军饷,可是却又着实不信任阮楹,一时间竟是陷入僵局。 阮楹也着急事情不能再拖下去,若是她迟迟不肯回去,张氏焦急下昏了头跟马匪们打起来,那她跟头匪在这说了这许多可就做了无用功了。 “我骗大老爷可没有什么好处,大老爷能够让太子都看中,必然是有过人之处,这点我可不怀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大老爷这都不信我,那便当我没说,自认倒霉便是,可若是大老爷信任我,我自会让大老爷在太子那里有所交代。”阮楹说完之后便闭上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朱老三眼神闪烁,这会他对雇主是太子几乎是深信不疑了。 杀了眼前这个小娘皮,完成太子的任务,固然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赏金,可是随之而来的危险却是被斩草除根,国土之内再无可容身之所。 然而不杀她,最多也就是给太子说一句没完成任务,倒是不至于沾上杀身之祸,甚至有可能和她合作,获取那万两黄金。 第17章 转危为安 怎么算,好像也都是跟她合作要划算一些? 朱老三心中的那些个弯弯绕绕阮楹心中清楚,她不怕朱老三想,怕的是他根本不想。 这些年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纯粹的敌人,如果有,那就是给的利益还不够。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朱老三阴沉着脸想了半天,决定搏一把。 要是失败了,他便是拼着命也得将这小娘皮给抽筋扒皮! 两人达成协议,阮楹跟着朱老三安然无恙的回到人群中。 说是一盏茶,可是两人足足耗费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不仅是伯府里的人等着急,便是连马匪都有些焦躁起来,倒不是不相信自家老大的能力,而是距离巡逻士兵到来的时间越来越近。 如果不赶紧走,只怕是就走不掉了。 看到两人出现,张氏第一个松了口气,整个人几乎瘫软在了马车上。 “大哥,官府的快来了,我们真该走了!” 一个小喽啰附和道。 “是啊,老大!” “老大,我们走吧!官府来了就不好办了!” 众人议论声起。 “格老子的!催什么催!就你们明白,老子不知道吗?” 朱老三瞪起眼珠子,抖着络腮胡。 “小娘们!别给老子耍花样,老子走了!” 朱老三眯起眼深深看了眼阮楹,随即牵起缰绳吆喝一声,马鸣声起,领着百十号人挟裹着滚滚尘土消失不见。 “夫人,大姑娘,属下失职,请夫人责罚!” 护卫长额头渗着冷汗跪在张氏马车面前请罪。 不论那些马匪武力高出他们多少,没有护好主子就是失职,更何况还叫二公子受了重伤,家主若追究下来,便是以命相抵都使得。 “回去自行领罚,速速启程就近找位大夫先为二郎医治!” 张氏见着阮楹平安归来便一门心思移到了重伤昏迷的阮少楠身上。 “谢主母宽恕。” 护卫长轻舒了口气,赶忙起身不敢耽搁,遣了一手下先行骑马去请大夫。 阮楹回到马车上就见着阮少楠浑身鲜血混着脏污躺在软垫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好似已经昏迷。 “哥哥情况如何?”阮楹心中不由一紧。 方才情况紧急,她着实是无法顾及到二哥,竟是没想到会伤的如此之重。 张氏眼眶红了红,心下焦急可现在也没旁的办法,绷着嗓子道:“方才叫庞生来瞧了瞧,小腿约摸是断了,身上还有不少伤,若是不赶紧医治,只怕日后会落得隐疾。” 庞生便是那护卫长,做这行的基本跌打损伤都能自己瞧,可是断腿他却医不得,只能寻有经验的大夫。 倘若伯府二公子日后瘸了条腿,那日后的仕途便算是断了,对世家门阀的人来说,没了仕途与死无异。 阮楹心中也有些焦躁,更多的却是愧疚,若非因着她,此番二哥想必也不会遭受此难。 可是这会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缓了缓心情,掀了车帘朝外看看,心中估摸着转头对张氏道:“母亲,按着咱们的脚程全速前进约摸再有一个多时辰便能到淳山,时间还久,您闭眼歇歇吧,哥哥有女儿照看便是。” 第18章 白莲寺 张氏现在的确是身心俱疲,然心中牵挂阮少楠的伤势,歇着也不安心,索性摇摇头,道:“不妨事,说起来你是如何劝服那马匪放人的?” 对于这个女儿她作为母亲自是了解,性子看似绵软贞静,实则内藏刚烈,然到底是女子,自幼养在深闺未曾出过远门开拓眼界,今日的表现着实令她有些吃惊,面对马匪不仅泰然自若更甚至敢单独跟马匪相处最终劝退马匪。 这实在不像她能办到的事。 面对张氏的疑问,阮楹早有说辞,笑笑轻声道:“方才那个情形,女儿也是迫不得己,便是拼着所有护卫的性命怕也脱不得身,女儿琢磨着便编了套瞎话骗那马匪,说来还是借用的咱们伯府的名头,若不然还真不知道后果如何。” 她并未详细交代和马匪的对话,只模棱两可的含糊带过,好在张氏这会也没有心思追究细节,心下只觉得自家女儿是真的长大了,这般危机时候不似寻常闺阁女子只会害怕,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劝退马匪挽救众人于为难之中,着实令她宽慰。 “你与那马匪避人眼目单独相处许久,我怕到时传出不好的言论。”张氏揉了揉眉心轻叹。 “母亲且宽心,那马匪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此事过后会尽快离开这里,府中众人有母亲在自也不会到处乱说。”阮楹靠近张氏替她轻按额角。 “但愿如此,不过这群马匪来历不明,还需得仔细调查一番,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张氏皱眉。 阮楹笑笑道:“是。” 马车又行进了一会,途径一处村子,一护卫寻了个郎中来为阮少楠瞧了瞧,一番诊治后已是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好在虽是小腿骨折,但日后好生将养着也不会落下什么残疾,只是几个月内是无法随意走动了。 解决了阮少楠的伤伯府一众人再度启程前往淳山,因着阮少楠的伤速度不宜过快,加上中途耽搁许久,直到日落时分才将将赶到淳山。 残阳如血,山里入了夜寒凉无比,阮楹在菡萏伺候下披了件银鼠毛的斗篷,整个人瞧着显得愈发羸弱。 淳山白莲寺历经千年久盛不衰,香火鼎盛,地处偏远却香客如云,至今更是成为了天下佛门圣地,便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会前来祈福祭庙。 整个白莲寺清幽雅静,四处都栽种着菩提树和青松,夏日绿荫如云,冬日长青不败,且始终萦绕着淡淡檀香,闻之沁人心脾,静气凝神。 因着早前便遣人通知过,因此伯府众人赶到时白莲寺监院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众人平安抵达长诵一声佛号。 张氏简略解释了几句为何来的如此之晚,监院又诵了一声佛号后安慰众人几句便将所有人带到早便准备好的禅院歇下。 白日里一番惊心动魄又赶了许久的路,到了白莲寺所有人心神皆放松了下来,本来准备好的行程也全都被打乱,夜色渐深,今日便也只能暂且先歇息。 阮楹和伯府其余几人跟张氏请了安又去看了阮少楠后回到自己的精舍内准备歇下。 简单洗漱后倚在床上,脑中思索今日之事。 第19章 暗渡 马匪被劝退虽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再如何刀口舔血那也惜命,搅合进端肃伯府和太子之争当中,若不想被碾死最好便是赶紧全身而退。 今日唯一错漏之处,便是她没想到宋枥如此丧心病狂,竟这般着急,才离京不久便派了马匪来取她性命,若是能够想的再周全些,今日又岂会叫二哥受断腿之痛! 阮楹越想心中便止不住冒出一股戾气,双眸渐渐黑沉。 对上宋枥,她实在太弱势,可动用的手段着实太少。 霜白月色透过窗棂照进屋内,阮楹微阖双眸思索接下来该如何避开宋枥的耳目悄无声息离开白莲寺,最重要的是还得有个合适的借口说服张氏。 想着想着,困倦袭来,对于明日的大体计划却是心中有了数。 翌日一早。 阮楹早早便起了身洗漱后前往张氏院子请安,她前脚刚到,后脚伯府另外两个姑娘也到了。 昨日的事令她们受惊不小,便是好生歇了一宿今日瞧着气色也不大好。 见到阮楹纷纷见礼,看着她的眼神却隐约透露出几分探究和古怪。 阮楹权当没见着,和两人见过张氏后她独自留下来,同张氏一边闲话一边慢慢说出了自己要离开白莲寺两日的打算。 张氏顿时皱眉不大乐意,虽说阮楹用的是给老夫人寻寿礼的借口,可张氏顾念着她如今尚在病中,又逢遭大难,不确定是否还有人盯着,这会子离开伯府的保护去给老夫人寻寿礼着实冒险。 对于张氏的抵制阮楹自有办法,最后好说歹说才总算是让张氏松口。 阮楹让菡萏在白莲寺里假装自己,菡萏身形面庞都与她略有一两分相似,遮着面非熟悉之人瞧不出不同。 安顿好白莲寺的事情,阮楹换了身短打的利落打扮,戴上幕篱和一个功夫不错的丫鬟曲思趁着晌午寺内香客繁多之际悄悄离开。 到了山下骑上快马一刻不停赶往阮娴所在的楚家庄。 算算路程,若是中途不停,及至傍晚便可赶到,不过她到底是身子不适,强行骑马已经有些受不住,更何况还得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只是行进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已然有些撑不住。 曲思自幼习武,这点子路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不过顾念着大姑娘身娇体弱,坚持这许久已经不容易,眼瞅着马背上的人儿身子已然开始有些坐不住,她及时开口劝道:“大姑娘,前方不远便有一处驿站,咱们在那里歇歇脚喝口水吧,也该给马儿喂点粮草了,若不然会拖累行程的。” 阮楹心中憋着一股子戾气,却也知道自己身体再坚持下去容易出事,索性点点头同意了曲思的提议。 赶至驿站时已是下半晌,日头偏西,驿站里人数不多,多是行脚商,不过阮楹还是看见了几个身着官服的人物坐在里面,有两人锦衣华服侧对她而坐,身形被屏风挡住大半瞧不清楚,她不欲多生事端便没再细看,扶了扶幕篱走入驿站内。 店小二瞧见两人迎上来招呼,曲思从腰身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店小二道:“外面的两匹马喂精细粮,再上一壶茶。” 第20章 熟人 “得嘞,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招呼两人坐到角落一处临窗的桌旁,麻溜的上了一壶茶。 曲思给阮楹倒好推过去低声道:“大姑娘,出门在外不比府内,粗茶您将就解解渴。” 阮楹岂会在意这些,前世困难之时一碗粗茶都是奢望。 端起茶碗掀了一侧幕篱喝了两口,火烧火燎的喉咙瞬间舒服不少,眸光微转,恰好对上斜地里那身着锦袍的男子的目光。 瞳孔骤缩,阮楹下意识偏头避开那人的注视,本还想喝两口茶的心思瞬间歇了下来,幕篱落下隔离那人的目光。 曲思察觉到不对,顺着阮楹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屏风。 她所在的位置刚好被屏风阻挡住了所有视线。 阮楹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没事,咱们歇一会就赶紧走。” 曲思听出了她声音之中的急切,虽是不明所以,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有些忧心的问道:“大姑娘,这晌午已过您还未用膳,不过用些东西咱们再启程吧,便是给老夫人寻寿礼也无需这般急,若是累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她话音刚落,阮楹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顺势看去就见着几个江湖莽夫正挎着刀大大咧咧走进来。 “几位好汉,小店屋内暂时没有空桌,几位要是不介意,小的在院子中为好汉支一张桌子,正好这太阳西下,院中正凉爽的嘞。”小二见来了人,急急的迎了上去。 要说这小二如此安排也是有私心,这屋中之人从衣着来看就非富即贵,若是冲撞了哪一个,都是他赔不起的啊。 那江湖莽夫并未理会小二,为首的一位直接跨入屋中,环视着众人,随即目光落在了阮楹身上。 “我要坐那里!”那首领看着阮楹和曲思,眼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 虽然看不到阮楹的脸,可是那端正的坐姿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再看旁边的曲思,长得也是十分的端正,让人瞧了分外的舒服。 “各位好汉,这怕是不太方便吧。”小二极力的劝阻着。 “嗯?”那为首的莽汉举起刀,在小二的脖子边上比划着。 得罪人不要紧,可是这脑袋搬家了可就再也长不回来了,小二看看那闪着寒光的刀,再看看阮楹,生生的将仁义道德压下,退了出去。 曲思听到了几人的对话,手摸向腰间的软剑,准备随时出手保护阮楹,却被阮楹按下,直接站起身来示意曲思离开便好。 眼下的情况没必要纠缠,刚何况屋中还有那人,被看出身份便不好了。 二人刚起身要走,就被一把大刀挡住了去路。 阮楹福了福身,转身向另一边走去,可依旧被挡住。 “这位侠士,小女子已经歇息好准备启程,这桌子自然是不会占着了,侠士请坐即可。”阮楹低着头,轻声细语。 “我若是不让你们走呢?”那莽汉听到阮楹柔美的声音,瞬间春心荡漾,面露猥琐。 “侠士说笑了,您仗剑四方,何必要和我一个区区小女子计较呢。”声音清脆,毫不拖泥带水,说的莽汉都以为自己是那仗剑江湖的侠客。 第21章 岑王宋文燮 “呵呵。”正当莽汉得意之时,屏风后院传出讥笑声,声音不大,但刚好落入莽汉耳中。 “何人躲在角落里耻笑老子,敢不敢现身出来!”愤怒的莽汉直接操起刀劈向那屏风,没想到屏风后的人直接发力,连带着屏风直接砸向了莽汉。 众莽汉见首领被砸,直接操起刀就向那屏风后的人扑了上去,两拨人顺势打作一团,而那锦袍男子则是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茶,好像周遭的一切和自己无关一般。 “大姑娘,我们走。”见到如此混乱的场面,曲思赶忙牵起阮楹的手向外跑去。 可是通往门口的路已经被莽汉堵上了,只剩下了身边的窗子,曲思咬咬牙,准备带着阮楹从窗子跳出,还未开口,就见阮楹已经上前,踩上了凳子,准备翻窗而出。 “小娘子,哪里去?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大侠。”那莽夫倒是眼尖,伸手一捞便拽住了阮楹的衣角,直接将其甩回了屋中。 曲思急忙挡在阮楹身前,不让任何人靠近一分。 莽汉首领一心想着在阮楹面前表现一番,目前还无暇其他,所以只是派一人看着二人,防止逃跑。 可乡野莽夫那里是那些人身着锦服之人的对手,不出几个回个,那首领就被一脚踢飞在门边,摔得四脚朝天,剩下的众人也是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边。 那莽夫倒是聪明,见讨不到便宜,想直接掳了阮楹逃走,于是看了一眼看守阮楹的莽汉,那人很快明白意思,伸手就抓向阮楹。 见此情形,曲思抽出软剑,狠狠的抽在了那莽汉的手腕上。 瞬间血流如注。 一群男人打不过可以忍,可若是连一个小女子都打不过的话,那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莽汉首领忍着伤痛从地上爬起,操起大刀冲向曲思。 一时间,曲思身边出现了好几个莽汉,缠斗之时,依旧将阮楹护在身后。 看着眼前拼命护着自己的曲思,阮楹的眼眶红了起来,上一世曲思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最后万箭穿心,坠入悬崖,连具完整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正思索间,一双手将阮楹直接拉住,不待阮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到了一扇屏风后。 阮楹勉强站稳,刚推开拉着自己的手就听到头顶响起一道清冷温雅的声音。 “阮大姑娘如今应当是在白莲寺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偏远之地?” 这声音听得阮楹心头一震,赶忙下意识压低脑袋,确认幕篱依旧完好无损的戴在头上,阮楹冷静开口道:“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了人,小女子不是您口中的什么大姑娘,只是一江湖过客,途经此地喝口茶水歇歇脚罢了” 说罢,阮楹福了福身,准备离开。 “阮姑娘若不愿说,为安全起见,本王怕是只能遣人将阮姑娘送回了。”那人轻笑一声,对于阮楹的否认毫不在意。 “本王与令尊乃是至交,其女孤身在外又遇上这等危险之事,本王自当维护其周全,奈何本王尚有要事在身,将阮姑娘送回伯府倒是妥当。” 不疾不徐一番话将阮楹说的哑口无言,再多辩驳在此时也无用了。 第22章 圣旨 心中无声轻叹,在此地偶遇岑王宋文燮实乃意外,事已至此,倒不如干脆承认。 恰逢此时岑王所带侍卫皆以将那几个江湖莽汉给擒住,曲思安然无恙回转,站在了她身旁不远处。 见没了危险,阮楹退开几步取了幕篱对着宋文燮福了福身,平静道:“臣女见过岑王殿下,殿下果真慧眼如炬,臣女佩服。” 世人都道岑王宋文燮温文尔雅,为人和善,上一世的阮楹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如此思虑周全,言语看起简单,实则充斥着威胁,哪里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能做出来的。 “臣女先行替父亲大人谢过殿下。”阮楹起身垂眸轻声道。 “阮姑娘不必多礼,再过不久阮姑娘便该称呼本王一声九叔了。”宋文燮含笑语带调侃。 这话听得阮楹先是一愣,旋即脸色猛地一变。 “臣女尚待字闺阁,殿下此言臣女不懂。”阮楹垂首声音有些僵硬,拢在袖中的手更是紧紧攥成一团。 岑王乃是今上同父异母的兄弟,便是同父亲乃至交好友,她也没有资格唤一声九叔,除非她嫁入皇家,成为某个皇子的妃子,如此这般身份上才对的上。 不过几日功夫,难道是宫中又有了变数? 岑王总归不会拿这种话来逗弄她才对。 “前些日子你与太子齐齐落水,后来太子被魇住神志不清大闹伯府,清醒后愧疚不已,便央求皇兄给你二人赐婚,若是不出意外,日后阮姑娘当是称本王一声九叔了。”宋文燮含笑道。 听到这个消息,阮楹脸上血色尽褪,双眼不自觉睁大,似乎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一切都被宋文燮收入眼中,唇边笑意竟似又深了些许。 “本王在这倒是要先恭喜阮姑娘了。”他轻叹一声,“说起来阮姑娘配我那侄儿倒真是绰绰有余。” 此话简直同在阮楹心上插刀别无二致。 头脑一时轰隆隆作响,想到面前还站着岑王,阮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深吸口气,阮楹压下心绪涌动,白着脸向宋文燮福身,“殿下过誉了,臣女自觉蒲柳之姿,更是才疏学浅,当不得太子妃之位,更遑论日后母仪天下,臣女着实惶恐。” 宋文燮垂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幽邃目光自她有些苍白的小脸上一掠而过,含笑道:“若阮姑娘这般都是蒲柳之姿,那这天下岂非没有美人了?” 此话略有轻浮之嫌,然从他口中说出却令人觉得只有赞美。 “殿下谬赞。”阮楹勉强笑笑,略微颔首礼貌不失疏淡的回了一句。 宋文燮突然道:“本王瞧阮姑娘倒似真对那太子妃之位无所想?” 阮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话深至此,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颔首道:“臣女自觉德不配位,怎敢肖想太子妃之位?” 这话也不知触动了宋文燮哪里,竟是引得他轻笑几声,随后道:“倘若阮姑娘不赶时间,不妨坐下一叙?” “臣女之幸。”阮楹款款屈膝一礼。 到了这会她已然彻底冷静下来,若说岑王方才拦下她是因着端肃伯府的缘故,那么此番再次相邀,显然另有原因。 第23章 借势 前世记忆之中岑王同宋枥的关系一向不温不火,甚至有好些次宋枥对其忌惮颇深,欲要对其动手,最后却都以失败收场。 这足以证明岑王深不可测,若非此人无心帝位,宋枥能否坐上那个位置都是个未知数。 若是……若是此次能够借用岑王之力对付宋枥…… 阮楹一颗心砰砰直跳,虽是前世跟岑王打交道也不算少,可论及对此人的了解着实浅薄。 今日两人以这种方式相见,少了往昔积威深重神秘莫测,多了几分清润温雅,看起来极好相处。 哪怕知道这是假象,阮楹也不免有了些许的想法。 曲思迅速摆上一壶新茶,为二人倒好后拉上屏风,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宋文燮随手端起茶杯浅啜一口,“阮姑娘当真是和别人不一样还是心中有了其他的期许。”声音清冽,瞬间就没了刚才的温润。 事到如今,再有其他的心思也是瞒不住的了,阮楹起身,直接跪在宋文燮面前。 “实不相瞒,臣女着实不愿嫁给太子,倒不是因为有其他的期许,是不愿连累了端肃伯府。”阮楹低着头,双手与眉心齐平,神色恭谨谦和。 “阮姑娘此话怎讲?”宋文燮眉尾微扬,黑眸露出些许兴味。 “前日臣女在前往白莲寺的途中遇到了一伙马匪,那马匪将我们随身金银细软抢劫一空,末了拿出一副画逼迫臣女说出在何处可以寻到那画上之人,臣女瞧见那画上竟然是太子近身侍卫,当日还曾将我和太子从水中救起,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怎料那马匪听完后竟然将所抢之物全数归还,将我们放行,臣女担心有诈,派身边会武功的丫鬟前去查探,竟然听到那马匪的对话,着实让臣女十分的震惊。” 说到这里,阮楹顿了下,似是再强-压心中的震惊。 “那马匪说,下月官银运送,画上的人安排他们中途截银,臣女虽然不知这番安排是为何,但是臣女却知劫掠官银是死罪,王子亦难逃脱,原本打算将这件事烂在腹中,可是今日王爷竟说太子欲聘臣女为妃,事有轻重,臣女不得不为家人考虑,岑王乃是皇上之兄,太子九叔,您的劝诫皇上一定会听,求岑王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帮臣女度过此关。” 说罢,阮楹弯腰,重重的将头磕下,尽显诚意。 宋文燮却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眸底却划过一抹深沉。 对于阮楹所说,他自然能够听出其中漏洞,可瞧着这姑娘的神色,却也不像是欺骗于他,那么这话里的信息便值得深究一番了。 心中如此想着,宋文燮却是未曾表露出来,只弯腰虚抬阮楹的胳膊将她扶起,语气温和道: “阮姑娘请起,”宋文燮言语推诿。 阮楹并未起身,依旧跪着,继续开了口。 “王爷,臣女只想端肃伯府能平安,其他荣华富贵皆不敢奢求,还望岑王能成全臣女心愿。”阮楹再次磕头。 片刻的沉默之后。 “好。”头顶再次响起清冷的声音,只是这一次,阮楹没有了之前的震惊,确是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 第24章 发现 “臣女多谢岑王,此恩此德,无以为报,日后王爷来端肃伯府做客,臣女定当亲自奉茶。”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阮楹才站了起来,因为跪的太久,步伐有些虚浮。 宋文燮欲伸手搀扶,却见阮楹冲着自己福了福身,带上幕篱,转身出了屏风。 目送两人翻身上马快速离去,宋文燮亲卫童穆上前一步拱手低声道:“主子,那几人如何处置?” 宋文燮收回目光,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处理了吧。” “是。” 驿站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不少行脚商客皆被吓走,店家这会子看着一片狼藉的驿站欲哭无泪,可真个让他去找宋文燮一行人讨要赔偿却又是不敢的。 方才那离去的女子口口声声唤的王爷他听得一清二楚,都言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是皇亲贵胄,那更是惹不得,这个亏也只能自己个儿咽下了。 那几个壮汉被童穆带走,约摸一会的功夫便回转来,见着店家又惊又怕的神色放缓了神情上前,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家,温声道:“这是我家主子给你的赔偿,你且算算可够,若是不够只管同我说便是。” 店家未曾想到竟能得赔偿,一时之间惊喜交加,而且眼前这位大人给他的一锭银子可是足有五十两,驿站里损毁的也不过是些桌椅板凳,连带着些许的茶碗等,真要说损失,却也没有多少的。 五十两实在太多了。 “够了够了!太多了!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店家连连鞠躬,转身想要给找余,却被童穆给制止了。 安顿好店家,童穆回转宋文燮身边,“主子,都处理好了。” 宋文燮放下茶盏颔首,“派个人去盯着阮姑娘,隐蔽些别叫人发现。” 说到这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保护着些,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派人传回来。” 童穆眉头一动,心中虽是疑惑为何自家主子对那阮家姑娘似乎格外关注些,却并未多嘴,只听了吩咐去找人跟着了,然而这回时间却又多了些,等回来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 “怎么回事?”宋文燮起身目光落向驿站外,眼神冷冽。 童穆单膝跪下低头道:“回主子,属下发现太子人马,似乎正向着阮姑娘所在的方向去。” “宋枥?”宋文燮神色微动,眉心微蹙,眸底闪过一抹疑惑,“他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去,把人拦下来,问清楚。” 宋文燮重新撩了衣袍坐下。 童穆领命而去,不大会功夫便左右手各拎着一人走进来。 那两人样貌瞧着都不大起眼,这会子被抓了仍旧一脸蛮横,口中叫嚣着自己是太子的人马,各种威胁谩骂。 童穆直接将两人按跪在宋文燮跟前,回道:“主子,人带回来了。” “你是谁!我们二人奉太子之命办事,若不想太子怪罪,趁早把我二人放了,若是耽搁了太子的事,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冲宋文燮叫嚣着,听得童穆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差点给他拍的一踉跄脸着地。 “对当今岑王殿下不敬,你现在就吃不了兜着走!” 第25章 楚娴 那人张嘴欲骂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看着面前神色淡漠气度斐然的宋文燮,心中直打突。 岑王的名头他是听过的,若论及身份,岑王自是比不得太子,可若是论及能力手腕,太子拍马也不及的,在朝堂上太子殿下对岑王是想当忌惮,表面更是恭敬有加。 可是岑王怎会出现在此处? 太子着他们去往一个叫做楚家庄的地方接人就已经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如今竟是连岑王也在此处,着实古怪。 那人心中打突,嚣张气焰顿时散了大半,支支吾吾一脸畏缩,“原来……原来是岑王殿下,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之处还望岑王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小的吧!” 宋文燮轻笑一声,偏头看向他,幽深沉冷的目光看的那人更是止不住心头发寒。 “宋枥让你们来这里办事?” “本王若是没记错,他现如今可被关着禁闭,有何事让你们离京如此之远到这里。” 那人和另外一个人面面相觑,头皮发麻的低声道:“回殿下,此事太子交代小人要保密,小人不敢说……” “童穆。” 童穆当即上前一步,“属下在。” “既是不愿说,那便送他们上路吧。” 宋文燮掸了掸衣袖起身作势离开。 两人顿时便慌了,上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不不是!殿下!殿下您不能杀我们!我们是奉太子之命……” 背对二人的宋文燮头也未回,只是略一抬手,童穆走到两人面前,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声道:“放心,我刀很快,你们不会感觉到疼的。” 伴随着他腰间的剑缓缓拔出,两人险些被吓尿了! “不!别!小人说!小人现在就说!” 宋文燮转身,挑眉,兴味盎然道:“宋枥不是让你们保密?” 两人讪讪一笑,“既岑王殿下相问,小人自是不敢不说。” 决口不提那已经拔出剑鞘的长剑。 宋文燮含笑重新坐下,抚平袖口的褶皱慢条斯理道:“说罢。”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咬牙道:“太子吩咐我二人前往平洲宁阳郡楚家庄之地寻位名唤楚娴的姑娘,将其带回。” 宋文燮眸光微动,“楚娴?” “正是,太子只交代了这些,旁的一概没说,我二人只听命行事,也不敢多问,殿下,小人只知道这些了!” 那人满头满脸的冷汗,哆嗦说完这句后松了口气。 心中却是在暗暗咂舌这岑王殿下果真比太子还要不好惹,莫怪的太子对其诸多忌惮,这稍有不注意,脑袋可就搬家了。 头顶半晌没了声息,两人心中难免焦躁,又过了片刻,才听到岑王淡淡一句道:“下去吧。” 两人心中提起的大石顿时落了地,身子险些没软倒。 童穆将两人带走,又警告了一番后回转过身,见着自家主上正垂眸盯着桌面似在沉思,也不敢上前打搅,便静默在一旁伫立。 过了片刻,宋文燮突然出声吩咐道:“你说阮姑娘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 童穆愣了一下,摸了摸后脑不好意思道:“属下也不知,不过瞧着应当大部分是真的。” “不愿嫁宋枥是真,礼佛途中遇险也为真,可是这马匪和宋枥之间,还有官银,却值得商榷。”宋文燮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眉眼浮现些许笑意。 “再派个人去寻那楚娴,暗中盯着即可。” “是!” 第26章 楚家庄 驿站后面发生的事情阮楹是半点不知,此刻正马不停蹄赶往楚家庄。 楚家庄地处于平洲和金洲交界地,便是快马加鞭也需得一天才可赶到,晌午已经耽搁了一会时间,等两人赶至宁阳郡时已经傍晚,天色擦黑,便是再如何着急,也不可能连夜便将事情给办了。 阮楹寻了处客栈歇脚,又唤曲思去置办两身男装。 驿站的意外让她心里总有些许的不安,这一路虽是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可难保后面不会出。 她现在要做的事有些特殊,也不便带许多保镖,便是曲思武功再高可也是一个女子,若是被宋枥发现些许端倪派了人来,那届时可就真的是羊入虎口,逃都无处逃了。 也不知宋枥现在究竟是何打算。 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阮楹微眯双眸看着窗外散发清冷光辉的圆月,思绪渐渐发散。 岑王宋文燮出现在连平郡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好在得到了一个不算小的消息,宋枥竟是打算向陛下请求赐婚,倘若真让他成功了,后果不堪设想。 遇上岑王一时倒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是宋枥一会是岑王宋文燮,两人的面容交替出现,阮楹更觉心烦意乱,索性起身走到窗边透透气。 站了没一会,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墙角下有三人正欲向镇外走去,阮楹情不自禁稍稍探了探头,这才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阮娴! 几乎下意识的,阮楹猛地闪身贴在了一旁窗边,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 即便现在的阮娴尚且年轻且未曾打扮,可她决计不会看错! 再者距离阮娴回归阮家也不过相差月余的时间,阮娴回阮家的第一天她印象深刻,容貌身形与现在大差不差,她应当不会认错! 可是阮娴不应当是在楚家庄,怎会出现在一里以外的静水镇? 还有她身边的那两人…… 以防自己看错,阮楹又探头仔细看了看,那三个人影这会已经快走远了,若是再不有所动作,只怕就错过了。 阮楹脸色阴沉下来,扶着窗棂的手用力收紧,片刻功夫下定决心,转身走向隔壁房间的曲思,将人叫起来急匆匆出了客栈。 稍微废了点功夫追上三人,阮楹拉着曲思低声道:“有把握处理那两个男人吗?” 曲思睡得迷迷糊糊被喊醒,如今又莫名其妙要打架,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看向远处的三人,想了想道:“没问题,那俩人瞧着也就三脚猫的功夫,奴婢应付得来!” “那你去吧,小心着些,注意别叫人看清你的样子。”阮楹拍了拍曲思的手凝声道。 曲思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猫着腰便摸向三人。 阮楹就在原地等着,不大会功夫,就听到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声,一切归于平静。 打更声远远传来,阮楹走上前,就见着地上躺着三人,曲思正打个哈欠,见到她后小声道:“大姑娘,这女子要叫,容易惹来麻烦,奴婢便将她也打晕了。” 阮楹点点头,倒是没责怪她。 慢慢踱步走到阮娴身边,居高临下看了片刻。 第27章 卖身 阮楹眸底冷色涌动,目光微凉,微微仰头,寒声道:“将这女子送到隐蔽些的巷子里安置好,至于另外两人,你想办法处置了,做的隐蔽些,别叫人怀疑是故意被杀的。” 想都不用想,这两人绝对是宋枥派来的。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若非此次她提前推动了淳山行,只怕阮娴已经到了宋枥身边。 到时宋枥一番操作,让阮娴认祖归宗,一切就真的完了。 掌心不知何时渗出冷汗,阮楹深吸口气,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指,心绪涌动下才惊觉背上透出阵阵的冷意。 不大会功夫,曲思回转来,身上还带着些许的血腥气,然而她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异样,仿佛刚才处理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大姑娘,都办妥当了。” 曲思瞧着阮楹面色有些不大好看,禁不住问道:“大姑娘,您怎的了?可是见不得这两个恶人玷污女子清白?” 她方才困顿下直接下的手,压根没注意三人之间的关系,还以为躺在地上的女子是被那两个男人给胁迫的。 然而曲思这番话却是叫阮楹神色一怔。 玷污……清白? 阮楹低头看向地上无知无觉得阮娴,脑海里又浮现临死之时宋枥说的那番话,他没有碰过自己…… 阮娴…… “带上她,去找个牙婆。”阮楹漠然吩咐道。 曲思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挠挠头,这个点想找牙婆……只怕全镇只有一个地方有。 “大姑娘,现在这个时辰,怕是只有青-楼楚馆的牙婆还在……”曲思以为阮楹不懂这些便解释道。 “去。”阮楹却是坚定道。 “这……大姑娘……”曲思有点为难,大姑娘这意思,显然是想要将这姑娘卖给青-楼楚馆,可是刚才不还救了人家,这会子怎么又变卦了呢? 不过她到底还是忠心于阮楹的,哪怕心里再多疑问,也照旧听从吩咐,扛起阮娴便离开了。 刚要走出巷子,曲思回头茫然的问道:“那……大姑娘,按您的意思,这要卖多少钱?” 阮楹还以为她回头是因为什么,闻言,眉心忍不住一跳,压低了声音道:“随便!多少都可以。” 等到曲思离开,阮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原地等了一会,她才返身回到客栈。 在客栈里约摸等了小半个时辰,曲思回来,左右望了望,这才从兜里摸出十两银子交给她,“大姑娘,这是卖-身所得。” “哪家?”阮楹看着那锭银子摆摆手,神色未有半点变化,示意她自己收起来。 “好像是叫什么,成凤楼?”曲思皱着眉,摸摸脑袋不太确定。 阮楹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将这个名字记下,随后又问道:“没有人怀疑吧?” 曲思拧眉挠头道:“那家老-鸨应当是看出了我卖的人来历不正,不过她看了看那姑娘的相貌,最后还是收下了,就是价格低了些。” 阮楹颔首,嘴角带上一抹异样的笑容:“一个铜板卖了都值当。” 曲思更不懂了,不过她觉着自己就算是问了也不懂,她连大姑娘为何来这么远的地方为老夫人寻寿礼都清楚呢。 第28章 楚生 重新回到客栈,打发了曲思去休息,阮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望着天际圆月发呆。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对不对,但她不后悔。 阮娴此人心思之狠毒远在她之上,当初阮家将她接回来后,母亲为弥补这些年的亏欠,几乎是家里能得到的好东西都有她一份,便是没有的,只要她想要,只要母亲觉得可衬她,便也会想方设法弄来。 小到吃食,衣饰,头面等等,大到山庄,夫婿,乃至后位。 阮娴比之当朝长公主,除了身份外,已无不同。 可即便是这般,也仍旧未曾将她一颗心给捂热,她心底始终恨着阮家,也渴望着更穷奢极欲的日子,乃至登顶天下。 阮娴仿佛一个填不饱的野兽,欲-望无止境,直到将整个阮家利用殆尽,便一脚踢开。 现在回想起以往的事还恍如做梦,可她如今以切切实实的重生了,重生回到了一切还未曾开始的时候,虽然宋枥也一同重生,可他太子的身份虽然尊贵,可也最是受掣肘,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保住阮家。 然后,杀了宋枥! 阮家养育她十多年,这十多年金尊玉贵的娇养着,对父亲母亲乃是祖母感情都是极深厚的,阮娴不珍重的,她却是珍重至极,如今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她决不允许阮家继续沦落为阮娴填充欲壑的踏脚石! 黑眸渐渐沉静,阮楹深深吐出一口气,感觉心中平静了许多。 前世还有许多未能解决的真相,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她重生了,一切都重来了。 可不知怎的,阮楹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腹部,那里本应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她和那个孩子相处了七个月,感受着肚子一点点变大,孩子逐渐在腹中有了动静,会踢她,会闹腾,那么鲜活的存在在她体内。 可是如今腹部平平,别说是孩子,守宫砂尚且都完好无损。 心中酸涩,阮楹默默在心中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道了声抱歉。 夜凉如水,阮楹在窗边静坐一会后便回到床上安寝。 明日还得前往楚家庄,有的可忙活,况且也不知宋枥是否还有后手,她必须得打起精神用十足的谨慎警惕来面对明天,乃至以后。 天色微亮,阮楹便起身,在曲思服侍下梳洗完毕,两人换了身短打男装,贴上了胡子做掩饰,这才离开客栈。 骑着马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赶到楚家庄,正打算找个机会约了楚家大哥楚生出来,结果竟在庄头见到了将近十年未见的楚生,她的亲大哥。 容貌尚算的清秀端正的楚生神色匆匆路过二人,瞧着脸色有些阴沉,身上还穿着田地里干活的衣裳,两腿泥土,活生生一个泥腿子的模样。 “大……楚生!”阮楹骑在马上下意识就想喊出前世的称呼,然而现在两人并未相认,她叫大哥却是不妥只得匆匆改了称呼。 楚生正往楚家庄外走,早便瞧着了这骑着马的两人,便是身上衣物打扮普通,可那江湖模样也不像是普通人,因此只快速瞥了一眼便想迅速离去,结果未曾想竟是被唤住。 他很清楚自己并不认识这两人,然而这两人竟是知道他的名字! 楚生转回身,正好看到阮楹跃身下马。 走到近前楚生才发现这个样貌斯文的年轻男子个子竟是如此的……矮。 第29章 相认 “敢问阁下可是楚生?”阮楹掩饰着自己的激动努力平静的问道。 她故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年轻而中性,倒是未曾引起楚生的怀疑。 楚生神色疑惑,但也未曾想过说谎,便道:“若是楚家庄楚生,便是我。” 阮楹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哥性子敏感,对陌生人格外警惕戒备,这点倒是同她有些相似。 “敢问阁下行色匆匆却是为何?”她平静问道。 楚生心下焦急,可也不想失礼于人,便是连私塾都未能读完,可是礼仪还是懂些的,因此沉下声音道:“我妹妹从昨日到今日都未曾见到踪影,我须得去找她,怕是不便再与二位闲聊,我先行一步,告辞!” 说完便想离开。 阮楹心中估摸着楚生只怕也是去找阮娴的,因此便直言道:“阁下妹妹可是名唤楚娴?” 楚生离开的脚步顿时一顿,转头看向阮楹,神色狐疑,“你是如何知道的?” 阮楹却并未直言,只是道:“这里并非说话之处,不知阁下可愿相信某,随某前往他处再叙?” 这话一出,楚生看她的神色顿时便不对劲了,眼神充满警惕和戒备,浑身紧绷,好似下一秒便会暴起。 “你是如何知道我和家妹的?若是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阮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表达的有问题,她实在是害怕此处会有宋枥的其余眼线,因此不得不谨慎些,倒是忘了楚生同她是一般无二的人。 “方才是我未曾言明清楚,令妹在下昨夜见过,至于为何会知道阁下的身份,却是不好在此大庭广众之下直言,还望阁下相信某并没有欺瞒之心,想要同阁下择地再叙实是无奈之举,还请阁下见谅。”阮楹向着楚生拱手无奈道。 曲思在一旁看的迷迷糊糊,愈发搞不清楚自家大姑娘到底是在做什么。 楚生看着男装打扮,斯文秀气的阮楹,眉心微皱,想了想后道:“也罢,既然你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那我带你去一处隐蔽之所,那里罕有人至,最是隐蔽不过。” “如此甚好!”阮楹没有半分犹豫的便答应了。 反倒是一旁的曲思觉得不安全,想要阻止,却被她按下了。 楚生对她如此干脆的答应更是侧目,不过没多说什么,转身在前面带路,不大会功夫,三人走过一个山坡,坡下竟是有个小山涧,一旁有个洞,不大不小,正好可以容下三四个人同坐,被杂草掩映着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阮楹转头对曲思道:“你且去远处守着,我与这位公子有些话要说。” 曲思犹豫的看了看楚生,道:“可是姑……主子,这会不会……” “放心,不会有事,去吧。”阮楹神色平静,语气不容置疑。 曲思这一路见识过了阮楹的性子,晓得她既然这么说了便不会改主意,也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心中始终担忧她的安全。 等到曲思走远,楚生看向阮楹,道:“阁下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我妹妹是怎么回事。” 阮楹深吸口气,抬手去了发冠,撕下胡子,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双眸沉静清冷的看向一脸错愕的楚生,“大哥。” 楚生: 第30章 事实真相 楚生皱眉,往后倒退一步,“我不知姑娘为何要做此打扮,但这大哥却是当不得,还望姑娘慎言。” 在村里他也没少被别的姑娘暗送秋波过,这会子还当阮楹也同那些姑娘一般,是有意引起他的注意,这才用楚娴将他引至此处。 阮楹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若是晓得只怕会哭笑不得。 见着楚生一脸疏离冷漠的退开,阮楹并不介意,拢了拢头发含笑道:“我并没有叫错,你确是我大哥。” “姑娘一看便是富贵中人,我只是一介泥腿子,怎会是姑娘大哥,若是无旁的事,我便先走了。”楚生眉头皱的愈发厉害。 阮楹叹口气,“大哥,我并非唬你,唤你大哥自是因为你我二人本该是亲生兄妹,只是因着十多年前一桩阴差阳错的事情,这才分别多年。” 楚生瞳孔一震,这消息于他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只是面上仍旧不相信,“我妹妹自幼便同我生在一处,如何有什么阴差阳错,你休得胡言!” 阮楹自是知道他不会那般容易相信,索性寻了块大些的石头坐下,轻声道:“大哥且听我慢慢说。” “嘉乐九年夏末,端肃伯夫人因着前往平洲锦都,途遇暴雨,因此迫不得已在宁阳郡修整歇脚,那时她已怀胎八月,因着路途颠簸动了胎气,不得不提前产子,届时楚家夫妇也正值足月于宁阳郡慈济堂接生。” 她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言简意赅,但其中情节却是与楚生知道的相差无几。 那年他也不过才三四岁,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是大致还是晓得的。 “端肃伯夫人早产不是一件小事,为着这个伯府下人又惊又怕,忙的四脚朝天,可是慈济堂就那么大,端肃伯府带着的稳婆却因着身体原因无法为伯夫人接生,这导致了本该只给楚家夫妇接生的稳婆慌忙下还得为端肃伯夫人接生。” “忙里生乱,大抵如此。”阮楹说到这的时候很平静,这是前世母亲告诉她的。 只是当时给她说时意在闲谈追忆,并未有其他意思。 “阴差阳错,两家的孩子被稳婆错抱,端肃伯夫人产子后没有过多停留便立即启程赶往平洲锦都,这导致了此事真相彻底被掩埋。” 阮楹说完心中也很是感慨,命运便是如此神奇,一个普通村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世家主母,可就是如此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硬生生产生了交集。 楚生却是听得一脸不可置信,虽然这些跟他所知道的有些许出入,但是大体却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此事知道的人甚少,便是连楚娴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跟她说过。 可是眼前这个容貌秀美气质温婉贞静的姑娘却能讲的如此清楚! “大哥莫非还不信?”阮楹见着他半天没说话,不免微微蹙眉。 若是楚生怎么都不相信她才是他的亲妹子,那事情便有些不好办了,她总不能直接去找了楚父楚母认亲,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宋枥自己也是重生来的? 那到时他想杀自己的心就更迫切了。 “你等我想想。”楚生一脸复杂的抬手,眼神中有几分茫然。 第31章 往事 阮楹也沉得住气,明白自己这个真相来的太突兀,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这么快相信。 更何况是楚生,即便这个哥哥自幼聪慧,可到底也不过是普通人。 楚娴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虽无血亲,可到底也同亲人一般无二,几句话就将两人的关系给颠覆,确实需要一点时间。 楚生一屁股坐在阮楹对面,一脸纠结的想了许久,这才不确定的道:“你真是我亲妹子?” “自然。”阮楹含笑,“我如今是端肃伯府的大姑娘,论身份不比一个普通百姓来的尊贵?缘何要骗你?” “可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被抱错的?”楚生仍旧有些怀疑。 若是想要认亲,大可直接找到父亲母亲,将这些话说与他们听即可,可是她却只私下里找到他,着实古怪。 阮楹咬了咬唇,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大哥,你可相信这世上有鬼神?” “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若是有鬼神,楚娴……”楚生条件反射就想说什么,可是提到那个名字又像是想到什么陡然住了嘴。 悻悻撇了撇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若当真有鬼神,爹娘一番苦心怎会养出那么个东西!” 阮楹注意到了那个名字,心下明白,看来大哥对楚娴的不满是早便存在的。 “我却是信这顶头三尺有神明。”阮楹抿了抿唇,“不瞒大哥说,我是已死之人,不过是蒙神灵开恩,这才有机会重活一世。” 楚生愣住,半晌才嗤笑一声,像是看傻子般看着阮楹,“你便是同我在此处说这些不着调的话?还是打算用这等荒唐言辞诓骗我?” 阮楹摇摇头,“我未曾想过诓骗大哥,此番我是悄悄从金洲专程赶来见大哥的,另外也是为着楚娴一事。” “若是我不来,只怕月余功夫,她便从楚娴变成阮娴了。” “你什么意思?”楚生神色一凛。 阮楹深吸口气,紧了紧拳头道:“上一世,我因着同太子一道落水,因此染了风寒,过了月余时间都还未好全母亲便决定带着我一道去白莲寺礼佛求平安,从白莲寺回去没多久,端肃伯府无意间看到楚娴,对她与母亲一般无二的面容有了不小的怀疑,因此私下里调查,很快便发现楚娴才是端肃伯府的大姑娘,而我,仅仅只是当年错抱的一个乡下丫头。” “再后来,确认了楚娴的身份之后母亲便迫不及待的将人接了回去,当天便改了姓,从此她便叫做阮娴,而父亲和大哥怜惜我,便也未曾让我离府,反而继续当伯府的大姑娘。” 阮楹咬咬牙,指甲刺入掌心钻心的疼,可她却恍若未觉,“而阮娴回归伯府的第一件事,便是迅速撇清与你们的关系,甚至暗中找人欲要抹清自己在平洲的一切,这当中,便包括大哥和父亲母亲。” “她敢!”楚生听闻此话勃然大怒,陡然从地上站起双眼圆睁,拔高的嗓音让远处放风的曲思吓了一跳,赶忙遥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阮楹提高了声回了句没事,便望着楚生继续道:“我有没有胡诌,大哥只管继续听便是。” 第32章 证据 便是没有阮楹,他也不止一次怀疑过他们楚家怎会生出这般性子的女儿。 楚生沉默良久,神色阴晴不定,似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后沉声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如今到现在都只是你一人言语,现在甚至还牵扯到前世今生,鬼神之说,非是我不信,而是你所言委实有些匪夷所思。” 倘若眼前这位姑娘所言为真,那么楚娴失踪是否也算是好事一桩? 阮楹知道楚生已是相信了大半,只是还需要些切实的证据来证明她所言非虚罢了。 “当年因为事出突然,便是我尽可能快的赶回楚家庄也未能和爹娘见上一面,说上话,所以我对过往的事情了解并不算很多,阮娴也只含糊提了只言片语,我却是不大信的,因此对爹娘我了解并不多。”说到这阮楹叹口气,神色颇为遗憾后悔。 阮娴刚回伯府那段时间,她太过沉溺于事实,整日里忧心被父亲母亲抛弃,离开伯府,外加身上风寒始终未好,导致耽搁了不少时日,不仅让阮娴在伯府彻底站稳了脚跟,还叫她对自己对整个楚家都生了杀心。 楚生神色未变,她若是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他是不会信得。 这些话说给任何一个人听,只怕都会觉得是在胡言乱语,更会觉得她大抵脑袋不太好使。 “不过我倒是知道哥哥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阮楹唇角微勾,露出些许笑意。 楚生瞧着她的神色心里一咯噔,“什么?” 阮楹目光落到他左腿上,轻声道:“哥哥幼时曾去山里打猎,不慎之下左腿受伤,落下了隐疾,走路有些跛,好在将养了许久,平素里倒是半点不显,只有累极才会显露些许不足之处。” “此事连阮娴都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楚生一脸震惊。 他七岁时同父亲进山,贪玩去追一只兔子,结果不慎摔伤了左腿,当时他还以为自己腿要断了,好在并不算极其严重,只要保护好慢慢养着,平素行动倒是不受影响。 那时阮娴尚小,不记得此事,外加他也不想把自己跛脚一事四处说,因此爹娘便也当他腿脚是好的,只是干活时都会叫他注意些。 这件事知道的应当只有爹娘和他自己,连村里的人都以为他根本没有跛脚,可眼前这个姑娘竟是知道? 难道……她说的当真是真的? “我自是知晓我所言太过匪夷所思,只是阮娴一事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抓紧时间赶来见哥哥。”阮楹脸色渐渐凝重,“另外,还有一事我要与哥哥说。” “还有何事?”楚生下意识默认了她的称呼。 “我死之前,杀了太子和阮娴。”阮楹抬眸看向他,眼底涌动着说不清的情绪。 “什么?!” “所以,太子,也就是宋枥,也同我一般,重生了。”几乎是艰难的挤出这句话,阮楹见到楚生后轻松的心情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阮娴之所以会失踪,便是因为宋枥的人先我一步找到了阮娴,并且欲要将她带往金洲的京都,到了那时,我重生后所有的优势都将荡然无存!” 第33章 信任 到了这时,楚生看阮楹的目光已经不止是古怪了,而是一种混杂了各种情绪的奇异眼神。 “你是说,你之前杀了太子和楚娴,结果你和太子都重生了?” 楚生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竟不知该有何想法。 今日所听到的信息,委实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这何止是天方夜谭,简直闻所未闻! 阮楹自己也知道此事太难以令人相信,却也没有办法,谁让事实便是如此。 “我却与哥哥是亲兄妹,阮娴回归端肃伯府在即,依照她的性子,只会认为楚家庄十多年的人生乃是一个污点,定会想要除之而后快,我不愿哥哥以及爹娘重蹈前世覆辙,因此这才急急赶来。” 阮楹捏了捏有些发颤的手,努力沉住气道。 楚生还是有点迷茫,“你让我想想,想想……想想……” 阮楹见他一脸混乱的样子,识趣的不再多言,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 她能拿出的证据也只有这一个,倘若楚生还是不信,怕是只能用点旁的手段了。 索性阮娴现在算是在她手中,想必今夜楚娴便会被成凤楼拉出来接客,到了那时,便是宋枥再如何喜爱她,对于已成了青-楼里妓子的楚娴,想必也不会再有多深的爱意。 令宋枥失了对阮娴的兴趣只是第一步,阮娴失了清白之身,心气必定大打折扣,届时以她的手段,说不得剑走偏锋,会留下更多破绽。 而宋枥也不会放弃阮娴,定然还是会接到身边,那时,她便有了机会…… 阮楹闭着眼在脑中急急思索着,灵光一现,她突然想到,前世阮娴未必有多喜爱宋枥,为的不过是那泼天富贵和权势罢了。 她刚入端肃伯府没多久野心便已企及太子妃,心思直指后位,若是这一世她多加煽动,让阮娴回到宋枥身边,借用阮娴对付宋枥…… 仔细思索了这番可能,阮楹最终还是叹口气放弃了。 阮娴是一把双刃剑,利用的好了定然能够致宋枥于死地,可目前她最需要的却是不叫宋枥发现阮娴,好利用她回归端肃伯府,依着阮娴的性子,若是宋枥煽动两句,叫她暗中杀了自己,只怕她也定不会犹豫。 而阮娴身为端肃伯府真正的嫡亲姑娘,便是动了手,照着母亲怜她在外受苦十多年的心思,只怕也根本不会觉得是阮娴动的手。 让一个随时想杀了自己的人待在身边…… 阮楹扶额,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一个不慎,可就连命都没了。 利用阮娴一事,只能往后再说,倘若她能活到那个时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楚生一边想着一边用复杂之极的目光看着阮楹,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长长吐出口气,拧眉看着她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阮楹注意到他态度已经有所松缓,想必应当是信了她的话。 “阮娴一定不能回端肃伯府,即便她是端肃伯府的血脉,我这般做或许会叫人觉着自私,可我不敢拿端肃伯府的将来去赌,赌阮娴会对端肃伯府心怀感恩。” 第34章 劝说 “所以?”楚生皱眉。 阮楹深吸口气,“昨夜我无意间撞见宋枥的人欲要带着阮娴离开,因此我将人截留下来,送入了青-楼之中。” 楚生大惊,“什么?!你将楚娴送到了青-楼里?!” 阮楹神色坚定沉静,“对,我将她送到了青-楼里,不出意外,今夜她或许便会开始接客。” “你怎么能……!”楚生瞠目结舌。 便是他再不喜楚娴,可归根究底也是他妹妹,虽然或许不是亲的,可也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如今突然被人说送去了那等腌臜地方,心里又怎么好受? “哥哥,非是我狠毒,我若不寻个由头将她安排了,届时宋枥察觉到不对,定然会对我动手。” “我一死,阮娴回归端肃伯府焉能好心放过楚家?” “我要做的天衣无缝,要宋枥察觉不到是我动的手脚,他如今还不确定我也重生了,这是我的机会,他不会咬我太紧,可一旦确定,他下手定然再无顾忌。” “他是太子,而我仅是普通的闺阁女子,谨小慎微努力隐蔽自己才是求存之道,哥哥,你明白吗?” 阮楹一字一句冷静道。 她承认将阮娴送去青-楼的确存有私心,可是阮娴带给她的苦难凭什么她不能一一讨回来?只是要她死太便宜她了。 即便是重生了,可是曾经经历过的那些痛苦绝望就可以消失吗? 不,不仅不能消失,还会日益加剧,更让她忧心恐惧,这种如同跗骨之蛆的惶恐让她日夜不安,仇恨便一同疯涨。 宋枥她可以给个了断,然而阮娴,她要她生不如死! 楚生还是有些接受不能,却又不知站在什么立场去说。 阮楹所遭受的一切他未曾亲历,然只从只言片语当中也明白,那段过往该是何等灰暗,重活一世是她的幸运,却也是不幸。 倘若能够改写命运,那自然是欣喜地,可若是稍有行差踏错分毫,便是比上一世还要万劫不复。 沉默良久,楚生艰难开口道:“你告诉我这个事,目的何在?” 阮楹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楚生,道:“这些钱哥哥拿着贴补家用,我现在不方便露面跟爹娘相认,另外也是,想要哥哥当一回恶人。” 楚生有了些许的预感,看着阮楹手中的银子,嘴唇微动,低声道:“你是想……” “我想要哥哥在宋枥的人马到来后,假装是你卖的阮娴!” 楚生心头一震,下意识拒绝,“不行!这若是叫爹娘知道……” “爹娘不会知道,他们会一直认为楚娴失踪了。”阮楹冷静无比,“宋枥这回派人来没有将阮娴带走,定然不会死心,还会再派人来,届时定然回来楚家庄寻人,爹娘只道阮娴失踪,你便也假装就好,若是瞒不过去便说出楚娴在成凤楼便行。” “届时我会安排好一切,爹娘和哥哥一定会高枕无忧,信我,哥哥,我不会害你们的。”阮楹起身拉住楚生的手神情认真而坚定。 楚生嘴唇颤抖,想要抽回被她拽住的手,可脑海当中天人交战,一边是楚娴一边是阮楹,最终他狠狠闭了闭眼,沙哑着嗓音道:“好,我答应你。” 第35章 成凤楼 爹娘是楚生的软肋,他不敢想,若是放任楚娴回归端肃伯府,届时他该如何让楚家免遭劫难。 为了爹娘,楚娴他可以放弃。 当了恶人又如何,只要值得,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楚生最终收了银子离开,阮楹告诉了他该如何同自己联系后便也带着曲思迅速离开楚家庄,返回了宁阳郡。 “去打听一下,昨夜里卖去的姑娘现在如何。” 阮楹坐在客栈内浅抿一口茶水淡淡道。 曲思得了令立即奔往成凤楼,不多时便回来,低声道:“回大姑娘,那女子似乎很是倔强,死活想离开成凤楼,倒是吃了不少苦头,据那里的人说,只怕是还得调-教几天才能开始接客。” 阮楹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纤长睫羽掩盖住眸底所有的情绪,不咸不淡的吩咐道:“去同成凤楼的老-鸨说,今夜我便要见着那女子接客,届时我会亲自去看。” 说完她看向曲思,意有所指的道:“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那个女子今夜便接客,懂吗?” 曲思刚想说那老-鸨怎会无缘无故听她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阮楹这句话给堵了回来。 “哪怕是用钱砸,也要砸出结果。” “去吧。” 阮楹挥了挥手,曲思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暗叹一声福身离开。 天色渐暗,宁阳郡巷子里花红柳绿。 阮楹同曲思一起装扮成男人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进了成凤楼,这个时候成凤楼里正热闹,迎来送往的一片莺声燕语,丝竹之乐靡靡,酒气熏天。 前世今生阮楹也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以往接触过的也都是清倌儿,何曾见过这般露骨的景象,加之鼻端满是浓郁的胭脂水粉味道,熏得她一时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大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曲思故意扮黑的脸也有些扭曲,压低了声音凑到阮楹耳边小声低语。 阮楹深吸口气,忍下所有不适拂开她拉住自己的手,“不行,必须去。” 不亲眼见着,她不安心! 老-鸨见着两人招呼了几个姑娘过来,模样说不上多漂亮,倒也算是清秀耐看,只是脸上妆容着实过于厚重了些,倘若成凤楼里都是这般水准,只怕阮娴或许还能成个头牌。 心里这般想着,阮楹面上却是不显,扔了锭银子过去,要了个包厢一边听着姑娘弹琴一边慢慢品茶等带阮娴的出场。 老-鸨这边曲思用一百两买通,今夜阮娴已被安排上会直接拍卖初-夜。 包厢内,阮楹揉了揉眉心,这里气味繁杂,着实让她有些难受,但是为着能把阮娴的事情解决了,她不得不待在这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楼下几番歌舞之后终于是到了阮娴即将登台。 因着使出突然,不少来此玩乐的男人都不知情,如今陡然被宣布将有一貌美女子拍卖初-夜,顿时个个兴奋至极,一直到阮娴身披薄纱,四肢近乎光裸的出现在台上,整个成凤楼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阮楹把玩着茶盏静静看着楼下一脸屈辱恐惧的阮娴,心中满是漠然。 “公子莫非也对那位玉兰妹妹心动了?”弹琴的女子见她一直盯着楼下的阮娴禁不住调笑道。 第36章 结束 阮楹陡然看过去,眉头微挑,神色有些许古怪,“玉兰?” 那姑娘掩嘴吃吃笑出声,眼风瞄向楼下台子中央的阮娴,娇笑着道:“便是公子你方才一直盯着的人咯,这位可是我们楼里新来的,模样可出挑了,妈妈喜欢的不得了,便起了玉兰的名号,比喻她若空谷幽兰。” 阮楹嘴角抽了抽。 空谷幽兰的赞赏前世倒不少人这般称赞过阮娴,可如今在这等环境下,被唤做玉兰,怎么听怎么一股子俗气的味道。 而此时楼下竞拍也已经到了最火热的环节,阮楹起身走到栏杆边倚靠,手中捏着茶盏轻轻摩挲,目光落到阮娴泪流满面的脸上忍不住勾起讥讽的笑。 这才不过是刚开始罢了,我流的血,可比你流的泪要多多了。 最终,阮娴三百两被拍出了初-夜。 阮楹冷冷看着阮娴被送往得主的房间,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带着曲思离开了成凤楼。 第二日一早,她便派曲思去成凤楼打探消息。 得到的结果便是阮娴当夜挣扎不休伤了金主,金主一怒之下险些掐死了她,只是到底破了身子,金主尚还新鲜,花了一千两将人赎回了自己府上。 至于后面什么结果,阮楹便不再关注了。 楚家庄的事情已经了,她须得尽快赶回淳山白莲寺,否则一旦叫宋枥的人发现端倪便有危险了。 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去楚家庄交给楚生,阮楹和曲思立刻启程往回赶。 这一次中途没有休息也没有发生旁的事情,照着记忆里的位置给老夫人买好寿礼后马不停蹄,深夜便赶回了淳山白莲寺。 距离天亮也没有多长时间了,阮楹将自己浸泡在浴桶之中,神色稍稍放松,这一路身心俱疲,时时刻刻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唯恐发生点什么事情,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 曲思在一旁侍候着,对于这两日自家大姑娘做的事情她是越想越迷惑,更苦恼的是等明日夫人问起,又该如何说。 想着想着入了神,便不免拽疼了阮楹的头发。 “对不起大姑娘!奴婢错了!”曲思吓得当即跪倒在地上。 阮楹倒是不甚在意,揉着头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曲思咬咬牙,压低了声音道:“回大姑娘,奴婢在想若夫人问起,奴婢应当如何应对。” 听到曲思的话阮楹哼笑一声,“只说去了宁阳郡买老夫人的寿礼便好,旁的一应不许告诉夫人,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倘若是哪日再叫旁的人知道,我饶不了你!” 曲思心弦顿时绷紧,赶忙低头伏地了身子连连道:“奴婢省的,定不会叫夫人忧心!” “你明白便好,这两日的事情便烂在肚子里,再不可往外传。”阮楹从浴桶之中起身,擦拭着身上的水渍淡淡吩咐道。 简单收拾妥当,曲思还跪在地上,阮楹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懒懒道:“行了,你也随我奔波了一路,这会子想必也累了,下去歇息吧,明日也不必来我跟前伺候。” 曲思应了一声后退出房间,守在门口的菡萏看了她一眼推门进去,正见着阮楹歪在窗边榻上,碎步上前问询,“大姑娘现在可要安寝?” 第37章 狠毒 泡完澡这会子却是乏了,身体酸痛不已,本来的那点子病气这两日奔波下倒像是一点都没了。 按了按额角,阮楹起身道:“歇了吧,晨时喊我去给母亲请安。” 菡萏应了声,服侍着阮楹躺下,不大会功夫便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 被宋文燮派去暗中看顾的侍卫在阮楹回到白莲寺后便迅速离去。 到了岑王近前已是天明,恰逢宋文燮才起身,便趁着他用早膳之际将这两日阮楹所作所为尽皆一一禀报。 端了茶水漱漱口,宋文燮用热巾子擦拭双手,眉头微挑含笑道:“你是说,她将一个叫做楚娴的姑娘卖入了青-楼?” 下属单膝跪地恭声道:“是,阮大姑娘还前往楚家庄见了一位叫楚生的人,两人私下里密谈许久,属下不敢太过接近因此并未听到内容,还望主子恕罪。” 宋文燮将帕子扔到一旁托盘上,扭了扭手腕站起身,眺望蒙蒙细雨下青灰色的天际,静默片刻轻笑道:“这倒是有意思。” “太子前头才派人私下里寻找那个叫楚娴的女子,阮姑娘便立刻截胡将人卖了,还把太子的人手给处理了,着实有趣。” “楚家庄,楚娴,楚生……”宋文燮微微阖眸,拇指摩挲着碧玺扳指。 当初太子落水清醒后状如疯魔般拎剑欲要斩杀阮家大姑娘,虽是最后看似清醒过来,可在这之后却始终未曾放松过对阮家姑娘的监视,而阮家姑娘此番同端肃伯夫人一道前往淳山白莲寺,中途遇险,后像是在躲避什么只带了一个丫鬟悄然离开白莲寺,直奔平洲楚家庄。 到了那里当夜便将太子的人拦下,那楚姓女子发卖青-楼,甚至亲眼见着人被拍卖。 那楚姓姑娘还是太子点名要的人。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在脑海当中迅速过了一遍,宋文燮眉心微动,豁然睁开双眸,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 阮家姑娘不愿嫁给太子,却又拦着太子人马带走那楚姓姑娘,甚至还抖出了不知真假的私吞官银一事,便是尚未发生,可其心思却也值得推敲。 至于太子一头,自落水后便有些古怪,性情虽仍旧是自大,却多了几分谨慎和阴晴不定。 这两人……总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楚娴,这女子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令两人这般看重? 得到的信息太过零乱,宋文燮按了按眉心暂且搁下不再多想,转身吩咐道:“去调查一下楚家人同阮大姑娘的关系,还有,密切注意太子的举动,事无巨细,皆要向本王禀报。” 下属应下退了出去。 童穆这时凑上前一脸迷惑的道:“主子,您怎的对那阮家姑娘这般关注?” 宋文燮睇了他一眼,唇边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吗?” 童穆讪讪一笑,心中嘀咕着也就您觉得有意思,那阮家大姑娘竟然能做出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卖入青-楼这种举动,实是有些狠毒了,同为女子岂会不知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而且他感觉那阮家大姑娘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第38章 请安 阮楹才刚睡着没多久便被菡萏喊醒,头还有点疼,坐在梳妆镜前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菡萏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心疼的道:“姑娘,要不您还是歇着吧,夫人那边奴婢去说一声,您连夜赶回来都没能好好休息,这脸色瞧着实在有些差了,便是夫人瞧着也定会心疼的。” 阮楹摆摆手,“无妨,你替了我两日,这会子也该有人怀疑了,去母亲那里请了安再回来休息也不迟。” 见她如此说,菡萏也只好咽下剩余劝说的话,认真仔细替她梳妆打扮。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大亮,阮楹命菡萏带着买回来的寿礼一道前往张氏所在的禅院。 甫一进门就见着阮少楠和阮清阮瑗皆在,看到她出现皆是一愣。 这两日菡萏怕暴露,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整日里窝在禅舍内,叫另外两个姑娘心中止不住念叨她好大的架子,好在张氏也怕厚此薄彼,索性连她们的情感也都给省了。 今儿个是两人寻思这都出来三天了,也不知何时回伯府,因此才借着请安的由头想要问上一问,结果就撞上了才回来的阮楹。 “见过长姐。”两人心里念头转了不知多少个,面上却是温婉恭顺的对阮楹行礼。 阮少楠这两日一直躺在床上静养,有了白莲寺法慧师父的看治腿伤好了不少,已是勉强能够下地了,不过未免再加重伤情寺里给他弄来张推椅,这会子坐在推椅上看到阮楹眼睛发亮,想要起身结果牵动伤处又疼的龇牙咧嘴。 “你好生坐着,莫要乱动。”阮楹对着另外两人颔首后走到阮少楠跟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 “腿脚如何?我这两日未来瞧你,你莫怪我。”她轻笑道。 阮少楠性子耿直,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在阮娴回府之后始终不喜她,便是阮娴百般讨好亦无用,这让阮娴心中对他恨极,觉得折煞了自己面子,后来端肃伯府日渐式微,阮娴寻了个机会将少楠生生折磨致死。 想到往事阮楹眼眶便不由泛红,阮少楠瞧着还以为她是当真怕他怪她,赶忙拉着阮楹的手慌张道:“长姐这说的是哪的话,我怎会怪罪长姐,你身子也不大好,风寒都未痊愈呢本该在屋里养着,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刚说完,前头屋内的房门被打开,张氏跟前伺候的刘嬷嬷走出来瞧着几人笑道:“夫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少爷姑娘们且进去吧。” 说完后对阮楹颔首轻声道:“大姑娘。” 张嬷嬷是知道阮楹这两日并未在白莲寺的人之一,见她平安回归也是放心了些许。 “张嬷嬷,这两日母亲身体如何?”阮楹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道。 “夫人一切安好,就是忧心大姑娘的身子。”张嬷嬷打了帘容她进去,阮清阮瑗跟在身后推阮少楠。 阮楹颔首示意知道了,旋即步入屋内。 张氏这会子才梳洗完毕,正歪坐在窗边软榻上喝茶,见到她后赶忙招手让人走到近前,拉着坐下仔细打量两眼这才松了口气,刚准备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瞥见后跟进来的几人便又咽了回去。 第39章 母女谈话 “母亲。”阮楹侧身坐在张氏身旁轻拍她的手抿唇一笑道。 “好好好,没事就好。”张氏欣慰的点点头,转头看向另三人,先是对阮少楠道:“你不好生在屋内养伤,又出来溜达作甚?” 话虽是埋怨,可语气里却有几分疼惜。 阮少楠是姨娘所出,只是那姨娘生他时难产撒手去了,索性便养在了张氏膝下,虽非亲生,可这些年养育之情下张氏对他也是关心的紧。 “母亲,您知道儿子的,闲不住,天天在床上躺的儿子都快废了,若再不活动活动儿子真是要憋屈死了。”阮少楠笑嘻嘻的道。 “你呀!仔细着腿,小心日后当真成了跛子!”张氏伸手点点他,随即将目光落到一旁另外两人,面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些许,“我不是免了你们的晨昏定省,怎的今日也来请安?” 阮清模样秀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见着张氏发问便柔柔一笑道:“母亲体谅我们,我们心里也惦念母亲的紧,左右在白莲寺里也无事,能跟母亲说会话也是好的。” 阮瑗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的,瞧着颇为可爱,这会跟着一笑眼睛都成了月牙,上前几步脆声道:“能跟母亲多亲近些,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再说了晨昏定省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女儿岂不是太不孝了。” 张氏岂会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只是这会想紧着阮楹赶紧问问这两日发生了些什么,懒得多同她们说,便道:“行了,出门在外我也不拘着你们,往后出来的日子不多,你们四处走走,小心着些便是。” 阮清阮瑗本还想找个机会问问什么时候回伯府,见着张氏这般赶人的态度倒是不好继续留下了,便福了福身子又说了两句这才离开。 等到了屋外,阮清拉着阮瑗穿过月门后并未离开,站在外头小声嘀咕,“大姐瞧着脸色好差劲,比来的时候还难看,而且你不觉得母亲看起来有点奇怪吗?” 阮瑗偷瞄一眼院内,小声道:“咱们昨儿去看望大姐都没让进屋,今儿瞧着脸色莫非当真病的严重?” “病的严重母亲怎可能不去看?更何况连大夫都没叫来瞧瞧,我总觉着这事有古怪。” “按理说咱们昨儿就该回了,可到今儿母亲也没有说要回府的事情,委实有些奇怪。” 阮瑗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哎呀一声甩甩手道:“咱们想那么多作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的还如同在府里一般猜来猜去?母亲都说了让我们四处走走,趁着还没回去,咱们便多玩两日莫非不好?” 阮清一看自家妹妹这般模样忍不住伸手点点她的头,“你呀!都是娘生的,怎的你就这般没心眼!” 阮瑗嬉笑着跑开,阮清无奈摇摇头也跟了上去。 此时屋内。 张氏眼眶微红,摸了摸阮楹的脸连连叹气,“怎的折腾的这般憔悴?你身子尚未好全,娘早说了不用那般费心,你偏不,这叫你祖母知晓,不知该多心疼。” 阮楹含笑道:“祖母近些年身子已不大利索,女儿想祖母高兴,左右女儿还年轻着,吃点苦也无妨,能叫祖母高兴了女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第40章 经过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可千万莫要把自己累垮了。”张氏心疼的摸摸阮楹略显憔悴的脸,“瞧瞧这脸色,着实难看了些。” 话落,张氏转头看向菡萏,拧眉问道:“昨儿是何时回来的?怎的也不给递个话儿?” 阮楹看向菡萏,面上微笑,菡萏轻声道:“回夫人,昨儿大姑娘将近寅时三刻赶回来的,未免搅扰到夫人安寝便没让奴婢来报。” “你这孩子!这么晚赶回来怎的不多歇息会,莫怪的看着这般憔悴,你只管差人给我递个话便是,怎生还亲自来了。”张氏作势拍打,满脸的心疼。 “快快回去歇着,赶明儿咱们便回府去好生将养着,你瞧瞧你二弟,腿脚折了精气神都比你好。”张氏说着喊住菡萏,“快将你家姑娘扶回去歇着,什么时候睡醒了再来我这递个话便是。” 阮楹听此便也顺势起身,冲着张氏福了福身子抿嘴儿笑道:“那女儿便先回去了,等歇好了再来跟母亲说话。” “快去吧快去吧。”张氏连连摆手。 等到阮楹和菡萏离开后,张氏叹口气,“这孩子,着实有心了,莫怪的老夫人那般疼爱她。” 刘嬷嬷笑着应和,张氏转而道:“这回为着老夫人的寿礼莺莺拖着病体出去了两日,也不知都做了些什么,去将曲思那丫头喊来,我得好生问问,莺莺是个孝顺的,遇着委屈也从不肯说与旁人听,我怕她心里憋着事,到时候这病啊反倒愈发加重了。” 刘嬷嬷应了声打了帘子出去,不大会功夫便将曲思寻了来。 按照昨儿夜里阮楹说的,省去了楚家人一事,旁的倒是事无巨细一一交代,包括遇到岑王一事。 张氏听得杯子险些从手中摔出去,猛地一拍桌面恨恨道:“幸亏有岑王相助,那起子贼人简直可恶!胆大包天!” 刘嬷嬷赶忙递上杯茶,“夫人消气,大姑娘向来是个机灵的,便是没有岑王想必也定会安然无事,既然岑王相助,那起子贼人应当也落不到好。” 接过茶水抿了口,张氏顺了口气,道:“你且继续说。” 曲思垂着头道:“大姑娘从岑王殿下处听说了太子殿下欲要请陛下赐婚,称心慕大姑娘许久,只是这事似乎暂且被岑王殿下压下了,因此并未传扬出来,大姑娘为着伯府着想并不想嫁给太子,因此恳请岑王殿下代为周旋一二,岑王殿下也应下了。” 张氏听得瞠目结舌。 未曾想这一路上竟还有如此多的波折,尤其是太子殿下请求赐婚一事,倘若当真成了,那岂不是将端肃伯府架在火上烤?! 太子这是猪油蒙了心不成! 一想到此事若成功,张氏的手便止不住发颤,心中更是庆幸遇见岑王殿下,只是岑王同太子之间似有嫌隙,如今岑王相帮莺莺,莫要叫人觉得端肃伯府已经站队,届时引起了圣上的猜忌那才麻烦了。 越想越是觉得心头泛冷,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遇着岑王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 张氏脸色变换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事后呢?” 第41章 刺客 “之后大姑娘为老夫人寻了寿礼,便急着赶回来,倒没再出旁的岔子。”曲思略带着些担心的道:“只是大姑娘道,岑王殿下虽答应从中斡旋,但到底能不能拦下太子殿下且不好说,因此心中很是不安。” 张氏暗叹了口气,眼中透出怜惜,“难为她了……” 当着曲思,她倒未多说,只叮嘱她好好侍候大姑娘,若是大姑娘身子有何不适,万不能隐瞒,早些来报。 曲思一一应了。 待她告退,张氏才咬牙道:“与太子殿下这桩婚事,无论如何也是不成的,咱们府里可高攀不上!” 刘嬷嬷乃是她的心腹,自然也知道些缘由,此时便安慰道:“夫人,岑王殿下既将此事压了下来,想来定是不赞同的,有这位出面,陛下未必会顺着太子殿下的意。” 话是这般说,但岑王若真出手办成,也是桩麻烦事。 张氏头疼不已,半晌才摆了摆手,令刘嬷嬷退下,她需好好想想,这事府里该如何应对才好。 曲思回去禅舍,悄悄向阮楹回禀了一番。 事情都在意料之中,阮楹微笑着颌首,“做得不错,行了,我这边无事,你自去歇着吧。” 看着曲思下去,她按着抽痛的额角躺回榻上,不出片刻便沉沉睡去。 足足睡了多半日,阮楹才起身,梳洗后再照妆镜,脸色果然好了许多,打扮停当,她又过去张氏所在的禅院,陪着用了晚膳,母女两人又说了会子闲话,这才各自安歇。 翌日一早,一行人便动身回了端肃伯府。 出门一趟,回来自然与府中诸人又有一番见礼。 因着阮楹礼佛回来,脸色好了许多,不见多少病气,叫府里的大夫把过脉,确是已无大碍,众人都道佛祖果然灵验,不过念及她病才刚好,并未多耽搁便叫丫鬟服侍她去歇着。 回到自己的房里,阮楹摒退下人,琢磨着宋枥手下不少,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能寻着阮娴了,只是不知他见着阮娴如今的模样,他们两人可还能如上辈子那般…… 想及此,她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这晚,阮楹躺在床上有些辗转,默默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外面梆鼓响过三更,她才朦朦胧胧的生出几分睡意,然而就在她神思沉沉之际,突然听到窗口处传来窸窣的响动! 她立时心生警觉,不动声色的从帐子下钻出去,躲到床榻的旁侧,借着床幔子遮住身形,悄悄向那处打量。 屋里一向留着盏油灯,虽着灯光被压得极暗,但仍是能模糊看到窗子被人从外面掀出缝隙,且越来越大…… 阮楹倒吸了口凉气,竟然真的有人! 她脑子急转,正踯躅着该如何做,这时一道黑影倏地从窗子的缝隙里钻了进来,那人动作极快,落地无声,暗淡的灯光下,他掏出一把匕首,直奔床榻而来! 灯光映着利刃闪动寒芒点点,阮楹情知闺房就这般大,自己怕是躲不过,当下她横下心,提气摸到不远的软凳便朝那黑衣人砸过去,与此同时,她口中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利叫声! 第42章 生死一线 当阮楹扔出软凳,尖叫出声的时候,她便已然隐不住身形了。 所幸刺客突遭偷袭,怔愣了数息,这才令她有机会从床榻边奔至桌边。 她不管不顾,但凡能拿到手里的物什,当即便朝着对方扔出去,又因着她房间里瓷器颇多,一时间只听得屋内“哐啷啷”和“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 然而刺客比她以为的更加凶狠,在躲避的同时,人也向她扑来,匕首的尖刃凝成一道闪亮的白线,直直刺向她的咽喉! 阮楹眼睛看到时,已然躲避不及,她惊恐的睁大眸子,瞳仁紧缩,生死便在一线。 “当啷!” 就在阮楹以为自己要白白重活一世,来不及讨回公道,来不及护下她在意的亲人们,便要被杀死时,如豆的灯光中闪过一道白练正正击中刺客的手臂。 他蓦然闷哼一声,再也握不住匕首,只能任由它掉落在地。 阮楹的长指甲刺进手心,令自己不再僵立,她猛的扔出手中最后一件缠金枝的梅花瓶,俯身去将那把匕首捡在手中。 不过这时间,匆忙赶过来救下她的曲思已然挡在前面,跟刺客斗到了一处。 到了这种地步,刺客也知他今日无法得逞,于是卖了个破绽便向后退去,破窗而逃! 曲思闪身追了出去。 屋内,阮楹死死握着那把匕首,眸光黑沉沉的盯着窗子。 “姑娘!您没事吧?”菡萏气喘吁吁的赶到,连忙借着灯光上前。 方才,她瞧见两道黑影跃墙而出,后面那个是曲思,可前面那身形却陌生的紧,她便知事情大不妙了。 如今见房里没了其他人,阮楹也未受伤,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避开那柄匕首,她小心翼翼的将姑娘扶到榻上落座,转身拔亮了油灯,开始收拾一地的狼藉。 阮楹这会子已经回过神来,只是犹有余悸,手软发软,心跳得厉害。 听到外面陆续有了动静,似是有人在问出了何事,她的脑子这才慢慢恢复了转动。 “菡萏,你先去将人打发了。”阮楹迟疑了片刻,又道:“别的院里若是遣人过来询问,你便同她们说,说我梦魇了才会尖叫,顺便瞧瞧曲思回来了没有?” 菡萏一怔,“姑娘,若是夫人那里派人来问,也这般说吗?” 阮楹垂眸敛目,轻“嗯”了一声,“先这么说吧。” 若是曲思抓着了人,那倒不必瞒着了,总归人是要交给父亲审问处置的,可若是抓不到人,她凭空说有刺客来行刺她……父亲母亲会如何作想?她又该如何解释? 菡萏应声放下手里的抹布,出了屋。 阮楹到这会儿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握着那匕首,借着灯光仔细打量一番,看到匕首柄底部的刻花,她愈发确定了刺客的身份。 是宋枥的手下! 她还记得前世成亲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得知宋枥手下有位极能耐的杀手,专为他处理那些他恨极,不想再看到的人。 只是,未料宋枥如今就将人揽在了麾下。 阮楹盯着匕首看了半晌,蓦的冷笑起来,看来,宋枥是真的很恨她,恨不得她马上死! 说不定,她就是那杀手的第一桩任务。 “姑娘!”正想着,曲思快步从外面走进来,一脸愧色的上前,“您没受伤吧?奴婢无能,没能抓住那刺客!” 第43章 最好的防御 曲思沮丧的道:“那刺客身手极好,奴婢不是他的对手。” 因着对方不想惊动府内的其他人,又只顾着逃离,她才勉强同对方打个平手。 这个结果算是在阮楹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失望,“我没事,你可被伤着了?” 曲思摇摇头,“他急着逃走,而且看情形并未打算对奴婢下杀手。” 阮楹了然,宋枥虽想杀她,却不想与端肃伯府结仇,所以还同上回那些被收买的马贼一般,只是冲着她一人来的。 如此也好,至少不会牵连到其他人。 阮楹放缓了声音:“你没事我便放心了,今晚多亏有你,时候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曲思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从前您不叫奴婢们守夜是体恤奴婢们,可如今奴婢还是留下才放心。” 稍顿,她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这事要不要告知伯爷和夫人?也好多派些人手保护您!” 万一刺客再来,她怕一个人护不住姑娘。 阮楹明白她的忧虑,不由的暗自思忖,口中只道:“此事我还需再想想。” 等到菡萏将外面的人打发后.进来回禀,阮楹便将她们叫到跟前,吩咐一番,“那刺客既没有惊动府里,你们暂时便不要说出去,任谁来问,便只说我魇着了,旁的一个字都不要提,可明白?” 两个丫鬟齐齐应是,阮楹这才让她们赶紧去歇着。 曲思坚持留在外间守夜,菡萏也没同她争抢,她心知自己留下也是拖累,便主动去帮忙多拿来了一床被子,这才回了房。 阮楹重新躺回床榻,闭着眼睛,神思却极为清明,经历了那样濒临死亡的一刻,哪里能够很快平息下心情。 况且,对方没能杀得了她,想必宋枥定是极失望的,他未必不会吩咐那杀手寻机再来。 她打心底里不想将此事告知父亲母亲,一来是不愿他们跟着担忧,二来便是她无法解释,她一个闺阁女子,平白怎会有杀手要来刺杀她?再有就是身边护卫的人多了,她行事便极不方便了。 所以最好的防御不是令自己龟缩起来,失去自由,而是拔掉宋枥的爪牙,让他无法再肆无忌惮的对她动手! 想及此,一张俊雅而清冷的面孔不期然浮现在脑海里。 宋文燮…… 或许可以同他合作? 阮楹不停的思量着,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她被菡萏叫醒时,因着没睡几个时辰而略显憔悴,不过由着她的巧手轻施脂粉,打扮停当后便显得精神还不错。 阮楹满意的颌首,从妆奁里挑拣出两只成色不错的翠玉镯子递给她,笑盈盈的道:“拿着,都好好打扮着,你和曲思平日里太素净的,别出去了让人说我院子里的丫鬟不够牌面!” 昨夜那情形,她们没有退缩的上前,无异于拿命来保护她。 这点东西其实都委屈她们了,不过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暂时只能如此。 总归,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一世,她绝不让她们再跟着她受委屈! 菡萏本来还想推拒,闻言不禁先笑开了,“姑娘您净会跟奴婢们开玩笑,伯府里谁不知道您是最大方的主子!” 第44章 皇家狩猎 阮楹看着菡萏叫来曲思,两人谢过赏,喜滋滋的带上翠玉镯子,这才抿唇一笑,带着她们往母亲处去请安。 她过去正院时,伯府里的其他姑娘都请过安,早早便去上课了。 端肃伯府六位姑娘,只阮楹前阵子刚刚办过了及笄礼,不用再去女先生那里,旁的姑娘虽是庶女,却仍是要进学的。 进了屋,张氏便担忧的拉着她一道坐在软榻上,“听下人禀报,你昨晚魇着了,可是没歇好?” 正院同阮楹住的盈香阁隔着段距离,张氏自然没有听到她的尖叫声,不过下人们知道夫人疼爱大姑娘,因此一早便禀报上来。 阮楹温婉的笑道:“女儿又累得母亲操心了,其实并无大碍,许是太乏了,才会做了噩梦,倒叫丫鬟们吓得够呛,非要守在女儿跟前,有她们在,后半夜女儿倒是睡得香甜。” 张氏松了口气,拍着她的手安抚。 这段时日发生了这般多事,莺莺毕竟是个女儿家,心里存着惊吓也不奇怪。 她不禁轻叹道:“可不是累着了,且要好好歇歇。娘正想同你说,过几日皇家便要在京郊举行狩猎,你这身子才刚刚好,若不然便不去了?” 阮楹讶然,“不是说今年不办了?” 皇家狩猎本是每年九月举办,但上个月时,皇上身子不大好,便一直没提此事,众人也都默认今年取消了的。 事实上,前世也确实没有举办。 直到明年,皇上觉得宋枥这个太子做的还不错,这才令他代为主持,进行了皇家狩猎。 可如今却…… 张氏笑道:“听说是岑王殿下请到一位民间的神医为皇上诊治,如今皇上身子大好,这狩猎自然还是要办的。” 阮楹微怔,心下疑惑事情为何与前世不同,难道这是她和宋枥重生所带来的改变? 但无论如何,皇上无恙对她而言绝对是好消息。 皇上越是有精神,宋枥能揽到的权势便越小,行事也要处处顾忌。 而她想对付他便能容易些。 心念电转间,阮楹抱住张氏的手臂撒娇道:“女儿身子已然好了,狩猎还是让女儿去吧,一年才一次,难得的呢!” 张氏又劝说几句,可见她铁了心想去,到底还是拗不过,只得无奈的点头应了,“去便去,只不许逞强,不然就叫人将你押回府来。” “知道啦,多谢母亲。” 阮楹面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在盘算该如何利用好这次狩猎。 到时宋枥定然也会去,他看到她,真能忍得住吗? 他若再意图让人杀她,说不定便会露了痕迹落在旁人眼中。 正琢磨着,便听张氏又道:“还有一事,我昨日同你父亲商量过,岑王殿下既救了你,又答应帮忙劝阻皇上赐婚,那咱们肯定不能当无事发生,总要正经送份谢礼才是。” 她之前原也担心,与岑王走得太近会令皇上猜忌。 但伯爷却道,他与岑王原本私交就不错,这事皇上也是知晓的,若是现在再来遮遮掩掩,反倒让人看着生疑,不如大大方方的交往,将事情做到明面上,只要把握好尺度,便不会惹得皇上不快。 第45章 谢礼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倒愈发觉得莺莺运气好,那时幸得岑王殿下相助才摆脱困境。 “谢礼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来看看礼单,可有要添置的,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最后这句,颇有打趣之意。 实则阮楹心里明白,这是母亲开始教她如何打理中馈。 虽则她现下还未订亲,但父亲母亲应该已经在考虑此事了。 前世便是如此,他们有心为她定下忠勇侯府的世子,可后来因着阮娴进府,她身世曝光,宋枥蓄意接近,种种原因之下到底是没成。 阮楹面上不动声色的接过礼单细看,张氏准备的谢礼自然是没有遗漏的,不过她思忖片刻,还是吩咐菡萏回去取了两件东西添进来。 张氏瞧了瞧丫鬟呈上的那一本书和一幅画,颇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想起送这个?” 阮楹坦然道:“女儿也是突然想起,仿佛无意间听人说起过,岑王殿下喜欢古藉和古画,女儿恰好掏到这两件物什,便充作谢礼,也算是表示女儿的谢意了。” 虽说谢礼送书有些怪异,不过好歹不算出格,张氏迟疑了片刻,便没有反对,“也罢,那就添进去吧。” 她自是不知道,前世时岑王曾经对这本《文心笔札》很感兴趣,还特意派了人去寻,后来听闻一位官员恰好买到,他当即便出了黄金千两的高价从对方手中买回来。 阮楹是在平阳郡为老夫人买寿礼的时候,恰好在旁边的书肆瞧见这本古藉,虽然她不清楚岑王为何对这本书情有独钟,但想到这桩事,还是鬼使神差的买下了。 而今,居然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至于那幅画,她自然也是别有用意…… 岑王府内。 宋文燮刚从宫里回来,回房换下朝服,穿了件鸦青色的直缀来到书房,才一落座,管家便前来禀报,“主子,端肃伯府送来了谢礼,说是感谢您救了伯府的大姑娘。” 宋文燮微一挑眉,慵懒的靠在太师椅背上,“送了什么?” 管家神色古怪的道,“旁的无非是些金玉之物,倒是这两样,小的不知该如何归置。” 说着,他呈上一个红木匣子。 童穆上前接过,打开见无异样,便奉到了书案上。 宋文燮令管家退下,随手拿起那本《文心笔札》,原本并不以为意,不过翻看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件事,转头从多宝格上取出一卷羊皮图,两相一对照,他恍然道:“原来如此,果然是真的!” 童穆迟疑着问道:“主子,您该不会是说这宝图是真的吧?” 从前些日子,主子得了这卷羊皮图便大感兴趣,研究一番后便道这极可能是一位巨贾画下的埋宝之地,但看来看去,最后也没理出正经的头绪,便兴味索然的扔在了多宝格上,不料今日又翻出来,还道是真的? 宋文燮修长的手指轻点在羊皮卷上,心情甚好的哼笑道:“自然是真的,之前我看这上面的注释凌乱,尚不解其意,可若对照着这本古藉来看,却豁然开朗,难怪这卷末会有‘文心’两字,原来指的便是这本古藉!” 第46章 暗示 宋文燮边说着,边取了红木匣子中的那卷画轴打开。 他对书画颇有造诣,一看便知是前朝某位帝皇的画作,画中正是御花园里的景致,奇花异木,美人翩跹,端得是一幅美景图。 童穆凑过去看了两眼,只觉满目艳丽,却不识好坏,不由小声嘀咕道:“端肃伯府的谢礼还真是别致啊!” 宋文燮看着画作沉吟良久,蓦地轻笑起来。 “送这两样东西的只怕另有其人。” 这样一副算不得多珍贵的画作被送来,必然有其他的用意。 犹记得史书上记载,这位擅画的帝皇自大又多疑,登基后便将皇室之中有可能威胁到他帝位的年轻有为之辈尽数寻了由头暗害殆尽,其中不仅有他的兄弟,还有他的叔侄,一时间皇室宗亲人人风声鹤唳。 而此人的性情与太子倒真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送礼之人是想暗示他,若真任由太子登基,那么他的下场亦可能如这前朝帝皇的宗亲一般? 宋文燮脸上的笑意不变,眸光却愈发深邃。 童穆在旁边疑惑又警惕的问道:“您是说这份谢礼并非端肃伯府所送?” 宋文燮猜到他的想法,含笑轻摆了下手,淡淡道:“无碍,送这两样谢礼的是端肃伯府的大姑娘。” 他很确定,那些金玉之物应是端肃伯夫人准备的,至于放在谢礼中多少有些突兀的古籍和画作,必然是出自阮楹之手。 看来她对太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忌惮。 而这谢礼是交好,又或者是挑拔? 童穆一怔,脱口道:“主子,这画也还罢了,可这古藉送的未免太巧了,就好像他知道您手里有这羊皮卷,正需要这本古藉似的。” 宋文燮正想将画轴放回去的手微微一顿,旋即继续将画轴与古藉收到匣子里,然后似笑非笑的瞥向他,“你觉得可能吗?” 这羊皮卷乃是他去请民间相传的一位神医为皇兄诊治的路上偶得,若是阮家大姑娘知晓,除非她派人窥伺他的行踪。 但他此行甚是隐密,且周身又有侍卫与暗卫相护,若是有人跟踪,又焉能不被察觉? 童穆能做岑王近侍,本身功夫便极好,他自然清楚不可能有人做到这般,不由神色讪讪,“是属下失言了。” 宋文燮淡淡道:“不要轻易对人下判断,否则行事难免有偏颇。” 虽然这古藉送得有几分蹊跷,但这世上并非没有巧合,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属下知错!”童穆脸上浮现愧色,原来主子早看出他对阮家大姑娘印象不好,所以才如此提点他。 也对,阮大姑娘将人卖入青.楼一事,他并不知前因后果,更不晓得她们之间的纠葛,若只单凭此事便认定她性子狠毒,岂非过于草率了! 见他是真的想明白了,宋文燮这才微微颌首,“走吧,随本王去库房,阮大姑娘这份谢礼有些重了,本王要亲自挑一份回礼。” 童穆看着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您确定吗? 阮大姑娘送来的本就是谢礼,您再送回礼,对方若是不回似乎也不合适……那这送来送去的,还有个完么? 第47章 痴情人 不过童穆并没有机会将这话说出口,因为宋文燮已经率先离开了书房。 此刻,他兴致颇高。 旁的且不说,这阮楹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实在有趣得很,越是接触,他便越是想知道她接下来还会做些何种举动。 阮楹那边送过礼便将此事暂时放下了,开始准备皇家狩猎的事。 她相信岑王那样聪明之人必然能够猜出她送那幅画作的隐意,但对方会如何回应,她实在毫无把握。 至于说能否合作,那还要再看。 或许这次秋猎便是一次极好的试探对方态度的机会? 转眼,皇家狩猎的日子已至。 时值深秋,但最近的天气相较往年更暖和些,枝头上的树叶依然茂盛,京郊的田地里正是一派生机盎然,亟待收获的景象。 而这样的日子,也颇适合狩猎。 端肃伯要随嘉乐帝祭拜神明,因此提早便离了府。 阮楹与大嫂杨氏一道坐在马车上,大哥骑马随行,三人前往京郊的猎场。 张氏因为不擅骑射,便不凑这个热闹了,二公子阮少楠腿还没好,想来也来不了,至于府中的庶女们都还未及笄,自然不便参与这种场合,于是端肃伯府的女眷便只有两人。 阮楹与杨氏相处的一向不错,因此在马车上说说笑笑着便到了猎场,之后在帐篷里换了骑装,这才出来牵了马。 阮少卿看着她们姑嫂相得,一向端方沉稳的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对着两人叮嘱了几句,便骑马去寻同僚。 阮楹和杨氏相视一笑,上了马,前往贵女们聚集之处而去。 就在距离不算远的地方,阮楹看到了嘉乐帝和诸位皇子以及群臣,他们应是刚刚祭拜完来到猎场。 人群中最瞩目的便是岑王宋文燮,他面容清俊,温文尔雅,骑着一匹白玉般的宝马,端得是姿态风流,阮楹来到贵女扎堆的地方,还未打招呼便听到有人小声道:“岑王殿下真是卓尔不群,你们可听说了,陛下又在催岑王殿下成亲,还说若是他再不成亲,便要亲自为他赐婚!” 宋文燮对于京都尚在闺阁的贵女们来说,自然是极好的夫君人选,然而这番话却并未掀起波澜。 一位贵女无甚兴致的道:“这事自打岑王殿下冠礼之后,每年都必要有一回的,可如今九年过去,岑王殿下已近而立,你可曾见陛下真的强行赐婚?” “陛下不过是忧心岑王殿下,这才如此催促他早早成亲,奈何岑王殿下不知为何,至今迟迟未娶正妃。” 阮楹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据说这把年纪的男子未成婚,且不近女色,要么是身有隐疾,要么是心中早有所爱,只是缘于种种未能相守。 要说隐疾,岑王的模样倒是不像,可见还是后者的可能更大。 这般看岑王倒真是位痴情人,前世到她身死,岑王都没有娶妻,真不知他喜欢上的女子是何等惊才绝艳,能令堂堂岑王如此念念不忘。 她胡乱思忖着,又忍不住看过去,这时一道阴冷的目光投注在她的身上。 阮楹心头一凛,余光瞥去便瞧见了宋枥那张阴沉的脸。 第48章 察觉端倪 宋枥倒不是故意在此等场合作出阴沉之态,但他一看到阮楹便不由自主的想到前世她持着锋利的匕首,狠戾刺进自己心口的那一幕,顿觉心口隐隐作痛。 他一拉下脸,离着不远的大皇子宋煜便貌似关心的大声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撑不住还是回帐子里让随行的太医瞧瞧吧,千万别勉强啊!” 大皇子好武,也曾领兵作战,虽说称不上运筹帷幄,但也勇猛无匹,他向来以此自得。 对于看不顺眼的宋枥,他当然乐于嘲讽对方的“羸弱”。 他嗓门甚大,这般一吆喝立时有不少人看过来,便是嘉乐帝同着岑王也回过头。 看到嘉乐帝轻皱眉头,宋枥心中暗恼,面色淡淡的回道:“不劳大皇兄费心,孤身子康健的很,只是看到今年的秋日天气有些反常,不禁心下担忧到了冬日会格外寒冷,百姓的日子煎熬。” 前世的冬日里,京都连降大雪,听说好些民房被压塌,老家伙为此还特意安排了他去赈灾,令他在百姓中的声望大为提升。 想及此,宋枥不屑的冷笑,宋煜这个蠢货处处找自己的麻烦,到头来还不是被他圈禁在府中。 若非他被阮楹那个贱人害死,早晚要了这蠢货的命! 这辈子他断不会重蹈复辙,只要早早登基,这些敢于觊觎帝位的家伙,他绝对不会现手下留情。 宋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他并未自觉,旁人亦没看到,但却被随着嘉乐帝骑马过来的宋文燮收入眼底。他从得到阮楹那幅画便着意对宋枥观察一二,此刻果然敏锐地看出几分端倪。 宋文燮心头微冷,面上却只浅淡一笑,“太子想来也看了钦天监的奏报,的确,今年的冬日百姓日子当是不大好过。皇兄,防灾患一事还须早早下手准备,不若就交给哪位皇侄历练一二?不过此事繁琐,还须有耐性才行。” 宋枥脸色微僵,钦天监有此事的奏报?他怎地不知! 还有,此事本是他提出来的,当然应该交给他来办,岑王当着宋煜他们说这话又是何意? 嘉乐帝闻言颌首,板着脸看向大皇子,“此事便交给老大去办,也好磨磨你的性子,若是办不好,你也不用想旁的差事了!” 他看似严厉,实则维护,谁都知晓这是个出头的差事,且要与朝中各部打交道,自然能够多结识人脉。 其他人还以为他会顺势交给太子,不想最后却落到了大皇子的头上。 后面跟着的群臣不禁面面相觑。 宋枥闻言暗自气恼不已,却又不能表现出来,着实憋气得很。 大皇子自然是喜滋滋的谢恩,“父皇您放心,儿臣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定不会叫您失望!” 嘉乐帝沉声道:“如此最好。” 话说的毫不客气,眸中却含着些许笑意和慈爱。 不过他转头又夸赞了一番太子的忧民之心,叫宋枥更加内伤不已,他想要的是实差,而不是浮于表面的赞扬之语! 宋文燮不着痕迹的扫了他一眼,微勾唇角。 第49章 云晴郡主 阮楹不知宋枥刚在宋文燮手上吃了回瘪,否则一定抚掌大笑。 当然,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狩猎很快开始了,因着之前的事,宋枥与大皇上算是较上了劲,两人都发下豪言要争得猎物最多的那个,嘉乐帝微笑着,仿佛看不出两兄弟之间的龌龊似的,直接让侍卫取来他往常最喜爱的一柄贴身短刃,言明这是第一名的奖品。 这不是寻常短刃,不但削铁如泥,更重要的是,它是先皇的遗物,嘉乐帝甚至为爱重之,若能得到此物,可说是极为光彩了。 哪怕是宋枥这回也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宋煜拔得头筹! 一众皇子并群臣很快便气势轩昂的陆续进了林子里。 阮楹则拒绝了几位手帕交的相邀,独自带着丫鬟策马进去。 行至无人处,她才轻声问道:“曲思,可看清岑王殿下往哪边走了?” 曲思点头道:“姑娘,岑王殿下带着侍卫往东边去了。” “太子呢?” “应是往西边去了。” 阮楹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慢慢往东边去,别太着痕迹了便好。” “是。” 她们两人慢悠悠往东行,一路上阮楹似模似样的放了几箭,她前世因为宋枥不甘心在骑射上输给大皇子,曾陪他在府中专门练过骑术和箭术,因此找回手感后,倒是射中了两只兔子。 曲思高高兴兴的将兔子捡回来,绑在马鞍上。 两人走了一段,突然听到前面传来马蹄声,听着是两骑,她们对视一眼,顿时都警惕起来。 “阮楹?” “郡主?”离得近了,阮楹才发现来人并非自己想得是宋枥所派,而是长公主的小女儿云晴郡主带着一名侍卫。 见到是她,云晴便勒住马,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太好了,我正想着找人作伴一道去打猎,不想就碰着了你!快来,咱们一起猎个大家伙去!” 阮楹失笑,“郡主怎么没带着亲卫一道?就咱们这几人,臣女可没有把握能够猎到猛兽。” 她与云晴郡主虽不算相交甚密,但因着年纪相差无多,性子也还相投,往日里在宴席上遇到,倒也相谈甚欢,因此言语间倒不生疏。 云晴郡主俏皮的皱了皱鼻子,“你道我为何来晚了,还不是为了甩掉那些亲卫,有他们在,哪里还有我施展的余地,他们恨不能将猎物直接打理好,挂在我的马鞍上好叫我凑数!” 说着,她便一马当先的要往东边去。 阮楹迟疑着只好跟上,心下有几分无奈,她猜测宋枥此次可能会趁机对她下杀手,因此不愿连累旁人,这才拒绝了手帕交们的相邀,哪料会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云晴郡主,这连拒绝的机会都未曾给她。 驱马上前,阮楹含笑温声道:“郡主,臣女正在练着勘察猎物的行踪,不若给臣女个磨练的机会,让臣女走在前面,可好?” 云晴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阮楹这是怕突然遇着猎物伤到她,才会这般说,心下不由感动,“还是让我的侍卫在前面探路吧,你跟我一起!” 说罢抬手招了招,令两侧随行的侍卫上前。 第50章 利箭袭来 云晴郡主到底是不肯让阮楹走在前面,而是吩咐了侍卫去探路,然后一行四人往东去。 阮楹无法,只能打起精神,时时警惕。 倒是云晴郡主好不容易甩掉了亲卫队,此时便犹如脱笼的兔子般,撒了欢儿的往前跑,所幸阮楹骑术不错,跟得很紧,不过如此一来也让云晴郡主兴致更高了。 待一行人快走到前面的小溪处,云晴郡主让侍卫先去前面探探,自己则勒了马,扬了扬下颌,道:“走了这一阵,只瞧见些小玩意儿,这可不合我的心意,不如我们再往里面走走,顺便赛一场,便以这溪水为始,那边的林子为终,看谁先抵达!怎么样,敢不敢?” 阮楹幽幽的望着她,真觉得这位郡主让人心累。 她刚想叹息着劝说不要赛什么马了,她们还是慢慢走安全些,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得曲思的示警声,转头向东北方望去,眼晴还未看到,耳朵先听到了隐隐的破空声! 阮楹来不及多想,收紧马缰便要避开,然而偏在这时,云晴郡主驱马靠过来,笑道:“你……” 云晴郡主本就比她靠前半个马身,这一拨马头,恰挡在她的前面。 说来话来,其实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刹那,阮楹再欲阻止已是迟了,她没有听清云晴郡主说了什么,只是心一横,猛的扑向马背上的云晴,两人瞬间滚落在地,因着她力道极大,她们在地上打了数个滚,直到压着路边的一丛灌木,这才堪堪停下。 阮楹只觉得浑身都火辣辣的,头也有些晕。 她挣扎着侧头看了一眼,就见曲思拔出软剑赶过来,而不远处,就在她们马匹后面的树杆上,正深深插着一支箭矢,因着力道极大,那箭羽仍在微微晃动! 阮楹心头不禁一沉,若非曲思提醒的及时,若非她及时将云晴郡主扑下马,只怕这会她们两人都落不得好! 这般一想,更是通体发寒。 云晴郡主痛吟了一声,揉了揉后脑,她也摔得不轻,而且到现在,她还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心下还在想阮楹是不是疯了? 可还没等她发作,就见阮盈的丫鬟奔到近前一脸惊恐的叫道:“姑娘!躲开!” 同时,她持剑格挡过去! 阮楹听到这二次示警,惊骇不已。 不及多想,她便想拖着云晴郡主往旁边的一棵树后躲,可她刚一撑手臂,便觉一阵巨痛刺骨,当即痛吟一声摔倒在地。 云晴瞪大眼睛,看着某个方向竟是浑身僵硬,根本无法动弹。 半空中袭来的并非一支箭矢,而是两支,它们来势汹汹,直奔着阮楹和云晴郡主的方向,金属箭尖在树丛中泄露了几缕阳光照耀下,闪烁着惊心动魄的凛凛寒光! “郡主,快躲开!”阮楹在这紧要关头,暴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的将云晴用力推向一旁。 就在她以为自己这次决计逃不过时,从相反的方向传来马蹄声,与此同时,猎猎的破空声响起在耳边,只听得“叮当”的响声,那袭向她的的箭矢竟被后来之箭半途射中箭头,失去了冲力,掉落在地…… 第51章 得救 阮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犹为难以置信,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得救了。 “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吧?” 两道声音接连响起,前者是曲思,后者……竟然是宋文燮?! 阮楹被曲思扶起来了,她忍着痛,脸色煞白的看向高大清俊的男人,“殿下……” 宋文燮面如寒霜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出她确实并未被箭矢射中,心下稍缓,但转而又注意到她因着从马上滚落而受了不少的外伤,甚至连外面的骑装都磨破了,形象颇为狼狈。 男人没有多言,直接将自己的孔雀裘披风扯下来,丢到了曲思怀里,“给你家姑娘披上!” 然后便去看云晴的状况。 云晴郡主也受了些擦伤,但较之阮楹要轻上许多,因着掉落在地的时候,阮楹有意识的护住了她。 以宋文燮的眼力,自然一看便知,他不由心中轻叹,随即亲自扶起腿软的云晴郡主,肃然问道:“可还好?” “九,九叔!” 云晴此时方才惊吓中回过神,扒着宋文燮的手臂登时嚎啕大哭起来。 “有人要杀我!九叔!有人向我射箭!我差点就死了!” 宋文燮嘴角抽了抽,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里嫌弃的很,奈何这是自家外甥女,他与靖乐长公主相处的一向不错,实在做不出这种时候将人推开的举动,只得无奈的忍下。 “别哭了,现在没事了,本王已要让人去抓那放箭之人。” 方才他出箭救下两人时,他的侍卫便已经去驱马去抓人了,想来对方应是逃不掉的。 果然,等到云晴嚎啕了一阵,慢慢止住哭声的时候,人也被带到了。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那射箭之一人并非刺客,乃是京都勋贵家的子弟,一位是庆阳伯的嫡子,一位是长亭侯家的嫡次子,且两人同是京中有名的纨绔。 他们被岑王的侍卫带过来时,吓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互相搀扶着才得以走到近前来。 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是有胆子刺杀郡主和重臣嫡女的人。 阮楹看到这两人时,便意识到出了问题。 旋即她明白过来,后面那两箭应该是他们射出来的,但最初那一箭,绝对另有其人! 而那个人,才是真正想要她命的人! 阮楹丝毫不怀疑,那人正是宋枥派来的,他果然不打算“浪费”这次狩猎的机会,只是他怎么也未料到,自己会同云晴郡主在一起,那个暗中放冷箭之人想来也是因此才会迅速离开,而没有执意再补一箭吧! “见,见过岑王殿下,见过郡主,见过阮姑娘……”两个纨绔哆哆嗦嗦的见了礼,然后便噗通跪到地上嚎道:“误会!这真的是一场误会啊!我们只以为灌木丛后是猎物……” 据他们两人讲,他们骑马过来这边时,看到一名侍卫向林子里面射出一箭,但并没有射中猎物,对方看到他们便识趣的退下了,恰好这时他们从另一侧看到灌木丛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便当是方才那侍卫未射中的猎物,刚好可以让他们捡了便宜,两人往年来狩猎心知自己打不到猎物,一向是摸鱼偷懒,寻个没人的地方掷色子,这回眼见得能捡现在的,大为兴奋,便没多想便射出两箭! 第52章 纨绔 据阮楹观察,这两人说的应该是真话,真正可疑的不是他们,而是那独自一人,提前告退的侍卫! 想罢,她不由的看向宋文燮。 两人目光对视,都对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然。 阮楹松了口气,果然不愧是岑王殿下,明察秋毫。 宋文燮也不甚意外的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确实是个聪慧的小丫头,这便想明白了。 惟有云晴郡主看着这两个纨绔,气得身子发抖,尖声道:“旁人射箭,你们便跟着射箭,旁人去死,你们怎地不去?好一个误会,差点要了我们性命的误会!” 骂完她转头没好气的看向探路回来晚了,没赶上救人的自家侍卫,厉声道:“还有你,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去取本郡主的鞭子来!” 侍卫惶恐应声,连忙去取了嵌着红宝石的华丽马鞭送到她手里,云晴郡主提鞭便要上前去抽打两人。 两名纨绔哭丧着脸,连连叫饶命。 宋文燮伸手止住,转向那两人问道:“你们可看清那侍卫是哪家府上的?相貌如何?” 纨绔中的一人结结巴巴的道:“穿的是宫中侍卫的衣饰,我们以为是哪位皇子的侍卫走散了,才来到这里,至于相貌……他,他一直垂着头,我们实在没仔细瞧……” 宋文燮闻言嘲弄的轻“呵”了一声,瞬间放开阻止云晴郡主上前的手,淡声道:“闯下如此大祸,的确是应该受些教训。” 有他发话,云晴郡主更有底气了,当即冷笑着上前便将那两人抽得鬼哭狼嚎,满地打滚。 偏生有岑王殿下在,他们连躲都不敢躲,只能受着。 宋文燮转开头,吩咐童穆,“着人去问问宫中的侍卫长,看哪个侍卫曾经中途离开过队伍。” “是。” 阮楹看到他如此安排,心下暗叹,对方应该只是穿了宫中侍卫的衣饰,这般去寻,自然是寻不到的。 她正思忖着,只听宋文燮又吩咐另一名亲卫,道:“派人去查猎场的各个出口,务必不要放过可疑的人!” 他的安排自是没错的,但阮楹觉得,那人若是那日那名杀手,只怕此时已经寻机逃离了。 虽然是没有办法的事,可她仍是不甘之极。 难道就这样放过他,放过宋枥? 太便宜他们了! 想到此,阮楹眸底涌动着恨意,拢在袖中的双手紧紧攥住,她以身犯险为的就是抓住宋枥的把柄,最终却只落得这样个结果,她咽不下这口气! 宋文燮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下若有所思。 这时云晴郡主打累了,将鞭子扔给了侍卫,过来拉住了沈楹的手,“我还没有谢你,多亏有你,否则我只怕是……” 她眼圈一红,顿时说不下去了。 宋文燮不耐烦看她哭哭啼啼,便让侍卫押了两名纨绔回去,然后又开口道:“本王先送你们回帐子打理一番。” 沈楹正乐于摆脱这种场面,云晴郡主的道谢让她感觉心虚,毕竟对方才是被连累的那一个,可她无法将实情说出来,只能生受了对方的谢意。 岑王出声打断,她便连忙转头福了福身,“多谢殿下!” 云晴郡主抹了抹眼睛,也哽咽着道:“谢谢九叔。” 第53章 帐内坦言 云晴郡主接连两次被阮楹救下,心中对她大生好感,回去的路上不断夸赞她,并邀请她去自己的帐子里打理仪容。 阮楹心虚不已,端着平静的态度婉拒了。 云晴郡主不免失望,但总不好强人所难,只得罢了。 终于得以回到自己的帐子里,阮楹在曲思的服侍下换了衣裙,重新净了面梳了头,打扮妥帖这才准备出去。 曲思抱着宋文燮的孔雀裘披风,迟疑道:“姑娘,这披风……” 阮楹看到那件华贵的披风已经被沾脏了,便叹道:“先放着吧,回府打理干净再归还岑王殿下。” 不得不说,虽然岑王并非对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文尔雅,但遇事的确极有风度,行事也周全,若非这件披风,自己不免要穿着残破的衣裙回来,那就太丢脸了! 而且这是她第二次被救下了,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阮楹乱糟糟的想着,脚下不停,带了曲思离开帐子,她准备去瞧瞧大嫂杨氏可回来了。 哪知刚一出来,便瞧见身材颀长,挺拔而立的宋文燮正背对着她静静的站在帐子外。 “殿下?”阮楹连忙行礼,心下疑惑,这是在等她? 宋文燮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目光不动声色扫视了她一眼,颔首温声道:“本王有些话想问阮大姑娘,可方便?” 阮楹心下一凛,面上倒还算自然,侧身恭请,“殿下不若到帐子里说话吧。” “也好。” 宋文燮看了她一眼,大步向帐内走去。 阮楹给曲思施了个眼色,让她在外面守着,自己这才随之进了帐。 帐内,两人相对而坐,恰好有之前曲思拿来的热茶,阮楹便斟了一盏呈到宋文燮面前,面容温婉语气平静道:“不知殿下要问何事?” 宋文燮也懒得拐弯抹角,直言道:“方才那侍卫模样的人射出的第一箭,应当是冲着阮大姑娘去的吧?” 话虽是疑问,但内里的意思却笃定。 阮楹心知以他的心计,定是瞒不过的,只是真要这般承认,后续又该如何解释,难道还像上回一般,说些半真半假的说辞么? 阮楹脑海里闪过此念,自己先行否定了。 她想与岑王合作,便当先拿出诚意来,况且,她既已借着伯府送谢礼的时候送出了那幅画,意在暗示提醒,这种时候又何必再退缩回去? 心下有所决定后,她抬起头坦然道:“臣女当时心下极为慌乱,因此上不能确定那箭到底是冲着谁而来。” “但不敢欺瞒殿下,之前的确有不名人物进到伯府之中行刺臣女。” 阮楹小心的从一旁取过一柄匕首,双手托举递上前,“这便是那日刺客所用的凶器,那晚极为凶险,幸得臣女的丫鬟及时赶到,才未令刺客得逞,并且遗留下此物。” 宋文燮看着她苍白的清丽脸孔,隐约的日光下,仿若透明,比之上次见面,恍似更加脆弱,随时会消失似的,不由的蹙紧眉头脱口问道:“可受伤了?” 阮楹一怔,随即才苦笑着摇头,“并未,只是臣女至今想起那晚之事,仍是心有余悸。” 第54章 孝心可嘉 阮楹抿了下唇,眉宇间充盈着郁色,“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日幸亏有殿下相救,否则臣女……” 她垂眸敛目,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匕首又向前递了递。 宋文燮接过匕首,心下莫名的极为不悦。 他好不容易碰到个有趣的,如今却有人百般想杀了她,岂不是成心让他没了趣味? 思忖着,他将匕首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看了半晌,隐约有些印象,“若是本王没有记错,这似是某些杀手惯用的样式。” 说起来,那是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了,朝中有位先皇的心腹重臣被人买凶杀害,惹得先皇大怒,着意追查到底,最后便查到了这个杀手组织的头上。 但先皇震怒之下令锦衣卫出动,已将这组织的人尽数剿灭。 如何现在这花纹样式的匕首又会现世? 难道当年留有余孽,如今春风吹又生? 宋文燮想及此,面色也不禁变得肃穆,这种杀手组织目无律法,以武犯禁,本不该存于世! 他转手将匕首收起来,略带些玩味的道:“此事你未曾同端肃伯及夫人说起,为何?” 依常理来看,一位闺阁女儿惹上如此棘手的人物,难道不应该首先求助于父母么? 而眼前的女子却没有这般做。 所以说她有趣,处处与寻常女儿家不同。 阮楹摇了摇头,“臣女实不想令父亲母亲白白担忧。” 闻言,宋文燮敏锐的眯起眸子,“白白担忧?你的意思的,你父亲也无法解决此事?还是说,你对那遣凶之人已有猜测,是你父亲也无法撼动的人?” 面对他的试探,阮楹谨慎的道:“臣女的确有所猜测,对方能够如此明目张胆的雇凶杀人,想来地位是极高的,否则断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对付臣女。可愈是有这般猜测,臣女便愈是害怕,害怕因着自己牵连伯府……” 说到最后,她心中极是酸涩难当。 前世她做的最大的错事,便是信了宋枥的一派谎言,求得父亲助他登基。 若是宋枥没有为帝,他又焉能有机会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掉过头来对付端肃伯府? 哪怕陷害之事是由阮娴亲自动手,可最后下令将伯府满门抄斩的却是宋枥! 阮娴会如此做,不仅仅是因着她对端肃伯府有恨意,更大的作用是帮助宋枥了了他的忌惮!端肃伯府对于宋枥是如鲠在喉! 所以她才会说,从头到尾,她最恨的人是他,而非阮娴。 忆及前世种种,阮楹喉咙发堵,出口的声音也多了几分嘶哑和悲凄之意,“殿下,臣女的父亲母亲对臣女十分疼爱,臣女虽无甚能耐回报此等恩情,却也不愿因为自己莫名惹下的祸事而使得他们陷于为难的境地,还望殿下能够理解一二。” 宋文燮定定的看着她,心中有所动容。 旁的且不说,但只这番孝心,倒是极难得的。 若然对她动手的真是自己猜测那人,她将此事告知端肃伯的确不是个好法子。 思量片刻,他主动道:“这匕首本王便收下了,此事本王倒有几分兴趣,不若交由本王来调查,阮大姑娘意下如何?” 第55章 暂解危机 阮楹以为自己还需再费一番功夫才能令岑王答应出手,却不料两人还没说几句,他便主动揽下此事。 她不禁露出愕然之色,“殿下,这……” 宋文燮挑着眉哼笑道:“你既然拿出这柄匕首,岂不正是如此打算的?” 现如今不必她提出,他便应下,既顺了她的意,她又何必再扭扭捏捏! 意图被不留情面的戳破,阮楹一时极为赧然,不由涨红了脸道:“殿下果然明察秋毫,臣女虽不想连累父母,却也不愿被凭白杀死,能好好活着,谁会想死呢?臣女也是别无他法,才厚颜求助殿下,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宋文燮摆了摆手,“本王若怪罪你,便不会说出此提议。此事本王会派人去查,你且等消息吧。” 阮楹暗自长舒了口气,不禁放松下来。 岑王一诺千金,他肯出手,想来宋枥得着消息后,当会生出忌惮之心,便是他再想让她死,却也不会再像那晚和今日这般派杀手来刺杀了! 总算暂时解了她的危机。 至于说日后,大家便各凭本事,看看是宋枥先弄死她,还是她先杀了他! 阮楹感激的看过去,“多谢殿下!” 宋文燮见她十分恳切,心下满意,面上则意味深长的道:“算不得什么,毕竟你送本王的谢礼极有用处,就当是本王的回礼之一吧。” 回礼还之一? 阮楹有些不解,正欲询问,这时曲思在外面高声道:“奴婢见过郡主!” 是云晴郡主来了…… 阮楹只得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起身准备迎接。 宋文燮懒洋洋的坐在那里,并未动作。 云晴郡主唤着阮楹的名字进来,骤然看到他也在场,当即便拘谨起来,行过礼便小声问:“九叔怎会在这里啊?” 宋文燮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询问方才之事,本王瞧着你吓得不轻,想来也记不得多少细节,倒是阮大姑娘勉强还算镇定,本王便寻她问个清楚。” 云晴郡主唇角抽了抽,对于他再提自己之前的胆小表现深觉尴尬,只是那时的确如此,她又实在无法反驳,不得不怏怏道:“九叔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顿了顿,又哼哼唧唧的道:“就算不问我,您也不该来问阮姑娘啊!她虽然胆大,但遇着那种事,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只是比较内敛,藏在心里,您又何必再让人回忆一遍,这未免太不体恤了!” 宋文燮正欲反驳,转念一想方才阮楹所说的,对刺客刺杀自己的情形,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他不由的闭上了嘴。 片刻后,他肃容起身,“反问本王也问完了,既如此,你同阮大姑娘便好好歇着吧。” 见他要离开,云晴郡主与阮楹连忙恭送。 宋文燮大步走出帐子,帐内静默了片刻,云晴郡主才拍着胸膛坐下道:“总算走了,九叔气势太强,他一在,我都有些不敢说话!说来也奇怪了,明明九叔生得俊美不说,一向也是十分温文的,但我心下里就是觉得格外敬畏一些。” 甚至比面对皇上舅舅还要紧张些,不过这话,她自是不便说出口的。 第56章 哭诉 阮楹心下暗想,这正表明岑王并非表里如一的和煦人,不过口中只委婉的道:“岑王殿下方才是在询问臣女关于刺客一事,对此胆大妄为之人十分恼怒,因此气势强硬了些也是有的。” 云晴郡主琢磨了片刻,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便点点头将此事抛在脑后,转而说起来此的目地。 “我娘已经得知我们被刺杀一事,这会子去寻陛下告状了!瞧着吧,那人一定会被陛下揪出来的,到时候,本郡主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竟然指使他来刺杀!” 阮楹猜到长公主对此事必不会善罢甘休,但不想她居然现在就去寻皇上了。 不过如此也好,若是真能顺着这条线曝露出宋枥来,那他就要向皇上好好解释,为何会派人杀害郡主与臣子之女了! “郡主说的对,若是能抓到那人便再好不过,也免得臣女心下总觉得不安。” 云晴郡主立时道:“你别怕,之后你便同我一道,我这回再不会甩开亲卫,谅那背后之人也不敢再胡来!” 说着,她便热情的拉着阮楹一起出了帐子,当真开始与她形影不离。 另一边,靖平长公主已经在嘉乐帝面前哭上了。 “皇兄啊,云晴差一点就没命了,这事您可不能不管啊!敢在皇家猎场刺杀郡主,这简直是不将皇兄您放在眼里,这是何等的谋逆之徒,嘤嘤嘤——” 她半真半假的哭着,但心里的担忧却是真切之极。 生了三个儿子,靖平长公主以高龄生下云晴郡主这惟一的女儿,真正是将小女儿疼到骨子里去的,平日里连她磕碰一下都心疼得很,更不要说这次险些被箭矢射中。 若是知晓此事是何人所为,靖乐长公主恨不能扑过去将对方撕成碎片。 嘉乐帝对云晴这个外甥女也是多有疼爱,毕竟那丫头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且跟她娘一样向来不惹事,从未仗着身份做些逾矩的事,是个乖巧的,因此听说云晴被刺杀,他也不由的生出怒意。 当然,最紧要的是,连皇家猎场里都敢肆意动手,那是不是下回就该冲着他来了? “靖平你先不要哭,此事,朕必然要派人查个水落石出!” 嘉乐帝狠狠拍在面前的桌案上,厉声道:“这般无法无天的逆贼,朕饶不了他们!” 他正欲细问此事,身边的大太监来报,“陛下,岑王殿下求见。” “谨丞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这事靖平长公主是知晓的,她连忙道:“臣妹还没来得及同皇兄提起,正是谨丞恰好路过,救下了云晴,否则那丫头只怕是……”说着她又呜咽起来。 嘉乐帝对这个妹妹的哭功十分头疼,闻言忙道:“快让他进来,朕仔细问问内情!” 宋文燮很快进到皇帐中,行过礼便将事情一一道来。 他来面圣原也是为了此事。 期间说到阮楹,他言语平淡却没漏下她救了云晴的举动。 无论刺客是冲着谁去的,若没有她相护,云晴会出事这是必然,宋文燮不欲抹杀她的功劳。 之后又道:“皇兄,当时情况紧急,臣弟来不及禀报便先派了侍卫去守住猎场的出口,抓捕那刺杀之人,还望皇兄恕罪。” 第57章 议论纷纷 宋文燮派侍卫去抓人,此事说起来是事急从权,但的确不合规矩,他做事一向不喜被人抓把柄,因此自然要先说清楚。 嘉乐帝果然并不在意,还道他做得对,“侍卫可抓到人了?” 宋文燮抿了下唇,想到刚刚接到的消息,他遗憾道:“并未,只找到刺客丢弃的宫中侍卫的衣饰,人……泰半是已经逃离。” 嘉乐帝沉吟片刻,肃然道:“此事就交给谨丞你去查办,务必要抓到此凶犯!” “臣弟领命!” 靖平长公主见事情交给宋文燮,便也缓缓收了泪,老九的能耐,她还是相信的。 只是这般想着,她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狠戾,敢动她的女儿,不管对方是谁,她都绝不会放过! 云晴郡主被行刺不是小事,又有岑王殿下派侍卫缉凶,所以事情到底还是传开了。 已然狩猎回来的和未参加狩猎的诸人不禁私下议论纷纷。 尤其那些贵女们更是惊讶不已。 “云晴郡主性子大方,怎会惹到这种祸事?” “未必是郡主惹来的,说不定是与长公主或驸马有仇,知道他们最是疼爱女儿,便下此毒手,好叫他们二人伤痛难当。” 此论调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毕竟云晴郡主待人从来亲和,不会高高在上,因此人缘很是不错,众人都不觉得,会有人恨她到如此地步。 至于阮楹,哪怕有人听说她是跟云晴郡主一道的,也没有人往她身上想。 一位性情端庄的闺阁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凶狠的仇人呢? 杨氏起初还跟着旁人感慨了几句,直到偶然听说自家小姑子阮楹当时也在场,这才慌了手脚,连忙去寻人。 这时,阮楹正跟云晴郡主一起受到几位手帕交的关切问询。 “真的没事吗?可有受伤?” “居然会发生如此可怕之事,郡主和莺莺你们不如先回帐子里歇息?” “这到底是何人所为?岑王殿下既救下了你们,可有抓到刺客?” …… 阮楹看着那几张忧心冲冲的芙蓉娇面,心中一暖,温言一一回应,又言道自己已经无事,不须回帐子休息。 云晴郡主忍不住插言,先将当时的危险情景很是形容了一番,然后道:“多亏有莺莺扑开我,若不然,那箭矢只怕就要射中我心口上了!” 众女齐齐惊呼。 阮楹无奈的道:“郡主,臣女也只是碰巧了。” “就算是碰巧,你也救了本郡主的命啊,这可是真真儿的!”云晴郡主笑眯眯说道。 阮楹心知对方这是为了她好,有郡主亲口承认的救命恩人这个名头,便是家世地位高于她的贵女面对她也要掂量几分态度。 只是她是真的心虚,因此并不想借这份光彩。 但云晴郡主始终摆出要护着她的姿态,着实令她无法拒绝。 “莺莺!你没事吧?!”这时杨氏驱马赶过来,她额头浸了一层汗意,颇有几分狼狈,来到近前,她飞快的下了马,上前扶着阮楹的双肩焦急询问。 公公婆母只有这一位嫡女,平日在府中很是宠爱,阮楹若真出了事,她都不知回去该如何向公婆和夫君交待! 第58章 不分胜负 阮楹见杨氏整个人都在打颤,想是担忧得狠了,连忙伸手按住她的手臂,“大嫂,我没事,你别急。” 杨氏打量她站得好好的,似乎确实没有受伤,这才长长松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 回过神,她脸上不禁又愧又悔,“都是大嫂的错,我原不该同你分开的……” 嫁入端肃伯府后轻易不便出府,她有些日子未见娘家妹妹和从前的手帕交,今日难得碰面,自然是不舍得分开。 她本以为阮楹也更乐于与交好的贵女在一起,便没有拉上她,却不想会横生这种意外。 阮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哪里能怪大嫂,要说错也是那行凶的歹人有错,不过好在郡主与我都无恙,算是万幸。” 杨氏这才看到云晴郡主同几位贵女便站在一侧,连忙羞臊的上前施了礼。 阮楹见她形容狼狈,随即便同她悄声道:“累得大嫂这般忧心,我实是惭愧,不若大嫂先回帐子里歇息片刻,稳下心神再出来说话,可好?” 杨氏起初还不解其意,所幸她的丫鬟终于赶上来,暗中提醒她妆容不妥,杨氏这才感激的看了阮楹一眼,先行退回了帐子。 不多时,狩猎的人便陆续都回来了。 宋枥自然也在其中,他见帐子附近还算平静,并未见太医的身影,心下便有些不好的预感。 还未来得及询问手下,大皇子便带着侍卫驱马追上来,看着他带回来的猎物,朗笑道:“看来太子的身体果然无恙,否则不能收获这般丰硕,不过瞧着这些个猎物个头都不大啊,难不成是没遇着猛兽?” 宋枥瞥到他身后的侍卫马上驮了只豹子,心下登时一沉。 比起豹子,自己猎的角鹿都显得小了。 不过角鹿更加珍贵,而且他的猎物更多,所以真正说起来,还是他胜了。 他绷住神情,心中冷笑,面上却仿若淡然道:“确实没遇上,不若大皇兄运气好,可见这猛兽也知择人而行。” 言罢,便不再理会,驾马往前去了。 大皇子沉下眉目,冷哼一声,不过是当了太子,还以为自己能令百兽相避了?便是父皇也没有这般妄言,什么玩意儿! 众人来到圣驾之前,照着以往来评定谁是此次狩猎的头名。 到了太子与大皇子这里,便有些犯难了。 太子的猎物明显更多,但大皇子却猎了只猛兽豹子,这谁输谁赢便不好说了。 如实回禀了嘉乐帝,嘉乐帝不动声色的将两个互相较劲的儿子打量了几眼,便着大太监宣布道:“此次狩猎,太子殿下狩得猎物最多,大皇子则狩得猛兽,两位殿下不分胜负!” 嘉乐帝将之前说好的奖品,那柄先皇曾佩带过的短刃赐给了太子宋枥,意在鼓励他更加勇猛,而将自己随身的一块蟠龙玉佩赐给了大皇子,鼓励他重视谋略。 “多谢父皇赏赐!”大皇子对此结果表现的没有一点不满,乐呵呵的接了玉佩谢恩。 他之前.突然多出份实差,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斤斤计较便落了下乘。 况且便是说不分胜负,众人也都知他勇猛,何必再争? 第59章 最后一次机会 宋枥虽然也作出一副欣喜的模样接下短刃,但心里对于所谓的“不分胜负”却厌恶极了。 大皇子在前世就是他登上皇位的劲敌,而这一世,父皇显然也还如曾经一般宠爱他,反倒对于自己这个太子,更多是碍于答应了过世的母后,要将他封为太子,这才不得不做些表面文章。 若是父皇真心待他,便该公平的宣布是他胜了,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一,何必弄出个不伦不类的不分胜负! 然而就算他再不满,嘉乐帝既这般说了,他也不得不咽下这口不服之气。 狩猎之后便准备开宴。 宋枥面上带着笑,告退准备先回帐子更衣。 哪知才一转身便瞧见人群前面,阮楹正与云晴亲亲热热的凑头说着话,两人好得像是一个人。 虽然心里早有预感,派去杀她的人没能成功,但亲眼看到阮楹那张可恨的脸,以及她笑吟吟的神情,还是令宋枥控制不住的恨意翻涌,怒火中烧! “殿下……”那个瞬间宋枥的脸色太过难看,身旁的大太监林永连忙暗中提醒,皇上和诸位皇子可还在,这般神色若是被人瞧见可怎么好! 宋枥回过神,立刻垂眸敛了表情不再去看阮楹,“回吧。” 回了帐篷里,宋枥才吐出一口气,沉着脸吩咐宫人去外面守着,又问林永,“为何阮楹会好好的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损伤?” 林永是东宫的总管,亦是宋枥的心腹,前世宋枥称帝后,林永被宫中内外敬称为一声“林公公”,无人敢不敬。 宋枥对他自然是极为信任的,因此刺杀阮楹一事,便是交由他来主持。 然而此事林永闻听他问起此事,心下只有惶恐,噗通便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奴婢办事不利,那杀手此次不但未能将阮大姑娘杀死,他还闯下了大祸!” 宋枥铁青着脸,“他做了什么?!” 到了这种地步,林永便是想瞒也瞒不了的,只能一五一十的将杀手无意中牵连到云晴郡主之事说了出来。 不得不说,此事当真是阴差阳错。 杀手除了阮楹,并不认识其他人,见云晴只带了一名侍卫,哪里会想到她竟是位郡主。 更加没想到的是 ,对方还恰好在他放箭的时候,挡在阮楹的身前…… 得知阮楹不但没死,反而还成了云晴的救命恩人,被她一力维护,宋枥简直气到吐血,好不容易才咽下嘴里的铁腥味儿,他咬牙切齿的道:“如今他人呢?” 长公主最是疼爱云晴,得知此事焉能不闹到老家伙面前去,倘若派出的杀手被抓到并逼供,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哪怕杀手并不知林永的身份,但他毕竟见过林永,便是只供出相貌,也能被人轻易猜到此事与东宫有关。 幸好林永道:“他见势不对,便逃出猎场,倒并未被瞧见真容。” 宋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是脸色依旧阴沉,脑海里第一个念头便是将那杀手灭口,永绝后患。 只是转念又想到对方的功夫很不错,前世为他解决了不少碍眼的人,若是此人死了,再找一个有这般功夫的却是不易,他又生生忍下来。 半晌才道:“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他已失败两次,孤只有一次机会给他,若是下次还不成,林永,你知道该如何做!” 第60章 杀她都是便宜她 宋枥在林永的服侍下换过干净的衣衫,突然想到一事。 “派去寻楚娴的人可有消息?” “回殿下,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林永恭敬的回道。 宋枥皱了皱眉,按理说他们早该回来了,便是路上因事耽搁,如今也该到了,可现在还没消息……莫不是出事了? “你再派两个好手去接楚娴,顺便看看那两人是怎么回事,这次不可再出岔子!” 林永连忙躬身,“奴婢遵命。” 想到楚娴就快要回到自己身边,宋枥心下的不快稍稍平息。 便是不能立时杀了阮楹,等到楚娴来了京都,回到端肃伯府,也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一个假冒的嫡女,楚娴只需在端肃伯夫人面前多说几句,大可直接将她赶离伯府,到了那个时候,阮楹那贱人不管有无重生,自己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付她! 如此一想,杀她都是便宜她了,这一世,定要她受尽折磨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宋枥冷冷的勾起唇角,理了理袖口,挺胸走出帐子。 宴席是男女分席,因此阮楹并未见着宋枥,想到对方之前看向她那冒火的眸光,她心下不禁颇为痛快。 可惜没有窃喜片刻,父亲便命大哥特意过来寻她,也是方才听说了她经历之事,心下担忧。 见她无恙,阮少卿这才暗暗放了心,不过端正的面庞更加冷硬,临走前投给她一个“回府再算帐”的眼神,叫阮楹不由悄悄吐了吐舌尖。 一旁的杨氏也颇为心虚,陪在阮楹身边片刻不敢离,仿佛生怕一个错眼,她便不见了似的。 偏偏云晴郡主不去自己的位子,也要坐在她身边。 这一左一右两人如同大护.法,直叫阮楹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要打道回府,送别了云晴郡主,阮楹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回到伯府,杨氏就将猎场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张氏,主动请罪。 原本她还不清楚细节,也没得着机会询问阮楹,结果在宴席之上,云晴郡主不厌其烦的又讲了一遍被刺杀的情形,句句都在夸阮楹,这下子不止杨氏知晓,今日在场的许多贵女都听了全程。 “都是儿媳没护好大妹妹,才令她遇险,儿媳知错,请母亲责罚!”杨氏垂着头,十分懊悔。 张氏心下的确有几分迁怒,可她还未开口处罚,阮楹便上前撒娇道:“娘,不怪大嫂,要怪也该怪那歹人,谁能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既这般说了,张氏便不好再坚持罚杨氏,狠狠嗔了女儿一眼,转头吩咐道:“快扶大少夫人起来!” 又对杨氏道:“你大妹妹都说了,不是你的错,这种事原本也是始料未及,怪不得你!往后再出门,你多护着她些也就是了。” 杨氏连忙应了,被丫鬟扶起身,不由感激地看了阮楹一眼。 她自然听出婆母暗中敲打之意,今日若不是有小姑子在,她必是躲不过一顿罚的。 张氏又叮嘱了几句,打发她离开之后,才拉过阮楹,抬手戳在她额头上,红着眼睛道:“你这狠心的丫头,倒是有几条命能舍?就算郡主金贵,难不成就非要你豁出命去救,侍卫都是做什么用的?你怎地不想想你若有个好歹,爹娘只你一个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第61章 哄人 阮楹猜到回府会有这么一遭,因此连忙劝慰,说尽好话才将张氏哄得不再难过。 拭了泪,张氏道:“行了,别在这里贫嘴了,去瞧瞧你祖母去,她老人家一直担心你身子骨还未好俐落便又去猎场,生怕你不受用,也悬着心呢。” 阮楹点头道:“总要看到娘亲您开怀了,女儿才能放心过去祖母那边,不然去了也是心不在焉的惦记,岂不是叫祖母看着不像。” 听闻女儿把自己看得如此重要,哪怕知道她净捡好听得说,可张氏还是被逗笑了,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哪里学来的这般油嘴滑舌!你呀,只日后再不去做危险的事,娘心里才能踏实!” 阮楹恳切道:“女儿不会了。” 她当然不想涉险,可宋枥屡屡出手要杀她,她又有何办法? 不过之前在猎场时,得了岑王的承诺,她此时这般说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张氏目光温柔的瞧着她,“既如此,娘便放心了,去吧。” 阮楹告退出来,抬头望了望高远的天空,心下不由生出重重的迷惘。 往荣寿堂去的途中,她忍不住轻声问身边的丫鬟,“你说,父母对儿女好,只是因着彼此有血缘么?” 两人闻言都是一头雾水,片刻后,菡萏才道:“虽不知姑娘缘何这般问,但奴婢猜想该是如此,寻常人家的父母谁不疼爱自己的儿女呢,总不至去欢喜旁人的孩子吧!” 半晌,阮楹意味不明轻笑了一声,没再言语。 去到荣寿堂,早有老夫人跟前的江嬷嬷等在外头,见到阮楹,连忙将人迎进去,“老夫人正念叨着大姑娘呢!” 阮楹颌首表示知晓,脸上多了几分濡慕的笑,高高兴兴的进了厅堂,“祖母,孙女回来了。” 说完才瞧见二姑娘阮珂也在,正陪着祖母说话,倒叫她打断了。 阮珂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似笑非笑的行了礼,“原来是大姐姐回来了……”她拿帕子掩着唇笑道:“只没想到大姐姐也有这般高声说话的时候。” 她生着一张瓜子脸,下颌尖尖的,看上去娇娇弱弱,但一说话便带着几分刻薄相,很是随了她姨娘梅氏。 阮楹随意的瞧了她一眼,没接她的话茬儿,只是淡淡一笑,转头便跟老夫人说话去了,“祖母,孙女今日没发挥好,本想猎只白狐给您添个毛领子的,可惜太高看自己,结果只猎了几只兔子,索性毛色还算不错,回头让人硝制了给您送来,你留着赏人,也算是孙女的一片心意了。” 阮老夫人笑呵呵的招呼她上前去,拉着人坐到榻上,笑眯眯的道:“你这身子才好,能猎到猎物已经是好本事了!你亲手猎的,便是兔子皮也好,祖母正缺个冬日的手笼,便让她们精细的做来。” 阮楹笑道:“那敢情好,祖母天天见着手笼便像见着孙女陪在您身边了。” 阮老夫人登时笑不可抑,指着她道:“难不成手笼还能替你请安不成?你这分明是想偷懒不来看我这老婆子才是!” “孙女可万万没有此意!”阮楹连连讨饶,又哄得阮老夫人笑了一场。 阮珂在旁边看着她们祖孙相宜,倒是将自己抛在一边,心下酸得不行,忍不住开口道:“大姐姐这是在猎场遇着什么好事了,瞧着满面春.光的!” 第62章 掐尖要强 阮珂这话说的古怪,倒像是道阮楹去猎场不是去狩猎,而是私会男人去了。 阮楹之前本不欲与她计较,但此话事关清誉,自是不能惯着她,任由她胡乱开口,挑眉淡淡道:“二妹妹这话我不大明白,看来你进学是长进了,很是学了些姐姐都听不懂的言语!” “满面春.光”这种轻浮言语本就不该从阮珂这样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偏她说了,还被阮楹刻意点出来,仿如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阮珂登时涨红了脸,想要改口,又不甘心示弱,索性横下心道:“我也是看姐姐笑得格外开怀,这才询问一声罢了,姐姐又何必非挑拣字眼。” 老夫人看向她,脸上的笑渐渐敛了,沉声道:“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没规矩!还有,那等话是你一个伯府姑娘该说的吗?若再叫我听到你嘴里吐出这般不三不话的言语,我定让嬷嬷掌你的嘴!” 她自是知晓阮珂的性子一向好拔尖,但从前还只是在庶女里要强,旁的姑娘不与她争峰,倒叫她觉得自己真有多大能耐似的,如今年岁渐长,胆子越发大了,倒同莺莺较起高低来了,当真是纵得她不成样子! 阮珂还未见过老夫人这般声色严厉的对她说话,心里惊惧,连忙跪下认错,“祖母息怒,都是孙女的错。” 老夫人板着脸道:“自然是你的错,你性子活泼原是好事,可活泼太过那便是不知进退了!这是在府里,你长姐大度,不爱同你计较,话也说的婉转,若去了外面,你还是如此,你当旁人都是这般好性么?闹起来丢的就是我们端肃伯府的脸!” 这话说的不留情面,阿珂当时眼泪便下来了,“祖母,孙女是无心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你自个儿心里头明白,我也懒得多说你,总归在府中以姐妹要懂得谦让,出外更是要谨言慎行,你可记住了?” “孙女铭记在心……” 话是这般说,但阮珂又哪能一下子想明白,她只道祖母太过偏心,因阮楹是嫡女便对她百般宠爱,自己身为庶女,不过说句话便被如此大加斥责,实在是不公之极! 她自以为将心底里的不甘与怨恨掩饰得极好,可又怎么瞒得过人老成精的阮老夫人,以及重活了一世的阮楹。 两人见她执迷不悟都不禁暗自摇头。 老夫人是真懒得再说了,毕竟是隔辈的,她哪里有那么些精力去掰正她,便转头吩咐嬷嬷,“将她送去她母亲处,让她禁足三日,好好想想明白!” 嬷嬷应了便上前拉着阮珂离开。 阮珂张口想要为自己求情,可抬眼看到阮楹正蹙眉瞧着她,仿佛很看不上似的,胸口立时一窒,那些求情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了,只得死死的咬了下唇,被嬷嬷带离。 她走后,老夫人拉着阮楹的手叹道:“你二妹妹眼瞧着是有些走偏了,不过她到底年纪小,只盼着受过罚,她能想通一二。” 阮楹回握住她,安慰道:“这事留着让母亲操心罢,您就别担忧了!况且她还未及笄,让母亲多教她几回,想来她总会知道好歹。” 第63章 宫中赏赐 老夫人见阮楹行事着实大气,欣慰不已,倒将方才那些不愉放下了些许,有些孩子气的抱怨道:“家里孩子多了便是容易生出口角,说起来这都要怪你父亲……” 生这么多做什么! 这后半句虽未出口,但阮楹也听明白了,禁不住噗嗤笑道:“人家家里的老祖宗都只盼着子孙繁多,如此家族才更昌盛,不想咱家的老祖宗倒是嫌人太多了!” 老夫人一噎,白了她一眼,道:“也不怕跟你说句实话,这不是一个娘生的,少有能和睦的,尤其是姑娘家,总有那爱掐尖要强的,便如你二妹妹这般。可嫡出就是嫡出,庶出就是庶出,闹得再凶,也是没用的。” 这话倒是真真的。 阮楹不由想起前世,阮珂因着不服阮娴备受重视,明里暗里的找麻烦,可最后吃亏的人还是她。 母亲因着她的不驯最后将她嫁给了一位户部侍郎的儿子,外表瞧着倒是有副好相貌,也颇上进似的,可实则性子软弱,只听他娘的话,而他娘为人十分严苛,阮珂那样的,进门后被磋磨的厉害,没几年便瘦的形销骨立…… 可见在后宅之中,口头上一时占了上风毫无用处,还是得心里拎得清。 想及那些事,阮楹微微叹息,所以她才不想同阮珂针锋相对,只盼她这一世能够聪明些,别再走了老路。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心有不甘的小姑娘,动些小手脚是有的,却并未真的做过不可饶恕的恶毒事。 “祖母说的是,只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若自己想不通,旁人便是再说也是没用的。” 老夫人颌首:“难道你小小年纪,便看得这般明白。罢了,不说那些糟心事……”她故作神秘的小声道:“祖母悄悄同你说,你娘正在琢磨你的婚事,听闻忠勇侯府家的长子相貌堂堂,人也踏实,你娘很有几分看中。这回狩猎,你可见着那谢家小子了?” 阮楹一怔,旋即摇头,“孙女只在女眷处,又哪里会见着谢公子!” 她迟疑着问道:“祖母,此事父亲怎么说?” 没想到这一世,母亲这么早便同祖母透了口风,或许是因着宋枥向皇上求赐婚之举吓到了她,所以才想早早给自己订亲,不过忠勇侯府家的长子怕是不妥…… 老夫人道:“你娘还没同你爹说,谢家小子虽说风评不错,但耳听为虚,还需遣人好好打听一番才能决定。你的亲事,你娘自然是百般放在心上,再谨慎不过。” 阮楹佯装羞涩的垂头,心里则暗暗松了口气,父亲还不知情,这婚事一时间肯定是成不了的。 先看看母亲那边打听得如何,若是探听不到那位谢公子的实情,自己少不得要让人放点风声出去。 她又陪祖母说了会子话,这才退下。 翌日,还不等阮楹思忖好如何去母亲那边探听她亲事的消息,长公主府和岑王府便陆续送了礼物来,还特别指明了是给她的,都道是谢她狩猎时救了云晴郡主。 又不多时,宫里也送来了赏赐,皇上身边的公公带了口谕,道端肃伯府长女良善果敢,颇有已故的大长公主之风,总之是好一顿夸赞。 第64章 厚重的谢礼 已故的大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姑姑,极得皇上推崇,可惜身体不好,早年便过世了,若是活到如今,必是京都极风光的人物。 据说当年先皇在世时,皇家出了位极为心狠手辣的王爷,为了从先皇手里夺得帝位,竟丧心病狂的欲要逼宫,企图将包括先皇在内的所有皇子斩杀殆尽,以为如此便能逼得先皇将帝位传给他…… 那时便是大长公主挺身而出,带着公主亲卫护下先皇等人,还为此受了重伤。 这也是那位大长公主早逝的原因了。 因此先皇继位后也对大长公主十分恭敬,大长公主病时,好医好药如流水般送往大长公主府,从未有懈怠或不耐,可见皇上是真心感激尊敬这位。 这般夸奖阮楹,可谓是给予了极高的赞誉。 饶是端肃伯这般沉稳之人,送走公公回到厅堂后,也不由的露出些微明显笑意。 张氏更是笑容满面,“没想到皇上会这般夸赞莺莺……” 有了皇上这番话,莺莺的名声那便是好得不能再好了,说亲的时候更加有利。 阮楹其实心下有些担忧,生怕皇上对自己印象太好,反而会应了宋枥的赐婚,不过见母亲如此高兴,她也不好泼冷水,只能掩下心思微笑道:“皇上夸赞太过了,女儿只觉得不好意思。” 杨氏笑道:“听说当时极是凶险,你能护下郡主,已是做得极好了。” 阮少卿也沉声道:“便是有些男子也未必能做到莺莺你这般,切不必妄自菲薄。” 端肃伯克制了一番,见大家都为此事欣喜,不免叮嘱道:“皇上是看重云晴郡主,所以才会厚赏莺莺,以示宠爱。越是如此,府中便越是要低调,万不可以此为炫耀。” 众人齐声应是。 张氏嫌他泼冷水,嗔道:“是是是,伯爷的话我们怎会不听,定然将此事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皇上赏赐,这种消息一向传得飞快,用不了两日,京都官员勋贵家中便大都知晓了。 端肃伯被挤兑的一时无言,只好佯装没听到,借口还有事便离开了。 阮少卿和杨氏也纷纷告退,杨氏则拉着阮楹回了院子,边走边道:“长公主府送来谢礼,原是应有之义,不过岑王殿下又送了回谢礼,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据女儿所说,分明是岑王又一次救了女儿,是他们伯府该往岑王府送谢礼才是。 阮楹也一头雾水,只得猜测道:“看岑王殿下与云晴郡主颇为亲近,或许是因着他疼爱外甥女,这才来谢女儿吧?” 张氏迟疑着点点头,“许是如此。” “走吧,咱们一道去看看谢礼,顺便拟个单子,好备着日后回礼。” 阮楹同张氏一起进了院子,来到上房之后,看到摆在桌上的那些谢礼,阮楹不由的吃了一惊。 长公主府的也还罢了,送得物什虽价值不菲,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宋文燮那一份,便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了。 连张氏也不由的惊叹道:“这套头面上的红宝石寻不到一点瑕疵,个头又颇大,应是极难寻的,岑王殿下这份礼未必太厚了!” 第65章 红宝石头面 阮楹沉吟了片刻便道:“娘,岑王殿下这份谢礼未必太重了,女儿受之有愧。” 她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不过此时却是不便说的。 张氏闻言便点头道:“你说的对,这礼暂时放在娘这里,等晚些时候,问过你爹再做处置。” 宋文燮的礼物暂时放在张氏处,但长公主府送来的东西,却是被张氏派人直接送到阮楹的院子。 因着礼物中有一盒珍珠,个头既大,生得又十分均匀,算是难得之物,阮楹回去便令丫鬟将珍珠分了分,又添了两件钗环往各院送了去。 她是不在意这点子东西的,再好也没有她前世为后见过的好东西多。 若是能用这些身外之物令府里姐妹之间和和睦睦,那便再好没有了。 阮老夫人和张氏那边听说了她的做法,自是又有一番感慨,张氏心下极是骄傲,深觉自己教养出来的女儿行事如此大气,不愧是伯府的嫡长女,不过到底是有些心疼她,想着改日定要带她出去再添置些首饰。 阮老夫人则同身边的嬷嬷道:“莺莺这丫头气度愈加不凡,我瞧着,她日后定是有大造化的。” 嬷嬷笑道:“老奴也这般想,先时瞧着大姑娘行事还有些稚嫩,不过到底是您的孙女,灵透得很,跟着夫人学管家这才没多久,便让人处处无可挑剔了。” 阮老夫人失笑,嘴上说嬷嬷净会哄人,心下却是畅快不已。 岑王府内,管家送了礼便回来向宋文燮回禀。 他想了想王爷让自己送去的东西,不免迟疑着道:“主子,谢礼是送去了,但只怕端肃伯府那边不敢就这么收下,毕竟小人听闻,皇上那边赏赐的虽说不菲,却仍是比不过您送的谢礼。” 尤其那套红宝石头面,实可谓珍品,阮家的夫人和大姑娘看到这份谢礼只怕反而会惶恐不安。 宋文燮一怔,口中只道:“皇兄的好东西都赏赐后宫嫔妃了,给臣子之女又哪里会拿出好东西来,本王送的更好,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管家抽了抽唇角,实在不知如何反驳这话。 所幸宋文燮也无须他再多言,摆了摆手便令他下去了。 不过管家离开之后,他不禁思量起来,说是谢礼不过是挂个名头罢了,实则是因着上次那本古藉送到了他心坎上,他才会亲自挑了回礼。 在库房里看到那套放置了许久,却依旧纯净无瑕的红宝石头面时,他突然想起阮楹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孔,下意识的便觉得很适合她,并未多加思索便取了出来。 可管家的话未尝没有道理。 思忖一番,翌日散朝后,宋文燮便邀约了端肃伯一道去喝茶,期间感慨道:“昨日管家提醒本王,送予阮大姑娘的谢礼似有不妥,本王倒觉得无碍,但想想还是同阮大人说一声为好。” 端肃伯一怔,“王爷请讲。” “谢礼中有套红宝石头面,本是当时本王令匠人打造了想要送给湖阳的,可惜还未来得及,她便不在了。管家担忧阮大姑娘会觉得那是要送给已故之人的东西,是为不祥……” 端肃伯未等他说完便肃然道:“王爷!小女断然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她若知晓只会认为此物更加珍贵!” 第66章 花宴 湖阳公主是岑王同母的幼妹,可惜当年因着宫中争斗被牵连,殒命于大好年华,着实可叹! 据端肃伯所知,岑王颇为喜爱这个妹妹,这一片拳拳兄长之心,又有何不祥? 岑王闻言欣慰的微微一笑,“阮大人与阮大姑娘不介意,本王便放心了。” 端肃伯当然是不介意的,甚至他还在想,虽然这般猜测有些自大,但岑王将这头面送于莺莺莫不是见她与湖阳公主年纪相仿,由此寄托了一片思念之情? 若真是如此,更应慎重以待才是。 回府之后,他便将此事告诉了张氏,让她去同女儿说明白。 闻听这番解释,张氏顿时将原本想同他商量这谢礼该如何处置的话咽了回去,点头应下。 晚膳后得了空,她便将事情同阮楹如此这般的说了,然后道:“既然岑王殿下是这个意思,那你便收着吧,毕竟若是不收说不得会令岑王殿下误会咱们是心有嫌弃,反而不美。总归下次再往王府随礼时,府中再加厚两分便是了。” 阮楹口中应了,心里却觉得宋文燮似乎是在故意误导父亲母亲。 她仍是猜测他送这份厚礼泰半还是因为那本古藉对他来说大抵真的很重要,既然这份人情由伯府来还上,那她倒也没有必要太过在意了。 不过她不免心生好奇,那本古藉她亦翻看过,只是一名文人写自己的旅途见闻,实在瞧不出稀罕,宋文燮当真是因为喜爱才如此看重吗? 这份疑惑一时自然是得不到答案,阮楹便将之放在了脑后。 翌日晌午,她收到了云晴郡主派人送来的帖子,邀请她后日去长公主府参加花宴。 阮楹欣然应下,很快写了回帖交予下人带回去。 转眼便到了赴宴之日,阮楹妆扮一新,还特意戴了那套岑王所赠的红宝石头面。 他既编出来妹妹的理由来,那她总要表示一番自己确实不嫌弃。 来到长公主府,云晴郡主亲自来迎她,一见面便大咧咧的惊叹道:“莺莺,你这头面上的红宝石漂亮得紧啊!不过就是首饰样式老旧了,不如找了匠人重新打个现下时兴的,定然会更美!” 这话要让宋文燮听见,不知他会是何表情?阮楹掩唇忍笑道:“还是不必了,虽说样式旧了些,但手工却是极精致的,若是重新打,只怕会有瑕疵。” “这倒也是。”云晴郡主认同的点点头,转而便换了话题,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手穿过垂花门进到院子里。 今日邀请的贵女足有数十人,都是京中颇得脸色的官员勋贵之女,阮楹扫过一眼,便心知云晴郡主大抵是觉得在狩猎宴上赞扬她犹嫌不够,因此特意又办了花宴为她作脸。 阮楹不由的感慨云晴郡主当真是有一片赤子之心。 她能得到这位一位手帕交,也算是运气极好了。 众位贵女本就在议论阮楹被皇上嘉奖一事,有人佩服,有人心下不免酸溜溜的,觉得阮楹只是运气好才会救下云晴郡主。 但无论心里如何作想,看到云晴郡主亲热的同阮楹一道进来,她们都作出笑脸相迎,纷纷上前寒暄。 一时间,气氛倒是极为融洽。 第67章 拦路 贵女们太过热情,就着狩猎遇刺一事问个不停,阮楹很快就觉得吃不消。 眼见聊得差不多了,她便借口更衣从暖阁里出来,想着在外面透口气。 因着她认得路,便早将长公主府里的丫鬟打发了,却不想回去暖阁的路上,却被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拦下。 对方身穿湖蓝色锦袍,束着冠,相貌端正,但看向阮楹的眸光却透着不喜,“可是阮大姑娘?在下有些话想同姑娘说,可否耽搁片刻?” 在他开口时,曲思和菡萏便上前将人拦下。 闻言阮楹远远的冷淡道:“不知尊驾何人,可知这里乃是长公主府,你私自拦下云晴郡主的女客,岂不是十分不尊重?” 但凡懂礼节的人便不会这般做,可见此人不是太愚蠢,就是太狂妄,而据沈楹的观察,更倾向于前者。 对方因着她的诘问而一时沉默,不过很快又道:“在下便是忠勇侯府的世子,阮大姑娘应该听说过在下才对,毕竟,令堂有意为你我订下亲事……” 原来是他。 这下子阮楹平和了,这人果然是个蠢货,比她前世听说的还要蠢! 她上前两步,面上多了几分冷艳之色,“谢世子还请慎言,亲事一说从未听过,你说我母亲有此意,那端肃伯府可有遣人登门透话?” 阮楹气势凛然,言辞咄咄,谢清瑞一时呐呐,“……并无。” 京都的风俗中,若是女方对男方有意,便会派亲近的人上门透个话,男方若也有意,自可请官媒登门,若是无意,便当作无事发生,事情多半便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自家对此人还只是处于观察当中,他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便急忙似火的跑来质问,真正可笑之极! 阮楹勾唇冷笑:“既然如此,谢世子这不是无中生有,坏我的名声么?真没料到,堂堂忠勇侯府世子竟是如此下作之人,以此等手段陷害无辜女子,小女子虽不及世子身份贵重,却也不甘心受此侮辱,端肃伯府定会登门拜会侯爷及夫人,讨个公道!” 谢清瑞登时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尝有此意?不过是想叫你主动同你父母言明,放弃与我订亲罢了,你缘何又扯出那些无端的事!况且,令堂有意这门亲事绝非我信口开河,乃是有人亲耳听到令堂使了人打听我的事,这还不够明白吗?” 阮楹心头一凛,这“有人亲耳听到”几个字,怎么听都颇有玄机。 前世此人可未曾找她说这些话,难道是另有人故意怂恿他前来,给自己难堪? 若真是如此,那必然还有后手。 这般一想,阮楹不禁不动声色的观察起周围,这一观察之下,竟真有所得,她登时顾不得理会谢清瑞,只连忙唤曲思过来低低吩咐了一句,然后抬头道:“谢世子真的认为你此时的举动没有错处吗?” 她问话间,曲思已然极快的闪身奔向不远处的假山后。 那谢清瑞正涨红了脸,一时没有作答之际,曲思已然从假山后揪出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 阮楹立时转头看过去,微蹙起眉头。 此女她是认识的,工部侍郎张大人之女,贵女间有名的长舌之人。 第68章 下作手段 阮楹眸光流转,锐利的眼神划过谢清瑞和那位一脸讪讪的张秋予,若有所悟。 前有忠勇侯世子当面拦阻,言明不愿与她订亲,后有这位长舌的张秋予躲在暗处偷听,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关联,她是断然不信的。 就不知是哪位如此大费周章,企图以这种方式来坏她的名声! 倘若不是她够机警,及时将张秋予揪出来,只怕过了今天没两日京都便会传遍了,她阮楹被忠勇侯世子所嫌弃,拒绝与她订亲的八卦! 说不得还会有人推波助澜,编排出更多贬损她的言语,毕竟这种事越传,对于女子的名声损害越大。 果然是下作的手段! 心下冷哼了一声,阮楹看向谢清瑞,“谢世子拦下小女子说了一番无用之言,现在可否知礼的离开了?您放心,小女子与您八字不合,订亲绝无可能。” 清丽的面容,冷意粼粼的眸光令原本心中恼怒的男子心头微动。 谢清瑞有片刻的失神,这位端肃伯府的阮大姑娘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甚至比他的心上人还要更胜一筹,他心中划过一丝绮念,若真的娶了她,天天面对这样的美貌女子,似乎也并非很难过。 不过转念他又清醒过来,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怎可被色所迷,这阮大姑娘分明就是红颜祸水! 阮楹自是不知,有人因她而心旌摇动,却不怪自己意志不坚,色不迷人人自迷,反倒将错处都堆到她的头上。 当然,她若知晓,大抵也只会如现在这般冷笑一声,“谢世子还不走?” 胆敢再纠缠,她并不介意让曲思给他个教训! 谢清瑞平日多是被人捧着,哪里受过这等气,顿时愈发厌恶她,气咻咻的拂袖而去。 阮楹这才不疾不徐的转身向张秋予走去。 “不知张姑娘连丫鬟也未带,躲在这等阴僻角落所为何事?” 阮楹的语气很平静,却无端令张秋予打了个冷颤,她干笑了两声,嚅嚅道:“阮,阮大姑娘,我只是顺路经过,不想正巧看到你在与人说话,不便相扰,这才暂避,想着等你们离开再走,实在是并非有意偷听……” 阮楹勾起嫣红的唇角,轻“呵”了一声,嘲弄道:“你觉得这话我会信?还是说,张姑娘觉得我很好骗,随便唬弄两句便能逃脱?” 张秋予见她越走越近,眸光凌厉,气势迫人,心下不由发紧,她身不由已的向要退后,却被曲思扯住手臂不得动弹,只好壮着胆子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可是工部侍郎的嫡女,你不要乱来!” 阮楹嗤笑道:“不做亏心事,张姑娘怕什么?” “我才不怕!”张秋予色厉内荏的说道:“就算你是伯府之女,也不能以势欺人,我不过是无意中听到你与忠勇侯世子说话,难不成你还想杀人灭口?” 好一个以势欺人!阮楹挑了挑眉,嘲讽之意更深,“怎么可能!我怎会做那等可怕之事,我不过是想告诉张姑娘,倘若今日之后,我在京都听到有人在传我的闲话,我便只能将之归结到张姑娘的头上。到时候,张姑娘以势欺人,逼迫你表兄心仪之人一家不得不远走他乡,这才趁虚而入,顺利与你表兄订亲一事,恐怕便会传到你表兄的耳朵里去!” 第69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张秋予闻言脸上露出惊骇之色,脱口道:“你怎么会知道?!” 言罢她意识到失言,不禁满面懊恼,紧闭上唇,但这一句无心之失,已然泄露出真相。 阮楹说的,都是真的。 她眼中毫无笑意的轻笑了一声,并没有理会张秋予的质疑,而是慢条斯理的又道:“就不知贵表兄得知自己的表妹未婚妻不但是个长舌妇,还是个心肠歹毒,曾破坏他大好姻缘的始作俑者,心中会如何作想,他又真的还会应承这份婚约,愿意与你成亲么?旁人若知晓工部侍郎的千金利用其父的权势,压迫无辜的百姓,甚至企图令人意外身亡,逼得人不得不逃离京都,又会如何作想,此事会不会传到御史处,纷纷上书弹.劾你父亲?” “张姑娘,有了这些污点,你父亲的仕途只怕就走到头了。”阮楹声音淡淡,仿佛不是在说她的预测,而是在说一件必然要发生的事。 原本,就算阮楹不插手,此事也会在数年后曝露出来。 只因张秋予与其未婚夫成亲后,对方依然眷恋心中的白月光,偶尔会在私下里凭画思念,却好巧不巧被张秋予瞧见了,她心下难过,便哭哭啼啼的将此事告诉了她的母亲。 事实上,逼迫女婿心仪之人逃离京都一事便是由张母主导的,她见女儿为女婿如此伤心,便发了狠,暗中买通人手,打算将女婿的白月光带回京都,不但要带回来,还准备将其卖进暗娼门里。 她认为男人便是如此,因着总想着之前的美好,这才会念念不忘,可真当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心仪之人如今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女表子,自然会将人从心底里连根拔除,不再惦记那些过往,他当会一心一意对待自己的女儿。 原本她这个计划未必不能奏效,倘若真被她得逞的话,然而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低看了别人,当年被她强.压之下不得不背井离乡远走的白月光一家,又如何愿意忍气吐声,一辈子不得回京都呢? 对方也一直在暗中隐忍筹谋,只等机会便要狠狠反击回去。 而张母派去的人恰好踏进了别人布好的陷阱里,所以她等来的不是大功告成,而是连同当年一切的真相大白。 那个时候,因着宋枥新近登基,张大人眼见着就要升任工部尚书,自然有不少盯着这个位子的人正等着抓他的把柄,此事一出,御史纷纷弹.劾,张大人便是曾有功绩,且并不知情,却也抵不过他夫人这般肆意妄为,无视国家律法。 因此他不得不主动辞官,而张母和张秋予都被大理寺查办。 张家的女婿自然是愤而休妻。 到头来,张秋予不但竹篮打水一场空,且还身陷囹圄。 阮楹会知晓这些,且如此详尽,倒不是她有多八卦,而是此事当时闹得很大,沸沸扬扬的传开,宫内也听闻了,她身为皇后,自然会有人将此事细细的说给她听。 当时她还颇为感慨,觉得自己与张姑娘有微妙的共同之处,譬如,她们都对一个男人用情极深…… 那个时候宋枥还未在她面前完全显露出真面目,但已然开始冷淡下来,她自然有所察觉,因此闻听此事,不禁怅然…… 第70章 有趣的消息 如今的阮楹不会因着与宋枥的过往,心中有丝毫波动。 她眸光淡漠要望着面前这张惊惶失措的脸,张秋予想要上前,却被曲思拽住,她只得哀求道:“阮大姑娘,求你不要事情传出去!” 阮楹连那女人险些丧命都知道,可见她是真的清楚内情,而非故意诈她。 张秋予一想到未婚夫会得知她与母亲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对她露出痛恨与厌憎的神色,便心如刀绞。 她暗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得知实情! 见阮楹不语,便更加迫切的道:“只要我不把你与谢世子那话说出去,你便能为我保守秘密,可是?我可以发誓,倘若……” 阮楹打断她,“发誓便不必了,我不相信你。” “但我相信你并不希望与你的未婚夫解除婚约,且变得声名狼藉,甚至牵连到你的父亲。” 张秋予心中是千般滋味,只能涩然道:“是,所以万望阮大姑娘能够口下留情。” 阮楹仿佛漫不经心的道:“那我问你,是谁让你过来这里偷听的?” 张秋予微愣,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她旋即便回过神来,激烈道:“是永河王府上的程姑娘,是她装作无意的模样对我说,阮大姑娘你不知为何一个人匆匆去了花园,像是去见何人,又道听说今日云晴郡主的二哥也邀了数名友人来长公主府做客……我便是因着她的话,才心生好奇,想着过来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贱人居然利用她! 张秋予心中恨极,若非程婉嫣故意诱导,她又怎么偷偷摸摸的跟过来,且还被阮楹抓到! 两人若是没有交集,阮楹未必会用那件事来威胁她,毕竟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早就知晓了,但之前却并未说出来。 她后悔不迭,却悔之晚矣。 阮楹闻言则若有所思,程婉嫣……似乎是永河王妃娘家的外甥女,隐约记得有谁说过,她是因着父亲官位低微,所以拼命巴结姑姑永河王妃,这才得以借住王府,想以此抬高身份,嫁个好夫家。 但她们二人之间并未有交集,偶尔才会在宴席上碰面,却也只是打个招呼罢了,从无来往,对方无缘无故为何针对她? 阮楹挑眉道:“她对我不满?为何?” 张秋予冥思苦想,却不得而知,只得猜测着讨好道:“许是嫉妒吧!毕竟端肃伯深得皇上信任,而她的父亲却只是微末小官,虽然她攀上永河王府,但谁人不知,永河王本就是徒有封号,并无实权的郡王,更不要说她还只是府里的表姑娘,自然是在京都排不上号的。而阮大姑娘你不但生得花容月貌,且还救下了云晴郡主,在贵女之中地位愈发水涨船高,她当然心怀嫉妒,恨不得你能出丑!” 她期期艾艾的为自己辩解,“我也只是一时好奇心盛,为她所利用,此前真的从未说过阮大姑娘你的坏话!” 阮楹对此猜测不置可否,只似笑非笑的瞥着她,“既然她盼着你来探听我的行踪,那回去之前,她必然要询问你可曾听到什么,以你的性子,想来是会说些‘秘闻’的,不如我透露些有趣的消息给你,如何?” 第71章 先下手为强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张秋予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她刚还在想回去之后要怎么应付程婉嫣,直接撕破脸肯定是不成的,还需敷衍她一番,等日后寻着机会再整治她。 如今阮楹肯主动为她想好借口,她求之不得。 阮楹微微一笑,“方才忠勇侯世子的话,你是听到的吧?” “虽则我不清楚他从何处认定,我端肃伯府意欲同忠勇侯府结亲,但我却晓得他为何不愿同女子订亲。” 张秋予瞪大了眼睛,“为何?” 阮楹的神情有些微妙,“自然是因为他早同某位花魁定情,虽因着对方的身份,他不能将人迎进府中,但谢世子一片情深如许,甘愿为对方守身,这才不愿同旁的女子订亲。今日莫说是我,便是换个人他亦是这般作派,必要将人暗中吓退,如此才算不辜负他向那位花魁许下的诺言。” 张秋予的嘴角狠狠抽搐,半晌才敛了敛难以置信的神色,“这,这是真的?” “不然呢?”阮楹反问,她可没有兴致为了败坏谢清瑞而编造出这种谎言。 她本无意主动说破此事,若不是谢清瑞主动找到她面前意图羞辱她,她便只安静的作个看客便罢了。 但他偏偏自来讨嫌,既如此,那就莫怪她不留情面。 程婉嫣敢于鼓动张秋予前来,且刻意说她是来花园里见何人,想必是早知谢清瑞会这般做。 虽然不知是否她布下的局,但从张秋予这里若是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对方说不得便会主动编造出谢清瑞拒绝与自己订亲的八卦来! 与其被她或是他们掌握先机,倒不如自己借力打力,先行破局! 一旦谢清瑞与花魁的事情传开,程婉嫣再想用谢清瑞来坏自己的名声,此路必然不通。 短短时间,阮楹已然想得通透。 张秋予犹自沉浸在兴奋中,“真没想到,谢世子居然是这种人,为青.楼女子竟然不愿成亲,天呐!这种事谁能料到,他明明瞧着是个正派郎君,却不想私下里竟然喜好流连烟花之地,还与青.楼女子定了情……” 阮楹冷眼瞧着,颇觉无语。 张秋予念叨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小声问道:“我只消这般说,便够了吧?你……” 阮楹颌首,“你不乱说话,我自然也不会,一诺千金。” 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之前的事也就罢了,你想过往后吗?你的未婚夫恐怕仍是惦记着他的心上人,便是娶了你,便能对你一心一意吗?你日日看着他思念旁的女子,心中又真能安稳?再者,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做过的那些事,便是我不说,你以为就能瞒他一辈子?若他日后知晓,他可能容你?劝你莫要抱着所谓日久生情的念头,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你如是,他或许亦如是。” 张秋予听得脸色煞白,怔愣在原地,竟是半晌不能回神。 阮楹示意曲思放开她,她便神思恍惚的离开了。 可她越是如此,便越是意味着将阮楹的话听了进去,阮楹望着她的背影,眸光晦涩,虽则她不喜此女,但亦希望她不至无可救药,非走到前世那一步。 第72章 相邀 半晌,阮楹无声的轻叹了口气,带着两个丫鬟准备往回走。 哪知转过身刚迈开脚,便瞧见宋文燮独自一人不紧不慢的走过来,他意态悠闲,望过来的目光却幽深难辨。 阮楹心头一凛,立时挺直了脊背。 他何时来的? 又听到了多少? 她飞快的思忖着,面上依旧平静的行礼,“见过岑王殿下。” “不必多礼。”宋文燮挑了挑眉梢,察觉到她的戒备,不由心下好笑,这是知道怕了? 方才还大胆的将谢家小子亟欲隐瞒的事就这么捅了出去,也未见她有半点惧色,怎么见着他便象炸了毛的猫儿似的,难不成她以为他会为此而责难她? 呵,想太多! 阮楹抿了抿唇,在试探他与离开这两者间,只犹豫了片刻便选了后者,“臣女出来的久了,也该回去宴席,便不打扰殿下了。” 宋文燮不是易予之人,况且她对他多有求助,还是不要惹怒他为好。 “等等。”见她这便要走,宋文燮神情微敛,“本王今日是专程来寻你的。” 若非特意来找她,也不会那么恰好瞧见谢清瑞为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便胆敢跑到她面前大放厥词。 不过她的应对还算畅快,且后来这反击令他颇为满意,不愧是能令他生出几分兴趣的女子,果然聪慧有手段。 只是,她似是知道颇多“秘闻”,倒叫他有些意外,就不知她是以何种法子收集到这些隐密的消息,难不成她私下养了些专门的探子? 宋文燮心下猜度,口中则继续道:“之前那刺客一事,已经有了些眉目,因着那把匕首,本王查到那本该覆灭的杀手组织的确是留有余孽,循着他们的暗号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本王打算邀阮大姑娘前去辨认,那些人当中可有那晚行刺你的刺客,不知你意下如何?” 阮楹得知是说此事,当即便吩咐两名丫鬟去稍远处守着,莫要让旁人打扰,安排妥当才转回头讶然道:“这便抓到人了?岑王殿下果然雷厉风行,手段高超,实在令臣女佩服!” 就是不知其中是否真有宋枥收揽的那名杀手? 应该不会这么容易便被抓吧,前世宋枥可是说过他极为厉害的。 宋文燮却嗤笑一声,调侃道:“若是不知何人,那此事还需各方查证,确实麻烦些,可既了然他们的身份,这又有何难?你这般恭维,本王可不觉得是夸赞。” 闻言,阮楹微怔,恍然意识到自己是想岔了。 那杀手或许功夫高强,却绝非心计高深之辈,前世也不过是听宋枥之命行事,让他杀谁便杀谁,而被杀之人没有防备,他自然能轻易得手。 可自己却不同。 在府中那晚,她本就心怀警惕,早早避开,反而令对方措手不及,因此没能成功。 而在猎场之时,宋枥选择那种场合对她下手,本就过于冒险,于是那杀手再次失手,甚至险些杀错人。 由此可见,对方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难对付。 尤其对于宋文燮来说。 这位岑王殿下可是宋枥屡屡出手都无法陷害到的人物,甚至连他的一点把柄都抓不到,想来他若施手段对付那杀手,对方是逃不过去的! 阮楹一时想得入神,竟忘了回应,见她久久不语,宋文燮不由微蹙了眉,“你这是……不愿?” 第73章 小姑娘 阮楹回神,忙道:“臣女只是一时惊诧,并未有不愿。实则听到殿下已将那些歹人一网打尽,臣女深感安心。” 宋文燮满意的微微颌首,他正是这个意思,上回她说每每想起那晚被刺杀便心有余悸,那便索性亲眼看到对方被投入监牢,自然便没了这心结。 不过,他认定她方才的迟疑是另有原因,便又道:“虽说此行要往大理寺走一趟,但本王既邀你前去,自然会安排妥当,你倒不必因此而心有顾虑。” 他知晓贵女出入大理寺若是被人瞧见难免被说道,可他既提前想到,便断然不会出现她所担心之事。 阮楹其实还未想到此节,不过见宋文燮如此费心,也知是好意,心怀谢意的道:“岑王殿下考虑周到,臣女再没有不愿的。” 想到那杀手如今极有可能被宋文燮所擒,她难得有几分激动。 若真能除了此人,不异于斩断宋枥一只得力臂膀,叫他日后再不能利用此人高强的功夫索人性命! 想罢,她弯了弯眼睛,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愉悦气息。 宋文燮见状不由随之轻笑,“看得出来,你的确是愿意前往,如此,三日后申时初,我遣人去接你,你只需出府便能看到马车相候。” 阮楹痛快应了,又想起一事,忙福身道:“臣女还要谢过殿下前些日子送的礼物,着实贵重了些,且又是公主之物,臣女自觉受之有愧!” 宋文燮沉默片刻,直到阮楹疑惑的微微抬眸,他才意味深长的微笑道:“说那是欲送湖阳之物,不过是寻个藉口罢了,实则是为了谢你之前送来的那本《文心笔札》。” 阮楹心中一动,本就好奇他为何会如此重视这本古藉,如今恰好有机会,她便忍不住问道:“那本古藉虽然有些价值,但又哪里能同殿下的厚礼相比,您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她是真心疑惑,瞧在宋文燮眼里,便知她的确不知晓那本古藉的真正用处。 原来真是误打误撞么…… 宋文燮唇边的笑容更深,“它的价值或许远远大过你之所想,只愿你日后莫要后悔。”话锋一转,“当然,后悔也是无用,既给了本王,便是本王的东西了,你只能想开些。” 毕竟他已然将羊皮卷上的注释全部破解出来,早些时候便派了心腹之人按图索骥,去寻那藏宝之地了。 今早刚传来消息,说是大致不差,若是不出意外,应是能够顺利找到地方的。 若是此地还完好,那其间的价值很难估量,总归不是一份谢礼可以比拟的。 阮楹失笑,她不知就里,只怀疑宋文燮这般说只是在故意逗弄自己,于是慨然道:“殿下说得对,送了您便是您的东西,既如此,那殿下的厚礼,臣女便却之不恭了。” 宋文燮摆了摆手,“不必啰嗦,收着便是,那些玩意儿本王多得是,倒是你,小姑娘家家的,尽可多打扮打扮。” 小姑娘……她的心智可不能算小姑娘了,毕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她前世死时,也才二十出头,还不及如今的宋文燮年长,对方称她一声小姑娘,倒也没错。 第74章 果然很衬你 阮楹觉得许是因着年纪的关系,宋文燮是将自己当晚辈看待了。 这也很合情理。 他与父亲有交情,自己可不就是晚辈么,若不是不愿攀附皇家,叫他一声“叔叔”也是使得的。 不过……偷觑了一眼宋文燮俊逸挺拔,光风霁月的模样,阮楹还是将这个念头用力抛开了。 这怎么瞧都是位玉树临风的年轻郎君,哪里像长辈! 她笑盈盈的福了福身,道:“总之还要多谢殿下,那臣女便先行一步了。” 低头间,头上的红宝石步摇微微晃动,在阳光的映衬下,划出一道璀璨的红色光线,宋文燮眸光闪了闪,轻笑着低语,“不错,红宝石果然很衬你。” 转而又扬声道:“好了,你自去吧,本王也该走了。” 阮楹眨了眨眼,面无异色的告退,只等转身走出一段距离,才不自在的抬手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耳根微红,早知今日会见着宋文燮,她便不戴这幅头面了。 旁人传话到他耳朵里,与被他本人亲自看到,她宁愿是前者啊! 阮楹回到暖阁里,恰好快要开宴了,云晴郡主拉着她好一顿埋怨,道她去那么久,两人都没时候说话了。 阮楹笑着道了不是,两人又坐到一处唧唧喁喁一直到宴席开始,这才让云晴郡主心满意足的拉着她入了席。 席间,可自行走动后,阮楹不自觉得看向另一桌的程婉嫣,她果然与张秋予坐在一处,另有几位贵女凑到近前,随着张秋予神神秘秘的说个不停,众人脸上陆续露出好奇,惊讶,不可置信的神情,惟有程婉嫣,脸色略有些古怪,比起旁人真情流露的惊讶,她却显得刻意而做作。 阮楹眸光深沉的望着,恰在这时,程婉嫣抬首看过来,两人目光对视,程婉嫣有瞬间的惊慌,但片刻间便换了副讨好的笑脸。 阮楹的唇角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却怎么瞧都透着几分了然与戏谑。 程婉嫣撑不住的率先避开眸光,装作专心去听张秋予说话,只是,那略显僵硬的脊背,却透露了她的不自然。 果然啊,阮楹心里已然可以确定,对方是故意设计了这一出,虽不知缘由,但针对她的人别想从她这里讨得好去! 不过不急,再看看。 宴罢,阮楹在云晴郡主的恋恋不舍中告辞离开。 张秋予那边的事进展的比阮楹料想中还要顺利,堪堪不到两日,忠勇侯世子与花魁定情,并为其不愿成亲的事便传得沸沸扬扬。 曲思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后便幸灾乐祸的禀报道:“听说昨晚忠勇侯与侯夫人便知晓了此事,叫来儿子一问果然如此,侯夫人气得险些晕厥过去,忠勇侯则是将人打了一顿,听说谢世子嚎得整个侯府都能听到,旁边府邸的人还当京都里哪家养了狼呢!如今谢世子正在府里养伤……” 阮楹轻嗤了一声,“又怂又蠢的货色!对了,那花魁可有动静?” 曲思道:“奴婢正要说到,听闻那位春娇楼的花魁晌午时分居然去了忠勇侯府上,在侯府门口泪眼婆娑的恳求要见谢世子一面,不过忠勇侯一家并未让她进门,直接让下人赶走了。” 第75章 前往大理寺 “事情闹得颇大,奴婢去忠勇侯府外探听消息的时候,仍有别家的下人在路过时兴致勃勃的议论那花魁是如何的貌美!” “照奴婢看,大抵用不了多久,此事便该人尽皆知了,这一回,忠勇侯府实在颜面大损。” 这也怪不得旁人。 若非忠勇侯和夫人不是对儿子宠溺无度,早些管教,事情也不至变成今日这般。 总归,得知谢清瑞已然原形毕露,阮楹便不再去关注他了。 府里,张氏随后便得了消息,她震惊的目瞪口呆,不过回过神便不由庆幸,“未料想那谢世子竟然是此等轻浮之人,亏得我还未使人去忠勇侯府上透口风,否则岂不是害了莺莺!” 刘嬷嬷也连忙道:“幸得夫人您行事谨慎,想着先将谢世子的为人打听清楚,再做定夺,这才未令大姑娘名声有损,万幸!” 张氏心有余悸的颌首,只是转而又有些犯愁,“可莺莺的亲事着实令我忧心,之前曲思虽说过,莺莺恳请岑王帮忙打消太子殿下欲请皇上赐婚的念头,但到如今,也没有消息,还不知此事到底是如何了?我只想着能尽快寻一门合适的亲事给莺莺定下,却又出了这等事……” 刘嬷嬷劝道:“夫人您要往好处想,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倘若皇上应了太子殿下的请求,岂不是早就下旨了,如今没有动静,想来便是不曾应允。” “这么说也有道理。”张氏若有所思,“不过总归是定了亲我才能放心,嬷嬷把那叠画像拿来,我再瞧瞧可有能配得上莺莺的郎君。” 刘嬷嬷应声取来画像,张氏又开始重新一张张挑选起来。 阮楹还不知张氏一心要为她订亲,她满脑子都是要去辨认刺客的事。 翌日申时初,她打扮停当便出了门,果然如宋文燮所说,出府便瞧见一辆没有标记的马车停在外头。 看到她,车夫与长随打扮的侍卫连忙躬身相迎。 阮楹微颌首示意后便上了马车,哪知抬脸便看入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她心头一跳,险些脱口问一句,不是来接她的空马车吗,岑王殿下为何会在里面?! 幸而,这般不恭敬的话到了口边又被她咽回去,小心翼翼的行过礼坐到对面,阮楹垂眸敛目道:“臣女自行坐马车过去便可,怎好又劳动殿下辛劳这一趟。” 一身玄色锦衣的宋文燮靠在金枝梅花的大迎枕上,懒洋洋的道:“无碍。因着不便带侍卫,本王还是亲自过来比较稳妥。” 若是大张旗鼓的过来,无异于告知旁人车内人的身份,因此他便只带了车夫和童穆一人。 阮楹再次谢过后便老老实实的不再出声。 所幸车内空间颇大,她的两名丫鬟也能跟着上来服侍,否则只有她与宋文燮两人,未免太过尴尬。 陶炉上煮的水沸腾起来,菡萏机灵的沏了茶。 很快,御前龙井的清香之气便在车内飘散开。 阮楹拿了茶盏在手,终于不再如最初时局促,她对宋文燮诚然是感谢的,但此外又不由自主的有些戒备。 毕竟她重生而来,首要便是对付宋枥,当朝太子,亦是宋文燮的侄儿。 他们同为皇家人,虽有不睦,但眼下还未到容不得的地步,宋文燮若是得知她的意图,焉知还会对她是这般态度? 第76章 割了他的舌头 宋文燮从来不缺少心计手段,倘若他看穿阮楹的目地,帮着宋枥对付她,那她当真没有把握能够再次杀死宋枥。 因此阮楹不得不小心行事。 宋文燮也没主动寻着她说话,两人便这般在不着痕迹的打量中去到了大理寺。 下车之前,宋文燮将一件玄色披风扔给阮楹,淡淡道:“披上。” 阮楹谢过,并未多问,便由丫鬟服侍着披上了披风,那兜帽比之寻常披风要格外大一些,只要略一垂头便能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莹白的下颌。 宋文燮又道:“你的丫鬟便留在车内。” 她虽有所遮掩,但丫鬟的出现仍会曝露身份,阮楹明白他的意思,转头便吩咐曲思和菡萏留下,独自随宋文燮进了大理寺。 一路通畅的走进去,大理寺这边明显是提前听了吩咐,并无闲杂人等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入口。 守在外面的是大理寺少卿,他行过礼便亲自引领着一行人下了地牢,没有多说一个字,亦不曾对阮楹的身份感到好奇。 看到这里,阮楹还有何不明白的,这大理寺只怕早就在宋文燮掌握之下! 这位岑王,果然是不能小觑的人物,还是那句话,若是他想当皇上,哪还轮得着宋枥,只怕无声无息间,他便能掌控朝廷,为他所用。 阮楹微不可查的深吸了口气,心下愈发坚定要与宋文燮合作,要让他看清楚宋枥的狼子野心。 宋枥绝非明君,他若登基,将是大宛的灾难! 顺着阶梯向下手走,愈发感觉到黑暗与潮湿,还有一股隐约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阮楹不再多想,专心看脚下。 两侧的火光明明灭灭,更为这长长的甬道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气。 宋文燮侧头向后方的阮楹看去,只能瞧见她抿起的樱唇与收紧的下颌,但行止间她依然沉稳有度,并不曾流露丝毫怯意。 他的眸光闪了闪,多出几分笑意。 不错,果然是个胆大的。 她若不合时宜的畏畏缩缩,不肯下来,他怕自己会不耐烦的将人丢回去。 因着这份满意,他便关心了一句,“可还好?” “多谢殿下关心,臣女无事。”阮楹的声音一如平日温婉。 很快他们拐过弯,便瞧见两侧一间间的牢房,里面关押着形容不整的各色人等,听到动静,有的犯人便带着脚镣叮叮啷啷的起身来到铁栏前,不时便有人凄厉的大喊。 “冤枉!我是冤枉的啊!” “你们这些狗官!杂碎!我要杀了你们!” “放老子出去!” …… 其中不乏恶毒的诅咒和下.流的污言秽语,尤其是看到阮楹的身形乃是女子,更有那不怕死的竟出言调戏。 前面引路的大理寺卿面色有些难看,连忙向宋文燮陪礼,又命牢头去封了那些人的嘴。 只不过,能被关到这里的人都是重犯,多数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早知自己是活不成的,干脆便将穷凶极恶发挥到极致,便是牢头也无法叫他们安静下来。 宋文燮眯了眯眼,虽知这里的环境便是如此,但对于这些犯人的冒犯仍是极为不快。 他蓦地顿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对童穆吩咐道:“左边正数第二间牢房里的,割了他的舌头!” 第77章 辨认杀手 童穆听命而去,大理寺少卿连忙给牢头施了个眼色,暗示他跟上前配合。 倒是阮楹听罢微微一怔,左边正数第二间牢房里的犯人……正是方才对着她说话最为下.流的一个,所以,宋文燮这是在维护她? 心下微微泛起暖意,但在这里不便多说,她便对着负手而立的宋文燮盈盈屈膝,以示谢意。 宋文燮见她如此敏锐,且心思通透,面上的冷色稍缓,伸手虚扶她起身。 而就在阮楹刚刚站好之际,一道嘶哑又凄惨的叫声随之响起。 片刻后,童穆回返,身上手上干干净净,竟是未沾上一丝血迹,只手上一柄匕首犹自向下淌着血珠,他拱手道:“回主子,那犯人对主子不敬,已割去他的舌头,以儆效尤!” 看到这一幕的犯人们顿时哑了声,再不敢胡言乱语,他们固然知道自己会死,但却不想受这份割舌的苦楚,甚至是活活痛死。 “嗯,做得不错。”宋文燮淡淡道。 阮楹一行重新向前走去,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跟着后面的童穆将匕首擦过入鞘,看到端肃伯府的阮大姑娘泰然无事般跟在自家主子身侧前行,不由暗自咋舌,这位还真是与旁人不同,若是换个人,莫说是女子,便是寻常男子见着这种场面,也多少会心生退意,踯躅不前,可她却镇定若素,不愧是被自家主子觉得有趣的人物! 他这边胡思乱想着,一行人也来到了地牢的最深处。 这里的牢房不再有栅栏,而是换了严实的铁门,只在门上方开了个小窗。 阮楹暗自数了数,这样的牢房竟是有九个。 每一间牢房里都只关押了一名犯人,大理寺少卿将他们带至此处便识机的退开,而宋文燮则招呼她站到他身侧,一同看着牢头推开那门上的小窗,擎着烛火探向屋内,大声呵斥着让犯人上前来! 耳边听着脚镣的作响声,阮楹微微抬起脸,抬头略拨了拨兜帽。 宋文燮选的位置十分巧妙,恰将她让至阴影里,便是牢房里的人反借着烛火向外望,瞧见的人除了牢头便是他本人了,而阮楹则显得模糊难辨。 但他并未特意说明,在他看来,这本是理所应当。 他既承诺了她的安全,自然不会令她因此事而沾染上这件犯人的怨恨。 毕竟谁也不清楚,这些杀手还有无同伙,又会不会后挟怨报复…… 阮楹一时也并未留意,只专注的向那小窗内的犯人看去。 只可惜,牢内这人并不是。 见她摇头,宋文燮颌首后,便吩咐道:“下一个。” 牢头应声向后面的牢房走去。 到了第二间,宋文燮依旧如法炮制将阮楹置于阴影处,让她站得不远不近去辨认。 看到第二个犯人后,阮楹盯着他平平无奇的脸看了半晌,神色不由变了变,她没有言语,却看向宋文燮,深深的点下头。 是他! 哪怕他头发蓬乱,脸上带着血污之色,远比前世跪在宋枥面前时狼狈得多,但她不会错认,这就是宋枥手下那个功夫极高的杀手,亦是那晚刺杀她的人。 在猎场向她射箭的,应当也是此人! 第78章 隐晦的提醒 宋文燮瞳仁微缩,微微颌首,转头吩咐道:“这里什么味道,难闻的紧,本王觉得有此气闷,行了,先到这里,出去再说!” 阮楹随着他离开了大理寺的地牢,重新回到地面,方觉得他找得借口也没错,下面确实气闷得很。 她深吸了两口气,这才能顺畅说话。 “殿下,潜入端肃伯府刺杀臣女的正是第二间牢房那人!” 此时,大理寺少卿已然告退,而宋文燮带着阮楹来到大理寺院内的一处小凉亭落座,有童穆在亭下守着,自是不必担心有旁人听到。 闻言他便道:“果然是他,最初抓到他们几人时,便是他的嘴最紧,骨头也最硬,旁人多多少少熬不住刑罚,吐露了些实情,只有他直到现在仍然一句有用的都没交待过。” 阮楹问道:“刺杀臣女日事,他也未曾交待么?” 宋文燮点点头。 阮楹思忖着,小心的道:“那有没有可能,是买通他的人位高权重,乃是他不敢得罪的人物,因此他才保守缄默,免得惹怒了对方,自己会死得更快?” 要说这杀手对宋枥有多少忠心,她是不信的。 更何况宋枥与她同时重生,时间并不久,阮楹不觉得他有那个本事已经令这杀手历经刑罚仍为他保守秘密,多半是另有原因。 “又或许,是他们这些杀手有行规,不得透露背后的主谋,而他不敢且不愿破坏这规矩?” 她所提议的前者,宋文燮自然是想到过的,但后者,倒的确是个新的考量方向,他不由勾唇笑道:“没想到阮大姑娘对江湖事竟这般了解,你之所言许是对的,本王会试着从此着手,撬开他的嘴!” 面对他的打趣,阮楹尴尬的笑了两声,总不能说她前世因着想要帮宋枥,因此很是研究了一番各方势力,包括江湖上诸色人等,就为了考虑能够拉拢谁以相助宋枥吧! 她只能推脱道:“让殿下见笑了,臣女只是喜好私下里看些讲述江湖侠客的话本,因此才会有此一说。” “哦?”宋文燮眸光微闲,颇有兴致的问道:“话本里还说了些什么?” 虽不知他是真的相信还是佯装,但阮楹仍是暗中咬了咬牙,仿佛赧然的启唇道:“臣女虽然记不清话本的名字了,但隐约还记得大概,那话本是说某个朝代,朝中有位奸佞,他受不得朝堂之上有人敢于反驳他的想法,便买通了江湖杀手将那些与他意见不同的官员暗中杀害,结果使得人心惶惶,朝局不稳。之后幸得一位侠士听闻,将那杀手擒获斩杀,并由此追踪到那奸佞的头上,将他的罪状公诸天下,这才使得乌云不得蔽日,天下恢复清明……” 随着她的讲叙,宋文燮脸上的浅笑早已敛去,他一双凤眸深邃莫测,定定的瞧着阮楹,饶是她历经两世,却也被看得忐忑难安,所幸她心中坦然,自己不过是借着话本的说法提醒他将来会发生的事罢了,这故事的前半段,可是真实无伪,因此她面上并无纰漏。 言罢,才作出惶恐之态,“臣女心知这些话本不过是猎奇之作,都是些无稽之谈,因此看过之后也颇不以为然,便令丫鬟将之销毁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第79章 狂怒 宋文燮眸色复杂的看了她半晌,这才倏然一笑,“的确是无稽之谈,一朝上下竟然无有人能够对抗那奸佞,最后竟然只能靠着一个江湖侠士解去困局,诚然可笑!” 阮楹沉默片刻,微笑道:“殿下说得对,若是换作殿下,想来定能够清除奸佞,还朝中一个太平。” 应和了一句,她便不敢再多说,转开话题道:“听我那略通功夫的丫鬟道,那刺客的功夫极高,殿下若是提审他,还需小心为上。” 宋文燮挑眉道:“阮大姑娘这是在关心本王?” “自然。”阮楹含着笑抬起眼,坦言道:“殿下屡屡救了臣女的命,又抓到这杀手,令臣女免于镇日里担惊受怕,臣女自然希望殿下能够身康体健,一切顺遂。” “臣女来日必再登白莲寺,为殿下点一盏长明灯祈福。”阮楹说的真心诚意,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宋文燮总是能叫宋枥心怀忌惮的存在,因此哪怕日后她因着对付宋枥而与他有所分歧,阮楹仍是希望他能好好的,不被宋枥所陷害。 有他在,端肃伯府便多一份平安的可能。 她这般诚挚,倒叫心头疑云重重的宋文燮心中一缓,“无须如此,区区一个杀手,还伤不到本王。你也不必担忧他会逃脱,进了大理寺地牢的人,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一辈子留在里面。以他所犯之事,在本王调查清楚之后,自然会奏请皇兄将之斩立决!” 见他神色果决,阮楹便知晓,若无太大的意外,那杀手应是必死的了。 她心下不由微微一松,想到宋枥若是得知自己的一只臂膀就这么被砍断,想来会异常愤怒吧? 他不痛快,她便高兴了。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料。 此时,东宫的昭阳殿内,宋枥正在冲着下首的林永大发雷霆。 “你不是说他已经逃到了安全之处,不会被寻到,那现在是如何?他怎么会被大理寺的人抓走?” 之前他便有所担心,但林永信誓旦旦的道,那杀手隐藏功夫一流,早已经躲开侍卫们的追捕,且未留下线索,无人会想到是他所为,断然不会被抓,他这才放了心。 谁曾想,这才不过数日,那杀手便落到了大理寺的人手里! 宋枥原本还算英俊的面容被阴郁之色扭曲,竟显出几分狰狞之态,他咬牙切齿道:“他若熬不住刑罚,供出你来,你可想过后果?” 林永本就惊惧不已,此时更是抖若筛糠,他跪在地上连连叩首,“殿下,非是奴婢不尽心,而是皇上将此事交由岑王主持,岑王应是早有准备,竟将他们暗阁的老巢所在摸了个透彻,猛然发动,这才令暗阁之人措手不及,尽数被抓。” “殿下,岑王他……他莫不是早盯上了东宫?” 林永机灵得很,他知道如今一味的为自己求情并无用处,因此适时的道出这乃是岑王的手笔。 太子殿下对岑王一向十分忌惮,如此便能将大半的恨意转到岑王身上。 如此,他或许能留得一条命,不至被太子殿下当作废子! 听到岑王,宋枥的神情果然更加阴晴不定了,半晌才道:“此事必要尽快解决,你且上前来……” 林永心下微松,上前被宋枥耳语交待了一番,便连连应了。 宋枥阴测测的道:“这次你若再办不好,一旦出了纰漏,你当知道结果如何!” 第80章 太子妃之位 林永战战兢兢的退下后,宋枥越想越是愤怒,抬臂便将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宫人听到动静,连忙在门外询问。 宋枥不耐烦的喝道:“滚!” 得知他心情十分恶劣,宫人登时不敢再打扰。 独自一人枯坐在殿内,宋枥满心困惑与憋闷,明明自己重来一回,许多事比前世更加提早安排,本应格外顺遂才是,却不料实情却恰恰相反,没有一件事能办成的! 几次三番要杀阮楹,都被她逃脱,阮娴至今也没能接回来,甚至第一次派出的那两人竟无声无息的失踪了! 要说这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他不禁蹙紧眉头,难不成,阮楹跟他一样是重生的? 只是转念想到阮楹在他面前的种种表现,又觉得不大像,况且,派去监视端肃伯府的人也并未传来她有异样的消息。 但无论如何,他的确要想个更好的法子对付她才行。 宋枥阴沉着眉眼,良久,突然绽出一抹森然的笑容,起身理了理前襟,迈步出了昭阳殿。 广明宫,金华殿内。 “父皇,儿臣上回所提,欲娶端肃伯府的嫡长女为太子妃一事,不知父皇您考虑的如何了?”宋枥期待的望着上首的嘉乐帝。 嘉乐帝放下奏折,淡淡道:“太子妃乃东宫主母,亦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此事还需慎重。” 太子之前所言,他并未放在心上,才刚闹出被魇时欲置人于死地的事,随即就要求娶,莫说旁人会如何看,便是他都不认为太子是真的倾慕那位阮家女。 倘若是为了拉拢阮家才有如此决定,那他便更加不会应允了。 宋枥连忙道:“父皇,儿臣已然考虑清楚了……”他咬了咬牙,假作心甘情愿的夸赞道:“阮大姑娘秀外慧中,容貌端丽,前些日子又在皇家猎场上不顾危险的救下了云晴,足可见她心性良善,又有坚毅的一面,儿子真心倾慕于她,而她也十分适合成为太子妃!” 这一次,嘉乐帝没有直接拒绝。 阮家嫡女因为救了云晴,的确令他有些印象,那姑娘是个好的,否则他也不会特意下旨赞扬,但适不适合做太子妃还要再看看。 嘉乐帝沉吟半晌,道:“此事朕再仔细想想,另外你也莫要一厢情愿,你上回那般对人家姑娘,固然是被魇之下的无意之举,但端肃伯府未必敢于将女儿嫁你……” 万一哪日再从东宫领回去具尸首,那便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阮家他是颇为重视的,断不能发生此等事。 听明白他的潜台词,宋枥涨红了脸,一面欣喜于嘉乐帝似是松了口,另一面又暗恼于他再提自己初重生时做的糊涂事,暗暗吁了口气,宋枥恳切道:“父皇明鉴,太医也说了,儿臣上回只是因落水而被魇,往后儿臣势必加倍小心,再不会那般大意了。清醒之下,儿臣自不会伤害阮大姑娘。” 嘉乐帝对此说法不置可否,只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此事容后再说。” 宋枥原本今日就想要个肯定的答复,但见他明显无意再继续下去,也只能压抑下自己的急切,恭敬的行了礼,退出金华殿。 第81章 投毒 离开了广明宫,宋枥才没有顾忌的露出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早早晚晚,要叫阮楹落到他的手里,到那时候,定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以解他被杀之恨! 只不过,他虽然急于对付阮楹,但眼下更加着紧的却是处理那被岑王手下抓去大理寺的杀手。 他绝不能容忍对方泄露出与东宫的交易,从而令自己卷入刺杀重臣之女,以及当朝郡主的事情当中,宋枥心里十分清楚,倘若这些事曝露出来,嘉乐帝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只是关个禁闭了事。 尤其,这其中还有靖平长公主在掺合。 他这个太子之位只怕都坐不稳当了! 因此回到东宫之后,他便开始急切的等着林永的消息。 戌时末,岑王府内,童穆急行入书房禀报,“主子!大理寺传来消息,说是有人买通了看守重犯牢房的狱卒向犯人投毒!” 如今的重犯牢房里,关押的正是暗阁的数名杀手。 而其中又有阮楹才指认的,刺杀她与云晴郡主的嫌犯,被其他人称作“飞鹰”的杀手,可想而知,倘若对方在还未交待罪行之前便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便无法向皇上交待了! 童穆心急,也是这个缘故。 但宋文燮却只是抬起眼皮瞭了他一眼,便嫌弃的道:“慌什么,不是没成么!” 童穆顿时一噎,片刻后他紧蹙着眉头道:“主子,虽则那狱卒的确是被严大人的手下及时发现,未能得逞,但那背后之人敢于将手伸得这般长,明显是对您,对大理寺的挑衅,他一次不成未必不会再来第二次,依属下之见,还是多加重视的。” 宋文燮放下手里的书册,淡淡道:“你哪里瞧出本王不重视了?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便是撬开飞鹰的嘴,而现在,我已经想到该如何做了。” 白日里,阮楹的话提醒了他,他决定明日试上一试。 只是未料有人比他还要心急…… 宋文燮玩味的笑起来,那背后指使飞鹰的人,只怕是已经慌了,这才买通人想要杀人灭口。 童穆闻言不禁一喜,“那就太好了,相信主子这回必能让飞鹰开口!” “还要试过才知。”在事情未成这前,宋文燮不欲多提,转而便问起事情的详细,在了解了具体的经过之后,他又让童穆给大理寺那边传话,“务必要将那狱卒的事查清楚,不管用何种手段,从他嘴里问出收买之人的事!” “是!”童穆应声而去。 然而,不过小半个时辰,他又回来了,脸色颇为难看。 “主子,那狱卒得知要深究此事,便撞墙自尽了。”这下子倒成了死无对证,着实可恨! 宋文燮皱了皱眉,此事倒出乎了他的意料,不过有些事不是身死便能逃得过去的。 他冷然道:“他虽不能再说话,但他生前见过何可疑之人是掩藏不了的!大理寺那边只怕忙不过来,你从府中挑几名好事,亲自去查看何人联络过他!” 童穆拱手告退,带着人出了府。 只可惜去到狱卒的家中,也只见着生病卧床的老娘和疲惫不堪的老父,听闻儿子身死,两老哭的泣不成声,甚至几欲晕厥,但他们并不知道儿子在外面做下的事。 童穆无奈,只能去寻其他街坊四邻,欲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 第82章 有去无回 天光渐亮,有人忙碌了整夜,有人则刚刚从睡梦中起身。 阮楹慵懒的从床榻上坐起来,由着丫鬟们服侍她起身。 她并不知晓昨晚大理寺内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临睡前想着那叫飞鹰的杀手会被处死,而宋枥只能徒然暴跳如雷,无能狂怒,便欣慰的足以酣睡整夜。 当然,宋枥很快便会知晓,这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阮楹心情甚好的妆扮妥当便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晌午又陪着母亲一道用了午膳,之后本该回去时,她偏又撒娇着道:“女儿不想离开娘,便在娘这里歇晌,晚些时候还能陪着娘看帐册,可好?” 张氏面上嗔她,“多大的姑娘了,还同娘撒娇,羞也不羞!” 可她眼中却是满满的笑意。 待得阮楹在里间歇下,她还抱怨似的同嬷嬷道:“莺莺这孩子,越大反而越粘人了……” 嬷嬷好笑,“夫人您这真是口是心非,分明心里乐意的紧,大姑娘这是亲近您这个当娘的呢!” 张氏笑眯眯的道:“我的女儿自然要亲近我嘛!” 她与嬷嬷絮语,声调中都是慈爱与欣悦,里间的阮楹听得一清二楚,她没有睁开眼,心里却在默默的叹息,阮娴的行踪瞒不了太久,宋枥早晚会找着她,将她带回来…… 到了那个时候,她同母亲恐怕再是无法同今日一般了。 阮楹在张氏处足足逗留了一整日,及至晚上,本打算陪她和父亲三人用晚膳的,哪知端肃伯早早便遣了小厮回来道:“夫人,大姑娘,伯爷忙的脱不开身,特意让小的回来说一声,今日便不回来用晚饭了。” 张氏打了赏,让人送他出去。 回过头来怕阮楹失望还安慰她道:“你父亲最近忙得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听说凉州边境出了乱军,当地的边军向京里求援,朝廷自然要有所安排才是,等他忙完这阵子,便有空暇了,到时再让他多陪我们吃几顿饭!” 阮楹闻言心下划过了然。 再过几日,朝廷这边便会派人押送五十万两白银的军饷给凉州的边军送去,而宋枥想来早已安排妥当,要无声无息的吞下其中的十万两,这一世,他定然会吸取教训,避开铜鱼关下暴雨的那几日。 提前是不大可能的,毕竟他的人拿到军饷后往回走也需要不少的时日,只能是推后,却也不会推久了,最多三两日,以他的性子必然怕夜长梦多,早日将银两拿到手他才能够安心。 毕竟是六年多的夫妻,阮楹将宋枥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心中逸出一丝冷笑,这一回,照样叫他的人有去无回! 晚膳后,回到盈香阁,她便叫来曲思,将一封信递过去,吩咐道:“明日一早你便悄悄的出府,去到京郊伤离亭附近寻一处夫妻两人开的茶水摊子,问他们要碗五文钱的甘草茶,若是他们说五文钱不够,须多加一文,你便将这封信交予他们。” 这是那匪首朱老三与她约定好的暗号,而交出去的这封信,则是她模仿宋枥的笔迹写的。 信里通知了朱老三动手劫下军饷的时间和地点。 他只要照着做,自然能够将那十万两白银从宋枥的手下那里劫来,只不过,这银子他有命拿,怕是没命花! 第83章 千刀万剐不足惜 就在阮楹为宋枥和朱老三等人设下陷阱之时,宋文燮正坐在大理寺地牢里的刑讯室。 白日因着凉州乱军的事忙了多半晌,直到这会子才有空过来。 他稳稳坐在上首的椅子上,大理寺少卿严忠守令人将杀手飞鹰带过来,由着他亲自审问。 等了半晌,人来了。 因着用了刑,又带着脚镣手枷,飞鹰走得踉踉跄跄。 宋文燮也不嫌慢,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黑眸中若有所思,及至对方被新狱卒逼跪在地,他才慢悠悠地道:“听说你一直不肯招认自己的罪状……” 飞鹰垂眸不语,他不过弱冠的年纪,生得颇为秀气,没被血污覆盖的肤色略显苍白,若是这般看着,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荏弱书生,而非狠辣无情夺人性命的杀手。 但宋文燮并不会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见对方拒绝回应,他也不恼,只继续道:“其实便是你不说,凭着收集来的消息,朝廷也尽知暗阁到底做了些什么,杀人放火,yin掠妇人,你们这般无恶不作,当真是京都及附近的百姓之灾啊!” “亏得朝廷派人将你们抓获,等到行刑之前,自会将你们的所做所为公之于众,想来自此暗阁便会臭名昭著,日后若再有人打着暗阁的旗号行事,莫说朝廷了,但凡大宛的百姓都是不能容的。”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叹息了一番,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将飞鹰气得险些吐血,他被抓后本抱着必死之念,并不想与这些官府之人多做纠缠。 这些人都狡猾得紧,他担心说得多了被他们套出话来,因此任凭酷刑加身都没多吐露一个字。 可这会儿,他却不得不出声。 一道嘶哑又生硬的声音响起来:“你,满口胡言!暗阁虽然接生意,可取人性命,但并未做过你说的那些祸害平民之事!你莫要血口喷人,污我暗阁名声!” 见他终于开了口,宋文燮挑了挑眉,看来阮楹所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真有些用。 此人之前不肯出声,未必是遵守那所谓的规矩,但他重视暗阁的名声甚至胜过自己的性命却是真真儿的。 站在一旁的严忠守也惊讶不已,之前他亦审过此人,软硬兼施都没能让对方开口,不想岑王殿下只是说了几句话便突破了他的心防……果然对这种人是该攻心为上,自己倒是落了下乘。 不过闻言又不由的冷声回道:“可以用银钱买人性命的地方,又有何名声可言?视旁人的性命如草芥,用着带血的银子,反而自认理所当然,你们这般何止是祸害,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宋文燮颌首赞同道:“严大人说得是,之后我会请示皇上广而告之,任谁与暗阁之人来往,一旦被发现,必将严惩。” “对了,听说暗阁的前任阁主当年虽被清剿,但不止留下这些小弟子,还有一个小女儿也被他寄养在隐蔽之地,因此逃过一劫?” 严忠守应道,“回殿下,确有此事,这些人本该满门抄斩的,但当时虽知晓此事,锦衣卫的徐大人却腾不出人手去继续追查,因此便不了了之了。” 第84章 供认罪状 听到他们说起前任阁主的女儿,飞鹰的心便提了起来。 正暗自不安的想道,他们该不会是查到了大小姐的行踪,所以才会说这番话吧,这时便听宋文燮道:“那时候人手不够,现在人手却充裕的很,依本王看,这些人便该斩草除根才不会春风吹又生!” 严忠守应是,宋文燮便吩咐旁边的童穆,让他安排手下去查证对方下落。 飞鹰大惊,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抢在童穆离开之前厉声道:“你们不要去打搅大小姐,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只当自己的寻常人家的女儿!她从来未曾参与过暗阁的任何事,你们怎么能牵连无辜之人!” 听他说的仿佛义愤填膺,宋文燮只觉作呕,他冷淡道:“她算何无辜之人,那些被你们因此区区金银便取走性命的,才是真正的无辜之人。她既身为前阁主的女儿,哪怕是寄居在旁人家中,想来也没少用银子,那些钱,可都是她亲生父亲杀害无辜之人换来的,你哪来得的脸替她说话?” 想到阮楹的命也被这些人明码标价,甚至险些真的被害死,被此人换取些冰冷的金银,宋文燮心中倏地涌上愈加强烈的怒意。 “听着,本王给你最后一次供认罪状的机会,倘若你仍是闭口不言,本王不但能叫暗阁的名声臭不可闻,还会将所有与暗阁有关的全部斩杀殆尽,包括那位前阁主之女!这一次,本王绝不会再给你们机会复起!” 他的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杀意,饶是见惯了血的飞鹰也不由打了个冷战,他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吓他,亦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决定这么做! 飞鹰眼中倔强的光彩渐渐暗淡,他在心里向那位大方的雇主道了声“对不住”,虽说因着对方给的大笔银子,他才能够将诸位师兄弟重聚一处,再建暗阁,企图恢复暗阁昔日的盛景,但眼下看来,是做不到了…… 他终究还是艰涩的开口了,“若我认罪,可否放过大小姐她们……她们是真的不知情……” 宋文燮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此事本王自会去查证,如果属实,可饶她一命。” 死罪可逃,活罪难免。 飞鹰惊慌意乱之下却没听明白他的潜台词,只当朝廷不会再追究大小姐,稍稍松了口气,这才道:“我说……” 一个时辰后,宋文燮已经来到了宫内的御书房。 嘉乐帝原本正在批阅奏折,听说他求见,连声让太监将人带进来。 “云晴被刺杀一事调查的可有眉目了?”嘉乐帝免了他的礼,期待的问道。 宋文燮会意,只怕靖平又来哭诉了,皇上这是烦了,却不好说什么,这才会如此,他点头道:“确是已经抓到了行刺云晴的刺客。” 说着,他将准备好的案卷呈上前去。 嘉乐帝从大太监手里接过案卷,仔细翻看起来,越看他的眉头便蹙得起紧,好一阵,他开抬起脸,道:“那刺客在猎场时所穿着的侍卫衣饰……是从贤妃宫中的大太监处得来的?” 据他所知,那张太监乃是贤妃的心腹,这岂不是说,贤妃便是派人刺杀云晴的主谋? 第85章 后宫嫔妃 嘉乐帝的脸色明显不大好,他未料到事情会牵扯到后宫嫔妃,一想到他的后宫之中竟有如此大胆之人,他心中自然是复杂难言。 可贤妃……她是大皇子的生母,且是在潜邸时便服侍他的老人了,怎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宋文燮道:“刺客是如此供认的,因此臣弟便来请示皇兄,此事要如何处置?” 他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嘉乐帝沉吟良久才道:“该查的还是要查下去,朕不认为贤妃有这样的胆子,查清楚了,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口中这般说,转头便立时令身边的大太监带上人,悄悄去将贤妃宫里那个涉案的张太监带来。 待大太监去拿人时,嘉乐帝和颜悦色的又道:“之后的事便私下里查吧,靖平那边一直要朕给她个交待,朕不堪其扰,还是早些告知她,刺客已然被抓住了,以慰她一片爱女之心。” 宋文燮会意道:“臣弟自当知会皇姐,刺客本是谋逆之徒,欲要刺杀皇家人制造混乱,云晴也是运气不好,未带上亲卫,这才被刺客盯上了。” 闻言,嘉乐帝顿时放了心。 他当然不想被靖平知晓此事与他的嫔妃有关,否则,靖平必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万一生出更多是非,难免叫他心烦。 “确是如此,谨丞办事真是愈来愈妥帖了,若是朝中臣子都如你这般,那朕不知要省多少心!” 嘉乐帝赞赏的看着这个弟弟,虽说两人不同母,但感情一向还算不错。 谨丞此人能力虽强,却为人冷清,性子高傲散漫。 若非嘉乐帝确认他对皇位毫无兴趣,整日里只想做些稀奇古怪的事,从而坚持让他入朝参与政事,他怕是连朝会都懒得来。 但难得有这么个能够放心用的弟弟,嘉乐帝哪里肯放过,自是要让他为朝廷出把力。 两人说话间,贤妃宫中的张太监也被带了回来。 嘉乐帝直接将人交给了宋文燮,便挥手让他告退。 离了皇宫,宋文燮便派童穆往长公主府走了一趟,便令他按照与嘉乐帝说的那般告诉靖平长公主一家。 童穆回去复命时,宋文燮漫不经心的问道:“长公主可信了这套说辞?” 童穆一五一十道:“长公主殿下未说信也未说不信,只点了点头,说最近会抽空来探望主子。” 这就是不信了。 对方意料之中的反应令宋文燮轻笑了一声,“那本王便恭候大驾了!” 童穆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主子这般做的意图,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反正主子怎么吩咐,他怎么做便是了,主子的手段,他便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 关心此案的人并不止靖平长公主一家,阮楹也是一直关注着结果。 她之所玩笑似的为宋文燮出谋划策,为的不就是能够撬开飞鹰的嘴,从而抓住宋枥背后的动作么! 不过她还未等来新的消息,云晴郡主的帖子便再次送到了伯府,这次不是参加花宴了,而是邀她去京都有名的茶园亭盖园消遣。 阮楹略想了想,禀过母亲之后,便爽快的答应下来。 猎场被刺一事,云晴郡主才是众人眼中的受害者,大理寺或是宫中有了新消息,有靖平长公主在,说不定云晴郡主会听说更多内幕。 这次见面,她便问问看。 第86章 贤妃 亭盖园位于南城,占地颇广,内里景致极佳,无论是亭台楼榭,亦或是小桥流水都透着说不出的雅致。 阮楹也曾与手帕交去过两回,不过里面花费颇多,她们这些女儿家手里的银钱也不是没数的,自然不好过于奢靡,因此后来再约便换了寻常的茶楼。 自然,云晴郡主约她到亭盖园就再正常不过,毕竟是皇家郡主,自然要选最好的。 只是阮楹去了亭盖园,被女侍引进单独自成一院的茶楼里,见到的却不仅仅是云晴郡主,她的身后,还站着长身玉立,挺拔俊秀的岑王殿下。 阮楹讶然的眨了眨眼睛,云晴郡主便一脸委屈的扑过来抱住她的手臂,“莺莺!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 实在是小舅舅他太霸道了啊,找到她不由分说的便让她以自己的名义写帖子邀约阮楹,地方都是他定的,完全不接受反驳。 但话在嘴里滚了滚,云晴郡主到底没胆子说出口,只能可怜巴巴的望着阮楹。 阮楹哪里看不出来她的心思,抿着唇一笑,摇头道:“小事罢了,无碍的。” 想来是宋文燮有话要与她说,却不便直接登门找她,才会这般。 就不知是否有何新消息…… 这般一想,阮楹自然半点不介意。 这时宋文燮踱步上前,似笑非笑的瞥了云晴郡主一眼,吩咐道:“还不将云晴郡主请到楼上歇息?” 言下之意,他要与阮楹单独说话。 云晴郡主虽然好奇的不得了,但并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不等人相请便松开了抱着阮楹的手,又冲她摆了下手,这才哼哼唧唧的去了茶楼的二层。 宋文燮示意其他人下去,然后道:“阮大姑娘坐吧。” 阮楹福了福身,过去与他分坐在茶桌的两边,旁边煮的水滚了,她顺手拿起壶来,开始沏茶。 她对茶技一道还算小有所成,因此沏茶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从容,极是赏心悦目。 宋文燮见她不急不徐,亦未露出急切的神色,很是沉得住气,不禁露出欣赏的笑意,“阮大姑娘不问问本王特意单独见你,是要说什么?” 阮楹微微一笑,“殿下既然邀了臣女前来,总是要说的,早些晚些又有何关系?秋日天干物燥,不如殿下先试试臣女沏得茶可合您的口味?” 宋文燮挑了挑眉,“也好。” 两人喝过茶,宋文燮舒心又满意,便悠悠道:“有关那杀手飞鹰之事,如今已查证出些许内情,竟是与宫中的贤妃有所牵连。那日他在猎场装作宫中侍卫,所穿衣饰便是贤妃宫中的张太监从殿中省弄来的,再则,前两人.大理寺的狱卒被人收买,欲对飞鹰下毒,幸而被大理寺少卿严大人的手下阻止,而那狱卒又正好是张太监的远房亲戚……张太监是贤妃宫中的大太监,又极得她信任,可见飞鹰刺杀你与云晴之事多半与贤妃脱不开干系。” 虽然那张太监被带到大理寺之后,并不肯承认杀手一事与他以及贤妃娘娘有关。 “对了,你曾说刺杀你之人地位极高,连端肃伯府都无法与你硬碰硬,倒也没错,贤妃育有大皇子,如今大皇子也已入朝领了差使,又得皇兄喜爱,的确是颇为难办。就不知你与贤妃有何仇怨,竟使得她对你下此狠手?” 第87章 逼问 阮楹听着宋文燮的话,从糊涂到明白,再从明白到了然。 此刻她宛如百爪挠心似的。 这分明是宋枥在下手的时候故意安排的后手,打算借此来陷害贤妃和大皇子,来个一箭双雕! 可宋文燮居然没有看出来,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甚至怀疑与他合作真的没问题吗,但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先顺着朝前走了,她稳了稳气息,试探道:“臣女与贤妃娘娘从无仇怨,话都没有说过,实在不知这是从何而起。不过殿下,臣女听您所说,总觉得这些指向贤妃娘娘行凶的证据是否太过明显了,倒好似是有人故意这般安排……” “哦?”宋文燮微眯了眼,“那依阮大姑娘所见,贤妃是被冤枉的?” 沈楹垂眸敛目,不想贤妃这般被冤枉,她是大皇子的母妃,她若真顶了这罪责,大皇子脸上又岂会好看,这不是凭白帮着宋枥打击了敌人么! 她轻扯了下唇角,哪怕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却仍是忍不住道:“臣女确是这样想的,那幕后之人只怕与贤妃娘娘和大皇子殿下不睦,才会设下这般毒计。殿下何不再审审飞鹰,他若坦言认下罪状,想来供出来的当是另有他人。” 宋文燮目光深幽的盯了她半晌,蓦地笑起来,“其实你早知晓刺杀你的是何人,你即拜托于本王,却又不肯对本王说实话……阮大姑娘,你可叫本王说你什么好呢?” 听他言语间格外笃定,阮楹猛然抬起头。 宋文燮的脸上透着几分森然之意,这令她立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他在逼她说出真相! 阮楹深吸了口气,飞快的道:“殿下,非是臣女有意隐瞒,只是有些事,臣女若说出来,不免会落入极为危险的境地。臣女也只是为了自保,才有所保留,还望殿下恕罪!” 本就是跪坐,她便向后退了退,深深叩首。 阮楹不确认宋文燮都知道了些什么,但眼下,他显然是不满意自己的隐瞒,她总要想办法化解才是。 一时的低头不算什么,只要能将宋枥扯下太子之位,甚至是再次杀了他,让他再无机会对付自己和端肃伯府,那才是她重生而来最紧要的。 宋文燮沉默了半晌,目光划过她白皙如玉的后颈,心下突然有些不舒服。 他本是不喜人隐瞒,又有几分好奇,便打算既此机会,问出她那点小秘密,却不料她如此紧张,思忖着便轻声道:“行了,起来吧,本王并无怪罪你的意思。” 不怪罪?阮楹不敢轻信这话,起身垂头道:“多谢殿下宽宥。” 见她如此,宋文燮莫名有些不快,绷着脸道:“你既如此担心,本王便不问你这种种的事情,你到底是从何而知,但你须将你所知说出来,也免得本王还要费心费力的再去理头绪,可明白了?” 阮楹缓缓抬起眸,正看入一双漆黑的眼瞳中,她发现,对方竟是认真这般说,心下一松,她斟酌着道:“臣女说了,殿下便相信么?” 宋文燮轻笑一声,“那你认为,你能骗得了本王么?” 第88章 真真假假 不等阮楹开口,宋文燮似是为了消除她的戒心,主动道:“方才忘了说,飞鹰已然招认,那幕后指使之人自然不是贤妃……” 阮楹闻言不禁磨牙,原来如此,他根本是在诈她! 就说他怎会那般轻易便被那些假证据所迷惑,敢情人家从来没有当过真,不过是说给她听,诱她坦言自己的确有所隐瞒! 阮楹不禁胆大的瞪着他,“对方既已招认,想来殿下早便知晓了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又何必再戏耍臣女?” 宋文燮把玩着手中的空茶盏,哼笑道:“谁让本王最不喜被蒙骗利用……” 据飞鹰所说,与他谈生意之人虽然做了伪饰,但他作为杀手,本就观察力惊人,自是能看出对方真正的相貌,而等他仔细形容之后,宋文燮便猜到那人应该正是宋枥跟前的林永。 他本就有预料,倒也不算太意外。 不过再回头去想阮楹说过的话,他便更加清楚的明白,她早知道对她出手的是宋枥,又因她势单力弱,便想借他之手对付宋枥。 他这才生出逼问之心。 阮楹暗叹了口气,坦然道:“臣女也是无奈之举,试问殿下,若是未经查证之前,臣女便将所知一一告知,殿下可会相信臣女的话?” “想必就算有所怀疑,也是不会确信的,自然还是要经过一番调查……”既然左右都是要查,那她又何必多此一举,更何况,无论对谁来说,都是更相信自己查出来的真相,而非旁人所言。 宋文燮思忖着点头道:“所以本王并没有怪罪你,你之所为可算是人之常情。只是你也要明白,单凭飞鹰的供状无法定他的罪。” 他没有提宋枥的名字,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阮楹叹道:“臣女虽然是希望能够秉公处理,但泰半是不可能的吧,再怎么样,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刺杀云晴郡主和臣子之女的罪名足以将宋枥毁掉,然而同时也会连累到皇家的名声,所以皇上是不会让他担下此事的,他日后会寻理由废了太子,但肯定不是当下。 宋文燮嗤笑一声,“你倒是想得明白。不仅如此,倘若事情捅到陛下那里,要杀你的人或许会受些处罚,但更糟糕的却是你的处境。” 皇上定然会迁怒于她! 被皇上所厌弃,她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阮楹自然想过此事,但只要能将宋枥扳倒,她不介意付出些代价。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因此她只是微微点头,神色黯然,“就算被迁怒,至少臣女还可保下性命,总比一直提心吊胆,不知自己哪日便会被杀死要好得多。” 宋文燮蹙眉道:“他为何定要置你于死地?” 阮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道:“殿下既不问臣女消息的来处,那臣女便再说说很快要发往凉州的军饷之事吧!” 这话出口,宋文燮自觉有些明白了,莫非她是无意中得知了宋枥要对军饷下手的事,所以才会被他千方百计灭口? 极有可能。 阮楹见宋文燮成功被误导,暗松了口气。 她自是不可能说出自己重生之事,所以宋文燮若能真的不再追究她与宋枥之间的仇怨缘由,那便是最好了。 第89章 回护 阮楹直言道:“据臣女所知,押送军饷的将官有被收买者,里应外合之下,他会暗中取走十万两,然后偷偷运送回京。” 宋文燮果然很快被此事吸引了心神,修长手指轻叩在桌面,发出微小的哒哒。 “可知他会在何时动手?” 阮楹佯装思忖片刻,才道:“应是在途径青州之时。” 从京都所在的金洲出发,取道青州,前往凉州,前世军饷便是这般行进路线,这一世,应该也不会改变。 “他极大可能是令人伪装作商队,取了银子后便佯装押送货物回返金洲,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怀疑。未离金洲时,距京都太近,他不会冒险,而去到凉州又太过偏远,商队太受瞩目,因此只有在热闹的青州行事是最稳妥的。”她曾千百遍分析过,此时说起如信手拈来。 闻言,宋文燮对她的话更无怀疑,他赞同的颌首,显然也是这般认为,“你还知道些什么?” 阮楹犹豫了片刻又道:“上回臣女所说,那些京郊的匪徒与他有勾结一事,确是真的,殿下还须准备周全,毕竟那些匪徒十分彪悍,杀人不眨眼!” 宋文燮嗤笑道:“本王既要插手此事,便不过放过任何觊觎军饷之人,这批军饷定会一厘不少的送至凉州!” 而那些匪徒若敢撞上来,无异自寻死路,他必不会手下留情! 他面上未曾表现,实则心里对宋枥已然是厌恶之极。 连军饷也不放过,他可曾想过少了十万两白银,凉州那边会如何? 若是凉州守军无法顺利平息乱党,他又可曾想过后果会如何? 到了现在,宋文燮一点也不怀疑,若是让宋枥这种无视大局,一味私心的人登基,他的确是做得出来暗算自己的蠢事,甚至不止他,还有宋枥自认对他的帝位有威胁的人,只怕都不会放过! 因为他对自己并无自信,自然要对有能为之人百般防范。 阮楹闻听这话,不禁道,“臣女相信殿下定能护好军饷,令得凉州顺利平乱!” 宋文燮睨她,“那是自然。” 他出手,岂有不成的道理。 阮楹一怔后忍不住掩唇而笑,“是臣女失言了。” 宋文燮在心里将事情又理顺了一遍,准备回去就开始安排军饷一事,想着便道:“此事你既同我说过,便不要再提,无论何人,权当不知。” “臣女晓得。”阮楹敛了笑,肃然应道。 宋文燮微微颌首,“去楼上看看云晴吧,迟些时候,本王亲自送你们回府。” 阮楹一怔,“不必劳烦……” 宋文燮扬了扬下颌,打断她的话,“本王自是要叫宋枥知晓,你是本王要保的人,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否还敢对你出手!” 虽则将暗阁的杀手一锅端了,但宋枥未必不能找其他人对付阮楹。 他怎能让如斯小人得逞! 阮楹意识到,他这是打算摆明车马护着自己,心下更加放心了,之前因为被逼问而生出的不快,不知不觉便散去了大半,起身行了礼,她道:“多谢殿下,臣女感激不尽!” 宋文燮摆了摆手,不再多说。 阮楹则乖巧的上了二层去找云晴郡主。 及至两人聊了一阵,准备回府时,宋文燮果然仍在楼下等着她们,阮楹于是安心的冲他灿然一笑。 第90章 岑王相助 阮楹给人感觉一向是温婉有加,然而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却仿佛被阳光映照着一般,格外的灿烂夺目。 宋文燮不由的微微失神,但只是转瞬,他便移开眸光。 只是心里不免想道:这丫头笑得丝毫不像行止有度的贵女,可见之前多半是在装模作样,如今自觉曝露了真面目,便连掩饰也懒得做了,真是岂有此理! 莫名腹诽了一通,他却又不得不承认,那笑,确是极好看的。 出了亭盖园,宋文燮将两人分别送回府中,将阮楹送回伯府要离开时,他低声道了一句,“日后你若有急事寻本王,又不便去王府,可到亭盖园找掌柜的传信。” 阮楹很快了然的应下,心下却惊诧不已,原来亭盖园竟是他的私产! 传说亭盖园能够日进斗金,他还真是生财有道啊,当然,更重要的是,出入亭盖园的人不乏朝廷重臣与勋贵,若他有心,无论是想探听消息还是拉拢人脉,都是极便宜的。 阮楹不禁感慨,难怪宋枥做了皇上,照样对他极为头疼。 亭盖园应该只是宋文燮势力的冰山一角,却已经令人心惊了,更莫说还有暗中不为人知的力量! 有这样的人物相助,阮楹顿时觉得对付宋枥更多了把握。 宋文燮送阮楹回府,且骑马护在旁侧,如此不加遮掩,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尤其是潜伏在端肃伯府外的探子,更是看得分明。 事情很快被禀报到了宋枥面前,他最近一直颇为糟糕的心情顿时更加雪上加霜。 “皇叔是怎么遇上那女人的?” 手下禀道:“回殿下,他们二人是在亭盖园遇上的。原是云晴郡主邀了阮大姑娘前往,而岑王殿下与云晴郡主是一前一后.进的亭盖园,属下没能查出岑王殿下与云晴郡主是否提前有所约定。” 宋枥又细问了几句,见没有重要的消息,便挥退了手下。 他转头叫来林永,道:“大理寺和父皇那边可有消息?” 林永因为没能将功补过封了飞鹰的口,已经被宋枥冷落了数日,此时重新被召见,紧忙抓住机会道:“殿下,奴婢今日已经打听到,岑王殿下将大理寺那边的供状呈给了陛下,陛下就如您安排的那般怀疑上了贤妃和大皇子,贤妃宫中的张太监已经被岑王秘密带往大理寺了,可见暗阁的人并未说出不该说的话。” “哦?”宋枥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大理寺的手段,他是知道的,难道对方竟抗了过去,真的这般守信? 林永腆着脸上前一步,“殿下您想,若是暗阁的人提到奴婢,且岑王殿下猜出奴婢的身份,又焉会不向陛下禀报?依着陛下的脾气,知道此事与东宫有关,必然早就将奴婢暗中带走令岑王殿下审讯了。可到了这会儿都没动静,反而带走的是贤妃宫中的人,可见陛下与岑王殿下都在怀疑此事是贤妃与大皇子所为!” 顿了下,他又忙道:“况且开年的时候,贤妃曾经暗中拉拢靖平长公主,却被靖平长公主拒绝了,这回暗阁的杀手阴差阳错被人误认为是刺杀云晴郡主,倒是正合了贤妃拉拢不成,便与靖平长公主反目成仇的说法。奴婢已经暗中安排人将此事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此事是贤妃所为,但陛下也必然会在心里猜忌她!” 第91章 楚生上京 林永言之凿凿的道:“有这么一位心狠手辣的母妃,陛下对大皇子的观感又岂会不受影响?依奴婢看,殿下此举真真仿如未卜先知一般,安排的再妥当不过了!” 他这一番恭维真是说到宋枥心坎儿上了,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许多,矜持的颌首道:“你这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多亏殿下您安排周全,奴婢如今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向您禀报。”林永谄笑道。 宋枥对他的无能确实不满,但除了他,手下又确实没有太多足够信任的人,因此想了片刻便决定还是不处置他了,留着多少能派上用场。 “阮楹那边暂时不要动她了,只让人悄悄盯着便是,倒是去平洲宁阳郡接人的事,你盯着些,这次务必要将人接回来!” 林永连忙应下,暗下决心,此事一定要办好。 宋枥忌惮宋文燮,一时不敢再对阮楹出手。 阮楹哪怕不知宋枥已然吩咐下来,但她想也想得到,今日之后,他势必会避开宋文燮的锋芒,暂时不来打她的主意。 毕竟宋枥是重生而来的,前世便很清楚宋文燮是如何难以对付,在他太子之位并不算稳固的现在,他不会想要与宋文燮为敌。 想到这些,阮楹心情还算不错。 至少短时间内,她不必再担心自己性命不保了。 这时,曲思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姑娘,奴婢收到一封信,是给您的。” 她边说边呈上信来,信封上写的是曲思,但打开,里面其实还有一层信封,而上面则写着妹妹亲启。 阮楹在看到信封上的字迹时,便知道是楚生写的,她心下有些不安,想着该不会是楚家那边出了何事吧! 打发走曲思,她匆匆展信。 内容写得十分简洁,楚生只道他来了京都,住在云来客栈,想要同她见一面,不知可否方便。 这样看来,楚家应该是没事的,否则他肯定会提到,至少是隐晦的说一句,让她有准备。 阮楹松了口气,她没有写回信,而是派曲思亲自跑一趟去传口信,约楚生在亭盖园见面。 选择亭盖园,她自是有用意的。 之前岑王因着她隐瞒的事,大抵多少还是有些不快的,这回她便要表现最大的诚意,倘若他问,她索性便将自己的身世摊开在他面前,如此定然能取信于他。 与楚生约在隔日见面,到了这天,阮楹便低调的出了府。 她去到亭盖阮时,楚生已经提前到了她预先定下的茶楼里,见着阮楹,他明显有些激动,连忙站起身,迎上前,“你……” 刚说了一个字,看到她身后的丫鬟,楚生又闭上了口。 阮楹轻笑着遣退其他人,与他一道坐到了桌前。 “哥哥近日可还好?家里无事么?” 见她先问候自己与家里,楚生心下熨贴,“无事。” 转念又解释道:“其实是有事,不过与爹娘无干,是为着上次你说的,那太子会让人来接楚娴的事。” 阮楹点点头,“我猜着人也该到了,他们找去家里了?” 楚生面含担忧的道:“他们倒是没有惊动爹娘,而是私下里找了我,询问我楚娴的去向。那两人一看便十分不好惹,可见太子绝对不是好相予的,你在这边,他可有为难你?” 第92章 安顿 听到楚生的关心,阮楹心下一暖。 虽然有着血缘关系,但她其实并未与楚生相处过,然而不过见了一次面,楚生便将她的安危放在了心上,可见他心地良善,更重要的是,他的确是信了自己的话,哪怕那些话那么的匪夷所思。 她不禁面露微笑,“哥哥忘了,我有我的优势所在,自然不会任由他施为,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这倒也是。 楚生自是知道这个妹子是个有本事,那般果决的手段便是他这个男子也多有不及。 这些日子,他反复想着她说的那些话,原本还在犹豫,觉得楚娴的事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但当他面对寻到他问楚娴下落的那两个衣着不凡,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时,他便不由的信了她所说。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瞧那两名男子高高在上,霸道蛮横的模样,便可知他们的主子是如何的不良之人。 上辈子,那太子和楚娴定然对自己这亲妹妹极为狠辣,否则,她也不至做到如此地步。 且他也相信了太子真的跟她一样,是重活一回,否则他根本没理由要寻楚娴。 端肃伯府和楚家都不知自己抱错了孩子,太子缘何会知道,还是一幅势在必得的态度? 他轻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你放心,他们虽寻我问话,但我只推说不知,道她是自己跑走的,我们也遍寻不着,并未告诉他们楚娴的下落。若是他们不死心再找上门,实在瞒不过时我再说。” 阮楹心知楚生这是在为她争取时间,但这般做或许会惹恼太子派去的人,她很清楚宋枥的那些手下,说不定之前他便已经吃了些苦头! 她连忙道:“我这边已然安排的差不多了,哥哥不必担心,我上回考虑不周,想着让哥哥帮忙打马虎眼瞒过宋枥,事后想来却是不妥的,万一宋枥气恼之下对哥哥不利,那我便百悔莫及了。所以原计划不妨改一改,这回回去之后,我会安排人将楚娴的事散播出去,到时便是她自己走失,被人卖入青.楼,再与哥哥与我都无干系!” 之前她也是实在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找楚生帮忙,如今她得宋文燮相助,对宋枥有了一定的牵制,倒可以腾出手来安顿楚家人了。 便是这回他不来,她也准备遣人过去的。 楚生摸了摸后脑,笑了笑,“没事,我就是个粗人,皮糙肉厚,便是打两下也不碍什么,还是以你为重。况且,楚娴若真被找回来,岂不是要对爹娘下手?这般恐怕不妥!” 果然是吃苦头了! 阮楹心头骤然酸涩,“我正要同哥哥说,爹娘可愿离开平洲,到京都来?离得近些,我也便于保护你们。” 楚生闻言立时便摇头,“不成不成,爹娘不会同意的!” 老人家难离故土,若舍了土地,他们过不下去的。 阮楹知道他顾虑什么,便细心解释道:“不是进城,你们可安顿在京郊,那边有庄子,自是不缺地的,爹娘若是还有精神,亦可劳作,若是身子骨撑不住了,便将地租出去,只收租子……” 第93章 规劝 上回见楚生时,阮楹曾经说过会好好安排,所以回到京都之后,她便令曲思暗中打听,最后以在京郊买了一处庄子。 虽则只是小庄子,附带了不过百来亩地,不起眼得紧,但楚家人安顿下来定是没问题的。 京都地价贵,京郊亦是,单是这般,已是用掉了阮楹存的月例银子并一根金簪子和一副镯子才得以买下。 这回她便将地契文书一并带了来,转头取过推在楚生面前,阮楹叹息道:“我知道这般是委屈了哥哥和爹娘,但你们在平洲,我终究是不放心,万一有事,我鞭长莫及。” “哥哥放心,这庄子是落户在我寻好的庄头名下,我虽有他的身契,但无人知晓此事,旁人不会想到他与我有任何关联。对外你们只道是投亲,他的老家正是在宁阳郡,离着楚家庄不远,若说是祖上有姻亲,便是宋枥疑心派人去查也不会查出端倪。” 楚生见她安排得如此妥帖,心知必是费了大力气的,只是想到要离开楚家庄,不但他惶恐,爹娘那里也很难说通。 他面现难色,阮楹不欲他为难,压下心中的遗憾,缓声道:“此事倒是不急,哥哥可慢慢考虑,总归楚娴那边一时是进不了伯府的,等到你觉得时机合适了再劝服爹娘一道过来也是可以的,总归庄子在那里,你们何时过来都不晚。” 楚生松了口气,将地契等又推了回来,“这些还是妹妹先保存着,我拿在手里怕遗失了,那便麻烦了。” 阮楹并没有收回,却道:“丢了也无事,衙门里都有备案,自可补办,哥哥还是拿着,回平洲之前不妨过去瞧瞧,庄子离官道不远,便宜得很。不说其他,哥哥此次来京都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进城可说是见见世面,但最主要的还是来‘认亲’。” 楚生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迟疑片刻到底是应下,将文书等物收了起来。 他与父母虽不情愿离开楚家庄,但有楚娴那个祸害在,将来她若真让人对付他们,说不得他们便需避开一阵子,这庄子确实是个合适的去处。 收了东西,他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这回来本是给你传个信,再看看你过得如何,你既无恙我便放心了,家里那边我放心不下,明日我便回去了。” “哥哥先不急着走,且容我两日,我还另有些安排,可好?”不等他回应,她又道:“再则,哥哥可想过日后要做些什么?是打算一直种地,还是寻些别的营生?” 她斟了茶递给楚生,在他骤然变红的脸色中,轻声道:“哥哥莫要误会,我这般说绝对不是嫌弃哥哥,只是觉得哥哥聪慧,若是一辈子种地,未免浪费了。恕我直言,农人是靠老天爷赏饭吃,收成好便罢了,若是收成不好,那便只能忍饥挨饿,更莫说手上有余钱了。” “爹娘的年岁慢慢大了,总归不能一直下地劳作,哥哥是长子,自然是希望爹娘晚年能够衣食无忧,过上好日子,可若是只靠着种地,怕是很难做到。” “你是我嫡亲的兄长,我只有盼着你好,盼着楚家好,所以才会这般说,还望哥哥不要介意我的直言不讳。若是哥哥听了这话不舒坦,那便当我没说过,别在心里生了嫌隙才好。” 第94章 本是你的东西 楚生的脸色随着她的解释慢慢平复下来,只是神色难免有些黯然,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这话是为我好,我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只是我从小除了跟着爹爹种地,偶尔打猎,并不会其他,便是寻营生,只怕也没有更好的出路。” 阮楹早猜到他会这样说,此时便道出自己的想法,“我知哥哥手巧,不知这些图样可能做出来?” 说着,她拿出一叠纸张。 纸上画得是各式的妆奁匣子,大多是往后数年流行的式样,也有几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 阮楹道:“这东西做起来不算复杂,卖的便是这时兴的样子,哥哥闲暇时可试着做几个出来,拿去首饰铺子里问问,必是有人收的,至于价钱,不可太便宜了,须知大些的首饰铺子都是请了专门的匠人设计,酬金不菲。” 她又细细的说了该如何同掌柜的谈价,然后又那叠图纸的最下面抽出一张的摆在桌上,“拿着这笔银子之后,哥哥若是愿意,便可尝试着做此物。” 楚生的确手巧,且一度想去平阳郡寻个木匠拜师学艺,奈何家中只他一个儿子,楚娴又是个指望不上的,不爱做活便罢了,还整日里琢磨着从爹娘手里扣出些钱来胡乱花用,他实在不能放心,这才熄了这念头,但平日里也爱好自己琢磨着做点小东西。 如今看到这些图纸,他眼睛都有些拔不出来了。 妆奁匣子倒还在其次,关键是阮楹后来拿出来的那张图,“这,这模样的木犁从未见过!”他将图纸拿到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越看越是惊奇,口中不禁喃喃道:“改得好,改得妙啊!若是木犁改成这般样子,那耕作时便省了大力,说不定不用牲畜只凭人力也能行!” 阮楹眸光恻然的望着他,直到他从兴奋中回过神,迫不及待的问道:“这也是妹妹想出来的?!” “自然不是。”阮楹轻声道:“我从未下过地,便是连木犁都没见过几回,又如何能想出来。” “那……”楚生面色迟疑的道:“此图是从何处得来的?” “哥哥不必担心,这并非是拿了旁人的心血,这改良犁原本便是哥哥将来会做出来的物件,我不过是将哥哥做出来的东西记在了心里,提前拿出来罢了。” 前世,楚娴回府后便派了人佯装匪徒,害死了楚家两老,惟有楚生机警侥幸留得一命,但他的脸上却被匪徒重重划了一刀,深可见骨! 她那时并未看穿楚娴的真面目,只当是寻常劫匪,她得了信赶到楚家庄时,已然是晚了,她本欲带楚生回京妥善安置,他却偏偏不肯,执意要在楚家庄守孝。 阮楹只好特地从京里请了医术高超的大夫给他看伤,只可惜他的脸上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显眼的疤痕,之后,待他的伤养得差不多时,她已耽搁了颇久,不得不回返京都,而楚生也再次拒绝了同她一道回去的提议。 阮楹无法,只得留下人看顾他,独自离开。 可回去没多久,她便接到消息,楚生走了,留在那里的两名护卫遍寻不着他的踪迹,最后只能带着他留下的信回来复命。 第95章 她本是这样的人 楚生的信里言说觉得父母的被害有蹊跷,他决心去寻找那些匪徒,然后查明究竟。 因着她在阮家,他便觉得没什么可担忧的,便独自走了。 阮楹看过信伤心不已,与楚生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她感觉得出来,楚生对她极好,真心将她当作妹妹对待。 他何尝不知若是依靠阮家,更容易查明真相,可同时,他也清楚,她虽然留在阮家,但处境毕竟尴尬,自己若再登门求助阮家,无异于给她添麻烦。 若是阮家愿意帮忙还好,若是不愿,她之后必定更难自处。 所以他终究还是决定一个人去做此事。 然而不过一年,阮楹便收到了一位自称是楚生朋友的男子送上的楚生遗物,原来他离开楚家庄后不久便病了,拖了半年多,终究还是去了。 阮楹以为那人与楚生不过萍水相逢,却愿意来送信,是个好的,于是重金酬谢一番,未料对方却凭着那些银钱和暗藏下楚生的改良犁图纸从工部谋了个官身。 直到后来,她查出楚家两老被害与楚娴脱不了干系,再次寻到此人询问才察觉出端倪,从而逼问出真相,那时,阮楹才知自家嫡亲的兄长其实有大才,而他费尽心力这么做的原因竟是想将改良犁献于朝廷,从而恳请他们派人查出父母被害的真相! 阮楹本来不想提这些,免得楚生心里不舒服,可见他怎么也不肯相信这改良犁是他自己设计出来的,只得捡着关键的说了。 楚生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咬牙切齿道:“畜生!真是个畜生!孩子被抱错,并非爹娘的错,她在楚家这十几年,便是家中再穷,却也没有渴着她饿着她,相反,爹娘因为她是小女儿格外娇惯她,舍不得她做活,还从牙缝里挤出些粮食给她换花戴,换衣穿,她怎能如此丧尽天良!” 上回阮楹虽然也说了,楚娴回到伯府之后便亟欲抹杀自己过往的经历,但却未曾提及内情,因此楚生气归气,还没有此刻这般痛恨。 如今楚生却更加明白,为何阮楹要如此狠心的将楚娴卖进青.楼。 这般冷血狠毒之人,死不足惜! 阮楹淡淡道:“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楚家、阮家,她都不会放过,自得知身世起,她便认定所有人都亏欠了她,便是将两家人尽数害死,她仍是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甚至觉得理所当然,认为她是在为自己讨公道。” 楚生气呼呼的道:“早知如此,上回见面,我便该劝你杀了她!” 何必留着这样一个祸患? 阮楹叹道:“杀她不难,可杀了她,宋枥立时便知我同他一样是重生之人,那么下一个死的便是我了。” 最难对付的从来不是楚娴,而是宋枥! 楚生闻言慢慢冷静下来,“是了,的确如此,是我想得太不周全。” 宋枥对付了妹妹,下一个便轮到楚家。 也只有像现在这般,妹妹极力隐藏,而他佯装一无所知,方才不会令宋枥痛下杀手。 垂眸看着手上的图纸,楚生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此事便交给我吧。” 他面色沉郁,仿佛转眼之间便成熟了许多。 阮楹没有问他具体要如何做,她相信自己的兄长这一世必然能让这张图纸发挥它应该发挥的用途。 第96章 坦露真相一角 阮楹将楚生送离亭盖园后,又返回去寻了亭盖园掌柜的。 “小人姓钱,阮大姑娘称小人一声老钱便可。”钱掌柜笑容可掬的将她请进屋内说话,这般恭敬又热情的态度一看便知是受了宋文燮的叮嘱。 阮楹落座后笑了笑,“钱掌柜客气了,我今日过来乃是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 阮楹道:“我想请两名护卫去往平洲宁阳郡的楚家庄保护一家人,自然,是要有真功夫的,因为极可能遇着危险。” 不能用端肃伯府的护卫,从外面找人更难寻到可靠的,她怎么想都觉得从宋文燮这里要人是最可行的。 钱掌柜心下讶异,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笑得和善,“不知这护卫需在当地逗留多久?” 阮楹坦然道:“眼下还说不准,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年。” 那个时候,皇上的身子便撑不住了,若是她到彼时仍不能将宋枥从太子的位子上扯下来,没能对付得了楚娴,那她对楚家人势必要另作安排,至少要送得远远的,叫那对贱人再也找不着人才是。 钱掌柜连忙拱了拱手,“此事小人自当尽力去做,但能不能寻到却是无法保证的。”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很小,毕竟他所知的有真功夫之人,都在王爷麾下,他自是不能擅作主张的。 阮楹也明白他要跟宋文燮请示之后再回应,因此便点头道:“钱掌柜尽力便是了,明日这个时候,我身边的丫鬟会过来向钱掌柜询问结果。若能找着人,便是等几天也无妨,若是不能,也请钱掌柜早些告知。” “应该的,应该的。” 见阮楹起身,钱掌柜立刻也随之站起来,送她出去。 看着阮楹乘坐着马车离开,钱掌柜立时寻了个理由也悄悄从后门离开。 岑王府内。 钱掌柜早已脱掉了在亭盖园内穿得长衫,换了身短打扮,脸上的胡子变得浓密了许多,显见是乔装一番才过来王府的。 他毕恭毕敬的将阮楹所提之事细细禀报了一番,当然,也没有漏过阮楹先招待了一名从平洲而来的楚姓男子之事。 “姓楚么……”宋文燮颇感兴趣的听完,突然觉得此前自己所疑惑的事或许正向他一点点展露出来,不禁露出玩味的笑意。 “既是阮大姑娘需要,那本王自当相助,你且先回去,明日阮大姑娘的人过来询问,你便说后日一早,他们准时在亭盖园相候。” “小人明白。” 就在钱掌柜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准备告退时,宋文燮突然又道:“明日将你手上的那面金牌子送予阮大姑娘。” 钱掌柜口中立时应了,躬身退离书房,心中却波澜翻涌。 持金牌子入亭盖园者,无论在园子里作何消遣,都不必会帐,亏空都算在王爷的帐上。 自建园以来,据钱掌柜所知,三面金牌子只发出两面,而那两人一位是当朝左相沈大人,一位则是兵部尚书左大人,却不想今日却将这最后一面给了一位贵女…… 他实在好奇不已,忍不住向送自己离开的童穆低声询问,“主子莫不是看中了那位阮大姑娘,准备娶回来作王妃?” 否则,他实在想不出主子为何会这般做。 童穆却仿佛受了惊吓一般瞪大眼睛,“怎么可能?绝无此事!” 第97章 高手护卫 主子只是觉得阮大姑娘有趣而已! 童穆送走钱掌柜,回到书房外时,不断这般安慰自己,方才平静下来。 阮大姑娘可不是个善茬儿,主子与她合作是因她知道的秘闻多,对主子颇为有用,但绝没有钱掌柜所说的男女之情! 童穆拒绝去想阮楹做岑王妃的可能,这回倒不是有偏见,而是觉得王爷合该娶一位温柔体贴的,却不是阮大姑娘这般表面温婉,内里彪悍的。 在这一点上,阮楹倒是与他相法相差无几。 看到曲思带回来的金牌子,又听了这牌子的用处,阮楹不由的暗自感慨,这岑王莫不是真拿她当亲近的晚辈对待了,所以才会这般大方? 如此,倒也不错。 “知道了,将这牌子好好收着,下回去亭盖园的时候便带上。”总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番好意,况且她最近正好囊中羞涩,便是请护卫的银钱能准备出来也是费了不少力的,若是再频频光顾亭盖院,还真有些捉襟见肘。 曲思应了,却又忧心冲冲的道:“姑娘,这钱掌柜对姑娘是否太热心了些,又是答应帮忙找护卫,又是送金牌子的,莫不是对您,或是伯府有所求?” 她并不知亭盖园是宋文燮的产业,自然只当一切都是钱掌柜所为。 阮楹失笑,不欲细说,只摆了摆手道:“有所求也未尝不可,放心,你家姑娘有分寸,他若逾矩,我自有应对。” 曲思想了想也是,自家姑娘那般有手段,总不至于吃亏,便按下不再提。 翌日,阮楹先是去了亭盖园,见了钱掌柜寻来的两名护卫。 看着面前约摸三十来岁,相貌寻常,瞧着颇不起眼的一男一女,阮楹微微一怔,不得不说,这人找得极合她的心意! 她虽请人去保护楚家人,却不欲旁人知晓这是护卫,楚家只是寻常的农户,家中若是突然多了两名护卫,太打眼了,也极容易惹得宋枥怀疑,所以最初她便想好了,让两人扮作投奔楚家的亲戚出现在人前。 只不过她想着来的该是两名男子,且身材魁梧,气势十足,因此颇费了些心思去安排两人的具体身份,不料现在全都用不上了。 阮楹心里思量着,脸上则微笑道:“钱掌柜既推荐了两位,两位必是有真本事的,只是不知可否让我见识一二?倒不是不信任两位,只是你们要保护这家人对我来说极为重要,且他们的处境颇有危险,有危及性命的可能,所以我必然要极为谨慎才行……” 闻言,两人并未露出不快之色,依旧笑呵呵的,但那男子却笑着伸出一只手握住桌角,随即无声无息的向阮楹摊开手,“阮大姑娘,这般可行?” 阮楹看去,只见对方的掌心里放着一块几乎被揉成木屑的桌角! 她震惊的抬头,发现这一男一女依旧憨厚的笑着,仿佛这根本不算什么。 阮楹顿时心下激动不已,心道,若是有这般人物相护,想来便是楚娴再暗中派人动手,应该也是得不着便宜的,亦不会发生前世的悲剧! “两位果然是英雄人物!”阮楹并不掩饰自己的惊叹,着实夸了两人几句,这才问起雇佣的价钱,这护卫太好了,她还真有些担心自己负责不起。 第98章 宝珠 提到酬劳,那对男女对视了一眼,叫邬行的男人有些赧然道:“钱掌柜,我们夫妻想同阮大姑娘单独说说话,不知可方便?” 钱掌柜一怔,旋即识趣的告退。 阮楹眼中闪过一抹讶异,她以为这两人也必是宋文燮的手下,与钱掌柜同一个主子,居然还需要避讳的吗? 等屋中没了旁人,邬行才道:“不瞒阮大姑娘,我们夫妻本是多年前受了一位贵人的大恩,此次得了那位贵人的话,听从阮大姑娘调遣这三年权当是报恩了,这三年里,不拘护卫,阮大姑娘若有其他吩咐,我们亦是会尽全力而为。” “三年后,我们与那贵人便算是两清了,因此我二人才会前来。只是我们有一女尚年幼,总不能叫她跟着我们涉险,所以便想问问阮大姑娘,此次我们可以不要酬劳,可否将我们的女儿留在您身边照拂?” 似是生怕她不同意,旁边的林巧儿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们宝珠乖巧的很,还拜师学过医术,不敢说精通,但寻常的小病症都不在话下,还能分辨药物毒物,跟在阮大姑娘身边或许能帮上您的忙。” 阮楹没想到他们两人是这么个来路,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本以为宋文燮定会派他的人前来,可若是照这两人所说,他们与他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交情,只是为了报恩。 这是让她放心用的意思? 另外这两人还主动要将女儿送到她身边,是女儿真需要照顾,还是充当人质,好叫她放心?这也是同宋文燮提前说定的? 电光石火间,阮楹脑海里闪过种种念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微笑道:“不知令嫒芳龄几何?可愿跟在我这个生人身边?” “她今年十三,此事提前同她提过,她自是愿意的,只是要麻烦阮大姑娘。”邬行歉意的拱了拱手,“宝珠自小体弱,不能劳累,还望您多多见谅。” 原来如此,阮楹顿时明白他们为何不带着女儿一道,想来这位宝珠姑娘的身体不好也是原因之一。 想及此,她便道:“无碍的,跟在我身边,总不至叫宝珠姑娘受了委屈。” 见她应下,这对夫妻登时松了口气,林巧儿连忙去了旁边的厢房,将女儿宝珠带了来。 邬宝珠生得有些瘦小,相貌并不起眼,只一双眼睛灵活得很,瞧着便是个伶俐的,她的脸色较之常人的确更苍白几分。 不过她虽身子赢弱,见着阮楹,态度却大大方方,规矩的行礼问好,的确十分乖巧。 阮楹稍稍安心,微微一笑,招呼她到身边来,说道:“宝珠姑娘,你跟我回端肃伯府,我不好对府中旁人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便只能道你爹娘去了外地,家中只剩你一人,我见你可怜,便暂时带你回府安身,充作身边的丫鬟,等你爹娘归家再送你出府,这般说你可愿意?” 这话自然不只说给宝珠听,亦是说给她爹娘听的。 她不能凭白带一人回去,总要有了说法。 邬宝珠清脆的应声道:“阮大姑娘,我愿意的。” 阮楹笑着颌首,“那便好,你放心,不会让你真的做事,只是个名头罢了,日常你便在我的院子里休养身体,偶尔也可同我一道出门散心。” 邬行和林巧儿闻言更加放心了,见女儿也无有不乐,更是放心的与阮楹说定,他们随时都可启程去平洲。 第99章 她是客人 因着知道楚生急着回楚家庄,从亭盖园出来之后,阮楹将方才写好的信交给邬行夫妇,让他们去云来客栈寻楚生,然后护送他回去。 信里将一切写得明白,阮楹料定楚生为了楚家两老的安危着想,也不会推拒这样的安排。 看着邬行夫妻与女儿告别后离开,阮楹这才带着邬宝珠和其他人一道回了伯府。 回去之后自然要先将邬宝珠的身份过了明路。 张氏对她捡人回来的事只觉哭笑不得,见这小丫头瘦瘦小小的,便知当不了事,不免笑叹了一句,“咱们这是替旁人养孩子呢,她爹娘倒是心大,竟将这么个小姑娘丢在家中,也不怕她被人盯上,也幸好遇着你这个心善的,若不然啊,怕是早晚要出事!” 本来是子虚乌有的事,阮楹也无法多做解释,只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张氏被她哄得眉开眼笑,便没再多说,叮嘱她让嬷嬷先将人好生调.教一番,才能带出来,否则难免要丢伯府的脸面。 阮楹一味的应了,又说了阵话,这才带着邬宝珠回到盈香阁。 让下人安顿好她,阮楹便叫了曲思和菡萏说话,“过会儿去寻王嬷嬷,让她教教宝珠,无需太严格,只大面上的礼仪过得去便罢了。平日里,你们约束好院子里的其他人,宝珠姑娘明义上丫鬟,但却要当客人待,既是客人,都客客气气的便是了。” 两个丫鬟顿时明白了,那位宝珠姑娘是客人,而不是自己人,那盈香阁里的事,不该她知晓的便不能让她知晓。 两人齐齐点头应了,自去安排。 阮楹这边总算是有了暂时的安宁,但朝堂之上却颇不平静。 这日一上朝,便有官员站出来向宋文燮追问云晴公主被刺客行刺一事的结果。 “……猎场行刺一事也发生了有段时日,陛下将此事交由岑王殿下,却不知为何岑王殿下这边就此没了消息?此事关系到皇家猎场,以及陛下的安危,还望岑王殿下能够早些将刺客抓获,并查出那意图不轨的幕后之人!” 这话一出口,又有几名官员站出来附和。 宋文燮神情淡淡,是不为所动的镇定,倒是龙椅上坐着的嘉乐帝眼底闪过不快,此案的整个过程,他是尽知的,自然也清楚之所以迟迟未能结案是因为贤妃宫中的那个张太监既不肯承认此事与他又关,却又说不出为何案件中处处有他的身影。 事情暂时僵在了这里,宋文燮昨日才向他禀报过,因此嘉乐帝对这些臣子的咄咄逼人,不由心生不喜,便绷着脸道:“此事岑王已经向朕禀报过,诸位爱卿不必多言。” 然而最先开口的那位官员却深深一揖之后,言道:“陛下,刺杀一事事关重大,臣等也是关心陛下的安危,岑王殿下若是无法抓住那敢于行刺的逆贼,那不妨换人为之。” 话音刚落,宋文燮便瞥了他一眼,嘲讽道:“换谁?换你么?” 那名官员脸色变了变,转向他道:“微臣自认不擅长此事,但却可交由擅长此事的人去追查,总好过像岑王殿下这般,不知打算将此案拖到何时!” 第100章 朝堂之争 宋文燮看着对方一脸正直严肃的模样,嗤笑道:“此事本是暗中查办,按理说,你该对此一无所知才是,可你却头头是道的言称此事毫无进展,暗示本王办事不利。你倒是说说看,你是从何处得知这消息,又是何人报予你的?你如此关注此事,真的只是关心陛下的安危,还是另有居心?” 那名官员闻言登时恼怒道:“岑王殿下慎言!微臣对陛下对大宛朝忠心耿耿,岑王殿下这般说分明是在污蔑微臣!” “再者,若是此案已破,为何不见处置刺客与幕后之人?这等逆贼自当公开惩处,既没有此官报,自然是还没有进展,这又何须刻意探听!” 他越说越是激愤,转身向嘉乐帝躬身道:“陛下!微臣奏请陛下严查此案,且定下期限,否则依照岑王殿下散漫的态度,离水落石出之时岂非遥遥无期!” 他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在不知情的人看来,此事的确应该尽快查清楚才对。 但懂得看脸色的臣子都发现了嘉乐帝的神色极为不悦,这其中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尴尬,加之方才嘉乐帝明显表示不欲多说此事的态度,令他们心下有了猜测,莫不是此事竟与宗室或是后宫之争有关,所以陛下才不愿当众多说? 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算是“家事”,家中起了纷争,无论结果如何,陛下势必都觉得丢脸。 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去附和换人查案、公开惩处的提议。 但总有些愣头青,才入朝时间不长,容易被煽动,容易热血上头,自认对皇上以朝廷一片忠肝义胆,这时便会站出来劝谏没有回应的嘉乐帝。 “微臣附议!陛下明鉴,此等逆贼原应早日抓获才是,这次若被他们逃脱,无异于放虎归山!” “臣也认为杨大人所言甚是,陛下,此事万不可轻忽!” “陛下,不若将此事交于刑部刘大人负责……” …… 一时之间,朝堂上乱纷纷的。 听着这些人一个个慷慨陈词,岑王似笑非笑的并不予反驳,反而看向嘉乐帝,一副“全由皇兄作主”的模样。 太子宋枥将此情此景看在眼里,本来对于利用了这些臣子想要逼迫老家伙早日结案,逼着岑王快些将刺客推出来定罪斩首的兴奋之情都不由淡去了几分。 他会推动此事发生,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飞鹰活着,对他来说便是威胁。 既然毒杀失败,那便光明正大的将他斩首示众。 此人早一日.死去,他便能早一日放下心来。 另外,他虽是利用此事为贤妃和宋煜设了圈套,但也心知老家伙不会相信宋煜会参与此事的,所以他最初也只是想在他心里种下颗怀疑的种子罢了。 怀疑贤妃,怀疑宋煜。 而此时的怀疑在将来的某个时候便会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可以结束了。 奈何事情是由岑王主持,他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若是查不出结果,他怕是不肯就这般结案。 宋枥一想到宋文燮便十分戒备,若是能再借此事破坏他在朝臣门心中的形象,打击他的声誉,那便再好不过了,所以他暗地里派人煽动数名臣子关注此事。 第101章 挖坑 此时此刻,宋枥要的场景的确是有了,但岑王这副淡定自若的态度却令他心里极为不快,明知道朝臣在说他办事不利,在暗指他无能,竟然也无动于衷吗? 他心下冷哼了一声,猜测今日恐怕是得不着结果了,这时突然听到宋文燮仿佛漫不经心的道:“不知太子殿下对此事是何看法?” 此言令众人的争执顿时停了下来,齐齐望向宋枥。 宋枥刚回过神来,便被诸臣各色目光注视,不由微僵,但转瞬又恢复了正常,撑着和煦的面孔道:“诸位大人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刺客敢于闯入皇家猎场行刺,事关重大,的确不容轻忽,不过孤相信岑王叔会尽力去查证此事的,所以还请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何不听听岑王叔所言?” 宋文燮挑了挑眉,哼笑一声:“太子殿下之意,是要本王公开此事的进展,以换取诸位大人对本王的赞誉?” 此话说的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不公开是嘉乐帝的意思,坚持要公开便是与嘉乐帝对着来。 若是顺着这话说,岂非凭白惹来嘉乐帝的厌恶? 宋枥意识到宋文燮这是给他挖了个坑,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老家伙现在就发现他在拉拢朝臣,对他生出忌惮之心,于是只得道:“孤并无此意,王叔误会了!” 宋文燮反问道:“既如此,太子殿下方才这话是何意?本王倒是有些糊涂了!” 宋枥语塞,心中痛骂不已,他本就是想利用群臣逼嘉乐帝和宋文燮快些结案的意思,但他能说吗? 他干笑两声,不得不转开话题:“王叔方才提到赞誉,莫不是指此事其实已经有结果了?” 宋文燮却没回这话,看着他轻笑了一声便收回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出声。 宋枥被晾在那里,尴尬又难堪,但哪怕他心中恨极,却也不可能在此时与宋文燮撕破脸,只好想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高高坐在上方的嘉乐帝便威严的道:“够了!此事如何处置,朕心中有数,你们不必再多言,更无须责难岑王,他不过按着朕的口谕行事,不但没有过失,反而办得极为妥当。” “你们有忠心自是好的,不过更要紧的是办些实事,为朕分忧,为朝廷分忧,而不是在这里空口无凭的诘问他人!” 这话一出口,方才忙着打嘴仗,认定宋文燮办事不利的几位官员头上都冒起冷汗。 皇上这话意有所指,分明就是在说他们啊! 顿时有撑不住的连忙深躬道:“臣惶恐!” 嘉乐帝暗哼了一声,又不动声色的瞥向宋枥,却见他垂眸不语,仿佛事不关已,并无请罪的意思,嘉乐帝心下不免失望。 宋枥未必不清楚,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但他毕竟是当过皇上的人,在群臣面前,让他认错弯腰,他打心底里是抗拒的。 但在嘉乐帝看来,他在此时摆出撇清的模样,便是没有担当了。 他眸底划过失望,起身淡淡道,“你们的确是该惶恐!退朝!” 言罢,他拂袖而去。 下面一时静默无言,片刻后,朝臣们才默默的转身,准备离开大殿,这时,嘉乐帝跟前的大太监来到宋文燮面前恭敬的躬身道:“岑王殿下,皇上有请!” 第102章 皇子交锋 这个时候来请人,朝臣们再次意识到,嘉乐帝对于宋文燮这位王爷是何等的信重。 那些对宋文燮看不顺眼的臣子们不由紧紧闭上了嘴。 宋枥也不例外,不过他更多的是恼怒。 恼怒老家伙对自己的儿子还不如对一个王爷信任! 他勉强忍着气,慢吞吞的转身,这时大皇子宋煜悠悠然来到他身边,似笑非笑的道:“太子殿下,您说您怎么就非得跟王叔对上了呢?那位的能耐是人尽皆知的,除非眼瞎心盲的蠢货才会认为他能站在朝堂之上单单是因为亲王的身份,太子瞧着可不像那么没脑子的人啊!” 刚刚非议过宋文燮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臣子:“……” 眼瞎心盲的蠢货是指他们? 大皇子你会不会太过份了?! 宋枥瞟着他,觉得他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还是个早晚被圈禁的蠢货! 想到前世自己高高在上坐在金銮座上,而宋煜则在府中不得而出,慢慢等死,宋枥一腔恼怒突然淡下来,他勾了勾唇角,道:“大皇兄想太多了,孤之前便说过,王叔误会孤了。” 言罢,他微微颌首示意后,大步离开。 宋煜有些懵,刚刚他似乎在宋枥的眼里看到了怜悯? 他这是在可怜谁?! 越想越气,他怒哼一声向殿外走去。 两位皇子小小的交锋被不少朝臣看在眼里,其中便有端肃伯阮怀英,他面上平静无波,甚至还抽空与旁边的同僚说着话,但心里却不禁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大皇子固然性情冲动,确实不适合为帝,但太子……其实也不见得有明君之相。 只看他对岑王殿下的态度便能瞧得出,这位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 不过今日岑王殿下似乎有意与太子针锋相对,比之往日更加尖锐了些,倒不知是何缘故? 自然,端肃伯万万不会想到,这与阮楹大有关系。 他不清楚,但宋枥却有此怀疑。 回到东宫之后,宋枥便面色阴沉的问道:“近些日子阮楹与岑王可有来往?” 林永连忙回道:“禀殿下,盯着端肃伯府的人来报,他们二人最近并未见面。” “书信呢?” “明面上是没有,但暗中却不好说了。” 宋枥冷哼一声,心道:从前虽然他与岑王的关系也说不上好,但至少大面上还能过得去,可今日朝会,对方却摆明了看他不顺眼,说不定便是那贱人对他说了什么…… 不对! 阮楹对他不满,是因着上回他险些杀了她,可岑王若真是这般护着她,未免太不正常了,就算是为了云晴的救命之恩,以岑王的性子也绝对不会做到此等地步! 他们难道有奸.情?! 想到此种可能,宋枥顿时心里怒火大织,“去!再派些人手盯着端肃伯府,最好能让人混进府内,孤要知道阮楹的所有举动!” “是。” 林永应了,忙退下去安排,不过心里却不看好让人混进端肃伯府的事。 毕竟对方的篱笆扎得颇牢固,如今在外盯梢的那几人都不得不辛苦掩饰才不至被发现,遑论混进府内了。 林永离开后,宋枥一面派人去请了自己的幕僚苏先生过来,一面又让人暗中去寻兵部侍郎况大人过府,打算一道商议劫取军饷的事。 第103章 兵部侍郎 宋枥那边有所动作,当晚阮楹这边便得了消息。 得知宋枥见的那两人,她便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布置劫掠军饷的事了。 虽不知具体,但猜也猜得出,他必然是要想办法避开京郊那场暴雨,让手下能妥善的将银子运回来。 阮楹冷冷一笑,将手里的纸条放在蜡烛上点燃,看着它燃成灰烬,这才回到书桌前,铺开画纸,执笔画起来。 她的画功极好,记性更好,幕僚苏云铮和兵部侍郎况有景的相貌,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很快,他们的容颜便落于画纸之上,惟妙惟肖。 这晚,阮楹屋里的灯很晚才熄。 翌日一早,她起来时眼下还隐隐带着青黑。 不过今日无需出门,倒也不必太在意,她将自己画的画像,连同一封信都交给了曲思,“送到亭盖园,给钱掌柜。” 曲思并不多言,应声拿了东西便退出去。 因着知晓伯府外有人盯着,所以她每次出去传信都会略微乔装一番,然后从下人们通行的侧门离开,离府之后确定无人跟踪才会直奔亭盖园,数次下来从未被人盯上过。 画像与信安全无虞的送到了岑王府上。 宋文燮下朝回到府内,将送来的东西一一看过,唇边不由露出颇感有趣的笑意。 童穆好奇的问道:“主子,您心情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宋文燮将阮楹的信件妥善的收起来,只拿了画像放在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颌首赞同道:“的确是好事,原本还在琢磨着宋枥会如何下手,如今倒不必费这份心思了……此人,你应该识得吧?” 他挑出的那张是兵部侍郎况有景的画像。 童穆打量了几眼,笃定的点头道:“兵部的况侍郎!” “不错,正是他。” 宋文燮冷笑道:“此人颇受左大人信任,原本这次往凉州押送军饷,左大人是打算派他压阵的,若不是这封信送的及时,本王竟也不知这厮会是宋枥的心腹!” 宋文燮与兵部尚书左经义有私交,此事知道的人极少,包括嘉乐帝都是不知情的。 当年左经义仍在外领兵戍守边关时,遭遇北承国奇袭,那时他带兵苦战,同时向京中求援。 可彼时,北承国一直伪装的极好,佯作与大宛乃是兄弟之邦,不时便派人前往大宛送礼,表达友好之意,因此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竟有些蠢货认为左经义的求援颇有可疑之处,还是先派人前往边境调查清楚,再考虑发兵一事。 若非宋文燮大怒,在朝会上舌战数人,一力担保,嘉乐帝未必能够及时下达派兵的旨意。 而那个时候,若是再晚上数日,说不定两国相邻的边城都要被北承国的大军踏平了! 最终,左经义与援军汇合,终于将北承人打退,大胜而归。 左经义后来也知道了宋文燮的所为,在被调回京都后,两人便在私下里有了来往。 因此这次押送军饷一事,宋文燮格外关注时,左经义也并未瞒他,直言况有景此人行事稳重,颇为踏实,此次便由他压阵! 但现在,宋文燮自然不能同意他这个安排。 不过具体要如何做,他还需想个法子,他相信阮楹信中的话,相信这两人都参与了宋枥欲要谋取军饷之事,但这并非真凭实据,便是据实以告,左经义也不会相信的。 第104章 太子心腹 没过几日,宋文燮联络了兵部尚书左经义,邀约他到一处偏僻的茶楼喝茶。 左经义一头雾水,但他难得相约,便仍是去了。 只是两人坐在那茶楼二层临街的窗边,面前摆放着色混而未闻香气的茶水,哪怕左经义并不挑剔也觉得这茶实在无法入口。 他看向对面同样不肯端起茶盏的宋文燮,端正的面庞上皮笑肉不笑的道:“王爷,您邀我来,就是为了告知我京中居然有如此劣质的茶楼?” 宋文燮没理会他,而是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窗子打开一道缝隙,扬了扬下颌,示意他向外看。 左经义不甚在意的看过去,然而一看这下,面色便不由的凝重起来。 只见他颇为器重的手下况有景况侍郎正从茶楼对面巷子的某间宅子里走出来,而恭敬送他出来的人,面白无须,虽做寻常百姓打扮,但左经义的眼光利的很,一眼便瞧出对方乃太监所扮! 所以,况有景竟是与宫中某人走得如此之近? 他转头欲要开口询问对方是何人,宋文燮却摆手阻止,“接着看,你很快便明白了。” 左经义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况有景离开后,又隔了些时候,方才那太监随着一人走出来,对方出门后便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很快扬鞭而去。 虽然这时间很短,但左经义还是看出来了,走在前头的年轻男子正是当朝太子宋枥! 他抿紧了唇,直到马车消失在两人视线里,才缓缓道:“况有景是太子的人……” 而且是心腹! 宋枥向后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显而易见。” 他可是让属下花了些功夫才打探到今天的消息,所以特意带了左经义过来见证。 左经义沉默半晌,问道:“他们这般鬼鬼祟祟的见面,是在密谋何事?” “据我猜测,多半是军饷,毕竟最近也只有此事能令他们凑在一起了。”宋文燮随意的说道,“前几日得了消息后,我便派了人跟踪况有景,发现他不但与太子过从甚密,还不时往京郊的青云山去,我本想查清楚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可惜他颇为警觉,手段也不俗,哪怕没察觉有人跟着,却还是谨慎的隐藏行踪,屡屡将我的手下甩掉,所以迄今,我还无法确定他为什么去青云山,不过他与太子的来往倒是比我想象中更加密切。” 左经义脸色不大好看,“若他们真是在打军饷的主意,那未免太过……” 他说不出太尖锐的言辞,只能大摇其头,以示极不赞同。 一国太子,怎可如此昏聩,便是再需要钱财,也不该对军饷生出心思,这若是传到边境,必然会失却军心! 想到未来要辅佐的帝王有如此行径,不说旁人,便是左经义都觉得不如早早告老还乡的好,哪怕他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哪怕再过数年,也正是精干之际! 宋文燮淡淡道:“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而是要如此处理此事,虽说我手上并无证据,但此事只怕八.九不离十。” 对他,左经义是很信任的。 他既这般说了,可见事情多半是真的。 左经义沉吟片刻道:“我会寻个合适的理由,换人押送军饷,若是如此之后,他们还不肯放弃,那也只能兵戎相见了。” 第105章 送份大礼 宋文燮微微一笑,“他们既准备了良久,又焉能放弃,不过军饷肯定不会让他们得手的,关于此,我倒是有些想法……” 与左经义商量过应对反击之策后,宋文燮心情不错的回了王府。 想到阮楹在其中起到的种种作用,他不禁暗自感慨,虽然仍是极为好奇她为何会知道那么多她本不该知道的事,但他既然承诺了不再去追根究底,那自然要信守诺言。 再次将那股欲要探究的心思压回去,他坐在书房的桌前,轻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总归她这份本事于他于大宛都是有益无害的,这便够了。 想着,他铺开信纸,提笔给她回了封信…… “……送我一份大礼?”阮楹是在两日后才看到宋文燮的回信,曲思总不能天天出府,因此今晨顺便去了趟亭盖园,才得知还有回信。 只是看到其中的内容,阮楹不禁莞尔。 宋文燮既这般说,肯定是已经确认那两人是宋枥的心腹,并且他们也真正是在谋划军饷的事。 被他盯上,可想而知,宋枥再不可能同前世那般通过况有景,悄无声息的取走军饷,而且以宋文燮的性子,也不会仅仅阻止他取走军饷便罢休,旁的不说,至少宋枥派出的心腹手下定然会被一网打尽! 这对阮楹来说,其实已经是份大礼了。 毕竟宋枥培养那些人不易,这般折损良多,他绝对会气到吐血! 想着宋枥的羽翼会一点点被折断,阮楹唇边浮现出快意的笑容。 她没有将宋文燮所说送礼一事放在心上,随即便将信收在一处妥当地方,刚刚将放信的匣子收起来,张氏那边传话来,让她过去一趟。 阮楹很快略收拾了一番,带着丫鬟去了正院。 进了屋,张氏便招手唤她过去,拉着她笑吟吟的道:“三日后,你跟娘一道去安国公府上赴宴,可好?” 阮楹笑道:“能陪着娘,自然是好的。”转念又不免有几分好奇,“不过安国公府上怎么快到年关还办起宴席来了?” 这种时候,各府里的夫人.大多繁忙。 年底下面各个铺子里的管事或掌柜都要前来报帐,光是这些事就够人张罗得了,居然还有闲情宴请? 张氏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解释道:“安国公府儿孙多,儿媳自然也多,如今掌管府内中馈的乃是二房夫人,而宴请则是由大房出面,自是不相干的。” 阮楹对安国公府不算熟络,想想前世,安国公府似乎一直都颇平庸,家里虽没有败家子,却也没能养出来出色的子弟,不过是因着萧家祖上的功勋,挣得这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不必降等袭爵,这才令萧家不至沦落不入流的勋贵之中。 至于萧家为何是二房夫人掌中馈,而非安国公的长媳,阮楹并不感兴趣,因此听罢便点点头,“既是如此,那便无碍了,到时我陪着娘一道前往。” 张氏一笑,“我瞧着你最近穿得太素净了,所以让锦绣坊的人过来一趟,为我儿赶制几件新衣裙。这个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丫鬟禀报说锦绣坊的掌柜来了。 第106章 高攀 阮楹觉得自己的衣物并不少,正想推拒,可这时丫鬟已经将锦绣坊的掌柜带进来了,她只得打住话头。 锦绣坊的女掌柜为她量过体后,便拿着图册子同张氏论起新衣的样式。 阮楹见母亲兴致勃勃,实在不好泼她的冷水,便只能默认了。 张氏加了银钱,让锦绣坊连夜赶工,隔了一日便将新衣裙送上门,张氏张罗着让阮楹换了新制成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的裙裳,外面又披了织绵镶银狐毛的斗篷。 阮楹从屏风后出来时,那银狐毛映衬着她的小脸莹润如玉,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端得是一位清丽绝伦的美人,外面等候着的张氏连同嬷嬷丫鬟们怔怔地瞧着她,眼中都布满了惊艳。 半晌,一众人才回过神来,张氏抚掌笑道:“我家莺莺真是越生越美,这新衣裙果然很衬你,我瞧那被称作京都第一美人的右相家嫡女也是多有不及的!” 明日这般去安国公府,定会叫他们都看呆了去! 张氏心中骄傲不已,只觉得满京城都寻不出一个比自家女儿更美的姑娘了,那安国公府算是有眼光,相中了自家姑娘! 阮楹自是不知张氏如此打扮她另有旁的缘由,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两颊泛起微微的红晕,眨了眨眼娇憨道:“在娘眼里,女儿自然是百般好,不过女儿可无意同人争那第一美人的名头。” 她这般一说,张氏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了,这话倘若传出去岂不是平白得罪人么,更何况,那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又有什么好的,闺阁女儿原也不必出那种风头。 想及此,她便颌首道:“莺莺说得是。” 转头又扫了一眼屋内的下人,“今日之事不可出去乱说,都记得了。” 下人齐齐应是,她这才让阮楹将衣裙换下来,拉着她又说了阵明日去赴宴的事,方离开。 此时,府内的映合院里,二姑娘阮珂阴沉着脸道:“不过是去参加个宴席,还值当得连夜赶制新衣裙么?正院那边未免太偏着大姐姐了,明明我快要及笄,之后便能跟着一道出去赴宴,却不见给我也多做几套新衣!” 她的亲娘梅姨娘坐在一旁劝道:“这个当口,你又何必吃心,夫人如今正张罗着要为大姑娘定下亲事,这回去安国公府便是有让那边相看的意思,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她定下亲事,待你们及笄后,才好说亲,她若定不下来,你们后面的妹妹也不好越过她去,因此上,这般也是好事。” 她平日里虽说话刻薄些,但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 阮珂讶然道:“去安国公府相看?” 梅姨娘点点头,“是安国公府长房的嫡长子,听说是那边先来透了话,萧家长房的世子夫人看中你大姐姐了。” 闻言阮珂顿时心里发酸,“那她若是嫁过去,日后岂不是会成了国公夫人?” 梅姨娘小声道:“话是这么个话,不过听说安国公身子强健,又有安国公世子在,真要轮着那位萧公子做国公,且要等着了。不过即便如此,安国公府到底是功勋之后,又有国公的爵位在,论起家世,还是咱们府中高攀了。” 第107章 酸气冲天 梅姨娘自是愿意阮楹高嫁的,她想得明白,阮楹不是个心量狭小的,她若嫁得好,日后少不得要提携自己的庶妹们,那头一个便是自家女儿。 阮珂却想不通,她自认虽身为庶女,却并不认比阮楹这个嫡女差在哪里,可偏偏一句嫡庶有别便足以令两人的境地横隔开天堑一般,又哪里能让人服气呢? 她愤愤的轻哼了一声,刻薄道:“瞧她那假模假式的样子,我本以为她能嫁个侯府世子就不错了,没想到安国公府倒看上.了她!不过那家的公子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要不就是生得貌丑?” 否则为何不寻个门当户对的,偏要找位伯府家姑娘。 就算旁的国公府没有合适的姑娘,侯府家的总也可以吧? 怎么就看上阮楹了? 梅姨娘忍不住拍了她手臂一下,轻斥道:“说的什么浑话,萧家的公子哪里有那般不堪!” 瞥了下四周,庆幸自己刚过来便让丫鬟们都退下去了,没有旁人听到。 “这些胡言乱语可莫要再说了,万一传到夫人耳朵里,没你的好处!” 阮珂咬了咬唇,虽然心下依旧不服气,但到底是担心夫人知道会因此而整治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没有别人在,怕什么!” 梅姨娘无奈的瞥着她,琢磨着要好好同她讲讲,不要去得罪阮楹。 翌日,对此行的真正目地还不知晓的阮楹便跟着张氏乘马车去了安国公府赴宴。 这次宴席并未请多少客人,大都是平日里同安国公府的长媳,也就是世子夫人严氏相交好的几家夫人,因此她们来到时,府外并无等候的马车,来得早的已然进了府,而来得晚的则还未到。 迎接她们的是严氏的心腹常嬷嬷,因为被主子交待过,所以此时的态度格外恭敬亲和,尤其是在看到阮楹生得这般美之后,她便猜到这位定是会得了府里大公子中意的,兴许日后便是府里的大少夫人了,她少不得要更谨慎几分。 “阮夫人,阮大姑娘,这边请。” 张氏矜持的点点头,“劳烦了。” 常嬷嬷连忙道:“您太客气了,我们夫人从昨日里便念叨着您和阮大姑娘是头一回来国公府,叮嘱老奴及时出来候着,别耽搁了。” 张氏笑道:“世子夫人太客气了。” 见对方如此重视,她心里也是高兴的,连着昨晚因着丈夫反对与安国公府联姻的郁气都消散了几分。 阮楹扶着她往前走,并未多说话,脸上也是笑盈盈的,只暗自有些诧异,她从来不知道母亲何时与安国公的女眷这般交好了。 穿过花园,走过垂花门,一行人来到宴客的暖阁里。 正同旁人说话的严氏听到她们来了,立时扬起抹热情的笑容。 阮楹她们进来,行过礼,严氏便笑着给张氏让了座,随后又拉着阮楹上下打量,笑容满面的道:“阮夫人,您家的大姑娘生得可真好,仪态也好,我瞧着都眼热,恨不能把人留在我们府中呢!” 她玩笑似的说着,众人听罢也都笑起来,七嘴八舌的调侃她太过偏爱女孩,家里有个姑娘还满足,还想抢别人家的女儿。 张氏也笑着道:“您太夸奖她了。” 第108章 木讷无趣的女子 严夫人也不辩解,只管从腕子上摘下一只色泽通透的血玉镯子便要给阮楹戴上,“咱们头一回见面,我心里喜欢得紧,这镯子给你拿去玩。” 话是这般说,可这血玉镯子一看便颇为贵重,阮楹自然是要拒绝的,“世子夫人,这太贵重了……” 严氏佯作嗔怒道:“长者赐不可辞,听话,快戴上。” 阮楹只能无奈的看向张氏,见她微微颌首,这才任由严氏将镯子戴在了自己的腕间,然后福身谢过。 她却不知这只镯子乃是严氏的陪嫁,是她十分喜爱的首饰之一,在座的夫人与严氏交好,自然知道此节,见严氏居然把这只镯子送给了阮楹,又有之前想将人留在自家府里的话,她们纷纷了然的笑了。 留在自家府里,未必是当女儿,还可以当儿媳嘛! 这般一想,众位夫人不禁对阮家母女更热情了几分。 阮楹陪着夫人们说了阵话,便有几位姑娘进了暖阁,严氏不免又介绍一番,这几位姑娘了,其中十四五岁,相貌明媚的姑娘叫萧可瑜,是安国公府长房嫡女,亦是严氏的女儿,另有两位略小些的,相貌稍稍逊色的是二房的两位嫡女,分别叫萧可萱和萧可兰,至于旁的姑娘则是此次随母亲来参加宴席的客人了。 双方一一施了礼,严氏便让女儿带阮楹一道出去玩,不必再陪着她们这些夫人们。 张氏也发了话,阮楹便顺势随着姑娘们一道离了暖阁。 不过一出来,刚刚看到她还客客气气招呼的萧可瑜很快便没了笑容,淡淡道:“二妹三妹,你们陪着阮姑娘四处瞧瞧吧,我带我的朋友先去园子里赏梅了!” 旋即轻飘飘的对着阮楹点了下头,便唤其他几位神色有些尴尬的贵女一道离开了。 阮楹心下有些懵。 这算什么事? 当娘得对她热情的过份,作女儿的却是冷若冰霜,安国公府这是何意? 被留下的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也是颇为不自在,心里腹诽了一通萧可瑜,却也不想让阮楹认为自家府里的姑娘不懂事,少不得为她描补一番。 萧可萱温温柔柔的道:“阮姐姐莫要在意,今日来的贵女多半是我大姐的手帕交,她也是担心自己招呼不周,这才让我们姐妹单独相陪。” “是啊。”萧可兰笑眯眯的接话道:“阮姐姐若是嫌外面冷,咱们便去花房里瞧瞧,里面有不少这个节气难得一见的珍品,都是府中花匠悉心栽培出来的,很值得一观。” 阮楹感受到她们的善意,便笑着应道:“那再好不过,早便听说安国公府上的花开得极好,今日终于有机会去瞧瞧了!” 虽然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萧可瑜,但她并不大在意。 合则聚,不合则散,人与人之间大抵便是如此了。 三人说说笑笑着,很快便将那些尴尬驱散开,倒是萧可瑜这边,哪怕去到花园里赏梅,脸上亦是没有半分笑颜。 与她交好的小姐妹不由的劝道:“可瑜,你又何必对阮家大姑娘如此不客气,听说你母亲极为喜爱她,说不定日后她便成了你的嫂子,你与她交恶,总归不好。” 萧可瑜昂起下颌,不快的道:“不会的,我大哥才不会喜欢这种木讷无趣的女子!” 第109章 夸赞之辞 阮楹再是想不到,自己依礼行事,却会被评价为木讷无趣。 不过便是知晓,她多半也只会付之一笑。 在她眼里,萧可瑜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便是有些小心思小脾气,只要无伤大雅,便不值当的去计较。 再者她与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相处的很是不错,甚至还约定了日后有机会一道去京郊的庄子上赏梅。 在花房里流连了一阵,便有丫鬟来提醒宴席快要开始了。 三人便姗姗回转。 她们回到暖阁时,萧可瑜等人还未回来,不过却遇上安国公世子和严氏的长子来给母亲请安。 见她们进来,严氏眸光微闪,不过很快又笑着向儿子萧令南介绍起来,“这位便是端肃伯的嫡长女,阮家的大姑娘,还不去见礼。” 萧令南刚及弱冠,生得清秀俊俏,看到阮楹清丽的面庞之后两颊便泛起红晕,目光微微躲闪,闻言羞涩的上前行礼,“阮妹妹好。” 阮楹心下好笑,这位萧公子未免也太容易害羞了吧,面上却不露声色,中规中矩的回了礼。 萧令南并未多留,又听了几句严氏的叮嘱,便与众人招呼一声回了前院。 听着那些夫人在那里夸赞萧令南,阮楹垂着眸,终于品出些滋味,原来今日来参宴是假,实则是来相看的。 看母亲见到萧令南之后满意的神情便猜得出来,这是有意为自己定下这门亲事。 阮楹心下有些无奈。 她并不想成亲,前世掏心掏肺的喜欢一个人,却迎来那般结局,她哪里还愿意再踏入这如樊笼一般的婚事当中。 但她也知道不成亲是不可能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觉得安国公府是桩好的联姻对象…… 不多时,萧可瑜便带着几位贵女回来了。 严氏下令开宴。 贵女们同坐一席,萧可瑜看到阮楹便心生不快,席间忍不住道:“不知阮姐姐平日里有何消遣?弹琴作画作诗可都擅长?” 阮楹放下竹箸,仿佛看不出她眼中的挑衅,浅笑道:“称不得擅长,只是略通一二罢了。” “只是略通一二啊!”萧可瑜脸上做出浓浓的失望,刻意道:“那阮姐姐合该多多学习才是,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家,虽不说一定要做才女,但至少这些技艺都该上得了台面才是,否则难免被人低瞧了呢!” 这话说得便不大客气了,旁边的萧可萱紧张的在桌下直拽她的袖边,奈何萧可瑜根本不理不睬,只盯着阮楹。 嗯?看来萧令南喜欢才女啊,不过,这与她又有甚关系! 阮楹轻“呵”了一声,笑意微敛,反问道:“不知萧姑娘所指上得了台面是指何种水准?难道是登台献艺的水准?想来萧姑娘应该是这般厉害了,那我只能自愧不如,毕竟当初先生教导的时候,也只说将之作为爱好便可,倒不必过份沉溺。” 萧可瑜闻听这话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登台献艺?这是将她比作什么人了! “阮姐姐这话说得太过份了,我不过是劝你一句,你若不爱听便罢了,又何必将我当成那卖艺的下等人嘲弄!”她气得涨红了脸,不禁出声质问,却不敢太过大声,怕惊动母亲那边。 阮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萧姑娘怎想到那上面去了,我只是听你说到才女,便想起吴大家施大家等不凡女子,深觉佩服。想来萧姑娘诗画琴都是极精通的,那定是大有天份了,或许日后的水准亦同能那些大家相媲美,我这分明是夸赞之辞呢!” 第110章 推拒亲事 吴大家与施大家,分别以诗作和琴艺闻名大宛,是真正的众所周知的才女。 将萧可瑜与她们相提并论,这话怎么听都不像是夸赞,尤其是知道萧可瑜真实水平的贵女们,眼角都不由的抽了抽,这根本就是讽刺吧! 可这话怎么说? 阮楹又是“或许”,又是“日后”的,话里处处留了活扣,哪怕萧可瑜也明知对方是在嘲讽自己,却也抓不住她的话柄。 萧可瑜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难看得紧。 而阮楹已经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她,转头同旁边的萧可兰说话去了。 旁人碍于萧可瑜的面子,可以不应她的话,但萧可兰作为主人之一却不能这般做,只好有应有和,两人瞧着仿佛相谈甚欢,生生将萧可瑜晾在了一边,尴尬无比。 众位贵女看到这一幕也都瞧出来了,这位阮家大姑娘聪明得很呢,绝不是好对付的,如今萧可瑜便已经自讨苦吃了,若是她还想着与对方针锋相对,那最后只怕仍是她自己难堪。 好在萧可瑜不想将事情闹大,因此只能忍下这口气。 直到宴席结束,她虽始终绷着张脸,毫无笑意,却也没再试图寻阮楹的麻烦。 但这顿席面对阮楹来说到底是索然无味。 从安国公府出来,上了马车,向前驶了一段路,张氏便忍不住问道:“莺莺,你觉得那萧家公子如何?” 阮楹装傻道:“娘这话问的,头一回见面,女儿怎么好意思仔细去瞧个陌生男子,连他的相貌,我没看清楚!” 话锋一转,“不过萧大姑娘似乎很不喜女儿,当着长辈还好,私下里却很说了些挤兑女儿的话,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这般看女儿不顺眼。” 她一脸委屈,张氏听得心下微惊,“竟有此事?” 阮楹点头,“亏得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尚还友善,不至让女儿失了脸面。” 张氏蹙起眉,沉吟了片刻才把话说开,“原是娘怕你害羞,反而拘谨着不自在,这才没告诉你,今日.本是安国公府那边主动相邀,世子夫人透出想为儿子求娶你的意思……娘是觉得那萧公子还不错,生得好,也颇有才学,听说明年便要下场会试,不过弱冠,便有这份上进的本事,可算是难得了,所以才动了心思,只没想到那萧家的女儿这般不懂事。” 不过转念她又缓声道:“其实倒也不妨事,她同你年纪差不多大,两家若是订下亲事,成亲总要到一年之后了,那时她多半也要出阁,讨嫌不了太久。” “莺莺,你还小,不懂得,这嫁人除了要看男子如何,更要看婆母好不好相处。娘瞧着世子夫人对你是真心喜爱,这才想着是门不错的亲事。” 真心喜爱? 阮楹倒不这么看。 但这话无凭无据的不好说出口,她只得道:“娘,依您所说,那位萧公子似乎确实不错,但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真正是何种性情,还是再仔细打问打问吧,女儿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稳。” 这话算是戳到了张氏的软肋上,她神色一整,便道:“你这话也有道理,也罢,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娘先让人打听清楚再说。” 之前出了忠勇侯世子那事,她可是后怕了许久。 这萧令南乍一瞧确实不错,但谁也不能担保他私下里是何等模样,还是谨慎些,再看看。 第111章 谋前程 阮楹笑着拱到她怀里撒娇,“还是娘最疼女儿了!” 张氏失笑,抚着她毛茸茸的碎发叹道:“你是女儿家,成亲又是一辈子的事,原是怎么慎重都不为过的,娘只盼着你日后能嫁得好,过得圆圆满满,那娘才能放心。” 闻言,阮楹心里一酸。 是这样的么? 那前世,为何后来全变了呢? 此刻,安国公府大房的屋内,被张氏认为是真心喜爱阮楹的严氏也正在同女儿说话。 萧可瑜添油加醋的将方才宴席上,阮楹如何挤兑她的事说了一通,然后抱着严氏的手臂道:“娘啊,这阮家大姑娘不是个好的,同大哥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如此对女儿,倘若日后.进了府,那女儿还有活路吗?反正若要她当大嫂,女儿是断断不赞同的!” 严氏知道女儿的性子,心里清楚必然是她先说了些不好听的,但阮楹的应对却令她更加不愉,“她真这般说?” 萧可瑜撇唇嚷嚷道:“难不成您还不信我么!她何止这般说,言语之中对女儿的话还颇为不屑,枉费女儿好心提醒她,想着日后她嫁给大哥,两人能有相同的喜好……” 严氏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沉默了半晌才道:“许是她误会了你的意思也说不定,瑜儿,你也该收敛收敛性子,试着好好同她相处。你大哥明年下场,还不知结果如何,若是取上名次还好,可若是取不上,总不能再一直耽搁下去。端肃伯在皇上面前很有些脸面,那阮家大姑娘又与云晴郡主交好,你大哥若娶了她,还怕没有个好前程么?便是为你大哥,你也该多用些心!” 萧可瑜怔忡着看向严氏,原本的三分委屈霎时间变成了十分,都说那阮楹不是个好的了,难道为了大哥就合该她忍气吞声,小意讨好么? 凭什么啊! 她红着眼圈道:“父亲也在朝中当差,还是国公府的世子,如何就不能为大哥谋个好前程了?再怎么说您也不能让女儿去对一个伯府的姑娘低三下四啊!” 言罢,她起身便跑了出去。 严氏阻拦不及,恼怒的收回手,坐在软榻后悔自己从前没有多教教女儿。 只想着娇养她长大,却不料养成这般不知世事的天真模样。 她头疼的抚额,想着该如何处理此事。 另一边,阮楹与张氏已经回到了伯府。 阮楹带着丫鬟回了盈香阁,换了衣裙,看时间还早,便想着去看看二哥的腿如何了,不想刚走到花园里,便瞧见下人推着大哥正往她这边来。 阮楹连忙迎上前,高高兴兴的叫道:“二哥!你怎么过来了,我刚巧说要去瞧你呢!” 阮少楠哼笑道:“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我等了你几日也没见你过去,我怕我再不来找你,你就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阮楹小声道:“我三天前才去探望了二哥,哪有你说的那么久……” 阮少楠白了她一眼,“我没说三年就算不错了,对我这种腿脚不便,整日只能闷在屋子里的人来说,自然是度日如年!” 阮楹被他说的心下内疚,连忙承诺日后一有空就去看他,陪他说话,阮少楠这才轻哼了一声,不再多提。 第112章 无理取闹 两人既遇着了,阮楹便替了下人的位置,推着阮少楠准备去不远处的亭子里坐坐。 这会儿外面阳光正好,风没那么冷,在外面呆上一阵也不妨事。 只是两人刚走到亭子外,便瞧见阮珂穿着狐裘斗篷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她见着两人便扬起笑意,“见过二哥,大姐姐。” 行过礼,最后三人一道进了亭子。 下人拿来软垫手炉等物,才一坐下,阮珂便道:“大姐姐,听说你和母亲刚从安国公府做客回来?” 阮楹微微点头,悄悄看了阮少楠一眼,发现他神色淡淡,毫无开口的意思,知道他这是不喜阮珂,所以懒得同她说话,心下不由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二哥便是这样耿直的性子,否则前世也不会因为不肯讨好楚娴,而被她折磨了。 她想着这些事,不免有些心不在焉,阮珂瞧着顿时心口发闷,这还没嫁进安国公府呢,就对自己这般不耐烦了,倘若日后,她攀了高枝,哪里还记得府中的庶妹,所以姨娘说的那些话根本听不得! 阿珂忍着气又道:“大姐姐,我很快便要及笄了,日后是不是也能跟着大姐姐一道出门赴宴了?” 她作出一副天真模样,但阮楹瞥过去便知道她想得是什么,便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规矩要学好才行,何时该说话,何时该闭嘴,你若不清楚,便去问问身边的嬷嬷,若是还不明白,那便同我说,我去向祖母求个妥帖的嬷嬷跟着你。总之你出去之后便代表着端肃伯府,若是再像上回那般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外人,那就不是禁足便能揭过的了。” 这话不大好听,但她也是真心想告诉阮珂,别拿旁人都当傻瓜,好似这天底下只有你最聪明,这才是最大的笑话。 阮珂被她说的面色忽青忽白,难堪不已,只觉得她是故意贬损自己,忍不住冲着口气道:“我知晓大姐姐日后是要嫁入高门做掌家夫人的,但也不必先拿自家妹妹练手!我不过说错句话,竟叫大姐姐惦记到现在,可见旁人都说大姐姐心量宽,懂得爱护幼妹的话,也不过徒有虚名!” 本来不想搭话的阮少楠听不得她这般针对阮楹,疾言厉色的道:“你可闭上嘴吧!莺莺作为长姐,难道还教训你不得了?她分明是好意,你倒不识好歹,就凭你方才的话,信不信我告诉祖母,让你禁足到及笄之日再出来!” 阮珂一听这话腾的站了起来,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她晓得他没说假话,他是真敢去跟祖母告状的,到时候,最惨的还是自己。 “我,我不过是一时口没遮拦,二哥你又何必看我这般不顺眼,张口便是威胁人!” “再说,你又不是大姐姐一个人的二哥,我也唤你二哥,怎不见你帮帮我,反而只去护着大姐姐,二哥你未免太偏心了!” 阮珂哭哭啼啼的说完,也不待人回应,便飞快的离开了亭子。 阮少楠目瞪口呆的瞧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语之极。 半晌才道:“她想让我偏着她,那好歹也得她占了理才行,明明是她自己上来便胡搅蛮缠,反倒怪起咱们来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第113章 性情软弱 阮楹掩唇失笑,她家二哥便是这般耿直,这脾气倒叫她欣赏得很。 虽说她不在意阮珂那点小心思,但她再一再二的跑到自己面前来说三道四,那便令人不快了。 阮少楠嘀咕了一通,转头又蹙着眉心问道:“二丫头方才说,你要嫁入高门做夫人又是什么个缘故?” 阮楹少不得将安国公府的事说了说。 阮少楠回想着那萧令南的模样与风评,缓缓摇头:“这门亲事不成,萧令南他配不上我家莺莺。” “为何?他……莫不是有何恶习?”阮楹见他神情一言难尽,不禁有些好奇,那小子瞧着害羞腼腆,倒不像是忠勇侯世子那种无耻货色。 阮少楠却以为她真对安国公府的亲事动了心思,连忙想要打消她这个念头,“不是我要背后论人是非,但萧令南此人,学问也就寻常,明年下场多半取不上名次,且性子软弱,遇事无担当,可谓是无能之极,哪里配得上你!” 这后半句话多少有些夸大,但他看不上萧令南也是真的。 阮楹扬眉,自家二哥还是有些眼光的,前世萧令南明年虽下了场,但的确名落孙山,后来他又考过一次,却只中了三甲同进士……可见学问的确是不怎么样,不像二哥,看着跳脱,其实颇有才学,若是没有楚娴迫.害,他本来是将要通过科举步入官场的。 阮少楠见她不语,只当她不大相信,便道:“是真的,去年我和他所在的书院两家联合开考,我恰和他分到一处参考……” “考完离开书院的时候,我与同窗便瞧见一对母女在纠缠他,那年长的女人非说女儿与他有了肌肤之亲,逼他娶妻。萧令南狼狈之极,却拿那母女两人毫无办法,旁人不知内情如何,也不好伸手去掺合,最后还是他家的下人请来了萧令南的母亲,这才将那母女两人送去了衙门,说她们是想借此勒索。” 阮楹听到这里,不免评论道:“既是有下人在,萧令南若心中无愧,早该吩咐下人将人送到衙门去,怎地还非要等到世子夫人前去?难道他当真与那女子有些什么?” 阮少楠神情古怪的道:“我要说的重点就在此了,因着此事闹的颇大,我回书院后还听到同窗谈论,所以知道后续。据说那对母女被审讯后终于供认,她们是早便盯上了萧令南,以为他是哪家富户的儿子,所以想着赖上他。皆因那年轻女子不检点,未出阁便有了身孕,她娘便想了个主意,找个萧令南这般性子软弱的大户人家的儿子嫁过去,蒙骗对方说孩子是他的……于是她们故意在街头撞上他,那年轻女子又做了一番投怀送抱的姿态,要说肌肤之亲,便是指此事了……” “所以说,其实萧令南并未与那女子有多的牵扯,确是被污蔑的,他却拿她们毫无办法,任由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阮楹唇角抽了抽,神情愕然。 “可不正是如此,所以你瞧,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能护住自己的妻子,真若嫁个这般性子的夫君,日后且有得苦头吃了!” 第114章 赏梅帖 对阮少楠的判断,阮楹深以为然。 虽说她从头到尾也未想嫁入安国公府,但听了萧令南所做的事,还是颇为感慨。 这般性子哪里像个男人,便是早熟些的少年行事都比他有章法! “二哥说得对,如此男子,的确不能嫁!”阮楹叹息着附和道,安国公府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倘若日后由萧令南做了安国公,那离着削爵恐怕也不远了。 阮少楠闻言不由松了口气,又道:“此事我去同爹娘说,你不必管了,总归这门亲事是成不了的。” 阮楹本也想着要怎么解决此事,听他这般说,顿时放了心,笑道:“多谢二哥,那就拜托了,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同娘开口。” 被她娇娇软软的道谢,阮少楠的保护欲更加蓬勃,“交给我就是了,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不必再思虑此事。” “嗯,听二哥的。” 两兄妹就此分开,阮楹回了盈香阁,心头确实更轻松了几分。 与好心情的她恰好相反的,便是二姑娘阮珂了,之前从亭子里跑回自己房中,她便哭了一场。 丫鬟担心她,请了梅姨娘过来。 阮珂有亲娘安慰,愈发觉得委屈,当即便发脾气道:“我本是想同大姐姐商量,待我及笄后,让她多带我出去认识些人,可还没来得及说,她便将我堵了回来,口口声声都在指责我规矩学得不好,出去会令伯府丢人,偏二哥也帮着她说话,他们两人合起伙来指摘我一个,倒像是亲兄妹似的,这不是凭白恶心人么!” 梅姨娘细细的柳叶眉微蹙,难道是她看走了眼,阮楹还在小气的对之前珂儿言语不当的事计较? 她思忖着便道:“你先莫要招惹她,姨娘来想想办法。” 恰好没几日,安国公长房那边,萧可瑜被严氏按着头,随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一道给阮楹下了帖子,邀她去京郊的庄子上赏梅。 阮楹在张氏处看着帖子不由的一怔,安国公世子一家这是还不肯死心? 张氏也有些尴尬,“前两日.你二哥过来见我和你父亲,将那萧家公子的事说了,我们都觉得他那般禀性确实不适合,想着此事就此作罢,只是娘还没来得及找人向安国公府上传信,哪知她们便又下了帖子……” 为了阮楹的亲事,她颇受打击。 三番两次都没找着合意的,她甚至对自己的眼光生出极大的怀疑,一时不敢再去为阮楹挑选夫婿了。 阮楹看她精神不好,出言安抚一番,然后道:“娘不必担心,人家既下了帖子,我过去一趟也就是了,虽说两家不能成亲家,但只当多交了些朋友,也是好事。” 见女儿不但不怪她,还这般体贴,张氏心里到底好受了些。 “娘只怕你怪我险些误了你的终身……” 阮楹笑道:“您这话女儿就不爱听了,您着紧我的亲事,那是为女儿着想,担心京都的好儿郎都被人挑走了,所以想着先下手为强。只是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任凭娘再聪明,也不可能见几面就能识透对方是何等样人,看走了眼,那不也是寻常事么!总归结果是好的,咱们并没被诓到,那便是娘平日里常做善事的福报了,您说是不是?” 第115章 谋定而后动 阮楹这话说的真心诚意,她是真的不怪张氏。 至少,此时的张氏是真真切切的将她放在心上,一心为她谋划的。 虽说她不甚精明,出了些差错,但总归心意是好的。 张氏闻言心软的一塌糊涂,揽着阮楹深深的感慨道:“都是女儿是娘的小棉袱,可不正正是这个理儿,有你在,娘才觉得日子过得舒心多了!” 少楠来说了萧令南的事情后,她便同阮怀英因着此事绊了几句嘴。 阮怀英不快之下便道,莺莺的亲事,她暂且不用管了。 这话着实伤了张氏的心,虽然她也知这两回欲订亲未遂,的确是有她的不是,但被丈夫这般责备,且还说出这种话,她心里自然是难过不已。 不过听阮楹这般说,她才深感安慰,至少女儿是知道她的一片苦心的。 但赴约一事,最后还是端肃伯阮怀英亲自出面问过阮楹的意思,“你若不愿去便推了,不必怕得罪人,至于亲事,你娘会传信给安国公府拒绝,无须担心。” 坐在阮怀英的书房里,阮楹笑道:“其实去庄外赏梅,本是上回女儿亲口同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约定好的,虽说亲事不成,但对方既下了帖子,那女儿便当作是赴友人之约,无碍的。” 阮怀英见长女说话不紧不慢,且颇有条理,想得也通透,不禁捻着胡须欣慰一笑,亏得女儿更像他,而非张氏。 “你心里有数便好,爹是不想你委屈了自己。” “至于你的亲事,你娘之前过于心急了,她也是担心太子殿下那边仍不肯放手……不过此事应是成不了的,亲事大可以慢慢挑选,谋定而后动方为上策。” 像张氏这般,万一哪日传扬出去,岂不是反而坏了女儿的名声么! 阮楹点头道:“爹这般说,女儿便放心了,娘虽是好意,不过女儿并不想那么早嫁人,还想留在家中多陪陪爹娘!” 阮怀英闻言不禁朗笑出声,“爹爹也是这般想的,我的女儿哪能轻易就被人娶了去,少不得要经心考察,确定真是良人,爹爹才会点头答应!” 阮楹羞赧的抿唇一笑,想到前世父亲哪怕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之后,也是百般维护,后来更是在她的恳求之下助宋枥坐稳皇位,心中便对父亲充满了感激濡慕之情,愈发迫切的想要让宋枥血债血偿! 而宋枥此时正在头疼,刚刚况有景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兵部尚书突然改了主意,换了另外的人押送军饷,说是另有重要的任务派给他,只是现在对方还未说明到底让他做什么,况有景心里不免有些不安稳。 宋枥没想到自己这边都安排妥当了,却突然出了这种事。 没了况有景居中内应,再想悄无声息的将饷银转移出来便不容易了。 虽也不是办不到,但肯定是要费不少心思。 当然,他最担心的还是,左经义突然有些一招,该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若真是那样,才是真的大.麻烦! 想着,他唤来林永吩咐道:“约况大人在宫外见一面,提醒他小心些,莫要露了行迹,再者,让他最近也不要再往青云山去了,免得左经义那边生出疑心。” “是。”林永应了便躬身退出殿内。 宋枥揉着眉心想道:若是娴儿在便好了,她那般温柔解语,有她陪着说说话,他兴许还不至这般心烦! 第116章 挑衅 楚娴会被找回来,这是无可避免的。 阮楹早已接受这个事实。 在邬行和林巧儿前去客栈寻楚生的时候,她便交待他们,去楚家庄之后,若是有人执意缠着楚生,威逼他楚娴的下落,那他们一边要保护好楚生,一边可以悄悄将楚娴在成凤楼做了青.楼女子的事悄悄散播出去。 所以现在虽然没有楚娴被找回京的消息传来,但她猜测这个时间约摸也不远了。 不过这一世的楚娴与前世可是大大不同了。 阮楹想到此事便不由唇角多了抹冷笑,她其实很想看看宋枥得知楚娴成了青.楼女子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神色。 必是令人畅快的! 转眼便到了她要赴三位萧姑娘之约的日子,她不是一个去的,还有二姑娘阮珂和三姑娘阮青,带上她们是阮怀英的意思,一来她们两人也快及笄了,跟着长姐出去见见世面也算好事,当然,更重要的是,阮萧两家的婚事既是不成的,那就没必要让长女一人赴约,免得引人误会。 此举多半是为阮楹着想,因此她对此安排并不反对。 但这事也只有阮怀英夫妇和阮楹心里清楚罢了,而阮珂等人自是不知的。 阮家三位姑娘上了马车之后,听着车轮轱辘轱辘向前行驶的声响,特意打扮一新的阮珂便颇有些得意的道:“之前还说希望大姐姐能够多多照拂妹妹,不想今日便应了这话,我和三妹妹与安国公府的姑娘们都不相识,大姐姐可愿为我们提前介绍一番?” 三姑娘阮清今日也是好好装扮了一番,此时,她眸光微微闪烁,垂首抚了抚身上簇新的绣花百蝶裙,她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不好意思说,有阮珂出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阮楹没在意阮珂的挑衅,语声淡淡的道:“自然是要提点你们,免得出了差错。” 说着,她特意看了阮珂一眼,仿佛这话就是专门说给她听的,直把阮珂气得冒火,她刚想呛声,阮楹已然开口道:“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随和好相处,你们像平日一般便是了,至于那位萧大姑娘,性子刁蛮了些,若是单独碰上,你们只管以礼相待,她若故意找麻烦,你们便来寻我,我自是会护着你们。” 她们毕竟还小,又是去萧家的庄子上,万一冲突了,吃亏的还是她们。 阮楹身为长姐,总不能带着妹妹们出门受了委屈回去,因此才有此一说。 “我知道了,多谢大姐姐。” 阮清乖巧的应声点头,阮珂却拧着眉道:“她为何要故意找我们麻烦?该不会是大姐姐上回去了人家府上,与人闹出不愉,这会子却拿我们来顶缸吧?!” 阮楹简直被她气笑了,“你若这般想,大可现在就回府去,那便不会被我拿来顶在前头了。” 阮珂脸一僵,她哪舍得回去。 之前来的时候,姨娘还同她说,好不容易求了父亲,父亲才松口让她跟阮楹一道出门,姨娘想得便是让她借这个机会认识安国公府的贵女,若是能交好,那就再好不过了,另外也有试探阮楹的意思,看她是否真的会在外关照她们这些庶妹…… 第117章 偶遇岑王 阮珂明白梅姨娘的苦心,她自认正是因为梅姨娘的苦求才让她有这一次机会,可现在阮楹一开口便说要送她回去,她满腔要同对方较劲的心思顿时被打压下去。 用力抿着唇垂首,她不得不压下怨怼服了软,“是我说错话了,大姐姐莫与我一般计较。” 阮楹冷声道:“你若过会儿在外人面前说话还是这般无遮无拦,我会让下人直接将你送回府去,到时你莫要怨我这个长姐不给你脸面,可听明白了?” 阮珂惊吓的抬头,见她面容肃然,眸光冷漠,浑身上下都带着不容违拗的气势,便知道她是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登时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道:“大姐姐,我,我不敢了……” 旁边的阮清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的连喘.息都放轻了。 她们平日里只觉得阮楹端庄温婉,却没见过她如此严厉的一面,这般气势,比嫡母发怒时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饶是阮珂,也心下惶恐。 见她是真的怕了,阮楹忖度着这一趟出去,她应该不至再惹麻烦,便才稍稍缓和下语气,“那就好。” 之后一路沉默着抵达了城门处,萧家姑娘约定在此碰面,然后一道往庄子上去。 马车停下,丫鬟从后面的马车上过来,阮楹吩咐道:“菡萏,去瞧瞧她们到了没有?” 菡萏应声而去,不多时,她便回返,小声禀道:“姑娘,萧家的三位姑娘已经到了,就在前面的马车上。另外,萧家的大公子也来了,还说要过来跟您见个礼再一道出城。” 阮楹一怔,萧令南居然也来了……那倒的确该打个招呼,毕竟她这边也带了两个妹妹,“如此也好。” 说着,便由曲思搀扶着下了马车。 抬眼便瞧见萧令南正往这边走,见她下来,萧令南连忙加快了步子,来到近前,微红着脸行礼道:“见过阮姑娘。” “萧公子安好。” 阮楹回过礼,便听萧令南赧然道:“冒昧同行,还望阮姑娘不要介怀,只因不放心妹妹们出行,又恰好有闲暇,所以……” 阮楹微微一笑,“萧公子是位好兄长,我正要同萧公子提起,因着拗不过家中妹妹们的恳求,因此我只得带她们同行,还望萧公子和几位姑娘见谅。” 她深福下去,倒叫萧令南慌了手脚,连忙虚扶道:“阮姑娘莫要如此,快快请起,不过些许小事罢了,人多还更热闹些,我们怎会怪罪!” 这本是阮楹意料之中的,她抿唇一笑,起身正欲开口道谢,这时却听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阮楹闻声转头看去,便见岑王宋文燮正骑着马停在那里,他披着件玄色大氅,愈发衬得皮肤白皙,眉目清俊,气质矜贵。 此时,他转动眸光,左右打量着阮楹和她对面的萧令南,眉目间透出几分冷意。 阮楹连忙施礼,“见过岑王殿下。” 萧令南见她如此,这才有些慌乱的赶忙行了礼。 他虽是见过宋文燮,却并未私下交谈过,因此对宋文燮会停下来出声询问而备感惊愕,加之对方在京中儿郎的心中一向有威名,萧令南一时竟颇为不知所措。 第118章 格外冰冷的目光 相较拘谨的不敢抬脸的萧令南,阮楹的姿态自然更加大方。 不过她心里却是在暗想,看宋文燮的模样是要出城,难不成是在查军饷有关的事,就不知他到底打算如何破局…… 她暗自思忖着,坐在马上的宋文燮微点了下头,又将方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论理,他是向两人发问,该由萧令南回答才是。 然而阮楹不动声色的瞥向一旁,就见萧令南嘴唇嚅动着,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她唇角不禁抽了抽,暗叹着自己主动开了口,“回殿下的话,臣女带着两位妹妹正准备同那边马车上的萧家姑娘一道去城外的庄子赏梅,萧公子疼惜妹妹,因此便打算一道前往,臣女方才得知,便下车来同萧公子打声招呼。” “回殿下,正是如此。”萧令南涨红了脸附和道。 宋文燮淡淡道:“嗯,那你们自去吧。” 他幽深的目光划过阮楹的脸,没有再多说,便勒了缰绳,率先催马向城门而去。 而他身后的童穆等侍卫亦是紧随而上。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便出了城,不见踪影。 阮楹收回目光,浅笑道:“萧公子,我们也该走了。” 萧令南脸上的红意尚未褪去,他窘迫的道:“方才……让阮姑娘见笑了……” 也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岑王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格外的冰冷,直让他觉得自己好似得罪了对方,这才令得他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方才竟然让阮姑娘帮他解围,萧令南心下很是沮丧。 阮楹温声道:“萧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岑王殿下威严,想来大家心中都是一般敬畏。” 闻言,萧令南心下稍安,红着脸请她快快上车,免得着了风。 阮楹重新回到马车上,车夫很快赶着马车向城外而去,阮珂和阮清两人则齐齐看向她,目含期待。 阮珂抢先道:“大姐姐,刚刚骑马的那位便是岑王殿下么?” 她们就坐在马车里,自然是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更不要说,阮楹还瞧见她们悄悄将帘子掀开了一道缝隙偷瞧。 她无意隐瞒,便点头道:“正是。” 想了想,也没有责备她们偷看的事,小姑娘总是会有些好奇的,遥想她在这般年纪,似乎亦是如此,甚至还要更重些。 阮清绯红着两颊,难掩兴奋的小声道:“岑王殿下看起来好威风啊!” 阮珂赞同的点头,何止威风,还生得十分俊美! 这还是她们头一回在这般近处看到岑王殿下,果然不愧是皇家人,瞧着便卓而不凡。 不过她转念又觉得,岑王殿下虽然出众,但看着却冷冰冰的难以接近,反倒不如方才同阮楹说话的那位安国公府的萧公子看着温和可亲,虽则他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性子真的很好,被阮楹抢了话,也不恼,反而还向她道谢。 若是真论起来,阮珂反倒觉得阮楹这般假模假式的女子配不上他呢! 想到他或许很快就会与阮楹定下亲事,将来成了她的大姐夫,阮珂心里便说不出的别扭,这般好的男子,为何就成了阮楹的夫君? 就因为是嫡出,所以好事便都是她的,真是让人不甘之极! 第119章 他配吗 阮珂虽然心中不甘,但碍于阮楹之前的发威,她到底是不敢再表现出来。 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去想,若是她是嫡女,若是她已经及笄了,是不是这门亲事也有可能安排给她? 阮楹自是不知道她的胡思乱想,而是在应付阮清。 阮清从看到岑王后,颇为激动,不过她心思更深些,将自己这份激动掩饰得极好,只作出小女儿好奇的模样,向阮楹旁敲侧击的打听岑王的事。 阮楹倒也没多想,能说的,也不吝一一说给她听。 另一边,宋文燮带着人出了城,本是要往自己的庄子上去,只是走到半路,他却缓下了速度。 后面的侍卫不明所以,见他骑着马慢悠悠向前走,面面相觑后便也只能缓缓跟在后面。 走了一阵,宋文燮突然转头问道,“你说那萧家的小子真是因着要护卫妹妹们的安全,所以才随行一道去城外么?本王怎么瞧着他看阮姑娘的眼神有些不对……” 童穆不知主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儿来了,思忖了半晌回道:“兴许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有的。” 旁的不说,阮姑娘生得确是极美,那萧家公子动了心思也实属寻常。 宋文燮闻言高高挑起眉梢,“你的意思是,他对阮姑娘有意?” 就凭他? 他配吗? 童穆实事求是道:“属下是这么猜想的,毕竟萧公子和阮姑娘看上去年岁相当,有意作亲,也不奇怪。” 宋文燮不由嗤笑一声,“安国公府倒是打得好算盘,他们府上如今除了个爵位,连个领实差的都没有,可谓是一家子无能之辈!这是看中了端肃伯受皇上器重,端肃伯之子也算是年轻有为,便打起阮家女儿的主意来了。” 童穆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有些尴尬的道:“主子,这只是属下的猜测,实情未必如此。” 倘若他猜错了,那安国公府岂不冤枉,白担了这么个名头。 宋文燮淡淡道:“你猜的是对的。” 他方才只是没往那里想,所以才一时疑惑,觉得那萧家小子有些古怪。 可经童穆一提,他顿时明白过来,对方看向阮楹时,分明是透着爱慕之情。 想明白此节,宋文燮顿时嫌弃的不行。 那小子似乎是叫萧令南吧……就这等货色也敢打阮楹的主意,真是不自量力! 虽说阮楹只是伯府之女,但以她的聪慧和胆色,乃至相貌,绝对值得配个更好的夫君。 说到底,还是身份低了些…… 他思量着,心下决定要将自己的计划稍稍作个变更。 “主子,您看咱们是不是早些去庄子上?张成他们只怕正对主子您翘首以盼!”童穆实在是不习惯这般慢悠悠的前行,因此忍不住向宋文燮建议。 宋文燮瞥了他一眼,应声道:“依本王看,怕是你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他们到底带了些何物回来吧!” 张成被他安排带人去循着藏宝图寻宝,昨日终于传回信来,说是已经将宝物尽数取出带到了庄子上,照对方信中所说,带回来的东西当真是价值不菲且数量颇多,宋文燮今日便是要亲自过去瞧瞧。 第120章 送进宫吧 说到宝藏,宋文燮更多是觉得有趣,除此心里倒没有生出多少波澜。 毕竟他母妃是大宛有名的皇商之女,外家李家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家底也是极为可观。 而李家只有她母妃一个独女。 当年母妃被先皇接入宫中时,外祖父着实不情愿,因着他本想让女儿招赘继承家业的,哪料女儿美名在外,竟被皇上看中了。 但圣旨不可违,便是不舍也只能送女儿进宫。 虽说入宫为妃嫔,不能摆出十里红妆的嫁妆,但私下里,外祖父悄悄塞了好几匣子的银钱给母妃。 为了让母妃在宫中过得好,也为了让自家不那么打眼牵连到母妃,外祖父煞费苦心,挑着大宛起战事的时候主动向朝廷捐钱捐物,人人都说李家舍了一大半的财产给朝廷,先皇感动不已,不但对母妃更加好,还给外祖父封了个爵位。 后来宋文燮才知道,外祖父不愧是生意人,精明得很,他捐是捐了,但捐的只是李家明面上那些财产,实则暗中更多的家底都被换成了黄金玉石之物藏了起来,直到外祖父的身子也不大好了,这才悄悄将此事告诉他。 如今李家的家底都在王府的私库里。 只不过宋文燮极少动用,毕竟从皇子到王爷,无论是先皇还是皇兄对他都还算不错,各种赏赐也是从来不缺。 因此对钱财外物,他一向看得淡。 不过饶是如此,去到庄子上,看见张成带回来了十余箱金银玉器,宋文燮仍是怔了怔。 张成按捺着兴奋上前复命,“主子,便是这些了!这边十箱俱是金玉之物,依属下看,绝对价值连城,这边一箱则全是书册,因用油纸包裹,保存得颇为完好,还有这箱,都是女子用的头面钗环……” 宋文燮随着他的介绍一一看去,哪怕以他挑剔的眼光去看,这些东西也的确是品质上佳了,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册打开油纸,果然是极有价值的前朝孤本,因有油皮包裹,虽书页仍是泛了黄,但纸张却未发脆,依然可以正常翻看。 站到那箱首饰前,宋文燮拿起最上面一只锦盒打开。 是只白玉簪子,初看有些不显眼,但仔细一瞧便能看到簪头不同寻常,那上面不大的地方竟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兰花,极为的雅致。 宋文燮看着便想到了阮楹,若是她,倒是颇适合这只簪子…… 不过转脸又将这念头扔在了脑后,现在他要想得是,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置。 “先让人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清点。”他随口吩咐道,然后带着童穆等人进了厅堂。 沏茶的功夫,童穆低声道:“主子,这些东西若是一下子全运回王府,未免太扎眼,不如分批送回去。” “运回府中做什么?放在库房里长毛么?” 童穆一噎,深吸了口气才道:“那您的意思是……” 宋文燮思忖着道:“送进宫吧。” 童穆: 这么些宝贝送进宫,您也太舍得了啊,皇上的私库只怕都没有这般丰厚! 宋文燮瞥了一眼他震惊又不舍的脸,好笑道:“真没瞧出来,你还是属貔貅的,怎么,舍不得?” 第121章 表姑娘 童穆眼角抽了抽,这搁谁谁能舍得? 也就自家主子才能有这等魄力,不过这是不是太大方了? 他试图劝道:“主子,这些本是无主之物,您找着了便是您的,就算您一时用不着,也可先放在库房里,日后您总要娶妻生子,又或是有其他事,这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难道你认为本王靠自己竟无法养活妻儿?”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 宋文燮摆手打断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道,“再者,派人寻宝之事,本王虽未宣扬,却也没有严加保密,你以为寻到宝贝之事本王不说,便一定不会有旁人知晓吗?” 皇位上坐着的他那位皇兄可不是聋子瞎子,这般大事,他可不信他丝毫都不知情。 当然,若是自己不提,想来他也未必会主动提。 但是不提不表明心中不想不猜测不怀疑…… 帝王总是多疑,哪怕看起来温和仁厚的皇上,也无法避免。 童穆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因此他思来想去竟发现自家主子所说的“送进宫”才是最好的处置。 他长舒了口气,深深拜服,“主子说得是,是属下想差了。” 宋文燮哼笑道:“你要学的还多得很!去吧,去外面帮着他们一道将东西整理出来。” 一个时辰之后,十余箱财物已然重新妥善放好,装到了马车上,宋文燮上了马,一行队伍离开庄子,向京都而返。 这个时候,阮楹等人刚刚抵达萧家的庄子。 一行人下了马车,萧家的姑娘已经从萧令南口中得知阮楹带了两位庶妹一道过来,萧家二房的两位姑娘虽然略感诧异,但此时仍是十分热情的上前与阮楹寒暄了一番。 当然,哪怕她们性情温和,对阮珂阮清两位庶女却也只是见了礼,并不会多攀谈。 萧可瑜的态度就更为倨傲了,她连阮楹都是爱搭不理,心里还在气她娘逼着她交好阮楹,又哪里愿意去理会阮家的庶女。 阮楹安抚地看了看阮珂阮清,带着她们随萧家人一道进了厅堂。 阮清早想到会是如此,加之姨娘也提点过,所以面上并无异色,只乖巧的跟在阮楹身后,阮珂却一向心比天高,自认比阮楹不过是少个嫡出的身份,如今被人如此对待,心下已然是委屈之极,不过想到之前在马车上阮楹的严厉,她到底不敢流露出不满,只垂头跟了进去。 众人落座,下人上了茶。 阮楹端起茶盏慢慢吮着热茶,心下猜测此行恐怕不会一直这般平静,但她却未料到,这份不平静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并非都是源于被她看作麻烦的萧可瑜。 一盏茶还未用完,下人便来报,“大公子,表姑娘来了。” “表妹?”萧令南诧异道:“她怎么来了?” 还是在今日这个时候。 下人道:“表姑娘说是来赏梅的,没想到恰好遇着大公子和几位姑娘们都在。” 萧令南有些迟疑,还未等他吩咐,萧可瑜便已经面露惊喜的站起身,对下人道:“表姐也来了,太好了!快将人请进来!” 她既这般说了,萧令南也不好拂她的面子,只得冲着下人微微颌首。 不多时,两名妙龄女子便带着丫鬟进来了。 阮楹抬眼望去,打头穿豆绿色刻丝玉兰花锦袄裙的年轻女子她是不识得的,不过看她眉宇间与严氏有几分相似,便能猜出她必然就是萧令南的表妹了。 至于略落后那位,却是见过的。 正是之前在云晴郡主的花宴上,她曾经因为张予秋的话而刻意留心过的,永河王王妃的那位娘家侄女程婉嫣! 第122章 落荒而逃 看到程婉嫣,阮楹的眸中多了几分冷意。 她并不怀疑此女对她的恶意,因此很难相信今日的会面是巧合,那就且看她要如何做吧! “这位便是阮家大姑娘吧,果然是生得花容月貌。” 与众人见过礼,程婉嫣并未开口,倒是萧家的表姑娘严语柔望着阮楹细声细气的说道。 她生得楚楚动人,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脸上虽带着笑意,却怎么看都带着些强颜欢笑的滋味,“阮家大姑娘这般出众,怨不得表哥……和表妹们都惦念着……” 阮楹挑了挑眉,“严姑娘这话是何意?我与几位萧姑娘交好,相约一道赏梅,萧公子却是不放心妹妹出行,这才护卫而来。可到了严姑娘口中,却好象我与萧公子之间不清不楚,几位萧姑娘从中牵线似的,这话若是传出去,不但我的名声会受损,萧公子和安国公府亦是背了污名!或许严姑娘是无心,但这话却不是女儿家该说的,还请慎言!” 此话一出口,在座诸人禁不住面色微变。 若是阮楹不说,他们虽觉严语柔说话不妥当,却也没有太过深想,毕竟萧家的人都是知道的,严语柔对萧令南颇有情意,奈何萧令南只将她当妹妹,而世子夫人也并没有与娘家亲上加亲的意思,所以严语柔的心思注定是不成的,她捻酸吃味说两句酸话,大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阮楹的驳斥却叫他们醍醐灌顶一般,尤其是二房两位萧姑娘,更是紧蹙了眉,脸上再无一丝笑意,阮姐姐说的很是,严语柔说这话,是将她们当成什么人了,太可气了! 哪怕是一开始打算为严语柔出头的萧可瑜都止下了脚步,脸上浮现出恼意。 萧令南更是绷紧了面庞,厉声道:“表妹!你平素里爱使小性,大家看在亲戚的份上从不多说,妹妹们也都哄让着你,可你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这般败坏我与妹妹们的名声,败坏阮姑娘的清誉,你可有半点世家贵女的模样?若是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定然会禀明母亲和舅父舅母……” 严语柔惊慌失措的环顾众人,摆着手想要辩解,“表哥,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未说完,萧令南便生气的打断道:“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你总该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既知道错了,还不向阮姑娘和妹妹们陪礼?” 到底念着是母家的亲戚,他这般说也算是给了严语柔台阶。 严语柔却受不得被心上人这般斥责,况且她自认并无此意,只觉得阮楹心机歹毒,故意污蔑于她,让她同对方道歉,她哪里愿意。 眼中泪珠扑簌簌便落了下来,她哽咽道:“表哥,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怎么能听信旁人的谗言便为我罗织这般罪名!你这般伤我的心,太过份了!” 话未说完,她便扭身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 旁边的程婉嫣呆滞地看着这一幕,唇角不由抽搐。 这严语柔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亏得她之前还委婉的提醒过她,阮楹不是个好对付的,让她一定徐徐图之,哪料不过一个回合,她便落荒而逃! 第123章 一见钟情 严语柔走了,程婉嫣这个陪同她一道来的客人自然不好再逗留,她只得咽下满腔的恼恨,匆匆施了个礼,也跟着离开了厅堂。 萧令南暗叹了口气,转头吩咐下人,“派两个人护送表姑娘和程姑娘回府!” 下人应声而去。 萧令南这才一脸赧意的道:“表妹出口无状,令阮姑娘受委屈了,我在这里替她道个不是,回府之后,我必禀报长辈处罚于她,还望阮姑娘别放在心上。” 阮楹客套却又疏离的回道:“萧公子不必在意,不过是女儿家的小口角罢了,我自不会放在心上。” 她并不打算与安国公府交恶,自然不会抓着此事不放,想及此便看向萧家的姑娘们,微笑道:“既已歇息过了,我们便去赏梅可好?听闻此处梅花栽培的甚美,我早已心向往之。” 提到萧家的梅花,气氛总算不再那般僵持。 萧可兰忙笑道:“自是好的,必不会让阮姐姐失望的。” 说着便站起身,“阮姐姐,请!” 阮楹与其他人也都纷纷离座,一道往庄子里单独辟出来的梅园走去。 萧令南跟在最后,痴痴地看着走在前面身姿窈窕,举止端庄的阮楹,俊俏的脸上神色黯淡。 他方才难得那般疾言厉色的训斥严语柔,未尝没有心虚的意思。 从那日见过阮楹之后,他便对那张清丽容颜念念不忘,一心盼着两人的亲事能早些定下来。 奈何端肃伯府一直没有回复,虽母亲说这实属寻常,说阮楹是端肃伯府惟一的嫡女,父母疼宠她原是出了名的,定亲一事自然要斟酌要矜持,不过想来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萧令南听了这话虽然心下稍缓,但亲事一日没有定下来,他便一日不安。 因此今日才会寻了护卫妹妹们的理由跟了来,其实,不过是想见她罢了! 可他万没想到,表妹竟然会突然出现,竟还说了那般无礼之言……如今,阮姑娘说不定在心里认定他是惯爱拈花惹草的风流公子,这才惹得表妹吃味,前来找麻烦。 这般一想,萧令南心里便难受得紧,恨不能立刻上前去解释辩白,咬了咬牙,他叫来小厮低声吩咐了一番,总要寻个机会能与阮姑娘单独说说话才好! 阮楹一行随着萧家姑娘进了梅园,自然是好一番赏鉴。 中途,萧家姑娘稍稍离得远些时,阮珂便再也忍不住的凑到阮楹身边小声道:“大姐姐,那萧家的表姑娘分明是对萧公子有意,想着亲上加亲来着,你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虽然她不喜阮楹,可相较之下,那个严语柔更加讨人厌,况且她总归是外人,倘若让她搅和了两家的亲事,阮珂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阮楹瞥了她一眼,也不奇怪她会知道此事,只好笑的低声回道:“父亲母亲已经让人给萧家透信,这亲事是不成的,想来萧公子等人回府便会知晓了,所以那位表姑娘如何,与我们再无干系。” 亲事不成,想来严语柔也不会再视她如眼中钉,往后多半是不会有交集了。 “什么?!”阮珂闻言大为震惊,眼睛圆圆的瞪向阮楹,只觉得莫名其妙,这般好的亲事,萧公子这么好的男子,父亲母亲怎么可能不同意? 第124章 绝非良配 阮珂的声音太大了,阮楹怕惊动了旁人,连忙带着她和同样十分惊讶的阮清向林子里走了走,然后才轻声道:“因着我早便应下萧姑娘的邀约,所以这次才会前来,我们府上与安国公府从未有过亲事的约定,此事你们要记清了才是,便是旁人好奇问起,也是这般说辞。” 阮清点点头,“知道了,大姐姐,我断不会乱说话的。” 阮珂却只敷衍的道了一句,“我也知道了。”转而就急切的问道:“可是大姐姐,亲事怎么会不成了?父亲母亲为何不同意?还是说,大姐姐自己不喜,父亲母亲才会顺了你的意,拒了这门亲事?” 她一副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模样,看得阮楹也是颇为头疼,只得简短的解释道:“父亲说萧公子的性子与我不合适,便是如此,总之此事不要再提了。” 阮珂心中却是一动,与阮楹的性子不合适,那与自己呢? 她很快要及笄,也该考虑亲事了,若是她能嫁入安国公府…… 想到萧令南温柔和气的模样,阮珂顿觉胸口砰砰跳得厉害。 阮楹原本只当她是想与自己攀比才问那么多,可见她说着说着竟然目光游离,两颊泛起了红晕,顿觉不对。 她心中生出怀疑,却又不能直接问出口,见四下并无萧家的人过来,便恍若无意的敲打道:“你们这般关心此事,我便再多说几句,只此后便不要再好奇了。” 顿了顿,见两人都听得认真,又继续道:“那位萧公子,二哥曾打听过,着实的性子绵软,从今日之事你们也可看得出来,那位严姑娘对他情意绵绵,萧家的姑娘们都不觉诧异,可见是早便知晓的。” “萧公子分明对她无意,便该早早拒绝,断了她这份念想,便是严姑娘不肯听他的,他自可禀报长辈,由长辈出手来隔开两人。可你们瞧着今日之事,他像是这般做过的吗?” 阮清恍然道:“定是没有的,不然那严姑娘为何一副被他辜负了的模样!” 阮楹微微颌首,“可见,就算他拒绝过,也是言辞不清不楚,并未打消严姑娘的心思。他这般处事,倘若最后能与严姑娘成亲便还罢了,可若是不成,那既伤了严姑娘,也伤了他未来的妻子。总之,真若嫁予他,往后还有数不清的麻烦,他心软手段不俐落,伤的却是身边人,自己也落不得好。” “此人绝非良配。” 阮清心下清明,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赞同。 可阮珂却垂了眸,不作表态,她心中自是不认同这话的,性子温和些又有什么不好,倘若她能嫁入安国公府,自然有的是手段对付那严语柔,总不会叫她抢了自己的夫婿去。 偏阮楹在这里说三道四,不过是她自己本事,才会遇事便退避三舍。 父亲未免也太宠她了! 阮楹自认说到这种地步,已然是尽心了,阮珂既不表态,她便也不打算再多说,转而道:“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莫让萧家姑娘们找不到人了。” 她抬脚向梅林外走去,阮珂阮清也便连忙跟上。 而这个时候,京都,皇宫内,宋文燮正坐在御书房的下首,告知嘉乐帝那批财宝之事。 闻听他一番叙说,嘉乐帝不禁惊愕道:“竟真的找到宝藏了?” 第125章 有福之人 宋文燮放下手中的茶盏,颌首道:“确是找到了,臣弟对此也颇感意外,不想这数十年过去,那批财宝竟未被他人发现,仍在那位富商的藏宝之地。所以臣弟派了人将那批财宝一并带了回来,如今正让他们等在宫门外。” 嘉乐帝一怔,旋即笑着打趣道:“既是你寻着的,你自带回府去便是了,难不成朕还会眼红你这点东西不成!” 宋文燮摇头道:“不是一点东西,皇兄看过便知。” 嘉乐帝本也心有好奇,见他这般说便也不再推辞,派人去将外面等的岑王府侍卫迎了进来,直到宫人一趟趟将那十余箱子搬进来,嘉乐帝才讶然道:“果然数量不少,可见谨丞你是大有财运啊!” 宫人在宋文燮的示意下打开箱子,里面的金玉之物着实恍花人眼,便是嘉乐帝也不由微微动容,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这些东西不但做工精致,其中还有好些古物,当真是价值连城。 此时,宋文燮淡然道:“这些物件,臣弟只想留下古藉和钗环,前者是臣弟的爱好,后者则是为将来的岑王妃存着,旁的于臣弟无用,便交由皇兄处置。” 嘉乐帝愣怔过后,心中登时大为感动。 如今的大宛虽无大事,却也并非处处风平浪静。 无论是凉州的叛乱,还是越洲的雪灾,朝廷都需解决,需要的银子不在少数,户部天天哭穷,便是要送往凉州的军饷还是他强.压下去,户部才勉强挤出来的。 所以这些财物真可谓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若是好好操作,还可大有富裕。 “谨丞啊,你也知如今朝廷的状况,这些东西……确实犹如及时雨,朕便不推辞了,只是要好好谢你才是!” 宋文燮沉吟了片刻,道:“这本是臣弟应该做的,只不过,此次臣弟能够取回这些财宝,还应感谢一人。” “哦?要谢何人?” “端肃伯的嫡长女此次居功甚伟。”宋文燮将阮楹送予他古藉作谢礼之事一一禀报,然后道:“虽她此举乃是无意,但臣弟却觉得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叫她送的古藉正是臣弟所需,让臣弟顺利取得这些财宝交予皇兄,解了朝廷之急。因此,臣弟想为端肃伯之女向皇兄讨份赏赐,只当是全了这份巧合。” 他既扯上天意,嘉乐帝不免多想几分。 倘若真是天意令此女将古藉送到岑王手中,那岂非是说她是个极有福气的? 端肃伯之女…… 嘉乐帝思忖着道:“说到这阮家嫡女,朕倒想起一事,太子似乎对她甚为钟情,意欲求娶,只是之前朕还没有拿定主意。如今看来,此女倒的确是个好的,先是在猎场上救了云晴,如今又助你取得财宝……若是由她坐了太子妃之位,或许是好事。” 人之气运一说虽然玄妙,但也并非无迹可寻,想来这阮家嫡女便是气运颇旺之人。 宋文燮听到太子想要求娶阮楹的话,眸底闪过一丝暗芒,不过转瞬便逝,再看向嘉乐帝时便是轻蹙了眉,有些担忧的模样。 嘉乐帝见状便道:“怎么?谨丞有话不妨直言。” 第126章 误会 宋文燮一派坦然的道:“之前太子在端肃伯府老夫人的寿宴之后发魇一事,臣弟是亲眼所见,那阮家的小姑娘被太子利剑所指,吓得魂飞魄散,听说之后哭了许久,想来很难就此淡忘。若真要赐婚太子,只怕那小姑娘虽不得不从,心里却也会惧怕已极。” “再者,太子发魇时的模样着实不大好看,皇兄想必也猜得到,阮家姑娘直面此景,再与太子日日相对……太子或许眼下不在意,但此事终究是两人心里的一道坎,日后若为此生出隔阂,反倒不美。” “臣弟其实是想向皇兄为她讨个爵位,使得她日后能受皇家庇护,至于赐婚一事,还请皇兄仔细考量再做决定,毕竟太子妃的人选不止关乎太子一人,与前朝后宫都是有影响的。” 这话说的极为直率,毫不掩饰的表示并不看好阮楹做太子妃。 不过宋文燮向来是这样的性子,嘉乐帝反而喜欢他能这般坦言,而且心里也认为他说的不无道理。 这般看来,太子与阮家姑娘倒的确不是良配了。 他心下已然有了决定,便道:“太子妃的事择日再说吧,不过那阮家姑娘阴差阳错之下,倒的确是为朝廷立了功,朕总要有所表示……” 想了片刻,道:“便封她一个‘乐平乡君’的爵位,以示嘉奖!” 言罢,嘉乐帝便着人拟旨,并让宋文燮亲自带了宣旨的公公连同赏赐去一趟端肃伯府,也算是令此事有始有终了。 宋文燮自然是不介意走这一遭的,不过出了宫,他先是遣侍卫提前赶去端肃伯府,言明下旨一事,让伯府的人及时做好准备。 他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往前走着,暗想,既要接旨,伯府自然会令人寻阮楹回府,他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那萧家的小子就是个无能之辈,阮楹要是同他成亲,当真是明珠暗投,倒不如早早回府,莫要与他多有纠缠! 却说端肃伯府那边得了侍卫的传话,当真是心下大惊。 阮怀英头一个念头便是难不成皇上是要将莺莺赐婚给太子? 他紧蹙了眉头,忧心不已,却又不得不连忙派出心腹快马赶去城外安国公府的庄子上,将女儿接回来听旨。 张氏这边见他寻人寻得急,不免又打发了人过来询问。 阮怀英想着此事定然是瞒不住的,提前叫她有了准备也好,免得到时在听旨时失了态,便亲自去了张氏处,说了此事。 张氏的眼泪当时便滚滚而下,“怎会如此?岑王殿下不是已经答应帮忙劝说陛下改了主意么,怎么会这般突然就……” 阮怀英压了压心底的烦燥,沉声道:“岑王殿下虽能劝说一二,但若是陛下打定主意,又有谁能违拗?你就莫要说这些话了,免得传出去,倒像是我们对岑王殿下有所怨怼一般!” 张氏拭着泪道:“可是老爷,那日太子凶神恶煞般的要杀咱们莺莺,你也是瞧见的,虽然后来说当时是魇着了,但谁能保证他此后会一直清醒,不再被魇?万一……到时还有谁能救得了莺莺?难道咱们就只能看着她入了东宫,朝不保夕吗?莫不如你现在便进宫去求陛下收回旨意……” “说的什么浑话!”阮怀英斥道:“圣旨已下,岂是能随意收回的!” 若是能这般轻易,他便是在陛下面前长跪也甘愿,但那根本无用,反而会令陛下厌了他们一家! 第127章 承诺易,守诺难 张氏心慌意乱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那该如何是好?” 见她已然乱了方寸,阮怀英不禁叹道:“你莫要如此,不然等莺莺回来,岂不是心下更加惧怕?你只先安抚下女儿,让她在听旨时莫要露出异样。便是赐婚,那至少还需一年才会出嫁,一年的时间,我当会想办法保下女儿。” 闻言张氏稍安,慢慢平稳下情绪,应道:“老爷说的是,一年的时间总能想出法子来的!” 阮怀英面上点头应着,心下却不禁苦笑。 除非皇家先提出解除婚约,否则,他们这做臣子的又怎么可能违背圣意,可那样一来,莺莺的名声算是毁了,皇家不要的女子,旁人自也不敢要,将来可如何是好? 然而他只能将这重重的忧虑压在心底,想着先接了旨,再徐徐图之吧。 另一边,城外的庄子上,萧令南费尽了心思,终于将阮楹身边的人尽数支开,得以单独与她在梅林中相处,他心口跳得厉害,自觉前所未有的胆大。 可想到只有如此才能这般同她一起,萧令南又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 “阮姑娘,我无意冒犯,只是想同你解释之前严家表妹的事……” 阮楹抬眼触到萧令南急切的眸光,心下不由一跳,“萧公子,其实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些。” 她琢磨着是否现在便透露出亲事不成的意思,不过还未想好该如何开口,萧令南便抢先道:“自是该要解释的,阮姑娘,你定要信我,我与严家表妹之间从无逾矩,我始终将她当作妹妹,便同瑜儿是一般的!” 阮楹见他颇为激动,只得安抚道:“萧公子既这般说,我自是信的。” 萧令南大大松了口气,“阮姑娘你信我就好,其实……”他羞赧的垂下眸子,却又忍不住道:“其实自从上次见面,我便,便心悦阮姑娘,若是能得阮姑娘为妻,令南惟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只不知阮姑娘你,你对我……” 他期期艾艾的想要问阮楹对他的观感,心里想着即便阮姑娘如今并未同样心悦于他,那也没关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他一直对她好,总是能打动她的! 阮楹听到“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不由的沉默了片刻,她没想到萧令南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难免生出怅然。 只是,动人的言语,谁都能轻易说出口,能否守住诺言,才是最重要的。 她敛目淡淡道:“上回在安国公府,我同萧公子应是头一次见面,加上这次,也只是两面之缘,我对公子的性情嗜好一应不知,自然也无从谈起对公子有何想法。” 所以你所谓的心悦,悦得并非是阮楹这个人,而是这张脸罢了。 萧令南一怔,旋即有些慌乱的解释道:“那也无妨,只要阮姑娘愿意,我尽可一一说给姑娘听,我知道这般说十分唐突,但我只是想让阮姑娘知晓我的心意。” 阮楹摇头道:“不必了,萧公子,我们……” 她话还未说完,便有下人匆匆来到不远处大声禀报道:“公子,端肃伯府来人说有急事要接阮姑娘回去!” 第128章 接旨 阮楹听到下人的话,不免心惊,也顾不得同萧令南再多说,直接提出告辞,转身而去。 萧令南脑海里犹自想着她说的那句“不必了”,眸光微黯,却又忍不住快步追上前。 阮楹叫了两位庶妹向萧家三位姑娘告辞,对方也只当是端肃伯府中.出了事,自不会阻拦,连道“无妨”“阮姐姐快去吧”。 及至上了马车,阮楹才发现随行的还有骑在马上的萧令南。 她微微掀了窗帘,委婉道:“萧公子不必再送,有护卫在,安全自是无虞。” 萧令南却不接这话,“阮姑娘不要耽搁了,快些启程吧!” 阮楹无法,只得放下帘子不再理会。 坐在她对面的阮珂却禁不住想往外瞧,又不敢动手去掀帘子,手握成拳拢在袖子里忍耐,心里只觉得萧公子当真是极好的,可惜阮楹不懂得珍惜,不过看他的模样似乎对阮楹颇为关心,难不成也被她那张脸迷惑住了? 她心中泛酸,愈发转开头不想去看阮楹。 阮清则是心中不安,忍不住问道:“大姐姐,府中不知出了何事,这般急匆匆的要接我们回去。而且来得是父亲的长随,神色又不大好,会不会是父亲那边……” 阮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先回去再说吧。” 对方只道父亲让她们姐妹尽快回府,却未说发生了何事。 回去的路上,阮楹一直在思忖,仍是理不出头绪。 以皇上对父亲的信任,便是宋枥也不可能对端肃伯府冒然出手,更何况他还等着将楚娴接回来拉拢端肃伯府,将她这个冒牌货赶出府去,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针对端肃伯府,可除了他,又能有什么祸事? 便是在这般忐忑的情绪中,阮楹一行人回到了伯府。 这种时候,萧令南自然是不便进去的,阮楹便在府门口向他道过谢,转身进了府门。 萧令南怔怔地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一时移不开目光,他自然也没有发现,跟在阮楹身后.进去的阮珂在频频回头望向他。 阮珂看了数次却未得到他一丝顾盼,不得不收回眸光,心下愈发愤愤。 她不怪萧令南眼中无她,只恨阮楹太勾人,不过见了两面,便叫萧令南对她念念不忘,意态痴痴。 真是个狐狸精! 此刻的阮楹并未回头,在长随的引路下,她直接去了前厅,但阮珂和阮清却被管家拦下。 阮珂跺了跺脚,“为何只让大姐姐过去,却不让我们去?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管家安抚道:“二姑娘不必心急,府中乃是有好事,但此事只需大姑娘出面,因此两位姑娘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容后自会知晓。” 阮珂与阮清闻言虽然心中各有滋味,但也知不可勉强,只得惴惴的回了后院。 却说阮楹来到前厅,打眼便瞧见宋文燮与父亲坐在上首正在叙话,两人神态放松,转眸又瞧见下首陪座的太监,以及放在桌上的托盘,一瞧便是宫中的赏赐,她顿时暗暗松了口气,知道应该不是坏事。 果然,见着她,阮怀英立刻起身,张氏也从后堂出来,一家人整装摆香案接旨。 第129章 册封乡君 “……阮家嫡女与朝廷有功……现册封为乐平乡君,享食邑百户,钦此!” 阮楹连忙上前接旨。 宣旨的公公恭喜了一番便拿着阮怀英塞过来的荷包笑眯眯的离开了端肃伯府。 而前厅,阮怀英一家还处于难以置信当中。 毕竟这可是有封号、有食邑的乡君啊,从大宛朝开朝至今,外臣之女能得此殊荣的屈指可数,因此,饶是阮怀英与张氏再按捺,却也不禁满面惊喜。 只是为什么? 阮怀英忍不住对宋文燮拱手道:“殿下必是详知此事的,陛下到底为何如此厚赏小女?她平素虽乖巧些,但到底只是闺阁女儿家,说有功于朝廷,未免太抬举她了!” 这份厚赏来得太突然,喜悦过后,他心里自然是忐忑的。 宋文燮闻言不禁失笑,都说端肃伯宠爱惟一的嫡女,从前他倒没有留意,今日一瞧,发现确实如此,这种时候还不忘夸自家女儿乖巧的,除了他只怕也没有旁人了。 不过,乖巧……么?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阮楹,发现她虽面色沉静,但明显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赏赐因何而来。 宋文燮微微一笑,简单的将古藉助他寻到财宝一事说了出来,旋即又道:“虽阮姑娘是无意之举,但这批财物却着实解了朝廷之急,因此皇兄认为理当论.功行赏。” 他虽说的简短,但阮怀英却从中听出不少内情。 按理说岑王寻到这批财宝,大可据为已有,毕竟古藉送出去便是他的了,而这财宝乃是无主之物,自然是谁得了便是谁的,可他却偏偏没有,不但将财宝交给了皇上,还特意提到自家姑娘在其中的作用…… 阮怀英深揖一礼,“多谢殿下提携小女,实是感激不尽。” 宋文燮连忙上前将人扶起,“端肃伯不必如此,本王不过是对皇兄据实以告罢了,这本是令嫒应得的。” 他看了阮楹一眼,打趣道:“连皇兄都道她大有福运,可见是你们养了一位好女儿。” 阮怀英不禁失笑,“不过是误打误撞……” 话虽这般说,但对于皇上亲口说自家女儿是有福运之人,他也是暗自高兴。 有了乡君的爵位,有了皇上的夸赞,莺莺日后的婚事总归是不愁的了,而且皇上既封赏了爵位,可见是不会将女儿赐婚给太子了,这真是喜上加喜啊! 因着对岑王十分感激,所以他告辞时提出让阮楹相送,虽不大合规矩,但阮怀英也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张氏看着阮楹送岑王出了前厅,心下不免有些嘀咕,小声道:“岑王殿下对咱们家莺莺是不是太过关心了些?” 阮怀英不以为然的捻着胡子笑道:“莺莺送出的古藉令岑王殿下办成如此大事,殿下待她自然不同旁人,想来是要叮嘱她一番,旁人问起这因何册封时,要如何回应,毕竟这财宝之事到底不宜大肆宣扬。” 张氏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阮怀英的猜测不能说不对,宋文燮的确提到了此事。 他悠然负手向前慢步,边走边对一旁的阮楹道:“财宝一事,皇上的意思是,你们一家知情便是了,勿要四处传扬,免得人人生出妄念,做些蠢事。人嘛,自然还是要踏实务实的好。” 第130章 笑脸 “所以本王会传出消息去,你得以册封乃是因为献上极为珍贵的古藉,里面记载着一些种植方略,于百姓大有用处,旁人若是询问,你只管这般回应。” 阮楹点点头,“臣女记下了。” 她脚步微顿,福身行礼,“还要谢过殿下送的大礼。” 宋文燮哼笑一声,“起来吧,你倒还记得本王信中的话,原本想着等军饷之事了结后再寻个机会为你请封,不过这批财宝提前送了来,本王便顺势而为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远处,“你虽聪慧,但毕竟受女子的身份所限,不得不处处谨慎行事,有了爵位,当可更自在些,至少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譬如安国公府那些蠢货。 “你帮了本王不少,日后若是有麻烦,自可传信,本王当会为你作主。” 阮楹只当他口中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乃是指太子宋枥,不由心情大好,这次她没再客气的行礼,而是微仰了头,由衷说道:“有岑王殿下这话,臣女便放心了!” 以宋文燮的才智和能耐,他肯相帮,阮楹相信离宋枥彻底被扯落尘埃那日已是不远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宋文燮不由的怔了怔,只觉得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几分。 他似乎还是头一回看到她这般不染阴霾的笑脸,若说往日的她过于沉稳,令宋文燮大部分时候没去在意她的年纪与性别,可这一刻,他却真切的意识到,她正值妙龄,是个娇娇软软,美丽动人的姑娘。 猛的别开眼,宋文燮莫名有些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下自己些许的失态,突兀的转开话题,“说起来,眼见着与价值连城的财宝失之交臂,你可有后悔将那本古藉送予本王?” 阮楹一怔,旋即歪了歪头,笑道:“之前殿下似乎也问过臣女这个问题,臣女的答案自然还是一样的,并不后悔。毕竟,臣女可无法从古藉之中参悟到藏宝之地,亦没有人手能够取回那些财宝,便是前两者都能做到,臣女也没有那般大的能耐将此事完全掩盖下,倘若叫旁人得知,那臣女便是怀璧之罪了,说不得还会牵连家人……” “因此臣女不但不后悔,反而十分庆幸能将古藉送予殿下。” 这话她说的格外恳切坚定,毕竟若是换个人,相信绝对不会大方到将财宝直接送给皇上,更加不会还记得为她请赏。 岑王此人,着实心胸宽广。 宋文燮闻言,不由的翘起唇角,满意的颌首,“你倒是聪明得紧。”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府门处,宋文燮挥了挥手,“回吧,本王自去。” 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阮楹远远的看着他骑马离开,这才不紧不慢的回转。 回到前厅,阮怀英和张氏还在等她,阮楹挑着宋文燮所言中能说的告知他们,两人频频点头。 “岑王殿下果然是考虑周到。”阮怀英笑道,“既如此,那你便要将财宝一事守口如瓶,不但外面如此,便是府中其他人询问,你也如此回应,可明白?” 阮楹点头应下。 张氏也不再多想,拉着她的手笑道:“真是没想到,我家莺莺能册封乡君,虽说在外要低调,但在自家府中倒无需如此,咱们今晚便摆桌家宴,热闹热闹。” 这也是应该的,阮怀英自是不会反对,笑呵呵的让下人去通知长子和次子。 第131章 爆发 相较于端肃伯府的喜气洋洋,安国公府大房这边气氛则是格外的凝滞。 萧令南回到府中便从严氏处得知阮家已然拒绝了这门亲事,登时极为失落。 “母亲,阮家……可有说为何?” “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说想多留女儿两年,暂且不考虑订亲之事,真是不知所谓!” 严氏没好气的说道,她此时亦是心气不顺,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却被拒绝,哪怕对方话说的再客气,那也是无法掩饰不乐意同他们府中结成姻亲的意思,她自觉被小瞧了,心中不免恼怒。 萧令南自然也听出这是推脱之辞,暗自思量着,在庄子上时,阮姑娘瞧见表妹那般作为,虽说有所不满,却似乎并无讶异之色,难不成是阮家长辈早便打听到了表妹之事,都以为自己是个好女色的,这才不肯同意这门亲事? 除此之外,他着实想不出阮家为何起初有意,之后又要拒绝。 思及自己本能与阮姑娘订下亲事,等明年下场取了名次,两人便可完婚,做真正的夫妻,如今却全被搅和了,他心下不禁对严语柔生出浓浓的恶感,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更加决绝,让她死了那条心。 终究是他太过软弱了。 萧令南黯然失落的离开母亲的院子,哪知刚出门便瞧见严语柔眼睛红红的正要进去,他绷着脸站定,突地冷笑一声,“表妹又要去寻母亲告状?也是,你是做惯了的,从小到大,你便会仗着母亲对娘家的爱护生事,可你却不要忘了,这里是安国公府,我母亲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不是能任由你们严家拿捏的!” 严语柔惊呆了,看着萧令南脸上不再掩饰的厌恶,她又怕又难过,哭道:“表哥你因着一个女子便如此污蔑我,污蔑外家,你可对得起姑母么?我何时生过事,又何时拿捏过人,从头到尾不过是令那阮家的姑娘不喜罢了,你……” 萧令南寒着脸打断她,“你不配提她!往日里就是因为顾着母亲的心情,我才不得不迁就你。” 想到母亲,他有瞬间的后悔和迟疑,可是看到严语柔那张泪脸,想到就是她的纠缠令自己失去爱慕之人,他又逼着自己冷下心肠,“实则我最是厌恶你这等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女子,厌恶你总是纠缠不清,你但凡还要些脸面,便回严家去,不要再来了!” 被如此恶语相向,严语柔已然是伏在丫鬟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时严氏听了下人的禀报,急匆匆的出得门来,正好将这后一句话听进耳朵里,她登时大怒,“南儿!你在说些什么混帐话?” 萧令南身子微僵,只是转头看到母亲仓促而来,连忙去哄严语柔的模样,他的神色再度冷了下来,“我说的难道有错么?她是严家女,不回自己家,整日里赖在安国公府,处处以安国公府的表小姐自居。都这般年纪,对我也不知避讳,真不知严家是如何教养的女儿!” 严氏看着与往日里仿佛变了人似的儿子,惊呆之后便是暴怒,“你你你给我闭嘴!你是发了什么疯,竟然对我的娘家,你的外家如此不尊重,简直就是不孝!” 第132章 自作自受 萧令南见母亲面色铁青,心中到底是生出怯意,撑着面子拂袖而去。 严氏则被气得捂着胸口快要喘不上气来。 严语柔还在哭个不停,她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又极快的按捺下来,好言好语先将人安抚下来,又令人送她回严家去。 严氏原本不明白儿子为何会突然变脸,全然不似平日,直到萧可瑜回来,说起庄子上发生的事,她才隐约想明白。 虽然也怨怪侄女不争气,连话都不会说,被人抓住了把柄,但严氏更加恼怒的却是阮楹。 她认定是对方勾引了萧令南,让他色令智昏,却又拿乔不肯同意亲事,分明是在耍弄他们安国公府! “这阮家的大姑娘虽不过是伯府之女,架子却摆得极大,对我那娘家侄女说话不客气得很!也是可笑,便是我娘家兄长官位不高,可好歹还有我这个姑母在,她欺负起来倒不手软,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隔日,严氏约了交好的几位夫人一道打牌时,故意抱怨起来。 对阮家和阮楹,她是越想越生气,总不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因此便盘算着好好替对方扬扬名。 阮家还瞧不上她儿子,她倒要瞧瞧等那阮楹恶名外传,还能嫁到哪个好人家去! 严氏越说越畅快,直把阮楹贬得一无是处,便是那出众的容貌在她口中也成了日后必然不安份的证据,然而她却没留意到其他夫人个个神色古怪,面面相觑后,均流露出去意。 不多时,几位夫人便纷纷寻了借口告辞而去。 严氏愕然不已。 与她最是交好的一位夫人临走时,面色为难的道:“你还不知道么?那端肃伯府的大姑娘昨日才被皇上册封了乡君,还是有封号食邑的乐平乡君。听说,皇上亲口夸赞她是有福运之人,说她于朝廷有大功!不但如此,为表看重,皇上还让岑王殿下亲自去端肃伯府宣旨,可见那姑娘确实是个有福气的……” 她虽然没有明言,但严氏也明白过来。 皇上都夸好的人,她却百般诋毁,岂不是与皇上作对,认为皇上说的是假话? 难怪其他人都要离开了,这话若是传出去,尤其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焉能不厌恶这般说话的人,甚至迁怒到府中? 严氏想通此节,脸色遽然灰败下来。 而事情也正如她所担忧的,她这些话兜兜转转到底是传了出去,嘉乐帝知晓后,询问过前因后果,不禁蹙起眉头,觉得安国公虽然没什么能为,但心里总是拎得清的,不会做些讨人嫌的事,但这安国公世子之妻却是又蠢又毒,他因此对娶了这般妇人的安国公世子更加没了好感,连他手里的差事也寻了个理由免了去,打发回府当他的闲散勋贵。 安国公府至此连个能上朝的人都没了,便是顶着国公府的名头,也愈加不被人放在眼里,这就是后话了。 阮楹对此是全然不知情的,她今早打发了曲思去了趟亭盖园,想着看看有无新消息,不想还真取回来一封宋文燮的亲笔信。 细细的看过信,阮楹轻叹了一声。 曲思见状便问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133章 青楼女子 阮楹回过神,抬脸一笑,“倒也不是,只是那刺客的案子暂时被岑王压下来了,因着证据不足,无法找到幕后之人定罪。” 曲思闻言不由愤愤,“那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吧?还有那刺客,难道不处置他吗?” “那倒不会,岑王说大理寺那边会继续查下去,只是需要些时间,让我莫要急躁。至于那刺客,据说眼下虽然活着,却仍被关在地牢,且被废掉了功夫,再不能助纣为虐了。”阮楹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宋枥是当朝太子,且是重生之人,他自然不会轻易留下证据,她心里早有准备。 曲思稍稍松了口气,“如此便好,奴婢想着像那刺客功夫那般好的人,也不是容易找来的,如今人彻底废了,想来总能给意图暗害姑娘那人一个警告。” 阮楹含笑点头赞同,“他日后再想对付我,也不会用这种蠢办法了,除非他想被岑王顺藤摸瓜,抓个人脏俱获!” 曲思只当阮楹也不知那幕后这人是何人,因此仍是心怀担忧,嘀咕着到底是谁这般狠毒,屡屡要置自家姑娘于死地。 阮楹笑看着她,神思却已经飘忽。 信中其实还隐晦的提到军饷之事,据宋文燮说,军饷已经送往凉州,而有人会打劫军饷一事,他也同兵部尚书商量过对策,布下了陷阱,总归不但要叫对方无法得逞,还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阮楹知道宋文燮有意写得这般详尽,就是为了让她放心。 但事情没有真正发生之前,她又哪里能够真正放得下心? 军饷真的不会有失? 宋枥的人真的能够被一网打尽吗? 不止她在思虑军饷之事,宋枥也一样不放心,当然,他不放心的是重新安排了计划,能够顺利的拿到军饷? 他如今花销大,手上却没多少富裕,自然是格外盼着能早日拿到那十万两银子。 正琢磨的时候,林永带了一人进来回话。 “殿下,他刚从平阳郡赶回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平阳郡? 娴儿? 宋枥放下手中的笔,向着下首问道:“你要禀报何事,速速说来!” 那属下垂头回道:“殿下,属下等人经过探访,终于找到了那位楚娴楚姑娘,只是她……” 他吞吞.吐吐的令宋枥极不耐烦,见他真发了火,属下才横下心继续道:“那位楚姑娘如今正是在平阳郡的成凤楼内,还颇有艳名,因此属下不知该不该将人带回来!” 宋枥沉下眉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成凤楼是?” “是,是青.楼……”属下头埋在胸膛,郁闷不已,太子殿下要寻个女子,无非就是看中了对方,想收作侍妾,可他们都没料到,那楚姑娘如今竟是平阳郡颇有名气的青.楼女子,这要是传出去,损了太子殿下的名声,该不会迁怒他们吧? 宋枥已经震惊的脸孔都扭曲了,他不敢相信,无法相信,他的娴儿竟然成了青.楼女子! 他铁青着脸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属下担忧归担忧,却又不得不据实以告,“我们暗中打听到,楚姑娘便是今年被人卖入青.楼的,之后被当地一名富商赎回家中做了第九房小妾,不过楚姑娘并非心甘情愿,因此不得富商的正室喜欢,连同被其他妾室排挤,所以没过多久便被那富商又送回了成凤楼……” 第134章 暴虐 宋枥听得目呲欲裂,放在书案上的手抖个不停。 他重生而来,虽也遇到波折,但他自认有前世的记忆,占了先机,最后定能成功登基,且不必如前世一般还需哄着阮楹那个毒妇。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前世倾心相爱的女子竟然成了青.楼女子,且做过富商的小妾,又重新回到那楼子里,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宋枥用尽全身的力道勉强.压下自己满心的暴戾,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有什么?” 属下始终垂着头,不知他眼中已经渐漫上血色,仍在一五一十的回道:“还听说楚姑娘本不愿接客,但被成凤楼的老.鸨调.教了一晚便应了下来,说是等到明年春天要参选花魁,成凤楼里人人都道楚姑娘上位十拿九稳,把她当作摇钱树……啊……” 话未竟,已经变成了一声惨叫。 宋枥持着剑,剑刃刺穿了那名属下的胸膛,他抬头望向主子,却只看到一张狰狞的脸。 林永在旁边缩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虽然他亦觉得这人不会说话,明知殿下在意那位楚姑娘,还提什么选花魁,这不是明摆着找死么! 可他没想到殿下会这般暴虐,竟是将人当场格杀。 殿中很快充满了浓浓的血腥气,这个时候,宋枥也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猛的将剑拔出,随手扔到一旁,他冷声吩咐道:“取帕子来。” 他接过林永呈上的湿帕子,细细的擦着手,随口道:“把这里处理了,避着些人。” 他可不想让人传出东宫残暴不仁,时有尸首抬出去的名声。 “再派两个人过去,将楚姑娘接回来。”宋枥看向林永,目光森冷,“楚姑娘离开后,成凤楼便会起一场大火,连人带楼烧得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听明白了?” 林永深深俯首,“奴婢明白,奴婢这就派人去办。” 宋枥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扔开帕子,转身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走远,林永这才松了口气,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只是转头蓦然瞧见那死不瞑目的一双眼,他吓得捂紧了嘴,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殿外。 不知不觉间已然临近年关,每年宫中都要举办除夕宴,阮楹被册封乡君,因此今年也是有资格参加宫宴的。 张氏十分高兴,想着上回阮楹大方的将长公主府送来的谢礼给姐妹们分了大半的事,便拉着她,要带她去珍宝阁买新的首饰,以为宫宴做准备。 “莺莺是头一回参加宫宴,定要好好打扮一番才是,衣裙才做了不久,也还罢了,但这头面首饰还是要买些新的才好!” 阮楹拗不过她,只好道:“娘也要置办一套新头面才好,不能只给我一人。” 张氏笑眯眯的拍着她的手道好。 这日一早两人用过早膳稍歇了片刻便让下人备好马车出门,阮楹拎了裙摆正准备登上马车,这时却察觉一道灼灼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阮楹身形一滞,抬眼看去,便发现对面竟是萧令南站在那里。 他远远的望着她,欲言又止。 阮楹垂眸进了车厢内,张氏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第135章 只此一次 阮楹迟疑着道:“方才,女儿似乎看到萧家的公子站在对面……” 闻言张氏面上并无惊讶,反倒是头疼又无奈的叹道:“你瞧见了啊,本想着不拿这件事搅扰你,结果还是……” “那孩子从前几日便整日在府外徘徊,我使下人打发他走,他当时应了,可是离开一阵便又回来了。却也不做什么,就是在府外晃来晃去,对他这轻不得重不得的,着实令人心烦!” “我想着他再要如此,外面免不了会传些闲话,所以正打算派人去安国公府传个话,让他们管好自家孩子!” 阮楹沉默了片刻,想到萧令南在庄子上那番诚挚的剖白,心下也不由的想要叹息。 谁能想到一向性子软绵绵的人在此事上会这般执着。 但这并非好事。 “告诉他家人,也好。” 既是拒绝了,便不要再有来往了,免得日后说不清,反倒被人诟病。 于他,于她,都是不妥。 张氏点了点头,思忖着便吩咐丫鬟,“先把管家找来,我有事吩咐他,之后再去珍宝阁。”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萧令南的声音,“阮夫人,晚辈萧令南,可否面见阮姑娘,同她说几句话?” 张氏一听这话便恼了,哪家知礼的公子会这般要求见别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她立时对着还未下去的丫鬟厉声道:“去转告外面萧公子,让他赶紧回家去,莫要为难我端肃伯府!倘若他倚仗着国公府之势不将我阮家放在眼里,那明日便让我家伯爷去安国公府中讨教一番!” 她的声音并不小,明是说给丫鬟,实则是说给外面人听的。 萧令南脸上登时闪过一抹慌乱,连忙道:“阮夫人,晚辈并无他意,只是有些话……” 生怕他再说些出格的言语,坏了自家女儿名声,张氏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直言道:“萧公子请到近前来!” 之前因着府中护卫阻挡,萧令南不得接近马车,闻言松了口气快步上前,“阮夫人,晚辈自知逾越,只是……” 张氏板着脸不愉的打断他,“萧公子既知逾越,便不该这般做,你如此行径,可非君子所为!” 萧令南满脸愧久的深揖到底,但抬起头时却依旧坚持道:“但晚辈确实有些话是定要对阮姑娘说的,还望夫人能够通融一二!” 言下之意,若是张氏不允,他还会如现在这般在端肃伯府外徘徊。 张氏眉宇间怒意更盛,阮楹见状连忙微微向前倾身,低声劝道:“母亲莫要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不若还是先行进府去,女儿同萧公子说清楚吧,也免得总是这般牵扯不清。” 虽然她不清楚是何原因促使萧令南这个软性子的人突然变得如此执拗,但对方摆明了不达目地不肯罢休,万一再偏激的做出些更加令人难堪的事,到时候端肃伯府也免不了跟着丢脸,与其那般,倒不如一次说个明白,让对方彻底死了这条心! 张氏看向她,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虽心下仍是极为不满,但这般僵持下去更加不妥,压了压怒火,勉强道:“也罢,只此一次。” 第136章 对他无意 出门的计划夭折,张氏与阮楹又回到伯府,同时而来的还有萧令南这位不受欢迎的客人。 萧令南表面镇定,其实心里慌乱无比。 他还是头一回这般用与威胁相类的手段达到目地,因此进到端肃伯府,只微垂着眼睑,不敢多话。 阮楹先将张氏送到前厅,征得了她同意,这才在丫鬟的簇拥下,请萧令南去了暖阁说话。 “萧公子,请吧。”阮楹神色淡淡的在暖阁落座,望向行止局促,犹豫半晌才跟着坐下的萧令南,眸中锐芒一闪而逝,“萧公子不是有话要说?请讲,我洗耳恭听。” 萧令南听出她的不喜之意,心中一紧,缓缓开口道:“家母说,阮家拒绝了我们二人的亲事……阮姑娘,令尊令堂可是对我有些误会?我,我知晓自己有诸多不足,但我可以改,且我对阮姑娘的一片心意青天可鉴!” 他垂着头,不敢去看她的神情,生怕从她的脸上看到令人难受的冷漠。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阮楹此刻的眸光十分淡漠,连语气也是格外的清冷,“萧公子多虑了,我父母对你并无误会,不过是认为我们两人不适合罢了。萧公子的盛情,我很是感谢,但有些事,并非你用心,别人便定要回报同样的情意,不知萧公子可明白?” 萧令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男女之事,不是你喜欢人家姑娘,人家姑娘就一定要喜欢你,可他打从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个结果,毕竟他是第一回生出想与一人长相厮守的念头…… 他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的攥紧,难过的道:“阮姑娘,我已经同表妹决裂,再不会同她说话了,旁的女子,我更是不会多看一眼,还有哪里阮姑娘觉得不妥当的,我都可以改。若是阮姑娘暂时不想订亲,那也无妨,再多考察我些时间,我亦是甘愿,不知,可否?” 阮楹脸色缓和了些许,这人对她倒真是没有旁的不好的心思,但,处事幼稚也是真的。 她温声道:“萧公子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且不说萧公子能不能因为我而改变,只说改变后的萧公子,那还是你自己么?你固然甘愿,却又何尝不是在违背本性?一时尚可,可若想做到一世,那却是不能的,这便是不适合。” “况且,我对萧公子除去感谢,绝无他意,事已至此,还望萧公子莫要再执拗。” 萧令南的面色随着她的言语愈发苍白,他想要反驳她,可话到口边却未说出来,因着他已经明白过来,再说什么都是无用。 千言万语不过是一句,她对他无意。 萧令南倏然起身,深揖一礼,不发一言的转身而去。 阮楹愕然,身后的菡萏和曲思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向来不爱议论是非的菡萏忍不住道:“这萧公子……未免太失礼了!” 曲思连连点头,“可不是呢,瞧他没头没脑的便冲了出去,太没风度了,还世家公子呢,幸好伯爷夫人没应下这门亲事!” 哪里配得上她们姑娘! 阮楹起身瞥了她们一眼,“够了,日后不要再提此事!” 第137章 令人不耻 萧令南仓促离开了端肃伯府,甚至没有向张氏告辞。 得知此事后,张氏再次庆幸没有定下这站亲事。 阮楹知道萧令南约摸是受打击太大,这才失礼,因此还帮着劝慰了张氏几句。 许是因着他之后没有再在府外徘徊,张氏很快也便不再提此人。 倒是阮少楠听说之后,气得很,专程过来寻了阮楹安抚道:“莺莺不怕,那小子若再敢来,看二哥不狠揍他一顿,叫他知晓自己做了何等蠢事!” 他如今腿好了大半,每日能够自己下来走走了,只是时间不能长,所以这会儿还是坐在推椅上。 阮楹看着他凶巴巴挥舞手臂的模样,不禁抿唇一笑,“放心吧,二哥,我既已将话说清楚,想必他不会再来了。” 阮少楠闻言怒气稍平,不过还是气哼哼的道:“这事你该早些告诉二哥的,这回暂且便宜他。说起来,我原本以为他只是性情软弱,却不想还这般自私,着实令人不耻!” “好啦,二哥莫气,气大伤身,何必为一个不值当的人如此呢?总归经此一回,咱们同他再没了联系,只当没有此人便罢了。” 阮少楠不愿妹妹多想,口中便俐落的应了,但心里却琢磨着等自己的伤好了,总要寻个机会将那萧家小子套了麻袋揍一顿才算解恨! 此事因着有张氏下了封口令,倒没有传到外面去,只府内是瞒不住的,大家陆续便知晓了萧令南纠缠不清,被阮楹拒绝的事。 阮珂闻听之后,又惊又气。 “阮楹到底哪里好了,值当得他如此,上赶着到伯府里被下面子?!” 梅姨娘连忙道:“要叫大姐姐,哪里能直呼其名,万一你在房里惯常如此,出去说漏了嘴,让旁人听到,多不尊重!” 阮楹如今被圣上册封了爵位,在府里的地位愈发高了,伯爷和夫人都更加爱重,老夫人更是疼她疼得跟什么似的,单是想到便笑开了花,这不尊重长姐的话若传到他们耳朵里,少不得对自家女儿的印象更差了。 阮珂却不理解她这番苦心,见亲娘都不帮着自己说话,顿时恼道:“连你都这般,是不是也觉得我远不如她,恨不能有个她那般的女儿?可惜,人家瞧不上你呢,当面客气的称一声姨娘,实则还不是把你当下人……”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在卧房内,阮珂捂着脸,怔忡着道:“你打我?” 梅姨娘抖着手,眼中含了泪,强撑着道:“旁人说什么我不在乎,可我是你姨娘,你怎能这般说我?便是我再羡慕人家的女儿,可我心里最重要的终究是你,是我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说这话何尝是为旁人,你怎地不用用脑子好好想想!” 哽咽着说完,她转身便狼狈的离开了屋子。 阮珂却完全无法静下心来去想梅姨娘这话到底是何意,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将所有一切的源头都归结在阮楹身上。 若不是她,哪里会变成如此? 想到萧令南,想到阮楹即将风风光光的参加宫中的除夕宴,她心下涌出无尽的不甘与嫉妒。 第138章 下毒 转眼便到了除夕这日,用过午膳,小憩后,阮楹便被丫鬟们服侍起身,开始准备宫宴要穿的衣裙和妆容。 阮楹对皇宫熟悉得很,参加宫宴也并不会紧张,但这是张氏吩咐的,她对于自家女儿头一回在宫中的亮相可是极为重视,丫鬟们自然也要拿出十分的重视来。 阮楹坐在妆奁前任由丫鬟们折腾,却在这时,下人进来禀报,“姑娘,宝珠姑娘来了。” 邬宝珠进伯府也有段时日,阮楹不时会关心的问问情况,得知她平素乖巧,从不乱转,而且在府中过得也算舒心,便没再多费心思。 只是不料她会这个时候过来,阮楹思忖着道:“请进来吧。” 邬宝珠进屋,有模有样的行过礼,“阮姐姐,今日除夕,听说你要去参加宫宴,回来得晚,宝珠怕是等不到那时便歇息了,这便提前同你拜年了!” 阮楹笑道:“难为你有心了,快坐吧,咱们说说话。” 丫鬟拿了软凳,邬宝珠坐下。 两人闲聊了几句,邬宝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阮姐姐,其实我还有一事,我也有段时候没见到我爹娘了,甚是想念。我写了封信,不知能不能送给他们?” 阮楹同邬行夫妻本也有联络,送封信自然不是难事,“可以是可以,只是需过些天才能送到。你若不急,那倒无碍,若是有着紧的事,那倒不如同我说说,我答应了你爹娘要好好照顾你,自是要做到的。” 邬宝珠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几时到都可以,这不是过年么,我就想着向我爹娘问候一声。” “那你放心,定是能送到的。”阮楹吩咐曲思将信接过来,见邬宝珠盯着她的梳妆台,清澈的眸子里颇有好奇之意,便笑着道:“你若觉得新奇,可离近些瞧瞧,说起来你也不算小了,再过两年便要及笄,也该装扮起来了。” 邬宝珠得了她的允诺,这才走过来,惊奇的一一打量着那些梳妆之物。 只是蓦地,她抽了抽鼻子,突然拿起桌上一盒新启封的胭脂放在鼻端嗅闻起来,又伸出指尖捻了些胭脂粉出来。 菡萏蹙了下眉,本想开口阻止她这般莫名举止,邬宝珠却沉了小脸,正色道:“阮姐姐,这胭脂不能用!” 阮楹本也奇怪她这是在做什么,不过电光石火间想起当初见邬行夫妻时,那林巧儿曾经说过自己的女儿会些医术,她当时并未放在心上,可这刻想来,这医毒不分家,难不成她是发现了什么? “你们先下去吧。” 阮楹当机立断先打发其他丫鬟退下,只留了菡萏和曲思,这才问道:“这胭脂可是有异样?” 邬宝珠笃定的点点头,“有毒!虽毒性不强,但用了必然会对阮姐姐的面容有所损伤。” 菡萏和曲思闻言都倒吸了口凉气,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若真是如此,未免太歹毒了! 阮楹的眉眼沉下来,“你可能确定?” “阮姐姐若是不信,我用给你看好了。”邬宝珠有些委屈的说道,随手便抹了些胭脂涂在自己细细的腕子上。 阮楹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此时不禁头疼的道:“快擦了!既有毒,怎能往身上抹?” 邬宝珠收回手腕,不肯让菡萏帮她拭掉,“用在腕上没有大碍,而且我有自己配的药膏,便是有了异状也能治好。再者,不如此,怎么让阮姐姐看到这胭脂的毒性?” 第139章 内奸 邬宝珠年纪不大,性子却倔强得很,任由阮楹怎么说也不肯擦掉那胭脂。 结果不到一个时辰,她腕间抹胭脂的地方便起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子,虽如她所说不算严重,但那情状却极为可怖。 可想而知,若是这红疹子起在人的两颊上,该有多吓人,只怕是人人避而走之! “阮姐姐,你瞧我说的没错吧?这胭脂真的有毒,不过幸好你还没用过,否则你至少要个把月都没办法出门了!” 阮楹收回看向邬宝珠手腕的目光,深吸了口气道:“只是个把月么?我还当永远也落不下去的。” 她以为对方是要彻底毁了她的容貌…… 邬宝珠解释道:“这要分人,虽说毒性不重,若像阮姐姐这般底子好的,应是可以自行将毒排出,这红疹子不消说也会慢慢褪去,但最快也要月余。但若是身子骨弱的,譬如我这般,那便有可能数年也褪不去,即便褪了,也多半会留下印记。” 见阮楹震惊又担忧的看向她的手腕,邬宝珠又忙道:“当然,我有药膏,用过便没事了,不会留下疤痕的,阮姐姐放心,没这个把握,我也不敢试。” 阮楹闻言稍稍放心,不过还是叮嘱了她两句,听她保证日后不会再如此莽撞的以身试毒,这才不再说了。 菡萏和曲思见两人说完话,齐齐转到阮楹前面一脸愧色的跪下,“姑娘,都是我等的错,竟让人钻空子往胭脂里下了毒!” 胭脂是曲思前几日去阮楹用惯的脂粉铺子里买的,买来的时候想来是好的,但买来之后在妆台上放了几日,那下毒之人要动手多半是趁着这个时候。 她们两人是阮楹的贴身丫鬟,没有看好屋里的东西,让人动了手脚,自是有错的。 阮楹将事情在脑子里盘旋了一圈,首先排除了宋枥加害她的可能,毕竟,若是宋枥能买通人在她身边动手,他只会下致命的毒药,而不是这种损人颜面的毒。 那么就是府内人了…… 前世是没有这一桩的,大抵是她这一世又是救郡主,又是册封乡君,太过招人眼了,才会惹来这等灾祸。 她轻叹了一声,“既知错,我便先不罚你们。只你们需戴罪立功,先查清楚此事是何人所为,尤其是查清楚盈香阁里到底是何人被买通做下这等事……我的身边,绝不能留这背主害主之人!” “是!”两个丫鬟齐声应了。 这时邬宝珠插言道:“阮姐姐,那下毒的人手上应该还残留着气味,我的鼻子灵得很,只要嗅一嗅,便能知道是哪个了,让我也帮着两位姐姐一道查吧?” 她主动请缨,阮楹便没拒绝,能早些找出下毒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宝珠,这次多谢你了,若不是有你及时发现,只怕今晚的宫宴我都无缘参加了。” 阮楹去不了宫宴,且不说张氏如何失望,便是外面的人恐怕也少不得要说三道四一番,头一年有资格参加宫宴便去不成,还不知那些眼热她的人们会编排出何种话来。 邬宝珠笑着摇头,“这不算什么,能帮到阮姐姐,我很高兴呢!” 阮楹同意之后,她很快便跟着菡萏一道去查证此事了,而曲思则留下侍候她梳妆,准备去宫宴。 第140章 有人窥伺 虽然胭脂被下毒一事令阮楹心里极不舒服,不过她梳妆打扮停当,前往张氏的院子时,脸上却是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快。 今日是除夕,她不想因着自己的事给府里添不痛快,况且菡萏和宝珠已经在查了,至少要等她们有了结果再说。 途中,曲思格外警惕的发现了些异样,不由低声示警,“姑娘,有人在窥伺我们。” 阮楹脸上的微笑不变,唇瓣几乎未动的轻道:“能认出是何人么?” 曲思不动声色的向一侧瞥了几眼,确认后方才禀报道:“应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 阮楹轻挑眉梢,心中了然。 是了,府中对她敌意最重的也只有阮珂了。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能如此狠得下心。 “别理她,走。” 眼下只当作不知道吧,容后,她定然不会放过。 见着张氏,母女俩人一道出了门,照例是端肃伯早便先行进宫随皇上祭祀,而骑马陪同在她们旁侧的是阮少卿。 “麻烦大哥了。”阮楹掀起车帘,冲着高头大马上的稳重男子眼睛弯弯的笑道。 阮少卿眼中多了几分笑意,却是端肃着面容沉声道:“自家兄妹,无须如此,快些坐好,莫要磕碰到。” “知道啦。”阮楹轻快的应着,放下手臂,坐回位置。 张氏含着笑低声打趣:“你大哥越长便越是像你爹,整日板着个脸,没个笑模样。” 阮楹抿着唇笑,为阮少卿辩解道:“大哥是长兄嘛,况且这般年轻便做了官,自然要威严些才能服众,不过我心里知道,大哥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的爱护却是与以往一般无二的。” 稍顿,她俏皮的小声道:“再说,兴许大嫂就喜欢大哥这般呢!” 张氏笑不可抑,点着她额头道:“你这鬼灵精的丫头!” 阮楹笑眯眯的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心下则微微怅然,大哥……确实待她很好,虽平素兄妹见面不多,但大哥在外面得了好东西,总会想着她这个妹妹,已是殊为难得。 前世,楚娴未回伯府时,亦是如此。 但后来,就变了…… 不过现在想来,彼时她也不是完全没错,知道身份后,她心底自卑作祟,刻意疏远大哥。 人与人的情份本就是相处出来的,她疏远,楚娴却巴不得贴上去挑拨离间,时日久了,也不怪大哥换了心思。 不过也正是因此,愈发显出二哥的可贵,任是楚娴再如何讨好,二哥也不曾对她假以辞色,从来都只把自己当作亲妹妹。 阮楹状似在认真听着张氏絮絮说着府中的事,心里则想着,无论如何,这辈子她再不会做那些令仇者快的蠢事了,楚娴便是回府,她也要叫她再不能行挑拨之事! 这般想着,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处。 阮楹扶着张氏下了马车,与阮少卿分别后便随着领路的太监进了宫内。 她一路上仪态从容优雅,并不因皇宫中的气派而恢弘胆怯或惶恐,自始至终一派淡然之色,偶遇其他府中的夫人和贵女,寒暄间亦是不卑不亢,极有分寸。 对阮楹来说,这本是应该的,毕竟她曾作过太子妃和皇后,可在张氏看来,却是惊喜极了,哪怕之前请了礼仪嬷嬷仔细教导进礼仪,可做到这种地步,也是极为难得的,她免不了心下骄傲,恨不能让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如何的优秀! 第141章 宫宴意外 随着太监的引路,阮家母女很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待得皇上带领群臣祭拜过祖先,来到大殿后,宴席便正式开始了。 其实皇家的宴席更多的是荣耀,论起菜肴的味道,还真算不上多美味,尤其是冬日,菜凉得快,哪怕放着炭笼,也暖和不了多少,温凉不登的总归是让人失了胃口,阮楹象征性的用了几箸便停下,倒是皇家的果酒味道尚好,她用了一盏,很快身后便有宫女又满上一盏。 只是到了敬过酒观看歌舞的时候,那宫女不知怎地,竟似手抽搐了似的猛然一抖,将酒洒在了阮楹的裙子上。 见状,宫女像是吓坏了,立时便要跪地求饶,阮楹连忙示意上前来的曲思将人扶住,“无碍的,你不必如此,退到一旁吧。” 阮楹神色淡淡,这种场合,她并不想将事件闹大,惹人瞩目。 张氏转头瞧见这一幕,虽暗自不满,也只得悄声道:“马车里有备着干净的衣裙,且让丫鬟去取了来换上,免得在御前失礼。” 阮楹微微颌首,“女儿去去就来。” 她起身离开了正殿,一旁的曲思连忙道:“姑娘,我这便去取了衣裙来服侍您换上。” 阮楹却道:“不必了,你陪我去更衣。” “可是……”曲思不解的看了看她已经被泅湿的衣裙,“夫人不是说……” 阮楹看了眼前面带路的宫人,打断她:“我今日穿的颜色深,略打理一番便看不出来了,倒是你对宫中的路并不熟悉,万一迷了路不但取不来衣裙,倒要我去寻你,那可不划算得很。” 她嘴上打趣,实则心里已然提起万般警惕,不过是不便告诉曲思。 想这皇宫中的宫女都是经过了极为严格的调.教,方能在除夕宴上侍奉,哪个敢粗手粗脚,那宫女泰半是被人买通故意如此,这种情形之下,她怎会让能够保护她的曲思离开? 曲思嘀咕着自己才不会迷路,到底还是陪着她去了偏殿,又央了宫人取来火笼,两人将湿掉的裙摆略烤了烤,看不出湿痕,便凑合着准备回去了。 而东边的一间厢房之中,宋枥也寻了个藉口从宴席中脱身,正在里面等待。 哪知等来的不是阮楹,而是匆匆来报信的林永。 “殿下,那阮姑娘并未打算换下衣裙,而是去了西偏殿更衣……” 原本已经买通了宫人,若是阮楹要更换衣裙,便带她来此处,可如今,计划却被打乱。 对方要更衣,总不能强行将人带过来。 宋枥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冷笑一声,“果然是狡猾得很!” 他越发怀疑阮楹是与他一样的重生之人,否则一直以来,她为何不但避过了自己的种种杀招,反而借此在老家伙和宋文燮面前露了脸,甚至得以册封为乡君……那么狠毒的女人,她根本不配! 理了理前襟,宋枥道:“也罢,那孤就亲自去瞧瞧!” 倘若那毒妇真是重生了,那他的许多计划便不得不及时变更,否则被她堪破,她必然会想方设法坏自己的事。 林永跟着他出了厢房,忍不住提醒一句,“殿下,小心为上,今日不宜将事情闹大……” 第142章 白玉冠 虽然林永到如今也不清楚,太子殿下与那位阮姑娘之间到底有何深仇大怨,但今日是除夕宴,若是因着此事闹将起来,不免惹得陛下不喜。 宋枥自然是知道轻重的,他如今还没有将皇位拿到手,哪里会莽撞行事。 不过今日机会难得,他不想放过。 阮楹与曲思将裙摆上的湿痕打理妥当,便离了偏殿,准备回去宴会。 哪知刚出来便瞧见宋枥负手站在抄手廊上,看到她,宋枥露出个和熙的笑容,“阮姑娘,许久不见,一向可还好?” 阮楹心中一滞,瞬间恨意翻涌,好在她时时提醒自己如今还不到翻脸的时候,绝不能叫他察觉自己也是重生之人,所以面上只适时的透出几分胆怯来,连忙退了两步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很好。” 她声若蚊蚋,“太子殿下,臣女尚要回到宴席之上,便先告退了。” 说着便小心翼翼的绕开宋枥,准备离开。 她这副模样,任是哪个知情人看到,也会明白她被上回太子殿下发魇吓得不轻,见到都恨不能躲着走。 宋枥眼底划过一抹冷色,连忙上前拦下她,脸上又换成了无奈的苦笑,“阮姑娘,你不必如此害怕,孤今日特意寻你,便是要为上回的事致歉。那个时候,孤被魇着,竟将阮姑娘当作仇人般对待,清醒过来之后,孤懊悔良久,若是不当面说一声,孤着实放不下此事。” 阮楹一径低着头,像是不敢看他,只细声细气得道:“事情既已过去,太子殿下就不必再提了。” “那……阮姑娘是愿意原谅孤了?”宋枥翘着唇角,柔声道:“若是阮姑娘不再怪孤,那何妨抬起头看看孤,孤其实并不可怕。” 阮楹立刻便猜到他是在怀疑自己,想借此试探。 也对,这辈子许多事都同前世不一样了,他若不生出疑心才是奇怪。 阮楹暗暗吸了口气,抬起眸子看过去,她的眼中带着强行按捺下来的惧意,又多了几分陌生,原本,这个时候她与宋枥就不曾熟识,所以只将他当作可怕的生人便是了。 “太子殿下,臣女真的要回大殿了,否则臣女的母亲迟迟见不到臣女会着急的。” 她鼓足勇气也只是躲躲闪闪的与宋枥对视了片刻,仿佛只是为了回应他的话,表示她不再怪他了,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阮楹的情态拿捏得堪称天衣无缝,饶是宋枥也没有瞧出丝毫破绽。 他来时还坚信阮楹是重生了,但现在却又不得不暗自迟疑,难不成,他真的想多了? 只是在阮楹要走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的伸臂拦下,“阮姑娘……” “太子殿下还有何事?” 宋枥思忖着道:“听说阮姑娘最喜兰花,京郊皇庄的暖房里便有几株珍品,尤其是其中一株白玉冠,花瓣通体雪白剔透,极是难得,不知阮姑娘有没有空暇前往一观?” 说到“白玉冠”三字时,他刻意放缓了声音,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阮楹的神情。 因着白玉冠如今并不叫白玉冠,乃是叫作白英兰,前世他们订亲后曾一道前往皇庄观兰,阮楹最爱这白英兰,又嫌弃这名字不动听,两人便私下里取了“白玉冠”这个名字,后来,他们一直唤它作白玉冠,再未提过白英兰。 第143章 解围 宋枥言罢,阮楹便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尽是疑惑和迷惘。 “多谢太子殿下好意,只是臣女最爱的乃是梅花,而非兰花,再则,臣女私下去皇庄也不合规矩,所以只能谢过殿下的美意了。” 宋枥心底冷笑,口中却叹息着道:“阮姑娘要拒绝孤,何不寻个更好的理由?你分明最爱兰……孤就知道,你还是无法原谅孤,不知要如何做,阮姑娘才能对孤摒弃前嫌?不若将那株白玉冠送予姑娘可好?” 阮楹蹙眉,仿佛鼓起勇气望着他,认真的道:“太子殿下私下打听过臣女的喜好?这委实不妥,还望您莫要再如此了。” “只是您听来的确是错的,臣女自来最爱梅花,不仅端肃伯府上下皆知,略微熟知臣女的人都是知晓的。至于那名唤白玉冠的兰花,想来是太子殿下所喜,臣女无意夺人所好,您自行珍藏便好。” “原谅一说更加无从谈起,太子殿下魇后所做之事,并不是您的本意,不是么?臣女一向听闻太子殿下性情温和,待人宽厚,若是神智清醒时,自不会做出那种屠戮臣子之女的可怕之事,既如此,还望太子殿下日后多多保重身体,不至再被邪崇掌控,那便是大宛之福了。”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为恳切,听不出半点讽刺之意,但宋枥却如同喉咙里被塞了块石头,吐不出咽不下,难受之极。 见阮楹福身便要离开,宋枥心里陡然生出重重怒意,当即便要以毒攻毒,直接喝破前世之事,可还不及开口,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阮姑娘怎地不进殿中,却在此耽搁?” 是岑王! 宋枥顿时闭上嘴,将话咽了回去。 阮楹心里早对宋枥憎恶之极,多看他一息都恨不得扯破他脸上那层假惺惺的面具,抬眼见到身形修长的宋文燮不知何时竟站在那里,面色淡淡地往这边打量,她心下一喜,连忙绕过宋枥,快步上前。 “见过岑王殿下,是臣女失礼了,这便回大殿!” 宋文燮应了一声,“不必多礼,去吧,莫让你母亲担忧。” “是,谢过殿下。” 这一声殿下唤得与方才面对宋枥时截然不同,尊重却又亲近,明显两人是熟识的。 宋枥听得更加怒火中烧,这毒妇竟当着他的面便与其他男子勾勾搭搭,果然是水性杨花! 他遽然转过身,却见阮楹向岑王施过礼便带着丫鬟头也不回的往大殿而去,惟有宋文燮留在原地,眸光淡漠的瞧着他。 “王叔……”宋枥忌惮的压下怒意,不自在的拱了拱手,转而又忍不住道:“原来王叔竟与阮姑娘如此相熟?” 宋文燮漫不经心的道:“原本不熟,不过上回太子在端肃伯府魇着,持剑发‘威’,将那丫头惊吓得不轻,是本王同端肃伯一道赶过去解救,自此她便对本王极为感谢。” 宋枥:“……” 一个两个都揪着他刚重生时的失态作文章,真当他是软杮子捏了! 宋枥心下愤恨之极,勉强扯动嘴角,“孤也不愿如此,父皇已然为此罚过孤了,还望王叔莫要再提了。” 宋文燮挑了挑眉梢,“太子既这般说了,本王便不提了,不过……” 第144章 维护 宋文燮负手向前走了两步,直到与宋枥相隔两臂之距,这才道:“不过那丫头于本王有功,本王少不得要护她几分,太子日后若无事还是莫要招惹她,免得本王心生误会,以为太子是对本王心有不满,拿她作筏子,那便不好了。” 他眼中的冷厉眸光看得宋枥心口一滞,假笑都僵在了脸上,半晌才干巴巴的道:“有功于王叔,这话从何说起?” “此事就不便与太子细说了。” 宋文燮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转身便要离开。 宋枥气得眼前发昏,他没料到宋文燮竟会这般明晃晃的声称阮楹是他护着的人,这算什么? 他凭什么? 就算他再厌恶那毒妇,那也是他的女人,只有他能决定她的生死与归处! 他深吸了口气,唤道:“王叔,且等等!” 宋文燮停下脚步,转头,“还有事?” 宋枥敛去心底的戾气,露出为难之色上前,“王叔,您误会孤了,孤对阮姑娘并无恶意,只是想向她致歉,再者,孤早便对阮姑娘……” “您许是不知道,孤之前还恳请父皇将阮姑娘赐婚于孤,孤觉得她与孤……” 宋文燮毫不客气的打断他,“本王只知道皇兄并未同意赐婚,既如此,这些话太子还是不要再说了,免得坏了阮丫头的名声。你虽是太子,但她亦是重臣嫡女,皇兄亲自册封的乡君,太子合该多些尊重。” 宋枥面色难看的道:“王叔这般维护阮姑娘,若是不知情的,还当岑王府不日要有一位王妃了……” 难道他与那贱人真有私情? 宋文燮瞥向他,突然嗤笑道:“本王劝太子还是多将心思放在政事上,毕竟是一国储君,莫要整日琢磨这些男女之事,倘若移了性情,皇兄恐会失望的。” 言罢便不再理会宋枥,迈开步子向大殿走去。 宋枥脸色铁青,垂在身侧的手已是紧握成拳,指甲死死扣入掌心内。 宋、文、燮,竟然如此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该死! 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宋文燮自是不知自己被诅咒了,不过他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弱者总是会用各种法子来愈发彰显自己的无能,在他看来,宋枥便是如此。 回到大殿,他坐回自己的位置,眸光却不动声色的瞥向阮楹的方向,见她与旁座的年轻女子谈笑晏晏,仿佛方才被宋枥拦下的事并未发生过似的。 宋文燮玩味的轻笑,若非他对她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还真会被她蒙混过去,忽略了她笑容下的那抹忧虑之色。 思忖片刻,他侧头轻声对童穆吩咐了一番。 而阮楹的确心有忧虑,正如宋文燮瞧出来的那般。 她并不确定自己刚才的种种表现是否唬弄住了宋枥,若是他依旧坚持认定自己是重生的,那她一点也不怀疑,那狗男人绝对会再想别的法子置自己于死地。 许是因着重生的缘故,宋枥似乎变得比前世更加刚愎自用。 长久来看,这是好事。 但眼下来说,却有可能成为她的催命符,由不得她不担忧。 宫宴便是在阮楹这般重重思虑中结束了,临到出了宫门上马车之际,宋文燮身边的侍卫却悄悄的出现在她的身侧。 阮楹一惊,正欲上马车的动作停下,侧头轻声问道:“是岑王殿下有何吩咐吗?” 童穆同样低声回道:“主子说,请阮姑娘毋须忧心,有他在,那人不敢对您如何。” 第145章 收买 童穆说完便躬身离开。 阮楹怔忡中听到里面张氏的轻唤,连忙进了车厢内。 张氏奇怪的问道:“方才是在同何人说话?” 阮楹微笑道:“是岑王殿下的侍卫,说是今日人多车马也多,殿下便不过来招呼了,免得太惹眼,让咱们路上小心。” 因着上次宋文燮亲自去伯府宣旨的事,张氏心知他与自家亲近,且无须太过避讳,闻言便笑道:“岑王殿下未免太客气了。” 待马车向前驶动,她又啧声道:“说来这传言实不可信,从前我听人说岑王殿下性情极为高傲,寻常不轻易理人的,可如今看来,他行事妥帖,分明很随和嘛!” 阮楹失笑,“那也是他与爹爹交好的缘故,否则多半不会如此亲和。” 前世宋文燮出席皇家的家宴时,便是冷漠又高傲的模样,敢于主动上前同他说话的人可真不多。 这么一想,这世他倒的确对自己格外关照了。 果然是因着前世她同宋枥在一起,碍了他的眼吧。 张氏想了想,也深以为然的点头,“确是如此。” 从前想着太子地位不稳,之后免不了有一场夺嫡之战,自家当是与皇家之人保持距离,如此才不会被皇上忌惮。 可如今想来,岑王行事如此沉稳,又受皇上信重,明显不会搅入皇位之争,既如此,自家与之往来倒也无碍。 越想张氏心情越好,上翘的唇角始终没有落下。 晚间要就寝时,阮怀英不禁奇怪,“夫人一直笑吟吟的,今日是有何喜事么?” 张氏穿着中衣正坐在镜前慢悠悠梳发,闻言便笑道:“你是不知,今日莺莺虽是头一回参加宫宴,但却端庄气派得紧,那些女眷都在明里暗里的向我打听她的亲事,有意与咱们府上作亲,我自然心里高兴。” 说到阮楹的亲事,阮怀英不禁想起之前那两回,他清了清嗓子,道:“这亲事须得慎重些,你可莫要一时高兴便应了哪家。” 张氏脸一红,嗔道:“过了的事情,你还总提它做什么?再说,我之前还是不担心皇上将莺莺赐婚给太子,这才心下着急么!如今没了这事,莺莺的夫君自可慢慢挑选。” 阮怀英赞同道:“不错,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急不来,还须好好瞧瞧京中那些适龄儿郎的人品才好决定。” “你说张家的长子如何?” “哪个张家?” “便是户部尚书张大人家。” “不妥,那孩子我听说……” …… 他们夫妻在房里讨论阮楹的亲事,而阮楹却在听着菡萏的禀报,那个背主的奴婢已然被邬宝珠找出来了。 菡萏面色肃然的道:“人已经绑了扔在后面的空屋里,她本还嘴硬的不肯承认,多亏有宝珠姑娘,不知给她服了何物,那贱婢便浑身抽搐,疼得厉害,撑不住全招了……” 被买通的丫鬟兰瑛来盈香阁也有三年了,据她自己说,她是因着未婚夫家中父亲突然生了病,急需一大笔银钱,又没有旁的法子才会应下此事。 阮楹对这个理由毫无动容,她自认待丫鬟向来不薄,若是家中有急事,同她说了,她难道便会置之不理? 说到底,还是自己动了歪心思。 “她受了何人的收买?” 第146章 不会饶了她 菡萏深吸了口气,道:“是二姑娘身边的裴嬷嬷。” 果然是她,只不过这行事着实一言难尽,阮楹嘴角抽搐的抬眼道:“阮珂是不是个傻的?她连绕个弯子也不会,直接就让她身边的人来收买兰瑛,她是生怕我查不出来?” 菡萏一怔,旋即急道:“姑娘您怎地还说这种话?二姑娘如此狠毒,她若再聪明些,那说不得就被她得逞了,您是生怕她害不到您吗?” 见她真恼了,阮楹连忙拉住她安抚,“别气别气,你家姑娘心情太沉重了,所以忍不住说句玩笑话放松放松。” “姑娘——” 阮楹叹道:“知道了,过了这几日,我便将人送到母亲处,由她处置,放心吧,不会饶了她的。” 这几日肯定是不成的,府里正忙着,不是去参加宴请,便是要在府中摆宴款待客人。 这种不光彩的事不适合拿出来处置。 菡萏也明白这个道理,稍稍松了口气,她只怕姑娘心软或是不当回事,不想惊动夫人,再私下处置了,那般又哪里能让二姑娘狠狠的得个教训! 送到夫人那里便不同了,夫人对那些姨娘和庶女向来是不留情的,尤其二姑娘竟意图毁了姑娘的脸,何等的丧心病狂,夫人必然震怒。 如此一来,二姑娘是绝对落不着好的。 才算是能为姑娘出口气。 阮楹却心下有些沉甸甸的,看着铜镜中模糊的自己,喃喃道:“我没想到她会走到这一步……” 前世便没有这一出。 因此,她本想着府里能够平静的迎来之后的风波,却不料人心难测。 菡萏为她打理好长发,又服侍着她上了床,这才道:“姑娘可不要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您不止二姑娘一位庶妹,旁的姑娘便是好强,却从未说要强到您的头上,也只有二姑娘,总与您比,比来比去心下不服,那怨气积攒的多了才会走了歪路,她自己心术不正,与您可不相干。” 阮楹拍了拍她的手,微笑道:“说得有理,我记下了。” 此时已是丑时末,但未歇下的却不止她。 早在众人守岁散去时,阮珂便将梅姨娘拉到自己的院子里,心惶惶的让她给出主意。 梅姨娘本是一头雾水,直到阮珂吞吞.吐吐将她所做的事说出来,梅姨娘才心口一堵险些厥过去,半晌才抚着前胸有气无力的道:“你,你怎能做出此等事……” 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阮珂急得跺脚道:“你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与其责怪于我,不如帮我想个法子,该如何是好?” 她哪里会想到阮楹竟没用那胭脂,本想着她脸上起满了红疹子,去不了宫宴不说,心慌难过之下肯定不会再有心思追究此事。 当然,便是追究,她也没那么轻易能猜到是兰瑛做的手脚。 再不济,兰瑛被发现了,但阮珂料定她不会供出裴嬷嬷。 毕竟她未婚夫的爹虽看了诊,但那不菲的药费也不是她承担得起的,她未婚夫可是说了的,若是此次她不能帮忙,两人的婚约便告吹,而兰瑛对她那未婚夫极为钟情,她哪里甘愿! 第147章 探听消息 阮珂想了许多,却没想到阮楹会没用那胭脂。 她面上好好的,没起疹子不说,肌肤仿佛更加白皙娇嫩了,不但参加了宫宴,还志得意满的回府来,守岁时泰然自若仿佛无事发生。 若只是这般倒还罢了,但送妹妹们年礼的时候,却独独看了她好一阵,笑得意味不明。 阮珂本就心虚,阮楹这般她更加沉不住气,只能将梅姨娘找来商量。 梅姨娘闻听她说的这些话,不由气道:“你若真的安心,便不会急着拉我过来想办法!分明是你自己都没把握,不放心。那兰瑛能够背一次主,自然就有第二次,更遑论你还不是她的主子,你猜她会不会在阮楹面前坦白时,将大半责任都推到你的身上,只说自己被你以未来公公的性命相威胁,不得不从?” 阮珂脸色煞白,显然这话正说中了她心底的担忧。 梅姨娘扶额蹙眉道:“大姑娘既无事,你现在便派人私下去联络兰瑛,若是大姑娘只是换了胭脂用,你便让她尽快将那盒胭脂偷出来毁掉,如此,便当此事没发生过。倘若联系不到兰瑛……”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是十分明显,兰瑛若是没了消息,那必然是阮楹发现了此事,并且知道是她所为。 想到那种结果,梅姨娘脸色灰败,“若真是那样,也惟有坦白一途可走了。” 主动去交待,总比被阮楹或夫人毫不留情的揪出来要好一些! 然而阮珂一听这话就炸了,“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法子?这是为了保我,还是保你自己?你这是生怕被我连累所以才鼓动我去坦白吧?想也不要想,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激烈的说完,她心下微微忐忑,想着姨娘该不会又要象上回那般又是啼哭又是斥责她吧? 然而并没有。 梅姨娘闻言面色异常的平静,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便轻扯了下唇角,道:“也罢。” 丢下两个字,她转身向外走去。 阮珂一时间懵了,很是不知所措,等到梅姨娘彻底离开她的院子,裴嬷嬷进来寻她说话,阮珂才猛然回过神来,“姨娘她……她走了?” 裴嬷嬷道:“是啊,姑娘,方才便走了,您是不是又跟姨娘闹不痛快了?” 见阮珂神情别扭,她叹道:“姑娘,您这脾气也得改改了,梅姨娘虽说有时候说话不大中听,但她到底是您的亲娘,事事必然是为您着想的。您总这么着跟她吵,也怪伤她心的。” 阮珂窝在椅子上,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半晌方道:“没吵。嬷嬷,你去瞧瞧那兰瑛还能说上话么?若是她人不见了,那我怀疑她多半是已经曝露了。” 裴嬷嬷一惊,连连道:“好好,老奴这便去。” 梅姨娘回了自己的住处,越想越是不安,也遣了自己的丫鬟去打听盈香阁的事。 哪知丫鬟转了一圈回来却是直摇头,“姨娘,盈香阁里家在京都的下人多被大姑娘放回家过年去了,因此院子里的人手不大足,个个都忙的很,根本没空暇同奴婢聊天,留下的那些个个嘴都紧得很,只听了这么两句。” 梅姨娘不禁问道:“那个兰瑛也回家过年了?” “应是如此吧。” 梅姨娘无法,又悄悄托了人去打听兰瑛的家在哪里,准备让贴身丫鬟去一趟。 第148章 绑人 梅姨娘却不知,她们母女这种种的举动并未瞒过曲思的眼睛,默默的探知这一切后,转头便向自家姑娘禀报了。 这日刚才参加宴会回来,正清理妆容的阮楹闻言不禁微微一叹,“这倒真是应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梅姨娘对阮珂着实的尽心尽力,只可惜……” 作女儿的不争气,只顾着自己的小心思肆意胡来,倒枉费了她这番慈母心。 曲思不以为然道:“要怪也只怪梅姨娘自己,她往日里还不是仗着伯爷的宠爱,喜欢在夫人面前掐尖要强么?二姑娘如今也是有样学样,不过她比梅姨娘更黑心。” 阮楹莞尔,看来自家的丫鬟对阮珂都是怨念深重啊! 转眼到了初五,大宛的习俗,这一日不会走亲访友,只留在家中吃团圆饭。 阮楹天天听着曲思前来禀报,阮珂和梅姨娘小动作不停,想尽了法子在寻兰瑛,又或是到她这边探听消息,尤其是阮珂,不时令小丫头在盈香阁外探头探脑,着实不胜其烦,便决定就是今日了。 起身用过早膳便吩咐道:“去找两个婆子将兰瑛带出来,再通知宝珠过来,同我一道去母亲那里。” 菡萏和曲思闻言便知是要解决二姑娘的事了,个个应的十分积极。 将人都带到了,阮楹又让菡萏拿上那盒可作为证物的胭脂,一行人便往张氏的院子去了。 张氏这几日心情正好,宫宴的余波未熄,京都的勋贵官宦人家下到伯府的帖子,门房天天送上一厚叠,多半都是请她去参加各种名目的年宴。 她挑了些重要的应下,在宴席上也是听着众夫人交口称赞她家莺莺,吞露结亲意图的比宫宴那日多了许多不说,里面还确实有她看好的几家。 只是这次她不敢轻易答应,哪怕是两家相看也不成,每每都推脱了,然后回府同阮怀英商量。 夫妻两人不由一面得意女儿如此出众,令有儿郎的人家趋之若鹜,一面又伤感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离开他们,也是颇为纠结了。 今日虽不用外出,但阖府的团圆宴也不能马虎,因此张氏早早便起来安排团圆宴的各种事宜。 刚刚吩咐妥当,没歇息一阵,便听下人禀道,“夫人,大姑娘来了,还绑了个丫鬟……” 张氏一听便猜着那丫鬟只怕是犯了大错,否则莺莺性子那般好,不会如此给她没脸,立时便放下茶盏,绷起脸起身向外走,“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这般没眼色,大过年的净给大姑娘添堵!” 来到外面的厅堂,兰瑛已经跪在堂下,宝珠等人站在一旁。 阮楹见着张氏先施了礼,扶着她落座,这才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张氏听完,再看桌上那盒放在托盘里的胭脂,着实又惊又怒,连忙问道:“我的儿,你可当真没用这胭脂吧?” 阮楹笑道:“女儿若用了,面上早便生了红疹子,哪里还能如现在这般露面。” 张氏打量着她的脸,瞧着果然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寻不到瑕疵,更加没有生疹子,这才松了口气,“是了,是娘急糊涂了,亏得你机敏,否则真要被这贱婢害了!” 微顿,又咬牙切齿的道:“还有二丫头……往日里只当她格外好强,真没瞧出来她竟有这般胆量,敢谋害府里的嫡女……这般恶毒,断是不能轻饶!” 随着便扬声吩咐道:“来人!去将二姑娘带来,还有她身边姓裴的婆子,若是她们不肯来,便给我绑了来!” 第149章 承担罪名 阮珂与裴嬷嬷不多时便被带来。 裴嬷嬷面露惶恐之色,进了厅堂后,被婆子押着跪在地上,目光极快的划过上首的张氏与阮楹,以及桌上那熟悉的胭脂盒子,她没再辩解,只是一脸颓然的无声跪伏在地。 倒是阮珂并不肯认罪,佯装镇定的站在下首,道:“不知母亲寻珂儿来是有何事?” 她眸光闪烁,脸上是明摆着的心虚,却还当旁人都看不出来,在这里伪饰太平。 张氏怒不可遏,抬手便将茶盏掀翻在地,恰落在她身前,清脆的碎裂声后,阮珂的裙摆被溅湿了一片,她惶恐的退后两步,结结巴巴的道:“母亲这、这是何意?” 张氏面色铁青,“跪下!” 阮珂一僵,只到底还是委委屈屈的跪在了堂下。 张氏的声音如同浸了冰,“二丫头,事已至此,你还在装模作样?收买下人,在长姐的胭脂里下毒,意图毁了我儿的容貌,你还不认罪!” 此时,阮珂已是心乱如麻。 但她仍是知晓,若她真认下这罪,那她就真的完了。 背上这等罪名,府里如何还能容她? 她来不及多想,只能矢口否认,“女儿并未做过这等事!” 张氏怒极反笑,“到了如今你还想抵赖,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她沉下眉眼,给身边的心腹使了个眼色,嬷嬷点头,站出来令兰瑛同裴嬷嬷对质。 兰瑛被关了几日,早已后悔无比,这时自然是丝毫没有隐瞒的将她与裴嬷嬷的交易细节一五一十的交待了,她将时间与地点都说得分明,甚至裴嬷嬷说了何言,也记得一清二楚,根本不是能抵赖过去的。 裴嬷嬷偷偷看了眼阮珂,见她紧咬着下唇,很是无措,始终不敢抬起头,自然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裴嬷嬷眼中不禁透出几分悲凉,只是她迟疑再三,到底还是不忍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姑娘如此作难,随即便伏在地上,叫道:“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见大姑娘处处比二姑娘高上一等,心下不忿,这才猪油蒙了心,想着毁了大姑娘的容貌,令她被人厌弃!往胭脂里下毒是老奴的主意,我家姑娘并不知情,还望夫人明察!” 她竟是一边将罪名都担了下来。 张氏皮笑肉不笑的轻呵了一声,“你倒是个忠仆,一心维护主子,可你也不瞧瞧,这是你能担下来的事么?” 但不管张氏怎么说,裴嬷嬷就是一根筋的道,事情是她做的,不关阮珂的事。 阮楹见阮珂依旧不出声,摆明是默认了裴嬷嬷替她顶罪的事,不由的轻蹙起眉头,“裴嬷嬷,你虽是忠心,却用错了地方。不说旁的,这毒药便不是你能买得起的,或许你可说说,你拿去青衣巷买毒药的百两纹银是从何而来?” 此事,曲思前日便查得一清二楚。 卖药给裴嬷嬷的人自称大夫,其实只会配些下三滥的药粉,也无正经的医馆,只在自己家中开张,专骗她们这些后宅妇人。 曲思查到人的当日便报了官,亲眼看着官差将此人擒下带回衙门。 当然,在这之前,曲思已经将裴嬷嬷如何从对方手里买药的情形问得再明白不过。 第150章 老夫人出手 此事阮楹本不想说出来,但没想到阮珂能如此狠心,居然真打算让自小陪着她长大的嬷嬷顶罪,此种行径令她极为厌恶,才会选择在此时开口。 裴嬷嬷自是不会料到阮楹连此事都查到了,她听到“青衣巷”“百两纹银”的话便禁不住的哆嗦起来。 阮珂也是浑身一震,惊愕的看向阮楹,心底里打颤。 须知那百两银子都是阮珂的月银积攒起来的,这还不足,另有一部分是当了两件首饰才凑足,真要一一细查,阮珂是断然撇不清干系的。 裴嬷嬷嚅嗫半晌,最后只能横下心道:“是老奴从二姑娘那里偷来的……” 阮楹面沉如水,不自觉便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裴嬷嬷你当真想清楚了?你若真的认下,不但不会被人认作忠仆,只会遭人唾骂,道你不但图谋毒害主家姑娘,甚至还偷盗银钱,生前死后,你再无好名声!” 裴嬷嬷闻言身子一僵,半晌无法言语。 生前也还罢了,总归她都这把年纪了,可若是死后都背着污名,人们提到她就只有不堪的言辞,这叫她不由的生出迟疑。 阮楹不介意给她些许时间想清楚,因此便没再言语。 张氏赞许的望着她,也没插言。 惟有阮珂的心思最为复杂,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不敢开口。 厅堂里的气氛一时静默的可怕,却在这时,有下人匆匆进来向张氏禀报,“夫人,老夫人那边遣了江嬷嬷过来,说是让您和大姑娘二姑娘,连同裴嬷嬷等人一道过去,老夫人有话要问。” 张氏微蹙眉,起身将下人带到后堂低声问道:“老夫人怎会知晓此事?” “奴婢听闻是梅姨娘去了老夫人处求情……” 张氏冷哼了一声,心下极为不满。 老夫人虽也宠爱莺莺,但毕竟更看重伯府的面子,此次过去该不会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吧? 想及此,张氏挺直了脊背,决定哪怕是婆母插手,也绝不能叫此事轻易算了。 她很快带着下人回到厅堂,同阮楹说了老夫人要过问此事的意思。 阮楹点点头应下,一行人这便去了荣寿堂。 一进去便瞧见梅姨娘两眼红肿的站在一侧,明显是哭诉过的,张氏心里有气,理也不理她,只管向阮老夫人请安。 阮楹倒是心态平和,一如往常般行礼,连梅姨娘这边也没落下。 梅姨娘看到她的气度,愈发悔恨女儿跟着自己学得既善妒又狭隘,以至偏激的走了歪路。 “大姑娘,还望您能看在同是姐妹的份上,能够饶过她这一回,日后珂儿必会改的。”她还了礼,低低的说道。 阮楹淡淡道:“是么?可惜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还默认让裴嬷嬷替她顶罪,梅姨娘这话,我是不敢信的。说不得此事只会令她更加怨恨我,日后一朝翻身,便会迫不及待的将我这个长姐踩在脚下。” “我没有!” “她敢!” 阮珂与阮老夫人相续出声,不过阮珂底气不足的声音明显比不过中气十足的阮老夫人,她怒哼了一声,斥道:“真是孽障!” 第151章 处罚 事情的真相明摆在这里,阮老夫人并非昏溃之人,询问过涉事的几名下人,确定了真相,便转向阮珂质问道:“二丫头,你长姐一向待你不薄,你怎么狠得下心如此害她?容貌对女儿家有多重要,我相信你很清楚,你这分明是要置你长姐于死地!” 小小年纪便如此恶毒,饶是她也觉得心惊。 到了这种地步,阮珂心知自己抵赖不过了,让裴嬷嬷顶罪亦是不可能的,她垂着头,想到自己的将来,腿不由的一软,跌在地上,泪珠滚滚而落,抽泣着道:“我就是想吓吓她,让她不能参加宫宴,那大夫说了,生的疹子便是不用药,月余之后也便褪了,我没想害死她……” “我只是不甘,所谓待我不薄不就是送些首饰钗环么?说到底那还不是因着她手里丰裕,若她不是嫡女,又怎会得了那些贵人的青眼,占了那些好东西。她不过是拿自己不喜的随手打发我们,却得了大方宽厚的名声,难不成我还要对她感恩戴德吗?” 她满脸的涕泪,却越说越是愤慨,索性破罐子破摔的嚷嚷道:“安国公府那样好的婚事都给了她,她却挑三拣四不肯同意,可我眼见着要及笄了,府里又可曾为我仔细打算过将来?不过是想着随意寻门亲事将我打发了便罢!明明大家都是伯府的姑娘,以后要过的日子却是天差地别,叫我如何能甘心?!” 这话不咎是在指责张氏欲在亲事上亏待她,张氏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她道:“你说这是什么话,便是你是庶女,我这个作嫡母的也从未想要随意打发出门,我同伯爷早便商量过,咱们府上的姑娘不急着嫁人,必要挑了合心意的才会将你们许出去,只盼着你们日后能够过得和乐!万没想到,我这番好心竟被你曲解至此,当真是狼心狗肺!” 阮老夫人亦是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因着她比张氏更加了解阮珂,从她的话里听出她竟是对安国公府这桩亲事多有觊觎,这是何等下贱的想法,她居然也敢说出来,简直是无耻之极! 但这话却是不能拿出来说,不能因着她一个人将阖府姑娘的清誉都毁了! 阮老夫人深吸了口气,道:“嫡庶有别,自古皆是如此,你若要怨不如去怨你姨娘为何进伯府做了妾室,或怨你自己不会投胎,没投生成嫡女,但无论如何也怨不到你大姐姐身上,她也不该承受你这份恨意!” 见阮珂还想辩驳,阮老夫人生恐她再胡言乱语,当即便肃然道:“事情既然闹到了我这里,我便代你嫡母掌一回家!” “今日之事必要严加处置!二丫头意图谋害长姐,虽未得逞,其心可诛,杖二十!另,将其他姑娘一并请来观刑!告诫她们便是有手段也不当使在自家人的身上,谁若再犯,惩罚加倍!” “裴氏,身为二丫头的嬷嬷,你本该在主子行差踏错的时候提醒她,可你倒好,不但不阻止,反而助纣为虐,涨她的气焰。念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便不施杖刑,只掌嘴二十,之后同二丫头院子里侍候的人一并都送去庄子上,再不得回伯府!” “还有梅姨娘,你知情不报,任由二丫头谋害长姐,杖十,之后禁足半年。这半年的时间,你便在自己院里潜心抄写佛经,好好为自己的过错赎罪!” 第152章 杀鸡儆猴 “行了,将人拉出去!”阮老夫人摆了摆手,令下人们照着自己说得做。 阮珂此刻已经惊慌的是泪流满面,她万没想到祖母竟然如此狠心,不但要杖刑她,且还要其他姐妹旁观,直将她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了! 被两个力大的婆子握住手臂向外拉扯时,她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叫喊道:“祖母!祖母!孙女知道错了,我任打任罚,您不能这般不给我脸面!” 阮老夫人被她喊得额头青筋直跳,随手抄起边上的铜暖炉便扔了过去,虽则离得远,根本砸不到阮珂身上,但那巨大的响动还是令她住了嘴。 阮老夫人这才寒声道:“你果然是没有半点悔改之心,这种时候,不愧疚自己的过错,却只是想着要脸面……可要我说,你哪里来得脸面?脸面这东西不是旁人给的,而是自己挣的,你自去想想你的所做所为可能为自己挣得半点脸面?” 说着便扬起下颌对着下人吩咐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就任由二姑娘失心疯似的吵吵嚷嚷?” 她失心疯?祖母这是何意?难不成竟是要借此为由,杖刑之后将她关起来再不许见人? 阮珂脑海里闪过种种念头,越想越是惊惧不已。 而旁边的两名婆子便趁着她怔忪之际,拿了布堵上她的嘴,半点不留情的将她生拉硬拽的拖了出去。 梅姨娘心疼的亦是泪水涟涟,立时要上前阻止婆子的粗暴行径,却还未动作,另有大力的仆妇将她也扯了出去一道受刑。 在阮老夫人的示意下,裴嬷嬷和兰瑛相继被带走,厅堂里顿时清静了许多。 张氏见老夫人将事情安排得颇合自己的心意,该罚的都罚了,早就没了要据理力争的心思,便想着带阮楹一道离开,却在这时老夫人招了招手,将阮楹叫到了身边 ,又对着她道:“知道你今日忙得很,便不多留你了,你自去吧。莺莺便留下陪我说说话。” 张氏无法,只得先行离开。 她走了,屋里便只剩了阮老夫人和阮楹,老人的脸上多了些疲惫之色,叹道:“莺莺啊,你那丫鬟是留不得了。” 刚才老夫人说了其他人的处置,独独没说兰瑛,阮楹就猜到她的意思了,此时便微微点下头,“孙女明白,祖母是为孙女着想。” 兰瑛在盈香阁也有不短的时日,虽不是贴身丫鬟,但对阮楹的事定然是知道不少的,若是送她到庄子上,她再胡唚些阮楹的闺房.事被旁人听了去,难免损了她的名声。 阮老夫人欣慰的拉着她的手,“你能想得这般明白,祖母就放心了。” 说着又叹道:“今日之事,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二丫头那里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祖母需好好想想之后该如何安排,你可能明白?” 阮楹略有些诧异,她本以为这就算是了结了,虽然在她看来这惩罚未免轻了些,并不足以让阮珂记住这教训,等她养好伤多半还是不会消停,但她毕竟是父亲的女儿,自己又并未用那毒胭脂,祖母既决定了,她自然不会反驳,却不料祖母还另有安排。 沉默了片刻,她斟酌着道:“对祖母的处置,孙女并无异议,便是到此为止,孙女亦不会不满,所以不必为了顾虑孙女的想法而勉强您自己……” 第153章 今世的楚娴 阮老夫人眉眼慈和的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过祖母不单单是为了你,更是因着二丫头心性坏了。受了杖刑,她心里也不会服气,一径觉得府中亏待了她,往后怕是还会生事。这回你运气好,身边有个懂医理的小丫鬟,未让她得手,可下回呢?换了别的丫头呢?若是她下手的是外人呢?” 她苦笑道:“没得让她一个人搅得全家都要提防过日子的道理。” 阮楹听出来了,祖母这是要将阮珂送走。 其实这般也好。 反正若是留在府中,她日后少不得要对上阮娴,到时只会更惨。 暗叹了口气,阮楹应道:“祖母的安排从来都是最妥当的,孙女都听祖母的,相信父亲母亲知道您的苦心,也必然会赞同的。” 阮老夫人握了握她的手,没再说话。 阮楹没去看阮珂受刑,从荣寿堂出来,她便直接回了盈香阁。 让丫鬟拿出些治外伤的药给阮珂送去,虽然她多半不会用,但自己的礼数算是尽到,也就罢了。 端肃伯府暂时平静下来,另一边的宋枥却正是心绪不平的时候。 因着属下今日便要将娴儿送回京都了! 他从早起便开始神思不属,用过午膳后又独自坐在书房里发呆,直到林永前来禀报,他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人已经到了?” 林永躬身道:“回殿下,正是,楚姑娘已然被送到您提前安排好的宅子里,您看……” 等了这么久的人总算到了,他以为殿下势必急着赶过去见面。 却不料宋枥迟疑了片刻却道:“让她先歇歇吧,孤晚些时候得空了再过去。” 最初派人去寻楚娴的时候,他的确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可是如今,一想到她是被从青.楼里带回来的,宋枥这心里便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连带想见她的迫切也消弥了大半。 不过思及楚娴的身世,与端肃伯府的关系,宋枥在用过晚膳后,还是悄悄出了宫。 与此同时,南城的一处三进宅院里的楚娴也刚刚用过晚膳,她小心翼翼的随着叫翡翠的丫鬟回到卧房,自以为不露声色的打量着四下里那富贵之极的摆饰,心下极为满意。 她试探着问道:“翡翠姑娘,不知你家主子是做何营生的?路上那两位大哥说得不清不楚,奴家实是没听明白。” 翡翠本是东宫侍女,因着一向对太子忠心耿耿而被总管林永选来此处。 来之前,林永道是侍候一位对殿下极为重要的女子,务必恭敬谨慎。 翡翠心下琢磨着对方必是身份极为高贵的,又或者说是曾经的高门贵女,否则不会令殿下如此重视。 可真等见了人才知道,并非如此。 翡翠原本看着楚娴的行止就暗自嘀咕她只怕不是好来处的,听到这声“奴家”,心里更是确定无疑,在大宛,只有那些抛头露面做些不正经营生的女子才会自称奴家,这女子竟然是如此低贱的出身! 翡翠心下震惊,面上却仍是躬身答道:“主子的事,奴婢不敢妄议,姑娘还是等我家主子过来时亲自询问吧。” 楚娴没得着回答,讪讪的笑了下,转身坐到了软榻上。 她很是习惯的翘起tun,摆出个诱人的姿态。 翡翠见状眼角不禁抽搐了两下,连忙垂头退到门口。 第154章 似是非是 楚娴没理翡翠,自顾琢磨着这家主子到底是何来头。 去接她的那两人一问三不知,只道接她回去是主子吩咐的,但她想着,男人赎自己回去除了床榻上那点事,哪里还会有其他! 只是不知这家主子是让她暂时安置在这里,随后再带回府中,还是索性让她当个外室。 她眼珠骨碌碌转着,心想,若是对方家中有个不好惹的正妻,那她倒不如就在这宅子里安置,作个外室,虽然暂时没有名份,但至少不必受大房的磋磨,每日里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等着爷们过来,不知多快活。 等到她好好拢住了男人的心,到时再提进府的事不迟。 她正为自己谋划着,便听外面有人扬声道:“主子来了!” 翡翠立刻福身道:“楚姑娘,请随奴婢去迎接主子。” 楚娴口中连连应了,人也从软榻上下来,整了整衣裙,停了下,见翡翠垂头打帘,并未看她,她便将前襟扯低了些,露出大片白嫩嫩的肌肤,这才妖娆的出了门。 宋枥一踏进厅堂里,便瞧见从后堂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形,定晴一看,正是前世与他琴瑟和鸣的娴儿,他一时间大为激动,迈开步子便要上前拥住对方。 可走得越近,越发觉不对。 人还是那个人,但脸上那媚笑,那扭腰摆臂的妖娆姿态……仿佛是另一个女子穿了娴儿的外皮! 宋枥猛的停下步子,向后退了退,上下打量着。 楚娴正兴奋为自己赎身的竟是这么一位年轻俊俏,气宇不凡的男子,且对方还十分热情,似要上前亲近她,可还没等靠近,男子便又停住退后,一反方才的惊喜,眸光阴郁锐利的看向自己。 楚娴心里一慌,笑得愈发娇媚,主动上前腰肢款款的福身,嗲声道:“奴家见过公子。” 宋枥面上的寒色愈发重了,若不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若不是他知道这就是楚家庄的楚娴,只怕他当即便要命人将这个卖弄风.sao的女子赶出去! 深吸了口气,他转身坐到上首的太师椅上,冷声道:“先坐吧。” “是,公子。”见他一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楚娴顿时不敢造次,敛了媚笑,垂眸坐到下首。 宋枥抬眼看过去,便瞧见她胸前白晃晃的,他心下一窒,猛的扭开头。 重生以来这段日子,他因着要顾忌好名声,且信不过东宫的那些侍妾,因此未曾宠幸过她们,见到楚娴如此浪态,不由的想起前世两人的颠鸾倒凤之景,难免心下起火。 平静了半晌,宋枥方才开口道:“说说吧,你出身何处,家中有何人,姓氏名谁,如何到得成凤楼……” 楚娴轻咬着唇,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些,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 这时宋枥又沉声道:“如实道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楚娴顿时不敢再想着编造谎话,一五一十的道出来历,“奴家出身自平阳郡楚家庄,家中尚有父母和一个哥哥……” 宋枥在她说话间已经渐渐恢复镇定,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她的的确确就是端肃伯的亲生女儿,也是前世的阮娴,他的娴儿。 只是造化弄人,前世她平平安安的认了亲,这一世,她不但到现在都没能认亲,还被人所害进了青.楼,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第155章 鸠占鹊巢 宋枥想不明白,为何今世与前世大有不同。 要说是阮楹捣鬼,可娴儿被卖到青.楼时,她还在白莲寺中养病,并未去过平阳郡。 再者,他也不认为阮楹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悄无声息的便能将自己派出去的属下弄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因此最大的可能,恐怕就是他那两个属下将娴儿带到平阳郡后,被心怀不轨之人盯上,从而暗中杀了那两人,又将她卖到青.楼。 这般一想,他对楚娴此时的情态便少了几分抵触。 毕竟若不是他派人带她带离楚家庄,她或许早便像前世一般到了京都,见着了端肃伯夫人……原来细一想,这竟是他重生后带来的改变! 宋枥温和下神态,抬头望向忐忑不已的楚娴,“莫怕,孤起初以为寻错了人,这才心下潠 ,不过听你这番话,孤已然确定并未寻错。” 孤? 楚娴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她再无知,也清楚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敢自称“孤”! “公子您,您是……太子殿下?”楚娴一时间被惊吓的不轻,七手八脚的从椅子上下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奴不知太子殿下.身份,冒犯了您,求太子殿下开恩饶了奴家!” 宋枥皱起眉头,前世娴儿见着他时,已然回归端肃伯府,犹记得那时正值初春,娴儿穿着一身嫩绿的衫裙,宛如亭亭翠竹,她羞涩的一笑,仿佛春风拂面,驱散了冬日里最后的那点寒意…… 他当时便心旌摇动,只觉眼前的女子似是按照他的心意所生,处处都令他留恋不舍。 可如今…… 看着下首仍在不断磕头,瞧不出丝毫美好的楚娴,他半晌才勉强平和了面容,温熙的道:“不知者不罪,快起来吧。” 楚娴这才心下松了口气,慢慢起身坐回椅子上。 见宋枥笑得温柔亲切,那面容是她平生仅见的俊美,还有那周身矜贵的气质,简直犹如下凡的仙人,她胸口砰砰跳得厉害,两颊火热,痴痴地望着面前的男子,移不开目光。 宋枥感受着那灼热眸光,心知突然有所好转。 或许这般改变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娴儿她对自己能够更加死心塌地,如此一来,待她回到端肃伯府,自然愿意说服端肃伯投向自己这边。 也罢,为了帝位,为了将来,亦是为了前世的娴儿,他便暂且忍耐吧。 “娴儿,别再自称奴家了,你本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十六年前……” 宋枥将楚娴的身世据实以告,不过随即又心疼的道:“你虽是真正的高门贵女,但眼下却不宜立刻回伯府认亲,毕竟……你从未受过该有的教导,若是此时回府,定然会被那阮楹比下去。此女心机深沉,她若是知晓自己不过是农妇之女,定然不肯舍弃端肃伯府的荣华富贵,会想方设法留在伯府,而那时,你便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还未见面,楚娴已然对他口中的阮楹生出浓浓的恶感,不禁咬牙切齿道:“她鸠占鹊巢,占了我的身份十六年,害我受了十六年的苦,等到真相大白,她怎么还有脸留在我家!” 第156章 风尘之态 宋枥叹息道:“话虽如此,可你亲生父母养育她十六年,便是知晓她并非亲女,又怎么可能立时便舍下这份亲情,只怕不会轻易让她离开的。因此,孤劝你不若徐徐图之。” “明日孤便会请了嬷嬷和先生来教导你,至少等你学通了各种礼仪,对京中的种种有所了解,不至一无所知,再安排你同端肃伯夫妇见面,这样回伯府之后,你才更有把握得到你父母的喜爱,说服他们将阮楹送回楚家。” “你觉得如何?” 宋枥笑的温良,实则却想,一旦阮楹离开端肃伯府,他自然不会让她有机会再活下去! 楚娴不知他对阮楹的刻骨恨意,闻言不免想到自己在平阳郡曾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个个锦衣华服,从容优雅,瞧着便高不可攀,那阮楹在京都,比之她们肯定还要更胜一筹。 对上这样一个女子,楚娴想着便觉得心里泛酸,怨恨中又生出浓浓的自卑。 于是沉默了片刻,她便用力点头道:“一切都听太子殿下的安排,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宋枥满意的勾起唇角,柔声道:“我能无意中发现你的身世,可见与你极为有缘,日后不必用敬称,只唤你我便好。” 楚娴胸口又砰砰跳起来,她晕红了两颊,抬头望过去,不自觉的抛了个媚眼,起身凑过去,娇滴滴的道:“殿下,你对我真好,这般大的恩情,娴儿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宋枥见她又露出风尘女子勾引男人之态,唇角不禁僵了僵,“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坐下说话吧。” 口中这般说,他心里已然决定,务必要叮嘱礼仪嬷嬷,从头到脚将娴儿调.教一番,绝不能让她再将自己当作要时时讨好恩客的青.楼女子! 楚娴回京的事,宋枥虽想暗中进行,但阮楹这边早便请了季千户出山盯着他的行踪,因此没过几日,她到底还是得知了此事。 得知宋枥又是往那幢宅子里送嬷嬷,又是送女先生的,阮楹便猜到他并不打算让楚娴马上现身,而是要先教导她一番。 阮楹冷冷一笑,心里清楚,宋枥会如此,必然是现在的楚娴极上不了台面,他心里多半也是膈应的,否则他不会有这份耐心。 “姑娘,该梳妆了……”菡萏觑着她这会儿神情不佳,说话都放轻了声音。 阮楹回过神,应了一声,从软榻上起身,坐到妆台前。 今日是正月十五,晚些时候便要去荣寿堂与府中众人一道用团圆饭,之后小辈们便可去元宵灯会逛逛。 虽说每年都是如此,但灯会一年才一次,莫说府中年轻的主子们开心,便是能跟着出去的下人也都翘首以盼。 菡萏想不通晌午还凑兴与她们说起灯会的姑娘为何如今又这般冷淡模样,她梳理着阮楹的长发,轻声问道:“姑娘可是有心事?若有何事是奴婢能做的,姑娘便只管吩咐,莫要独自思虑才好。” 阮楹知道她在担心自己,便冲着铜境里的她笑了笑,“无事,只是突然觉得日子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这个时候……” 她将要面对的,谁也帮不上。 第157章 万盏花灯罗列 梳妆打扮停当,阮楹便带着丫鬟早早去了荣寿堂。 先陪着阮老夫人说了阵话,大家便陆续到了,准备吃团圆饭。 说是团圆,但梅姨娘和阮珂却未到,她们两人一个被禁足,一个在养伤,都被关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得而出。 大家面上并无异样,不过阮楹还是发现几位庶妹的脸色明显不如往常好,对她的态度也略有变化,更加敬畏,也更想敬而远之。 想来她们是还未从亲眼观刑的场面中恢复过来。 阮楹并不在意,甚至觉得如此也好,若是谁还存着如阮珂一般的小心思,现在也应能压下去了。 虽说庶妹们沉默了些,但有阮少楠在,席间便不会冷场。 阮楹时而微笑着附和几句,气氛还算不错。 热热闹闹用过膳,没歇息片刻,阮少楠便张罗着要去灯会。 他的腿已经大致无碍了,只是不能走得太急,日常还需在意保养,过上一二月便能完全恢复如初。 很久没出府,他早便憋闷极了,同长辈们打了招呼便招呼妹妹们出门,甚至还拉着没多少兴致所以慢吞吞的阮楹往外走。 阮楹怕他扯坏自己的新衫子,只好哭笑不得的跟上,“二哥,你何必这般着急,灯会至多也才刚刚开始而已。” 出了荣寿堂,阮少楠转头冲她挑了挑眉,“你懂什么,出了门便是没灯看,我也觉得心里轻快些。”他哼哼了两声才又压低声音道:“都怪二丫头,大过年的偏要丧心病狂的去害你,连累着大家都过不安省。” 阮楹无奈的扯了下唇角。 阮少楠见状有些着急的解释道:“你别误会啊,二哥可没有怪你的意思,要怪也只会去怪二丫头,也不知她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说着,他的声音便低沉下来。 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虽然他不喜阮珂,但毕竟是妹妹,见她被杖刑后那副惨状,无法不动容。 可再一想她做的事,又觉得她属实罪有应得! 阮楹不欲破坏他的心情,便牵起他的袖子晃了晃,微笑道:“二哥,咱们今日不说不高兴的事,只管开开心心的去看灯,可好?” 阮少楠咧开嘴笑道:“好!” 说话间,后面的庶妹们也都跟了上来。 来到府门处,马车已然准备好了,庶妹们口中道着,不想挤到大姐姐,实则只是不想与阮楹同乘,随即分别上了后面的两辆马车。 阮楹乐得清静,独自登上最前面的车内。 阮少楠本已经接过马缰,准备骑马护卫在侧,只是见状心下难免不快,脚步顿了下便将手里的马缰扔给下人,临时改主意,上了头一辆马车。 “二哥?” 阮少楠嘻笑道:“这天太冷了,我懒得骑马,便与你挤一挤,你可别嫌弃我啊!” 阮楹了然的弯了弯明眸,“哪会嫌弃,我正求之不得呢!”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着来到灯市。 下了马车,瞧见不远处片片灯火阑珊,煞是夺人眼。 在旁人眼中,阮楹只是一年未观灯,可实则,前世她已有数年未曾来过灯会了。 自打得知宋枥与楚娴的事,她便再不敢来灯会,怕看到那璀璨的灯火,怕看到灯火下一对对有情人相伴而行,因那只会愈发显出她的孤独清冷。 不过如今,她对宋枥再无情意,自然也没了那份伤心。 看到这壮观的景象,只会生心感慨,不由的喃喃道:“当真是桂魄呈辉,万盏花灯罗列……” 第158章 不再是小姑娘 冬日虽冷,但今年的灯会却极是热闹,整条长街两侧都是摊贩,铺位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眼望去,令人目不暇接。 阮楹虽然兴致盎然,但到底是闺阁女子,也就刚刚走到一半便有些体力不支。 倒是阮少楠玩兴极大,望着远处街尽头的花灯跃跃欲试。 阮楹见状便指了指街侧略远的虬结老树,说道:“二哥,我想去那边树下坐坐,你接着逛吧,等回返的时候到树边找我便是。” 树下有上了年纪的妇人铺了茶水摊子,只是天冷,茶凉得快,光顾的客人不过零星。 看阮少楠迟疑,阮楹便又笑道:“有丫鬟有护卫,地方也算不上僻静,不会有危险的,二哥你只管去吧。” 这倒也是。 阮少楠遗憾的四下打量了几眼,发现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地方可供人歇息,只得点点头道:“方才听一位掌柜的说,街那头有家铺子卖得美人灯极漂亮,娘定会喜欢的,我去买了就回来!” 阮楹笑着应好,看着他带着小厮匆匆而去,这才转身去了老树下。 “姑娘,您坐这个。”曲思在摊子上要了几碗茶,顺势取了最干净的一个高凳擦干净又铺上垫子摆放好。 阮楹坐下,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斗篷,夜色颇寒,走动时还不觉得,坐下便感到冷意。 不过怀里有手炉,倒还能坚持一阵。 哪知坐了不一会儿,天空便飘飘洒洒落下纸片似的雪花,夜色中,透过重重的灯光,片片雪花仿如透明般晶莹剔透。 阮楹被这美景迷了眼,旁边的丫鬟却开始焦急。 出来时没料到会下雪,并未带伞,若是一直这般顶着雪,只怕寒气入体,自家姑娘会病倒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道阮楹还算熟悉的身形穿过热闹的灯会向他们走来。 定晴一看,原来正是宋文燮。 阮楹讶然起身,“岑……” 只说出一个字,便见越走越近的宋文燮摆了下手,阮楹立刻回过神来,这是让自己不要在处曝露他的身份。 她立刻噤声,便只福了福身,“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您。” “我也很意外。”来到她的面前,宋文燮俊美的容颜上浮现轻笑,撑开手中的伞,递给曲然,“给你家姑娘撑好。” 曲然大喜,“多谢您!” 阮楹看着手中已然空了的宋文燮,不由道:“您还是自己撑吧,我不打紧的,总归我家二哥很快就回来,我们便要回去了。” 宋文燮侧了侧身,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的恰好挡在雪花袭来的方向,调侃道:“你确定他很快回来?我恰好从那头过来,可是瞧见他遇上几位同窗,正拉着他说话。” 阮楹一怔,旋即又想着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便无奈的道:“只希望二哥回来的时候记得找我一道……” 因着宋文燮不愿曝露身份,她便也跟着你我这般称呼起来,头一句还有些别扭,不过多说两句,倒是自在起来。 宋文燮看着伞下的姑娘,这会儿他倒没有再在心里唤她小姑娘,因为此时的她,眉目如画,清丽的容颜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透出几分沉静,别有种雍容的艳色。 她分明是已经长成的女子,而非小女孩。 半晌,宋文燮慢吞吞的道:“便是忘了也无碍,有我在,总不至叫你回不了伯府。” 第159章 违和之处 因着知晓阮少楠不会很快回来,阮楹在宋文燮提议去不远处的小桥上看灯时,便没有拒绝。 下人们本想跟着,却被宋文燮一个眼风扫过,止下脚步。 阮楹见宋文燮只孤身一人便知道他不想带那么些人,索性主动开口让下人们留在这里等阮少楠。 堂堂岑王殿下功夫高强,断然不会护不住她。 没了下人跟着,两人终于得以随意些说话。 宋文燮瞥了她一眼,便道:“不想笑便不需强撑,你似乎心情不好,为何?” 阮楹微怔,没想到他眼神如此锐利,轻易便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她勉强扯了扯唇角,“您误会了,我并无……” 听她要否认,宋文燮不想听敷衍之言,便打断道:“莫非是与宋枥从平阳郡带回来的那名女子有关?” 阮楹愕然转头,他竟连此事也知晓吗? 宋文燮瞥过去,见她如同受惊的猫儿般瞪大眼睛,不由哼笑道:“怎么,奇怪我为何会知道此事?” 阮楹赧然的连忙收回目光,“……确实有些意外。” 宋文燮负着手,微仰头看向空中飞舞的雪花,淡淡道:“此事颇为古怪,据我所知,宋枥此前并未同那女子见过面,却突然有一日命属下去平阳郡寻人,不但如此,还不顾身份的将此女带回京都,安置下来,时不时便过去探望……” 说着,他看向阮楹,眸光幽深,其意莫测,“处处透着违和之处。” 阮楹感受到落在自己侧脸上的灼灼目光,汗毛炸立,只觉得最后这句说的不止是宋枥,亦是在说她! 细想她与宋枥的行径,若是有人一直盯着他们,的确会发现种种违和。 阮楹咬了咬下唇,早先在亭盖园时,宋文燮便对她言语间多有试探,想来,他应该那个时候就发现了吧! 不过,她不认为宋文燮会猜到真相,而且他承诺过,她若不愿说,他便不会逼问,所以此时她虽然有些紧张,但却不至惶恐。 只是有些事,他早晚会知道的。 阮楹思忖了片刻,开口道:“不瞒您,那女子确实与我有些渊源,只是这其中的种种,不便由我来阐明。其实,应该用不了多久,您便会听说了。” 楚娴一旦回伯府,就算府中下封口令,能瞒得过旁的人,却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当今岑王。 宋文燮眉梢微挑,听说?这个词用的有些微妙。 “她的出现,会对你有所威胁?”虽是问话,但其中却透着笃定之意。 威胁的确是有,但她最大的威胁只会来自于宋枥,而非楚娴。 只不过……楚娴的出现会令两人的身世曝露罢了。 阮楹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目光有些迷惘的望向飘洒在眼前的雪花,她沉默着伸出手,雪花落在掌心,带来星星点点的冰冷,寒意越积越多,仿佛透过肌肤流向四肢百骸,令她整个人都感觉到透骨的凉。 “或许有朝一日,我会不得不离开端肃伯府……” 阮楹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这刻,她突然想到,就算她再费尽心思的筹谋,可她不是父亲母亲的血脉,楚娴才是真正的端肃伯府嫡女一事,却是无可否认的。 父亲母亲不会相信,他们要认回的亲生女儿其实对他们满怀恨意,她最终想要的,不是端肃伯府嫡女的位置,而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 为了平息自己的恨意,她甚至会勾结外人,将端肃伯府所有人都置于死地! 他们不会相信的。 第160章 点拨 宋文燮看着阮楹仿佛迷路的小兽,眼里脸上都透着茫然无措的神情,心下不由的骤然一紧。 他猛的停下脚步,探出一只手握住阮楹的肩头,稍稍用力,拉回她的神智,这才沉声道:“虽然不知你身上发生了何事,但你要记得,你不但是端肃伯府的嫡女,更是圣上亲自册封的乐平乡君!” “你于朝廷有功,不单单是因为那些寻回来的财宝,更是因为及时揭发了有人觊觎军饷一事。” “若不是你,朝廷毫无防备,定会被他得手,而凉州少了这偌多的军饷,叛乱难以平息,不知多少士卒百姓会因此丧命。这份荣耀是你自己挣来的,与端肃伯府无干!” “便是离开端肃伯府,你依然是有封号的乡君,谁能小瞧你?” 随着他的言语,阮楹渐渐从迷惘中清醒过来,她的眸光重新变得沉静,又带着几分坚定。 没错,现在的她与刚刚重生时的她已然不同。 她有爵位,有朋友,还有宋文燮这样一位亲王相助,断然不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她有得是反击之法! 再则,也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便是母亲仍如前世般疼宠楚娴,父亲和哥哥们也不会愿意让她离开端肃伯府的,她受端肃伯府养育之恩十余年,哪怕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日后许会离开,但那也是在她彻底解决掉宋枥和楚娴之后! 阮楹清明了眸光,感激的盈盈福身,“多谢您点拨,方才……我一时入了迷障,现在已然清醒过来。” 宋文燮观她神情确实没了脆弱,恢复如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阮楹的肩头,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来,只是掌心却仿佛还残留着来自于她身上的一抹暗香…… 阮楹没留意到他的不自然,清醒过来之后只觉得赧然。 说起来她与宋文燮虽说是合作,但关系并非如何亲近,不知为何自己方才竟失态了。 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太过敏锐的缘故吧,其实自己并未透露不该透露的,但他只凭着一两句话便能够猜测到许多。 阮楹抬头看向宋文燮,正望入他幽深的眸子里,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欲要说些什么,只刚要开口便听到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便见曲思匆忙而来,“姑娘,二少爷回来了,正等着您一道回府。” 的确是该走了。 阮楹不好意思的对宋文燮绽开笑容,“今日真的多谢您了,不过灯会眼见快要结束,您也早些回府吧,免得受凉。” 对她的关心,宋文燮心下还是颇有几分受用的,矜持的颌首道:“你自去吧,我的侍卫应该也快寻来了。” 阮楹应了一声,屈膝行了礼,便转身带着曲思离开了。 宋文燮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仿佛还听到她温柔的应了那丫鬟一句“没事”,之后便见她纤细的身形汇入人.流之中,瞧不见了。 宋文燮收回目光,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他仰头看着昏暗的天色,以及下个不停的雪花,眸光阴晴不定的变幻了一阵,这才轻“啧”了一声,转身大步走远。 第161章 出生之地 宋文燮回到府中,因着心里一直琢磨着阮楹那些话,连沐浴也没心思,便直接叫来了童穆,吩咐道:“你即刻派人去查查宁阳郡楚家庄那个叫楚娴的姑娘与阮姑娘到底有何关系?” 童穆一怔,“您说的楚娴姑娘,可是之前被阮姑娘卖到青.楼,如今又被太子接进京的那位?” “自然是她。” 童穆挠了挠,心道这要从何查起,口中不禁嘀咕道:“肯定有仇怨,否则无缘无故,阮姑娘应该不至那般……” 他轻咳了一声,省略了“心狠手辣”四个字,不过转念又道:“只是属下不明白,阮姑娘若是与楚娴有仇,可为何却与她的兄长关系极好似的,又是私下见面,又是送护卫的,倒像那小子不是楚娴的兄长,而是阮姑娘的兄长一般!” 他本是随口说说,可宋文燮听到这话却愣住了,半晌,他突然露出几分了然之色,“派人去查时,先从她们出生在何地入手。若本王料的没错,她们应是同一地出生。” 童穆虽然一头雾水的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但仍是应了,连忙出去安排人手。 宋文燮坐在书房里沉思,修长的手指轻扣在书案上,轻轻叩击。 如果真如他所想,那他倒是明白宋枥为何会将楚娴接入京中了。 但他为何会知晓此事? 而阮楹必然是早知内情的,她又为何要将楚娴卖入青.楼? 宋文燮并不认为她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能够对无辜之人下手的狠毒性子,所以这中间必然还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果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宋文燮很是庆幸自己提前从宫中的家宴上离开,去了灯会,得以见到阮楹。 只不过皇家的家宴,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提前离开,譬如宋枥,他就不得不忍着一肚子的火气,坚持到宴席结束。 因着席间外面突然下起雪来,嘉乐帝不免向大皇子宋煜问起雪灾预防之事的准备,宋煜一反暴躁的性子,有条有理的说了一番,听得嘉乐帝圣心大慰,连连夸赞。 宋枥在一旁冷眼旁观,笃定宋煜所说的那些举措定然是幕僚的功劳,本是十分不屑,他不信老家伙想不到这些,但他却依旧将这些功劳安在宋煜的身上,宋枥心里哪能痛快得了。 不但如此,嘉乐帝随即又仿佛轻描淡写的道:“太子最近在忙何事?” 这像是在拿宋枥与宋煜作对比,自然令宋枥心中很是不满。 不过对此问,他倒是早有准备,因此不慌不忙的道:“儿臣最近关注农事,在平洲的宁阳郡发现一位奇人,他有一套改良木犁之法,若是依照他所说,这改良过的木犁可大为节省人力,儿臣正准备向父皇上奏此事,若是此举可行,或可推广至各地,使得我大宛的农耕更加繁盛!” 嘉乐帝闻言亦十分惊喜,细问之后同样夸赞了一番宋枥,不过最后却道:“此人既有能为,可早些将之招揽到工部,朕知你一片爱民之心,但却无须事事亲躬,如此反而本末倒置了。” 他这般说,宋枥只能道:“父皇说的是,是儿臣想岔了……” 第162章 重温旧梦 宋枥口中恭敬,实则心里恼火之极。 嘉乐帝的话听着是不错,但他根本无法领情。 一来,他如今手上根本就没有差事,不做这些事,难道让他无所事事吗?若真是那般,只怕老家伙又要道他不思进取,比之现在还不如。 二来,这改良木犁之人乃是他依着前世记忆提前了数年将其找出来的,换言之,大宛可提前数年将此法推广,前世实行之后,因为省下了人力,各地开荒风潮大盛,着实解决了大宛一直以来的人口不足,导致土地荒芜的难关。 这种大功劳,本应该得到重重的嘉奖才是,可如今,老家伙却只夸了他两句便罢了,就好似这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使得宋枥想借此事令老家伙夸目相看,从而派给他一份实差,让他能够有更多机会接近朝臣的想法尽数落了空。 宋枥岂能不恼! 尤其是宋煜还暗中向他投以得意洋洋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宋枥心中不禁戾意丛生。 只是他表面还要做出一副温和的模样,免得落人把柄。 对他来说,这无异于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安宴结束,宋枥回到东宫,只觉一腔怨愤无处发泄,独自喝了几杯闷酒之后,他按捺不住的让林永安排,偷偷出宫来到楚娴的住处。 楚娴见到宋枥,自然是大为惊喜。 原本还因着只能一个人过上元节而担心不已,甚至怀疑宋枥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否则怎么能将她独自扔在这里不闻不问呢! 不过见到他这么晚还是来了,她不由窃喜不已。 “殿下,您一路过来辛苦了,喝盏热茶吧!” 楚娴在礼仪嬷嬷的调.教下,行止仪态已是颇有改观,不再如初时那般时时卖弄风sao。 宋枥本就喝了不少闷酒,出门又吹了风,这会儿醉意正浓,看到她温柔款款的送来茶盏,脸上是浓浓的担忧,神思不由恍惚,仿佛回到前世,他已经登基,反对他的人不是已经被杀,就是被圈禁,再无人能够威胁他的帝位,而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宠爱他真正爱的女人…… “娴儿……”宋枥晃晃悠悠的将茶盏放在一边,紧抓住楚娴的手,“娴儿,朕思你若狂,你该早些来到朕身边的!” 说着,猛地将楚娴拥入怀中。 而楚娴此时惊的不能动弹,这“朕”的自称是何人都能用的么? 便是太子也不行啊!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心里纷乱,一时想不清楚,而未等她回过神来,宋枥又一把抱起她进了后堂,之后便是一场疾风骤雨般的颠鸾倒凤…… 楚娴本就旷了一阵,如今有这般位高权重,年轻俊美的一国太子殿下主动,她很快就深陷其中,再也想不起旁的了。 一夜缠.绵。 翌日,宋枥醒来便觉头疼不已,待到想起自己昨晚做了何事,他的头便疼的愈发厉害了,心中生出淡淡的发音。 他与娴儿虽前世情投意合,但这一世的娴儿却着实有些不配。 实在不该酒后失距! 宋枥心里正这般想着,便见楚娴穿着雪衣的中衣羞哒哒的端了托盘进屋,“殿下,娴儿给您煮了碗醒酒汤,您用过之后便不会头疼了。” 听着这熟悉的话语,闻着这熟悉的气味,宋枥不由的心中一软,伸出手温声道:“那孤便试试看。” 第163章 进宫当娘娘 宋枥将醒酒汤一饮而尽,一刻钟后,果然头疼渐缓,人也清明起来。 他看着已经换了时下高门贵女们流行装束的楚娴,轻声道:“孤该回宫了,娴儿,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跟着嬷嬷和先生好好学,孤盼着你能早日回到端肃伯府,如此我们才可光明正大的往来。” 楚娴用力点头,情意绵绵的回望他,“娴儿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期待!” 宋枥欣慰的一笑,这才披了斗篷向外走去。 只是等到他离开后,楚娴回到卧房独处时,端起来的笑脸顿时消失无踪,眼角都耷拉下来,瞧着颇有几分尖刻相。 本以为昨晚床都上了,今天宋枥该带她回皇宫,可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却仍是让她去端肃伯府! 楚娴满心懊恼,又不敢摔摔打打怕被丫鬟报给宋枥,只能坐在软榻上生闷气。 起初听到自己是真正的伯府嫡女时,她的确很想回去,可没几日,她的想法就变了。 她都十六了,就算回伯府也呆不了多久就该考虑成亲的事,即便是她不懂得贵人圈子里那一套,却也清楚象她这样的是嫁不到顶顶好的人家的。 与其被她那半路爹娘嫁给不知什么男人,当然是趁着现在机会难得紧紧抓住太子殿下才最紧要啊! 那可是太子殿下,一国储君,未来的皇上! 只要进了东宫,哪怕暂时身份低些,可一旦他登基,那她便是妥妥的后宫娘娘了,她是傻了才会放开他! 尤其,太子对她明显不一般,又是接她进京,又是安置她,找人教导她……楚娴越想越觉,她该要做的不是如何回伯府,而是趁机与太子多多亲近,说不定她肚子争气,有了小皇孙,那她正好可以母凭子贵进了东宫! 盘算明白,楚娴这才舒了口气,露出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阮楹这边虽然能够不时得到太子行踪,但他与楚娴在宅子里发生了何事,她自然是不清楚的。 当然,她更加不清楚,这辈子的楚娴因为提前见到太子,直接便将目标掠过了端肃伯府,而一心一意的想着进宫当娘娘了。 这几日.她过得还算舒心,一边等着军饷的消息,一边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想着有没有她能够出力的地方。 除了坑宋枥,她还想帮上宋文燮的忙。 不过暂时她还没想到有价值的事件,因此过得颇有几分懒散。 这日,她应了云晴郡主之邀,准备去亭盖园品茶。 路上曲思无意中向外看时,恰好瞧见了一位有点眼熟的身形,她立刻道:“姑娘,您看,永河王府的那位表侄女程姑娘!” 对此女,曲思印象颇深。 一次是在长公主府时,她挑唆别人去偷窥自家姑娘,想要散播自家姑娘的谣言;另一次便是在安国公府郊外的庄子上,她和那位严姑娘一道来,针对了自家姑娘。 曲思可是很记仇的。 “姑娘,程姑娘旁边那个年轻公子应是与她约好在酒楼见面的,奴婢方才看到他们对视了一阵!” 她这般一说,阮楹还未如何,云晴郡主先八卦起来,先令车夫将车略停停,然后趴在阮楹身边,与她一道向外看去。 果然,东兴酒楼门口,程婉嫣带着丫鬟正往里走,而她后侧方则有一位年轻公子,两人隔着段距离,乍一看仿佛不相识的模样。 若不是曲思点破,阮楹和云晴郡主大抵也不会想到他们是认识的。 看着他们相继进了酒楼,云晴郡主若有所思的坐回位置,道:“那男子有些眼熟……”半晌,她蓦地眼睛一亮,“想起来了,那不是谢家的那个庶子么!” 第164章 再见谢清瑞 听到谢家,阮楹不禁问道:“是忠勇侯府那个谢家?” 云晴郡主点点头,“没错!说起来,他们府上那个谢清瑞前阵子可是闹了个大笑话,莺莺你听说没有?” “若郡主说的是谢世子与那青.楼花魁的事,那我是听说了的……”何止听说,她还做了回推波助澜之事。 云晴郡主幸灾乐祸道:“谢家这事闹得可大了,都传到了皇上面前,忠勇侯被狠狠训斥了一顿!对了,谢清瑞如今已经不是世子,他行为不端,皇上说他不堪为世子,那小子,真是活该,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心胸狭隘,自以为是,说话刻薄的紧,将人置于尴尬之地,还总以自己性情耿直作藉口……” 阮楹闻言不禁莞尔,看来她对这谢清瑞当真是极为不喜。 不过,想到之前在长公主府时,自己与谢清瑞的惟一一次碰面,对方那令人厌恶的态度,顿时对云晴郡主的话深以为然。 说了半晌,云晴郡主终于发现自己偏题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道:“刚刚同程婉嫣一道的谢家庶子在谢家的地位不低,也就仅次于谢清瑞吧,听说忠勇候对他还是颇为喜爱的。谢清瑞丢了世子之位,估计就轮到他了。不过他的名声不太好,真不知程婉嫣为何要同他混在一起!” 阮楹奇怪的问道:“为何名声不好?” 云晴郡主喝了口丫鬟呈上的热茶,不屑道:“太巴结谢清瑞了,好象谢清瑞的一条狗……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的,即便是庶子也不至活得如此卑微,可他却偏偏这般做了,因此大家背地里都说,他若不是有脑疾,那便是大有图谋。” 说着,她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其实若说这回谢清瑞被夺了世子之位是他所谋划,那我还觉得可以理解,但又听说与他没有多大干系,难道他从前竟是真心被谢清瑞当狗一样呼来喝去?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阮楹闻言却没有轻易被她口中的“听说”所迷惑,想到谢家庶子与程婉嫣的来往,想到上回见谢清瑞,他那莫名其妙的针对态度……阮楹若有所思。 说话间,马车也到了亭盖园。 得知客人是云晴郡主和阮家姑娘,掌柜的不免亲自出来迎接,态度十分的恭敬,又引路带她们往园子里最好的一处院落去。 好巧不巧的,她们走到半路就遇上了方才还在谈论的谢清瑞。 实则起初阮楹她们并未看到此人,倒是谢清瑞先瞧见了她们,看到阮楹。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上次的无礼,在没有了忠勇侯世子光环加身,又被皇上明白的厌弃之后,这阵子的谢清瑞领略了不少的人情冷暖,再回顾他对阮楹的不客气针对,他便懊悔不已。 当然,他之所以会厚着脸皮主动上前,更多的还是因为阮楹新晋被册封了乡君,以及她身边的云晴郡主。 “见过郡主,见过阮姑娘……”谢清瑞红着脸一揖到底,“阮姑娘,之前多有得罪,谢某早便想亲向姑娘致歉,只是一直未得机会,今日巧遇,实是谢某之幸。谢某在此向姑娘陪罪了,还望阮姑娘能够原谅。” 第165章 掀翻棋盘 阮楹微挑起秀气的眉梢,淡淡道:“谢公子不必如此,不过是桩误会罢了。” 谢清瑞垂眸道,“只怪谢某轻信了他人之言,误解了阮姑娘,幸好未酿成大错,无论如何,是该向阮姑娘谢罪的。” 闻言,阮楹不由心里一动。 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道:“过去的事便无须再提了,说起来,我倒要恭喜谢公子,想来忠勇侯府好事将近了。” 谢清瑞猛然抬头,昔日还算英俊的面庞如今憔悴许多,两颊都瘦脱了形似的,若不是看到阮楹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真诚,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以讽刺他! “不知阮姑娘这话从何说起?”忠勇侯府如今这种境况,何喜之有? 阮楹轻声道:“之前来时无意中看到贵府的二公子同永河王府的表亲程姑娘似是相交甚密,便想着他们两人许是要定下婚约了,莫非是误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给曲思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同长大,虽是主仆却极有默契,曲思心领神会,不等谢清瑞回应便装作大咧咧的接道:“谢公子,恕奴婢冒犯说几句不中听的。程姑娘既是快要嫁入侯府,还望侯府能多多管束她!” “之前在长公主府中,谢公子与我家姑娘生出不快后便离开了,可我家姑娘却在假山后发现了一位偷听之人,对方抵赖不过,最后交待说是受程姑娘怂恿这才会跟着我们姑娘去了花园偷听,还准备把偷听到的事情大肆宣扬出去,若非被我们发现,只怕这会儿谢公子的名头会传得更广呢!” 她声音清脆,语速又颇快,不过数息便说了这样一番话。 谢清瑞听得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变得阴沉沉的,他拱手道:“多谢告知,但此事谢某并不知情,若是查证后确有此事,必然会给阮姑娘一个交待!” 言罢他便匆匆告辞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阮楹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这位谢家公子实在不怎么聪明的模样,事到如今还要旁人来点透,才知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一旁的云晴郡主听得一头雾水,连忙询问是怎么一回事。 阮楹便挑着能说了同她简单解释了几句。 得知她在长公主府曾受此对待,云晴郡主大为恼火,不过转念又道:“所以莺莺你怀疑一切的事端其实是谢二搞出来的,就为了将谢清瑞扯下世子之位?” 阮楹微微一笑,“郡主可将怀疑两字去掉,事情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他不是没有为世子之位筹谋,只不过手段隐晦,谢清瑞脑子又不聪明,因此没有发现罢了。” 当然,现在相信他已经回过神来,自是不会甘心,说不得现在正是去了东兴酒楼去寻那位谢二当面质问。 至于那谢二…… 阮楹其实并不厌恶人用心计,但前提时,不要想着拿她当作棋子,否则,她只会将整个棋盘都掀翻,让对方无子可执! 云晴郡主眸光幽幽的望着她:“我的脑子好象也不大聪明……” 亏她还听人说了许多与此事有关的八卦,竟然半点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份缘故。 第166章 看热闹 阮楹失笑,“郡主不必妄自菲薄,你不过是丝毫不知内情,因此才未猜测出来罢了。” 云晴郡主本也是开个玩笑,随口说说也就罢了,并没当真,她越想此事越是兴奋,不由拉着阮楹的袖子道:“不如咱们别品茶了,去东兴酒楼瞧瞧吧,一定有好戏看!” 阮楹见她兴致勃勃,便点了点头。 总归她也有些好奇,谢二这般是为着自己的前途,那程婉嫣却是为何? 上回见着便觉得她是个心比天亮的,定然不会是因为看上了谢二才出手相助,所以她到底因着什么缘故要来对付自己? 她们一行来到亭盖园,还未品尝便又要离开,阮楹有些不好意思。 掌柜的却笑得如同弥勒佛般,连连表示“无碍”,等得闲时再来便是。 出来上了马车,云晴郡主眸光闪闪的望着阮楹,仿佛颇有几分羡慕,看得阮楹不禁打冷颤,“郡主,你做什么这般盯着我?” 云晴郡主叹道:“我就是好奇,这亭盖园的掌柜平时也不见他待人这般殷勤,便是我跟我娘过来,他也不过如此,可他待你却格外的亲切!” 阮楹眨了眨眼睛,“兴许是我投了他的眼缘?” 云晴郡主既不知道园子是宋文燮的,她还是不要多嘴了。 对于这种临时扯出来的缘由,云晴郡主竟然在思索过后认真点了点头,“说不得就是如此,你的运道定是极好的,没看小舅舅对你的态度都颇为不同么,你是不知,他平日里待人冷淡得很,有时虽是笑着,却叫人觉得他眼晴里都能射出箭来似的,让人望而生畏!” “不过你也很厉害,在小舅舅面前泰然自若的,完全不被他的气势压.倒!” 云晴郡主感慨着抱住阮楹的手臂,“莺莺啊,就凭这个,咱们也要做一辈子的好友!” “郡主若是不嫌弃,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阮楹说着,掩唇笑个不停,她实在喜欢郡主的开朗性子,同她在一起,仿佛何种烦恼事都能烟消云散一般。 两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很快便到了东兴酒楼外。 还未进去,便能察觉酒楼里明显比方才热闹了许多,客人们似乎都在热烈的谈论着,云晴郡主果断的拉着阮楹下了车,坚持要进去看热闹。 “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到,没意思得紧。” 阮楹无奈顺了她的意,好在冬日里两人都穿着披风,只须将帽子多向下遮着些,进酒楼也不至太打眼。 曲思伶俐得很,一进酒楼便给伙计塞了银子,低声吩咐一番。 伙计笑逐颜开的将她们带到了大堂屏风后的位置上,虽然不若二楼的厢房隐蔽,但从这个位置却能清楚的看到二楼下来的人。 不仅如此,在她们点完菜后,伙计还在云晴郡主的要求下,悄悄向她们说起了楼上发生的事。 “不瞒姑娘,这会子,他们还在上面吵呢,我们掌柜的都过去了,可偏生不敢劝,说都是贵人,直个劲的只能擦汗!” “要说缘故,小的倒是知晓些许。先是一位姑娘同个头稍矮的公子先来的,他们在厢房里正用着饭,又来了位个头高的公子,这位来的时候脸色便黑沉沉的,厢房门口的丫鬟小厮都不敢拦,他就那般一脚踹开门进去了!” 第167章 打起来了 伙计绘声绘色的道:“两位姑娘定然想不到,那公子进去之后看到了何种场面?小的本是给他带路,那时便忍不住凑过去偷偷瞧了一眼,只见那里面的姑娘正红着脸,着急忙慌的推开那矮个公子,可见两人之前在厢房里……” 他嘿嘿的笑起来,到底不敢说得太直白。 饶是如此也让云晴郡主身边的丫鬟看不过眼去,立时便呵斥道:“混说什么!那些不堪之事是能在姑娘们面前说的吗?!” 伙计缩了缩脖子,倒是云晴郡主正听得高兴,见状横了那丫鬟一眼,“别插嘴,人家也没说什么,那楼上的都敢做了,怎么还不能让人说说了!” 丫鬟不敢违逆她,只得无奈的闭口不言。 伙计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反正那高个的公子瞧着是怒极了,说那矮个公子害他,又骂那女子……之后那矮个公子的小厮便发现了小的,将小的打发出来了。后来他们闹得动静太大,掌柜的便急忙赶过来,如今还在上面,也不知……”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楼上传来霹雳乓啷的声响,伙计一拍腿,“这是打起来了啊!” 云晴眸子愈发放光,侧头看到一楼厅堂里的客人纷纷好奇的起身,想去二楼看究竟,她也着实忍不住,便拉着阮楹,也跟着人们凑了过去。 因着有郡主的亲卫保护,她们倒是不怕被人挤到。 阮楹一边跟着她上楼,一边琢磨,这程婉嫣竟然同谢二如此亲密,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她当真是为了帮心上人,这才在那日唆使张秋予去偷听她与谢清瑞说话? 正想着,两人也到了二楼,刚刚在人堆后面站稳,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紧接着不远处的一间厢房里便有位姑娘被两名丫鬟护着匆匆跑了出来。 中间那姑娘正是程婉嫣。 此时,她衣裙妆容凌乱,那异常艳红的唇色令阮楹不自觉得想到之前酒楼伙计所描述的情形。 然而还不等程婉嫣离开,便听厢房里谢清瑞的声音暴喝道:“拦下那贱人!今日我定要好好教训这对狗男女!” 旋即便有他的小厮从斜刺里冲出来挡住程婉嫣的去处,那小厮不阴不阳的道:“程姑娘也听到我们公子的话了,您何必急着走呢,还是把您跟二公子如何陷害咱们公子的事老老实实说清楚为好,否则,就别怪咱们不留情面了!” 说着,他又去推搡程婉嫣,没有半点尊重。 阮楹不由的轻皱了下眉头,倒不是同情程婉嫣,而是她没想到谢清瑞会疯魔到这种地步,便是要将事情问清楚,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仿佛要闹得全京都皆知似的。 转念,她又突然明白对方的意图。 侧头见云晴郡主还在抻着头瞧热闹,像是恨不得再离近些看个清楚,她无奈的笑了笑,扯住她的衣袖拽了拽,低声劝道:“我们走吧,不然过后就走不脱了,难免尴尬?” “啊?”云晴郡主一头雾水,怎么就走不脱了?谁还敢拦她不成! 阮楹四下看了眼,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低声道:“出去再同你说,总之,先上马车!” 第168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阮楹语气多了些强硬,见她是认真的,云晴郡主犹豫了片刻还是顺从的跟她一道离开酒楼,上了马车。 马车在酒楼对面的巷子口,幸好不是云晴郡主日常乘的那辆八角琉璃香宝马车,只是寻常的马车,不过印了长公主府的徽记,倒不算太打眼。 “为何不让我看啊?”云晴郡主有些不乐的问道。 阮楹见她执拗的非要个解释,便放弃了让车夫先赶车离开此处的打算,耐心的解释道:“谢清瑞是故意的,他故意将事情闹大,郡主你便在这里瞧着便是了,用不了多久忠勇侯府和永明王府便都会派人来,而且他们两家定会带了护卫将这里围住,不许人随意走动。” “所以我们若是留在酒楼里,过会儿见到那两府的人,大家脸面上都不好看。” 云晴郡主重重的皱起眉头,“谢清瑞这是破罐子破摔了,闹那么大,他不嫌丢人啊?” 阮楹讥诮的勾起唇角,“要说丢人,他早丢过了,当初那青.楼的花魁在忠勇侯府门外吵着要见他的时候,他大抵就没有脸面可言了,后来又被撸了侯府世子……他如今就是想闹到人尽皆知,想着以被陷害的由头替自己挽回颜面。” 谢清瑞只要把他的庶弟和程婉嫣钉死在合谋陷害他的罪名上,一来可以绝了庶弟成为新世子的路,二来么,也可获得不少同情,到时他再让人宣扬一番那花魁是收了庶弟的银钱才会故意污他清白,那他就算不能完全恢复名声,至少也不至象现在这般处处被非议。 之前倒是小瞧他了。 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有弊端,但同样的,好处也不少。 只是没想到他能如此豁的出去。 云晴郡主闻言不禁眼角抽搐,“看来没了世子之位对谢清瑞的打击极大……” 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哪家世家勋贵的府中能没有些龌龊事,陷害栽赃都是寻常,嫡子女与庶子女之间的矛盾更是由来已久,但大家都宁肯捂在府里头解决,可没几个人能这般舍得下脸色,将自家的隐私事闹得人尽皆知。 阮楹淡淡的笑道:“只怕他这般也有闹给忠勇侯看的意思,若是我猜得没错,忠勇侯大抵是想要放弃他了。” 没了世子之位,没了家族资源,他还能走多远? 他必然是没有信心的,所以才会破釜沉舟。 她的话音刚落,一直观望着东兴酒楼的曲思便轻呼道:“郡主,姑娘,他们真的来了!” 再向外看去,果然,忠勇侯府由忠勇侯亲自带着府中侍卫驱马而来,相反的方向则是永明王府的世子带着管家亲卫等人匆匆起来,两方人在酒楼门口相遇,脸上的笑容都勉强得紧,也顾不得寒暄了,只是仓促说了两句便令人守住酒楼门口,似是不许人进出,然后相继走了进去。 云晴郡主庆幸的拍了拍胸脯,“幸好莺莺你聪明,否则我们还真要被阻在里面了,虽说我们若执意出来,不会有人阻挡,但……确实很尴尬啊!” 而且她们这明显就是专门为了看热闹而来的,人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暗地里记恨上都是可能的。 第169章 纷至沓来 再耽搁下去也没什么可看得了,阮楹便劝道:“郡主,我们回府吧。” 云晴郡主看不到酒楼里发生了何事,颇是意兴阑珊,闻言顺势点点头,“行吧,今日便先回去,过两日咱们再去亭盖园品茶。” 阮楹笑着应了。 两人各自回府不提。 阮楹本以为云晴郡主再相邀至少要数日之后了,哪知翌日晌午她正准备练琴,菡萏便进来禀报道:“姑娘,云晴郡主来了,夫人让您去迎接。” 阮楹一怔,“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菡萏也觉得莫名,昨日不是刚刚见过么,难道这回来是有事?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阮楹颌首,起身理了理前襟,出了院子,不过还不等她走到前厅,便见云晴郡主带着丫鬟风风火火的向她而来。 连忙行了礼,阮楹引着人往自己的盈香阁云,边道:“本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但看郡主的模样,却又不象……” 所以为何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云晴郡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凑到她近前小声道:“我昨日回去打听了一番东兴酒楼的事,忍不住要过来跟你说说。” 阮楹噗嗤笑了,无奈的道:“郡主您还真是……” 太闲了! 云晴郡主有些讪讪,不过进到盈香阁,先好奇的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她仍是迫不及待的将丫鬟轰出去,兴奋的道:“莺莺你全都猜中了!” “要不然我也不会这般急不可耐的来同你说道。昨日忠勇侯府和永明王府果然对东兴酒楼的那些客人下了封口令!不过,根本没用处,那都是些平民百姓啊,他们越是这般,那些百姓越是想要将事情大肆传扬出去呢!而且事情闹得大,好些人都在打听,所以到昨晚的时候,京里便有好些人都知道了!” “又听说忠勇侯之前果然有向皇上请封谢二做世子的意思,不过此事一出便不可能了,忠勇侯夫人.大恨谢二和他姨娘,非要将他们杖毙!昨日忠勇侯府里可热闹得紧,不过忠勇侯夫人到底没成,今日一早忠勇侯便将谢二和他姨娘送上马车,离京了。明面上说是让他们回老家闭门思过,可谁不知道他是怕他夫人趁他不在的时候,暗中把那两人弄死啊!这可真是好一出大戏呢!” 云晴郡主不但对谢清瑞不喜,对忠勇侯府同样瞧不上,因此说起他们家的烂事,笑得嘻嘻哈哈的。 阮楹虽然对忠勇侯府的事并不很感兴趣,但见她如此热衷,便也同她一道评论几句。 两人在房里说的极是开心。 却在这里,曲思在门口道:“姑娘,元馨姐姐来了。” 元馨是张氏跟前侍候的大丫鬟,无事肯定不会过来,阮楹抱歉的请云晴郡主稍坐,自己则来到了外屋。 元馨福身行礼,低声禀道:“大姑娘,忠勇侯夫人来了,夫人正在前面陪着说话。只是忠勇侯夫人言道,谢公子前阵子去长公主府上作客时,无意间冒犯了您,所以坚持要见您一面亲自代为赔礼。夫人推拒不过,只让奴婢来问您的意思。” “若是您不愿见,夫人就道您正招待云晴郡主,分身乏术,挡下忠勇侯夫人的请求便罢了。” 第170章 袁氏的心思 阮楹思忖片刻,觉得这么说并不妥当,忠勇侯夫人若是认定阮家刻意拿着云晴郡主的名头压人,谁知她会不会心生不满,出去胡乱说话,因此便道:“谢夫人既是坚持,那我见见也无妨,你先去回了母亲和谢夫人,说我随后便到。” 元馨连忙应了,自去回话。 回到房中,阮楹便同云晴郡主说了此事,想着先送她离开,再去见客人。 哪知云晴郡主一听是昨日的八卦对象之一忠勇侯夫人,眼睛都亮了,连忙道:“我同你一道去!” 阮楹本觉得不好,但实在敌不过她粘着不放,最后只得哭笑不得的应下来。 两人略收拾了一番,便去了正院。 进到前厅,张氏正和忠勇侯夫人袁氏坐在上首说话,两人客客气气,气氛说不上不好,却也绝不热络。 只是一看到云晴郡主,两人都不禁讶然。 张氏没料到云晴郡主竟然与女儿亲厚到这种程度,很是不见外的一道来会客,袁氏则是压根没想到云晴郡主会在这里。 不过她们心下思忖,面上却是很快回过神,起身向云晴郡主行礼,“见过郡主。” “两位是长辈,不必如此,都请落坐吧。” 话是这般说,但谁也不好越过云晴郡主再坐回上首,阮楹见状便开口解围:“母亲,厅堂里有些清冷,不若请郡主和谢夫人一道去暖阁歇歇?” 张氏也正有此意,便笑道:“还是我儿想得周到。” 一行人去了暖阁,坐在茶座上品茶,大家都自在了些许。 袁氏看着阮楹沏茶,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端庄又优雅,心头着实喜爱不已。 又见阮楹与云晴郡主之间相处的颇为随意,并非她所以为的,云晴郡主是为了给救命恩人体面这才刻意抬举,反而像是真正的交好,她心下更是意动。 片刻后,端起面前的茶盏微呷了一口,她赞叹道:“乡君当真是钟灵敏秀,沏出的茶如此香淳!” 阮楹淡淡一笑,“您太过誉了。”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极是淡定,叫袁氏更高看几分,她不由的道:“昨日听闻犬子说起之前冒犯乡君的事,我便狠狠训斥了他一顿,虽说他已知错,但我心里仍是觉得过意不去,因此今日才特意前来代他向乡君道歉。” 说着,她还亲近的拉住阮楹的手,心疼的道:“着实委屈乡君了。” 阮楹不习惯与陌生人如此亲近,不动声色的借着斟茶的动作将手抽了回来,微笑道:“您太客气了,谢公子已然表示过歉意,已经过去的事了,哪里还需劳动您走这一趟。” 她们一来一往的说话,倒叫不知情的张氏听得一头雾水,只是如今并不合适询问,她只得按捺下来。 直到听袁氏道:“乡君这般出众,真不知哪家的儿郎有福气娶回家……” 张氏才顿时警惕起来,笑着接话:“她哪里有您说的那般好,不过是略微聪慧乖巧些罢了,我和她父亲打算多留她两年,好叫她在府中仔细学学理家之事,才放心她嫁出门。” 袁氏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又忙道:“乡君如此贴心,我若是有这样的女儿,也是要舍不得的!” 第171章 不要惦记了 袁氏的试探被张氏毫不犹豫的拒绝,她便知这亲事是做不成的了,倒也没多纠缠,又坐了片刻,便提出告辞。 阮楹送她出门的时候,袁氏暗自叹息着道:“其实我此来,还是为了谢谢乡君,谢你昨日点醒了清瑞,让他得知了真相,亦重新振奋起来。若不然,他只怕还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阮楹一怔,随即笑道:“此事小女实不敢居功,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倒并非有意,但谢公子既然振作,便是好事一桩。” 听出她的撇清之意,袁氏没再勉强,颌首笑着与她道别,上了马车。 阮楹回返暖阁时,云晴郡主已然这其中的种种告诉了张氏,张氏气咻咻的道:“若是早知那谢家小子还做过这些混帐事,我今日何必凭白给袁氏好脸!真是不成体统的东西!” 云晴郡主深以为然的点头,“就是,要我说,那谢家真是没有点自知之明,且不说谢清瑞是个不成器的,便是侯府中乱作一团,便不该肖想莺莺,难不成让莺莺嫁入他们府中替他们收拾烂摊子么?” 张氏闻言更气了。 阮楹头疼的连忙上前安抚,直到将张氏哄好,这才带着云晴郡主回了盈香阁。 云晴郡主神情微妙的道:“你对你娘真好,我若在府中遇着这种事,肯定比我娘气性大,多半要我娘哄着我才好,你同你娘倒是反过来了。” 阮楹无言以对,只好笑笑不语。 曾经她也是需人哄的娇娇儿,只不过那是在她不知自己身世之前。 如今她心知自己本是外人,受了伯府十余年锦衣玉食的养育之恩,自是想着能回报一二。 哪怕前世母亲曾经伤过她的心,可眼下事情还未发生,她亦盼着她今生能有所改变,不再一味护着楚娴。 因此上懂事些,体贴些,也是应该的。 她掩饰得当,云晴郡主并未察觉异样,说过便抛在一边,转而道:“对了,还有件事同你说,我家兄长前几日突发奇想,遣下人在城外的庄子附近做了好些大冰灯,他说很快便能完工了,不如我们到时一道去瞧瞧?” 冰灯?在京都,这倒是个稀罕玩意! “好啊!从前倒是听人说过在越州有些地方有做冰灯的习俗,我还遗憾太远瞧不见,如今倒是能亲眼见一回了。” 云晴郡主眼巴巴的瞧着她,闻言不由喜笑颜开,“那便说定了,过几日我给你下帖子。” 阮楹应了一声,脸上也绽出盈盈笑意。 而袁氏这边心情就没那么好了,满心遗憾的回了侯府,谢清瑞早在等她,见着人便急切的问道:“母亲,如何了?阮家如何说的?” 袁氏摇了摇头,“瑞儿,此事你还是不要惦记了。” 谢清瑞一僵,半晌才失落的叹道:“也对,之前我那般嘲讽她,她心下早该恼了我才是,便是说不计较了,也不过是客套话罢了。听说端肃伯和夫人又是宠女儿的,自然不肯应下亲事。更何况,如今我又被皇上不喜,连世子之位也丢了……” 见他越说越是沮丧,袁氏忙拉着他道:“乐平乡君虽然出众,但京都也并未没有其他的好姑娘,母亲定会为你寻一位合适的闺秀为妻。” 第172章 查知真相 袁氏嘴上这般说,但她心里也明白,这京都之中比阮楹更加出众的闺秀还真是凤毛麟角,不说旁的,只说那相貌便没有几个能及得上。 再者,她出身端肃伯府,成亲之后,娘家的助力也是不容小觑。 可惜阮家拒绝的态度太过坚决,她便是再去说,也只会碰钉子,说难听些,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谢清瑞沉默了半晌,轻声道:“不必了,儿子如今还是早日找门路寻个正经差事吧,倘若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说不定便能重新册封世子,旁的,便先不去想了。” 谢家母子虽然没能与端肃伯府结上亲,不过因着东兴酒楼的事闹得颇大,近几日京中的人都在议论。 而袁氏也正如阮楹所料,适时的放出了当初那花魁是被谢二收买,因此才会故意上门污蔑谢清瑞的风声,一时间倒真有些人为谢清瑞惋惜起来,觉得他错便错在对谢二太没戒心,才会落到如此境地。 事情传到岑王府,宋文燮自是不信的,看穿了这不过是谢清瑞的手段,不由的冷嗤道:“这些话也就骗骗那些跟他一样没脑子的蠢货罢了,他还真当皇上会相信这些鬼话,而重新将世子之位予他么?白日做梦!” 就凭他会轻易听信旁人的挑唆,而跑去为难并不相识的阮楹,就足以证明他根本不配成为世子,承袭爵位。 宋文燮思忖着便铺开空白的奏折,准备上道密折,谏言皇上借机收回忠勇侯的爵位,不再世袭。 一气呵成的写完奏折,又送出去,他这才满意的歇下来。 这时童穆折返书房,向他禀道:“主子,阮姑娘与那位楚姓女子的事已经查出眉目了……” 说着,他恭敬的呈上调查结果。 童穆面上镇定,实则心里却是颇有些激动,自家主子简直神了,还真被他料中了,那阮姑娘和叫楚娴的女子竟当真都是在平阳郡的慈济堂出生! 只是不知这在同一处出生又有什么关联? 寻常也不会有人能想到抱错孩子之事,但宋文燮早有所怀疑,因此一看事情果然是这般,他便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笃定了。 果然是抱错了吧。 如此说来,那楚生还当真是她的亲生兄长。 只不过还是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宋文燮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半晌,他写了封信交给童穆,并吩咐道:“今日将信送到乐平乡君手中。” 虽然心有疑惑,但一想到上元节那晚阮楹迷惘失落,不知所归的神情,便知道她对于不是端肃伯夫妇的亲生女儿,心里终究是不好受的。 宋文燮莫名生出几分怜惜,看来她对端肃伯夫妇颇为濡慕,得知这样的真相必然压力极大,至于说对付楚娴,她必是有缘由的。 在宋文燮看来,她绝非那种为了自己能够保住荣华富贵的日子便无故出手害人的性子,否则早可凭着军饷的事向他提出要求,她该清楚,只要不过份,他必然会应下,但她没有,便是连爵位都是他主动向皇上提的。 想着,他不禁轻笑了一声,喃喃低语,“说她聪慧,有时却又笨得很。” 宋文燮的信是午后送到阮楹手上的,看过信之后,她迟疑了片刻仍是写了回信拒绝。 信中道:明日.她应了云晴郡主之邀去城外见识冰灯,不好临时爽约,询问岑王可否再择期。 阮楹虽不知宋文燮要见她是为何事,但仅看信中的语气,倒不像是着急的,因此才会如此回复。 第173章 灾民 翌日,云晴郡主如约来接阮楹,坐上马车一道往城外去。 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云晴郡主其实心下有些懊恼,她本想叫着兄长一道来接阮楹的,也好叫阮楹看看自家兄长的体贴和骑马的英俊模样,哪知她家兄长就是个榆木疙瘩,一大早便离了府,还让下人转告他说是他还约了朋友一道去赏灯,就不等她了。 直把云晴郡主气得七窍生烟。 只是她那点小心思又不好对旁人说,只能忍了。 见到阮楹,听着她温和说话,周身都充溢着沉静的气息,这才令云晴郡主慢慢平和下来。 出了城,马车便上了官道,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曲思便拉着两人往外瞧,入目便见略远处有一行衣衫褴露的百姓在慢吞吞的朝着京都的方向去。 云晴郡主奇怪的道:“这些人……是难民吗?” “嗯。”阮楹轻轻应了一声,“他们应当是从越州来的,前阵子听闻越州遭了雪灾,这些人想必是在家乡活不下去,便只能背井离乡找活路。” 而京城是大宛最繁华的地方,他们往这里逃也不奇怪。 “雪灾朝廷应该会拨赈灾的银子或是粮食,他们怎么会这般惨状?”云晴郡主眸光清澈,眼中浮现着不解。 阮楹看着对世情一无所知的她,只能感慨她被家人保护的太好,半晌才微微叹道:“原因很多,一来朝廷赈灾只能挑着最严重的地方分发衣物米粮,不是所有受灾的灾民都能够得到朝廷的恩典;二来,朝廷分发的东西自然不会多,时日也不会久,他们想好好活着还是要靠自己,可如今天寒地冻,莫说无法种地,找不着吃食,便是想去做零工,只怕也寻不着机会,若是不想一家老小围在家中等死,那便只能另寻他途。” 顿了顿,她声音微沉了几分又道:“再者,听闻赈灾的银子未必能够尽数送到受灾之地,而分到灾民手中的更不知少了几层。若是灾情严重,那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另外还有朝廷的赋税……对灾民来说,更是雪中加霜。 不过当今到底还算仁厚,雪灾后另有种种举措,使得事情不至恶化,否则,继凉州叛乱之后,只怕又要有一场战事。 云晴郡主震惊的望着她,“原来是这样么!” “可旁的不说,若真有人贪赈灾的银子,那未免太丧尽天良了!” 阮楹淡声道:“谁说不是呢。” 可这种事,却是屡禁不止的,便是前世她死之前,仍是听闻有人敢向赈灾银伸手。 云晴郡主闻言气得很,嘀咕个不停,阮楹心下微微一动,不过此时不宜多说,便暂时按捺下,将她安抚下来。 不多时便到了长公主名下的庄子外,马车还未走近便远远的瞧见庄外的一片空地上,每隔开一断便有大冰块搭建起来的小平台,上面则是冰灯。 形状各异的冰灯瞧着便颇为有趣,有兔子,有老虎,有瓜果,再远处竟然还有个元宝形状……因着是白日,冰灯虽点亮却并不会特别明显,但那些各式冰灯却是雕刻的栩栩如生,令人不由见之惊叹! 第174章 二皇子 云晴郡主和阮楹都是头一回见这般多这般大的冰灯,不禁都十分的好奇,看得目不转晴。 马车来到近前,两人匆匆下来便去到一座兔子的冰灯前上下打量。 正赞叹着,不远处传来爽朗的笑声,“小妹,大哥这冰灯做得着实不错吧?不过你看归看,不许上手啊,免得着了凉气,回头再病了!” 阮楹闻声回头,便见两名年轻男子正向她们走来。 略前一步的男子外披湖蓝色纹金大氅,内着锦衣,头戴玉冠,生得斯文俊雅,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阮楹目光与她对上,男子眼中顿时浮现出惊艳之色。 居然是他…… 阮楹自是识得此人的,二皇子宋珺,淑妃惟一的儿子。 据说,因着当年淑妃有孕时遭人谋害早产生下他,所以二皇子打小体弱多病,也亏得他生在宫中,有太医照看着,又精心养护,这才慢慢好转,到了现在,他的身子仍是比寻常人弱了些,但外表看去倒是无大碍了。 而略后面一步那位长相英武,笑容爽朗的自然便是云晴郡主的兄长洛明辉洛世子了。 阮楹看过之后便垂眸敛目,等到两人走到近前,由着云晴郡主的介绍,向两人盈盈施礼。 二皇子连忙上前一步虚扶她,道:“乐平乡君不必如此多礼,早便听闻乡君虽弱质纤纤,却聪慧果敢,在猎场之上于刺客手中救了表妹,我甚是佩服,今日终于得以一见,着实令人欣喜。” “您过誉了。”阮楹微欠了身,敛着眉目恭谨回道。 说到自家小妹,洛明辉自然也要跟着揖手,感谢了一回。 他虽话说的简短,但谢意倒是极诚恳的,可见与云晴郡主感情极好。 阮楹再次回了礼,心累不已。 在此事上,她本就有几分心虚,好不容易都过去了,谁知见着这两人又再次提起。 不过许是看出她不自在,二皇子及时停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冰灯。 倒是令阮楹松了口气。 说起冰灯,最兴奋的还属云晴郡主,阮楹多半时候只是笑望着她问东问西,问得洛世子额头青筋直绷,最后不得不将雕刻冰灯的工匠寻来,回答她的疑问。 一时气氛看似颇为欢快。 只阮楹心下叹息,本以为二皇子与洛世子打个招呼便会离开的,却不料两人竟留下不走了,她与他们又不相熟,自然多有拘谨,不若私下与云晴郡主时放得开。 二皇子见阮楹一径沉默,不由的轻声道:“这里冰灯多,难免更冷些,乐平乡君若是觉得不适,无需顾虑,直言便是,我们或可去庄子上略歇歇。” 阮楹客气的道:“多谢殿下照拂,乐平无事,因着头一回见着冰灯,心下惊奇,倒未觉得冷。” 二皇子笑道:“那便好。” 他看了眼其他冰灯,“这次明辉让人雕的冰灯种类颇多,那边还有不少,不若过去瞧瞧?” 阮楹应了,转头便去询问云晴郡主。 云晴郡主目光不着痕迹的划过二皇子,上前挽住阮楹的手臂笑道:“好啊,那我们一起去那边瞧瞧其他的冰灯!” 叫上洛世子,一行人往前边走边看。 不过,刚才了一小段,走在前面的洛世子便召手唤云晴郡主过去,说有话同她说。 云晴郡主心里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装作无意回头便见二皇子已经占据了阮楹身边的位置,正同她说话,心下更加不愉了,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抱怨道:“大哥,你傻不傻啊!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带莺莺过来看冰灯是为何!” 第175章 动心 洛明辉瞥了她一眼,哭笑不得的低声回道:“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热衷当起媒人了,真不知是跟谁学的!” 他当然不傻,哪里不知道小妹极喜欢那位乐平乡君,急着想让人家给她当大嫂。 但…… “你没瞧见后面是何情形?难不成你想让我跟二皇子相争?” 云晴郡主想到向阮楹献殷勤的二皇子,不由咬了咬唇,一时不语。 虽说她觉得自家大哥比二皇子强多了,别的不说,至少身体更强健吧,但也说不出让大哥去同二皇子争抢的话来。 二皇子毕竟是皇子,虽平时待他们这些表弟表妹还算亲厚,但眼下他明显是看上莺莺了,倘若自家大哥不识趣,那二皇子心里未必不会记恨。 半晌她才吞吞.吐吐的道:“我觉得莺莺不会想要嫁入皇家的……” 太子魇着时向莺莺挥剑的事,她也是曾听说过的,平素里说话也能感觉得出来,提到太子,莺莺便转开话题,避而不谈,可见她是有心避讳。 这种情形,她怎么可能愿意嫁入皇家,经常与太子碰面嘛! 洛明辉却摇头道:“她愿不愿意那是她的事,但我却不会有旁的心思。” 否则,他与二皇子之间必然会生出嫌隙。 乐平乡君虽然看起来的确宜室宜家,且生得十分貌美,又与自家妹妹相处的极好,若是没有二皇子这一出,他确实乐于与她谈婚论嫁,但如今定是不行的。 他也只会将她当作妹妹的好友相待。 云晴郡主大为失望的垂下眼睑,今日就不该来看冰灯,否则也不会叫二皇子与莺莺碰上! 洛明辉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别不高兴了,大哥特意亲手雕了座冰灯送你,现在带你去瞧瞧可好?” 说着还以余光向后瞟了一眼,见二皇子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去,便知道他是真的对乐平乡君动了心,毕竟平日里他虽脾气好,时常会笑,却还没有哪次象这回似的毫不矜持,笑个不停。 “亲手雕的?好啊,我要去看!” 云晴郡主重新打起精神,扯着唇角笑道。 她也知事情既已如此,再郁郁也无用,反而会令大哥为难,莺莺若看出端倪,恐怕也不会高兴的,更不要说还有二皇子……也只能当没这回事了。 不过即便如此,云晴郡主还是抬着下颌道:“我去唤莺莺跟我一道去!” “这……就不必打扰了吧?”洛明辉迟疑。 云晴郡主嗔了他一眼,“留下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不妥当!莺莺是我的好友,就算是二皇子,我也不能这般做,除非莺莺自己提出来。” 见小妹认了真,洛明辉摸了摸鼻子,“行了行了,我去说吧。” 这边阮楹正发愁怎么应付殷勤的二皇子,见洛家兄妹过来,心下终于松了口气,上前便迎向云晴郡主。 听说要去看洛世子亲手制得灯,她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跟在云晴郡主的身侧不再分开。 云晴郡主笑眯眯的重挽住她的手臂,并肩而行,与前面两人拉开些距离后,阮楹说道:“郡主,看完洛世子亲手雕的冰灯后,我们便回去吧,今日天色不大好,又冷得紧,早些回去煮点姜茶喝了,免得身体不适,可好?” 第176章 林中哭声 云晴郡主闻言顿时明白阮楹的心思,她果然是对皇家无甚想法,否则也不会这般避之惟恐不及。 便点头道:“莺莺说得很是,看过大哥雕的冰灯,我们便回府吧!” 洛世子亲手做的冰灯并未与其他冰灯放在一处,而是在更远处的一片小柏树林里,据他说是因着不想同其他冰灯混淆,不过阮楹暗自猜测,多半是知道自己制的不如工匠好,所以刻意放远些,免得对比之后更加相形见绌。 当然,阮楹相信云晴郡主并不会在意那冰灯的美丑,自家兄长待自己如此上心,她已经足够高兴了。 一行人边走边小柏树林走去,刚进到林子里,还不及欣赏柏树上未化的落雪,突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声。 几人面面相觑,忍不住放轻了脚步打算过去一探。 可再离得近些,却骤然听到一道相熟的男声,“程姑娘,你既来寻孤,总不是叫孤在这里看你如何哭啼的吧?若是有事,不妨直言。” 阮楹闻声心中便是一窒,居然是宋枥!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过她倒没以为对方是因着她而来,毕竟听这话便知晓,他是与旁人有约。 只是这程姑娘……难不成是程婉嫣? 阮楹微微眯起眼眸。 这时其他人也都听出了是太子的声音,但听这意思,是太子与一位姑娘单独在此说话,且还不甚愉快,这种情形下,没有人会蠢到想现身。 亏得他们方才将下人留在了外面,如今左右也只他们四人而已,洛明辉反应极快的回头冲小妹和阮楹比了个止步噤声的手势,他们便这么躲在了树后。 不远处,宋枥正负手而立,暗沉的眸光夹杂着不耐居高临下地看向面前的女子。 而程婉嫣却并未发现,正自顾抹着泪说道:“殿下,您是不是听信了外面那些流言,才会待婉嫣如此冷漠?” “求您千万莫要相信,那些都是污蔑之言!婉嫣与那谢二清清白白,不过是因着上回信中所提之事,他邀我去酒楼一叙,我这才应下来,哪知谢清瑞会突然闯起来,开口便污我清白!” 听她提起信里说的事,宋枥心下更加不愉。 这程婉嫣是在一次宴会上主动凑到他面前讨好的,他当时正因着刺杀阮楹不成而心中憋闷,见她殷勤的可笑,便随口暗示自己不喜端肃伯府的嫡长女,她当即便接道,定是那阮家姑娘不知羞耻,才惹得他大怒,总之是将阮楹好生贬损了一通。 她眼神嫉妒,宋枥看得清楚,心知她多半会去要找阮楹的麻烦,便任由她误会了去。 后来两人又见过几次面,宋枥权当打发时间了。 不想过了阵子,程婉嫣倒还真使人送了封信给他,说是阮家有意与忠勇侯府议亲,但忠勇侯府世子却瞧不上阮楹,嫌弃她呆板木讷,还扬言要让她自行打消议亲的念头,如此云云。 又说这事若闹起来,阮楹定会被人耻笑,信中假模假样的感慨了一番。 宋枥看过信之后倒是生出两分兴趣,等着看阮楹如何名声大跌,却不料他等来的传言与阮楹半点不相干,却是忠勇侯府的世子谢清瑞因着与花魁订情的事闹得满城风雨…… 见程婉嫣并未成功,他暗骂了声“蠢货”,顿时没了再理会的心思,不想今日倒被她找到面前来。 第177章 露骨的威胁 “程姑娘慎言,孤同你本不相熟,何来冷漠一说。至于说传言,那是程姑娘自己做的事,孤不予置评。” 程婉嫣与谢家两兄弟在东兴酒楼的事闹得那般大,宋枥自然也是听说了不少的传言。 虽则他并不相信传言里所说的,程婉嫣倾心谢二,甚至在酒楼里就行轻浮之事,也是为了谢二才会联手陷害谢清瑞…… 但,那又如何? 总归如今程婉嫣的名声在京都已是差到不能再差,他如何愿意与此等女子扯上干系。 若不是不想她出去胡乱说话,在她大胆拦下马车的时候,他便会直接令侍卫赶人,而不是答应单独同她说话。 想到若是被人看到他同程婉嫣在一起,不知又会滋生出多少传言来,宋枥寒着脸道:“孤虽与程姑娘在宴会上偶然见过几面,但素无交情,你便是想解释,也不该同孤解释,往后,希望程姑娘做事有些分寸,莫要再做这般逾矩之事,否则下一回,孤恐怕便不会如此客气了!” 程婉嫣震惊的看向宋枥,也顾不得再抹眼泪了,“殿下您……” 这是在威胁我? 可她的唇动了动,在宋枥警告的目光中,到底没敢说出后面的话。 见他如此无情,程婉嫣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换了口风,软语求道:“是,都是婉嫣太冒失了!只是殿下,看在我对您一片真心,又是为了殿下才会如此行事的份上,您帮帮我吧?如今京里谣言漫天,我在王府里的日子着实难过,世子非要送我回家,可回去我又哪里还有活路……” “之前您不是还夸我乖巧可人,您极为喜爱的吗?求殿下允我入东宫,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绝无怨言,只要偶尔见到殿下,此生足矣!” 她说着便跪在了地上,手抓住宋枥的衣袍,仰着头,白皙秀气的脸上满是哀求,倒真有几分楚楚动人之态。 但宋枥并没有被迷惑,对他来说,如今最重要的是能顺利登上皇位。 等到他成了九五至尊,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更不要说,面前的女人除了会拖累他的名声,没有半点用处,他怎么可能答应。 将自己的衣袍一寸寸从程婉嫣手里抽出来,宋枥阴冷的道:“程姑娘,看来你还是不大明白。孤已经同你说过了,与你并不相熟,更不曾有过你说的那些事,你冒然提出要进东宫……莫不是想凭空诬陷以此威胁孤?孤只问你,可知道陷害当朝太子是何罪名?” 他微微俯身,逼近程婉嫣,一声一顿的道:“别叫孤听到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否则,不但是你,连同你的家人,甚至永明王府都要跟着遭殃!” “你很清楚,孤做得到!” 这露骨的威胁,不但听得程婉嫣脸色煞白,便是躲在树后的四人,除了阮楹之外,面色多少都有些异样。 他们起初只当是哪家贵女向太子表达情意,被拒绝才会伤心哭泣,却不料其中别有隐情。 而且还无意间窥到太子这样几近于不堪的一面…… 一时间,三人屏息凝神,心下悔恨万分,为何要挑这个时候进来林子里,真要让太子发现他们偷听,还不知要如何记恨,简直是凭白找了麻烦上身! 第178章 岑王前来 阮楹可说是最淡定的。 虽那两人未明说,但她也听出来的,之前程婉嫣针对她的事,是宋枥在推波助澜。 如今事败,程婉嫣想求助,宋枥不但将自己撇清还倒打一耙,以此来威胁程婉嫣,叫她不要乱说话。 她眼中满是嘲讽,这样无耻的事,确是宋枥能做出来的! 程婉嫣苦苦哀求了一通,但宋枥终究没有心软,最后更是厌烦了她的纠缠不清,拂袖而去。 他走后不久,程婉嫣便也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至此,藏身树后,动也不敢动的几人方才缓缓松了口气,现出身形。 除了阮楹还算平静,其他三人俱是心情复杂,面色难看。 半晌,略缓过神来,二皇子便神色肃然的叮嘱道:“今日之事全当不曾发生,你们什么都没瞧见,可明白?” 几人纷纷应了。 阮楹低声提醒道:“殿下,洛世子,郡主,我等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这林子并不大,宋枥虽从另一边离开,但谁知他要往哪里去,万一离开时经过林子的旁侧,便极有可能发现等在外面的那些下人。 以宋枥的多疑,必然会派人弄清楚是否有人进了林子。 二皇子闻言立时道:“乐平说得是,我们现在便出去!” 洛家兄妹也很快明白过来,交换了个眼色,一行人再没心思去看冰灯了,只匆匆忙忙的往外走。 出来见着下人,先使人去查探宋枥往哪边去,得知恰好是相反的方向,且坐着马车已然离远了,众人这才放下心,回到庄子。 经历了这么一出,哪怕是最爱玩的云晴郡主也丝毫没了兴致,一行人只想快点打道回府。 只不过担心回去的路上遇着宋枥,惹他疑心,到底还是心神不宁的先进了庄子,歇息一阵才准备动身返回城中。 一行人还未走出庄子,便有下人来禀报,“殿下,世子,岑王殿下来了!” “岑王殿下?!”洛明辉讶然道。 下人确定的应了,众人一时都怔了怔,不知为何岑王会突然到来。 惟有阮楹心下微动,她昨日在信里曾对宋文燮提到一句,说自己今日会与云晴郡主一道去城外庄子上看冰灯,并因此拒绝了见面的邀约…… 宋文燮该不会是来找她的吧? 难道是有急事? 她思忖间,其他人已经赶紧出去迎接了,见状,阮楹也忙跟过去。 宋文燮并未进庄子,而是在庄外冰灯处下了马。 阮楹他们出去时,他正在赏冰灯,神色间露出几分兴味。 洛明辉瞧见不禁心里直嘀咕,难不成是来看冰灯的?可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他见近日天寒,突发其想弄出来哄自家小妹的,怎么就把这位给招来了? 不管心里如何作想,面上还是笑着迎上前拜见。 众人行过礼,云晴郡主忍不住好奇的道:“您也是专程来看冰灯的吗?” 宋文燮漫不经心的道:“本王哪有那个闲功夫,不过是回程经过,瞧见这边有异样,便顺道过来瞧瞧。”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这样才对嘛,以岑王冷淡的性子,怎么可能特意来看冰灯这种小玩意儿! 宋文燮言罢,目光扫过众人,又道:“你们这是要回城?” 二皇子恭敬的道:“回王叔的话,正是准备回去。” 宋文燮微微颌首,道:“既然遇上了,便一道走吧。” 第179章 他们不相配 若是平日,要与宋文燮同行,二皇子和洛明辉或许会觉得极不自在,不过此刻,他们倒觉得松了口气。 毕竟若是回程再遇着太子,也自有岑王出面应对了。 因此两人立时应了,二皇子谢过宋文燮,便转头微笑着道:“表妹,乐平,你们两人先进车里,外面颇冷,不宜多逗留,免得受凉。” 云晴应了,先一步上车,阮楹福身道了谢,这才由丫鬟扶着自己上去。 宋文燮冷眼瞧着二皇子态度殷勤在一旁顾看着,心下莫名有些烦燥。 等得两人上了马,他才仿佛随意的问道:“二殿下似乎与乐平乡君颇为相熟?” 二皇子腼腆的笑了笑,“回王叔,说相熟倒也没有,我同乐平今日才头一回说话。不过她温柔大方,又极有才学,与她对谈着实令人心情舒畅。” 听他亲近的称呼“乐平”两字,又是满口的夸赞,宋文燮挑起眉梢,意味不明的道了句,“你倒是坦然得紧……” 二皇子脸上带着笑意,“是王叔问,我才直言不讳,若是旁人,自然不能这般说,免得坏了乐平的名声。” 见他还知道分寸,宋文燮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心里那股烦燥却并未因二皇子的知分寸而有所稍减。 到了这时,他自然看得出来,二皇子对阮楹颇为有意。 他这个侄子除去身体弱些,倒是比宋枥要强上不少,至少为人还算坦荡,在女色上也很洁身自好,据他所知,到现在二皇子府上也并未有侍妾之流。 再则,二皇子因着身体的缘故,对大位一向没有觊觎之心,颇为本份,前阵子皇上还同他提过,该给二皇子封爵位了,总归一个亲王是跑不了的。 阮楹若是能够嫁他,便是现成的亲王妃,看似算是一桩极为不错的姻缘…… 但,他们并不相配。 宋文燮面无表情的想,阮楹看似纯良,实则心眼多得像筛子,而二皇子却被淑妃护得密不透风,凡事都不会多想,这样的两个人简直是天差地别,哪里会适合! 想及此,他便淡淡道:“乐平乡君确是不错,难怪皇上前阵子偶尔间提起,说是太子隐约透露对她有意……” 二皇子脸色倏然一变,“王叔,父皇真的这般说?” 宋文燮诧异的侧头,“自然是真的,难不成你以为本王在骗你?” 二皇子连连摇头,神色变来变去,半晌才道:“我只是太惊讶了,并没有怀疑王叔的意思。太子他……” 他吞吞.吐吐的并未说下去。 宋文燮瞥着他,随口应了一声。 不过从这时起,二皇子便完全没了说话的心情,一径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一行人顺着官道往京城的方向行去,另一边,宋枥也早乘着马车去到西边的野梅林。 他自然不是一个人,随着他一道下了马车的还有楚娴。 她之前在宅子里心心念念着太子能够带她出来走走,可真到了这会儿,她却没了赏花的兴致,不时的觑向宋枥,半晌才试探着问道:“殿下,不知之前拦下马车的女子是哪家贵女?看她神色憔悴,莫不是遇着麻烦来求助殿下?” 第180章 小心思 在青.楼里呆过一段日子后,楚娴格外会察言观色。 她一看便知那女子倾心于太子,见对方颇有几分姿色,她不由的担心太子会将对方纳入东宫。 宋枥却不在意的道:“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娴儿又何须在意她!” 转身抚了抚楚娴养得愈发柔嫩的脸颊,见她羞赧的垂头,贝齿轻印在唇上,鸦羽般的睫毛颤个不停,宋枥心中不由一荡,真是越来越像前世的娴儿了! 虽则仪态上还差着些许,不过眼下她再出现在阮家人面前,行止间应该已然没了青.楼女子的痕迹。 “娴儿,差不多是时候了,不如回去孤便吩咐人安排吧。” 所谓的是时候,自然是指回归端肃伯府的时机。 宋枥希望她能够早些回去,一来是赶紧将阮楹赶出府,自己好趁势收拾她;二来,则是说服端肃伯站在自己这边。 但他不知道,楚娴并不想现在便回伯府。 一旦回了伯府,与太子再想亲近,那便难了。 听嬷嬷说,端肃伯府颇重规矩,象那个鸠占鹊巢的阮楹便是京中有名的端方有礼,她若回去,那家人必然也会如此要求她,到时只怕与太子见面都难。 这让她如何愿意? 不能见面,不能亲近,谁知太子会不会喜欢上旁的姑娘? 万一他腻了自己,不肯再照说好的接自己入东宫,那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怀上太子的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她便立刻回伯府,然后再在肚子显露之前,嫁给太子…… 楚娴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于是便道:“殿下,能早日回端肃伯府,便能早日帮到殿下,我自然也是心急得很,只是我听嬷嬷说,端肃伯府极重规矩,而我长于乡野,礼仪谈吐上还差了许多,若是回去,他们嫌弃我,那该如何是好?” “我只担心讨不得他们欢喜,误了殿下的大事,不如让我再跟着嬷嬷和先生多学些时候,如此我也能更有底气。” 宋枥失笑,“你这要强的性子……”真是跟前世一模一样啊! 但哪怕他偏心娴儿,却也不得不承认,再如何学,在礼仪谈吐上,她总归是比不上阮楹的。 想及此,他便道:“娴儿,你最大的底气不是礼仪谈吐,而是血缘亲情,你是端肃伯的亲生女儿,这才是你的倚仗。况且你长于乡野,可不是你的错,你过的越是不好,他们越是会加倍的怜惜你。” 况且还有他从旁指点,定能让娴儿早日笼络了端肃伯。 越想越是放心,宋枥胸有成竹的笑道:“不必担心,有孤在,一切定能顺利。” 楚娴见他主意已定,只能将拖延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埋首在宋枥怀里时,她眼中闪过不安与焦虑。 另一边,阮楹一行人顺利的回到了城中。 进城没多久,二皇子便提出告辞。 一路上,他的脸上都不大好看,这会儿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明显比之前看冰灯时显得沉郁许多。 洛明辉疑惑着有心想问,可碍于宋文燮正在一旁正淡淡的看着两人,到底还是没有多说。 因着他招呼了一声便策马离开,云晴郡主和阮楹根本未来得及下马车相送,等他走后,云晴郡主才令丫鬟放下车帘,一头雾水的道:“怎地走得这般仓促?瞧着不大高兴的模样,谁惹他啦?” 阮楹摇了摇头,只能猜测着道:“许是想到不开心的事了,也未可知。” 云晴郡主嘀咕了一句,“奇奇怪怪的……” 第181章 伶牙俐齿 云晴郡主嘴上不再提二皇子,心里却想着,难不成二表哥是看出莺莺对他无意,所以才失落的匆匆离开? 不过若真是如此未免太没风度了吧! 她腹诽了几句,见马车还未启动,忍不住撩了帘子向外看去。 只听洛明辉正道:“小舅舅,还是先送乐平乡君回府吧?” 云晴郡主刚想附和,却听宋文燮道:“先送云晴,她年纪小,今日又在冰灯旁逗留不短的时间,早些回去喝些姜茶袪袪寒气,免得病倒,相信乐平乡君不会反对。” 因着帘子打开,阮楹听得一清二楚,此时便连忙道:“岑王殿下说得极是,先送郡主回府为好。” 虽然并不在意是不是先回府,但被宋文燮如此关心,云晴郡主不禁感动的望过去,却见对方一眼都没瞥了来,只得又讪讪的缩回手,小声同阮楹说道:“九叔便是关心人也冷冰冰的,害我的一腔感动都被吓没了。” 又道:“不过难得九叔关心我,那就听他的吧,莺莺你别担心,过会儿我大哥会护送你回府的!” 阮楹笑着点点头。 其实她又不是小孩子,哪里会计较这个。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 “郡主,我之前便想问了,你为何管岑王殿下唤九叔?” 论理,应该同洛明辉一样唤舅舅才对啊! 云晴郡主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幼时常去宫中,同三公主十分要好,听她唤九叔,我便也懵懂的唤九叔。大家都说我唤错了,可我那时不知为何执拗得很,非要同三公主唤一般的称呼。后来大一些晓得事了,母亲便敦促我改口,不过反而是九叔说无碍,听习惯了,就这么唤吧……” 阮楹闻言失笑,“原来如此,岑王殿下还真是体贴。” 不过也不奇怪,宋文燮平日虽然沉闷了些,但细心起来确实令人心里十分熨贴,譬如说上元节的时候,他安慰她的那些话,至今阮楹还记得清清楚楚,并且觉得对自己是极大的鼓励。 在这样一位长辈,其实真的很好! 云晴郡主却神色迟疑的道:“体贴?或许是吧,不过我后来想起,还是觉他更像是因着换了称呼不顺耳的缘故才会那般说……” 阮楹一怔,旋即噗嗤笑了。 这对舅甥还真是有趣得紧! 她轻盈柔和的笑声隐隐传到马车外,宋文燮不由微翘了下唇角。 不多时便到了长公主府,云晴郡主下了马车,阮楹与她辞别。 原本洛明辉要护送她回府的,不过宋文燮三言两语便接过了这差事,打发他陪着云晴郡主回去,自己驭马护在车厢旁侧。 阮楹微挑了下眉,隔着窗子含笑道:“劳烦殿下了。” 宋文燮懒洋洋的的回说,“那冰灯也没甚可看的,不过是哄孩子的玩意儿罢了,你倒是有闲致。” 阮楹闻言哭笑不得,这是在不满自己为了看冰灯而拒绝去见他? 忍不住调侃道:“臣女年纪本也不大,喜欢孩子的玩意儿也实属正常吧,倒叫殿下见笑了。” 宋文燮眼角抽了抽,“你这是在讽刺本王年岁已高?” 阮楹脱口道:“臣女绝无此意,应是殿下对年纪一说太过敏感……” 说完才察觉这话颇为大胆,不过又莫名觉得宋文燮不会因此这点小事而不快。 果然宋文燮啧了一声,吩咐车夫动身,又哼笑着对她道了一句,“这般伶牙俐齿,才几日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 第182章 青州传来的消息 阮楹没来得及再说话,车轮轱辘辘的向前驶去,她便闭上了嘴,安静的坐在马车内。 因着在城内,马车驶得并不快,但长公主府与端肃伯府离得近,因此不多时就远远的瞧见了端肃伯府的大门。 想着阮楹要回府了,宋文燮心头的烦燥又有些上涌。 他深觉自己今日有些莫名的不对劲,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沉声道:“停!” 长公主府的车夫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乖觉的停下马车。 阮楹疑惑的撩起帘子,“殿下?” 宋文燮下了马,大步走到近前,轻声道:“他们已到青州,昨晚传来了消息,你可有兴趣一听?” 不必问,阮楹也清楚,他们指的正是押送军饷的队伍。 虽说料到宋文燮必然会在队伍里安插自己人获得消息,但他居然愿意中途便向自己分享,还是令她有几分意外。 “可以听么?”她当然是想知道具体情形的,若不是为了避嫌,她早便开口询问了。 宋文燮听出她语气中的惊喜,眉目微缓,颌首道:“自是可以的,否则本王也不必主动提了,只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到一半,他比了个手势,让阮楹稍等。 随即唤来下属吩咐了几句,对方应了,登时便骑着马离开。 约摸也就一柱香的功夫,那名下属重又回来,身边还多了辆马车及车夫。 阮楹见状便明白了宋文燮的意思,吩咐丫鬟扶自己下来。 宋文燮开口打发那长公主府的车夫驾车回去,又道了句,“只消告诉云晴,本王已将乐平乡君安全送回伯府便是。” 车夫嚅嚅的应了,赶着马车离开,而阮楹则主动的登上了他派人找来的马车里。 见此,宋文燮方才有几分满意,“走吧,去亭盖园。” 来到亭盖园,掌柜恭敬的亲自带路送他们去了上回的院子,进到屋内落座,阮楹端起女侍刚刚沏好的热茶,呷了一口,感觉到身子很快暖和过来,她不由舒服的喟叹一声。 屋角燃着两个炭盆,烧得都是上好的银丝炭,香炉里燃着令人静心宁神的松香,耳边隐约还能听到雅致的琴音,阮楹抬眼望向对面的宋文燮,不禁道:“之前还未觉得,但臣女现在明白为何大家都喜欢来亭盖园品茶了。” 这样的地方,令人能够恰到好处的放松,谁不喜欢呢? 宋文燮瞧着她捧着茶盏,眉宇间多了几分慵懒之意,很不见外的模样,不禁心情颇好的道:“喜欢你便时常过来便是,园子里总不至缺你那杯茶,你又何必心有顾虑。” 阮楹微微一笑,因着掌柜的认识她,所以她过来,对方从不提结帐的话,反而让她不好意思常来。 不过园子的主人既这般说了,她便应道:“多谢殿下,那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宋文燮轻笑一声,不等她问,便主动提起了昨日收着的消息。 “护送军饷的人马如今应该已经到了青州的阳城,阳城位于青州的中部。据本王推测,那里应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地方。” 这个“他们”指的则是宋枥的人马。 阮楹思突然轻声道:“适合下手……是因为阳城知府是太子的人么?” 第183章 神机妙算 宋文燮闻言略有些惊讶,“你连此事也知道?” 阮楹不急不缓的微笑道:“偶然间听说过。” 不过不是这辈子,而是前世。 那个时候曾听父亲说起当朝的右相,明明能力并不如何出重,却能坐到那个位置。 其原因便是对方十分忠心于宋枥,早在他尚是阳城知府,宋枥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投靠了去,后来宋枥登基,他的官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对宋枥来说,他没有能力不要紧,最关键的是够忠心。 偷军饷这种事,宋枥自然要寻个可靠的地方让属下行动,也算是提前布置一条后路。 所以,阮楹其实早就猜到,宋枥的人要动手,只会选在阳城。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所以她便道:“若是阳城知府出手相助,那他们想悄悄偷走军饷便容易许多,不过殿下既然提起,想来必是早有安排了吧?” 宋文燮轻描淡写的一笑,“若是本王推测的没错,昨晚,他们应该已经动手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阳城,正如他所料,昨晚在驿站里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夜半三更之时,众人本该都陷入沉睡。 这时却有一伙蒙面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摸进了驿站,而偷偷为他们引路,将他们带至放置军饷的房间外的,正是驿站的驿丞。 本以为有了驿丞的配合,将军饷带走一部分是手到擒来的事,可当他们推开门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不但如此,四下里都响起了动静,仿佛片刻间,这个屋子便被包抄了。 那些正该躺在屋里呼呼大睡的兵将手持武器,眼神不善的盯着他们,随即,带头的王将军一声令下,众人便冲了上去。 顿时驿站四处都响起厮杀声。 黑衣人的功夫是不错,奈何架不住王将军等人早有准备,而且这其中还有宋文燮特意派出的心腹高手,因此,也就用了两刻钟的功夫,便将这些黑衣人尽数拿下! 不过这些人也是狠,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一旦被擒,立时服毒自尽,动作快的让人想救他们都来不及。 因此等到打斗彻底结束,俘虏也都变成了尸首。 饶是王将军这种上过沙场的老将也不由的眼角抽了抽,“居然都是死士!” 这是铁了心不让他们审出幕后之人的线索啊! 顶替了况有景位置的另一位兵部侍郎也抚额道:“难怪打斗时如此悍不畏死,亏得岑王殿下和尚书大人神机妙算,猜到他们会在此处下手,否则……” 否则他们极有可能就交待在这儿了! 就算侥幸不死,丢了军饷,也是杀头的大罪。 两人心有余悸的对视了一眼,王将军不由的道:“原本我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却是信得不能再信了,既如此,那看来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兵部侍郎深以为然的点头:“我这便传消息出去……” 翌日,他们押送着军饷出了阳城,走出不过百余里,便有一批劫匪模样的人从一侧的林子里冲出来,这群匪徒看到马车上的箱子便双眼放光,脸上的贪婪垂涎丝毫不加以掩饰。 不但前面有拦路的,后面还有包抄的,足有数百号人。 打头的壮汉二话不说,挥着手臂叫道:“兄弟们!给老子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第184章 谋事在人 若是阮楹在此,当会认得出,这领头的壮汉虽然乔装了一番,但正是曾经带着手下拦截过阮家一行的朱老三。 她当初以军饷为诱饵,忽悠的朱老三放了阮家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之后,她一面将宋枥觊觎军饷一事告知宋文燮,同时也没有忘记再给朱老三写封信,告知他押送军饷的队伍会经过青州的阳城。 后来她还特意让曲思又去了趟匪徒的前哨茶摊试探了一回,发现他们应该是派人打听过,发现她说的多半是真的,这才信了信里所言,准备去劫军饷了。 至此,阮楹放下心来。 这帮匪徒的心思颇不好掌握,阮楹也曾考虑过,他们或许不会上套。 不过好在最后事情都是按照她的计划展开。 再后来,阮楹转头便再次提醒宋文燮,不仅宋枥觊觎军饷,还有一帮匪徒。 当然,她是一点都不心虚的将朱老三这帮匪徒会打军饷主意的源头,推到了宋枥的身上! 将一切安排妥当,她能做的便只有等结果了。 迫切想得知消息,是因着朱老三是整件事情当中最大的变数。 她不确定朱老三会不会在这段时间里改了主意,不再去打军饷的主意,若真是那样,说不得他会掉转头来对付她乃至端肃伯府! 也因此,阮楹才会这般急切的想知道事情发生到何等地步了。 宋文燮轻笑着道:“最晚今日晌午,他们便该押送着军饷离开阳城,而距离阳城百余里的地方,有一处山丘和一片树林,那里最易藏匿身形,若是还有人对军饷不死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带着人藏身在树林里,等到军饷队伍经过时,他们便冲出来拦截……” 阮楹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外壁,轻声道:“若是照您所说,他们敢于在这种地方埋伏,想必人数不会少。而且知道那是军饷还敢打劫,可见俱是亡命之徒,只怕两相冲突.起来,死伤不会少……” 按照常理自然是如此。 但她知道宋文燮布置的周全,如此,又怎么可能让兵士作无谓的牺牲? 所以,这话也只是说说罢了。 果然宋文燮立时便接道:“那你便错了,在他们离开之前,本王便吩咐过,若是遇到这种情形,不必硬碰硬,先行撤退便是。” 闻言,阮楹是真的有些诧异了,“撤退?” 那军饷呢?不要了? 宋文燮狡黠的一笑,“不错,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另一边,遥远的阳城外。 王将军带着手下的士卒看似敌不过匪徒的悍勇,不得不节节败退,甚至慌乱的连军饷都顾不得了,实则不过是看着狼狈,除了十余个受了轻伤的,其他人都是暗中保存了实力。 他们是往阳城的方向退,装作贪生怕死逃得飞快。 朱老三令一部分手下看着军饷,另带了一拨人前去追赶,本想着不留活口,不料对方打起来是怂包,逃命却像泥鳅,根本抓不住。 眼见对方逃得远了,他略一沉吟便下令回撤。 最要紧的还是拿着银子赶紧走,那些人就算眼下活着,丢了军饷早晚是个死。 朱老三一行人因着顺利拿到军饷,个个脸上都挂了笑,那白花花的银子看得众人两眼放光,心花怒放,满脑子都是带着军饷早些离开,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大家好分银子! 这般心思之下,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之前溃逃的王将军带着人又杀了个回马枪! 第185章 算无遗策 “……这个回马枪,却不是让他们去跟对方正面对战,而是让他们悄悄盯着对方的行踪。” 宋文燮解释了一句,抬手将面前的一碟子水晶翡翠糕推到了阮楹面前,示意她尝尝。 折腾了这多半天,又喝了阵茶,阮楹确实饿了,谢过便捻了块茶点小口吃了,连吃了两块才净了手重新端起茶盏来,“所以您是另外安排了援军么,等到援军赶到,再将对方一网打尽?” 宋文燮看她吃的香甜,也顺势尝了一块。 他素来不爱吃这些东西,可今日这点心吃进去,倒觉得味道尚可。 喝了口热茶,他慢悠悠的回道:“援军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不必急着赶来,宋枥派的人一次未得手,必不会甘心就此无功而返,所以他们应该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若是军饷一直被王将军带人护得严实,他们定是没有插手的份,可一旦军饷被另外一拨人抢走,那他们的机会就来了。” 阮楹望向他,赞叹道:“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吧,等他们两拨人斗得两败俱伤之际,王将军再顺势带着人过去。这种时候便是没有援军,想来也足以夺回军饷,但有了援军,更可将这些人全部擒获!” 宋文燮笑着颔首,“正是如此。” 阮楹沉默了片刻,迟疑着问道:“殿下如何猜到阳城城外会遇袭?” 简直像是未卜先知…… 宋文燮挑眉道:“你之前不是提醒过,另有一帮匪徒在打军饷的主意么?本王自是信你的。当然,万事无绝对,也有可能是其他情况。” “譬如宋枥派出两拨不同的人,一拨偷袭,一拨明抢。又或者干脆没有这拨明面上的人出现……前者稍微麻烦些,不过本王可以断定,以宋枥的性情,他不会让两拨人彼此知晓的,因此借力打力的计划依旧可行。至于后一种,那更省心了,只消后续设个圈套便能让那些暗中不肯死心的人钻进来,从而斩草除根!” 阮楹佩服的道:“殿下真是算无遗策,有您在,是大宛之幸!” 相信前世即便她拉着宋枥一起死,只要有宋文燮在,大宛也乱不了。 而且他与父亲交好,宋枥一死,他定会想办法为父亲平冤。 这般一想,他不但是大宛之幸,亦是阮家之幸! 阮楹言辞恳切,是真的佩服他。 宋文燮闻言心情大好,勾着唇角道:“这话还是等到军饷真正抵达凉州之后再说吧!不过,你在其中的功劳确是显而易见的,只可惜无法将之报到皇上面前,倒是委屈你了。” 阮楹失笑,“臣女已经得封乡君,足矣。” 不过在宋文燮看来,这并不够,但眼下她在京中已经够惹人瞩目了,所以便是再想为她谋些好处,也最好是等等再看。 与宋文燮谈了一番,阮楹很是松了口气,她现在笃定朱老三一定会去劫军饷了。 毕竟依照他的布置,押送军饷的王将军等人在前半段明显在扮“猪”,直到诱得觊觎军饷的人尽出,他们才会转身成“虎”,一举将敌人吞掉! 朱老三此人欺软怕硬,又极为贪财。 阮楹相信他定是舍不下这看似唾手可得的大笔横财,因此,他必会自投罗网! 第186章 楚娴现身 没几日,阮楹便通过曲思传信,得知了青州发生的事。 一切都正如那日宋文燮所推测的,宋枥派的人出现了,朱老三也带着人出现了,齐齐打起军饷的主意。 当然,他们的下场都不怎么好,前者不是被杀便是服毒自尽,至于朱老三,他因着与宋枥的人拼斗,受了重伤。 后来王将军带着人赶到,夺回军饷。 朱老三得知这根本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是阴谋,连半个时辰都没能挺过去便伤重不治而亡。 他一死,手下更是树倒猢狲散,纷纷叫着投降。 王将军带着人可谓是没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全都拿下了。 不过真说起来,他们这数百号人最后也没剩下多少了,如今已经被王将军派的人押解回京都。 信中还说,军饷不日便会安全无虞的送到凉州了,之前她那句“殿下真是算无遗策,有您在,是大宛之幸”的话,可以准备起来对他说了。 阮楹看了信笑不可抑,她没想到堂堂岑王殿下居然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这是听得夸奖太少了不成! 因着心情好,便想出去走动走动,先去了正院,见张氏刚处理完府里的事,便道:“娘若有空暇,不如和女儿一道去金玉楼瞧瞧?” 上回本是要去的,因着萧令南的出现才没去成,相信这回不会再发生那种倒霉事了。 张氏左右无事了,想着陪女儿走一遭也不错,便很快应了下来。 两人收拾妥当乘了马车来到金玉楼外,才下了马车,张氏不经意间向旁侧瞥了一眼,突然便僵住了身子。 阮楹扶着她的手臂,自然有所察觉,心下不禁疑惑。 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望去,登时在不远处的绸缎庄门口,看到楚娴那张熟悉的脸! 她应是刚走过来不久,一如前世初见时那般,她穿着极为简朴的青色衣裙,并非多令人惊艳的容貌,却别有种楚楚动人的姿态。 只不过,这一世的楚娴因着曾经在青.楼里呆了不短时间,她哪怕再是极力掩饰,眼色眉梢之间仍是有几丝难以褪去的媚态。 阮楹打量了几眼便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晃了晃张氏的手臂,轻声问道:“娘,您怎么了?” 张氏恍然回过神,喃喃道:“没什么,只是……刚刚看到那边那位姑娘,仿佛很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楚娴的容貌与张氏足有六七成相像,自然会觉得眼熟,毕竟天天对镜梳妆时都能看到自己的脸。 前世,张氏也是凭着相似的相貌怀疑起楚娴的身世,阮楹不是没想过,宋枥会这般安排,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心头仍是不由的闪过一丝阴郁。 不过她面上却是涓滴不漏,只歪了歪头,笑着道:“似乎是有一些熟悉,兴许是之前在哪里碰过面?” 张氏心下觉得并非如此,不过她们一行一直站在门口,金玉楼的伙计都已经迎了出来,请她们里面坐,委实不好再耽搁。 她只能又侧头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似乎在踯躅是否要进去绸缎庄的年轻姑娘,这才慢吞吞的收回目光,与阮楹一道进了铺子里。 第187章 投缘 进了金玉楼,被伙计请上二楼,张氏仍是心不在焉的。 阮楹只装作看不出,等掌柜的拿出新进的几套难得的头面首饰,她便认真的挑选起来。 而张氏犹豫着,到底还是低声吩咐丫鬟去打听方才那姑娘。 阮楹余光瞥到丫鬟应声下了楼,手上也拿起一只锦盒,对那掌柜的道:“这套金镙丝的红宝石头面倒是漂亮得紧,不过做工还是略显粗糙了些,我想将这样式略微作些改动,再打套新的,如何?” 掌柜笑容可掬的道:“您的眼光一向极好,改动后必然比现在的更精致,只是将宝石取下来重新镶嵌颇费功夫,只怕不是三两日能得的。” “不必急着赶工,定要做得精致才好,半月内能完成便好。”正好能赶上云晴郡主的芳辰,将这套头面送她作礼物,她必会喜欢的。 掌柜的连连道:“那便没问题了,定能做得的。” 说着便让人取了纸笔来,请阮楹大致画出要改动的地方。 张氏转过头来时,便看到这一幕,因着阮楹从前也改过首饰样式,所以她倒没觉得奇怪,只是想着阮楹一时半刻应是画不完的,她迟疑了片刻,忍不住起身过来道:“你先在这里画着,娘去楼下逛逛,过会儿再来接你可好?” 阮楹讶然抬头,“您不挑件新步摇么?” 张氏来的路上还道要买支新步摇,如今却全没了心思,只微微摇头,叮嘱了她两句便下了楼。 阮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不由的微垂了眸,敛了神情,面上多了几分冷色。 另一边,下了楼的张氏恰好看到丫鬟进门。 见着她,丫鬟便将打听来的话一一说了,“……说是宁阳郡来的,姓楚。” 张氏轻蹙着眉,宁阳郡……她对宁阳郡最深的印象便是十六年前在那里诞下了女儿阮楹,只是,怎么会这般巧,那姑娘就来自宁阳郡? “只有这些么?” 丫鬟为难的道:“问的再多,楚姑娘便不肯说了。” “那她站在绸缎庄门口是为何,问了么?”张氏有些不满。 “问了,但楚姑娘只是笑,并不愿透露。” 张氏失望不已,她心神不宁地看了眼金玉楼的门口,最后仍是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她打算亲自去见见那位楚姑娘。 楼上的阮楹刚把头面首饰的改动处画出来,又与掌柜的分说了一番,张氏的丫鬟便走了上来,“大姑娘,夫人去了旁边的茗香茶楼,说是您这边若是结束了,便随奴婢过去坐坐。” 阮楹放下笔,接过菡萏递上来的湿帕子净了手,这才慢条斯理的道:“茗香茶楼么……可是母亲一向不喜欢外面的茶楼,怎么突然去了那里?” 丫鬟沉默了片刻,才小声道:“回大姑娘,夫人是带着方才那位绸缎庄门口的姑娘一道去的。夫人与那位楚姑娘好似很投缘,一见面便有几分亲近。夫人还道要与她好好说说话,这才去了茗香茶楼。” “哦?原来如此。”阮楹理了理头上的白玉簪子,不紧不慢的道:“那我便去瞧瞧好了,你在前面带路吧!” “是,大姑娘。” 第188章 仇深似海 阮楹姿态端庄的下了楼梯,出门往茗香茶楼而去。 她神色平静,看似与往常并不无同。 但跟在后侧的曲思却敏锐的嗅到淡淡的血腥味,她心下一跳,立时看向自家姑娘,便见她半笼在袖中的手背上透出青色的筋脉,可见她是如何用力攥紧了手,指甲多半已扣入掌心,戳出伤口来。 曲思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垂下眸。 这里不适合说话,且还有夫人的丫鬟在…… 她无法开口询问姑娘,为何那被卖入成凤楼的女子会出现在京都,又为何夫人见着对方便失魂落魄,最最紧要的是,那女子是否知晓事情是她们所为? 曲思思来想去间,暗下决心,若事情真的曝露,她便将事情揽下,只道自家姑娘并不知情! 这般一想,她反而沉下心思,不再暗中慌乱。 进了茗香茶楼,随着丫鬟去了间厢房,丫鬟恭敬的打了帘子,“大姑娘,您请。” 阮楹在门口略站了站才进去,一来是平静下心情,二来则是不动声色的用帕子将掌心的血迹抹去。 曲思机灵的上前接过帕子,将沾血的一面遮在自己的手心里,转而塞进袖笼。 阮楹略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她,旋即微笑起来,抬起下颌,一边进门一边对着厢房里扬声道:“听说母亲与一位姑娘一见如故,可是真的么?” 张氏听到话声便笑起来,见坐在旁边的楚娴有些紧张的连忙起身,她不觉怜惜的抚了抚她的手臂,温声道:“是我女儿来了,你莫怕,她的性子最和善不过,你们一定能相处的极好。” 楚娴面上羞赧一笑,心中却怨毒不已。 怎么可能相处得好?! 若不是这假货鸠占鹊巢,自己不会长于粗鄙的农家,更不会被歹人卖入青.楼破了身子……如今面对自己的亲娘,她都不得不百般算计讨好,对方却始终悠然自得的当着伯府嫡女,享受着荣华富贵…… 投缘?呵!她们分明是仇深似海! 她胡乱思忖时,阮楹已经走了进来,行了礼便笑盈盈的转头道:“母亲,这便是那位姑娘么?果然生得一幅好相貌!” 张氏笑道:“这话说得是,楚姑娘生得好,我一看呀,便觉得亲近。” 阮楹唇角的笑容愈发深了,以她对楚娴的了解,她不会觉得这话是在夸赞,毕竟她便是前世也一向以气质取胜,论起容貌,不客气的说,她比之自己无疑是逊了一筹。 在自己面前夸她的容貌,她怎会高兴? 于是阮楹口中愈发应和,又道:“楚姑娘快坐吧,无需如此客气,母亲难得遇上投缘的,还是这么一位年轻姑娘,她定是想同你多说说话的。” 楚娴细声细气的行了礼谢过,重新落座。 此时,她才抬起脸去打量对面的阮楹。 一看之下,楚娴的心不禁沉了沉。 这假货竟生得这般美…… 且不说脸上寻不到一点瑕疵,如上好的羊脂玉似的,便是那精致的五官,也令人无法挑剔。 更遑论,她一颦一笑都透着优雅,满身的贵气,哪怕自己一向自傲容貌,却也没有底气说能胜过对方…… 她们夸她生得好,难不成是在讽刺她? 第189章 谎话连篇 楚娴心中嫉妒不已,同时也生出警惕之心。 太子说过数次,让她进府之后便寻机将阮楹赶出伯府,他该不会是看上.了她,等她不再受伯府庇护后便要偷偷将她金屋藏娇吧? 想及此,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连忙转开心思主动道:“阮姑娘才是真正生得好,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美的姑娘,只是……” 她看向张氏,仿佛毫无心机的道:“只是与夫人您生得不大想像,莫不是阮姑娘生得更像阮伯爷么?” 张氏顿时笑道:“怎么可能!好好的姑娘家若是生得像她父亲一般方方正正,那该有多吓人!” 她说着也看向阮楹,迟疑着道:“莺莺她……应是更像她祖母,听闻她祖母年轻时,在京中素有美名,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亦是极为雍容的。” 阮楹淡笑着轻点了下头,“应是如此。” 顿了顿又道:“相貌如何,都是父母给的,生得好,合该多谢母亲才是。” 说着一本正经的对张氏躬了躬身,“多谢母亲将我和大哥生得这般出众,这大半是您的功劳,父亲大抵只占了少许。” 张氏一怔,随即笑不可抑,凌空点着她道:“你这丫头,油嘴滑舌的,哪有这般夸自己的,让楚姑娘笑话。” 阮楹看向楚娴,姿态温和,实则指甲死死掐着掌手,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流露出恨意。 眼下还不能曝露,不能让宋枥知道她亦是重生之人。 “我一向与母亲玩笑惯了,倒叫楚姑娘见笑了。” 楚娴扯着唇角,勉强笑笑,“哪里的话,看到夫人与阮姑娘你母女两人这般亲近,我觉得是极好的事,若是我娘……” 说到一半,她夏然而止。 阮楹心下了然,这般作态是要引出自己的身世了。 果然,张氏见她没再继续下去,便开口道:“方才我便想问你了,你怎会一个人来京中,你爹娘呢?难道他们已经……” 楚娴连忙道:“夫人误会了,我爹娘尚健在,不过是因着一些缘故……” 她说着便红了眼圈。 张氏见状轻蹙起眉,“你不要怕,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想来我能帮得一二。只是既然你爹娘都在,为何没同你一道?你一个小姑娘,独自留在京中,万一遇着难事,可怎么好。” 楚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若有似无的看了阮楹一眼,见她垂眉敛目,仿佛在听,又仿佛并不在意,心下便止不住的冒火。 她无心再推脱,当即便道:“不瞒夫人,此事本是家丑,我不该提起的,可我这些苦楚压在心头,直叫我难安。” “其实我会独自来到京里,也是被逼得走头无路。” “家里的兄长年纪不小了,却因着家境贫寒,迟迟娶不上媳妇儿,因此我那兄长便动了歪心思,将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 “他哄骗我,想将我卖给城里的富户作妾,从而换笔银子,却只道给我找了好人家嫁过去。起初我还当他是为我这个妹妹好,可后来无意中得知真相,其实那富家老爷已然年过花甲,且听说私下里性情残暴,时常鞭打折磨妾室与丫鬟……” 第190章 诋毁污蔑 “这样的人家,我哪里敢去,况且我是不与人作妾的,宁可寻个普通农家嫁过去,哪怕日子苦点,好歹是名媒正娶!” “可我那兄长都盘算好了,如何甘心放手,见我不应,他便想要将我绑了送到那富户家里,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才从家里逃了出来。想着自己哪怕死在外头,也不能任由别人这般糟蹋!” 楚娴一番话说的动情之极,尤其说到最后,她俨然一副自尊自爱,绝不低头的倔强模样。 张氏愤慨的拍桌道:“居然有如此狠毒的兄长!逃得好,你若不逃,岂不是要生生被她送进火坑去了!不过他这般行径,你爹娘和其他长辈难道不管,就任由他如此丧心病狂?” 楚娴含着泪道:“兄长是顶门立户的儿子,爹娘虽然觉得不好,但兄长坚持,他们最后也便默认了。至于其他长辈……” 她惨然一笑,“我爹娘向来好面子,在外人面前待我很好,仿佛事事为我着想,因此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我在家中极为受宠。可实则我一有不听从,便连饭也吃不上,他们却会对外人道我任性,赌气自己不肯吃。” “这其间的种种,我都可不在意,谁让他们是我的亲生爹娘,我本该孝顺听从。可惟有将我卖给那般不堪之人,我着实无法接受……” 说着,她便低声啜泣起来。 张氏越听越是怒意汹涌,她不是没见过那等卖儿卖女的泼皮无赖,但眼前姑娘的遭遇却还是令她格外愀心。 见她到了这种地步,还在说应该孝顺爹娘,张氏心里便又怜又气,咬牙切齿的说楚父楚母太过狠心,这也是碍于他们是楚娴的父母,她才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阮楹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并不意外楚娴会巧舌如簧的颠倒是非,且隐瞒自己被卖到青.楼的真相。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可听着她如此诋毁楚父楚母,以及对楚生栽赃污蔑,心下便不由的冷笑,真是个狼心狗肺的! 前世楚生便说起过,楚父楚母待楚娴是如何的尽自己所能。 奈何楚娴从未记过他们的好,便是不知身世时,也时常怨怼他们无能,无法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 看重面子的不是楚父楚母,恰是楚娴自己。 就连楚生虽然不喜她的行事,却也从未逼迫过她,顶多绊几句嘴,可每日里照样勤勤恳恳恳下地干活,闲时做短工,本份的养家。 可她呢? 轻飘飘的一张嘴便定下他们苛待狠毒的罪名。 难道她不清楚日后认了亲生父母,此事会令端肃伯府对楚家人如何痛恨,甚至还有可能出手整治他们吗? 不,她知道,或许这正是她要的。 一如前世,一朝回归端肃伯府,她便迫不及待的暗中买通人手要将楚家三人灭口! 阮楹想到这些便恨意重重,只能不断的掐着掌心以图平静。 半晌,她面露同情的开口道:“楚姑娘真是可怜,母亲,不如我们便帮帮她吧?” 张氏连连点头,“这种事既被我们遇上了,自然是要帮的。” 不过这如何帮,还需仔细想想。 她正思忖着,便听阮楹又道:“楚姑娘的爹娘和兄长如此行事,无非是缺银钱,如此,我们接济一二也无不可。想来生活富足之后,他们总不至再要卖掉楚姑娘。” “只不过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这接济也不好直接给银钱,容易叫他们再不思上进。不如这般,我记得您名下有家布坊,生意很不错,正好在平阳郡再多开家铺子,招揽了楚姑娘的家人来铺子里做工,倒也合适。” “如此一来,家中有了稳定的进项,又不必在村子里吃苦受累,想来楚姑娘的家人也是乐意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您觉得如何?” 第191章 宛如母女 张氏思量着阮楹的话,心里知道这主意不错。 甚至她可派了人送楚娴回家,对楚家人再敲打一番,告诉他们正是因着有楚娴,他们才会有这般好日子。 如此一来,那楚家人定然不敢再苛待楚娴,反而会捧着她,以图从她身上捞取更多好处。 但她就是莫名的不舒服,不愿叫楚娴再同那些狠毒的人一起生活。 犹豫不决下,她转头问道:“楚姑娘,你觉得莺莺的主意如何?若是你心里不安,我便遣个嬷嬷陪着你,有她在,定不会再让人苛待了你!” 楚娴要的哪里是这些,心里大骂着阮楹狠毒,认定她是看张氏对她极好,便故意想了法子要赶紧将她打发走,因此连连摇头道:“万万不可,我与夫人非亲非故,哪里能接受您这般大的恩情!今日也不过是我一见夫人便觉得亲切,仿佛从前认识似的,方才大胆说出了积压在心头的难过,已经很够了……” 她深吸了口气,又小声道:“况且我是不会回去的,我爹娘与兄长能够卖我一次,自然便能卖我第二次,我不愿时时都惶恐不安,生怕他们又攀上了哪家有钱人,想要拿我当作物件送了去!” 她蓦然站起来向张氏和阮楹福身道:“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阮姑娘为我的谋划,我知情,却无法领受。毕竟你有这般好的父母,又怎么能明白无时无刻处在可能被卖掉的境遇里,是如何的恐惧!” 说完她便提出告辞,且不等张氏挽留,便夺门而出。 阮楹微挑起眉梢,凉凉道:“怎么听她的意思,我好心为她出谋划策,想要救她于苦难,却都成了错处了?” 张氏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不由道:“你自然是好意,楚姑娘也说知情的,不过她瞧着便是极要强的姑娘,也难怪不愿轻易接受旁人的恩惠,倒也是情有可原。” 阮楹垂眸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既不愿意接受,那也没别的法子。” 说了这句便搁开不再提,只道:“母亲,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张氏一看,果然已近晌午,她便微微颌首,与阮楹一道离开了茶楼。 只是哪怕回了伯府,她仍是放不下此事,心里总在盘桓着楚娴的模样,总觉得好似哪处被自己遗漏了。 直到晚间将要歇息时,张氏坐在妆台前,面前宽大的铜镜中遇出她的脸孔,虽然有些模糊,但仍是能看到下颌微尖的脸型,她突然心头一跳。 挥退为她梳发的丫鬟,张氏急忙来到床榻旁,看着准备就寝的阮怀英,道:“老爷,我今日在外头遇见一位姑娘,她从平阳郡来,与莺莺同年同月同日生,且同样是在慈济堂出生……” 阮怀英一怔,旋即随口道:“那倒是巧得紧。” 见他没听明白,张氏心急的抓住他的手臂,一字一顿的道:“老爷是没瞧见她,若是见了人,您便会发现,那孩子同我年轻时足有七八分想像!连丫鬟见了都说,若是我们站在一处,宛如母女!您觉得,这世上会有这般巧合的事吗?” 第192章 彻夜难眠 阮怀英听懂了张氏的意思,脸登时黑了。 “胡言乱语!难不成你觉得那姑娘会同你有甚干系?” 张氏深吸了口气,道:“不仅是同我,还是同阮家,我怀疑那姑娘她……她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虽然十分艰涩,但她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从前没有细想过,可见到楚娴之后,她才发现,莺莺的确生的既不像她,也不像老爷,至于说生得像婆婆,也不过是脸型略有些相仿,但旁的却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反倒是楚娴,若是与她毫无干系,怎么可能那般相像? 况且,她一见她便觉得亲近,听了她的身世便怜惜不已,对旁人,她可从未如此过,难道不是因着母女的血缘吗? 张氏心情极为复杂,她缓缓坐到榻边,难过的道:“我没有说胡话,心里也清明得很,我也不愿去想莺莺会不是我们的女儿,我平日里多疼爱她,你也是清楚的。可是那姑娘委实与我年轻时太过相像,令我不得不生出疑虑。” “老爷,查查此事吧!倘若弄错了,那也就罢了,可万一……” “你不知道,那孩子过得苦极了,爹娘不慈,兄长还想卖了她给花甲老翁作妾,万一她真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却生生错过,任由她落入火坑里,那我们便是再痛悔也晚了!” 她哀求的望向阮怀英。 沉默良久,阮怀英才缓缓道:“当真有这般想像?”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张氏一想到楚娴有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便觉得心里火烧火燎一般,不由的急切道:“而且我见着她便觉得亲近得很,明明素不相识,却鬼使神差的让丫鬟去请了她去茶楼,心里只想着同她多呆一阵。若真是毫无关系的人,我又怎会如此!” 阮怀英是了解张氏的,她平素里虽看着待人温和,其实并非容易与人亲近的性子,如果真有一人能令她如此,那确实有些古怪。 他叹道:“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派人去暗中打探一番。” 这么说时,他心里却觉得对不起阮楹似的。 可万一夫人的猜测是真的,总不能任由阮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张氏这才松了口气,同他细细地说起楚娴的情形,叮嘱他务必早些派人过去细细查证,尤其是当年在慈济堂里为她接生的稳婆。 若是真抱错了孩子,那必是因着她的缘故! 说了半晌,她才停口,见阮怀英点头应了,两人这才歇下。 只是躺在床榻上,一时之间也没人能睡着,都在思虑着此事。 阮楹这晚也没睡好,哪怕是已经有所准备,知道这一日早晚会来,但她还是无法平静的面对楚娴的出现。 尤其是想到前世楚娴亲手将通敌叛国的罪证放进父亲的书房里,将阮家一家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她便恨得双目充血,无法安寝。 在这样的血海深仇面前,母亲在不知情时对楚娴的一意维护,都不会令她心里生出太多波澜。 只是到底会有些难过罢了。 尤其,今世恐怕还是会如此,看母亲白日里对楚娴的亲近便能想得出来,若是知晓那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会有多么内疚,多么疼惜…… “姑娘,日后便是再不快,您也不要这般对自己了!” 阮楹坐在软榻上伸出手臂,菡萏正在细心为她的掌心涂药膏,脸上透出担忧。 第193章 提前暗示 昨日回来,阮楹都忘了自己受伤的事,两个丫鬟倒还记得清楚。 尤其是曲思,一边为她清理伤口一边要哭不哭的模样,还说什么“事情都是奴婢做的,与姑娘毫无干系,您又何必如此自苦”…… 想着,阮楹不由微微翘起唇角,“你们两个傻丫头,不过是点小伤,哪里值当得如此大惊小怪。” 若不如此,她又如何能在乍然见到楚娴时不泄露出异样? 菡萏却固执的道:“怎么能说是小伤呢?您看伤口多大多深!姑娘,您莫怪奴婢多嘴,奴婢看得出来,您是因着那位楚姑娘才会如此,其实若是您不喜她,何不同夫人直言?便是夫人再与她投缘,总不至为了一个外人委屈您!” 她叹道:“您是伯府的嫡长女,是老爷夫人惟一的女儿,还是皇上亲封的乐平乡君,为何要这般难为自已?” 阮楹凝视着她,良久缓缓开口道:“菡萏,你是个聪明的,想来应该看出来了,夫人待楚娴的不同寻常是因着何故。” 她知道自己跟前的两个丫鬟是忠心的,因此想着不妨提前透露一二,好叫她们心里有所准备。 菡萏上药的动作顿了顿,眸中透出不安,“莫不是因着那些楚姑娘与夫人生得极想像?” 阮楹眸光暗了暗,“你尽可将前头三个字去掉。” 菡萏用力抿了下唇,“可那又如何,天底下生得想像得人并非没有,您……” 阮楹打断她道:“菡萏!昨日回来,你拉着母亲跟前的元馨说话,我是知道的,你若不是心里有些猜测,又何必去探听在我们去茶楼之前,母亲同楚娴说了些什么!” 闻言,菡萏顿时面色一变,“姑娘,奴婢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因此才寻了元馨姐姐询问。”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是想告诉你,你既然问出来了,那更该知晓,饶是天底下有相像的人,可凭着楚娴与我同一日在同一家医馆里出生之事,这其中便有蹊跷!” 菡萏神色变幻不定,最后小心翼翼的道:“姑娘,怎会有那种事?便是当年夫人早产,形势紧急,可旁边总有嬷嬷和丫鬟,她们不可能粗心到抱错了……” 一时间她难过的有些说不下去。 不是因着阮楹有可能不是端肃伯府的嫡女,而是她还清楚得记得楚娴昨日是如何说她的爹娘和兄长的。 自家姑娘这般好,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不堪的家人! 只是……万一是真的,那姑娘是不是要回楚家,要日日面对那家人? 那往后可要怎么过! 阮楹淡淡的道:“若我猜得没错,母亲必然会将此事告诉父亲,然后派人去查证当年的事。如果我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那一切自然如以前一般,但万一真的中间出了差错,导致抱错了孩子……我在府里的处境便有些微妙了。” 她轻叹道:“真到那时,不跟在我身边,或许才是好的选择。” 府里总会有人说三道四,有人趁势落井下石,就像前世,菡萏和曲思没少受委屈。 这一世她有所准备,自然不会再落的那般境地,但有人会说风凉话却是无法避免的,菡萏若是忍不下去有旁的想法,她也能理解。 第194章 陪您一辈子 阮楹话音未落,菡萏便惊道:“姑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自从奴婢入府来到您身边,奴婢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您还需要奴婢,奴婢就会陪在您身边一辈子!或许奴婢这么说有些没良心,但奴婢认定的只是您一人而非端肃伯府!” 阮楹轻摇了摇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日后你总要嫁人的,哪能一直陪着我!” “奴婢从未想过嫁人!”菡萏十分坚定的道。 阮楹惊愕地看着她,前世两人没有这番对话,因此她并不知菡萏心里是这样般想的。 她嫁给宋枥之后,因着宋枥说手下有名极为得用也极有前途的幕僚对菡萏颇为钟情,开口求娶,阮楹觉得是门不错的亲事,便应了下来,将菡萏许配给对方! 那个时候菡萏虽然也说过不想嫁的话,她却只当是女儿家羞赧才这般说…… 原来她是真的不想嫁? 阮楹眸光微黯,宋枥待她本就是虚情假意,他的心腹又怎会是真心求娶菡萏,想来她后来进宫后日渐被宋枥冷落,菡萏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到底是受了她的牵累。 阮楹缓缓吐出口气,温声道:“我自然是离不了你和曲思的,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们能陪着我,我才觉得心里踏实。” 菡萏闻言立时高兴起来,细细的将余下的药膏涂完,这才放好她的手臂退下。 她刚离开曲思便进来了,见着阮楹行过礼便掏出封信来,“姑娘,这是这亭盖园那边送来的,不知是有何事,那边竟然等不及奴婢过去取,而是派人将信送了过来。” 阮楹一怔,随即接过信。 信自然还是宋文燮写来的,并没有说起有要事,不过他居然已经知晓昨日.她与楚娴碰面的事,并道他已经查出来,宋枥前阵子便派了人去平阳郡,为楚娴的事做遮掩。 譬如她曾被卖入青.楼的事,随着成凤楼毁于一场大火,里面的人或身死,或四散逃走,已经没有多少人再提起了,而宋枥更是派人去将可能的隐患消除……等等等等。 阮楹握着信,陷入沉思,之后她写了两封信,一封吩咐曲思马上送去亭盖园,尽早交到宋文燮手里;另一封则是给邬行夫妇的,好叫他们也提前有个准备。 一旦楚娴认亲,楚家只怕也安宁不了了。 之后阮楹如常去给张氏请安,却发现张氏一早便出门了。 阮楹心下有数,多半是去了楚娴那里。 她无奈的扯了下唇角,不得不暗自感慨,血缘之力当真是可怕,虽然这世上不乏对自己亲骨肉无情的父母,但张氏却绝对是与之截然相反,她对自己的孩子当真是尽心尽力。 翌日阮楹再去请安,仍然没能见着张氏。 下人只道她晨起便匆忙坐车出门了,还留了话,说近些日子都不必来请安了,等她回府若有空再找她过来说话。 阮楹默默的离开了正院,走到门口便瞧见了阮清和另外三位庶妹。 见着她,庶妹纷纷行礼,之后阮清小声问道:“大姐姐,母亲今日也不在么?” 阮楹颌首,见后面的阮瑗有要转头回去的意思,顺口提点道:“便是不在,你们也进去问一声,如此更好些。” 阮清最是知事,晓是这般说是为她们好,连忙道谢,一行人这才带着丫鬟进了正院。 第195章 终于到了 阮楹回到盈香阁不久,阮老夫人跟前的嬷嬷便来请她。 去到荣寿堂,才知是为阮珂的事。 阮老夫人唤她坐到身边,说道:“二丫头的伤虽未大好,却也不妨事了,这些天祖母也仔细考虑过她的去处……” “离着白莲寺不远有一处念月庵,这庵里的主持与祖母有些缘法,她是真正的方外清修之人,有大慈悲心,若是将二丫头送到庵里去清修,说不得她多受受佛祖的感化,还能改改性子。” “过上一二年,她若真有悔改之心,府里再将她接回来,若还是冥顽不灵,那便不必回来了。” 念月庵……倒真是个不错的去处。 阮楹还记得前世曾有缘见过那位主持师太,是位极精通佛法,且十分豁达之人。 只不过,阮珂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她很怀疑那性子还能被掰过来。 但总归去庵堂清修,比起前世因为针对楚娴而被仓促的发嫁出去要好得多! 不过她面上还是迟疑着道了一句:“庵里清苦,二妹妹她……只怕受不住。” 阮老夫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旁人能受得住,她如何受不住?自小锦衣玉食的娇养着,她却失了敬畏之心,如今便清简些过日子,她才知晓自己做错了何事。” 见她主意已定,阮楹没再多说,“祖母的安排总是为了二妹妹好,相信她日后懂事了,会想明白的。” 阮老夫人见她提到阮珂时亦是神态平和,明显是没有记恨那胭脂的事,心下不禁感慨她的心胸,于是便也不再多说阮珂,而是问起张氏,“我听下人说,你母亲昨日便早早出门,天擦黑才回来,今日又是一早便不见人影,可知她是做何事去了?” 阮楹轻摇螓首,“母亲只让下人留了话,说是她出门有事,这几日都不必前去请安了,旁的孙女也不知情。” 阮老夫人轻蹙了蹙眉,心下微有些不满。 当家主母这般不好好呆在府里,整日往外跑,这算什么事呢! 不过正如阮楹所猜测,刚到第四天上,张氏日日出门的缘故便揭破了,因为她便将楚娴带回了伯府。 她的神情十分激动,直接带着人去了荣寿堂拜见阮老夫人,又派人去找阮怀英回府,以及去请大夫。 曲思正同阮楹禀报着此事,张氏跟前的元馨便过来请人,“夫人请大姑娘去趟荣寿堂,说是有要事!” 阮楹知道这一天终于到了,她口中应了,没多耽搁便带着丫鬟过去了。 她进去荣寿堂的厅堂时,正听到阮老夫人在厉声呵斥,“闭嘴!张氏,我素日里给你体面,不是让你有胆子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的!你……” 话说到一半,见阮楹进去,阮老夫人这才停了口,缓和了语气道:“莺莺来了,来,到祖母身边来。” 阮楹仿佛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似的,依着规矩先行了礼,便是看到站在张氏身边的楚娴,也神色如常的寒暄了一句,这才去到阮老夫人身边,软声劝道:“祖母莫气,若是母亲说错了话,那定然也是无心的,您千万莫要因着一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然母亲心里该有多难受。您是知道的,母亲她一向最是孝顺,素日里都叮嘱我们要时常过来陪您说话解闷,得了好东西也是头一个便想着祖母……自然,这些便是孙女不说,您心里必定也是清楚的。” 第196章 她也是我的女儿 阮老夫人神色复杂的扯出抹笑,轻拍了拍阮楹,“知道你向着你母亲……” 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转头看向下首的张氏,眸光锐利,“张氏,你也听到了,莺莺一心向着你这个做母亲的,你怎么说?” 阮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便见张氏又是感动又是内疚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有些许的动摇,但只是片刻的功夫,她的神色又重新坚定下来。 “母亲,儿媳知道莺莺是极好的,可这血脉一事,却不能就此含糊过去。” 她拉着楚娴对老夫人道:“儿媳从见到娴儿就觉得格外亲近,心下便生出怀疑,之后儿媳又询问了当年一道去锦都的丫鬟婆子,她们还记得那时我们自家带的稳婆因着水土不服不能为儿媳接生,无奈之下只能寻了医馆的稳婆,而那稳婆本是正为楚家的妇人接生,总不能半途收手,因此上,她实则是同时为儿媳和楚家的妇人接生,忙中.出乱,也是极有可能的。” 张氏用力抿了抿唇,看着楚娴说道:“母亲您仔细看看娴儿,她的容貌真真是像极了儿媳,除了母女,哪里还会有如此想像的!” “儿媳知道此事需慎重,所以才在查证后,将娴儿带了来,就是想当着您和伯爷,滴血认亲!” 阮老夫人蹙紧眉头,方才张氏过来便道莺莺不是她的女儿,她身边的姑娘才是,阮老夫人当即就恼了。 可听她有理有据说了一番,又仔细打量过楚娴,发现她确实生得像儿媳,不但如此,还能从额头处隐隐看出两分自家儿子的影子,心里便回过味来。 只怕这姑娘……还真是儿子和儿媳的真正血脉…… 她心里一时极为纠结,倘若真是阮家的血脉,那定然是要认回来的,可如此,莺莺该怎么办? 阮老夫人伸手握住旁边阮楹的一只手,只觉一片冰凉,她不由担心的侧头看过去。 阮楹脸上的神情像是茫然,又像是还未回过神来的不知所措,见她看来,似哭似笑的轻声唤道:“祖母……” 阮老夫人不由涩然的握紧她的手,言道:“莺莺莫怕,无论如何,你都是祖母的孙女,任谁也别想把你赶走!” 下首的张氏闻言,不由惶急,连忙分辨道:“母亲,儿媳绝没有要赶走莺莺的念头,她,她也是儿媳的女儿啊!” 养了十六年的孩子,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况且莺莺那般懂事孝顺! 张氏之前满脑子都是要认回楚娴,不能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再流落在外,受楚家的磋磨,她并未多想阮楹那边会如何,仿佛理所当然的认定了,阮楹本就该呆在阮家,便是认回娴儿,也只是多了个女儿…… 可这会儿,阮老夫人一语动惊醒了她。 娴儿是她的亲生女儿,莺莺则是楚家的孩子,她若将娴儿接回府中,是否就该将莺莺送回楚家? 转瞬间,她心里划过种种的念头,不由的担心起来。 这时却听门口传来阮怀英熟悉的声音,“在说什么?要赶走谁?” 见他来了,张氏连忙转身上前,“伯爷,母亲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认回娴儿,毕竟她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可我也绝没有要送走莺莺的意思,她在我们阮家十六年,便是没有血缘也如同亲生一般,我如何舍得将她送去楚家那般不堪的地方!” 第197章 惧意 阮怀英目光扫过厅堂里的情形,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 下人去寻他时只说府里有急事,却并未仔细说明。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还有何不明白的。 分明是张氏等不及自己这边查出结果,便自作主张将那姑娘带回了府中! 且还叫了莺莺过来…… 阮怀英沉下脸道:“事情还未查清楚,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氏一滞,只得转向楚娴道:“伯爷,您还没见过娴儿,您看看她,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 阮怀英霍然转头仔细打量着楚娴。 楚娴面上镇定,实则外强中干,心里畏怯的很,哪怕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伯府嫡女,但她仍是莫名的心虚气短。 她害怕,怕自己做过青.楼女子、当过小妾的事被揭破,虽然太子之前说过都安排好了,不会让人查出她那些过往,可是楚娴根本无法彻底安心。 端肃伯府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气派,也更加森严。 一路过来,亭台楼榭,飞檐拱梁,尽是楚娴从前根本没有机会看到的繁华雅致景色。 那些来来往往的下人衣着鲜亮,举止体面,若是在平阳郡的街上,谁会想到他们只是下人,当是哪个小富之家的主子也是丝毫无违! 但他们却在张氏面前却个个恭恭敬敬的行礼,侧身让路,张氏未离开,未发话,他们便连脸都不敢抬,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而进到荣寿堂,望着那处处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摆设,尤其是坐在上首正中阮老夫人那双锐利的眼眸,都让她险些无法自持的露出惧意。 他们……会认下她么? 真的不会查出过去那些事么? 万一曝露,那他们还会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么? 楚娴心里乱纷纷的,直至想到太子殿下和她的亲密,这才稍稍有些底气。 她暗暗吸了口气,福身行礼,“见过伯爷。” 张氏想开口纠正,不是伯爷,而是父亲,转念想到阮怀英至今不明的态度,又打消了主意,转而低声道:“伯爷,娴儿的事,我之事也同你提过的,她如今一个人在京里落脚,委实让人不放心,我这边已然问过当年那些丫鬟婆子,她们个个都道当时的情形颇为混乱,稳婆同时与两人接生,弄错了也是有的。您看看娴儿的模样,还不能确定她便是我们的女儿么?” 阮怀英从楚娴的脸上收回目光,面色却依然平静沉稳,并无异色,便是张氏也无法看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此时只道:“等等再说。” 言罢便丢下张氏,上前给阮老夫人行礼,“儿子见过母亲。” “起来吧。”阮老夫人叹道:“你回来了也好,看看该如何处置此事。” “儿子明白。” 此时阮楹早便站过一旁,福身垂眸敛目的低低道:“父亲……” 阮怀英猜着她心里定是不好受的,温声道:“快起来吧,陪你祖母坐着便是,无碍的。” 他这话出口,阮老夫人心下一松,知道儿子与她的想法差不多,不管认不认下那姑娘,阮楹总归还会是阮家的女儿。 阮楹也是心下一暖,前世便是如此,得知她的真正身世后,祖母还未发话,父亲和大哥便坚持留她在阮家,说她就是阮家的女儿,并且封口知道真相的下人,不叫此事传出去。 第198章 暗怒 虽然后来阮楹不是阮家亲生女儿的事,后来还是因为楚娴嫉妒心作祟,在府中隐约有风声传出来,而阮楹也因此受了些风言风语,但她还是对父亲和大哥颇为感激。 至少他们那个时候是想要维护她的。 阮怀英落坐后,张氏便迫不及等的开口道:“母亲,伯爷,我已经遣人去请杏春堂的大夫过来了……” 这是要现在便滴血认亲的意思。 阮怀英眸底闪过一丝怒意,但转瞬便消失不见,面上还是一如方才般平静,“先不急,我有些事要先问问楚姑娘。” 楚娴的心顿时提到半空,她紧张的看向张氏,张氏安抚道:“不必害怕,我之前问你的那些事,你便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便是。” 楚娴觉得眼下只有张氏站在她这边,便露出个感激又濡慕的笑容。 “伯爷,您请问吧。” 阮怀英淡淡的从头问起,姓氏、家人,因何来到京都……并没有太难回答的问题,楚娴一一回了,人也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阮怀英却突然道:“平阳郡离京都虽不算远,却也不是很近,你一个姑娘家,又是从家里逃出来的,想必一路过来十分不易,不过看你的情形还好,想来是路上遇到好心人相助了吧?” 楚娴来之前,宋枥便想过阮家定然会对她的行踪提出疑问,因此早便编好了一套说辞教她,而此刻,楚娴便照着他教的话回道:“正是,我逃出来时,怕被家人找到,便顺着官道走,想着逃得越远越好。先时只能靠自己走,可没有吃食,不过一日便有些撑不住了,幸好路上遇着一位官爷,说是接了家眷上京,那家女眷见我可怜便命人给了我些吃食,允我跟着那些下人一道上了马车,我便也跟着他们到了京都。” “进京后,我无处栖身,便暂时在那位官爷府中的厨下做雇工,但我想着那终究不是长久之法,便在空暇时出来看看,可有旁的赚钱活计。不想那日在绸缎庄恰好遇着夫人……” 阮怀英点点头,道:“这家人倒是极为和善,不知这位官爷府上在何处?” 楚娴当即便说了宋枥为她置办的那栋宅子所在。 那边宋枥早就安排妥当,如今住的是京都县尉张大人和他进京不久的妻子。 便是有人去查,也只会查到这些。 阮怀英闻言照旧只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上首,阮楹坐在阮老夫人身边,一径垂着眸,她知道楚娴说的都是谎话,但这些谎话她敢于说出来,必然是宋枥早就提前打点好的,想要推翻,不是容易的事。 宋枥毕竟是太子,在京里有他自己的势力。 但换言之,在平阳郡他就未必能够如此轻松的调度了,多半只会暗中行事。 阮楹不禁想起她给宋文燮写的那封信里所提之事,昨日,曲思已经在亭盖园掌柜那里得了口讯,说是他早便着手去布置了。 想及此,她眼中不禁划过一丝嘲弄,楚娴想隐瞒自己的经历,她就偏偏叫她无法得逞。 她做过什么,又是如何的心性,用不了多久,便会摊开在端肃伯府的诸人面前。 到了那个时候,楚娴还能如何挑拨离间? 第199章 认亲 阮楹沉思之际,张氏已经将大夫请了进来,准备进行滴血认亲。 这次,阮老夫人和阮怀英没有反对,楚娴到底是不是阮家的血脉,总要有个说法。 在大夫的操作下,阮怀英与楚娴的滴血认亲很顺利便完成了。 而看到结果后,厅堂里一时静默。 哪怕是一直坚持楚娴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张氏,眼见着两滴血真的相融后,亦是半晌没能回神。 不过她很快便清醒过来,勉强忍耐到大夫离开,眼中的泪珠便不由的滚滚而落,她猛的抱住楚娴,泣声道:“女儿!我的女儿!娘的宝儿!是娘对不起你,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娘对不起你啊——” 此时她完全无心顾及仪态,抱着楚娴不肯放手。 楚娴亦是作出潸然泪下的模样,“娘!原来您真的是我娘!” 对于张氏的亲近,她心里到底是有一些感动的,只不过,一想起自己明明是伯府嫡女,却过了那么些年困苦的日子,还被人卖入青.楼,作了妓子…… 想到自己曾经是如何的绝望,却无人来救,只得不甘的承受着凌.辱,她心里的那丝感动便很快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怨怼。 她们母女俩人抱头痛哭了一阵,张氏又抹着泪让楚娴重新见过阮老夫人和阮怀英。 楚娴恭敬的向两人行礼,“见过祖母!见过父亲!” 一时无声。 片刻后,阮怀英才缓缓道:“起来吧,回来就好!” 他看着楚娴,心头亦是有几分激动的,毕竟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流落在外那么些年,终究是回来了。 不过他心思一向内敛,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平静,“夫人,你带楚……娴儿先回去歇歇,之后要如何安排,我须同母亲再商量过。” 张氏没有多想,她只觉得自己有许多话想同娴儿说,正好她们母女回去自己的院子能单独相处一阵,口中连忙应了,擦干泪,重新整理过妆容,这才带着楚娴离开。 她们一走,阮楹便也站起身,“祖母,孙女便先行告退了。” 阮老夫人暗叹道:“也好,折腾一通你也乏了,回去好好歇息。记得祖母同你说的话,无论如何,你都是祖母的孙女,是阮家的女儿,无须胡思乱想,可明白?” “孙女知道。” 阮楹垂着头向外走,与阮怀英行礼时,只听他道:“莺莺,此事只是阴差阳错,没有人想如此,便是有错,也是我与你母亲的错处,与你却是无干。听你祖母的话,莫要多想,你是阮家的嫡长女,此事不会更改!” 隔了一世,再次听到类似的话,阮楹仍是禁不住眼眶一热。 若是依照她从前的性子,的确是会觉得内疚的,惭愧自己占据了不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么些年,而令得父母亲的亲生女儿受了许多苦。 但如今,在她亲眼看过楚娴是如此谋害阮家人之后,她对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令她感动的只有父亲的维护。 阮楹深深的福身,“父亲,多谢您,女儿明白了。” 阮怀英心底一叹,面上却是微笑道:“你明白便好,去吧,回去休养好精神,以前如何,往后照旧如何。” 第200章 商议 阮楹离开后,阮怀英看向上首的阮老夫人,拱手道:“母亲,张氏太轻忽莺莺了,只能劳烦您多描补一二。” 阮老夫人哼了一声,“行了,不必你说,我也知道该如何做!我看张氏真是着了魔似的,满心满眼的只有那孩子。她也不用用脑子,莺莺这么好的孩子,哪里去寻,便不是你们的亲生骨肉又如何?她在伯府长大,对内孝顺长辈,尊敬兄长,友爱妹妹,对外救过郡主,帮过岑王,被皇上亲封乡君,世家贵女里,有哪个能比得上?不管她是谁的孩子,她的心是向着伯府的,这便够了!” “张氏想疼爱亲生女儿,我不是不明白,但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像她这般,岂不是逼着莺莺冷了心肠么?你可别学她猪油蒙了心,简直没有半点世家风范!” 阮怀英只能苦笑,张氏这回的处事,他心里何尝满意,原本根本没必要闹得这般难看,私下里确认了楚娴是自家骨肉,接进府来便是了,偏她非要这般大张旗鼓…… 但当着母亲,他只能为她圆话,“母亲您宽宏,别与她一般计较。那楚娴……倘若真是我们的亲骨肉,在外面受了那么多苦,张氏乍然听闻,也难怪她一时失矩。” 阮老夫人人老成精,立时从这话里听出别样的意味。 “你的意思是,那孩子还不一定是真的?” 阮怀英敛了表情,沉默片刻沉声道:“那也不是。” “儿子只是觉得她出现的太过巧合了,京都这般大,她却偏偏出现在张氏和莺莺常去的金玉楼附近,还那么恰好被张氏瞧见。她与张氏生得想像,滴血认亲又成了,想来她的确是我阮家的姑娘,但,她此来的目地,儿子却心有疑虑。” 阮老夫人蹙起眉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不是说派人去平阳郡查证了么?何时能送回消息来?” “也就这几日吧。”他本想着等查证出结果,再跟张氏商量后续,没想到对方却……唉,也罢了,左右已经如此,只能边走边看。 阮老夫人也是暗恼张氏的做法,不过毕竟是儿媳妇,她也不好一直数落不给儿子脸面,便道:“的确该好好查查,她一个小丫头,如何上得京,她说得了人相助,对方是谁,目地为何,都要一一查清楚才好!” 儿子孙子都在朝廷为官,难保没结下些仇人,倘若那孩子被人利用,回伯府的目地并不是单纯的认亲,那他们自然要早些防范,查出对方真正的意图。 阮怀英点点头,“儿子晓得,这边会尽快安排人去查,只是府里还须您压制一二。在一切未明朗之前,此事不宜宣扬,儿子已经吩咐管家,封口相关人等,包括方才的大夫,但就怕张氏昏了头,在府中说话行事不谨慎……” 阮老夫人闻言顿时啐道:“你管不住媳妇儿,倒叫你老娘来出面当这个恶人,瞧把你能耐的。我可告诉你,倘若你那媳妇儿不识管教,我可不同她客气!” 她虽出身勋贵,但祖上却是世代的武将,说话向来不讲究。 原本嫁到阮家之后已经慢慢被影响的文雅了许多,但这会儿却恼的忍不住粗鲁起来。 第201章 人要讲良心 母亲恼火,阮怀英又能如何,只能继续苦笑。 不过好在阮老夫人很快便冷静下来,两人又就此事商量了一番,一致决定等查证结果回来再继续下一步。 到时需请楚家人上京,亲眼见见人,询问一番。 他们若真如楚娴所说是那等无耻之人,那阮家肯定不会客气,总要叫他们吃些苦头才行。 再则,府中多出来一人,对府内的其他人,包括对外都要有个说法。 在这事上,阮老夫人与阮怀英颇有默契,都认为阮楹端肃伯府嫡长女的身份不会变,也不能变,那么楚娴除了改姓这外,便序齿二姑娘,其他姑娘依次往后排便是了。 只道她与阮楹是双胎,不过当年生产时,混乱之中被心怀歹意之人藏匿抱走,伯府上下竟是不知是双胎,如今才辗转寻回来。 阮老夫人觉得这个说法再好不过,“虽说旁人未必会相信,不过那也无妨,他们顶多私下里议论,谁也不会蠢到当面询问,面子上过去便行了。” 阮怀英颌首道:“不过事关莺莺,皇上那里说不定会亲自垂询,还有岑王殿下,到时儿子只须对这两位实话实说便是了,旁的人私下如何猜测的确无关紧要。” “正是这话。”阮老夫人赞同的应道,转而又想起一事,“此事你自己去跟张氏商量妥当,不要从她那里漏了口风!” “儿子明白。” 阮怀英心道,这回定要好好说说张氏,让她不要添乱才行。 可晚间他同张氏提起此事时,张氏却沉默了。 良久,她才幽幽道:“我自然知道这般做是对府里最好的,可是我心里却有些过不去。伯爷,那楚家夫妇和楚家的儿子那般对我们的亲生女儿,我们却还要养着他们的女儿,让她做阮家的嫡长女……” 阮怀英惊愕的看着她,“你这是在迁怒莺莺?可她一直长在我们膝下,与楚家人又有何干系?莫说眼下还不清楚真相如何,便是那家人真的做了恶事,莺莺却不该被他们牵累!” 他不明白张氏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在他心里,哪怕知道阮楹不是亲生女儿,却也没有将她当作楚家人。 况且,阮楹从小便十分贴心,等到长大,便愈发的懂事,他膝下虽然女儿不少,但真正亲近的也只有阮楹而已。 见张氏神色复杂的垂眸,他不禁说道:“夫人,血缘自然是重要的,但莺莺十余年承欢你我膝下,与我们的情份却也是应该看重的。你可曾想过,莺莺若是知晓你的想法,她心里该有多难过?” 张氏面上顿时中出不忍,喃喃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要说莺莺,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听着娴儿说起她从前在楚家过得日子,听她满是羡慕的说起莺莺是如何幸福,张氏便觉得难以面对。 阮怀英喟叹道:“夫人啊,人要讲良心,这些年我们虽是好好养育莺莺,可莺莺难道就没有回报么?你但凡身子不好缠绵病榻时,哪一次不是莺莺亲自侍疾,事无巨细,她都亲自过问,惟恐下人哪里服侍的不周到,从前你每每说起时,可是十分欣慰的,怎地如何一得知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要变脸不成?” 第202章 明珠园 事实上,阮楹做的远不止这些。 阮怀英有些话不好说,譬如之前因着莺莺救了云晴郡主,长公主府可是阖家都对他们阮家十分感激的。 不止如此,连着洛附马出身的镇远候府都对他亲近有加,前日,镇远候也就是洛附马的嫡亲兄长还下了帖子设宴款待他与长子。 镇远候极得皇上信任,比之他肯定是要更近上一层的。 这位主动示好,对他与长子的仕途之路都是一层助力。 这些好处,都是因着莺莺这个女儿才得来的,他可是问过大夫,莺莺为救云晴郡主,受了不少的外伤,虽说不算特别严重,但莺莺回到府中却是提也没提,还不是怕他们担心。 他装作不知道,只是不想辜负她的孝心,却不是真要将此事当作没发生过。 想到这里,阮怀英不禁对张氏油然生出些怒气,不过他很快又按捺下来,“夫人,此事是我与母亲商量过的最妥当的法子,你心里如何想,便是我也左右不了,但真正该如何做,你须心里清楚。” 言罢,他便去了前院。 张氏沉默的坐在软榻上,一时不知自己到底该如何。 楚娴留在了端肃伯府的事,虽说旁人不知情,但却瞒不过府内的人。 譬如说三姑娘阮清等庶女。 她们一早给张氏请过安这后,因着府里的女先生还未从老家回来,暂时不必上课,她们便相约去了明珠园。 明珠园是端肃伯府景致最好的一个院落,当初刚建成时,张氏原是想让阮楹住进去的。 不过阮楹考虑过后却拒绝了,选了盈香阁。 她当时道:“这园子景致最好,我若独占,府中其他人想来观景多有不便,倒不如将它空出来,大嫂和妹妹们若有兴致,或是想宴请小姐妹时,都可用上。” 这话传到其他人耳朵里,除了像阮珂那种不知好歹的暗中诋毁她虚伪,旁的庶女大都对她多了几分感谢。 至少阮楹此举让她们在府中多了个好去处。 此时,除了阮楹和阮珂之外的四位阮家姑娘便齐聚于此,让丫鬟上了小食和茶水,一道坐在明珠阁的西次间里说话。 性子最活泼的四姑娘阮瑜率先道:“三姐姐可知晓昨日母亲带回来的姑娘到底是何人,为何居然让她留宿在伯府?难道是母亲娘家的表姑娘么?” 阮清摇头道:“我也不知。” 她虽也暗中派人打听,却并没能问出那女子的身份。 阮清不是不觉得古怪,但这话却不便说出来。 五姑娘阮玫细声细气得道:“那位姐姐是母亲亲自接回府的,想来应是极亲近的关系,只是过年时我们还曾去张家拜年,怎地没有见过那位姐姐呢?” “她好像不姓张的,我昨日无意中听到母亲身边的丫鬟姐姐提到她是唤的是楚姑娘。”六姑娘阮瑗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道。 “楚?京中有哪家是姓楚的,且与我们伯府交好的么?” “想不出,好像没听说过。” “那她到底是哪家的啊?” 阮瑜忍不住跃跃欲试的道:“听闻她如今还在府中,不若我们去拜访一番?” 阮清说了那一句便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却抬起脸来瞥了她一眼,“不要莽撞行事,她是谁与咱们又没甚么相干,无非是来做客的,住不了几日便要离开,何必自讨麻烦!惹得祖母和母亲厌烦,你们谁吃罪得起” 第203章 出府 阮清这般一说,阮瑜登时不敢说话了。 之前旁观阮珂受杖刑的阴影才刚刚散去一些,前日便听说她被送到山上的庵堂里去了。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想便可怕得紧。 她绝不要惹祖母和母亲生气。 她都不出声了,下面两个小的更是缩着脖子,闭紧了嘴巴。 阮清见吓得过头了,正欲开口安抚两句,这时却有丫鬟进来道:“几位姑娘,夫人跟前的元馨姐姐来了,说是请姑娘们回自己的院子,这明珠园要着紧收拾出来。” 阮瑜闻言顿时有些着恼,但想想是夫人的吩咐,又不敢表示反对,只能绷着小脸问道:“为何要着紧收拾出来?是母亲要宴请客人吗?” 丫鬟摇摇头,回禀道:“不像是要宴请客人,奴婢听着,像是夫人昨日接回来的那位姑娘要入住。” 听到这话,几个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晴,这到底是什么客人,母亲竟如此重视? 她们自然是没能得着答案,哪怕是阮瑜实在好奇的悄悄去问了元馨,对方也只是道:“奴婢真的不清楚,再则这是主子的事,奴婢不敢妄议,若是四姑娘实在想知道,不如去向夫人询问。” 如此这般就打发了她。 离了明珠园,阮瑜心下不平的小声嘀咕,“到底是什么客人这般待遇,连明珠园都能让她住!哼,我猜大姐姐肯定知道,不如我们去问大姐姐好了,她定会告知我们的!” 阮清淡淡道:“听说大姐姐一早便出门了,要问也须等人回府再说了。” 闻言其他三人都颇为失望,只得怏怏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阮楹之所以早早便出府,一来是不想同楚娴对上,与楚娴见面太过频繁,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出手…… 可那样一来,多半瞒不过父亲。 他并不知楚娴的真面目,定会对自己失望,为了避免那种情形发生,不如她主动避开,出府散心。 二来,也是因着之前在城外见到那些灾民的事,一直令她无法释怀,她想做些什么,却又抓不住头绪,出来走走或许能够有所启发。 巧得是,她刚出府便遇到了金玉楼的伙计正欲登门求见。 因着上回便是他招待的,阮楹对他略有印象,恍了一眼让曲思拦下他询问。 问过才知确是与她有关,是金玉楼的掌柜想要同她见一面, 阮楹以为是自己定的头面有不妥,当即便应下来,她出门本也没有具体的事情,如今倒正好顺水推舟的直接去了金玉楼。 掌柜的也没想到她这便亲自来了,又惊又喜的将她迎上二楼,待两人落座才小心翼翼的道:“您定的头面匠人还需过几日才能完工,到时小人一定亲自送上伯府,您放心,料都用得足足的,一丝不苟按照您画的图样制作,定不会令您失望!” 原来不是头面有所不妥,阮楹微眯了眼,“有话你便直说吧。” 掌柜的闻言赧然,但仍是顶着微微泛红的老脸道:“阮姑娘,实不相瞒,您画的那几张头面样式一时不慎被旁的客人瞧见了,对方喜欢得紧,非要照这样式定套头面。小人自然不能做泄露您图样的事,因此当即便拒绝了……” 第204章 一千六百两 掌柜的叹着气道:“可那位客人并不肯死心,不时便来楼里纠缠,又因着她是贵客,小人不敢得罪,想来想去也只能来求阮姑娘了。” 阮楹勾了勾唇角,这是挑了她这颗软杮子准备捏? 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掌柜,“求我?难不成是求我将自己的头面让出去?” 掌柜的连忙摇头,“小人怎么可能做那等事,万万不敢的。”说着,又吞吞吐吐的道:“小人只是见阮姑娘对此十分精通,又改动的极好,不知可否再画一套相仿的图样……” “小人自知这要求无礼,但也是没有旁的办法了,还望阮姑娘能够通融一回,只要您能应承,小人愿奉上白银千两以作谢礼!” 一千两……这未免太大手笔了。 饶是阮楹也不由的心动了一下,毕竟是凭自已便能赚到的银两,还不费多少力。 她心念微转,很快猜到多半是那位贵客许以重金,因此这掌柜的才会求到自己的头上。 其实为他们画一套图样也未尝不可,毕竟她脑子里可是记得许多将来会时兴的首饰样式,只不过这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掌柜偷觑她的神色,担心她仍是要拒绝,心里着急之下便又道:“小人知道此事是为难您了,不若这样,您定的那套头面,小人再给您减三成,往后但凡您来定首饰,咱们楼里都给您最低价,您觉得可行?” 那套红宝石头面减三成便是六百两,一千六百两的酬劳,以及日后的优惠,到底还是打动了阮楹,她微微一笑道:“我也是金玉楼的常客了,怎忍心见您如此为难,再画一套相类的图样倒也不难,只不过此事还请掌柜的不要外传,倘若我帮了你,却又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那我的心情泰半会变得很糟……” 掌柜的见她应下,心头顿时一松,其实这桩生意他还真不是为了赚钱,关键是能打发了那位贵客,于是便拍着胸脯保证,“您只管放心,此事除了我再不会有旁人知晓,便是妻儿,小人都不会多说一句!” 阮楹微微颌首,总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便如此吧,晚几日我会让丫鬟将图样送来。” 掌柜的连声道“好”。 他极会做人,当即便取了一千六百两的银票交予阮楹,只道:“小人知道这点银钱在您眼里不算什么,但这总归是一份谢礼,您若不收下,小人才觉得不安心。” 阮楹失笑,没再推辞,示意曲思上前收了。 离开金玉楼,上了马车,阮楹想了想便吩咐道:“去亭盖园。” 她需要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途中,曲思怀揣着一千六百两的银票还有些回不过神,不是她没见过世面,稀罕这银票,只是……“姑娘,奴婢真没想到到了您这里,赚银子居然是件如此轻松的事……” 曲思望着阮楹,满眼崇拜。 只是画几张图样便能赚来一千六百两银子,她家姑娘果然能干! 阮楹好笑的伸手戳了戳她眉头,“这只是碰巧,你还当日日能有这种好事啊?” “那也很了不起了!”曲思骄傲的道:“府里便是大公子和二公子都没有这份本事呢!” 第205章 行善 阮家的公子姑娘都是有月银的,相较而言,阮楹每月二十两的月银已然是极为丰厚了。 再加上平日里长辈们给的贴补,这些年下来也存了有两万多两。 自然是比一千六百两多得多。 但事情不能这么算,毕竟那些银钱是数年间存下的,而这一千六百两不过是画几幅图样,顶天也就用一天的功夫。 因此曲思才会这般兴奋。 阮楹调侃她财迷,曲思却敛了笑低声道:“奴婢是想着,那楚娴已然进了伯府,姑娘还是多做些准备的好。至少多存些银子,日后万一要离开伯府,也能底气更足些。” “有句俗话说的好,银子就是人的胆。有了银子,姑娘可以置办自己的宅子,总归不必再担心没有安身之处!” 阮楹闻言顿时哭笑不得,“你倒是替我想得周全,可你家姑娘没那么惨,便是离开伯府,也不必担心无路可走!” 曲思讶然道:“原来姑娘早便准备好后路了吗?” “算是吧。不过不急,再等等看。” 两人说着话,马车也停了,原来已经到了亭盖园门外。 阮楹下了马车,刚刚站稳,便见有人快步从后面走过来,转头一看正是云晴郡主。 “总算赶上你了!” 阮楹一头雾水,“郡主您这是……” 云晴郡主一边拉着她一道进亭盖园,一边小声解释,她本是去伯府找她玩的,结果去了才知她早便出了门,云晴郡主本来失望的准备打道回府了,哪知回去的路上却远远瞧见伯府马车停在金玉楼外。 可她还没来得及过去招呼,阮楹的马车便又向前走了,她只得一路追上来。 阮楹笑道:“你若早点下了帖子约好时间,我今日便不出门,在府中候着了。” “无妨,我也是心血来潮想寻你说说话,不过无论如何总归是碰上了,说明我运气好吧!”她十分得意的模样。 阮楹笑着应了。 两人进到园子里,不多时掌柜的便匆匆上前亲自招呼,又殷勤的将她们送到上回的茶室,方才识趣的退下。 聊了几句,阮楹便将话题引到了上回在城外见着的灾民身上。 “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如何帮帮他们。” 当然,她的目地不仅仅于此,不过这些就不必说出来了。 云晴郡主一怔,随即脱口道:“你们府上不是在城外设了施粥的棚子么?怎么你不知道?” 长公主府也是设了的,她之前还跟着她娘去过一次。 不止有施粥点,朝廷还在城外建了安置所,虽则简陋些,但呆在里面好歹没那么冷,还能生火,至少不必担心被冻死。 想到这些,云晴郡主的脸色也不免多了丝沉重。 阮楹轻声道:“施粥也不过十余天,可郡主觉得那些灾民会在十余天后回返家乡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云晴郡主眼中透出这意思。 阮楹微微一笑,“况且被施舍的滋味并不好,若是有别的活路,那些灾民中肯于上进的定然会愿意依靠自己的劳力活下去。” 这倒是! 云晴郡主不禁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么?” 阮楹点头:“自然是有的,郡主可愿意同我一道?” 第206章 异曲同工 “我当然要同莺莺你一道!”云晴郡主对阮楹的提议十分感兴趣。 眼前那些灾民虽然暂时被安置在城外,但他们长聚于此,终究是朝廷的隐患。 朝廷不可能长久供他们吃喝,也不可能放他们进城扰乱城内的治安,因此他们的去处便成了棘手的麻烦。 云晴郡主乐于行善事,但若是单纯的行善,她不会如此兴致勃勃。 行善的同时能解决令朝廷头疼的麻烦,这于她而言,才是大有裨益。 云晴郡主沉吟了半晌,终于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信任阮楹,同她交个底。 “你既信我,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我们若是能想个妥善的法子安置了这些灾民,那无疑是为朝廷做了件好事,皇上必然会看在眼里的。当今是位仁厚的,我们为朝廷出力,他事后必然会对我们有所奖赏。” “我是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看似身份高贵,但也仅仅是现在。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新帝继位,我这皇室宗亲的地位便又远了一层,到时也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当然,即便爹娘不在了,我还有兄长,娘家或可成为我的依靠,但事无绝对,兄长会成亲,会有妻儿,若是他帮我会损害他妻儿的利益,那他多半会权衡。” “不能说他这般做是错,因为谁都是如此,便是我自己,在做一件事之前也会衡量自己的得失。可我想成为去权衡的那方,而非可能被放弃的人!更何况,我自个儿的命运,又为何要掌控在旁人手中?” “我为朝廷出力,求的不是钱财,而是恩典,我要加重自身的份量。如此,日后即便是新帝登基,我也能有更多底气,哪怕不得看重,却也不能被人随意轻慢。” 阮楹闻听她这番言语多少有些意外,不是意外她的野心,皇家的后代,从小见惯了争斗,哪有真正毫无心计的? 若是她表里如一,只怕也不能活得这般恣意。 阮楹只是没料到她就这么把话说了出来。 “郡主这般信任,我心里有些惶恐。”她半是打趣的说道。 云晴郡主笑眯眯的道:“莺莺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同你分明是一样的,你起了安置灾民的念头,必然不仅仅是因为可怜他们。” 若非如此,她也不能同她说出真正的想法。 阮楹笑叹,“郡主慧眼如炬。“ 对方坦诚,她必然也要回以信任,不过她做此事的目地要更复杂,而她能告诉云晴郡主的,只是不牵扯到宋枥的那一半。 “我只是不甘心……虽然身为女子,我却不想一辈子身处后宅之中,眼里心里只有争宠二字。未嫁前,与兄弟姐妹向爹娘争宠,成亲后,与妾侍通房向夫君争宠,每日里只想着如何讨好他人,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顺遂的命运……” “可就像您说的,我自己的命运,为何要掌控在旁人手中?” “倘若我手中有银钱,有人手,那我何必去瞧着旁人的脸色过日子?我孝顺爹娘,却无意让爹娘掌控我的将来。无论是亲事还是旁的事,我只想按照自已意愿去做。” “所以,我同郡主您的目地可谓是异曲同工,加重自身的份量,令人无法随意对待。” 第207章 育幼堂 将话说开之后,阮楹与云晴郡主之间的相处便更随意了几分。 “我们先在城外找个合适的地方,招揽灾民做工,建个酒坊,我手上有酿酒的方子,都是从古藉里查抄来的,虽不能说是绝无仅有,却也是十分珍贵,一旦照着方子将酒酿成,肯定是不缺少识货的人。”阮楹极有把握的说道。 这些方子,她前世亲自验证过,都是能酿出好酒的。 只是那时的她太傻了,在后宅之中长日漫漫,她学了许多东西,也暗中做了许多的事,都一心为了帮宋枥…… 须不知那人渣根本丝毫不念她的好,帮他再多,他也不过是觉得好利用罢了。 等到登临帝位,便毫不犹豫的甩掉她,甩掉阮家。 不过也算因果报应,这一世,她便要用自己的所知去对付他,别说帝位,要叫他连太子之位也坐不住! 阮楹微微一笑,将种种念头按下,继续道:“如今天还冷,不好动工,最好是找个庄子略微改动一番便能充作酒坊,至于里面的布置让那些灾民做,倒是不妨事的。建成后,先买些粮食和水果,试着酿酒。等到酒成,天气也便暖和了,到时应季而熟的果子更多了,我们可大批的买下拿来酝酒,而那些灾民自然也能够自食其力了。” 云晴郡主迟疑的道:“可一个酒坊顶多需要几十人?城外的灾民可不止这个数,照我看,各地而来,数百人总是有的,而且其中还有些半大的孩子。” “您先别急,我话还未说完。酒坊的活计只能招揽青壮年,而能够来到这里的灾民,老人已然是极少了,剩下的多半是女子和孩童。而这些半大的孩童更是大有用处。” “他们有何用处?”云晴郡主微微前倾了身子,她隐隐猜到些端倪。 阮楹笑了笑,突然道:“我以为郡主已经想到了,若是要培养自己的心腹,这些半大的孩子不是正合适吗?” 她端起茶盏,晃了晃,看着那碧绿一汪的茶水微起波澜,轻声道:“这些孩童就仿佛是雪白的纸卷,您想要什么,便描画什么。身体底子好的,可寻个武师傅跟着学功夫,身子略差脑子灵活的,可学着如何做生意,往后不咎是行商,还是开铺子,他们自小受教导,自然比起旁的人要更加忠心可靠。若有那有天份的,想读书也是可以的,读书使人明理,日后能做的事也就更多了……” 此事她早就想做了,不过她一个人肯定不成,恰好云晴郡主有意。 如此一来,有长公主府的名头在,许多难处便迎刃而解了。 但云晴郡主的瞳仁缩了缩,却没有立刻回应。 这不是件小事。 若是依照阮楹所说去培养这些孩子,初时或许不显,但当他们略大些,再进入不同的行当之后,便等同于为她们铺开了一张大网。 若是使用得当,这些孩子便能令她们自成势力,能做的事恐怕会远远超过她最初的打算。 可这个远景是不可预测,同时难以掌握的。 再者,若是被人察觉,只怕会引来猜忌。 云晴郡主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也不是不可以,但人数却不能多,且要有个更好的说法,否则难免让有心人怀疑。” 阮楹一笑,“建个育幼堂如何?” 第208章 还是小看你了 阮楹起身去到茶室一角的书案旁,桌上有研磨好的墨,她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一番,见云晴郡主还在思忖她方才的话,便将纸递了过去。 纸上一条条列得十分明晰,云晴郡主一看之下不禁啧啧称奇,“你这想得也太周全了!莺莺,我还是小看你了,以你的本事,不是男子,不去做官,当真是朝廷的损失!” 也不怪她如此,盖因阮楹写的法子十分实用。 先将灾民登记,然后按照各自所长分配。 有技艺者先分出去,譬如木匠铁匠等人,他们自有用处,而剩下的人中,青壮年一部分去酒坊,一部分去种田,毕竟这么些人,总不能一直买粮食,剩下的人则依着他们擅长的分派到各种。 譬如性子灵活又会说话的,日后便负责与城中的酒楼联络,推荐他们的酒水,力气大的则负责送酒卸货…… 女子也有安排,挑着会刺绣的建个小绣坊,其他人则去洗衣做饭,打扫庄子,以及看顾孩童。 至于灾民中半大的孩子,全部进入育幼堂。 按照之前所说的那般教导他们,当然,最重要是教导他们忠心。 总而言之,阮楹虽然写了不过一张纸的内容,但实施起来,却当真是人尽其用,不但他们能够自食其力,还能为她们两人获得不菲的利益。 云晴郡主看完又是慨叹一声,“你这不是想过一两日了吧?” 阮楹微笑道:“我闲着无事时,便受胡乱思忖,初时也没想着真能成,可后来认识了郡主,又看到那些灾民,才有了这些念头。” “我们做的这些,初时用的银钱不算少,不过等到酒坊正经开始卖酒,用不了多久便足以贴补亏空了。” 卖酒获利颇大,她之前也是让曲思细细打听过的。 云晴郡主抿了下唇,很快便抵不住诱.惑下定了决心,她轻拍了下茶案,沉声道:“那就这么办吧!想要达到目地,总需担些风险,只不过你我都不可能长时间在庄子上,还需寻了可靠的管事……” 随后又补充道:“庄子你就不必操心了,我来准备就是。” 阮楹笑着应下。 当然,这只是粗略的谋划,更加具体的,两人还需再细细商议。 阮楹便提议先各自回去想想,将能够想到的写下来,隔几日两人再碰面,到时可取长补短,写出一整套规矩来,到时寻好管事,让他们照规矩办事,这便简单多了。 云晴郡主怎么是没有不愿的,她点了点头,看着天色,时辰也差不多了,便道该回府了。 两人这才起身离开茶室。 不料才刚出来院子,便见外面一人负手而立。 “九王叔?!” 一见宋文燮,云晴郡主的神情立时变得乖巧无比,上前行礼。 阮楹不禁暗自好笑,也跟着行了礼,“殿下,您也来品茶么?” 宋文燮微微颌首,“听说你们在此,本王顺道过来瞧瞧。” 云晴郡主觉得自从在猎场上遇着麻烦被九王叔救了这后,仿佛两人见面便多了起来,不像从前,明明都在京里,可数月不见一次也实属寻常。 不过这也算好事,自家九王叔本事这样大,若能得了他的青眼,日后做事更便宜呢! 第209章 隐痛 如此一想,云晴郡主连忙道:“我们本是要回府的,不过难得见着九王叔,不若……” 话未竟,便听宋文燮冷淡的打断道:“你可以回府了。” “啊?”云晴郡主反应过来不由苦了脸,“九王叔,您不是这么不待见我吧?” 说着她连忙挽住旁边的阮楹道:“当着乐平,您好歹给我点面子!” 宋文燮瞥了她一眼,明显是嫌弃她太呱噪了。 “你先回去,本王送乐平乡君回府。” 云晴郡主心里一动,蓦然想到上次在亭盖园,自己也被九王叔当过挡箭牌,明明是他要见莺莺,却非要用自己的名头,该不会是…… 可转念又觉得不像。 九王叔若真看中了莺莺,怎么会这般冷淡,平日里也不见他对莺莺有何特别。 电光石火间,她生出许多念头,不过嘴上还是乖乖的道:“那就拜托九王叔了,务必将乐平安全送回府中。” 阮楹心知宋文燮多半是有话同她说,对此安排便也没有拒绝,与云晴郡主告别后,便见宋文燮往她们刚刚出来的院子走去 ,口中淡淡的道:“进来。” 阮楹跟进去。 外面候着的女侍们手脚麻利的将茶室里重新收拾干净,两人落座后,很快沏了热茶奉上。 宋文燮轻摆了下手,女侍们立刻恭敬退下。 阮楹同曲思和菡萏示意,让她们也去旁边的厢房里等着。 没了旁人,宋文燮便轻声开口直言,“那楚娴既已被接回伯府,想必端肃伯和夫人已然知晓了?” 他没有说的太明白,但阮楹却听懂了。 他显然已经知道楚娴的身份,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端肃伯府嫡女,而自己不过是抱错的农家女。 有那个一个瞬间,她觉得尴尬和难堪。 不过很快她便调适了心情,农家女无甚可羞耻的,如果宋文燮瞧不起她,上元节时也不会冒雪与她在桥边说那一番鼓励之语。 那时,想必他心中已然有所猜测了。 她脸上重新浮现浅浅的笑容,淡定的道:“是啊,母亲还特意请了大夫来滴血认亲,如今府中祖母和父亲母亲已然都知道了,我并非端肃伯府的嫡女,而楚娴才是。” 宋文燮轻蹙了眉,从她的言语中轻易猜测出她当时也是在场的,不由轻哼一声表达对端肃伯夫人此举的不满。 不过他并非多说此事,转而便道:“你之前信里所托之事,已然办妥当了,你父亲派去平阳郡的人会在近日返回,他们手上的东西足以令你父亲知道楚娴的所有过往之事。” 那日,接到宋文燮的信之后,阮楹写的回信里拜托了他此事。 不过她也做好了来不及的准备。 如今听说都办妥了,阮楹不禁道:“多谢殿下,您帮了大忙。” 楚娴曾是青.楼女子一事,大抵是她永远不想曝露于人前的隐痛,更何况是被端肃伯府的诸人知晓。 她大抵会很痛苦吧…… 阮楹眼底划过一丝暗芒,再痛苦,能比得过前世她得知全家都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投入大牢,择日处斩的痛苦吗? 能抵得过她得知自己失.身于不知是何身份的男子,且怀了孩子的痛苦吗? 不能,远远不能! 第210章 更加坦诚 宋文燮看着阮楹,虽则她面上依然带着浅笑,但他却莫名觉得她现在心情极为糟糕。 他暗叹了一声,片刻后才道:“本王插手此事并非全因你所托,那女子是宋枥的人,她进伯府,不仅仅是为了夺回自己的身份,更是因着宋枥对端肃伯府有所图谋。” 阮楹轻点了下头,“确是如此,他早便想拉拢我父亲助他坐稳太子之位,甚至早些登基,手掌大权。他并不满足于太子之位,之前,他在端肃伯府里说是被魇时,曾自称为‘朕’,可见其狼子野心!” 之前,她在宋文燮面前总是十分谨慎,不过经过这么一段时候,她已经确定,宋文燮对她颇为信任,且从无恶意。 而且,他还帮了她许多。 哪怕他的初衷是援手父亲,帮着端肃伯府,但阮楹自认自己受惠颇多。 因此她自觉没必要再处处藏着掖着,大可更加坦诚些,如此,才能令宋文燮更加信任自己。 宋文燮想起那日的情形,开口道:“本王知道,此事,是本王替他在皇上面前圆过去的。” 阮楹猛然抬头,目光灼灼,“难道您相信他是真的魇着吗?” 她本是清丽的容貌,却仿佛燃起一片明亮的火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宋文燮不自觉便失神片刻,凝视着她那更显夺目的脸孔,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到底是很快回过神来,略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他向后靠去,“不然呢?难道他已经蠢到当着众人的面,便自封为帝?还是患了脑疾,不知今夕何夕,自认为已经成了九五至尊?” 阮楹轻道:“又或许,他只是一直在心里觊觎着那个位置,无数次暗中如此自称,落水后一时神志不清,这才脱口而出。” “这话……不无道理。”宋文燮垂下眼睑,拨弄着面前的茶盏,“不过那个时候,本王在皇上面前不便多说,再者,本王也没有料到他当真如此急切。” 之前,他虽不喜宋枥,却也认为他若为君,并非全无可取。 换了旁人,亦未必比他强多少。 至少在他那些皇侄里,宋文燮瞧不出哪个格外出众,适合坐那个位置。 只是后来了解越多,他便发现,宋枥若是坐上帝位,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大宛,终究是弊大于利。 他抬眼看向阮楹,一时很想问她到底同宋枥有何仇怨,使得宋枥执意要杀她,而她亦是处处针对,显然,她对付宋枥,可不是仅仅为了大宛,更多的还是因着两人的私仇。 不过话到唇角,他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他答应过她,她不说,他便不问。 罢了。 宋文燮转而道:“不过本王令人去平阳郡时,倒是发现一件事,楚娴在过的那个成凤楼,前些日子恰好经历了一场原因不明的大火,因着天气干燥,火势颇盛,据说起火后不久,成凤楼便尽数付之矩,当日烧伤者众,另有数人死于大火之中,其中就有成凤楼的老鸨及龟公等一众人。” “不但如此,便连同曾经赎回楚娴,又将人送回成凤楼的那家富商亦举家迁离了平阳郡,奇怪得是,那么一大家子人要迁离,事先竟无人知晓,可见其走得如何仓促。本王特意令人去查他们一家人的下落,只是到现在为止,还未有结果。” 第211章 提供情报 阮楹脸色黯了黯,半晌缓缓道:“巧合太多,便不再是巧合。” 她不必想便知道这是何人所为,除了宋枥和楚娴,再不会有旁人。 楚娴认亲时,听她谎话连篇的,阮楹便猜到宋枥那边定然是有所动作,如今看来,果不出其料。 成凤楼的老鸨等人死了便死了,他们不知坏了多少姑娘的清白,也没什么可惜的,但其他被牵累之人又何其无辜? 还有那富商一家……阮楹深吸了口气,道:“那富商一家只怕早已性命不在,殿下的人若能寻到,只怕也只有尸首了。” 宋文燮颌首,“本王亦是如此猜测,看来宋枥为了遮掩楚娴的经历,着实费了不少力,可惜,本王的人便是再隐蔽的线索也能挖出来,他这般粗疏的伎俩实在令人不忍萃睹。” 阮楹并不怀疑这话。 成凤楼起火,里面的人想必也是树倒猢狲散,但宋文燮的人却仍是查到那富商,可见其手段。 “殿下的人,自然是极有本事的,就不知那些受大火影响的人如今去了何处?” “她们啊……”宋文燮勾了勾唇角,“自然是由平阳郡的太守派人安置了,明显有人纵火,她们也都算是证人了。” 阮楹轻吐出口气,有人安置便好,好过流离失所。 只是她心下对宋枥和楚娴两人更加厌憎了,他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地,从来视其他人的性命如草芥,着实该死! 沉默了片刻,阮楹突然道:“殿下,前阵子臣女在城外看到些灾民,看他们的打扮,象是从越州而来。听闻越州今年受雪灾之苦,颇为严重,越州比邻北承,而北承国民风剽悍,一向对我大宛虎视耽耽,您认为,他们有没有可能趁着越州雪灾之乱时,趁机派兵暗中侵入我大宛边境之城?” 宋文燮闻言面色蓦地一整,“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此事确有可能发生。 北承国曾是大宛劲敌,前年,因着卫大将军戍守,施计连败北承,北承这才递交了互不侵犯的国书,因着大宛也需休养生息,皇上便应了下来。 难道北承又开始不安份了? 但边境却未有奏报…… 阮楹摇摇头,“这只是臣女的推测,不过因着臣女之前十分关注凉州叛乱一事,因此特意让人去南北货行打听了一番,他们有行商才从凉州回来不久,据他们所说,这场叛乱发生的十分突然,那叛军头领曾是边城将军的副将,一向以来在当地的百姓之风评甚好,连着行商们都对他赞誉有加,言道他从不借机盘剥,甚至还阻止当地的官员为难去到当地的行商。” “臣女只是觉得,这样一个人真的会突然间掀起叛乱吗?是否有人居中挑拨诬陷?而对方的目地又是为何?这种种令臣女突然想到一件与北承国有关的旧事……” “哦?是何旧事?” 宋文燮看着她,目中尽是赞赏。 不得不说,她当真是极为聪慧又机敏,关于凉州叛乱一事,他也曾与左经义谈起过,他们两人因为知道凉州的情形,自然可以断定此事内有蹊跷,只是不想阮楹会因为关心此事,而想到去找行商打听,偏偏还寻对了人,能够得知这些消息,由此作出推断。 当然,更令他惊讶的还是她提到北承国的动向…… 第212章 北承国的野心 阮楹直视着宋文燮缓缓说道:“殿下可还记得嘉乐十三年的事?” “那时北承国因着败于大宛而假作求和,言称要递交国书,大宛因此暂时停兵,可北承国却在这期间,暗中与当时的朝平国丞相勾结,在朝平与大宛接壤的全州刻意挑动事端……” “当时,皇上有意从越州调兵过去全州,尽快平息事端,亏得当时驻守越州的卫大将军上表陈明,北承国未必是真心降服,可能反扑,这才令皇上打消了念头,后来卫大将军更是将计就计,佯装被调派去全州,北承国果然借机偷袭。” “臣女还算是书上记载那时是夏日,那年的夏日天气格外的热,越州缺水,当时百姓境况颇为艰难。” “殿下不觉得那时的情形与如今十分相似吗?” “北承国休养生息数年,想来当年战败后他们自觉屈辱,这数年间一直在图谋向我大宛报复。臣女不相信吃惯了肉的狼会乐意茹素,北承这几年表现的安份守已,不过是在积蓄力量!” “越州的大雪是如何,臣女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只看那些灾民便知道百姓的日子极不好过,他们对朝廷焉能没有怨言?北承国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动手,也是极有可能的。” 事实上,不是可能,而是真的发生了。 前世,大皇子为了得到皇上的看重,也为了收揽民心,在北承国进犯时,主动请缨,只可惜他去是去了,却过于轻敌,且不肯听从主帅指挥,先期便连连败退,且被北承当作人质,险些使得边城落入敌手! 不过后来皇上震怒,派出卫少将军,又有眼前的岑王殿下督战,最后大胆救回大皇子,胜了北承国,还将对方的五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 阮楹想过,她亦可以不提此事,或许还会如前世一般,最后取胜的依旧是大宛。 但,想到跟着大皇子奔赴战场,最后却因他的失误而死去的那些将士,她便无法安然的什么都不说。 原本,她以为宋枥会说出此事,令大宛早有准备。 毕竟这亦可以当作他最先发现北承国图谋的功绩,但户部没动静,粮草亦没动静,说明他没有。 阮楹这才明白,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说出来,所以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提醒宋文燮。 见对面的男子眸光深沉,一时并没有开口,阮楹暗暗深吸了口气,恳切的又道:“殿下,北承若真有异动,必然是来势汹汹,还望殿下能够尽早查明真相,不叫他们的阴谋得逞!” 半晌,宋文燮才结束了沉思,冷厉道:“本王会尽快确定此事,倘若是真,北承必然要为此付出代价!” 言罢,他没有多耽搁便提出要离开。 阮楹知道他势必急着去查明此事,因此也未再多说,便跟着他一道出了茶室。 正向外走时,宋文燮忽的顿了顿步子,轻声道:“乐平,你若是想离开阮家,本王可助你一臂之力!” 阮楹却在一怔后摇了摇头,“多谢殿下的好意,不过眼下臣女还不准备离开。” 宋文燮轻蹙了下眉,许是不理解为何,在他看来,阮楹既非阮家姑娘,而真正的阮家姑娘又回归了伯府,她再留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 第213章 吃了大亏 宋文燮既提出帮忙,那就意味着他必然会将此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即便阮楹离开阮家,也不会有麻烦上身。 但阮楹却拒绝了,她微笑着道:“祖母和父亲母亲一直以来都将我当作亲人看待,我便是要离开,也要先报答了他们这一片养育之恩。” 宋文燮失笑,“你倒是知恩图报,既如此,便罢了,何时你想离开了,便命人去给本王传信。” 他加重了口气道:“本王这个承诺,始终算数。” 阮楹感谢的盈盈福身,“多谢殿下对臣女的照拂。” “不必。”宋文燮轻抿了下唇,道:“若是北承的事为真,你便再立了回大功。” 言下之意,比起这份功劳,他做的便不算什么了。 阮楹抿唇一笑。 这位岑王殿下还真是恩怨分明,她有了功,他便想方设法回报她,仿佛是害怕欠了她的似的。 此事若搁在别人身上,可不会如此作想。 她有功也是功在朝廷,其实与他并无有直接的干系。 两人说完很快离开了亭盖园,阮楹到底还是拒绝了宋文燮亲自相送,只请他留下侍卫护送便好,而宋文燮也因着满心都是北承国的事,便没再坚持。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便分道而行。 这个时候,身在东宫的宋枥刚刚得知自己派人去偷劫军饷一事竟然没能成功,不仅如此,他派去的死士,他费尽心力才培养出来的精锐竟然折了大半…… 宋枥坐在昭阳殿上,脸色扭曲,猛的收手死死握住手中的茶盏,只听那白瓷盏发出一声脆响后,“啪”的一声碎开来,碎片与茶水洒落在他的袍子上,他却无心去看,甩手扔掉碎片,不顾自己的手已经渗出血来,冷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对方怎么可能提前知晓?难道是有人泄露了风声?” 面色苍白的属下涩声道:“启禀殿下,属下猜测的确是有人提前得了消息,然后将计就计,使得我等不但无功而返,且折损甚大!” “是谁?”宋枥咬着牙,恨不得将那人撕成碎片。 属下语声沉沉的吐出两个字,“岑王。” “护送军饷的队伍当中有岑王的人,且功夫极高,我等不敌。” 宋枥听到与他作对的是宋文燮,心中不由更恨了。 前世他登基后,便用计设计对方,可结果却是他派出去多少人,就有多少人销声匿迹! 宋文燮……的确极难对付! 不过这次的事,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难不成是青山上的私兵被他发现了? 宋枥一时心惊胆颤,可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倘若宋文燮发现是他动的手,他必然会告知父皇,那老东西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 眼下东宫却风平浪静,可见自己还未曝露。 只可能是宋文燮无意间发现了线索,得知有人在打军饷的主意,这才暗中安插了人手。 不过他派去的都是死士,不会有活口留给他的。 只是这回吃了个大亏,他却不得不忍下。 宋枥深吸了口气,勉强按捺下情绪,淡声吩咐道:“你下去吧,暂时进青山养伤不要轻易出来,等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是。” 属下恭敬的退下,迅速离开了东宫。 而宋枥却被这口怒气逼得几乎发疯,他召来心腹幕僚,发誓一定要让宋文燮死无葬身之地! 第214章 不能让楚家人上京 阮楹回到府中,曲思便悄声离了盈香阁,及至晚膳前才回来,悄悄向阮楹禀报了打探来的消息。 “夫人命人布置明珠园,说是给楚娴住,府里的几位姑娘议论纷纷,不过她们还不知楚娴的真正身份,只当她是夫人娘家的亲戚,心下着实不满。” 曲思想了想道:“姑娘,夫人若是知晓,估计不会容得楚娴受委屈,大抵用不了多久便会公布她的真正身份了。” 阮楹神色不变,只心里微叹,母亲的反应果然同前世一模一样,之后,恐怕也很难有变化了。 思忖了片刻,她低声吩咐了一番。 曲思连连点头后告退。 晚膳过后,明珠园那边也差不多布置妥当了。 张氏带着楚娴过来,可惜因着不够亮堂,不能让楚娴好好瞧瞧这里布置的有多精细,张氏心下不免遗憾。 不过即便如此,楚娴也已经连连惊叹了,“母亲,这里真美,真的是给我住的吗?” 张氏坐在上首,看着下面亲生女儿天真的这也好奇,那也好奇,不由心酸不已,“傻丫头,自然是给你住了,往后你有的是时候仔细看,来,到娘身边来,咱们说说话。” 楚娴应声回到张氏身边,与她一道坐在软榻上。 见张氏虽挂着笑,实则颇有几分强颜欢笑,楚娴暗自转了转眼珠,小声问道:“娘,晌午时我隐隐听到你同爹起了争执,是因为女儿吗?” “您莫要为我与爹争吵,若是爹不欢喜我,那我……” 张氏连忙打断她,“娴儿!不要乱想,没有的事,与你无关!” 嘴上这般说着,张氏心里却是黯然。 她与伯爷的确争了几句,皆因得知伯爷竟然打算接楚家人进京,并且要亲自见他们,询问娴儿的事。 张氏听到这个,当即便恼了。 伯爷这般做,岂不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女儿的话吗? 娴儿都说了那楚家人是如何苛待她的,甚至还将她卖身,若真是疼惜女儿,就合该现在派人去想办法将那楚家人整治到大牢里去,而不是好声好气的接他们进京,他们配吗? 可无论她如何说,伯爷都不肯改变主意,张氏自然是气愤不已,与他争执起来。 只是到了最后,伯爷也不肯松口,张氏如今还恼得很。 楚娴看着她表情变幻,眸光不禁暗了暗,脸上却柔柔弱弱的道:“娘,您别瞒我了,是不是爹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是你们的亲生女儿?” 张氏本不想提,但见她这么说,又担心她暗中更加难过,不得不连忙安抚道:“怎会,你爹当然相信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只是他总将人往好处想,觉得楚家那般对你,是否有何苦衷,因此才想着将楚家人接进京来,当面问一问。” “娘知你不喜楚家人,不欲他们进京,这才与你爹争执了几句。” 楚娴闻言,心中不由冷哼,什么苦衷,分明是她那个半路认的爹不相信她的话,这才会想见楚家人! 想着,她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狠戾。 楚家人若真的来了,说辞当然与自己不同,到时除了眼前这个娘会坚持相信她,恐怕其他人都会生出疑心吧,毕竟那楚家人看上去真的很老实,而且他们本也不会说谎…… 不行,不能叫他们上京! 楚娴心里有些乱,她进阮家之前,太子只说让她放心会帮她布置好一切证据,但他可没说会解决掉楚家人! 看来得联络上他问问情形。 第215章 灭口不成 在楚娴进端肃伯府之前,宋枥便想到了要在她身边放个自己人。 否则楚娴在阮家的动静,他如何掌握? 而他对楚娴的说辞则是万一有事便通过此人联络,因此楚娴进府后便同张氏恳求,言道她在带她进京的恩人府中结识了位丫鬟,曾帮她良多,因着身世十分可怜,她便想将人带进府中作个伴。 张氏深觉亏欠她,这些小事又怎会不允,立时便遣人将这丫鬟买下来。 而那所谓的“恩人”本就是宋枥的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当即便将那名叫彩缨的丫鬟送到了阮家。 张氏听说她自小父母早亡,哥嫂嫌弃她,便将她卖给人作奴婢,心下也是十分同情,便安排她在楚娴身边侍候。 待得张氏离开明珠园后,楚娴便悄悄吩咐彩缨去联络宋枥,询问楚家人一事。 她当然不能曝露出想杀掉楚家人以绝后患的狠毒心思,便只将阮怀英怀疑她,要将楚家人接进京的消息传了出去。 只是消息传到宋枥这里,却叫他怒火更盛。 “难道孤会蠢到留下楚家人吗?” 那不是杀不了吗! 派过去杀楚家的手下传来消息,说楚家多了两个亲戚投靠,那对夫妇竟是身负功夫,极不好对付,他们迟迟未能得手,如今还滞留在平阳郡没回来! 还同他在书房议事,未及离开的幕僚见他发怒,便劝道:“殿下,您且息怒,此事恐有蹊跷。” 宋枥压下火气,道:“孤知道,早不投亲晚不投亲,偏偏在这个时候投亲,明摆着是有人要护下他们……” 说着,他眯起眼睛,会是阮楹吗? 可也不对。 就算阮楹重生,她哪里会认识什么会功夫的高手,若有那样的人,她何不早早留在自己身边,如此也就不会险些被飞鹰杀死了。 可见不会是她。 只是除了她,又有谁还会去看重一家普通的农户? 幕僚出主意道:“不若先让人查查楚家人最近有何异动,说不得那便是根源所在。” 宋枥阴着脸微微颌首,“孤正有此意。” 不过他并没有将自己这边遇着麻烦,并不能处理好楚家人的事告知楚娴,回过去的消息便是让她不必担心,楚家那边他会看着办的。 他没有直接说会要楚家人的命,因着前世他并不知晓楚家父母的死是楚娴所为,反而楚家父母离世后,楚娴还悄悄在他面前痛哭了一回,说是养父母虽然待她不好,但毕竟养了她一场,因此听说他们竟遭横祸,心下难过。 所以宋枥一直以来都认为楚娴是极善良的,哪怕楚家人待她不好,但她对他们却仍是颇有情义。 他故意含糊其辞,便是想让楚娴以为自己会送走楚家人,而不是杀掉他们,免得她心生不满,毕竟,当初编造谎言将她进京的缘故推在楚家人身上时,她便踌躇不已,表示不愿如此对养父母和养兄,还是他费心劝说了一番才勉强答应的。 而楚娴听到彩缨传来的消息,的确如宋枥所料,没以为他会杀了他们。 当着彩缨,楚娴表示既然太子殿下这般说,那她便放心了。 可转头独自一人时,却咬牙切齿不已。 第216章 她是何来头 楚娴深觉宋枥太过心慈手软,楚家人留着,那就是祸根,万一哪日被端肃伯府的人碰上,那岂不是前功尽弃了么! 转念想到之前在成凤楼的时候,曾听一个姑娘说过,京都里有些专门做杀人勾当的,只要给他们钱财,他们便能替雇主去杀人。 再想到张氏塞给自己那一匣子足有数千两的私房钱,楚娴心道,如此,也只能自己亲自去寻人了结楚家人了!自己本是伯府的嫡女,在楚家这么些年,他们也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偏他们的亲生女儿却金尊玉贵的养在伯府里占着自己的位置,所以别怪她心狠,这都算是他们欠她的! 只是她刚刚回府,还寻不到机会出门,总要再等一二日。 应该来得及! 楚娴心下有了计划,便安稳多了,这才踏实的歇下。 翌日,盈香阁。 阮楹刚用过早膳便听丫鬟说,“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请她们进来吧。” 阮楹昨日知道明珠园被张氏安排给了楚娴,便猜着其他人只怕会寻她,果不其然。 阮清和阮瑜进来行了礼,阮楹便请她们落座,又让丫鬟上了茶水点心,这才浅笑着开口道:“两位妹妹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阮瑜迫不及待的道:“大姐姐,我们就是想问问母亲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到底是何来头?为何母亲会把明珠园让她住了?” 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她这话音中仍然透露出来几分酸溜溜的意思。 毕竟那可是明珠园啊,整个伯府里景致最好的院子,若是大姐姐当初住了,那也便罢了,总归她们不能同大姐姐相比,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可凭什么给一个外姓人住? 不止她,便是一向内敛的阮清心里也是不平的,否则她今日也不会同阮瑜来这一趟。 阮楹自然看得出她们的心思,只是她却没有立时回答,垂眸看着茶盏,半晌才沉声道:“你们不要多问了,想必祖母和父母亲很快便会将此事告知大家的,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晓。” 阮瑜疑惑道:“大姐姐不能现在告知我们吗?” 阮楹摇了摇头,“这话我不便说,若是我所料不错,应该便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你们等等便知。” 阮瑜又缠了半晌,她却只是摇头,可见是真的不能说。 阮清若有所思,拉着阮瑜便告退了。 两人离了盈香阁,阮瑜才不满的道:“何必这么着急?说不定我再磨一阵,大姐姐便说了呢!” 阮清道:“我觉得不会,而且你没瞧见大姐姐提到此事,脸色不是很好吗?可见她心里大抵也是不大高兴的,你又何必追问个不停,徒惹她心烦。” 阮瑜一怔,旋即道:“难道大姐姐也不知道此事?那母亲到底是想做什么,平白接入府一位姑娘,竟是将她看得比大姐姐还重么?” 阮清轻叹了口气,“大姐姐不是说我们很快便能得知原委了么?那便再等等吧!” 她莫名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预兆。 原本这后宅里,平辈这中,她们只要敬着大姐姐些便行了。 这本也不是难事,大姐姐性子温和端庄,不必多讨好,她便将许多事情做得公公道道,甚至还不时在母亲面前替她们这些庶女说话,让她们都说不出不好来。 也因此,端肃伯府的后宅虽然姑娘不少,但在京中的勋贵官宦人家里算是极为平和好过的了。 可新进府的这位姑娘虽不知来头,但倘若连大姐姐都能压一头,那她们这些庶女岂不是头上平白多了一座大山? 第217章 抢夺 盈香阁这边,才刚送走三姑娘和四姑娘,张氏跟前的丫鬟便来传话,说是让大姑娘过去一趟。 阮楹收拾妥当便随着前去,虽然丫鬟没说何事,但她猜也猜得到,多半与楚娴有关。 及至到了正院,还未进门,便瞧见金玉楼的掌柜娘子带着个婆子。 见着她,那掌柜娘子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忙殷勤的行礼道:“阮姑娘,您定做的头面已经打好了,本是想等着您亲自验货的,不过夫人看了,说是极好,便留下头面允咱们先行离开。” 阮楹一听便知这话说得有内情。 往日里也是掌柜娘子送首饰进府,可每次都是让她来看过,觉得好了才会留下,虽然返工的时候极少,但也不是没有。 可这一次,她还没来,掌柜娘子便被打发走了…… 而对方显然觉得不对劲,这才如此说明白,算是向阮楹卖好的意思,毕竟阮楹答应的图样还没给金玉楼。 阮楹轻扯了下唇角,“掌柜娘子是伶俐人,掌柜也很厚道,相信你们送来的头面无需再改。若是下回有空暇,定会再去你们铺子里选首饰。” 闻言,掌柜娘子便知对方没有怪罪的意思,也明白那图样定会送去,这便放心了,笑着恭维了一番,这便带着婆子离了去。 而阮楹进到屋里,便见张氏与楚娴母女两人正一道坐在榻上,两人手里拿的正是按照她画的图样定制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她默不作声的行过礼,便听张氏叫起她,又说道:“莺莺,没想到你定的这套头面打出来这般好看,不过娘看你也不缺头面,反倒是娴儿刚回府,娘正想着给她打几套新头面,不然,这套头面便先给娴儿吧?” 听着像是商量,但方才,她却已经拿着头面里那只金镙丝的簪子往楚娴头上比划了,不过是看阮楹进来才没有立时戴上罢了。 所以,眼下也不过是通知她一声罢了。 阮楹已经不记得前世有没有发生这一桩了,毕竟,张氏从她手上截了东西给楚娴,太多太多次,起初是首饰衣裳,后来是夫君和皇后之位…… 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眼中不禁便多了几分冷意,只是声调依旧平和,“母亲,原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套红宝石头面本是女儿打算送给云晴郡主的芳辰礼,昨日女儿与郡主见面,已经同她说起过此事。离郡主的芳辰礼也不过只有数日了,若是现在决定换礼物,女儿只怕很难找到合适的,倘若惹得郡主不快,那便不妥了。” 张氏闻言一愣,她知晓阮楹同云晴郡主交好,因此并不怀疑她在说谎,心下迟疑了一阵,到底是不想因着这点小事得罪云晴郡主,便淡了脸色,将首饰重新放回锦匣里,“既是如此,那便罢了。” 丫鬟上前接过锦盒,交给了阮楹身侧的菡萏。 张氏侧头抚了抚楚娴,安慰道:“娴儿,晚些娘带你去趟金玉楼,里面的首饰样式繁多,你尽可多挑些自己喜欢的。” 楚娴可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偏她看中的头面便是阮楹要送人的礼物,分明就是不想给自己找得托辞罢了! 她心头火起,脸上却是露出泫然欲泣之色,胆怯的望向阮楹的方向,怯生生的道:“是这样吗?那,那便好,我还以为姐姐心里厌恶我,觉得我不该出现……” 第218章 挑拨 张氏听到这里,心下也有些狐疑,不禁看向阮楹。 她一时觉得阮楹应该不会这样的,明明是她白白占了自已女儿的位置,这些年,伯府待她这般好,她怎么还能忘恩负义,心胸狭隘的嫉恨娴儿呢? 可是心底里又有道声音在问她,莺莺真的希望娴儿出现吗?如果娴儿没有找回来,那莺莺并非端肃伯府血脉的事便永远不会揭开。 她有着疼爱她的父母,有着爱护她的哥嫂,尊敬她的庶妹,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本不属于她的富贵荣华,甚至,她日后还会嫁入高门,与夫君琴瑟和鸣,皆因她有着端肃伯府嫡女的身份! 可现在,娴儿回府了,她却落入了不尴不尬的境地…… 过往一切如泡影,随时可能破灭,这样的一切,她真的能够坦然接受吗?又真的能够不怨不恨,心平气和的待娴儿? 张氏蹙了眉,沉吟着正打算开口,阮楹却已然接收她怀疑的打量,眸中极快的划过一抹嘲弄与无奈。 她先一步垂眸平静的道:“母亲,女儿若说并未这样想过,想来您也是不相信的,那么您想让女儿如何证明清白?是将这套头面留下吗?若只是这样便能够令您不再认为女儿心怀叵测,那么便留下吧,女儿原本也不该拿的。” 她话音一落,菡萏便立刻上前将捧着的锦盒放到桌上,垂首退回。 阮楹深深的福礼,不等目瞪口呆的张氏出言阻止,便转身向外走去。 她姿态一如平日优雅,脊背挺的笔直,仿佛如何也不会弯下去似的,但那脚步却明显快了些,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张氏身边侍候的心腹嬷嬷和丫鬟看到这一幕,心下不由想起大姑娘平日里对夫人的孝顺,微微有些异样。 她们大多是看着阮楹长大的,深知她的人品,并不觉得大姑娘会做出嫉恨娴姑娘的事情来,身世被揭穿,顶多是自己心下难过罢了,不见她这几日多半是在盈香阁里闭门不出么。 这般一想,倒像是娴姑娘在挑拨离间…… 不过看到张氏对楚娴的疼爱,又想到伯爷亲下的封口令,她们便纷纷收起自己心头那些想法,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一无所知。 而此时,楚娴已经泪水涟涟了,“娘,都怪女儿,女儿本是高兴姐姐没有厌恶我,却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娘,都是女儿的错,其实女儿只是害怕惶恐,长在乡野,非女儿所愿,入府看到姐姐这般美又这般的高贵,女儿便不由的自惭形秽,只觉手足无措……” “女儿想着姐姐这般好,爹娘偏疼她也是理所应当的,我怕姐姐厌了我,爹娘便也厌了我。想到这些,便觉得心里难过得紧,总是在想,倘若女儿自小便长在爹娘身边,大抵便不会如此了。可女儿也知晓,那不过是奢望……” 不得不说,楚娴已经将张氏的心思揣摩透了,哪里是软肋便往哪里戳。 听到这些话,张氏心疼极了,只觉得心都要被揉碎了。 她的眼中也含了泪,哽咽着道:“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你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莺莺她再好,也只是外人,你又何必为此这般难过……” 第219章 目呲欲裂 第一次说阮楹是外人,张氏还有些许的不自在,毕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心里对她并非丝毫无情。 可是一遍遍的安抚着楚娴,一遍遍的告诉她,她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才是端肃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不知不觉间,张氏再想到阮楹是外人的话,便觉得理所当然了。 本也毫无血缘,留下她不过是顾惜这些年的情份,再者,也是为了阮家的名声着想,替旁人养了多年孩子,传出去也不好听。 楚娴见张氏如此着紧她,提到阮楹却越来越淡漠,心下终于满意了,适时的收起哭脸,又对着张氏撒了阵娇,母女两人这才散了。 楚娴离开之后,张氏身边的刘嬷嬷忍不住劝道:“夫人,大姑娘虽非亲生,但这些年您与她母女情份也是颇深厚的,为着一点小事便生份了,未免可惜。总归,她养在您的名下,唤您母亲,日后想来也会孝顺您……” 张氏却打断道:“嬷嬷别说了!” 顿了顿,她怅然道:“你看不出来么,娴儿刚回家,本就生怯得很,有莺莺比照着,她只会更加惶恐不安,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抛开她,依旧像原来那般待莺莺呢?那我的娴儿岂不是要日日害怕。更何况,若不是莺莺的亲生爹娘和兄长一直苛待娴儿,她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胆小怕事,我一想到这些,就情不自禁的心生怨恨,甚至不想看到莺莺那孩子!” “可是夫人,大姑娘虽是那家人的孩子,却一日也未与他们相处,她一直是您亲手教养的啊!”刘嬷嬷有些着急。 张氏疲惫的摆了摆手,“嬷嬷别再劝我了,至少让我缓一段时候,过阵子,我平静些,想来便能够面对莺莺了,可如今,我却是无法的。” 刘嬷嬷见状,只得暗叹了口气应了下来。 张氏起身正要回卧房,却看到一旁桌上那套红宝石头面的锦盒,她眉眼沉了沉,淡淡吩咐道:“将这头面给她送去,告诉她,既是送给郡主的芳辰礼,那便不要耽搁了。至于娴儿这边,我会带她去买新首饰。” 元馨连忙应声拿起那锦盒告退,往盈香阁而去。 而刘嬷嬷只能暗自摇头,却也知晓,此时再说什么,只怕夫人也是听不进去的。 或许就如夫人所说,过段时日会好起来。 阮楹那边收到头面,听了元馨转达的话,只是微点了下头,并没有多说。 事情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但阮楹却察觉张氏对她,似乎比前世更加多了怨怼。 不过也不难明白,前世的楚娴到底只是长于农家,便是挑拨离间的作戏,能耐也有限,而这一世,她却已然在青.楼中打了个滚,可谓是见识过“大世面”,这样的楚娴功力自然更高,在她的挑拨这下,张氏会如此对她,也便理所当然了。 只是,可惜了…… 阮楹闪过这些念头,很快又放下。 毕竟对她来说最紧要的并非与楚娴争夺张氏的欢心,而是如何将她与宋枥连根拔起! 后院发生的事,一直留在前院没有回去的阮怀英并不知晓。 而之后,就更加没有心思关注了,因为他派去查证楚娴身世的手下回来了。 见到阮怀英,属下恭敬的行了礼,却没有多说,而是将调查得来的一叠纸张呈了上去。 那些纸张,尽是能够见证楚娴身世之人的述说,写清了姓名身份,个个都按了手印,可说是并无虚假。 可看到这些内容后,阮怀英却是目呲欲裂。 第220章 泼冷水 正值晌午,端肃伯府的前院书房内,断断续续的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这对府里来说太不寻常了。 毕竟阮怀英一向极少发怒,便是发怒,也从来不会去摔砸东西,这在他看来是极没涵养的失礼之行。 可今日却破例了。 阮怀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足足一个时辰后,才黑沉着脸匆匆的去了荣寿堂,寻阮老夫人说话…… “不过伯爷与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奴婢就探听不到了。” 盈香阁里,曲思颇为遗憾的说道。 阮楹看了她一眼,好笑道:“难不成你还想将伯府的一应大小事都摸个一清二楚才行?” 曲思嘻嘻笑起来,她倒是有这个念头,就怕姑娘不允。 “姑娘,这样不好吗?奴婢知道的越多,就代表姑娘您知道的越多,如此日后府里再发生何事,姑娘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阮楹道:“别处也还罢了,可前院你若关注太多,真当父亲的人是吃素的吗?早晚把你揪出来,到时父亲如何想我?” 闻言,曲思顿时缩了缩脖子,“那还是算了,不过今日奴婢可不是故意去打听,是同前院的王盛说话时无意中提到的。” 阮楹微微颌首,“今日便罢了,日后父亲的行踪不要去探听,你只要盯好楚娴便够了!” 说到此事,曲思立刻道:“奴婢正想同姑娘说,楚娴身边那个叫彩缨的丫头应该是会功夫的,而且她曾经偷偷溜出府!” 她眯着眼睛道:“她定是替楚娴传消息去了,只是不知传给了谁!” 阮楹微微一哂,还能有谁,除了宋枥也没别人了。 其实曲思不说,她也猜到那个彩缨是宋枥的人,他想利用楚娴,自然不能让她脱出掌控,弄这么个人进伯府,一来是监视督促楚娴,二来,说不得也会想着趁机监听整个伯府的动向。 有这么个在府里太不安心了,还是得想办法尽早将她赶出去才是。 她在这边思忖着如何弄走这个细作,荣寿堂那边却是已然争执起来。 这时,张氏已经被阮老夫人派人请了来。 见阮怀英也在,她微微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便想着肯定是为了商量如何向众人介绍娴儿身份一事。 在张氏想来,端肃伯府肯定是要大摆宴席,慎重的公开娴儿的身份。 毕竟娴儿才是伯府真正的嫡女,让她屈居嫡次女,排在莺莺后面已经是很委屈了,如此盛大的宴席便不能少,这般才能让外人看出伯府对娴儿的重视,不至在外轻视于她! 可是她正盘算着,阮老夫人却一盆冷水泼下来,“明晚办个家宴,向府里诸人说清楚娴儿的身份,便照着之前商量的来。之后不必急着让她出门,先跟着嬷嬷和先生多学学,等到规矩学好了,再说其他。” 阮怀英微微颌首,“母亲说的是,先在府里学规矩,府中人知道她的身份便是了,暂时不要对外传扬,此事我会吩咐下去的。” 张氏震惊的看向他们,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这般刻薄的对自己的亲骨肉,她半晌才涩然出声,“为何?娴儿是我与伯爷的亲生女儿,不说盛大的宴席迎接她,至少也要摆上几桌席面,向外宣告娴儿回府……只摆家宴,还不能对外宣扬,对娴儿,如何这般轻慢?” 第221章 她该姓楚 闻听张氏这话,阮老夫人和阮怀英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静默了半晌,阮老夫人看了眼她苍白的脸色,才长叹一声,强撑着温声道:“这也是为了娴儿好,她本长于乡野,于勋贵官宦间的事一应不知,若是大张旗鼓的宣扬,旁人请她参宴,她去是不去?” “不去总归得罪人,去了若是表现的不尽人意,难免被人嘲笑,到时府中丢脸事小,可娴儿她自己心里便不难过么?你若真疼爱她,便该给她些时候适应,等她准备妥当,举止不异于旁的姑娘时再带她出门,如此岂不是更好么?” 阮老夫人顿了顿,忍不住又道:“她是我的亲孙女,我岂能不疼惜她,如此决定,也是为了她好。” 毕竟,娴儿从前的身份实在是……不堪! 她才进京不久,万一有人曾在平阳郡的青.楼里见过她,识破了她的身份,那端肃伯府便会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 不但如此,儿子和孙子的仕途,家里其他女儿的亲事都会受牵累! 那是她的亲孙女没错,她有那般经历,不是她的错,她亦是命运多舛,但是,不能为了她一人,就将整个伯府拖入泥泞里! 事实上在得知这桩事的那时候,她最该做的便是立刻将人送到山上庵堂里! 可她没有。 正是因为看在她是儿子儿媳惟一的女儿的份上,才会冒了这样大的险,将她留在府中。 还有什么不满? 她是这般想,但不知内情的张氏怎么可能满意? 对于婆母的解释,她根本不相信,娴儿那般聪慧,起初进府时她的礼仪本也不差,如今又跟着嬷嬷学了数日,已是很不错了,虽然算不上极好,却也不至被人嘲笑! 惟一令人担忧的便是她太胆小,性子太软,可这也无妨,若是见客自己多看顾些也就是了。 怎么能为此就让她这般悄无声息的留在府里呢? 张氏心里极为不满,听婆母还口口声声的为娴儿好,心下更加愤懑,沉着脸便道:“母亲,您这话恕儿媳不能苟同。正是为娴儿着想,儿媳才坚持要设宴。她这委屈受了十几年,如今来到府中看着自己处处不如人,本就心下胆怯,若我们还将她藏着掖着,不肯让她见人,她那般聪慧,岂会看不出我们是在嫌弃于她?” 见上首的阮老夫人不为所动,张氏一咬牙又道:“我知您偏疼莺莺,可莺莺到底是外人,她该姓楚而不是姓阮!为何您能对一个外姓的养女这般偏心,却不能……” “够了!”阮怀英终于忍不住的厉声打断她,“张氏,谁给你的胆子去质疑母亲,还这般说莺莺?如此不妨明白告诉你,这根本就是我的决定,不过是借母亲之口说出来罢了!你若真有不满,也该冲着我来,而不是没规矩的去反驳母亲的话!” 张氏被他一通呵斥,终于冷静了几分。 可她心里却更加委屈了,因为她根本不认为这个决定是丈夫的主意,他不过是生气自己与婆母相争,所以才会把责任都揽下来罢了。 她抿着唇不语,心里却难受极了,只觉得自己与娴儿仿佛在婆母和丈夫的面前都极不受待见,这算什么? 第222章 父母心 阮怀英见张氏冥顽不灵的模样,怕她继续在这里气着母亲,只得向阮老夫人拱手道:“母亲,搅扰您了,我先带张氏回去,再细细的同她分说。” “去吧去吧。”阮老夫人今日受的惊吓太多太大,亦没有心力去多管多问,儿媳妇便交由儿子自己去说服吧。 阮怀英与张氏两人离了荣寿堂,回到正院。 同处一室,张氏并不肯服软,两人沉默的坐下,气氛十分凝滞。 许久,阮怀英才缓缓开口,“你可知,娴儿所说,她的经历,大半都是谎言?” 本想瞒着她不叫她伤心难过,可如今也顾不得了。 侧头瞥见张氏震惊又茫然的模样,阮怀英心情沉痛的道:“据我所查,她确实是因故离开楚家,但却并非像她所说,因为楚家苛待她,甚至要卖掉她,而是她自己负气离开。” 张氏尖声道:“这,这不可能!” 阮怀英苦笑,“张氏啊张氏,你我夫妻多年,你竟认为我会在这种大事上蒙骗于你吗?难道她不是我的女儿?我就冷心冷血的不心疼她?” 这话说的极重,张氏立刻慌乱的摇头,“不不,我不是那般想,只是,只是,怎么会……” “事实如此。”阮怀英闭了闭眼,索性直接道:“我派去的人到了楚家庄,问过楚家的亲戚,亦问了邻居,都是这般说的。只是那些邻居起初不肯开口,他们私下里给了银两,才肯透露。都说娴儿的养父母包括养兄都待她很好,事事以她为先,虽说家中并不富裕,但已是十分尽心了。” “反倒是娴儿,颇为任性,时常嫌弃家中境况差,为此曾与养母几番吵闹。最后因着些许小事,便离家出走。” “想来她一个小姑娘,此举也不过是作势威胁养母顺着她的意罢了,可却被歹人盯上,将她打晕……卖入了青.楼……” 张氏听得脸色煞白,她万万没想到真相竟会是如此。 青.楼…… 被人买下作小妾…… 再入青.楼…… 她的女儿,她的亲生骨肉竟然在她没有看到的时候,遭遇了这么些可怕至极的事! 难怪她胆怯,难怪她自觉处处不如人,难怪她生怕自己不被喜欢,时时担心被抛弃,原来都是因为她心里藏了那般大的苦楚! 张氏一时间泪如雨下。 阮怀英见状,心头也酸涩不已,起身去外面拿了温巾子递到她面前,“擦擦吧,莫要哭了。” 哭也无用,事情既已发生,他们能做的便只有接受,不然又要如何? 他舍不得将亲生女儿送进庵堂,便想着暂且不让她出府,待得过上两年,待曾见过她的人慢慢忘却了她的模样,而她也受府里的熏陶脱胎换骨了,再为她寻门亲事…… 有他这个父亲做依靠,总能叫她往后的日子健健康康,平平顺顺。 张氏哭了好一阵,才勉强擦了泪平静下来,她哑着嗓子道:“伯爷,之前是我太过莽撞,对着母亲说了好些不当的言辞,明日便去向母亲陪罪。” 阮怀英只当她想明白了,欣慰的颌首,“你能明白便好,母亲与我会这般决定,也是为了保护娴儿。” 第223章 避开 张氏没再反驳阮怀英的话,温顺的同意了他的说法,只办个家宴,让府中诸人知道楚娴的身份,对外则暂不宣扬。 既是只办家宴,那她慎重几分便不为过了。 张氏打起所有的精神,当下便提前开始准备菜色酒水,便是阮老夫人那边见她如此,也不由放下心来。 盈香阁内,阮楹收到了正院的传话,说是明晚在荣寿堂摆家宴。 张氏跟前的元馨带着笑又说道:“夫人想着这家宴必要办得妥当才是,又恐怕明日.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便想着大姑娘若有空暇,不妨过去帮把手。” 阮楹淡淡道:“知道了。” 元馨只当她应了,便回去复命,却没留意阮楹说的是“知道”,而非“会去”。 翌日一早,阮楹去给祖母请安时便说明了此事,“不是孙女想偷懒,实是云晴郡主才让人传了话来,说是寻我有些事,我不好不去,母亲那边便只能劳烦她辛苦了。” 话是这般说,但她与阮老夫人都明白,张氏这叫她过去帮手的主意本就糟得很。 阮楹原就尴尬,此事她不参与才是最好的,因此她才会寻了理由避出去。 阮老夫人一时间都弄不明白张氏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当着阮楹她自然不好下儿媳妇的面子,便顺着她的话道:“你只管去便是了,你母亲那边有祖母替你说,她自然不会怪你,只是莫要太晚回来,这家宴,你身为长女,不能迟来。可明白?” 若是迟了,倒像是故意下楚娴的面子,张氏必然也会发怒,日后就更加不好相处了。 阮楹点头道:“祖母您放心,孙女受您教导这么些年,总不至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必然会提早回来的。” 阮老夫人见她神色平静,无言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阮楹微笑着福了福身,方才离开。 说起来,她虽的确是想要避开,但也真与云晴郡主有约。 两人早便定好今日去城外看庄子,另外再将建酒坊绣坊,以及育幼院的章程理出来,才好开始办正经事。 两人在府外碰了面便启程去庄子上。 云晴郡主寻的庄子原是靖平长公主名下的,不过她安置灾民的事肯定瞒不过靖平长公主,因此如实坦白后便索要这庄子的契书。 靖平长公主笑骂了两名,倒并不反对,痛快的让人将庄子转到了女儿名下。 “如今这庄子是我的了!不过我娘也说了,只给这些,旁的只能用我自己的私.房。”云晴郡主颇有些遗憾的道。 阮楹打趣的笑道:“我们本也是这般商议的吧,难道您还想一味索要?若真如此,日后这产业倒说不清是您的,还是长公主的了。” “这么说也有理,那还是算了。”云晴郡主笑着打消了念头。 两人聊了一阵便不由入了正题,说起这一应事的章程来,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知不觉便到了庄子上。 庄子是云晴郡主特意挑的,里面房子建的不少,却显得颇为空旷,除了主院建的完备,其余竟像是建到一多半没完成似的。 “其实是建到一半,我娘突然想在这里给我爹建个大的演武场,顺带着修个马场,如此便要将房子拆了去,我爹听说连忙阻止,两人定不下主意,结果庄子便成了这副模样。” 第224章 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靖平长公主与附马未用上的庄子,如今倒便宜了云晴郡主与阮楹,两人越看这庄子越是合适,禁不住相视而笑。 庄子有了,章程在路上的时候也说的差不多了,回到主屋照着方才商议的一一写下,余下的便是请管事了。 这是重中之重,若管事请的不当,担不起这一摊子事还是轻的,弄巧成拙才更麻烦,毕竟她们两人身为女子总不便时时来此盯着,所以这管事的人选更是要极为慎重。 阮楹之前也考虑过这些,此时便道:“我倒是看好三人,若是能请来或可事半功倍,只是还需些功夫,不若郡主等我消息可好?” 云晴郡主颌首道:“我们自己能寻到合适的人是最好,不过这事需得抓紧些,否则就怕那些灾民撑不住。” “我自当尽力。”阮楹已经让曲思将信送出去了,相信收着回讯也就这一两日的事,她还是颇有把握的。 事情大致确定,两人在庄子上用了午膳才回城,临别时云晴郡主又不忘叮嘱阮楹不要忘了她芳辰宴的事。 阮楹失笑,“给您的礼物都准备好了,怎么会忘,倒是您别漏了我的帖子,免得我出府不便。” 云晴郡主一怔,本想问她出府不便是何意,不过还未来得及开口,阮楹已经上了端肃伯府的马车,她迟疑片刻只能暂时放下此事。 阮楹回到府中,刚换下衣裙便听丫鬟禀报,“姑娘,二公子来了。” “什么?二哥?”阮楹讶然,连忙从软榻起身,边向外走边道:“快请进来!” 心里则想着,今日可不是休沐日,二哥怎么从书院回来,不过转念又明白过来,定是张氏派人将他叫回来的。 阮楹抿了抿唇,心下有些不乐。 二哥在书院课业繁重,如今请了假回府,等去了书院定然还要加倍补上,着实辛苦。 其实何尝不能等他休沐时再说。 不过来到厅堂里见着阮少楠,她自然不好说这话,只道:“二哥辛苦了,午膳可是在府中用的?” 阮少楠虽奔波了一路,但精神尚好,笑嘻嘻的坐了,“刚用过,想着来瞧瞧你。” 他喝了口茶,想起回府的事,有些莫名,“府里到底出了何事,突然要设家宴?母亲遣的人说辞含糊,我回来本打算去问,结果下人又说母亲去了明珠园,还说什么娴姑娘如今住在那里,这娴姑娘又是打哪里来的?” 阮楹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将楚娴认亲的事情从头到尾同他说了。 “……事情便是如此,设家宴是祖母的意思,想着今晚向府中诸人公布她的身份,只说我与她乃是双胎……” 阮少楠震惊的望着她,唇动了动,却不知能说什么。 怎么会有这种事? 一起长大的妹妹居然不是亲妹妹,而是抱错了别家的…… 阮楹知道他需要些时间接受,便没再出声,只默默的喝茶。 良久,阮少楠才恍恍惚惚的开口,“这是真的?竟真有这种匪夷所思之事?这,这究竟是无心抱错,还是有人刻意捣鬼?你,你……” 阮楹口中有些发涩,放下茶盏,轻叹着道:“二哥,是真的,我并非端肃伯府血脉,据说我的亲生父母乃是普通的农家子,只不过他们身在平洲,我暂时还未得一见。但要说有人刻意抱错,应该不至如此,父亲母亲那边应是已经查证过了。” 阮少楠突然拍桌而起,“你唤我二哥,便是我阮家的姑娘,我们才是你的家人!不管你亲生父母是何人,总归你不能舍家人而去!” 第225章 二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二哥果然还是二哥。 看到这样的阮少楠,阮楹心头再多酸涩也被驱散了,她不由的微笑起来,“二哥,你别急,坐下说。” 阮少楠有些气咻咻的,仿佛以为她便要离开似的,阮楹解释了一番,她未提自己的打算,只是道父亲同她说过,他依然是府里的嫡长女。 只不过,话虽如此,她与阮少楠却都明白,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阮少楠沉默了半晌,直视着她轻声道:“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不要想太多,父亲母亲最是疼爱你,你若真想着自己不是阮家人要离开,他们才会伤心难过,便是我,也是要来骂醒你的。” 阮楹暗暗惊讶于他的敏锐,她并未说过自己要离开的话,他却反复强调,仿佛认定了她是打算离开。 她的确没有打算长久的留在端肃伯府,如果可以,她是想着将宋枥和楚娴都收拾掉之后再走,但眼下的情形,却让她有丝不确定。 前世母亲并未对她有那般多的怨气,虽然楚娴挑拨离间,但她在府里顶多是听些风言风语,却还不至太过为难,后来更因她被赐婚于这宋枥,府里诸人便是被楚娴笼络了去,不再亲近她,却也不敢为难她。 但现在却未必了…… 阮楹想了想便道:“二哥,你对我好,我明白,不过有些事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 她将之前张氏想将那套红宝石头面截下给楚娴的事告知了阮少楠,然后道:“我说此事不是想挑拨,只是想二哥明白,母亲对我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虽则有身世的缘故,但恐怕也是因为那位娴姑娘心里怨恨着我的缘故。” 阮楹提醒道:“她这般,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我恐她怨气太大,若是有人维护于我,怕是会令她一并仇视。母亲如今正对她愧疚难安,所以二哥,我会尽量避着,但若避无可避,与她发生争执,你莫要插手,我自有办法解决。” 免得楚娴如前世般恨你,一朝得势便要折磨你,虽则今生我不会给她得势的机会,但总归,你不与她正面对上最是安全。 阮少楠一向以来虽行事有些冲动,但并不是没脑子的,听闻阮楹这话便猜到,母亲的亲生女儿只怕没少在她面前给莺莺上眼药,否则,当初抱错时,莺莺也不过是襁褓里的婴孩,此事再是该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 而母亲也不是那般糊涂的人,便是心里不舒服,也不至于做出截头面这种失.身份的事情来。 他扯了扯唇角笑了下,却没有应下阮楹这话。 母亲心疼她的亲生女儿,他却也心疼莺莺。 自小以来,母亲虽将他养在膝下,但若不是莺莺机灵的事事都要拉上他,他也得不到母亲那般多的照拂。 他并不想让母亲难过,便若是那姑娘要当着他的面欺负莺莺,他却是无法坐视的。 阮少楠不便在盈香阁多呆,又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晚间,阮楹提早收拾妥当先去了荣寿堂,与祖母闲说了阵话,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到了。 因着张氏的意思,小辈们除了阮珂其他人都到了,甚至连姨娘们也都来了,这一回当真是来得齐全。 第226章 挑刺 张氏带着楚娴到了,阮楹依着规矩上前行礼,张氏扫过她,眸中是一闪而过的不满,淡淡的道了句,“本是想着叫你过来帮手,倒不想你又出府去了,女儿家还是该贞静些,莫要整日在外面闲逛,免得旁人说三道四。” 阮楹料到张氏会对她推脱之事不满,却未想她竟当众发难,她最近的确因着与云晴郡主谋事的缘故,出府较往日频繁,因此听到这话,也不辩驳,只垂首恭敬的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日后会谨慎行事。” 见她如此,张氏心下又有些后悔,可话已出口,她只得佯装无事,“起来吧,你心里有数便好。” 阮楹起身退到一旁,她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倒让暗自盼着她失态的楚娴大为失望。 楚娴这一日可没闲着,除了从张氏那里探话,收集端肃伯府的消息,她做得最多的便是给阮楹上眼药,直个劲得拱火,使得张氏对阮楹怨气越来越多才罢休。 不想这阮楹还真沉得住气。 楚娴心里愈发警惕。 其他人则心下惊诧,尤其是几个庶女和姨娘们,她们从来只当阮楹是张氏的心尖一般,哪里想到会看到这对母女如此冷淡的一幕。 倒是大嫂杨氏见状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下眉头,见张氏带着楚娴去同祖母说话了,才悄悄来到阮楹身边,轻声道:“晚宴还需一阵,先坐下歇歇,今日冷得很,我让丫鬟换了蜜枣茶,用了会舒坦些。” 阮楹感激的笑了笑,“多谢大嫂。” 她没推辞,坐到一旁去喝茶了。 上首的阮老夫人见有杨氏照看她,心下这才稍缓,只是看着被张氏推到近前的楚娴,眸光愈冷。 她脸上倒是淡淡的笑着:“娴儿回府可还习惯?” “回祖母的话,孙女老实说一句,不大习惯。”楚娴知道阮老夫人在府里的份量,自然是想着要讨好,此刻脸上便露出软软的笑容,“咱们府里太大太美啦!孙女从来没想过会住在这样好的地方,有时候睡醒了还只当是在做梦,不敢相信这真是孙女的家呢。” 张氏听着忍不住抚着她的手安慰。 阮老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伯府虽大,只是人多规矩也多,你初时不适应也是有的,好在有你母亲陪在身边,想必她会好生同你说说。在府里,旁的倒不要紧,但只一样,家人间要和睦相处。你的两位兄长少进内院,倒还罢了,但与你大嫂、长姐及妹妹间,定要好好相处,可明白?” 楚娴听到“长姐”两字,不禁心里腻烦,暗骂了一句,却只能敷衍的应了,“祖母说的是,孙女明白。” “那便好。”阮老夫人冷冷地看向张氏,“孩子都明白的事,想来你更该明白,我是断容不下在府里生事的,若是犯到我的手上,我可不会轻饶!” 张氏连忙垂头应了,心知这是因着方才她下了阮楹的脸色,婆母才会如此。 她不禁又是委屈,又是恼怒。 阮老夫人虽上了年纪,可看人还是很清楚的,见她们如此便知道自己是白说了。 她心里叹了口气,索性转开头。 第227章 二姑娘 原本阮老夫人也不是不疼爱楚娴这个好不容易回府的亲生孙女,但得知她的真实经历后,心里便存了想法。 若是楚娴只隐瞒了自己被卖入青.楼的事,那也不是不能理解,可阮老夫人一想到她对楚家人那般编排,形容的十恶不赦一般,实则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心下便不由的膈应起来。 那楚家夫妇好歹养了她一场,她不想报偿,却无论如何也不该污蔑。 倘若他们不去查证便信以为真,对楚家人焉能不怨恨,以自家儿子的性情,那势必要动些手脚,不能让楚家人好过…… 她不知这般后果吗? 自家儿子只道她年轻还小,又经历坎坷,没经过好好教养,因此很是不懂事,但定然不至有坏心思。 张氏就更不必说了,只拿着她那个女儿当宝贝,没头没尾的护着。 可叫阮老夫人瞧着,那孩子该是知道的,甚至不止知道,是故意的也说不定。 因着离家出走被卖入青.楼,她是在怨恨楚家人,便想借着阮家人的手,让楚家不好过。 这般心思……若是照阮老夫人的意思,是比二丫头歪得还厉害,合该送到庵堂里去修行一番,免得日后惹出更大的麻烦来! 但她也明白,儿子和儿媳不会同意的。 所以她只能闭口不言。 阮老夫人已然预感到府中未来恐怕不会平静,她思忖着决定不能再任由张氏这般不分轻重的宠着娴儿了,她总要试试还能不能将她性子扳正了。 这时候,阮怀英带着两个儿子也到了,一家人便入了席,准备开宴。 开宴前,阮老夫人当众公布了阮娴的身份,“……当年楹儿和娴儿本是双胎,不料娴儿被心怀叵测之人抱走,一直未能寻回来。这些年,为了不叫你们也跟着担忧,因此你们父亲母亲只是暗中寻找,如今终于将人接回府了。日后娴儿便是府里的二姑娘了,既是自家人,便当和睦相处,可明白?” 众人纷纷应了,只是不知情的难免心下惊疑,从来未听说双胎这回事,而且两人的相貌也差太多了吧! 这么一看,新接回府的二姑娘倒是与张氏相足了六七成,反倒是大姑娘,美则美,却不像是张氏亲生的。 众人心中不禁一通猜测。 张氏则不满婆母介绍女儿如此简短,明显不够重视,心下有气,便扬声对杨氏道:“娴儿刚回府里来,难免生疏,你是做长嫂的,平日里定要好好照拂于她,若有那不长眼的下人敢轻慢于她,你只管狠狠的教训!若有阳奉阴违的,你便来告知我,断不能叫娴儿受了委屈!” 杨氏听得尴尬,只能赔笑着道:“母亲只管放心,儿媳定会好好照顾二妹妹的。” 阮怀英见张氏越说越不像样,此时便淡淡道:“府里的下人如何敢慢待主子,行了,开宴吧。” 有他发话,张氏便不好再说,只能算了。 沉默的用过膳,长辈们回了厅堂,小辈们则去了次间里喝茶说话。 杨氏身为长嫂,又有张氏的叮嘱,自然便带着阮娴走了过去。 阮娴也有心拉拢,此时便笑着上前招呼。 阮清等几位姑娘思及方才张氏对她的重视,自然也是个个笑脸相迎,几人很快便说到了一处。 第228章 掌她的嘴 阮娴想哄人时,也是很会说话的,不动声色的恭维几句便令阮瑜几个姑娘哄得笑逐颜开,觉得这二姐姐倒是比大姐姐更好亲近,也更会说话。 惟阮清笑得清浅,心思止不住的往对面飘。 阮楹正坐在那里,坐姿是一贯的优雅从容,她正端着茶盏品茶,动作说不出的好看。 阮清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破绽,以至她不由的心下疑惑,丫鬟们传言说大姐姐并非母亲的女儿,是同二姐姐抱错了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大姐姐如何还能这般淡定? 可要说不是真的,为何之母亲会对一向疼爱的大姐姐那般斥责? 饶是她心眼多,一时也看不明白了。 其他姑娘年轻较她小,也没那么些心思,便只顾着嘻嘻哈哈的同阮娴说话,倒是旁边的姨娘们心思浮动,一时打量阮娴,一时又偷偷觑阮楹,仿佛想从她们的脸上看出真相如何。 惟有一道目光不同,看向阮楹时尽是恶意。 因着阮老夫人上了年纪,歇下得早,因此没聊一阵,这场家宴便彻底散了。 阮楹带着丫鬟出了荣寿堂,走了一段,后面便有脚步追上来,转头发现是梅姨娘。 梅姨娘因着女儿阮珂被送去庵堂里,最近消瘦许多,颧骨突出,格外刻薄,灯火之下,她咧着嘴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吓人。 曲思和菡萏俱都警惕的瞧着她,阮楹却神色淡淡,“梅姨娘可有事?” 梅姨娘掀着薄唇笑得幸灾乐祸,“府里最近有传言,说大姑娘你根本不是阮家人,而是同二姑娘抱错了,这可真是令妾身意外的不得了,想着平日里大姑娘在伯府里何等的耀武扬威,不就是因着府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嫡女,老爷夫人都宠着你么?却不想原来是个西贝货!” 她上前一步,满是恶意的道:“就不知二姑娘这位真嫡女都回了府,大姑娘怎么还好意思赖在阮家?不见夫人都不待见你了,定是嫌你占了人家亲生女儿的位置!你要真识趣,就别再巴望伯府里的荣华,听说你亲生爹娘都是农家子?哈!大姑娘这是怕回去过苦日子吧?所以才弃了亲爹娘不要,死乞白赖的在阮家不肯离开!” 梅姨娘以为,阮楹平日里装得再稳重,也不过是个十几岁小姑娘罢了,她说的如此露骨,她定会忍不住恼羞成怒,要么哭着跑开,要么与她闹起来。 无论哪样,她都有法子叫阮楹有苦说不出! 也算是为她可怜的珂儿讨点公道回来。 却不想,待她一说完,阮楹便淡淡的吩咐道:“梅姨娘怕是昏了头,当着我的面便不分尊卑,造谣生事!曲思,掌她的嘴,让她清醒清醒!” 梅姨娘一听便慌了,色厉内荏的道:“你敢?你凭什么……” 话未竟,便听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她倏然发现曲思已经来到她面前,而她的脸颊正火辣辣的疼! 曲思一句废话没有,紧接着便是第二巴掌抽了上去。 隔得不远的梅姨娘的丫鬟发觉不对,匆匆跑上前想要阻止,“大姑娘,大姑娘您不能这般……” 菡萏见状上前喝了一声,“你家姨娘昏了头,冒犯大姑娘,难不成你也无视尊卑,想要犯上?” 这话出口,那丫鬟吱唔着顿时不敢吭声了。 而梅姨娘从震惊和疼痛中回过神来,踉跄着想要向后退去,以避开那巴掌,可曲思伸手一拽,她哪里还躲得了,只能硬生生的继续挨下去。 第229章 对峙 梅姨娘足足挨了十巴掌,阮楹才叫停。 曲思一松手,梅姨娘便倒在地上,捧着高高肿起的脸哭嚎,“杀人啦……” 这时后面出来的阮清等人和几位姨娘,看着凛然站在那里的阮楹面如含霜,眸光锐利的不经意扫过她们,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还从未见过阮楹这样一面,高高在上,淡漠中又带着几分冷酷,仿佛随时开口轻飘飘一句话便可取人性命似的。 除去她们,先一步离开的张氏与阮娴也闻听声音不对,折返回来。 张氏瞥见地上哭嚎的梅姨娘,眼中不禁闪过厌恶,“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阮娴惊吓似的轻呼了一声,“娘,她的脸……” 张氏揽住她,给丫鬟使了个眼色,提着灯笼向前两步,照着梅姨娘肿到有些变形的脸,确实瞧着有些吓人。 梅姨娘呜呜的哭着,却疼的说不了话,只好狠掐了丫鬟一把,丫鬟方才没能阻止曲思,本就怕她责罚,这会儿自然要尽力表现,哭着跪在地上道:“夫人!二姑娘!我家姨娘寻大姑娘说了几句话,也不知怎么就惹得大姑娘不快,立时便让人将我家姨娘打成这般惨状!求夫人、二姑娘给我家姨娘作主啊!” 她痛哭流涕,仿佛受了大委屈似的,却怎么也不敢看阮楹的方向。 阮娴吸了口气,转头柔声道:“姐姐,妹妹想着,便是姨娘说错了话,有不对之处,毕竟是父亲的妾室,姐姐合该禀了母亲处置,这般私下里用刑,会不会不大妥当?” “况且姐姐的丫鬟还下得狠手,将人打得这般重,若是毁了容貌,那,那如何向父亲交待?” 那些姨娘闻听此言都不禁心有戚戚的暗自点头,觉得这位二姑娘是个心善的,反观大姑娘未免太心狠手辣了! 便是阮清等庶女也觉得阮楹做的太过,看向她的目光不禁更加畏惧疏离。 不过阮楹并不在意她们的看法,只淡淡地看向阮娴。 那个瞬间,仿佛时空流转,又回到了前世一般,似乎曾经也有这样一幕,她惩罚下人,阮娴便出来做好人,明明是那下人对她不恭敬,可在阮娴嘴里,却仿佛成了她性情冷酷,随意拿下人发泄。 当时她气极了,连解释也没有便恼怒的离开,使得后来这谣言在府中很是散播了一阵子,后来还是张氏出手,才令下人们不敢再私下议论。 可这一回,她不会再那般蠢了。 阮楹神色淡淡的开口道:“二妹妹才回来不久,想来府里的规矩没学完,还不清楚,这梅姨娘当着我的面,便敢于造谣,说的还是父亲下令不允私下议论的事,我只让人掌嘴十下,已然是从宽处置了,若是照着府里以往的规矩,梅姨娘这般行径是要杖刑十五的……” “况且我不但是府里的嫡长女,亦是乐平乡君,虽在府里,没必要提封号,但我想,处置一个目无尊卑的姨娘,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事后我自然会向母亲禀报,想来母亲也不至认为我做的不对。” 若是依照规矩,阮楹这般处置肯定是轻的。 便是张氏不快她反驳阮娴,却也从这话里挑不出毛病,沉默了片刻只得道:“便是梅姨娘该处置,你也该着人带她离得远些,免得惊扰了你祖母!” 第230章 阮少楠的维护 阮楹沉默了片刻,知道张氏如今是看她不顺眼,哪怕心里高兴看到梅姨娘被教训,也还是要说她的不是,便没想辩驳,当即便垂眸准备认下。 这时,已经出来一阵的阮少楠忍不住站出来道:“祖母便是知道此事,也绝不会怪莺莺,本就是梅姨娘不守规矩,祖母只会夸莺莺处置得好!” 说着,他上前两步,站到了阮楹身边。 “二哥……”阮楹侧头望着他,心下泛暖,却又有些无奈,她都提前说了不让他插手,他怎么还是出来了。 阮娴本就因阮楹说她没学好规矩的话涨红了脸,如今更是嫉妒不已,她听母亲说过阮少楠,自小养在膝下,虽不是亲生却也感情亲厚,如此,难道他不是更应该帮她吗? 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他但凡有些感激之情,也不该帮着阮楹反驳母亲! 呵,可见也是个狼心狗肺的! 阮娴心下腹诽,面上却是柔柔弱弱的唤道:“见过二哥,听说二哥今日是从书院赶回来的,想必很是辛苦,这些后宅的事便由母亲来处置吧,二哥不若早些回去歇息养足精神。” 张氏欣慰的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娴儿着实体贴人,便接着她的话淡淡道:“是啊,二郎你先去吧,莫为府中这些杂事扰了心思。” 阮少楠轻蹙了下眉想开口反驳,却在这时,袖子被扯了下,垂眼看去,却是旁边的阮楹在不动声色的阻止他。 阮楹向着张氏福了福身,接着前话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下回行事定然会再谨慎些,免得惊扰了祖母,如此梅姨娘便交由母亲发落,女儿先行告退。” 张氏沉着脸,听她这话说的格外敷衍,本想再训斥她几句,好叫她知道,这府里还轮不到她作主,只是转念想到伯爷大抵也快出来了,若是见到她这般对阮楹,只怕会心下不满。 她犹豫片刻,到底没再继续,不耐的轻摆了下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阮少楠也连忙拱手告退,与阮楹一道离去。 阮娴见状急道:“可是母亲……”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臂,低声安抚道:“天色已晚,不宜多耽搁。” 随即扬声将哭哭啼啼的梅姨娘主仆警告了一番,令人将她们送回去,又敲打了那些庶女和姨娘,这才带着阮娴去了明珠院。 另一边,阮少楠将阮楹送到盈香阁,才准备回前院。 只是临走前,他仍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大抵是同二姑娘犯冲,走了一个狠毒的,又来一个爱挑事的,那姑娘瞧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又被母亲捧在心尖上,日后只怕少不了寻你的麻烦,你务必小心些,若是实在为难,便去寻祖母,祖母总是护着你的……” 想了想又道:“你莫要心下愧疚,当年的事又不是你的错,她要怪也该去寻父亲母亲,你若因此事事忍让,她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难怪二哥前世便从不曾喜欢过阮娴,原来他早早便看清了对方的真面目,阮楹心里闪念,笑着温声道:“知道了,二哥晓得我的性子,我虽敬重母亲,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二妹妹若过份,我自不会一味忍让。倒是二哥你在书院里专心读书,无须多惦记。” 第231章 前来请罪 翌日一早,阮少楠便返回书院去了。 阮楹暗暗松了口气,她实在担心阮少楠那眼里不揉沙子的个性将阮娴得罪狠了,宋枥再向他出手。 如今她也只是能护着自己罢了,可阮少楠若真因她出事,她才真要内疚不已。 刚才用过早膳,曲思便匆匆忙忙进来禀道:“姑娘,那位申管事回信了。” 阮楹眼睛一亮,“拿来我瞧瞧。” 从曲思手里接过信,阮楹打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果然如她所料,对方愿意答应她的条件。 这位申路生申管事本是京中有名的高升酒坊的管事,极为能干,前世阮楹学着酿酒时没少让丫鬟去高升酒坊打酒来品尝。 因着去的次数多了,丫鬟便与申路生熟识起来,一日突然求到她面前,说是申路生的女儿被高升酒坊的大掌柜看中,非要纳回府中作妾,申路生百般不肯,却被大掌柜威胁,甚至陷害他挪用了铺子里数百两银子,要将他送官。 申路生走投无路,求到阮楹的丫鬟那里,丫鬟也是可怜他,便在阮楹面前提了提。 让人去查证后确定申路生所说属实,阮楹便插手将他一家人救下。 后来申路生执意投靠,她便也应了,出银子开了家酒坊,由他做掌柜经营。 前世时,阮楹并未多将这事放在心上,但她还记得申路生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将酒坊经营的红红火火,且人品不错,知道感恩图报,因此前些日子想着要开酒坊,她便想起此人来。 她不记得高升酒坊的大掌柜觊觎申家女儿具体是何日子,不过想来这事多半还会发生,便写信给申路生提到此事,并告诉他自己可帮他脱离高升酒坊,惟一的条件便是来帮她打理新酒坊。 她有把握申路生会同意她的条件,倒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回复。 不过这是好事。 阮楹思忖着,便写了封回信。 另外两人暂时还未回应,阮楹不认为他们会拒绝,只是时间上,她确是不想等太久,想着便又写了两封信,交由曲思一起送出去。 办妥这些,她起身回了卧房,准备稍歇片刻。 这时阮娴却带着阮瑜一道来了。 阮楹挑了挑眉,吩咐丫鬟将人请进来,便见阮娴和阮瑜说笑着进了屋,明显是相处的很不错。 “二妹妹,五妹妹,请坐,你们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阮楹微笑着让座,又吩咐下人上茶水点心。 阮娴并未立时坐下,而是福身道:“大姐姐,妹妹是特意来请罪的,昨日因着看到梅姨娘形状甚是可怜,便冒然开口求情令大姐姐不快。还望大姐姐看在妹妹初初进府,许多事都不很清楚的份上,莫要与妹妹一般计较。祖母也说,盼着我们众姐妹和睦相处,妹妹昨晚想及此,心里很是难过,因此今日一早便央着五妹妹陪我一道过来向大姐姐赔不是……” 阮瑜见她说得十分诚恳,便帮腔道:“大姐姐,二姐姐也不是成心的,您便别生她的气了?” 阮楹露出诧异的神情,温声道:“可是……我并没有生二妹妹的气啊,昨日我便同二妹妹解释过了,罚梅姨娘乃是因她不守规矩,二妹妹当时不是也认同了么,怎地今日又突然来赔不是,倒叫我糊涂起来……” 心里则冷嗤了一声,果然开始了,前世便是如此,阮娴处处扮可怜,凭谁瞧了,都只以为自己欺负她。偏生自己郁气难平,不屑解释,因此府里诸人才会被她笼络了去,认定了自己嫉恨她,针对她。 虽说阮楹并不是多在意这些庶妹的想法,但她可容不得阮娴再次这般对付她。 第232章 话中有话 阮楹说完,阮瑜不禁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阮娴。 昨晚她离得远些,并未都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今早阮娴找到她和阮清,说大姐姐昨日因着她的话很生气,想必今日还没气消中,她不想大姐姐心里存了芥蒂,日后姐妹不和睦,因此拜托她们陪她过来一趟,向大姐姐道歉。 阮清那边因着七妹妹身子不舒坦便推拒了,她没事便跟着来了。 当时阮瑜还在想,从未见过大姐姐气性这般大,该不会是因着二姐姐回府,在母亲面前抢了她的宠爱,她才故意为难吧? 可如今看这样子,也不像啊…… 被她这般看着,阮娴仿佛无措的道:“可是大姐姐昨日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所以……” 阮楹轻叹道:“我本不想提,不过为了不叫二妹妹误会,我还是略说两句。我当时确是不快,皆因梅姨娘当着我的面便敢挑拨离间,说什么二妹妹虽然已经回到府中,却心下愤恨不平,只道两人同时出生,缘何我却能在府中享受着爹娘的庇护,长于锦绣之中,反倒是二妹妹流落乡野,吃尽了苦头……” “又说二妹妹因此在母亲面前吹耳旁风,道我的不是,因此母亲才会自二妹妹回来便对我一日不如一日,甚至说……” 阮娴听得面容扭曲,按捺不住的打断道:“胡说八道!她根本就是在胡言乱语,污蔑于我!” 阮楹停了口,静静的凝视着她。 阮娴只觉得那目光清冷深幽,仿佛将她整个人看透了似的,正心虚的想着说些话来打破眼前的局面,便见阮楹突的一笑,如春风拂面,“二妹妹不必生气,我知晓她是在编排你,她故意这般说,不就是想挑拨我们姐妹,甚至我与母亲的关系么,我自是不会信她的,因此那时我才令下人掌她的嘴,只希望她能记住这教训,往后不再生事。” 阮娴扯着唇角干巴巴的道,“大姐姐说的是,这当真是该罚她的,竟如此没规没矩……” 阮楹笑了笑,没接这话,而是端起茶盏轻吮。 阮娴也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拿起茶盏喝了一大口。 心慌意乱之下,她哪里还想得起仪态,听着她咽水的声音,旁边的阮瑜先轻皱了眉头,怎地如此粗俗?是了,这位听说是被农家养大的,难怪! 转念又想到她方才心虚的模样,心里约略有了数,只怕梅姨娘那话也不尽然是污蔑吧…… 一时间,阮瑜大是后悔,今日她就不该来的。 自己何必掺合进来? 她们之间斗法,好与坏的都跟自己不相干,她就该学阮清那般寻个托辞不同阮娴一道才是! 她有些难安,阮楹见状便温声问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还有事急着离开?” 阮瑜心头一喜,立刻便道,“大姐姐,是有点事,我方才一时忘记了,要去给六妹妹送花笺,她昨个拜托我一早给她送去了,若是再不去,她定是要恼了我的!” 阮楹笑了笑,“既是有事,那我便不留你们了,若是改日有空,再一道坐坐。” 说着她站起身,阮瑜也不等阮娴出声,便急不可待的告退离开。 但阮娴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现在稍稍平静下来了,顿时醒悟过来,阮楹那些话根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什么梅姨娘,根本是被她当筏子了! 第233章 不想见你的亲生爹娘吗 阮娴越想越觉得自己上当了。 梅姨娘那边是彩缨故意让人透了口风,挑拔她闹起来,可惜那个蠢货不但没能成事令阮楹难堪,还被阮楹收拾了。 不过就算如此,梅姨娘恨得是阮楹,又怎么会故意说她的坏话,分明是阮楹借了梅姨娘的口,当着面编排她! 可恨她刚才乱了方寸,一时竟当了真,如今再要反悔也没法挽回了。 这要如何是好? 她本是想借张氏排挤阮楹,让她伤心难过,一来为自己出口恶气,再来就是想逼她离开。 然而如今看来,这阮楹根本没把张氏的态度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伯府。 也对,她自然是不想回楚家去的,可她若赖在这里不肯走,自己又如何完成太子殿下交托的事? 见阮楹看过来,阮娴才发现阮瑜已经跑没影子了,她涩然一笑,“大姐姐,眼下就咱们两人,可否听妹妹说说话?” 阮楹施施然坐回位子,微笑道:“自然,二妹妹请说。” 阮娴斟酌着道:“不知大姐姐如何看待楚家人?” 阮楹微挑起纤细的眉梢,“二妹妹之前不是当着祖母和父亲母亲的面说,楚家人不但苛待妹妹,且那楚家兄长还要将妹妹卖掉,这般人品堪称恶劣。” “这个嘛,其实,楚生的确是不喜我,但养父母待我还算好,只不过我因着楚生流落在外,所以难免心头有几分怨怼,如今冷静下来再看,他们对我还算是尽到心的。”阮娴吞吞吐吐的说道。 阮楹颌首道:“二妹妹既这般说了,我自是信的,不过这话妹妹还需跟父亲母亲那边再说说才是,免得他们一直以为二妹妹受了楚家人的磋磨,为妹妹不平,这般对楚家人也不公平。” 据她所知,父亲派去查证阮娴过往的人应是回来了,有宋文燮插手,父亲查到的应是真相,而非经过宋枥扭曲的“事实”,所以,楚家人到底对阮娴如何,以及阮娴进过青楼的事,父亲心里必是有数的。 否则以父亲的性子,若真是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他怎可能无所表示,楚家不可能如现在般平静,而楚家人若出事,邬行夫妇也早该给她传信了。 阮娴闻言不禁笑了笑,“大姐姐说的是,晚些时候我会同父亲母亲说清楚的。不过话说回来,大姐姐到底还是担心他们的,毕竟他们才是大姐姐的亲爹娘。” “说到底,血缘是无法割舍的,就如同我跟我爹娘这般,哪怕迟了十几年才回府,但爹娘待我当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似的。想来大姐姐同楚家人也该是这般,如此,大姐姐没想过回楚家去探望吗?” 阮娴暗含期待的望过去,话说到这种地步,阮楹终于明白了她的用心,想了想便道:“想来等二妹妹同父亲母亲说过楚家人并未如何苛待你的事情后,父亲会有所安排的,我自然是听凭父亲的安排。” 阮娴嘴角微僵,她刚刚那话本是敷衍,阮楹这般岂不是逼着她去说楚家人的好话? 她眸光微暗,不死心的追问:“那大姐姐呢,难道不想见见你的亲生爹娘吗?” 阮楹坦然道:“等父亲安排妥当后,自是会见到的,我毕竟从未同他们相处过,若说心里满是濡慕,那定然是骗人的。” 顿了顿,她的眸光蓦地锐利起来,“还是说二妹妹容不下我,希望我离开?若果真如此,二妹妹只要说明白,我必是会照做的!” 第234章 利用后再踢开 阮娴从盈香阁出来时,憋了一肚子火气。 她觉得阮楹就是故意的,明明是她自己嫌贫爱富,不舍得离开阮家,偏还拿她当借口! 她是想让阮楹离开,最好现在就滚! 可这话她能说出来吗? 她不能! 早前母亲便同她说,留下阮楹是祖母和父亲两个人的决定,她若说一句想让阮楹离开,闹到他们面前,祖母和父亲会如何想? 势必会认为她容不下人! 他们跟阮楹相处了十几年,跟自己才相处了几天,本就薄弱的亲情只怕瞬间就会荡然无存! 真阴险! 阮楹这个贱人! 阮娴暗骂了一通,转头便去见了张氏,想着从她这边下手。 可还没说两句,只稍稍透了个意思,张氏便将一张透着兰香的华贵帖子推到她面前,“这是云晴郡主芳辰宴的帖子,是给莺莺的,不过晚些时候,娘会去同她说,让她带着你一道去,让她将你介绍给那些参宴的贵女!” 阮娴一怔之后立刻心动了。 她何尝不想风风光光的站在那些贵女中间,让她们都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有贵女会因着她是伯府的嫡女而讨好她,恭维她! 她太想了! 张氏继续道:“娴儿,你现在可明白了?莺莺做了伯府嫡女这些年,她与京中的贵女大半相处的极好,由她带你结识那些贵女,比娘带你出门赴宴更合适,毕竟娘只同各家的主母相熟,至于姑娘们,娘很多都是不识的。” 确实是这么回事,阮娴听她一解释,便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就算想让阮楹离开伯府,也不能是现在,至少要利用她先让自己在贵女圈子里站稳脚之后,再将她弄出伯府! 阮娴想罢,不禁抱起张氏的手臂撒娇,“娘待女儿真好,事事都为女儿想到了,不过大姐姐会愿意带女儿去吗?” 张氏不以为然道:“她有何不愿的!” 伯府养她这么大,不过让她做这点小事,难不成她还推拒? 况且,这本就是她欠娴儿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一阵,阮娴便告退回了明珠院。 她回屋里琢磨着第一次在京都贵女们面前亮相,该如何装扮才是最好。 倒不宜打扮得太招摇,毕竟女子多半不喜欢姿容太过出众,比自己更美的同.性,她若想同她们交好,势必要留意这些,让人更多感受到自己温柔和善的性情为好。 她正想得入神,彩缨悄悄进了屋。 “姑娘,事情办得如何了?” 阮娴回过神,才想起她问得是让阮楹离府的事,她不禁为难的道:“不大顺利,我先是去劝说阮楹,她却贪恋伯府的荣华,怎么都没有松口说要回楚家的意思,母亲那边我也提了,可是她却道,是祖母和父亲坚持留下阮楹的,此事她亦做不了主。” 她叹道:“看来还得再想旁的法子!” 彩缨深深望了她一眼,也不知信了没信,口中倒是道,“原来如此,那便辛苦姑娘了。” 她俐落的告退,阮娴猜着她肯定要设法去向太子殿下传信,心里哼了一声,觉得她平日行事还是避着彩缨一些为好,否则自己那些小心思只怕就会曝露在太子面前了。 第235章 郡主亲自来接人 另一边,张氏也派人寻了阮楹来,将云晴郡主的帖子交给她,并提了让她带阮娴一道去赴宴的事。 因着前世便是如此,所以阮楹丝毫不意外,她痛快的应下来,这倒让张氏的眼神缓和了许多。 虽然阮怀英对张氏说过,暂时不要叫阮娴在外露面,担心有人认出阮娴,将她不堪的过去说出来,从而使得阮娴乃至端肃伯府名声扫地。 张氏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是觉得太委屈自己的女儿了。 在看到云晴郡主的帖子后,她突然想到,都是贵女参加的宴席总是无碍的吧! 那些贵女哪里会见过阮娴,她便是露面也无须担心曾经的事曝露,因此她便瞒着阮怀英安排了这么一出。 菡萏和曲思得知此事,不禁私下为阮楹不平。 “姑娘,云晴郡主的帖子是给您的,您却要带着二姑娘去,难免会令其他人说三道四,到时候为难的还是您!” “是啊,虽说郡主同您要好,定能明白您的苦衷,可旁人哪里会明白,只会道您不讲规矩。” 曲思忍不住抱怨道:“夫人难道不知这些么,如何能这般让您难做!” 阮楹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无碍,她去了才好,若是她一味的留在府中,我倒寻不着由头了。” 言罢便对曲思吩咐了一番。 曲思琢磨了片刻,仍是弄不明白自家姑娘是何意,不过她一向不爱多问,应着便去办事了。 菡萏倒是思忖出几分,但她并未卖弄聪明,只道:“到时姑娘可莫要让曲思离开身边,她手脚伶俐,当可护得姑娘无恙。” 阮楹笑着颌首,“只管放心便是。” 转眼便到了芳辰宴的前夕,阮娴那边连同张氏因要瞒着阮怀英,不敢大张旗鼓,但仍是花费心思挑选衣裙首饰,务必要让她这第一次露面圆满。 而阮楹则是在想以何种理由出府一趟,之前她与云晴郡主约了要再去庄子上一趟,而她寻的那三人包括申路生在内也会赶过去。 只是前几日张氏才因着她出府斥责了她,现在恐怕不会那么便宜放她出门。 正踯躅时,曲思高兴的跑回来,“姑娘,云晴郡主来了,说是新得了个庄子,接您陪她一道去瞧瞧!” 阮楹闻言松了口气,笑道:“不想郡主来得如此及时。” 曲思连连点头应和。 阮楹换了衣裙便带着丫鬟去到前厅,张氏正在招待云晴郡主,自然,阮娴也在。 看到阮娴热情同云晴郡主攀谈,而云晴郡主却神色淡淡,阮楹不禁好笑。 她进去之后,阮娴立时停了口,亲亲热热的起身迎上前,“大姐姐,你总算来啦,郡主等了你好一阵了。” 阮楹还未开口,云晴郡主便抢先道:“也没等多久,原本我今日就是突然过来,莺莺你定是吃了一惊吧!” 她绝口不提两人有约的事,阮楹便会意的笑道:“确实有些惊讶,不过郡主您时常出人意表,因此倒也不至于惊吓。” 云晴郡主爽朗的一笑,很快便同张氏和阮娴告辞,拉着阮楹离开了。 出了前厅,她还故意当着张氏的丫鬟道:“我几番约你,你总是不肯出来,果然还是要我来到府中亲请你,你才肯应下啊!” 阮楹心下一暖,口中只玩笑道:“着实辛苦郡主了,不若过会儿到马车上,我同郡主捏捏肩,好生侍候一番?” “求之不得!” 第236章 兰花与菖蒲 阮娴在厅中眼睁睁地看着阮楹被云晴郡主拉走,两人说话那般随意,可见交情极好,反观云晴郡主对自己却爱搭不理,心下愈加嫉恨。 不过转过身又将心思掩下,不着痕迹的笑着向张氏打听起阮楹同云晴郡主的事。 而云晴郡主拉着阮楹出了门,上得马车,她脸上的笑便敛了去,蹙着眉头问道:“莺莺,你们府中是出了什么变故?” 阮楹轻叹道:“就是你看到的那般 ,府中多了位二姑娘,至于她的身世……” 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云晴郡主待她极好,一片至诚,她不想欺骗于她,便含蓄的道:“对外的说法是,我们乃一母双胞,她是我嫡亲的妹妹,只是出生后,她身子不好,得了高僧批命须在老家将养,如今大好了才接回府中。” 云晴郡主眼珠一转便明白过来,对外的说法自然是粉饰过的,必然不是真相。 “难不成她是外室女?”云晴郡主说完又摇头,“不对,瞧你母亲对她的亲热劲儿,怎么瞧都像是亲生的,但双胎……” 她歪着头佯装打量阮楹,然后噗嗤笑道:“你家人是不是没仔细瞧过你们二人的相貌?若说你是兰花,须精心养在暖房里,那她便是菖蒲,山间石头上一长一大丛的那种,说你们是双胎,难不成将旁人都当傻子么?” 阮楹随着轻笑了一声,“郡主,你恰好说反了,她才是珍贵的兰花,而我才是不小心混入其中的石菖蒲。” “不过,做石菖蒲也没什么不好,随处便能生长,不惧风雨,还能入药,当真是顽强得很。” 云晴郡主见她说的认真,一时怔忪,半晌回过神来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她惊疑不定的突然对着丫鬟吩咐道:“让车夫寻个僻静的地方停下,你们下去守着,没我的命令不准上来!” 这会儿马车还在城中,丫鬟传了云晴郡主的命令,车夫很快便寻了一条无人的巷子停下。 曲思等人也随着郡主的丫鬟一道下去,只留了她们两人在车内。 云晴郡主肃然问道:“莺莺方才那话到底是何意?” 阮楹唇边挂着浅笑,平静的道:“以郡主的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我并非阮家血脉,郡主之前在伯府中见到的二姑娘才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而我,只是当年抱错的农家之女。” 纸从来包不住火,她与阮娴的身世早晚会曝露出来,与其藏着掖着,等到事情揭露时令云晴郡主因被隐瞒而对她失望,倒不如现在便说出实情。 云晴郡主虽然隐隐有所猜测,但听她亲口道出仍是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会有这种事?!”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阮楹将当年缘何会抱错一事简单说了说,然后又认真的道:“郡主,我知道您不会瞧我不起,但有些话,我仍是要说在前头。虽然如今父亲执意留我在府中,但我毕竟不是阮家人,将来或许因着些缘故便会离开,到时,与您合作的便不再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而只是一名普通的民女,虽有着乡君的爵位,但任谁都清楚,那不过是虚衔……” 第237章 莫要受了委屈 阮楹微笑着温声道:“便是您现在想要放弃,我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所以……” 云晴郡主冷哼了一声打断她,“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看重的只是你而已,又不是端肃伯府,便是你现在离了端肃伯府,我们该做的事照样做,没有半点不同。” 她想了想,突然又抚掌道:“不对,你若现在离了端肃伯府,那我更该高兴才对!不在端肃伯府,你做事也不再受制,往后我只会更省心!” 她越说越是兴致勃勃,“不若你便认了我娘亲当义母,我娘定然巴不得有你这么个出众的义女,有长公主府给你当靠山,难道还怕满京都有谁敢瞧你不起?” 阮楹失笑,她看得出来,云晴郡主虽是开玩笑的口吻,但却夹杂了三分认真。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母亲待我的态度略有变化,但祖母和父亲都待我很好,此事后反而更加亲厚了两分,就算我要离府,也不是现在。” 云晴郡主失望的撇了撇唇,片刻后又忍不住道:“阮家家风一向还算不错,我是相信他们待你亲厚必然有多年的情份的缘故在,但是莺莺,我不是挑拨,可你心里也要清楚,若你不是乐平乡君,若你不曾救了我,若你不是在京中贵女圈里名声甚好,他们也未必会如此待你。” 阮楹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不过这天底下,即便是亲生父母也未必会因着单纯的血缘而喜爱和看重,所以人有些私心,本就是很正常的事。 “我知道郡主是为我好,但阮家养育我十余年,为我所付出的并非是假,我若一朝得知自己的身世便转身离开,看似是清高有骨气,却又何尝不是无情无义?” 云晴郡主见状只得叹道:“说不过你,总归,你莫要在端肃伯府受委屈了才好。” 端肃伯那个亲生女儿的眼神,她很不喜欢,瞧着便是个野心勃勃的。 那种人真的会甘心莺莺顶着嫡长女的名头,继续留在伯府吗? 未必! 阮楹笑道:“多谢郡主,原本我因着身世的事还颇为忐忑,今日与郡主说过之后却踏实下来。至于说委屈……有郡主站在我身边,谁敢让我受委屈?” 云晴郡主闻言不禁抬了抬下颌,傲然道:“那是自然!你愿意留在伯府,便只管留下,本郡主没事的时候便到伯府去转上几圈,倒要看看谁敢胆大包天的欺负了你!” 说罢,与阮楹对视片刻,两人齐齐笑了。 笑过了,气氛也愈发轻松,阮楹便提及阮娴要跟着她去芳辰宴的事。 “母亲发话,我不好拒绝,只能拜托郡主了。” 云晴郡主轻啧了一声,“行吧,看在你的份上,给她这份体面,不过她才回府几日,这么急着参加宴请,规矩都学好了么,别到时候出了丑还要带累你!” “应是不至如此,想来母亲会吩咐她身边的丫鬟多提点的。” 云晴郡主闻言微微颌首。 她知道阮楹是身份微妙,不好多说,到时候也只能看那二姑娘有没有脑子了。 因着还有正事,两人不便再多耽搁,很快叫了丫鬟上车,车夫驾着马车驶离巷子,往城门而去。 第238章 高升酒坊 一行人到了庄子上,便有庄头向云晴郡主禀报,说是前后来了三拨客人登门,因着他们都说自己是应乐平乡君的邀约而来,因此庄头便将客人请进来,如今正在厅堂里等候。 云晴郡主在路上时已要听阮楹说了这三人的事,此时便微微颌首,夸了庄头做事妥帖。 她们很快要进到厅堂,见着了那三位。 申路生等人见正主来了,也连忙起身行礼。 “见过郡主和乡君,小人申路生。” “……民妇魏氏。” “……小人何琤安。” 云晴郡主挥手叫起,旋即转头示意阮楹往下接。 阮楹笑着应了,看向下首,温声道:“三位既来了庄子,便知道我予三位信中所说不假,这庄子要招揽城外的灾民,建酒坊与绣坊,如今正少了主事的人和帐房,因此才会请三位前来。” 稍顿了顿,见下首三人虽神色各异,但都听得极为认真,她便又继续道:“我也是因缘际会无意间得知三位身处逆境,所幸三位的麻烦对我来说,倒不算棘手,因此我愿援手三位,换得五年活契,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厅堂里沉默了片刻后,申路生率先上前躬身施礼道:“只要乡君能助我一家脱离高升酒坊,不再受大掌柜辖制,且有安身之处,小人甘愿签下十年活契!” 他心头对阮楹是极为感激的,虽不晓得她是如何得知的,但若非她信中提醒,他竟不知大掌柜竟然已数次sao扰自家女儿,不过是因着自家女儿胆子小,被他威胁的怕了,这才不敢吭声。 申路生逼着女儿问出实情后,直如晴天霹雳,恨不得立时去宰了大掌柜的。 可他回过神,看着一家老小,又没了那份锐气。 如今只求能摆脱大掌柜,若真能得了郡主和乡君的庇护,十年也不嫌长! 阮楹微微一笑,“自是可以的,不知申管事可准备好今日搬家了?” 虽然之前她的信上提到过,今日便可助他举家搬离高升酒坊的地盘,但此时亲耳听到,申路生仍然激动起来,连连道:“好了,早便准备好了,只等乡君发话!” 阮楹轻点下头,吩咐曲思同他跑一趟,又转头向云晴郡主,商量道:“可否借郡主的亲卫帮手?一位即可,也好叫那高升酒坊的大掌柜看个明白,申管事如今是归了咱们麾下,免得日后见了面再寻麻烦!” 都是酒坊,申路生日后也少不得同对方碰面,为防对方暗地里使绊子,倒不如先将身份亮出来,叫他不敢有异动。 云晴郡主立时点头,吩咐了两名亲卫随曲思一道将申路生一家护送过来。 等到他们离开,她才想起来问了一句,“那高升酒坊的掌柜是谁的人?” 阮楹前世便令人将事情查得清楚,此时便道:“应是与长亭侯的夫人有些渊源,听说长亭侯夫人每年分润高升酒坊五层利。” 所谓渊源,便是说两边连亲戚关系都没有,不过是经人从中牵线,长亭侯府给予高升酒坊庇护,必要时可以拿出侯府的名头来震摄他人,而高升酒坊则每年往长亭侯府送大笔的银钱 。 第239章 魏氏 庇护商铺换取银钱这种事在京都的勋贵中做不算多,但也不是没有。 多是外表光鲜,内里缺银子,又能豁下脸面的勋贵会如此行事。 云晴郡主自然也听说过,但仍是乍舌道:“五层利,那不就是拿走一半,她倒是胆大。” 阮楹冷嗤一声:“那高升酒坊的大掌柜也不是傻的,他敢给这么些银钱,所求自然也不会少了,否则又怎敢在天子脚下便仗势欺人?不过长亭侯府若是知晓申管事是投效了您,定然是不敢乱来的。” 就如前世她插手申路生的事情后,那掌柜的便找上了长亭侯府,可长亭侯府又如何敢同她对上,还不是悄声忍了。 不过听闻长亭侯夫人怕那大掌柜将事情闹开,为了安抚此人很是破费了一番,真不知她图什么。 云晴郡主笑道:“他们自是不敢,你别忘了,上回在猎场胡乱射箭的那两个愣头青,其中一个便是长亭侯家的嫡次子。为此事长亭侯府不知往我们府上投了多少回帖子,想着为那小子说情,不过我娘一次都没见。听闻那小子如今还在城外的苦力营,长亭侯府若再敢得罪我,我便寻个错处,管保皇上能将他家儿子发配到凉州去,管叫他这辈子都回不来!” 阮楹忍不住掩唇笑道:“原该如此,凭他做的蠢事,苦力营都是便宜他了。” “谁说不是。”只不过长亭侯的祖上有功勋,为不成器的后代积了德,皇上看在这份情面上特意宽恕一二,否则那蠢货哪里还能活着! 她们二人在上首随意说着话,下首两人听得心里可谓是波澜丛生,尤其是魏氏,往日自己想都没想过的大人物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出现在她们的言谈中,她现在才真正清楚上首坐着的两位,一位是郡主,一位是乡君。 等到两人说完,转向下首时,魏氏便深福下.身,道:“民妇愿签下活契,只是可否与两位贵人单独说话?” 阮楹点了头,下人便引着那何琤安先行去旁处等候。 没了旁人,魏氏噗通便跪在地上,伏地哽咽着道:“民妇有冤,求两位贵人与民妇作主!” 她的事,阮楹大抵是知晓的。 毕竟前世闹得颇大,只可怜她为了报仇,将自己也赔了进去。 阮楹想着建绣坊,固然是因着灾民中的女子可以安置,再则便是因为魏氏了。 她在刺绣上极有天份,不出两年便声名鹊起,之后成为大家,且自成流派,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阮楹怜惜她的才华,也同情她的身世,所以想着帮她一把。 索性此时她还未生出与那人同归于尽的心思,不至无可挽回。 阮楹轻吁了口气,柔声道:“你慢慢说便是,我既寻了你来,自是存了帮你的心思,你不必如此。” 魏氏感激的抬起头,却不肯起身,便这般跪地说出缘由。 “民妇出身金洲河东镇的魏家,家中世代行商,原本过的也算富贵平顺,然在民妇十四岁那年,不知何人散出谣言,说我魏家有件家传的无价之宝。” “家中长辈本对此谣言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稍有脑子的便能想到这根本是无稽之谈,若真有这等宝贝,大可献予皇上,说不得还能谋个一官半职,或是做个皇商,再不济也能得不少的赏赐,又何必再如此辛苦经营。” “可偏偏便有那无知无耻之辈信了此话,开始图谋我家。” 第240章 只盼申冤 魏家开始有人失踪,后来才知是被歹人抓了去逼问传家宝是何物,又藏在何处,但当时无人知情,报官也无果,使得魏家人心惶惶。 被抓的说不出自家有何宝贝,便被当作嘴硬不肯交待的杀害了。 终有一日歹人按捺不住,在一日夜里袭击了魏家,他们不胆劫掠了魏家的财物,更是杀人灭口,魏家数十口,连同下人足有上百余人那晚全都没能逃脱,被歹人杀死后,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惟有魏菁因着去手帕交的家中作客未归逃过一劫。 翌日归家见着如此惨状,她当即便晕厥过去,醒来后得知魏家只剩了她孤身一人。 那时,她即将及笄。 原本与家人商量过的热闹又盛大的及笄礼,只余了她一人。 魏家嫡系没了旁人,她对行商一窍不通,生意很快便被族中旁枝霸占了去,甚至还要将她嫁予城中有名的浪荡子。 这时邻居黄家的长子出面求娶,黄家本也受了火灾连累,烧毁了数间房舍,但黄家对此却毫无怨言,且不在意魏菁的嫁妆简薄,一派大义的只为了替魏家保住这惟一血脉。 魏菁瞬间便将黄家人当作救星,成婚后数年间,将魏家行商时留下的那些人脉陆续交给了黄家,令得黄家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而黄家也说一直在追查魏家几被灭门一事,只可惜大火烧得太过干净,始终没能查到新的线索。 原本若是一直这样过下去,魏菁或许会觉得这一辈子不算太苦。 “……只是万万没想到,民妇会无意中得知黄家竟与我家的惨案有关联。” “当年那杀害我家人的歹人原是一帮流寇,他们在我家做案之后便离开当地,只是后来不知做了何等恶事被官兵盯上,剿灭了流寇大半人马,流寇走投无路之便又重回河东镇向黄家大郎勒索……” “阴差阳错间,民妇偶然才得知,原来当年我家的事竟有黄家一份,而黄家大郎更是亲自乔装后为流寇带了路。” 魏菁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她泣声道:“民妇想为家人报仇,却苦无证据,且不得不佯装一无所知,与黄家人周旋。后来黄家大郎谋了个京郊县衙主簿的九品官,他不肯留我在黄家,民妇只得随同他来此地上任。” “民妇来此地后才发现黄家大郎的图谋,他应是对黄家人道魏家并无宝贝,可实则他心里却认定了民妇知晓传家宝藏在何处,因此这两年间,他不断的试探民妇。民妇一边与他周旋,一边查探黄家人谋害我家的证据,只是到了如今,民妇也只寻到几件被黄家大郎偷藏起来的原属我魏家的古物。” “只是那些东西又未写着姓氏,便是民妇告官,他也大可狡辩,民妇正无计可施之际,便收着了乡君遣人送来的信……” “不过头一封信,因着民妇疑心是那黄家大郎对民妇的试探,因此并未相信,直到第二封信,乡君在信中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民妇又恐这信是真的,生怕错过,这才会前来。” 说到此处,她又猛的伏身磕起头来。 额头触地发出“砰砰”的响声,她言道:“只要两位贵人能为民妇家人申冤,莫说签活契,无论何事,民妇都愿做!” 第241章 朝中有人好办事 阮楹起身亲自将魏菁扶起来,递给她张帕子,宽慰道:“我既说了要帮你,自然不会食言,你先定下心神,我们才好说话。” 云晴郡主听得唏嘘不已,此时也道:“没错,只要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定帮你伸冤!总不能叫无辜之人枉死,反而恶人.大行其道!” 魏菁听着她们的承诺,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多谢两位贵人!” 阮楹思忖着道:“你既来了,便不要再回去了,那黄家大郎心思歹毒,不定哪日便会朝你下手,倘若你没了性命,你们魏家的冤屈又要靠谁来申诉?” 若是可以,魏菁当然不愿回到黄家大郎身边,她夜夜与豺狼虎豹同床共枕,不知多少次想拼了性命将对方杀死,但想到他若身死,其他的黄家人便不能伏诛,她便咽不下这口气,只能隐忍。 “可是我若不归,他多半会生疑……” 阮楹勾起唇角,眼中却泛着冷芒,“就是要他生疑!” 她心里已有谋划,不过暂时还不宜与魏菁多说,所幸在她的劝说下,魏菁当即便决定不再回黄家。 云晴郡主让庄头先安置了她,之后与阮楹又同那何琤安聊了几句。 何琤安最大的困境便是穷。 如今只靠给人抄书为生,提及此,他十分赧然,“小人自小.便喜好算学,可小人的家中素有规矩,自小读书便为了科举,小人的喜好被他们看作不入流,时时嗤之以鼻。虽小人按捺着性子读书,但屡试不第,家人越发失望,索性无视小人。小人一气之下与父亲争执起来,便被赶出家门。” “本想寻个帐房的活计,奈何那些掌柜一看小人的年纪,连试也不试便将小人拒之门外。” “小人对算学确实精通,也愿签下五年活契,若是两位贵人不信,可当场出题考校!” 他这般说,倒叫云晴郡主兴致大增,转头看向阮楹。 阮楹无奈的失笑,拿来纸笔,出了两道算学题,让下人交给何琤安。 她出的题目只是寻常,自是难不倒何琤安,不过让此人来作帐房,本也是大材小用,阮楹为的只是不想宋枥再如前世般招揽此人,将之安排到户部,因着他的才能而令户部震惊,破格重用,从而为宋枥登基立下功劳。 日后,等她扳倒宋枥,自然不会阻了何琤安的青云路。 在她思忖间,何琤安便将两道题写出答案。 下人呈上来,云晴郡主得知他算得分毫不差,大为赞叹,当即便命人写了契书,将何琤安纳入麾下,然后才让庄头安置他去歇息。 这时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云晴郡主向来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一边用膳,一边好奇的询问阮楹打算如何帮魏菁申冤。 阮楹放下竹箸,解释道:“我有一计,可逼得那黄家大郎吐露实情,但魏家被杀百余口,此乃大案,还需刑部或是大理寺的人在场,方能名正言顺的重审此案。” 闻言,云晴郡主顿觉牙疼,“邢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不是好打交道的……” 她迟疑片刻道:“不然此事还是同九王叔说说吧,朝中有人才好办事嘛!” 第242章 他是个好人 去寻宋文燮帮忙,自然不能仓促而行,阮楹看向云晴郡主,“不若此事就拜托郡主了?” 亲舅舅总归比较好开口吧! “咦?不不不不——”云晴郡主惊诧的瞪大眼睛,连连推脱,一叠声的“不”字,口中险些吐出泡泡来。 阮楹噗嗤笑了,清丽至极的容颜仿如幽昙花绽放,引得人移不开目光。 云晴郡主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就算对我施美人计也是没用的,我说不去就不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见着九王叔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居然还让我拜托他帮忙……” 不如弄死我比较快! 云晴郡主想到岑王那双幽深的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的眸子,就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自认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每次面对九王叔仍是如同老鼠见了猫…… 阮楹见状,失笑之余也不好再逼她,只得道:“郡主实在不肯,那我去便是了,不过还是等到郡主的芳辰宴过后再寻个合适的机会说吧。” 她麻烦对方太多次,委实不好意思了,可魏菁这事,她又是非办不可的。 云晴郡主松了口气,又笑得轻松起来,“莺莺你真好。” 阮楹奇怪的道:“真不知你为何那么怕岑王殿下,他人很好的,虽是看着冷淡些,但其实人颇为热心,你便是待他一分好,他也只会回馈你更多。” 譬如她,虽说是帮了他一些,但也不过是动嘴,但岑王殿下却又是还以厚礼,又是在皇上面前为她请封爵位,甚至后来她拜托他插手父亲调查阮娴经历一事,他都二话没说的担了下来。 真的是好人! 云晴郡主闻言脸色变了又变,心道那是你没见过九王叔凶戾的时候…… 尤记得那时自己还小,一次去宫中时偏遇着刺客行刺皇上,皇上受了伤,九王叔临危受命,那一回,当真是血洗宫庭,殿前台阶上的血不知用水冲了多少遍都冲不干净! 直到现在,云晴郡主还记得九王叔面不改色的砍下一名疑似细作的脑袋,那人临死眼睛都瞪得大大的,仿佛死不瞑目。 她心里知道九王叔这般行事是对的,非常时期自然行非常事,但她还是看到他就止不住的害怕。 况且不止她一人如此,宫里的皇子皇女,有几个不怕九王叔的? 这般一想,云晴郡主看向阮楹的目光便格外钦佩了。 “莺莺啊,我真庆幸能认识你!” 阮楹一头雾水,不是在说岑王殿下么,怎么又突然感慨起来? 不过听到这话,她自然是很开心的,于是抛开心里那点茫然,笑眯眯的道:“我也是一样啊,我一直觉得郡主是我的贵人呢!” 两人慢悠悠的用过午膳,歇了片刻,申路生一家人便被接过来了。 他们向云晴郡主和阮楹磕头谢过,便跟着庄头下去安置了。 曲思行了礼复命道:“见申管事要搬走,那高升酒坊的大掌柜亲自过去了,本来还嚷嚷着申管事挪用了铺子里的银两,要将人扣下,不过看到奴婢和两名侍卫大哥,他便怕了,当时没有出声,任由我们帮着申管事一家搬上马车。不过奴婢瞧那大掌柜的模样,不像是就此善罢甘休的,只怕还要生事。” 第243章 礼物匣子 云晴郡主听到曲思这话当即不以为意的挥手道:“这事便交给本郡主了,管叫他连风浪也翻不起来。” 莫说一个酒坊的掌柜,就是他身后的长亭侯府也是不敢对上她的! 阮楹暗笑,看来只要不牵扯到岑王殿下,郡主都可大包大揽,这倒省得她费心再给长亭侯府找麻烦了。 申管事那边将家小安顿下,他便又急忙来到前厅,询问酒坊的事。 阮楹见他这般积极,也知他想报恩,与他签了活契后便将行事的章程交予他,与云晴郡主两人细细的将招揽灾民的事交待给他,又将庄头唤来,叮嘱他协助此事。 临走的时候,阮楹与云晴郡主便按照先前所定的,各拿出一万两的银票交给何琤安,充作本金,还特意留下一名侍卫专司保护他。 何琤安还没经手过这么多银票,神色郑重极了,向两人保证绝不会辜负她们的信任。 至于魏菁那边,阮楹也留了口信给她,让她在这段时间里先负责安置灾民中的女子,至于为魏家人申冤一事,必是会为她做到的。 这般安排妥当,云晴郡主和阮楹才上了马车回返城中。 进了城,阮楹没有立刻回府,与云晴郡主分别后,她先去了一趟南北货行,挑了几样小玩意,亲自送到亭盖园的掌柜手里,说是给岑王殿下的。 她离开后,掌柜的不敢耽搁,紧着派人将东西送到了岑王府。 宋文燮从宫中回来,便见管家呈上来一个颇宽的木盒,打开一瞧,他俊美的面容上不禁透出几分慵懒笑意。 靠在椅背上,他将里面的小玩意一一拿出来把玩。 晶莹剔透的琉璃水丞顺手便放到了书案上,两块散发着淡淡药香的药墨拿出一块,另一块收起来,免得散了味儿。 其中最显眼的还属一只极小巧的九转玲珑香薰鑪,旁边放着小盒的成香,打开便能嗅到些许安神香的香气…… 那丫头倒是想得挺周到,宋文燮想着不觉哼笑一声。 管家见他心情不错,也笑着禀道:“张掌柜说是乐平乡君特意送过去的,说是听云晴郡主提到主子最近颇为忙碌,很是为朝廷操劳,她担心主子歇息不好,便送来些能安神的物件……乡君着实体贴得很!” 宋文燮笑着瞥了他一眼,便猜到这绝非阮楹的原话,不过这话听起来到底更顺耳,他便没多说,只微微颌首道:“难为她有心了,本王最近的确休息不佳,有了这安神香,想来能歇得更好。既如此,本王该要备份回礼才好。” 一旁的童穆嘴角微微抽搐。 自家主子向来不爱燃香,尤其是安神香这种东西更是碰都不碰,如今却说这玩意儿能让自己歇息的更好? 大抵能休息得好只是因为送礼的人是乐平乡君吧! 他心里腹诽着,人却老老实实的跟着宋文燮去了库房,为乐平乡君挑回礼。 另一边,阮楹往亭盖园送完东西,心里终于踏实了些。 总是麻烦岑王殿下,着实不好意思,这般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当然,也为着之后再有事相求,不至太过心虚。 回到伯府,曲思仍是很有精神,一点都不嫌累的又去打探府中的事,然后回来向阮楹禀报,“听说二姑娘今日炖了汤水,伯爷和大公子处都送了,又给其他几位姑娘送了点心……” 第244章 拉拢人心 曲思忧心的道:“姑娘,二姑娘这般讨好府里的主子们,奴婢想着,她定是为了排挤您!” 若是伯爷和公子,姑娘们都被她拉拢了去,那日后有个什么事,岂不是大家都站在二姑娘那边,虽说有老夫人向着姑娘,但小辈的事,她老人家总不好时时插手。 自家姑娘也太难了! “姑娘,咱们总得做些什么吧,不能任由二姑娘这般拉拢人!” 阮楹刚用过晚膳,懒洋洋的倚在软榻上,因着碳火旺,她中衣之外只穿了件家常的软锻裙袄,贴伏着身子,显出玲珑的曲线。 她正昏昏欲睡之际,闻听曲思这番话,不禁失笑,微微睁开眸子,打趣道:“你的意思是,我们也拿些吃食送遍满府?” 曲思嘴角一僵,“这倒也不必吧……说起来,平日里姑娘得了好东西,也没少分给其他姑娘,不比那吃食贵重多了!只是奴婢觉着,这人都是忘性大的,多半只看眼前,如今二姑娘这般殷勤,万一他们将姑娘您的好给忘了,那您多委屈啊!” 阮楹轻笑着点了点她的眉心,“若是因着旁人一点吃食便轻易便忘了我的好,那还值当得我再继续对他们好吗?” 曲思微怔,自家姑娘说的似乎也有道理,轻易会忘了姑娘的好,那姑娘待他们再好,也不过是让他们再忘一回罢了。 “那咱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她迟疑着问道。 阮楹颌首,“不做,暂时只看着便是。” 她既这么说了,曲思只能应下,不再提此事。 而君玉院中,阮少卿也在同妻子杨氏说起阮娴的事。 “你同二妹妹相处的可还好?” 杨氏斟酌着道:“还好。” 虽说比起二妹妹,她其实更喜欢大妹妹,但母亲如今正宠二妹妹得紧,她若说句不喜,只怕便会惹了婆母厌弃。 阮少卿却未看出妻子的纠结,欣慰道:“如此便好,二妹妹这些年过得不易,你若得闲,可多陪她说说话,讲讲京都的事,也好叫她对京里的人不至一无所知。” 他并不知道阮娴的真实经历,只当她是被农家养大,无意间被母亲撞见,这才接回府中,因此心中难免怜惜,想了想,他又从荷包里翻出几张银票递过去,“二妹妹今日送了汤水,不若你明日去铺子里买些新奇的东西作为回礼,想来二妹妹会高兴的。” 杨氏慢吞吞的收了银票,道:“只买给二妹妹么,那大妹妹那里不送了?” 阮少卿随意的道:“大妹妹那里好东西多得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杨氏轻蹙了下眉,到底还是忍不住道:“这恐怕不合适,如今母亲本就偏疼二妹妹,对大妹妹忽略许多,倘若我们也这般,大妹妹心里一定不好过!” 阮少卿一怔,旋即不解的道:“这怎么能一样,大妹妹在府中,大家一向疼宠她,可二妹妹一人.流落在外,受了那么多年苦,如今这些也不过是补偿她而已。大妹妹若是懂事,便不该计较这些。” 顿了顿又道:“难不成是大妹妹寻你说了什么?” 杨氏连忙解释:“并无,只是我自己觉得这样有些厚此薄比,所以心下不安。” 阮少卿笑道,“你想太多了。” 第245章 与你不熟 大妹妹应该不会那么不懂事,杨氏从阮少卿的脸上看出这层意思,不免无语。 这不是懂事不懂事的问题吧,便是想要补偿二妹妹,也不必做得那般明显,婆母这般,你也这般? 想到婆母对二妹妹的有求必应,以及对大妹妹的日益冷淡,仿如走火入魔了似的,杨氏不觉暗暗摇头,这也就是大妹妹性子好,从来没有表露过不满,但事情不能这般做! 她想着明日还是要连大妹妹的礼物一道买上,大不了她自己添点银两,不能因着大妹妹懂事便冷待人家,那不是欺负人么! 更何况,比起看上去娇娇柔柔的二妹妹,大妹妹明显更有担当,真要有事,肯定还是大妹妹更可靠! 翌日,正值云晴郡主的芳辰宴,阮楹打扮停当便让人去明珠院传话,告知阮娴该出发了。 结果人却不在,下人说是去了正院。 阮楹挑了挑眉,带着丫鬟便直接去了正院见张氏。 她进屋时,阮娴正腻在张氏身边撒娇,见她来了,两张相象的脸上笑容都变的浅淡了许多。 阮楹没理会阮娴,只是看到张氏如此,不觉心下叹气。 不知不觉与母亲之间便越来越生疏了,这一世竟是比前世还要严重得多,可对于这种情形,她几乎是束手无策。 阮楹垂眸敛目的行了礼,然后道:“母亲,时辰差不多了,该去长公主府了。” 张氏拍了拍阮娴的背,示意她起身,又对阮楹道:“好好照拂你妹妹,你与云晴郡主交好,在长公主府也算是有几分脸面的,若是有人对你妹妹无礼,你当要及时护好她,总之不能让你妹妹头一回和你一道出门参宴便受了委屈,你可明白?” 阮楹淡淡道:“女儿自当尽力。” 张氏对她这平淡的态度有些不满,但看看天色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这才咽下了其他的叮嘱,让阮娴跟着出去了。 阮楹姿态从容的走在前面,阮娴目光闪动,很快亲昵的跟上前来,“大姐姐,等等妹妹!” 说着她便要去挽阮楹的手臂,阮楹却下意识的一躲,阮娴挽了个空,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她委屈的嗔道:“大姐姐是嫌弃妹妹吗?” 真是不识抬举!她在心里骂道,不过是看你有用,这才示个好,居然不领情,摆起架子,真当自己还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了?早晚将你赶出府去,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神气得起来! 阮楹自然听不到她心里的话,但她猜也猜得到现在阮娴对她有多么不满,不过她并不在意,甚至看到她吃瘪,心情更加好了。 阮楹微微一笑,“我只是不习惯与人这般接近罢了,二妹妹无须多想。” 阮娴皮笑肉不笑的道:“可是昨日云晴郡主拉着大姐姐出门的时候,又不见大姐姐不许,这不习惯也是因人而异的吗?” 阮楹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坦然道:“自然。我与郡主相熟,早便习惯了。” 与你又不熟,你却非要贴上来…… 阮娴听懂她的潜台词,古怪的笑道:“是这样么?妹妹还当大姐姐是因着郡主的身份高这才能习惯,轮到妹妹这等身无爵位的,自然要不习惯了!” 第246章 迫不及待的讨好 阮楹并不想与阮娴在这里进行口舌之争,因着毫无意义。 所以眼见着两人来到门口,她便淡淡的瞥了阮娴一眼,无所谓的道:“二妹妹怎么想便怎么是吧,不过这种无礼的话在我这个作姐姐的面前说一说无妨,若是在其他贵女面前,便莫要如此了,否则难免让旁人认为端肃伯府的二姑娘性子狭隘。” 言罢不等阮娴开口便转身上了马车。 阮娴回过神,气得很,当即便要叫她把话说清楚,这时她身后侧的元馨不得不提醒道:“二姑娘,别耽搁了,若是误了时辰,长公主府那边定会不快的。” 因着张氏不放心阮娴,所以今日特意吩咐元馨跟在她身边,如此遇事还可提醒一二。 元馨是张氏跟前侍候的,也代表着张氏的脸面,阮娴虽不快,却也不好对她出言斥责,只得勉强应了一声,沉着脸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阮楹在马车上坐定,方才庆幸自己昨日提前说好各乘一辆车是如何聪明之举,倘若再跟阮娴坐在一起,一路上都要听她不停的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又或是在那里明讽暗刺的,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她从车上推下去。 马车向前行进,很快便到了长公主府。 迈下马车,站在门口的下人便热情的迎上了阮楹,下人们都知这位乐平乡君是自家郡主的救命恩人,且两位相处的极融洽,自然忙不迭的讨好。 可他们对阮娴便没那么殷勤了,若不是她适时的走到了阮楹的身边,那些下人一时都不会瞧得见她,等到将贵客引进去,才轮得到她。 阮娴见着阮楹与自己分明是两种待遇,心下更加愤恨,可她到底还知道这里不是她能耍脾气的地方,因此脸上并未表现出来,只作出乖巧状随着阮楹进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很大,布置的也极雅致,比起端肃伯府来自然是更好上一层。 阮楹和阮娴随着引路的嬷嬷走过园子,又穿过垂花门,这才来到云晴郡主待客的庆英轩。 此时,花厅内已经坐了几位贵女,她们都在围着云晴郡主说话。 云晴郡主今日穿了件新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那绣功极好,丝丝缕缕的金钱掩映在褶皱之中,只有动作间,才会影影绰绰的闪现,仿如百蝶正萦绕着飞舞,着实令人惊叹。 云晴郡主自然也是极得意的,所以阮楹一来,她便起身过来拉着她,让她好好欣赏自己的衫裙,“如何,是不是像极了真的蝶翼?” 阮楹细细打量一番,赞道:“很像,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别致的云锻裙,只怕没有一两个月的功夫是绣不出来的。” 云晴郡主连忙道:“整整两个月!” 她若有尾巴,如今一定高高的翘起来了。 看她像是急于炫耀自己得了好东西的孩童似的,阮楹不由的掩唇轻笑,其他在座熟知云晴郡主性子的贵女也会意的轻声笑起来。 她们仿佛自成一国,叫无人理会的阮娴有种被排斥的尴尬难堪,她急切的想要插.入进去,便突兀的上前向云晴郡主福身,“见过郡主,小女是端肃伯府的嫡次女阮娴,能够得以亲贺郡主芳辰,实乃小女的荣幸,还望郡主莫要怪小女莽撞!” 第247章 嫉妒使人面目狰狞 阮娴的动作太快,以至于元馨根本没来得及阻止。 她看到二姑娘上前插话的时候,心里便暗道糟糕,大姑娘与郡主正在说话间,芳辰礼还未送上,但凡知礼的便不会在这个时候插.进去。 可二姑娘却偏偏这么做了,这叫郡主和那些贵女如何看她? 一想到回去之后,自己会被夫人责备没有尽到提醒二姑娘的责任,饶是元馨也觉得没眼看了。 事情也正如她所想,阮娴这突兀的举动一时间令大家都愣住了,听说是端肃伯府的嫡次女,众人的神情更是微妙。 只听说端肃伯府有一位嫡女,从哪里又冒出来位次女? 而且这言辞举止未免太不讲究了,不像是哪家的贵女,反而细节处只会令人感觉粗鄙,很是违和。 惟有阮娴一人还在暗自得意,她自认这话说的极为得体,再是挑不出毛病来的,而且云晴郡主昨日在伯府都见过她了,想来也会给给她几分面子,接下话来,到时候她自然就能顺势把阮楹挤到一边去…… 她想得是很美,可惜云晴郡主从昨日就看她不顺眼,得知阮楹和她的真正身世后,更是全无好感,若不是阮楹冲她无奈又满是歉意的笑了笑,她立时就能让人把阮娴给丢出去! 阮楹见阮娴如此迫不及待,而云晴郡主根本没有理会的意思,干脆把人晾在那里,她笑了笑出面圆场道:“这位是我家二妹妹阮娴,因着幼时身体不佳养在老宅,如今身体大好了,便回了侯府。” 又向阮娴介绍了那几位贵女,众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客客气气的招呼了,算是勉强让场面不那么难看。 之后阮楹没再理会笑得僵硬的阮娴,而是从丫鬟手里取过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云晴郡主,并玩笑道:“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云晴郡主这才有了笑脸,打开锦盒,立时惊叹的低呼了一声。 众位贵女也好奇的围过来,发现锦盒里是一套极为精致的红宝石头面,而且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新样式,瞧着美极了,顿时都不由目光热切的夸赞起来。 “好别致,乐平是从哪里买来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对啊,这样式我也很喜欢,乐平快说说,是从金玉楼订做的吗?” “哇,这孔雀的尾羽还颤巍巍的,好似会动一般!” “郡主不若戴上试试看,反正这会儿就我们几人。” 听到这话,其他人也连声附和。 见众人艳羡不已,云晴郡主又得意起来,当即便命丫鬟将她原本的头面取下,换上这套新的,恰好她今日穿的裙衫也带着星星点点的红意,配上这套头面,相映成辉,当真是说不出的艳丽妩媚。 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惟有阮娴气得咬牙切齿。 因为她看得清清楚楚,云晴郡主如今戴的这套头面根本不是当时金玉楼送来那一套,当时阮楹还说什么是送给云晴郡主的芳辰礼,现在看来,分明只是因着不想将头面给她,所以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这个贱人! 她太生气了,以至于面色都有些狰狞。 被旁的贵女看在眼里,不免吓到,连忙离她更远着些,别说说话了,她们根本不想靠近阮娴,只觉得她古古怪怪的,实在不像是勋贵出身的姑娘。 第248章 不值得结交 没过太久,客人们便陆续到了。 阮楹带着阮娴跟其他贵女寒暄了一圈,在旁人,包括元馨看来,她这个长姐都足够尽责的照顾妹妹,可实则阮楹怎么可能那般好心,她不过是要让阮娴再一次更彻底的体会到,她的人缘有多么得好,阮娴能够站在这里同那些贵女们搭上话,全是因她之故! 随即,她给云晴郡主使了个眼色,对方了然的故意将她拉走,直接便将阮娴自己留在了花厅。 饶是阮娴一直想着能够融入这些贵女当中,可没了阮楹,她心里却不由的生怯。 且一时间根本没有人主动理会她。 相熟的贵女们早便凑在一起悄悄八卦过了,说起阮娴,先来的那几位贵女很是有话可说。 “说是在老宅长大,其实不就是乡下么?难怪没教养得很,乐平乡君还在同郡主说话,她便急着出头,太失礼了!” “正是这话,不知你们可留意到,乐平乡君送那套头面给郡主时,她的眼神……可怕得紧!恨不能上前撕扯乐平乡君似的,何等的粗鄙。” “不止呢,她当时的脸色还特别难看,我不过无意中瞥了一眼,便被惊吓到,立时躲她远远的,真担心她一时失控,还不知会做出何事来!” 其他贵女闻言愕然,“竟是如此?可瞧着乐平乡君待她不错啊,又将她介绍给我们,言语间无不是托大家多照拂的意思。” “没看穿她的小心思呗,毕竟是亲姐妹,怎会想到妹妹竟这般嫉恨她!” “瞧着吧,这位阮家二姑娘日后少不了要生事的。” “虽说不干.我们的事,但还是离她远些为妙。” “说得也是。” 这般谈论下来,勋贵家中的贵女们都心里有了数,这位阮二姑娘不是个聪明的 ,不值得结交。 毕竟,世家中姐妹间争斗自是不少,但出了门大都拎得清,当着外人闹不和只会让人笑话,少有人会蠢到将自己对姐妹的嫉妒怨恨摆在脸上。 原本阮娴不至这般大意,但这阵子在端肃伯府被张氏宠的有些飘飘然了。 张氏因着愧疚,看她哪哪儿都好,府中庶女和姨娘也都或直接或委婉的吹捧着她,而张氏几番斥责阮楹,阮楹始终退让,这令阮娴生出错觉,认为阮楹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日后用不到她时,只需在张氏面前多吹吹耳旁风便能将人赶走! 她没将阮楹瞧在眼里,更无半点尊重,自然会在细节处泄露出来。 那些贵女不乏人精,哪会看不清楚。 不过就在阮娴倍感尴尬的时候,终于有位年岁差不多的姑娘过来寻她搭话。 “你便是端肃伯家新近回府的二姑娘吧?我姓张,名秋予,若是不嫌弃,不如同我们一道坐着说说话?” 如今有人肯理会阮娴,她便犹如快要溺死的人抓到块浮木,当即便感激的应下,随着张秋予一道去了一处桌旁坐下。 “这位是右相家的千金范姑娘,是不是生得如神仙妃子一般,她可是我们京都的第一美人!”张秋予率先介绍着被其他贵女簇拥在中间的范思韵,那直白的赞美令范思韵脸颊泛起红晕,她连忙道:“张妹妹说的太过了,尤其当着阮二姑娘这般说,岂不是叫我更加不自在么!” 第249章 污了衣裙 阮娴打眼瞧过去,见那范思韵果然是生得花容月貌,姿容艳丽,心下不由有些泛酸。 然而听到范思韵这般说,明显是在恭维她生得更好,顿时展露出笑容,嘴上正要推脱一番,却听对方紧接着又道:“阮二姑娘的姐姐乐平乡君生得清丽绝伦,我向来是自愧不如的,要说第一美人,合该是乐平乡君才是。” 闻言,阮娴的笑容顿时僵住,片刻后才勉强道:“长姐虽生得不错,但比起范姑娘还是多有不如的。” 范思韵这番谦让的言辞也未必有多真心,因此阮娴贬低阮楹抬高她,叫她颇为受用,但脸上仍是一派羞涩之态,“阮二姑娘过谦了。” 张秋予笑呵呵的道:“都美都美,美得各有特色。”转而便换个话题,“说起来,阮二姑娘怎么没同乐平乡君她们一道?” 阮娴一脸尴尬,又有些委屈的道:“长姐随郡主不知去了哪里,我本想去寻她,却又不熟悉长公主府,因此不敢妄动。” 张秋予同情的压低了声音道:“我比你年长,便托大唤你一声妹妹,怎地我瞧着郡主像是对你颇有微辞似的,莫不是你何时得罪了郡主却不自知?” 偏巧阮娴正憋闷了一肚子火气而无处发泄,这话可正是问到了她心坎上,她叹息一声当着几位贵女便道:“姐姐有所不知,不是郡主,而是长姐对我有些误会,她又与郡主交好,因此……”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坐的都听明白了,她是说阮楹在郡主面前挑拨离间,使得郡主不喜她。 张秋予挑了挑眉梢,诧异的问道:“妹妹不是才养好的身子回伯府不久,乐平乡君合该多谦让你几分才是!” 这话说的阮娴大感熨贴,简直要将知情识趣的张秋予引为知已。 “张姐姐可莫要如此说,原本我就没在府中长大,反而长姐一向在府中备受长辈宠爱,如今我回来,长辈不免多怜惜几分,长姐自是觉得长辈们偏颇了我,为此很是不快,哪里还能让长姐再谦让我,她怕是要发脾气的……” 她话里话外都给阮楹扣上了性情狭隘,容不得人,脾气大的名头。 张秋予面上不显,心里却暗道,还真被阮楹料定了,自己不过稍一挑起话头,这阮二便开始编排她,难怪她容不得此女,换了自己,也定是厌烦已极,无论如何也要使了手段让她滚回老宅去! 她不动声色的瞥向范思韵,果然见她已然敛了笑,脸上隐隐不快,心下松了口气,越发引得阮娴继续说下去。 阮娴还当大家都在同情她,愈发说的起劲儿,就在她得意于败坏了阮楹的名声时,旁边的范思韵终于忍无可忍的遽然起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起身时袖子恰好扫在面前的茶盏上,茶盏一歪,里面的茶水尽数顺着桌子淌到了阮娴的身上。 阮娴失态的惊呼起来,慌手慌脚的起身,可身上的新裙衫从腰腹往下都泅湿了大片褐色的印记。 范思韵灵巧的退开两步,掩着唇讶然道:“哎呀,这可怎么好,阮二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一时不慎竟弄成这样……” 第250章 右相千金 阮娴的面孔扭曲了一瞬,但想到范思韵是右相家的千金,又不是成心的,她实在不好发脾气,只得僵笑着道:“不妨事,范姑娘也是无意。” 元馨之前不好靠近,只能在门口候着,如今见出了状况,忙不迭的上前来,低声道:“二姑娘,您先稍待片刻,我这便去马车上取备用的衣裙来。” 也只能如此了,阮娴心下连呼丧气,勉强笑着点头应了。 出了这事,她自然没心情再说话。 而使得她面临如此窘境的范思韵却并没留下,反而只是不痛不痒的道了个不是,便带着几个跟班施施然去了旁处。 阮娴一腔想与她交好的念头顿时化作憎恶,这分明是没拿她当回事,再怎么说也该陪着她等到干净衣裙送来吧? 就连张秋予也只是同情又为难地看了她一眼,也跟着范思韵走了。 阮娴独自坐在桌边,哪怕她已经尽力去遮挡,却还是会露出脏污了的裙摆,不时有贵女进出时便会打量她一眼,她们的眼中尽是嘲弄,那目光直叫人难堪到极点。 阮娴眼中热辣,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 她不知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而另一边的范思韵等人正在谈论起她。 一位姓韩的贵女抱怨张秋予,“你何必与她一搭一和,看她都说了些什么话!” 张秋予达到目地,这会儿自然忙着撇清,“我只想问问她真的是因着生病才会一直在老宅么,哪知还没来得及问,她便说了那么一堆有的没的,还对自己的长姐极尽诋毁,我也是极为尴尬的,又不知该如何打断。” 她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口,“亏得如今不必与她坐在一处,否则真不知她还会说些什么,若让旁人听到,岂不是认为我们也跟她是一般了。” 范思韵冷冷的往阮娴处瞥了一眼,见她垂着头,颇为狼狈似的,不禁鄙视的暗哼了一声,细声细气的道:“秋予这话说的很是,往后还是少与那阮家二姑娘来往的好,免得旁人都道我们官宦家的姑娘也同她似的不知礼数,竟然在大厅广众之下诋毁长姐,这可真是……” 她叹息着仿佛失望的说不下去。 其他人连连附和。 张秋予的口中跟着应声,心里却只想翻白眼。 若非知晓范思韵根本是故意弄洒了水,让阮二难堪,单听这话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呢! 不就是以前被妹妹诋毁过,心里存了心结,再听不得有人像她妹妹那般,背后诋毁做姐姐的么……话说回来,自己知道这八卦不算稀奇,可为什么阮楹也会知晓,还利用的极为顺手? 被她暗暗琢磨的阮楹,这会儿正跟云晴郡主两人坐在暖阁里喝茶用茶点。 “今日可是郡主的芳辰宴,跟我窝在这里不招待客人,合适么?”阮楹捻了块琥珀核桃糕送到唇边。 云晴郡主无所谓的道:“我不在她们才轻松,免得还要费心思翻着花样想恭维话讨好我,又担心说的不当了惹我不喜。” 阮楹噗嗤笑起来。 云晴郡主突然支着下颌看着她叹息,“那个阮二果然不是省心的,她对你的嫉恨都快从眼睛里淌出来了,你真打算一直如此?” 第251章 前世今生已不同 阮楹淡淡一笑,“不然呢?” 云晴郡主蹙眉,“这么个蠢东西,亏得端肃伯夫人还拿着她当宝似的。若仅仅是长于乡野,不通礼仪,那倒无妨,你好歹被他们养了十余年,想来也不会吝于提携她一番,可眼下却并非如此,她对你充满恶意,若是由着她,还不知会搞出何事来!” 又道:“你莫要小瞧了她,无知而无畏,她不若我们,做事往往心有顾忌,她那样的人多半只要达成目地,会不择手段!” 阮楹敛了笑,“郡主放心,我断不会小看了她。” 所以今日才会有种种的安排,先断了她与勋贵官宦家的贵女交好的路。 免得如前世一般,她因着有自己的引领,进到贵女圈子后,颇是笼络了几位贵女,而那几位贵女在外没少帮她说话,所以后来阮娴在京中的风评很不错。 不过,今世不会如此了。 虽则阮楹这般说,但云晴郡主仍是觉得不舒畅,正欲开口出谋划策,突然有下人来禀报,附耳一番低语,她不禁笑出声来。 挥退下人,云晴郡主笑眯眯看向阮楹,“你猜如何,我们离开这会子,那阮二不知如何得罪了范思韵,不但佯装无意泼了她一身的茶水,还带着她那几个跟班甩开阮二远远的,像要告诉众人,与她合不来似的。如今阮二正孤零零的在那里等着丫鬟取干净衣物来。” 阮楹讶然,“范姑娘平日瞧着最是文雅知礼,竟然会这般做?” 只当她会厌了阮娴,未想会当众给她难堪。 云晴郡主嗤笑不已,“范思韵最会装相,其实小气得很,旁人若是得罪她,她能记到死!不过阮二能惹得她这般恼怒,也算是有本事了。” 阮楹失笑,如此也好,以阮娴的心性是绝不会再同范思韵交好的了,与前世截然不同。 是了,前世今生,已然有了太多不同。 前世,阮娴没有这般急切的表露出对她的敌意,反而是处处装温柔装大度,即便是面对她也是佯装好姐妹,种种作态很是笼络了伯府众人的心。 也因此,阮楹被知会让出了阮家嫡长女的位置,变成了嫡次女。 然后参加宴会,结交贵女,对外得了好名声。 最后将阮楹当作踏脚石,与宋枥勾搭成奸…… 阮娴一步一步的将她挤到悬崖边上,最后的最后,陷害阮家,给了她致命一击! 可今世,阮娴心思急,戾气重,或许是因着有宋枥做后盾,加之又在青.楼里做了那么久,难免急切,害怕被揭穿,因此根本没有耐心慢慢接近阮楹,与她假作好姐妹。 她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除了被亲情蒙住眼睛的张氏,端肃伯与阮老夫人如何看不出她排挤阮楹的意图? 所以阮怀英三番两次表示阮楹才是阮家的嫡长女,不会变。 今日也是如此,阮娴对阮楹的恶意,除了云晴郡主,想必还有不少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面对这样的阮娴,哪位贵女敢同她结交? 在她们眼中,阮楹可是阮娴的亲姐姐。 想着阮娴此时在花厅的窘迫,阮楹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无论如何,阮娴的不同反而对自己更有利了。 这是好事。 她净了手,微笑着起身,“既如此,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瞧瞧了?” 云晴郡主笑弯了眼,“是该去的。” 第252章 煎熬 两人相携而出往花厅而去,恰与被下人带着去换衣裙的阮娴撞个正着。 看到阮楹的瞬间,阮娴份外羞耻,脸涨成猪肝色。 这般狼狈的模样被看到,她只能埋着脸福了福身,不想叫阮楹发现她眼中自觉被辱后的恨意。 “二妹妹?你这是怎么了?”阮楹很自然的露出震惊之色。 见阮娴不语,元馨连忙上前施礼解释一番。 “原来如此,这种小意外总是难免,可为二姑娘准备了更换的衣裙?” 元馨道:“准备了的,正要去更衣。” 阮楹微微颌首,“那便快去吧,宴席快要开始了,莫要来迟了。” 阮娴带着元馨等人很快离开,云晴郡主轻笑出声,“难得见你有这般促狭的时候。” 明知阮二急着去换衣服,却还故意多阻她一阵,不见阮二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烂了。 阮楹嫣然一笑,“我本也没那般好性。” 不过让她难受一阵,这算什么呢,她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 她们进了花厅,不多时便到了开宴的时候,阮娴匆匆忙忙换好衣裙回来,勉强没有迟了。 云晴郡主携了阮楹坐在上首,阮娴自然是没有这份殊荣的,只能在下人安置的席末落座。到了此时,她哪里还敢张扬,只低调的盼着众人都不记得她之前的窘迫才好。 席间热热闹闹,阮娴眼睁睁看着阮楹被众位贵女热情相迎,便是之前弃她而去的范思韵等人都对阮楹格外的客气,而她却无人理会,独自坐在那里,哪怕两侧的贵女都寻了旁人说话,毫无与她结交的意思。 直到宴席散了,众人陆续告辞。 阮娴才从煎熬中解脱,立时便要带着丫鬟离开。 元馨提醒道:“二姑娘,不若还是同大姑娘招呼一声,一道离开为妥。” 一同出府,自然要一同回去才好,否则被人瞧见,没准儿会说道。 虽说今日二姑娘会被说道的言行举止太多太多,多到她已经可以想见,回去后自己必是要受罚的,但元馨还是无奈的想着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然而这个提议得到的是阮娴狠狠的一瞪,她脚下不停的向外走着,“她陪着郡主送了先走的几位客人便不见踪影,难不成倒要我去四处寻她么?” 她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刻! 元馨见她主意已定,也只得加快了步子跟上。 两人穿过园子,来到门口,元馨先去唤了车夫将马车赶过来,阮娴等着她时,便从门外走了出来。 或许她与长公主府犯冲也说不定,否则为何今日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阮娴正这般想着,突然旁侧里传来一道大力扯住她的头发,粗鲁将她拽走,耳边同时传来低哑却恶毒的咒骂,“你这小贱蹄子,sao狐狸,今儿个到底被老娘给逮着了!别以为你攀上了贵人就能把老娘的男人勾搭走,你今日要是不把老娘的男人交出来,管叫你没了这副狐媚相貌,到时候瞧你还如何去勾引男人!” 粗嘎的女声一边骂着,脏污的指甲便抓上了阮娴的脸。 她这时才从震惊和恐惧中回神,后知后觉得发生一声凄厉的尖叫! 第253章 揭了她这层皮 长公主府门口仍有参加云晴郡主芳辰宴的客人没有离开,听到尖叫声不由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一个邋遢的婆子正将端肃伯府的二姑娘揪着头发,要去挠她的脸! 亏得旁边代郡主送客人回返的一位嬷嬷经过,顺手拦了下来,厉声呵斥道:“快住手!哪里来的疯婆子,竟然敢在长公主府门口撒野!” 那婆子手臂被拦下便抬脚去踹阮娴的小腹,她力气大得很,一脚下去,阮娴便觉得自己嘴里都沁出了血腥味儿。 她边踹边胡乱的道:“这位夫人,小妇人可不是撒野,是这贱人勾引了我男人,勾得那死鬼连家都不回,家里大人孩子饿的就要活不下去了,我若不来寻人,便只能等死!您别拦着我,我今日定要打得这贱人知道疼,说出那死鬼在哪里不可!” 她状若疯癫,嬷嬷一人还真不能完全拦住,只得唤长公主府的侍卫上前,两名膀大腰圆的侍卫使了力,方才将婆子拖开。 可这会儿,阮娴半伏在地,头发衣裙全都被扯得乱七八糟,原本干净的裙摆上不但沾满了尘土,还印着凌乱的脚印,她抱着小腹,疼的直吸气,脸上不知不觉早便覆满了泪水。 元馨唤了车夫过来便看到这一幕,惊得三魂七魄都要没了,连忙飞奔上前,从那嬷嬷手里抢过人来,惶急的唤着:“二姑娘!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嬷嬷站起身,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只对旁边的小丫鬟吩咐道:“去向乐平乡君禀报一声。” 小丫鬟应声急忙跑进府中。 这时围观的人却越来越多,不止是那些还未离开的客人,还有路过的马车也有停下来看热闹的,一时间竟是挤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都在悄声议论,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那些贵女并不相信阮娴会去抢那么一个婆子的男人,看她就知晓她男人.大抵是同她差不多的,阮娴便是再如何,好歹也是端肃伯府的嫡女,总不至眼光如此低劣。 但随后发生的事,却令众人震惊了。 阮娴疼痛稍缓后便被元馨扶了起来,她恨死那粗蛮的婆子,发了狠要整治对方,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婆子倒先不管不顾的嚷嚷起来,“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老娘!这小贱人不要脸,勾走老娘的男人,老娘非要啐她一脸不可,看她还怎么好意思装模作样!” 她一口一个贱人,一口一个狐狸精,阮娴气得浑身哆嗦。 元馨怒斥道:“闭嘴!你这疯妇!再敢胡言乱语,定要拉你去见官!我家姑娘乃是官家女眷,你胆敢出言侮辱,决计不能饶你!” 那婆子探着头当真啐过来一口,吓得元馨花容失色。 见状,婆子抬起头大声道:“各位贵人莫要信她们的鬼话!屁个官家女眷,这狐狸精前些日子还在南城落脚,分明是哪位老爷养在外头的小妇!偏她还不老实,隔三岔五便出来闲晃。我家本是开点心铺子的,这贱人不时便来光顾,在我家男人面前卖弄风sao,勾得那死鬼魂都没了!” “这般不正经的sao货怎会是官家女眷,她定是又勾引了哪家的爷们,这才离了南城,可这狗改不了吃屎,她走便走却不知许了我家死鬼什么话,竟令那死鬼偷偷将铺子卖了,卷了钱跟她一道没了人影!” “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喝西北风了,这贱人却勾着那死鬼在外快活,老娘忍不下这口气,便是拼着一条命不要了,也要揭了她这层皮!” 第254章 心虚 听那婆子反复提及南城,阮娴不由的心里发虚。 隐约记得自己刚住进那宅子时,的确去过两回附近的点心铺子,不过后来被太子殿下知晓便不再让她出门了。 她自然不曾勾引过一个点心铺子的掌柜,但难保那掌柜的不会暗中垂涎她的美色,做出蠢事,阮娴生恐这婆子是真的认得自己,从而揭穿太子殿下曾经进出宅子的事。 她眸中闪过一丝狠戾,强撑着厉声对元馨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叫人将这贱妇的嘴堵了!” “胆敢污辱伯府千金,断不能饶过她!” 这话是说给元馨听,更是说给旁边那位嬷嬷听的,毕竟那婆子如今在长公主府的侍卫手上。 旁边的嬷嬷眸光闪了闪,不等元馨去寻人,便对侍卫道:“没听到阮二姑娘的话么,还不将这疯妇的嘴堵了。” 侍卫应声,正要寻东西堵上那婆子的嘴,不想那婆子闻言即刻大叫起来,“贱人,你这般急着堵我的嘴,分明是心虚了,将我男人还来,将我家的银钱还来……呜……” 话说到一半,侍卫便寻了个帕子将她的嘴堵住。 但到了这会儿,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然说了。 看热闹的几位贵女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我瞧着那阮二果然有些心虚,她该不会真的与那婆子的男人有甚瓜葛吧?”其中一位贵女惊愕的说道。 “确实有几分色厉内荏,不过她不是刚从阮家的老家接回来的么,没道理去了南城落脚啊!” 有位贵女轻嗤一声,“人家说了,你便信么?依我看呀,这阮二还指不定是从哪里找回来的!你瞧她的模样也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模样,所谓在老家养身子,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 “莫不是刚寻回来的私生女?” 几位贵女面面相觑,明显更赞同这个说法。 “若是如此,那便难怪这般上不得台面了。想来勾引男人的事兴许是真的了?” 最初开口的那位贵女“噫”了一声,露出嫌弃鄙夷的神情。 此时,她们心头想得都是,这阮二未免放.荡了,竟饥不择食到如此地步! 这话太过大胆,她们并未说出口,但心里已然有大半认定是如此了。 那边,那婆子还在不断挣扎,却已是只能发出呜呜声,阮娴腹间还在隐隐作痛,只能用力扶住元馨的手臂,咬着牙低声吩咐道:“将那贱妇绑了带上马车,我们回府!” 回了端肃伯府,只需跟张氏撒撒娇,想怎么收拾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到那时,她不会容得她再有开口的机会! 她正这般想着,大门处云晴郡主和阮楹却匆匆走了出来。 云晴郡主一看这场景脸色便沉了下来,虽是路上听丫鬟说了大概,但在自家府门口弄成这样,她仍是极为不快,当即便道:“立刻将人带进来,本郡主亲自问话!” 嬷嬷应声,侍卫们拎着那婆子便往长公主府内走。 元馨一呆,“二姑娘,这……” 阮娴还未来得及说话,阮楹已然来到她面前:“曲思,帮忙扶着二姑娘先进去,我便这同郡主说先请大夫过来给二姑娘瞧瞧!元馨过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255章 审问 阮楹心下十分恼怒,看向元馨的目光格外锐利。 元馨见曲思一人便能扶住阮娴,立时不敢耽搁的上前,走到阮楹身后侧,低声耳语:“大姑娘,我丗二姑娘出来便遇到这疯妇人,她满嘴胡唚,说在南城……” 刚开了个头,话便被阮娴打断,“大姐姐为何这会儿才来?” 她脸色难看,趁着元馨回头的功夫,紧忙给她施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胡乱说话。 阮楹将两人的眉眼官司收入眼底,淡淡道:“听到丫鬟报信,我便过来了,若非如此,我还当二妹妹仍在长公主府内等我,不想……” 顿了顿,“罢了,多说无用,先进去!” 这里的确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虽然长公主府的下人已经在疏通马车,但仍有些人还未能离开,她们隐隐投注在阮娴身上的目光,直让她觉得像被针扎着似的,一时竟有些抬不起头。 如此,本想责备阮楹的话也被咽了回去,低低应了一声,便被曲思扶进了长公主府内。 进了长公主府,一切便由不得阮娴了。 她被扶到后堂等着大夫前来,而阮楹交待丫鬟照顾好她便去了前厅。 厅内,云晴郡主寒着脸坐在上首,那婆子跪在地上,眼下倒是老实了许多,她反反复复的便是说阮娴勾走了她男人,还带走了卖铺子的银子,只道自己一家人快没了活路。 云晴郡主哪里同这等浑人打过交道,听得她尖利的声音便觉头疼。 阮楹这时便插言道:“你说你家的点心铺子开在南城,所以你是在南城见过方才那位姑娘了?” “正是!”那婆子理直气壮的道:“在贵人面前,再不敢说谎的!” 阮楹冷笑一声,“那我问你,你是如何来到内城,又是如何得知那姑娘今日会在长公主府门外出现?莫要胡乱搪塞说是碰巧,天底下没有这般巧的事,偌大的京都,若是无人指点,你一辈子都未必会来内城几回,可见必然是有人告诉你此事,指点你前来!” “你若老老实实交待了便罢,若是不然,这便送你见官!” “单凭你当众污辱官家女眷,三十大板是少不了的,衙门里先打了再来问话,你自觉撑得住?” 她说的言之凿凿,那婆子闻言不禁哆嗦起来,“三、三十大板……怎会如此?你们这是仗势欺人!” 阮楹淡淡道:“怎么,指点你过来的人没告诉你会打板子么?” 那婆子连忙点头,头低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 她大着胆子,仓促的抬头瞧了一眼,顿时被阮楹那威严又了然的目光所慑,唇抖了半晌,她终是道:“是,是位十四五岁的姑娘告诉民妇的,民妇是真没办法才来的。” “那姑娘相貌如何,穿何衣裙,但凡你能想到的,细细说来!” 既开了头,那婆子便也不再隐瞒,照着记忆中形容了一番。 她边说着,阮楹让下人拿了纸笔边在纸下描描画画,等她说完,阮楹这边也画完了,随便让下人拿着那副画像让她指认。 “是,就是这般。”那婆子想了片刻,补充道:“她左眼角下面有颗米粒大小的痦子!” 阮楹挑了挑眉,拿回画像在左眼角下添了颗美人痣。 云晴郡主饶有兴致的将画像接过来仔细打量着,“这是哪家府上的丫鬟吧……” 第256章 伤及肺腑 画像上的年轻女子一看便是丫鬟打扮,但京中人家何其多,谁知是哪家的。 却在这时,云晴郡主身后的丫鬟突然出声道:“郡主,婢子瞧着这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眼熟……” “唔?那你上前再仔细瞧瞧!” 那丫鬟上前一步接了画像,看了一阵便道:“回郡主,婢子瞧着她像是永河王府那位程表姑娘身边侍候的绿竹。” 她指了指画中人的眼角,“绿竹便是有这么颗痣,前次府中宴请,婢子听得旁的丫鬟打趣她,说她生的不知是泪痣还是美人痣,她分辨说自然是美人痣,婢子觉得她脸皮甚厚便着意多看了几眼,因此记得颇为清楚。” 云晴郡主看着画像上的人其貌不扬的长相,赞同的颌首,“脸皮确实很厚!” 阮楹无奈的一笑,“郡主,您看此事如何处置方好?” 云晴郡主思忖了片刻,“你作主吧。” 毕竟事情是与阮二有关,她懒得管。 阮楹不意外的点下头,转首看向下方,在那婆子忐忑难安中淡淡道:“那便送官吧,侮辱官家女眷,在长公主府门前生事……哪一桩都不能轻饶!” 云晴郡主满意的应道:“那便这么办。” 随即吩咐侍卫拿着她的帖子将人送去官衙。 那婆子大惊,意图哭嚎撒泼,尤其怨恨的瞪向阮楹。 她以为她说出实情便不用去见官被杖责,却不知阮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她。 污蔑阮娴,她不在意,可辱了端肃伯府,又搅了郡主的芳辰,怎能不惩治! 那婆子来不及动作便被侍卫堵嘴捆了带走,及至他们离开厅堂,阮楹侧首道:“这副画像我便拿回去了,到时交由我父亲去处置,倘若真是那位程姑娘做下的事,那程家,甚至永明王府必然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云晴郡主明白她的意思,那般场面被偌多人看到,端肃伯府势必要拿出强硬的姿态来讨个说法,才能挽回名声。 她便挥了挥手,“只管拿去便是。” “不过你说当真是那个程婉嫣所为?她与阮二应该没有仇怨吧,怎地如此狠辣?还是说,此事是冲着你来的?不,也不对……” 云晴郡主放轻了声音道:“上回那事,咱们应该没有曝露才对,可是?” 她指的是去庄子上看冰灯,他们一行人无意中撞见程婉嫣与宋枥有牵扯一事。 阮楹道:“必然不是因着此事,想来是旁的缘故。至于到底如何,我一时却想不明白,不过此事交由我父亲,想必会查清楚的,到时我再来向郡主赔罪。” 云晴轻摆了下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倒显得生份了。方才我是有些不快,不过那也不是冲着你……我只在想,那阮二真是个祸头子,才回府便为阮家惹上这般麻烦,你父母若是拎得清,轻则也该将她拘在府中才是。” 阮楹轻扯了下唇,却没回这话。 云晴明白她的苦衷,只得微微一叹。 这时给阮娴诊病的府中大夫前来回话,“禀郡主,那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免不了要受些痛楚,待小人开个方子,用上几日药,好好调养便能恢复。” 云晴郡主微微颌首,“那您便开方子吧。” 阮楹面色淡淡,心道:倒是便宜她了。 第257章 戏精主仆 阮楹将大夫开的方子收起来,这便同云晴郡主告辞,让下人去里面唤了阮娴出来一道回府。 回程时,两人坐了阮楹的马车,阮娴那辆便载着元馨去抓药。 车轮轱辘辘转动着向前,车内,阮娴忍着痛,眉目阴沉的瞪着阮楹,“之前,大姐姐该不会是故意拖延,等到我被欺辱够了才出来吧!” 阮楹淡淡地看着她,却未应答。 感觉自己是被轻视了,阮娴愈发恼怒,“大姐姐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心虚?我知道大姐姐一向不喜欢我,可这次,你未免太过份了!竟任由……” 阮楹厌烦的打断,“闭嘴!给府里惹来这般大的麻烦,你还想推脱?你如今最好仔细想想自己曾得罪了何人,使得对方连端肃伯府的面子都不给,甚至不惜得罪长公主府也要给你这般大的难堪!” 阮娴一噎,强辨道:“怎知她不是认错人了,事情未有定论,大姐姐才是别忙着给妹妹定罪名!” “还有,大姐姐在家中装和善装大度,还亲口应承母亲要多照拂于我,可到了长公主府便不是那么回事了!凭由旁人取笑我不说,还将我独自丢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被那泼妇无故羞辱!” “大姐姐还道我推脱,可我们一道出来,发生这种事,难道大姐姐便一点错处都没有吗?” “这话我倒要回府跟娘亲学一学,看看她如何说!” 阮楹眸光冷淡的看着她,见她拿出张氏的名头,仿佛想要以此压服她,不禁嘲弄的勾起唇角,“此事不止要禀报母亲,还有父亲,祖母,都须知道才行。” 闻言,阮娴顿时脸色一变。 母亲自然偏袒她,但父亲和祖母若是知晓了,那多半不会向着自己。 她心思急转,张口便想讽刺阮楹,企图让她不要去告状,还未开口,阮楹便先道:“此事必要追查下去,不是你想瞒便能瞒得住的。再则,就算我和你不提,外面的人也会提,你真当今日看了热闹的人能为你守口如瓶么?” 阮娴脸色发青,顿时顾不得跟阮楹斗嘴了,想着真要府中人都知晓了,她该要如何应对。 半晌,她哑声问道:“你把泼妇弄到哪里去了?” “送官了。” 阮娴瞪大眼睛,想问为何要送官,可转念又咽了回去。 人既送了去,她便是质问又有何用! 怪只怪阮楹倚仗着云晴郡主,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连同她商量一声都没有,便直接将人送官,分明是故意! 她心中大恨,愈发紧张,担心那泼妇知道太子殿下出入南城宅子的事,到时会泄露出去。 这般一想不由心神恍惚,颇受煎熬,阮楹眼底划过冷笑。 马车停下,已然到了伯府。 阮楹先一步下来,又命曲思将阮娴扶下来。 阮娴在不想丢脸和卖惨之间迅速选择了后者,捂着腹部一副痛苦的模样。 见她形容狼狈,下人不免惊诧,殷勤从府里迎出来的彩缨更是又惊又怕,急步上前从曲思手里将人接过去。 太子殿下责令她保护好阮二姑娘,可谁知出府参宴能出事,偏偏她还没有跟在身边,论起来不是她的错,但殿下那里又岂会听她分辨。 彩缨不动声色的看了眼面色淡淡的阮楹,转头便悲怆的问道:“二姑娘,您怎么了,莫不是被人欺负至此?!” 第258章 偏颇 阮楹瞥了那主仆二人一眼,冷声道:“二妹妹是现在同我去向母亲禀报,还是回房休息?” 阮娴暗暗捏了彩缨一把,让她闭嘴,随即虚弱的喘了口气,“妹妹身子不支,还是先回去稍歇片刻再去见母亲。” 阮楹没与她多说,只吩咐道:“送二姑娘回房!” 彩缨抿了抿唇,只得垂眸扶着阮娴往院子走。 阮楹眸光深深的望着她们的背影,轻声道:“曲思,可让人盯着明珠院?” 曲思亦低声回道:“一直盯着的,那彩缨若有异动,瞒不过咱们的人。” 那便好。 这回的事,阮娴势必要联络宋枥,她倒要瞧瞧宋枥如何解决? 想罢,她转头向正院而去。 进到正院的屋内,张氏匆匆忙忙的正要出去,见着阮楹,她的脸色更加难看,顿下脚步,返身又回到屋内坐到上首厉声问道:“听说娴儿受了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楹屈膝行礼,垂眸将在长公主府门口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张氏越听面色越是青白,及至最后,不禁怒斥道:“为何让你妹妹一人回府?临出府时我还特意叮嘱你,让你护着你妹妹些,结果你妹妹在长公主府外受人欺辱 ,你这个做长姐的却不见踪影,这象话吗?!” 阮楹沉默了片刻,“回母亲的话,二妹妹走时并未同女儿招呼,当时女儿正与郡主说话,无暇分身,得知丫鬟传信后便立时去帮二妹妹,女儿已经尽了力。” 张氏寒着脸,“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无错?” “女儿确实不知错在何处?” “你!”张氏怒道:“你看看你,竟没有一丝悔意,何等的冷心冷情!娴儿是我与你父亲的亲生女儿,她吃尽了苦头才回到府中来,你但凡有心便该好好护着她,否则怎对得起她替你受过的那些苦楚?可你呢,始终待她冷冷淡淡,毫无感激之心不说,甚至在外头也不说护着她,任由她被人欺辱,你简直,简直是……” 阮楹抬起头,眸光清粼粼,宛如一汪蕴着水意的湖泊,隐约透着无奈与悲伤。 张氏一时语塞。 阮楹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母亲,您是否对女儿过于偏颇了?” “当初抱错,并非我所愿,亦非我之过。这些年来,我感激父亲母亲的精心教养,亦努力做到父亲母亲心目中的好女儿,自认并无疏漏,对父亲母亲的孝心再至诚不过。” “得知并非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我难过至极,可对于二妹妹的回府,我仍是心怀感激,感激老天对父亲母亲的仁慈,不叫阮家血脉流落在外。可是母亲,自二妹妹回府,您每次见着我,不是呵斥便是责备,我又该如何表露出欣喜和感激?” 听到这话,张氏的脸上闪现过难堪。 她心里未尝不知阮楹并没有错,但听着阮娴说起自己经历的贫苦生活,说起多么遗憾没能早早回到她身边承.欢膝下,说起如何羡慕大姐姐能够得到父母的庇护,长得端庄又美丽,她便不由的难过起来,想着自己女儿受得那些苦,原本是她不该承受的,她便一腔怨怼无处发泄。 所以,到最后,她只能将这些情绪都倾泄到了阮楹的身上。 第259章 交心 阮楹看着张氏紧抿着唇,一语不发,心头不禁失望。 她早便想同张氏说说话,毕竟曾经是那般亲密的母女,如今却生疏隔阂至此,她是想尽力挽回的。 她以为如今阮娴已经回府一段日子,张氏的情绪也该慢慢平静下来,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将话说明白,让她知道自己对阮家的感激,对父亲母亲的濡慕。 至于阮娴,若不是重活一世知晓了她的狼心狗肺,阮楹待她一向也是极好的。 就如前世,带着愧疚之心,自己对她从来是尽力帮扶。 可结果,却是她将阮家送进了万劫不复之地! 阮楹闭了闭眼,方才沉声道:“母亲,血脉固然重要,可女儿在父亲母亲膝下承.欢十余年的情份,在您心里便当真什么都不是吗?您曾经对女儿那般慈爱,就因着女儿不是阮家的血脉,便一夕之间尽数消失了么?女儿对您的孝心,当真就要轻易抛弃吗?” 张氏心头纠结不已,口中干巴巴的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并非如此。”阮楹轻声道:“女儿只是希望您能明白,哪怕与阮家没有血缘,但女儿对您的尊敬、感激与濡慕,也从来未曾变过。只不过,若是您实在容不得女儿出现在眼前,那女儿离开也无妨,只愿母亲莫要夺走女儿珍视于心的母女情份。” 言罢,她跪地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然后起身,“女儿先行告退,母亲若是有了决定,告知女儿即可。” 她决然转身向外走去,脸上透出浓浓的悲伤。 重活一世,有些事她可以改变,可仍有些事,或许是她施尽全力却有所不及的。 张氏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一时无言。 半晌,刘嬷嬷从屏风后转出来,担忧的上前,“夫人……” “嬷嬷,是我做错了么?”张氏目光迷惘。 刘嬷嬷叹道:“老奴早便想劝夫人了,大姑娘并未做错过事,这些年对夫人也是再贴心不过,处处想得周到,远的不说,便说之前往白莲寺礼佛,若非大姑娘出面巧言劝退了匪徒,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更是救下郡主,得了圣上和长公主府的赏赐,还为朝廷立功,册封乡君,大姑娘所做种种,何尝不是为伯府在皇上面前挣了脸面。” “您细想想便知,大姑娘哪怕不是伯府血脉,可她对伯府却仍是尽心尽力,不咎是对两位少爷还是二姑娘,那都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您又何必将二姑娘的事怪责到大姑娘身上,不时的斥责?” “若是长此以往,大姑娘早晚会真的冷了心肠,到时,不说其他,您心里便真的不难受么?还是说,你真想大姑娘回楚家去,此生再也不见了?” 闻言,张氏蓦地捂住胸口,半晌才涩然开口,“我如何会那般做,她到底是我养大的女儿,再怎样,我也舍不得她去过那种苦日子……” 刘嬷嬷接道:“正是这话,您想啊,二姑娘从前是受了苦,但如今有您护着,往后几十年便都是好日子了。要老奴说,不妨就此将这事放下,只管往好处想。您原本只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却有两个贴心的女儿,算起来,还是您赚了!” 第260章 想送就让她送 刘嬷嬷最后打趣了一句,使得屋中的气氛稍稍松驰下来。 张氏也不由的露出短促的笑意。 她琢磨着刘嬷嬷的话,觉得不无道理。 虽然见着阮楹时,她会迁怒,但要真让她失去了这个女儿,她又如何不难过? 看着她从小肉.团子似的一丁点大长到如今这般不输郡主的矜贵清丽模样,她亦是很以此为傲的啊! 更莫说她还那般有能为,身为外臣之女得以册封乡君,整个大宛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张氏悠悠的叹息,“嬷嬷说的有理,以往倒是我钻了牛角尖了,晚些寻个机会,我再同莺莺解开这个心结罢。” 刘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只盼着夫人能跟大姑娘重归于好,不至真的生份了。 又坐了片刻,张氏彻底回过神,这才起身道:“先去看看娴儿如何吧,大夫可到了?” 刘嬷嬷回说,“老奴已照着夫人吩咐的,大夫到了便直接带去明珠院。” 张氏点点头,往门外走去,“我得亲眼瞧瞧她伤得如何了,否则放不下心来。” 刘嬷嬷应身跟她身后往明珠院而去。 阮楹那边从正院出来后,直接便回了盈香阁,换了常服,倚在榻上,拿着本书卷,却看不进眼里去。 不多时,曲思快步进了门,递上一条细纸卷,低声道:“姑娘,这是从彩缨那里截下的。” 果然! 阮楹打开纸卷,只见上面还算规整的蝇头小字,正是简短的阐明今日长公主府门口发生的事。 毫无疑问,这是传给宋枥的。 阮楹思忖了半.晌,又将纸卷重新交回给曲思,意味深长的道:“她想送消息出去,便由得她送。” 曲思一怔,“可是姑娘……” 阮楹摆摆手打断她,“若是消息不送出去,对方又哪里知道该从何下手!” 得了消息,宋枥才好替阮娴收拾这烂摊子啊,毕竟他要用阮娴,便断不能由着她的名声被毁。 而如今,最关键的人便是被送到官衙去的那个点心铺的婆子了吧…… 打发曲思将纸卷送回去,阮楹执笔写了封简短的信件,交待曲思暗中将信送给大理寺少卿严忠守。 宋枥想帮阮娴暗中平息此事,可没那么容易! 做完这些,她还来不及歇息,便有丫鬟来禀报,说是夫人有请。 阮楹轻蹙了下眉,询问道:“可知夫人寻我何事?” “奴婢不知,不过大姑娘,夫人如今正在明珠院等着您,神色瞧着不大好,您还是快些过去吧……”丫鬟吞吞.吐吐的回道。 阮楹闻言不禁缓缓敛了表情,本以为之前对母亲说的那些话总能让她有所触动,至少想起些许母女情份,可现在看来,似乎仍是不成。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眸光愈暗,脸上却挂了淡然的笑意,“既如此,那便走吧。” 阮楹整了整衣裙,抬步向外走,菡萏紧跟在身侧,目含担忧的望着她,欲言又止。 轻拍了下她的小臂以作安慰,阮楹心下却是苦笑,连丫鬟都能猜得出来她此去恐怕无甚好事,可想而知,到时她少不得要忍耐一二。 果然,阮楹才来到明珠院,下人打了帘子,她抬脚刚迈进去,一只茶盏便毫无预兆的在她脚前碎裂开! 第261章 恶毒心思 茶盏因为扔出的力道很大,碎与了片片,而一片碎瓷片就溅在阮楹的脚背上,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却又止住不动,低垂的眸光怔怔地看着碎瓷片滑落在旁,不禁抿紧了唇。 与此同时,耳边听到张氏怒气蓬勃的喝斥声:“你做的‘好’事!” 阮楹感受着那怒意夹杂在屋内的热气中扑面而来,她再抬起头时,已然是面无表情。 上首软榻上的张氏面色铁青,被她揽在怀里的阮娴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看到阮楹差了些许未被茶盏砸中,她心中暗道一声“可惜”。 不过听着张氏的怒斥声,她侧头偷觑着阮楹,眼中又透出几分得逞。 她怨恨阮楹没有同她一起回府,没能在她被那疯婆子攻击时及时阻止,她恶狠狠地认定了阮楹是故意迟来,就是为了让她难堪,所以,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然而阮楹的动作只是停滞了片刻,便绕过地上的碎瓷片,不紧不慢的上前行了礼,这才缓缓道:“女儿不知做了何事惹得母亲生气?” 张氏气道:“你还敢说不知?” “平日里在府中你便对你妹妹没个好脸色,这也罢了,我知你心里不好受,从来未曾苛责,可你倒好,竟然变本加厉,在外头任由那些人编排你妹妹……” “这还不算,还把你妹妹一人丢下,你明知她今日是头一回出门赴宴,却仍是如此,只怕你心里早便存着看她笑话的坏心思。” “我当真是错看了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诚然如你所说,当初抱错不是你的过错,可伯府锦衣玉食的将你养得这般好,总不能说没有恩情吧?” “你但凡有良心,便该好好照顾你妹妹,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别说你不知你妹妹被人泼了茶水,又在长公主府门口被人污蔑,以你与云晴郡主的交情,但凡有事,她家里的下人又怎能不去知会你!” “你倒好,先是不闻不问,后是故意来迟……你妹妹天真良善,不知这内里的情形,可你那点子恶毒心思却是瞒不过我的!” “你根本是存心的,存心让你妹妹在众人面前难堪,是也不是?!” 张氏气喘吁吁的说完,心头犹是怒意难消。 原本她还想着与阮楹修复这段母女情,可听了娴儿的述说,才知阮楹有多恶毒! 娴儿越是怨怪自己,越是一无所知的句句说着大姐姐的好话,张氏便越是心下震怒。 这阮楹分别是故意害自家女儿! 她想罢不由红了眼,吼道:“你给我跪下!我倒要瞧瞧,你今日还如何狡辩?!” 阮楹看着上首的张氏仿佛失了理智,恶狠狠的瞪着她,犹如护着幼崽的母兽,而自己,这个曾经被她护着人,如今却成了她的敌人,心里是说不清的滋味。 在张氏又斥了一声后,她慢慢跪在了地上,“母亲……这是已经认定了女儿的罪名?” 张氏勉强稳了稳气息,冷声道:“我不是你母亲!” 阮楹遽然抬头看向张氏,眼中是不可置信。 她猜到阮娴会花言巧语将罪责推在她的头上替自己开脱,也想过张氏大抵会被打动,对她不满,但她却没有料到,张氏会被挑拨到如此地步! “您,您……” 阮楹嘴唇轻颤,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第262章 罚跪 哪怕前世,张氏也没有说过如此绝决之言。 阮楹咬住下唇,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她极是看重阮家的,否则也不会重生后头一件事想的便是保住自己和阮家。 前世最令她痛彻心扉之事并非宋枥的冷落与厌弃,而是他明知是假,却仍是顺着阮娴的意,以那些捏造出来的证据判了阮家通敌判国之罪! 而张氏,更是从小将她抚养长大的母亲,她重生回来后,加倍的孝顺,只希望她不要轻易被阮娴所惑,不想两人走到如前世那般冰冷的境地。 可万万没料到,如今竟是比前世还要糟糕! 阮楹笼在袖中的手掐住自己的掌心,才勉强不失态,但声音仍是极为不稳,“母亲,您就这般不信女儿么?” 今日阮娴所遭遇的事,的确与她脱不开干系。 但若不是阮娴对阮家毫无情义,她又如何会这般做? 便不说前世,且说今生,阮娴与宋枥早早便勾搭到一起,她受宋枥安排回到伯府,为的绝不仅仅是将她阮楹踩在脚底,更是为了将端肃伯府拉拢过去,助宋枥顺利登基! 可宋枥是何等样人? 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狡诈之徒! 他为了达成目地,可以毫不留情的火烧成凤楼,可以屡屡派人暗杀楚家人,更不要说派杀手杀她…… 由此种种便能看出宋枥手狠毒无耻比起前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人,一旦登基,他岂会容得下端肃伯府? 不但不会,他还会将曾经对端肃伯府的百般拉拢视作污点,早晚会寻个理由将端肃伯府抹灭掉! 阮娴也是一般! 这两人若非是一样的货色,也不会走到一处。 她对付他们,又有何错? 可这些话,她不能说,她只希望母亲能看到她对她,对他们,对整个伯府从来未曾存过一丝恶意! 然而,张氏却并不这样觉得,听到阮楹并不肯承认,她阴沉着眉眼道:“我也曾信过你,信你能够照顾好娴儿,可你却没能做到。” “不!应该说你根本没想这般做!你甚至还推波助澜帮着外人欺负娴儿!” 说着,她抬起下颌,风韵犹存的端庄面容上透着浓浓的冷意,“来人!将大姑娘带去外面廊下跪着反省!何时她认了错,何时再带她进来见我!” 丫鬟应声而入,便要上手去拉阮楹,“大姑娘,请吧。” 阮楹甩袖起身,冷冷清清的道:“不必!我自己会走!” 她跪了这一会儿便觉膝盖发麻,但仍是强忍着挪步向外走去。 耳边隐隐传来张氏的安抚声,“娴儿别怕,有娘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可是娘,大姐姐真的是故意的吗,她为何要这般对我?我明明一直都想同大姐姐好好相处的……” “傻孩子!不是你的错。” …… 阮楹背对着她们,无声的冷笑。 母亲既然自认能够看穿后宅伎俩,又为何看不穿阮娴的以退为进? 她明面上声声都是在示弱,可实际上,她难道不知她越是这般只会令母亲越发心疼怨恨么? 不,她当然知道,她就是故意如此! 可母亲却满心怜惜,并无半点怀疑。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阮家的血脉罢了。 第263章 求援 虽已是二月末,但天色阴沉着,风拂面依旧透着冰冷的寒意。 阮楹来到廊下,在丫鬟和下人们隐晦的注视下,轻扯斗篷下摆,缓缓跪到了地上。 虽是木制的廊道,但双膝触到时依旧冷的刺骨。 阮楹却没有因这冷意,而有半分的失色,只是面色淡淡,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 她自认并未做错,但大禹重孝,张氏执意让她跪,她若不跪,便是失了孝道,她不可能做这种事。 况且只是罚跪罢了,比起前世她心头所受折腾,如今的她虽则身子难受,心头却坦然。 相较之下,她乐意选择后者。 不过府里的大姑娘被罚跪,着实惊到了一众下人,他们不免私下里议论纷纷,便是守在明珠院门口的婆子都不免说上几句。 “这般天色,竟让大姑娘跪在廊下,看来夫人是动了真气。” “到底怎么回事?夫人怎会这般对大姑娘?” “你竟不知?听说是去赴宴时,大姑娘没护着二姑娘,故意让二姑娘被人欺负,不见二姑娘回来时的狼狈模样?听说还请了大夫,刚刚才离开,这会儿正煎药呢,可见是伤着了!” “啊,竟这么严重?不过应是误会吧……大姑娘一向照拂妹妹们,便是府里的庶小姐们,大姑娘也从未慢待过,又怎会故意让人欺负二姑娘?” “嗐,说不好,我也是听夫人和二姑娘身边的丫鬟说起的。” “唉,这般一想,自从二姑娘回到府里,大姑娘就倒霉喽,时不时便被夫人训斥,如今更是这大冷天的在外头罚跪,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了?” “还能如何,二姑娘不喜大姑娘呗,平平都是夫人的女儿,大姑娘自小在府里金尊玉贵,二姑娘却一直养在老宅……” “对了,还听说二姑娘之前根本不是养在老宅,而是刚生下来便被人故意抱走,这些年很是受了罪,回来之后自然心下不平,看大姑娘不顺眼。要说大姑娘也是可怜,唉!” 菡萏便是在这些闲言碎语中含着泪悄悄飞奔离开了明珠院,直接往荣寿堂而去。 她没想到夫人会如此心狠,竟然这般对待自家姑娘。 往日里便是庶女犯了错,夫人也未曾如此过,枉费自家姑娘恭敬孝顺了这么些年,便不是亲生的,又怎能这样狠下心肠! 她见不得姑娘这般受委屈,想去找夫人求情,那些下人却受了夫人的命,根本不让她进屋。 她又想脱下自己的袄子给姑娘垫在膝下,夫人跟前的那些丫鬟婆子却仍是不答应。 菡萏思来想去,只能拉着曲思退远些,又让她帮着遮掩,而自己则趁隙去求老夫人! 老夫人一向疼爱姑娘,断不会看着夫人如此行事的。 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奔进荣寿堂,阮老夫人跟前的江嬷嬷都被她鬓发横乱,气喘吁吁的模样吓住了,“菡萏?你这是怎么回事?” “江嬷嬷!求您让我见老夫人!求老夫人救救我家姑娘!” 江嬷嬷一听与阮楹有关,立时道:“你慢慢说,大姑娘怎么了?难不成是生了急病?” 菡萏飞快的摇头,吸着鼻子道:“夫人非说我家姑娘在郡主的芳辰宴上没护好二姑娘,不但大骂她一通,还罚她在明珠院的廊下跪着,这天寒地冻,我家姑娘的身子哪里受得了!” 她哽咽着道:“再跪下去,我家姑娘只怕要……奴婢只能来求老夫人救命!” 第264章 老夫人亲至 江嬷嬷一听这话,不敢耽搁,立时带着菡萏进去见老夫人。 阮老夫人正坐在榻上与身边的丫鬟嬷嬷打叶子牌取乐,见到下面人如此慌慌张张,不禁轻蹙起眉头。 之后又听菡萏这般一说,登时气得七窍生烟! 这几日府里还算安生,阮老夫人还以为儿子私下里已经将儿媳说通,不会再针对莺莺了,却不想她愈发糊涂了! 阮老夫人接过江嬷嬷递上的拐杖,重重的往地上一跺,沉着脸站起身,“带路!我这便要亲自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菡萏连忙应了是,往前面带路。 一行人来到明珠院,守门的婆子得了夫人的令,本想将人拦下,这般惹得阮老夫人更是大怒,下令将她们搡到一旁,这才进了院子。 拐杖戳在地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不多时便来到主屋外。 阮老夫人远远的便瞧见一道身形跪在廊下,面朝着外,虽看不清神色,却仍旧能发现那身姿挺得笔直,宛如一株青竹。 她急喘了两口气,脚下愈发快了。 江嬷嬷不免扶着她担忧道:“老夫人,您慢慢来……” 万一再摔着可如何是好? 阮老夫人磨了磨牙,“她竟这般对莺莺,我哪里慢得下来!快,你快过去将莺莺扶起来,她身子娇弱,这都跪了好一阵,怕是撑不住了!” “哎哎,老奴这便去,您别急。” 江嬷嬷应着,使了眼色给旁边丫鬟,让她过来扶着老夫人,自己则三步化作两步赶紧上前,去到廊下。 看着阮楹跪在那里,小脸惨白,身形明显已经有些微的晃动,江嬷嬷顿时先心疼了一番。 她是阮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要说也是自小看着阮楹长大。 阮楹一向最是孝顺,不是煲汤就是做了软糯的点心,再不然就是绣些抹额帕子送到荣寿堂,虽都是小事,但却看得出用心。 而且东西一向送得多,不止老夫人有一份,便是她们这些在老夫人身边服侍的老人也都是会捎带一份的。 人心都是肉做的,时日久了,江嬷嬷等人自然对阮楹满心疼爱。 如今看着她受了这般大的罪,心里这难受就别提了,当即便心疼的上前要将阮楹先扶起来。 这时负责盯着阮楹的嬷嬷却满面难色的出来阻止,“老姐姐,不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可这是夫人吩咐的,说是大姑娘何时认了错,何时再起来,你看这……” 阮楹被冻的不轻,这会儿头都有些昏沉沉的,听到动静抬眼便瞧见江嬷嬷满面怒色,“我是奉老夫人之命而来,难不成,你们这起子人竟连老夫人的吩咐都不放在眼里了么?” 那嬷嬷被斥责的满面通红,口中只嚅嚅道:“哪里敢,只是此事老奴做不得主儿,还需得请夫人示下。不若老姐姐先去见过夫人……” 阮楹见江嬷嬷气得手都抖了,连忙强打着精神轻声开口,“江嬷嬷,我无碍的,您劝着些祖母,不要让她老人家生气……” “母亲她只是一时生气,想来不用多久便会消气的。” 江嬷嬷闻言顾不得与那嬷嬷再争执,干脆用了力道推开对方,执意要将阮楹扶起来。 第265章 你别怪她 “大姑娘啊,您听老奴的快起来,您这般模样,老夫人看了哪能不难受!只你好好的,她老人家才不会生气。” 那边张氏的人见拦不住她,只得悄悄的进屋去向她禀报了。 江嬷嬷余光看着了,却也不理会,只是扶起了阮楹。 曲思见状也连忙上前,从她手里将人接过来。 她的力气大,阮楹明显站不住,但便是全倚在她身上,她也撑得住。 江嬷嬷见状松了口气,连忙道:“快,先进屋去暖和暖和。” 阮楹摇了摇头,没有动,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清丽面庞上尽是黯淡之色,“我这般只会惹得母亲更加不快,母亲她……” 她正斟酌着该如何解释张氏对她的误解,这时一道威严的嗓音打断她的话,“不进去也好!那便先回你自己院子歇着去!” 转头便见阮老夫人拄着拐杖走过来,她觉着眉眼,更添几分威严。 阮楹连忙唤道:“祖母!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 她本以为阮老夫人是听说她被罚的事,遣江嬷嬷过来帮她,却不想竟是她老人家亲自来了! 阮老夫人上了台阶,瞧着她比雪还白的脸色,听着她虚软无力的声音,心下怒意更盛,不过还是勉强克制住。 “我不过来,哪知你还要跪到何时?我竟不知府里何时出了这种磋磨人的法子!你也是个傻的,为何不早些派人过来唤我,再跪下去,你这一双腿还要不要了?” 不但是腿,只怕人也要大病一场。 再则,寒气入体,只怕病好也会留后患。 阮老夫人越想越生气,阮家对子女一向管教颇严,但却从来没有磋磨孩子的,无论是庶子还是庶女,便是犯了错也多半是禁足。 象之前阮珂那般被打板子是多少年来府中头一回如此下重手惩处,但那也是因着阮珂犯得错实在太大。 可莺莺又犯了何错,值当得让张氏这般待她? 阮老夫人叹息地看着面前这个虽没有血缘,但一向孝顺的胜过亲孙女的姑娘,心中怜惜,不过转念又缓下口风替张氏转寰道:“你母亲必是误会了你,一气之下才会昏了头做出这等事来,祖母替你出气。只是这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你别太怨怪她。” 阮楹摇摇头,涩然道:“孙女不会,孙女明白,母亲一向是最护孩子的。” 只不过,张氏却已经将她剔除在外了。 阮老夫人听懂了她的潜台词,一时怔忡。 不过她很快便明白一定是张氏说了什么,莺莺才会这般。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替张氏挽回,最后只得叹息一声,“不要多想,你母亲从来疼你,她便是一时做错了,总有一日也会明白过来的。” “罢了,你先回去好好歇息。阿江啊,你吩咐下去,赶紧请大夫过府给莺莺诊治,莫要留了寒气在身上!” 江嬷嬷应了,连忙吩咐小丫鬟去请人。 阮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撑不住了,便谢过阮老夫人,由曲思和菡萏扶着她缓缓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她便觉得腿又麻又疼,面上忍不住露出痛色。 曲思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步站到她身前,“姑娘,您快上来,奴婢背您回去!” 第266章 腹痛的恰是时候 阮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由菡萏扶着趴到了曲思的背上。 她的腿难受得紧,也不想逞强,免得真留下后患。 “辛苦你了。”她轻声说道。 曲思背着她并不觉得沉,反而走得更快了,口中却道:“奴婢不辛苦,奴婢只是替姑娘不平,明明不是您的错,您又何必那般老实受罚……” 转念一想,夫人下令,不受似乎也不行,她又改口道:“早知这一回是鸿门宴来着,您出门时,奴婢和菡萏姐姐便该先去求了老夫人,如此您就不必受这份委屈了!” 菡萏听这话说的不像,连忙轻斥:“胡言乱语,鸿门宴哪是这么用的,别仗着姑娘宠你就没了规矩。” 曲思扁了扁嘴,不敢吭声。 “别说她了,她年岁还小,你慢慢教她便是。”阮楹扯了扯唇角,忍不住维护道。 菡萏见状也松了口气,故意佯装酸溜溜的道:“姑娘您太宠着她了。” 阮楹本想顺着她的话说笑两句,可膝上一阵阵痛意传来,顿时让她没来了心情,只勉强笑了下便不再言语。 菡萏不敢再吵她,沉默地在后面护着她。 阮楹膝上的疼痛稍缓后,才暗叹了口气,想到曲思方才的话,其实认真想来,也不算说错,她去明珠院之前便猜到不好,只是没有想到母亲会这般狠心。 自己在外面跪了那么久,她一声不吭,说是没消气,可再继续跪下去,自己这双腿虽不至废掉,但必定也会落下毛病。 跟院子里的一个婆子似的,年轻时做错事,被罚跪的久了,如今都时不时的膝盖疼痛,尤其是阴天下雨时,听说仿如针扎一般。 母亲又岂会不知。 只不过,比起她的身子,母亲更在意阮娴,更在意她自己的想法罢了。 也罢,得不来的终究是无法勉强,日后她也该重新思量才是。 明珠院内,阮老夫人看着丫鬟背着阮楹离开,半晌才收回目光,转过身见张氏和阮娴已经默然迎了出来,却只站在门口未出声,见她看过去,两人才垂头施礼,阮老夫人瞧见两人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顿时心头的火又升腾起来。 她理也没理两人,率先往屋内走去,直到坐至上首,命下人退下,这才冷声斥道:“张氏!你可知错?” 张氏侧头看了眼泫然欲泣的阮娴,咬了咬牙,“儿媳何错之有?那丫头明明是长姐,却不知护着娴儿,甚至还故意撇下娴儿,任由她被旁人嘲讽欺辱,难道儿媳不该过问,不该罚她吗?” “母亲一向都说要府中和睦,可那丫头如今已经是坏了心肠,比之前三丫头做的还过份!母亲是没瞧见娴儿之前回来时如何狼狈,便是凭这,儿媳罚她也没罚错!” 阮老夫人虽然之前听菡萏大抵说了说,却并不很清楚阮娴到底是因何被人在长公主府的大门外被辱,此时便道:“娴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娴屈了屈膝,正要开口,脸上忽的现出痛色。 她蓦地伸手捂住小腹。 张氏连忙紧张的扶住她,禀了阮老夫人将她安置回卧房的床榻上,随着吩咐丫鬟赶紧煎了药送来,又令人取汤婆子,总之屋内顿时兵荒马乱起来。 第267章 传言刺耳 阮娴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阮老夫人自然不好再问话。 只询问了一番病症,又得知大夫开过药,便带着人先行回了荣寿堂。 只是回去这后,阮老夫人心里仍是觉得憋闷的厉害,忍不住对最是信任的江嬷嬷道:“你瞧着这娴儿如此痛不可当,是真还是假?” 江嬷嬷叹道:“老夫人,你分明已经猜出来了,何必还为难老奴。” 她们这般年纪了,后宅女子见了不知多少,真是疼到那般地步,还是三分疼七分装,又怎会辩不出来? 而阮娴,明显就是后者。 阮老夫人面露嫌弃,“我不过是让她重述一回当时的情形,她便佯装出一副娇弱相不肯说,分明是心里有鬼。不知背地里如何哄张氏,才令得她娘跟入了魔似的将错处都怪到莺莺身上!” 她用力拍了拍软榻,气道:“若不是她生得与张氏那般想象,我怎么也不信她会是我阮家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的狭隘心机,搅得家宅不宁……真是冤孽啊!” 江嬷嬷担忧道:“只看二姑娘这模样象是对大姑娘误会颇深,如今连夫人都……这往后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能护得了一时,却不能时时插手儿媳教养孙女。 可夫人这般执拗,大姑娘岂不是受定了委屈? 阮老夫人想及此,亦是心头烦恼,半晌也只能道:“我再同怀英商量商量吧,这个张氏真是……” 她想了想又哼道:“若实在不行,我便带着莺莺去云洲住一阵子,总好过一直留在府里被她们娘俩找麻烦!” 江嬷嬷哭笑不得,老夫人的娘家在云洲望郡,亦是当地的世家,去那边散散心住上一阵子虽无不可,但早晚是要回来的,府里这些事又哪里避得开。 不过嘴上只能安慰道:“老夫人说的也是,去云洲自是过得舒心,只不过这事还是先同伯爷商量一番吧!伯爷是个孝顺的,您若就这么带着大姑娘走了,伯爷心里指不定多难受。” 阮老夫人无奈的颌首,“也亏得他是个孝顺的,否则单看那张氏,这府里我都呆不下去了!” 她想着寻儿子好好说一番,可当天阮怀英却是有应酬,回来便歇在了前院,第二日又早早起来上朝,根本没寻到合适的时候。 直到翌日下午,阮怀英才带着阮少卿两人脸色难看的回了府。 他们直接到了荣寿堂,阮老夫人才知阮娴在长公主府门口被辱一事竟是传开了,连儿子和长孙的同僚都听说了。 有与他们关系亲近的同僚便同他们提了此事,提醒他们还是回去好好问问,早些将这件事理清才是,否则再传到皇上耳朵里,难保生出端肃伯府治家不严的坏印象。 阮少卿抿了抿唇,肃然道:“祖母,父亲,外面传言极为难听,说二妹妹之前根本未住在老宅,而是住在南城,且还……与一位点心铺子的掌柜……” “总之,昨日守在长公主府外寻二妹妹麻烦的便是那掌柜的娘子,她道那掌柜的卖了铺子卷了银钱是与二妹妹一道私奔了,这才找上二妹妹要她交出人来。” “听闻此事后,孙儿细细询问了一番,得知那掌柜娘子昨日便被大妹妹借了郡主的人手绑去县衙。但孙儿又打听到,那妇人便是到了县衙里仍是未改口供,坚持认定二妹妹做下了那等事……” 第268章 一室之不治 阮少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心里不无担忧,因为他之前已从父亲处知晓实情。 他还记得父亲之前说二妹妹在来京途中被人所救后,正是住在南城。 虽然不愿意相信二妹妹真是那等人,但冷静的想想,二妹妹毕竟在外十余年,回府却没多久,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二妹妹的为人,所以心下不免迟疑。 “不如叫大妹妹和二妹妹一道过来,问个明白。此事还需早些解决为要,否则难免影响伯府的名声。” 阮怀英微微颌首,“正是如此。” 他看向上首,阮老夫人也赞同的点头,旋即吩咐了下人去唤两个孙女过来,又特意叮嘱江嬷嬷,“莺莺的腿定还未好,你让人抬了软轿抬她过来,莫要让她费力走动,免得伤势加重。” 转头见儿子与长孙一头雾水,便将昨日张氏的所为一一说了,最后沉着脸道:“我本是昨日便要问的,但恰巧二丫头腹痛的厉害,再则你昨晚有应酬晚归,此事便暂时搁置下来,没能同你提及。却不想事情这么快便传开了……” “这般一想,此事当真不简单,必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阮怀英眸光沉沉的应道:“母亲说的是,此事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儿子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阮老夫人叹道:“此事自是要查,只不过府里的事,也要弄明白。一室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张氏如今一门心思认定是莺莺在故意对付娴儿,而二丫头也对莺莺敌意甚重……她们若是真存着让莺莺折在后宅的心思,那还不如我老婆子作主,早些将莺莺送回楚家去,便是清贫些,也好过被人磋磨死!” “母亲!何至于此!”阮怀英脸色青青白白。 他自然清楚,母亲这话并非出自真意,她那般疼爱莺莺,哪里舍得送她去楚家。 更何况,莺莺便不是阮家女,那也是皇上册封的有封号有食邑的乡君,地位比起空有名号连食邑也无的郡主也不差到哪里去,送去楚家,难道要让她做农女么? 绝不可能! 母亲如此不过是想逼他应承管好张氏,阮怀英一想到自己已经反复开解过张氏,让她不要对莺莺心怀芥蒂,若真做不到像以前那般相处,那便少见她便是了,但不要去迁怒她……可如今张氏还是这般冥顽不灵,他自然是极为恼怒的。 阮怀英压着怒火道:“都是儿子的错,没能教好张氏,母亲千万莫要因此生气,坏了身子。您放心,儿子定好同张氏好好说道此事,让她不再做这等事!” 阮老夫人见他坚决,便应道:“你心里有数才好,莺莺是个好孩子,张氏这般几次三番的寻她的麻烦,她都只是默默受着。她本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不过是念在与张氏一片母女情份,念在我们阮家的养育之恩,这才从无怨怼。可若是那母女俩人还对她不依不饶,她也会寒心,真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我不提,只怕她也不会愿意再留下了。” 阮老夫人怅然道:“若是伯府里连莺莺这孩子都容不下,那我倒不如带着她回云洲去,也免得留下讨人嫌。” 第269章 眼瞎心盲 阮老夫人一番话说的阮怀英和阮少卿都是冷汗涔涔,心下惭愧不已,当即便跪地请罪。 “母亲,你这般说真叫儿子羞愧难当!教妻不严,都是儿子的错,只盼母亲再容儿子一回!” “祖母,孙儿也有错,平日里该多多规劝母亲和二妹妹莫要苛待大妹妹的,是孙儿的疏忽,孙儿一定尽力弥补。祖母千万莫要说离开的话,您与大妹妹都是府中不可缺少之人!” 他们如何不知阮老夫人为何如此,不过是因着阮楹一向最是孝顺,对长辈最贴心不过,便是没有阮家血脉,她对长辈这份心也足以令阮老夫人将她当作亲孙女看待。 在孝顺阮老夫人一事上,他们和他们的妻子都做不到阮楹这般赤诚。 阮老夫人见两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才给江嬷嬷使了个眼色,代她将两人扶起来,又安抚一番。 这时阮楹和阮娴也先后来到。 阮楹被软轿抬到门口,又由曲思扶着进来。 进门见到阮怀英和阮少卿,她不禁微微一怔,回过神便要行礼,“见过父亲,大哥。” 两人连忙拦下,看着丫鬟扶她落座,又上了热茶,阮怀英才叹道:“一家人不必如此生份,你被你母亲罚跪一事,我已知晓,此事是你母亲做的不是,你受委屈了。” 阮楹短促的一笑,“无碍的,母亲原也是在气头上,女儿明白的。父亲才说一家人不生份,缘何又对女儿这般客气?” 阮怀英摇头道:“便是一家人,有些是非曲直也要说清楚才好。此事,为父必然要给你个交待才是。” 阮楹闻言心头一酸,低语:“有父亲这话便足矣,很不必因着女儿的缘故叫父母亲不宁静,那反而是女儿的过错了。” 从前世她便知道张氏的执拗,不愈让阮怀英夹在中间为难。 她昨晚也想过了,若是张氏真的这般视她作眼中钉,那她便搬离阮家来平息此事。 当然,即便离开,她也会关注阮家的事,至少不叫阮娴迷惑了父亲,在朝堂上倾向宋枥,想来是可以做到的。 只要父亲不站队,凭阮娴在后宅应是掀不起多少风浪来。 不过如今听着父亲这话,她心中难免生出诸多不舍。 她视这里为自己的家,又何尝愿意离开? 阮少卿从见她一瘸一拐的进门,心下便有些难受,此时看到她落寞的神情,犹豫了一瞬,还是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头顶,温声道:“莺莺不必多想,你是父亲的女儿,是大哥的妹妹,我们护着你,原是应该的。母亲她……兴许是误会了你,晚些时候,父亲定会同母亲说清楚此事。日后你有难处,若是同长辈不便说,便来寻大哥,莫要自己闷在心里难过,可好?” 阮楹抬眼望着他,蓦地露出笑靥应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哥。” 她似乎也不必太挫败,至少这一世,大哥没有被阮娴笼络了去,还是那个疼爱她的大哥! 阮娴进来时,便瞧见这一幕。 她顿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她回来,大哥可从来没有这般温柔的同她说过话……如今倒像是阮楹才是她亲妹妹,而自己反倒成了抱错的,难道她有哪里不如阮楹吗? 真是眼瞎心盲! 第270章 迟早要说 阮老夫人坐在上首最先看到阮娴,见她目光不善的望着阮少卿与阮楹,不禁蹙起眉头。 “娴儿来了。”片刻后,她淡淡说了一句。 阮娴受惊似的立时敛去嫉恨的目光,恭顺的上前给众人行礼。 行过礼落了座,她不动声色的扫视一番,见其他人都在,却没发现张氏,心下不由一紧。 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昨日罚跪阮楹的事找她的麻烦? 可那又不是她吩咐的,是张氏那般决定的,为何只叫她一人过来? 她轻咬着唇后悔,早知如此,她该先吩咐彩缨悄悄去唤张氏来给她撑腰的,她心下也自明白,这府里张氏最是疼她信她,只要她说了,无论真假她都信,可旁人却不会如此。 这时上首的阮老夫人开言询问她的伤如何了,阮娴应道:“还在喝着药,不过不碍事的,从前更难过的时候孙女都忍过来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她看似坚强,却当先便说自己还喝着药,伤还未好,又点出自己从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这话要是张氏听到,那必然是会好生心疼一番的。 可那是因着张氏觉得亏欠她太多,不自觉得便美化了她的种种。 但现在张氏不在,在座的不能说个个都是眼明心亮,但至少她这点小话术是却是瞒不过去的。 因此当阮楹不着痕迹的环顾了一眼,顿时心里直想发笑,大家的神情中不约而同的透着股一言难尽的滋味,想来对阮娴这话都有些无语。 最后还是阮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开始询问两个孙女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阮楹先道:“因着此事是二妹妹经历的,还是由二妹妹来说吧。若有遗漏,孙女再补充。” 她不信阮娴敢当着他们一众人的面再象对张氏那般极尽挑拨之能事,若是她真敢,相信祖母和父亲也能听得出来。 阮娴闻言脸色却不大好,她昨日装腹痛难忍便是不想说,毕竟她也看出来了,阮家这老太婆一心偏着阮楹,她若是无凭无据的说是阮楹陷害她,这老太婆指不定会如何斥责她。 可不想躲了昨日,却躲不了今日。 心中思忖了一番,她只得慢吞吞的开口,将昨日的事一一道来。 但这回她可不敢暗暗给阮楹泼脏水,只能尽力将自己说得极为无辜,尤其是说到在长公主府门口被那婆子撕打时,更是眼中含泪,满是委屈。 “……我实在不认得那妇人是谁,也不知她为何要这般污蔑我,辱我的名声,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撕扯殴打于我,当时大姐姐还在长公主府未出来,我身边又无旁人,当真是难堪之极。不但昨晚做了整夜的噩梦,今日一提起都觉得胸口喘不上气来,还望祖母与父亲给我作主!” 阮老夫人等人随着她的话想到当时的情形,也觉得愤怒又难堪。 阮怀英用力拍了下桌子,怒道:“竟然这般欺辱我阮家姑娘,当真是饶她不得!” 更可恨的是那幕后指使之人,这分明是要败坏阮家满门的名声! 阮少卿亦咬牙道:“不若明日我便亲自去趟县衙,询问那妇人何时过审,此事二妹妹不便出面,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为她出头!” 倒是阮老夫人没有象他们一般激愤,而是转头看向阮楹,“莺莺可要补充一二?” 第271章 打她的脸 阮楹听阮娴说的算是中规中矩,没有胡乱编排,便轻点了下头,道出后续:“孙女昨日未来得及与您提及,那时出府救下二妹妹后,孙女与郡主将那妇人带回长公主府后曾审过她一回,她道是有人特意告知了她二妹妹的行踪,她才会蹲守在长公主府外寻衅。据她的描述,孙女已画下寻她之人的小像……” 说着,她取出昨日的画像递与众人传看,又说出郡主身边那丫鬟的话。 “即是那位程姑娘的丫鬟,受她指使的可能便极大,不过此事还需父亲和兄长派人好好调查一番,莫要冤枉了好人,却也不要放过那幕后之人!” 阮怀英与阮少卿都没想到阮楹能做到这种程度,此事有了方向,可算是大大省了他们的力,如此更加好查证! “此事莺莺做的极为妥当。”阮怀英打量着那副小像,道:“有了这画像,不难查出她背后之人。” 阮少卿赞同的应道:“正是如此。” 转头又好生夸赞了阮楹一番,听得阮娴憋气不已。 她有心想说,既然有画像,为何昨日不拿出来,可还未开口,便见阮楹伸手轻抚着自己的膝头,她顿时一滞。 她自然是听说了的,昨日阮楹在廊下罚跪,回去之后便请了大夫,据说膝头有了大片的青紫,且受了寒气,要好生将养。 她怕自己一怨怼,便又提起此事来。 犹豫片刻,她到底是没有出声。 却在这时门口一道声音道:“既有画像为何昨日不拿出来,不将审问那疯妇的事如实说来?倘若你昨日说了,今日说不得已经查出那人是受谁指使了,如何还会像如今这般,传言漫京?!” 这声音饱满怨气,寻声望去,果然是冷着脸的张氏。 阮楹愈要起身行礼,却被旁边的阮少卿拦下,“母亲不是外人,你腿还伤着,这礼便暂且免了,母亲不会怪罪的。” 这话一出口,张氏脸色顿时复杂,最终还是没多什么,只是给阮老夫人和阮怀英行了礼便坐到了阮娴的身边,好似旁若无人似的询问阮娴可还难受,身上可还疼…… 阮楹看了她们一眼,便移开目光,转头对着阮老夫人等人解释道:“昨日孙女本是想着等父亲和大哥回来便拿出这画像交予你们,调查此事,绝无隐瞒之意。只是觉得对方行事如此肆意,恐怕幕后之人并非只有程婉嫣一人。只让家中寻常的下人去打听,恐怕会打草惊蛇,反而放走真正针对我阮家的人。” “因此,孙女便想着让父亲和大哥安排好手去做此事,更为妥当。只是父亲昨日有应酬,孙女没寻到合适的时间……” 话音一落,不但阮老夫人和阮怀卿频频点头,阮怀英更是道:“你顾虑的很是,同为父想到一块去了。此事为父会派精干之人行事,莺莺这般谨慎行事极好。” 这话说的令旁边的张氏面色愈发难看。 她方才指责完阮楹,阮怀英便说着完全相反的话,大力夸赞阮楹,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若说之前张氏是因着阮娴而怨怼阮楹,可现在,她便是因着阮怀英对阮楹的态度而心怀不满了。 第272章 自以为是 张氏不明白阮怀英到底是如何作想,为何放着两人的亲生女儿不疼宠,却偏要去疼爱夸赞阮楹这个外人。 诚然,阮楹的确是在他们夫妻膝下承.欢十余年,很是孝顺,但他们也同样精心养育了她,否则她一个农家女如何能够像今日这般端庄有礼,落落大方,甚至还心怀计谋,能令皇上册封为乡君? 不客气的说,她身上的荣耀都是阮家带给她的。 若是打从一开始便没有抱错,说不得阮楹如今早就嫁了门当户对的村野小民,一辈过着蒙昧的贫穷生活! 因此他们不但不亏欠她,反而该受她的感激才对。 她没有护好娴儿,自己责备她几句,罚了跪,便仿佛犯了天大的错处,别以为她没瞧出来,自己进来后,不但婆母与丈夫看她的眼神明显冷淡,就连长子都神色淡淡,眼中时不时便透出几分责备…… 凭什么?! 张氏越想越是钻了牛角尖,在她的心里,阮楹自己的努力不值一提,只是因为良好的家世才造就了如今的她,却不去想京中偌多勋贵官宦的子女可没有个个都如阮楹这般出众! 她执拗的认定阮楹如今的一切既都是阮家给的,那她自然可以理所应当的对她提任何要求,做不好,她训斥处罚,更加没有不妥。 张氏冷眼瞧着那边四人自顾说话,竟是把她们母女晾到了一边,更是无法忍受,当即便要开口斥责阮楹。 这时,阮娴却识机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娘,算了吧,祖母和父亲,甚至大哥都认为大姐姐做的对,您便是再说何言都是无用了,咱们又何必在这里惹了大家不快?” 张氏回头心疼的拉住她的手,“娴儿,委屈你了……” 阮娴强忍着难受道:“女儿只是害怕,如今京中传遍了谣言,不但女儿的名声受损,还连累了府里,女儿实在是没脸见人。” 若是名声坏了,她日后还能顺利嫁与太子么? 若她与太子相识之事曝露出来,府里,父亲与那老太婆本就对自己淡淡,岂不是更会恼怒于她的欺骗? 到时她还如何对付阮楹,又如何说服父亲帮着太子? 想到这些,她便心头烦闷已极,甚至对张氏也生出几分怨怼,太没用了!连夫君和儿子的心都笼络不了! 张氏可不知她一心疼爱,恨不得用所有去补偿的女儿正在心里腹诽她,仍是怜惜的道:“我儿别担心,此事你父亲既然插手,必能够办妥当,定要叫那程家姑娘来向你赔罪,澄清谣言!” “娘既这般说,女儿便放心了。” 阮娴嘴上这般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太子,彩缨既已将消息传给了太子,想来对方一定正在想办法挽回,只盼着能够早日将此事解决,恢复自己的名声。 那边,阮楹将事情同长辈们说清楚,便起身告退了。 她的腿还未养好,自然无人反对,反而叮嘱她回去好生将养。 阮楹一走,阮老夫人也寻了个理由早早去歇着了,一时间,厅堂里只剩了阮家一家四口。 然而气氛却不若张氏从前想象的那般亲和,反而极为僵硬。 第273章 难以理解 在尴尬的沉默中,阮怀英率先发难。 他也顾不得还有儿子和女儿在场,便指责起张氏不该那般对阮楹。 张氏本就憋闷不已,见状忍不住辩驳起来。 阮怀英恼怒已极,不过想到这里是荣寿堂,不愿叫母亲听闻跟着忧心,最后只得拂袖而去。 他一走,张氏顿时也瘫坐在椅子上,眼泪扑簌而落。 阮少卿劝了几句,却也是委婉的说她不该对阮楹太过苛责,张氏闻言愈发伤心。 在旁的阮娴忍不住开口:“大哥怎能这般说母亲?母亲罚大姐姐自然是因着她做错了事,难道母亲还没有管教她的资格吗?” 阮少卿轻蹙了下眉头,“莺莺做错了何事?” 阮娴在阮怀英面前不敢放肆,她甚至有些怕这位父亲,盖因对方的目光太过深沉,又太过锐利,仿佛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一般。 但对着阮少卿这位兄长,她便没有那么多顾忌,此时佯作伤心的道:“自然是因着我同大姐姐一道出门赴宴,大姐姐却故意看着我被人羞辱,只作不知的袖手旁观,直到事情闹大才不得已出面,若是大姐姐对我心存善意,又岂会看着旁人那般待我?” “我丢脸,难道丢的不是端肃伯府的脸面吗?大姐姐这是看我不顺眼,便连伯府都不顾虑了,可见她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还当自己是阮家人了!” 阮少卿闻言不由沉下脸来,“你这般说有何证据?” 倘若阮楹真不当自己的阮家人,此事她根本无需插手。 没有她画下的那副小像,没有那画像中丫鬟身份的猜测,父亲与自己一时间根本查不到线索,只能任由传言散播。 可如今不同,寻着这条线索,他们可轻易找到那位程姑娘和她的丫鬟,自然能够想法子让她说出真相,从而阻止那些不堪的流言。 这还叫不顾虑伯府? 阮娴理直气壮的道,“在长公主府门口,那疯婆子拦下我的时候,早有丫鬟去里面报信,可大姐姐迟迟没有出来,难道她不是故意的吗?还有,明知我是头一回出门赴宴,大姐姐不说多多提点我,却在开宴前便撇下我不知去了何处,结果有人故意弄洒茶盏,打湿我的衣裙,令我万般难堪,事后她却只字不提,毫无歉意,这难道没错处吗?” 阮少卿反问,“她可有将你介绍给其他女眷吗?” 阮娴勉强点了点头。 这事她无法说假话,太容易被戳穿。 阮少卿无法理解的望着她,“既向众人介绍了你,怎说未曾提点你?莺莺是你的长姐,不是你的丫鬟,难不成你还要她时时陪在你身边?她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自有她的朋友需交往,不便带着你一道也是理所当然的,怎么这些母亲在你去赴宴前都未曾交待过你么?” 他看向张氏,张氏面皮一阵发热,尴尬的道:“娴儿第一次赴宴,莺莺这个长姐本就该将她带在身边的,便是她那些手帕交又有何不能让娴儿结识的!” 她原本打得主意便是让阮楹带着娴儿结交人脉,自然不想阮楹会将娴儿独自丢下,这本就是她的错! 第274章 撑腰 阮少卿为人端方,认为可以理服人,然后他第一次发现他与母亲竟然无法说通道理。 出了荣寿堂后,月色之下,他不由长长的吁了口气,仿佛要将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一并挪开似的。 方才,他才真的意识到母亲对阮娴有多么偏疼,已经宠到是非不分胡搅蛮缠的地步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杨氏正等着他。 阮少卿只觉得疲惫到不想多说,但洗漱后就寝时,他仍是忍不住道:“日后你在内宅多照顾着莺莺一些,倘若母亲再寻她的麻烦,你便私下里派人去寻祖母……” 顿了顿,他想着祖母年事已高,实在不好总是打扰,又转口道:“若是父亲同我在府中,让人来寻我们也可,总归别叫莺莺受了委屈。” “至于二妹妹那边,你面子上过得去便是了,倒不必太过亲近。” 杨氏讶然,“可是之前夫君不是还叫我多照拂二妹妹?” 她本就不喜阮娴,可夫君说了,她也只好应下,不想这还没过多久,夫君又改了口。 阮少卿想及上回自己夸赞阮娴的话,只觉得脸疼得很。 瞥了眼杨氏,他绷着脸道:“二妹妹有母亲照拂,在府中哪还需你出头,倒是莺莺那边……”他斟酌着道:“母亲一心顾着二妹妹,对她疏忽良多,兼之二妹妹对莺莺不喜,因此母亲也有所不满,所以你这个做长嫂的便多看顾着她吧。” 杨氏没多想,闻言便道:“放心,莺莺性子好,我同她相处的也好,往后我多顾着她些便是。” 只不过她再是长嫂,后宅之中也不可能去顶撞婆母,若是婆母一意向着阮娴,待莺莺不好……杨氏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同阮少卿提及。 告诉他也无用,难不成他还能违拗婆母? 真有事,倒不如去寻祖母。 杨氏心里打定主意,这才慢慢闭上眼睛睡下。 这一晚,端肃伯府的气氛很是低迷,不仅因着府中张氏母女针对阮楹,更是因着与阮娴有关的那些传言沉甸甸的压在人心头。 一些与端肃伯府不对付的,不免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然而翌日晌午,长公主府上的管家却大张旗鼓的来到端肃伯府。 端肃伯府因着流言的事,在京中正受关注,长公主府这般做法,自然也落入了不少人眼中,众人不免猜测长公主这是在替阮家撑腰呢! 更确切的说,是在替乐平乡君撑腰,毕竟这位是云晴郡主的救命恩人。 那些想要看笑话的人心里难免酸溜溜的,这端肃伯还真是生了位好女儿,哪怕那阮家二姑娘在郡主的芳辰宴上出了这等不体面的事,长公主也未怪罪,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上了不会再被邀请的名单! “这是我家殿下送给乐平乡君的压惊礼!” 端肃伯府的厅堂里,管家向张氏和阮楹行过礼后,便笑眯眯的让下人将一盒又一盒的礼物放在桌上,单看那些锦盒便知价值不菲。 阮楹连忙推拒,无功不受?,怎能莫名收如此贵重礼物! 管家年纪不小,笑得十分慈祥看向她,“前日府中的下人办事不利,令乡君受了惊吓,我家殿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因此今日特意让小人送来赔礼,还望乡君收下才是,否则小人回去,殿下定要责备小人无能。” 第275章 贪婪 阮楹最终还是将礼物收了下来,她猜想这多半是云晴郡主的主意,担心阮娴的事会影响到她,因此特意说服长公主演了这么一遭。 她不忍拂了她这片好意。 张氏命人送走了管家,回身看着厅中的礼物,眼中不禁带了微微笑意。 她还不至看重这些东西,不过是想到长公主府此举正是为娴儿解了围,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如此一来,旁人顾忌着长公主府,也不敢在外胡乱说话。 看了眼阮楹,她心下的怒意稍平,淡淡的吩咐下人:“将这些礼物送到大姑娘的院里。” “是,夫人。” 下人们立时捧着礼物,鱼贯而出。 阮楹向张氏行了礼,便也告退。 阮娴匆匆起来时,便只看到阮娴的背影,她翻了个白眼,进到厅堂,看到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丫鬟所说长公主府送来的赔礼,不禁蹙眉,“娘,女儿听闻长公主府送来了赔礼?” 张氏刚要点头,转而想到一事又连忙教导说,“旁人说赔礼便罢了,我们自己却不好这般说。原本此事便与长公主府中没什么干系,我们若是这般提起,不免叫有心觉得太过托大。” 阮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浑然没放在心上,又问:“那礼呢?” “自是送到你大姐姐的院子里去了,本是送予她的。”张氏也认为是云晴郡主从中起了作用,她与阮楹交好,自然是为她撑面子,不过到底是娴儿最受了实惠,因此她也便无有不满了。 但阮娴却很不满。 听丫鬟说,礼物不仅多,其中定还有不少贵重之物,这么些好东西,阮楹就一个人收了? 她不便明着说自己想要,便作出遗憾状:“是这样么,女儿本以为是送给府中的,还想着过来瞧个热闹的。” 话是这般说,但她眼中的贪婪可掩不住。 其实这些日子张氏给了她不少的私.房,又置办了衣裳首饰,此时的阮娴也算是小有身家了。 但谁会嫌好东西多? 这府中除了张氏,旁人对她不过寻常,可她也看出来了,张氏顶不了大用,如此,自然是趁着还在这里时多抓些银钱和贵重东西在手里才更有底气。 万一有事,这些东西比人可靠多了。 张氏一怔,沉默了片刻,才撑起个笑容道:“娴儿想看稀罕物件,母亲带你去府里的库房瞧瞧便是了。” 阮娴闻言欣喜,上前抱住她手臂撒娇,“那女儿若是有喜欢的,可能拿回明珠院把玩?” 说是“把玩”,自然不会再还回去。 张氏暗叹一声,只能道:“自是能的,不过这话对娘说说也就罢了,对旁人可莫要如此。” 自家女儿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也不能怪她。 只是这毛病不好,要早早掰过来才是。 阮娴眼中确是闪过一抹恼色,这话分明是瞧她不起,还说什么要好好弥补她,只是要点东西,还没到手,便舍不得了,看来这当娘的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她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倒是装作没听这话外音,“女儿当然只对娘亲如此,谁让娘亲疼女儿呢……” 阮娴一路哄着张氏,两人来到库房。 守门的婆子开了门,阮娴进去看得眼花缭乱,目光都移不开了。 张氏见她只盯着那些金银珠宝,有心想教教她,那些东西不过是俗物,真正有价值是那些古物,阮娴口中应着,却明显心不在焉,只挑着她认为值钱的物件,表现的爱不释手。 第276章 原来是岑王相助 若是阮楹看到这样的阮娴,定会惊讶,毕竟这与她前世营造出那副空谷幽兰的模样太不相符了。 但其实,阮娴前世不过是掩藏的太好,她骨子里从来未变过。 两世的境遇相差太大,令阮娴表现出来的模样便显得很是不同。 当然,阮楹不知这些,她如今正在房里看礼物。 那些首饰布匹和药材也就罢了,一众礼物中居然还有一匣子古藉,这倒令她兴趣大增。 命丫鬟们将东西收拾下去,她便捧着书册开始翻看。 可才不过看了两页,便发现了书册里竟夹着纸张,上面的字迹铁笔银勾、翩若惊龙,明显不是女子所书,而且多是褒贬古藉中内容的言辞,极为犀利。 阮楹怔怔的拿着纸张瞧了半晌,忽的笑起来。 原来如此。 她想错了,原来这些所谓的赔礼并非云晴郡主的手笔,实是岑王殿下出手相助! 难怪她觉得这些礼太厚了,但若是岑王,便不难理解,毕竟他从来送给她的谢礼都十分贵重。 阮楹笑叹着将纸页重新放回古藉中,只是心下不觉有些发愁。 承岑王的情太多,真有些不知如何回报。 上回说的北承国狼子野心一事,不知岑王是否证实过了,结果又是如何? 这个问题若是问宋文燮,他必然会应说,一切都被她料中了! 不但凉州叛乱与北承和大丽两国脱不开干系,便是越州与北承国接壤之地也是暗流涌动,单是年后便生出数起村庄被劫掠之事,北承军佯装大宛匪徒,但凡过境人畜无还。 但他们终究并非大宛人,到底还是被宋文燮派去的人发现了端倪,他将此结果奏报嘉乐帝后,帝心震怒,当即派出大将军率兵前去支援! 当然,同样是暗中行事,准备打北承个措手不及。 因此京中并未传出风声。 但宋文燮作为嘉乐帝极为信任之人,不免要参与其中,当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大军已悄无声息的开拔,他才稍稍松快下来。 本想着与阮楹见一面,听听她还有何消息,哪知还未来得及,便听说了云晴郡主芳辰宴时发生的事。 “主子,长公主已经将礼物送去了端肃伯府,且指明是给乐平乡君的。”童穆拱手复命。 因着刚刚下朝,宋文燮身上还穿着鸦青色蟒袍朝服,只衬得那张俊美面庞愈发威仪肃穆,闻言只微微颌首,“回府再说。” “是。” 宋文燮上了马车,正欲离开,大理寺少卿严忠守却赶上前来,“王爷留步,下官有事相询。” “上来。”声调淡淡。 严忠守连忙上了马车,及至马车向前行驶,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前,“王爷请看,这是前日有人送给下官的,下官见那送信的女子颇有些眼熟,后来才想起来,正是乐平乡君身边的丫鬟……” 宋文燮听到乐平乡君四个字,才将信接过来。 打开一目十行的看过,确定正是阮楹的笔迹,然后才思忖起这信里的内容。 信中倒也没有多说,只道那日云晴郡主芳辰宴后有人闹事,因着其中关联到她二妹妹,因此她拜托郡主将人抓住后送到了衙门,此事本该由衙门审理,但她却无意间听闻有人密谋,说要将那闹事之人灭口! 第277章 本王接手 阮楹还在信中写道,她合理怀疑此事是有人策划针对端肃伯阮怀英,而不仅仅是要坏一女子名声这般简单,至于背后之人,有可能与朝堂有关,那更加不是她能够触及的了,因此不得不拜托严大人留意一二。 之前因着杀手的事,阮楹与严忠守曾在大理寺见过面,也算是相识了。 严忠守收到信倒没觉得意外,但却深感有些棘手。 这位……分明是同岑王殿下更相熟吧……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将这封信交给岑王,看他是何意。 看完信,宋文燮面色平淡,如果忽略他抿紧的唇角,怕不是真以为他无所动容。 但严忠守是何人? 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他的观察力自是不同凡响,见状不由抽了抽额角,语气愈发恭敬的道:“王爷,乐平乡君所提之事,下官已经派人去留意,但至今为止并无动静,因此下官怀疑此事或许是乐平乡君有所误会,您看这……” “不会。”宋文燮淡淡道:“她若没有把握,不会这般郑重提醒你,总是一条人命,莫要让人死在县衙,否则小事也变大事。” 严忠守没想到岑王会如此信任乐平乡君,他立时应道:“下官明白了,多谢王爷提醒。” 他心里琢磨着,如果真如岑王所说,那倒不如他将此案接过来查清楚,不然犯人在县衙总归是不便得很。 想罢便提出告辞,“下官打算现在去县衙,拿到那犯妇的供状,仔细盘问一番。若是能早些解决此事,自是最好。” 宋文燮瞥了他一眼,“本王送你过去。事关端肃伯,他乃皇上信重的臣子,早些查到幕后主使也免得损了他在朝中的声誉。” “那便劳烦王爷了。”严忠守再次在心里重估了乐平乡君在岑王殿下心中的地位,他直觉对方如此重视此事多半不是因为端肃伯。 两人来到县衙,县尉听闻,满面惶恐的亲迎出门。 宋文燮不喜繁琐,并未落座便直接提及此案。 县尉额头沁汗,先是命人将那妇人的供状取来,又躬身回道:“殿下,严大人,此案下官正在审理之中,但还未有进展。实则先前阮大公子亲来过县衙,见了那犯妇,犯妇也道有人唆使,亦形容出对方的相貌,只是仅凭她的粗糙形容实难寻到那指使她的女子……” 严忠守微挑了下眉,“原来阮大公子来过了,他可有说什么?” “并无。只说想见见犯妇,问问她为何如此,但见过之后并未有结果,阮大公子便离去了。” 县尉解释间,宋文燮已经从下人手里接过那犯妇的供状,快速看了一遍,他转头递给了严忠守,抬眼看向县尉,“本王有些安排需你配合。” “殿下有命,下官必当尽力!” 宋文燮见他识趣,微一颌首,将计划大致说了一番,县尉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办好此事。 半个时辰后,两人从县尉离开。 宋文燮道:“此事,你不便管了,本王接手便是,日后自会向乐平说明缘由。” 严忠守巴不得如此,连忙应了,这才告辞离开。 宋文燮上了马车,从袖笼里取出阮楹写给严忠守的那封信在指间把玩,唇间逸出一声轻哼。 第278章 先入为主 宋文燮虽对严忠守道要亲自告诉阮楹此事,然而还未来得及找她,县衙里便出事了。 看守女监的狱卒被人买通要杀了那犯妇李氏,险些被得手。 亏得宋文燮提前布置了人手,到底将人救了下来。 通过审讯那狱卒,倒是得着新的线索,调查之后发现买通他的人正是永明王妃娘家侄女程婉嫣,此案至此由大理寺正式接手,当即便派人去了程家,将程婉嫣带回去过审。 此事并未故意隐瞒,因此很快便传开了。 京里一时间传言纷起,煞是热闹。 大家都在猜测程婉嫣为何要如此对付端肃伯府的二姑娘,这位阮二姑娘明明才回京不久,还是头一回参加宴请,要说这两人有何过节,那真是让人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这日,天成茶楼二层厢房里,阮楹与张秋予相对而坐,张秋予沏了茶,推至阮楹面前,口中不由的感慨道:“真没想到此事居然是程婉嫣做的!” 阮楹略抬了抬眼皮,“不然呢?” 她因着早知此事,所以并不惊讶。 昨日还听大哥提到,原本父亲也是因着她画的那副小像,派人去找了程婉嫣那丫鬟,奈何正打算施些手段让对方说出实情时,发生了这等杀人灭口的事,由此牵扯出程婉嫣这位正主儿。 案子既被大理寺接管,阮家便不宜再私下里有动作,因此果断放弃。 阮楹自然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否则她当时也不会特意写信给严大人了。 由大理寺出手,那必然是最公正不过的。 张秋予抿着茶水,见阮楹看她,尴尬的笑了笑,“就是挺意外的……” 阮楹眯起眼睛,“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所为吧?” 张秋予连忙放下茶盏摆手,本想掩饰说“没有”,但见阮楹眸光了然,只得干笑起来,“我这不是以为你不喜阮二,这才胡思乱想了么!” 是她想岔了。 阮楹不喜阮二,顶多也就借她的手孤立对方罢了,到底还不至于要坏了对方的名声,毕竟是姐妹。 不过因着程婉嫣搞出来的这桩事,阮二还未真正进入圈子,已经被京中大部勋贵官宦家的女眷所厌恶了,虽说如今大理寺那边查明真相,事情是程婉嫣买通了那疯婆子故意污蔑她,但恶感已存,仍是有许多女眷认定阮二定是本就持身不正,否则那程婉嫣为何不针对别人,只单单挑了她来污蔑? 这些事不必她说,阮楹也猜得到。 人们大多习惯了先入为主,再想改变她们的想法却是不易。 就如前世阮娴踩着她在贵女圈子里得了好人缘,却反过来不着痕迹的败坏她的名声,那些人还不是信得真真儿的。 不过是因着她不爱解释,因此她们便认定了她是心虚,诸如此类。 今世她算是好好“回报”给阮娴了。 掩下心底的畅快,她淡淡道:“我不过是不喜她处处编排我,竟是连在外人面前也不收敛,所以才让你帮忙给她个教训,只是不想她不知何时得罪了程婉嫣,竟令得对方使出这般手段。” 张秋予闻言一怔,嘀咕道:“也是哦,阮二不是才回京么,她怎么会得罪了程婉嫣?” “这便不知了,想来大理寺那边会查证吧。” 张秋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恰好她与大理寺卿府上的小女儿有几分交情,回头便去打听打听。 第279章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阮楹点到为止,瞥着她转开话题,“你之前.突然给我写信,说要帮我的忙,谢我提点你,如今咱们也算是两清,你的事,我便只当忘了,你也不必再担心。不过我还想多问一句,你那事又如何了?” 这次,总不会还走回前世的老路吧? 张秋予闻言不由苦笑,半晌才垂下眼睑道:“我已经跟我娘说了,要退了这门亲事,我娘本是不允……” 毕竟当初为了同对方定亲,她娘帮着她很是做了些手脚,如今又突然说了退亲,她娘自然是想不通的。 “不过我到底是劝服了我娘,用不了多久,我们便再没干系了。” 张秋予想到这个,心口便是一疼。 她多欢喜那个人啊,做梦都想着能够跟他白头偕老,因此才会那般疯狂的想要将他心仪的女子驱离京都。 她以为她只要用心,早晚能够得到他的温柔,就如同他待那个女子那般。 可是阮楹上回在长公主府内说过她之后,她回去细细观察后才发现,他是真的不喜她,答应订亲不过是他家人的主意,他没有反对,仅仅是因着他真正心仪的女子离开了。 对他来说,若未婚妻子不是那个女子,那么,再换谁都无所谓。 他的心是冷的,无论她再如何百般讨好,他也从来不假辞色,连一丝笑容也吝啬。 张秋予怕了。 她怕成亲后还是如此,一年两年,想到便令人喘不上气,这份冷漠会将她逼疯的。 况且,如阮楹所说,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日后两人成了亲,他知晓那女子是她和她娘逼走的,那两人还要如何相处下去? 张秋予隐隐有所感觉,那人若是得知真相后,怕是会恨她一辈子。 所以,她到底还是不敢去尝试那般将来,这才痛定思痛,决意退亲。 阮楹见她神色黯淡,微微一叹,“这样未尝不好,你家世又不差,生得也清秀可爱,日后总会找到更适合你的郎君。” 张秋予摇摇头,“可那些人都不是他。” 而她也不会如欢喜他那般,欢喜另外一个男子了。 阮楹不以为然,“那人真有那般好?我倒不觉得。身为男子,遇事不果决也就罢了,还自私得很,怎么想都不是良配。” “你怎地这般说他?!若是退了亲,我也不许你这般说他!”张秋予瞪大眼睛,怒火冲冲。 阮楹心下好笑的轻哼,“难道我说的不对?他若真爱慕旁的女子,便是对方离了京,他大可追过去求娶,毕竟对方只是离京,又不是离世,难道还怕寻不着人么?可他却没有,可见这份感情也不过如此。” 张秋予一噎。 这话……似乎也不是没道理…… 阮楹又道:“他或是为了前途或是为了家人选择留下,既已做出决定,便该果断的放下此女,哪怕一时忘不掉,至少要试着将其放下,专一对待自己的未婚妻,这才是身为男子该做的,可他仍是没有。” “他一边惦念前心上人,一边顺从家人的安排定了亲,却又做出百般不情愿的模样,这算什么?”阮楹嘲弄的看了张秋予一眼,让她自己体会。 更难听粗鄙的恶语,她不便说了,免得损了形象。 总归,张秋予母女是有错,但那男子也未必有多好。 张秋予自然听出她的言外之意,黑了脸,不过迟疑了良久,最终也没说出反驳的话。 第280章 毒舌王爷 阮楹连讽带刺了一番,倒是叫张秋予那股黯淡心思消去不少。 两人又说了阵话,这才离开茶楼。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阮楹本就是去了趟庄子,回来恰好遇到张秋予,这才抽空去喝茶。 如今该回府了。 只是才刚上了马车,就有人在外面说话,“乡君请留步!” 菡萏打开帘子,阮楹望去,发现是宋文燮跟前的亲卫童穆,她不由微笑道:“原来是童侍卫,寻我可有事么?” 童穆拱手道:“我家主子请乡君一叙。” 宋文燮寻她,那想必是有事,恰好,她也有事想找他。 阮楹爽快应了下来,随着童穆一道去了旁边巷子里的一家博古斋,上得二楼,见宋文燮已经在屋内等她,连忙福身行礼。 宋文燮上下打量她一眼,只觉得是比上回见面清减了,想来如今在府里过得不甚顺意,心里愈发发不快,“起来吧,坐。” 阮楹察觉他比往日冷淡,不由心下忐忑,小心的落了座,她抬眸问道:“殿下最近可安好?” 宋文燮仿佛漫不经心的道:“自然是安好,本王府中既没有偏心的养母,又没有恶毒的妹妹,有何不安好的?” 阮楹的脸登时一僵。 早便听说宋文燮嘴毒,但前世与他没甚交情,今世又一直受他帮助,还从未体会过。 如今才知道,这人还真是出口带刺,专朝人的软肋上扎。 她深吸了口气,才垂了眼睑稳下情绪,轻声道:“臣女是哪里得罪您了么?若是有,您只管说,臣女也好早早改了。” 宋文燮见状,深幽眸子里划过一丝懊恼,但要收回这话,又说不出口,最后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无事,不过是看不惯你在阮家受气,端肃伯是怎么回事,他既留你下来,自当维护于你,为何不管不顾?” 是为她不平么?阮楹将信将疑,又或许是看不惯她并非阮家女却还是选择留下? 她不免解释说:“殿下误会了,父亲对臣女很好,亦十分维护,若非因着祖母与父亲执意挽留,臣女也不会至今尚留在端肃伯府。只是因着臣女知晓,若是臣女非要离开,那这些爱惜臣女的亲人定然会心下难过,所以才选择留下。” 宋文燮心下微松,嘴上却哼道:“你自己认为值得便好,不过端肃伯府恐怕很快要更加不宁静了。” 阮楹蹙眉,“此话怎讲?” 宋文燮神情玩味的道:“你既知有人欲对那日长公主府门口闹事的妇人杀人灭口,想来也该猜到动手的并非是程婉嫣。不是她做的,她自然不会认,她只认下自己买通人去闹事,却不肯揽下杀人灭口的罪名,而且她一口咬定此事是阮家二姑娘所为,为了陷害她。” 阮楹猜到严大人会将自己写信的事告知他,因此并不意外他知晓,令她诧异的是,程婉嫣的胆子倒是很大,竟然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便敢于将这罪名扣到阮娴的头上。 她这是破罐子破摔,索性将情敌拉下水? 阮楹笑了笑,“无妨,此案既已经交给大理寺,相信必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宋文燮挑高眉梢,“此案便由严大人负责,看来你对他倒是极有信心!” 第281章 监牢 阮楹迟疑地看向宋文燮,总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难道是不满自己与严大人联系? 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本以为他不会介意,况且,信中也并未提过份的要求,不过是希望那闹事的妇人不要被灭口罢了。 看来终究是自己太过一厢情愿了。 阮楹垂眸沉默了半晌,扬起一抹浅笑:“与其说臣女信任严大人,倒不如说臣女信任殿下您。上回去大理寺,臣女见那般重要的案子,您都交予了严大人,便想着您定是十分信重严大人的,因此这一回才斗胆拜托了严大人帮忙。” “臣女并不知此案亦是严大人经手,不过相信殿下您信重的人,必定是极有能为的,相信查明此案也不过需要时日罢了。” 宋文燮闻言心情大好,从得知她写信给严忠守开始便隐隐生出的烦燥心情,不知不觉间一扫而空,“当真这般信任本王?” 阮楹恭敬的躬身道:“臣女断不敢蒙骗殿下,句句属实。” 宋文燮轻翘起唇角,一时也未察觉她态度的疏离,只矜持的道:“本王的眼光自是可以信任的,严忠守虽然性子呆板无趣了些,但他查案的能耐倒是毋庸置疑,你只管等着看便是了。” “不过此事必会牵扯到端肃伯府,你最近还是少出门的好,免得凭白替那阮二承受非议。” 阮楹点点头,“臣女明白,多谢殿下提醒。” 宋文燮见她一派乖巧模样,脸上笑容不禁更深了几分。 与此同时,大理寺监牢内,程婉嫣抱着膝坐在木床之上,神情木愣。 明明是白日,牢房里却黑漆漆的。 不仅黑,还冷得很,哪怕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也只觉得寒意透骨。 不时还有窸窣声响起,象是老鼠爬虫之类的东西来回跑动,程婉嫣从最初的怕到尖叫,到如今已然是木然无反应了。 经过两次提审,能说的,她都已经告诉了那位严大人,不过不能说的,她并未透露半句。 她想,太子或许会来救她。 这会儿,他应该已经猜到自己发现他与阮二的事了吧,什么刚刚回京,都是骗人的,明明先被太子养在南城,当作外室过了些日子才回的端肃伯府。 那个不要脸的贱人! 她猜到太子是想利用阮二,否则不会将两人的事藏得如此严实,又送她回端肃伯府。 既是如此,那太子必然不愿有人透露出他们两人相识的消息。 所以,哪怕为了不泄露此事,他也会来救她的吧? 那位严大人明显不相信是阮二买通狱卒杀人灭口,只当她肆意攀污,且一直追问她与阮二到底有何过节,眼下自己还能撑住不提太子,可若是严大人要用刑…… 想到墙上那些透着黑红光亮,明显是沾了不知多少人血的刑具,程婉嫣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正在心里苦苦期盼,这时有狱卒走过来敲了敲栏杆,冷声道:“有人来探你!” 程婉嫣登时眼睛一亮,连滚带爬的冲过去,双手紧扒着木栏杆,急切的问道:“是谁?是谁来了?” 狱卒翻了个白眼,也没理她,掉头走了。 这时程婉嫣才看到一道瘦削的身形从那狱卒后面走出来。 “娘?” 第282章 不认罪 程吴氏上前两步,握住程婉嫣的手,流着泪呜呜咽咽的道:“嫣儿,娘的嫣儿,你受苦了……呜呜呜……” 见到是她,程婉嫣大为失望,不过又抱着丝侥幸之心,见那狱卒走得远了,她连忙压低了声音问道:“娘,你是不是来救我出去的,是不是有人让你来的?” 程吴氏被问得一怔,呐呐道:“是,是你爹爹让娘来的,只是……” 程婉嫣握着栏杆的手愈发收紧,“只是什么?” 程吴氏想到夫君的话,又有些想哭,勉强忍着泣声道:“只是没办法将嫣儿你救出去,你,你为何如此糊涂做下此等事啊!” 程婉嫣眸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为何无法救我出去?我不过是买通了那疯婆子整治整治阮二那贱人,难不成你们还真的以为我有胆子杀人不成?” 提到此事,程吴氏目光有些躲闪,半晌才更靠近些低低的道:“是与不是的,总归你的名声也没了,你爹说,说让你认下这罪名,那妇人没死,你便是认下,也不会是死罪,好歹还为家里挣条活路,否则,不但你哥哥要受牵累,便是你爹他……” 程婉嫣目光徒然尖锐的打断她,“为何我认罪便能为家里挣条活路?” 程吴氏不敢看她,只结结巴巴的道:“你爹说,那位贵人是这般说的,只要你认下此事,咱家便不会受你的连累。不过你爹会调任平州,暂且先避避风头。等过个两三年,你出了监,我们便悄悄接你过去,在平州也不会有人认得你,到时再寻门好婆家,也是使得的。嫣儿,莫怪你爹,你,你总该为家里着想,此次的事……” 不等她说完,程婉嫣便咬牙切齿的问道:“那贵人是何人?!” 程吴氏摇头,“娘不知。” 程婉嫣虽未曾将希望寄托在家人身上,但听到自己这样轻易便被放弃,仍是惊怒交加,愤恨不已。 她勉强.压下怒火与恨意,一字一顿的道:“不知便回去问清楚!除非告诉我那贵人是何人,否则我是不会考虑应承此事的!” “你们想就这么甩开我?没有这般便宜的事!当初我在王府里给姑母作小伏低为家里讨好处的时候,你们一个个作出对我百般疼爱的模样,如今我进了监牢,你们就想同我撇清干系?” “你们压根没想救我是不是?我出了这般大的事,爹可曾去永明王府求求姑母?没有是不是?他便任由我自生自灭,末了我还要认下我没做过的事来为他保住官职,凭什么?” 她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不免高起来,程吴氏心慌意乱的连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口中还道:“莫要说了,莫要这般大声……” 程婉嫣甩开她的手,见她如此惶急,脸上的怒容反而慢慢平息下来,只是目光也愈发的冰冷了。 “回去问爹,那贵人是谁,你告诉他,若是不告诉我,我便说此事全家都有份,你们谁也别想逃脱!” 程吴氏惊恐地看着她,“你,你疯了!” “没疯也被你们逼疯了!你们也算是家人?我呸!” 程吴氏想要辩驳此事本就是她惹下的,可看女儿这模样似是根本就听不进去,她只得害怕的安抚道:“你别乱来,我去问就是了,不过,不过你爹他也未必知晓……” 迟疑了片刻,她到底是凑近极小声的道:“那日家里似来过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他虽打扮的像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但他一开口,那声调便有些古里古怪的,就像是王府里那些内侍……所以那贵人身份必然是极高的,嫣儿,不是你爹不想救你,是咱们根本不敢违拗贵人的话……” 第283章 玉佩 程吴氏又唠叨了些什么,程婉嫣已然全都没有听进耳朵里去,她只是反复想着,去她家,让她爹娘给她传话,让她认下罪名的人,是内侍! 永明王府的确是内侍,但那人却绝不可能是王爷姑父和姑母派去的。 他们不会想让她认下杀人灭口的罪名,因那只会让永明王府更加丢脸! 除此之外,还有谁会派内侍? 程婉嫣只想到一种可能,东宫,太子! 他想她认下罪名? 是了,他怎会不想,这杀人灭口的事,指不定都有他的插手,他想护着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是阮二! 程婉嫣不知程吴氏是何时离开的,亦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倾了一颗真心爱慕的男子,却只想她入监,甚至,是想她死。 她死了,他们的秘密才会永远是秘密,不会被泄露出去!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狭窄的木床上,将自己缩进黑暗的角落里,无声的泪如泉涌。 此时,博古斋的厢房内。 阮楹捧着手里罕见的黑色玉佩,脸上难得的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宋文燮见状不以为然的道:“愣着作什么?给你你收着便是了!” 阮楹无语地望着他,玉佩这种贴身的物件岂是能随意送人的?! 她现下倒是将方才心中生起的隔阂去了些,猜想他是真的拿她当晚辈看待,因而如此厚待。 但,她却不能不顾虑,两人毕竟没有血缘,若是被人瞧见,指认两人私相授受,那便麻烦大了! 因此她恭敬的将玉佩又呈回宋文燮面前,“殿下,并非臣女非要推拒您的好意,只是这玉佩太过贵重,臣女无功不受禄,实在是受之有愧!不若等下回臣女再立功时,你再行赏赐!” 总之,先唬弄过今次再说。 宋文燮却轻摆了下手,轻描淡写的道:“你收着便是,这玉佩虽算不上多稀罕,却有些来历,带着它便当带着护身符了,有对你心怀叵测的,多少能震慑一二。” 见阮楹眼中透出迷茫,却仍是不肯收,他便道:“此乃先帝所赐,旁人未必识得,但宋枥必定是知道的,最近他暗中蠢蠢欲动,若是寻机刁难你,也是有的。到时你只管亮出这玉佩,他自然不敢再轻慢于你。” 听到是先帝所赐,阮楹更加不能要了。 哪怕它能震慑住宋枥。 她大着胆子将玉佩放回宋文燮手中,恳切道:“臣女知您是一片好意,但在臣女看来,能够震慑住宋枥的并非是这块玉佩,而是您本人。他早知臣女有您相护,便是心中有刁难的意思,却也未必敢于真的做出来。” “再则,您是知晓的,伯府因着阮娴的到来不大安宁,臣女实在担心玉佩在伯府有失,万一落入他人之手,寻不回来,那臣女才是万死都不能辞其咎,所以还望您能收回这枚玉佩!” 宋文燮垂眸看向放着玉佩的手掌,方才无意间被那柔嫩的小手擦过的掌心仿佛在瞬间变得火热无比,那热度顺着手臂一直侵到心口,使得他连同胸膛都变得灼热起来。 他下意识的握住那块玉佩,眸色愈加幽深的沉声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便罢了,不过若是再遇着为难事,你只管来寻本王,本王想护着的人,断不会护不住。” 第284章 岑王是不是对您…… 阮楹回到府中,换了常服,坐在妆镜前,菡萏站在身后为她卸了钗环,拿着牛角梳慢慢的梳拢着一头乌发。 阮楹喟叹一声,闭目享受着这一刻的松泛。 今日当真是累了,一大早便先去了庄子上,看那些招揽来的灾民情况如何,回来还未歇口气,便又接连见了张秋予和岑王。 不过想到庄子上一切都进行的很是顺畅,她不由的翘起唇角,露出些微笑意。 申路生作为酒坊管事,能耐不俗,短短时间便将酒坊安排的井井有条,如今东西都置办的差不多,等到申路生将那些招揽来做伙计的灾民教导一阵子,应该很快就可以开始酿酒了。 当然,如今天还冷着,果子少,酿酒也只能先少酿一些。 一来是试试味道,看看可还需要改进,二来则是拿着现成的酒才好去兜揽生意。 至于未被申路生挑中进酒坊的也有事情做。 庄子里的房屋还是太少了,有些不够住,阮楹过去的时候,庄头正带着他们盖房子。 年纪略大些的便做些轻省些的,编些藤筐和草鞋,总之没人闲着。 可越是有活做,他们便越是心里踏实。 阮楹看到那些灾民勤勤恳恳的,脸上还带着笑,再不复从前在城外见到的满面凄苦与惶然,心下也是颇有成就感。 魏菁那边的绣纺也不错。 女子中不是所有人都会刺绣,她挑了些有功底的亲自教导,其他人针线活好的便安排试着做成衣。据说成衣样式都是魏菁亲自画的,哪怕以阮楹的眼光来看,都觉得颇为新颖,想来日后一旦拿到铺子里,必是能够大获欢迎。 阮楹估摸着应该用不了多久,绣纺这边的女子们便能够率先养活自己了。 实在不擅女红的便由庄头安排做些洒扫、厨房和浆洗的活计。 听说起初还真有人不服管教闹事,不过不论是庄头还是申路生、魏菁等人,那都不是能受人欺负的,三两下便叫他们知道厉害。 当然,那样的灾民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感恩戴德,得知是云晴郡主和乐平乡君两位贵人安置了他们,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个个都把她们当作仙女。 阮楹过去的时候,但凡见着她的,都慌忙跪下磕头,那感激涕零的模样,看得她都不由赧然。 所幸她的初心虽然未必那么纯粹,但结果是好的,也确实帮到了他们,能令他们不再像乞丐一样活着,而是凭着自己的劳力活出人样来。 这便够了。 不过这其中最令她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孩子们,说是孩子,其实八岁以下的都极少,大半都有十来岁的年纪了。 毕竟这一路逃荒境遇太苦,年纪极小的很难活下来。 便是如今养了时日,阮楹看他们多半都还是瘦骨嶙峋的,可见之前是如何艰难。 不过现下好了,郡主那边不但安排了先生,让他们跟着读书识字,还特意寻了侍卫专门教导他们武艺,有天赋的可着意培养,没天赋的也能强身健体。 何琤安见状主动请缨教授他们算学,还真有两个极感兴趣肯钻研的,如今被何琤安收作了弟子。 阮楹着意观察了他们一番,看中了其中六个孩子。 打算过阵子,若是他们一直表现的极好,便开始重点培养他们几人。 总归这一趟庄子之行,阮楹是十分满意的。 暗自盘算着回头见了郡主,好好同她说一说,想来她也会高兴。 正思忖着,就听身后菡萏轻声道:“姑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那岑王殿下,他是不是对您……” 第285章 他当我是晚辈 听着菡萏的话,阮楹一时没回过神来,直到她转头看到菡萏纠结的神情才不由噗嗤一声笑开了,“傻丫头,混说什么呢?岑王怎么可能对你家姑娘有那等心思!” 他多大,她才多大,岑王在她眼里那是跟父亲一辈的人物,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私情! 更何况,岑王待她并无一丝暧昧,明摆着只拿她当晚辈罢了。 菡萏怔忡片刻,也笑了,停下的手又重新开始为她梳发,“姑娘莫笑,奴婢也是看岑王殿下对您格外照拂,这才心里胡乱琢磨起来。” 她顿了顿,小声道:“其实岑王殿下挺好的,若是姑娘您能……” 阮楹敛了笑意,打断她的话,“不许胡说!我同郡主交好,论起来是岑王的晚辈,你这般说可将你家姑娘的脸面置于何地?” 她虽然声音不高,但言辞中的严厉却是清晰可闻,菡萏脸一白,当即便跪下请罪,“是奴婢妄言了,姑娘您别生气。” 阮楹不语,见她越跪神色愈是惊惶,这才缓缓道:“起来吧。” 吩咐菡萏将自己的头发挽起来,插了支玉簪子,她起身看过去,“日后莫要再胡言乱语,你需知道,这话万一传出去,败坏了我的名声也还罢了,可败坏岑王殿下的名声,你吃罪不起!更何况,你是我的丫鬟,你但凡流露出一丝意思,旁人便会当作是我想攀附岑王,你让我.日后还如何同岑王殿下相处,又如何同云晴郡主相处?” 菡萏急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想着姑娘也到了该订亲的年纪,可府里,尤其是夫人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过是因着全心都扑在了二姑娘身上,根本无暇理会您的事。又见岑王殿下对您亲和,便……” “但奴婢绝没有向外透露半点,只同您说过这话,不过如今奴婢已经知道了厉害,再不会胡唚了,姑娘您饶了我这回吧!” 阮楹轻叹一声,为她别了别鬓发,缓下声音,“你和曲思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府里如今是何情形,你们亦是心知肚明。我知道你们一心为我着想,不过越是如此,便越是应该小心谨慎,不能行差踏错,你可明白?” 菡萏连连点头,“姑娘,奴婢知错了,日后说话再不会如此轻狂,定然会谨言慎行!” “那便好,去吧,你跟着我跑了一日,也乏了,下去歇歇,晚些再过来侍候。” “是,姑娘。” 阮楹看着她退下,这才走到靠窗的软榻边半倚上去。 想起自己的亲事,她其实庆幸张氏无暇理会她,毕竟张氏的眼光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之前选的那两人,无论是忠勇侯府的世子还是安国公大房的公子,都与她极不合适。 阮楹不想嫁人,她对于成亲,甚至对于男人实无好感。 因此订亲这回事,还是能拖就拖得好,等到了实在不能拖的时候,再想办法也就是了。 总归这辈子她绝不会眼瞎的嫁个狼心狗肺之辈! 阮楹想着想着便有些昏昏欲睡,这时曲思进来禀道:“姑娘,门房那边说有位严姑娘想见您,您看……” 阮楹抬眼一脸茫然,“严姑娘?谁?” 第286章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姑娘您忘了,上回我们同安国公府的萧家兄妹去城外庄子上赏梅的时候,他们那位表妹找上门来,当时还是跟程婉嫣一道来的……” 曲思说到这里,阮楹已经想起来了。 她疑惑的道:“我同她可没有交情,她这般突兀的找上门来是有何事?” 况且,那时萧公子整日在府外徘徊时,她便已经拒绝,阮家也表示两家不合适联姻,除了这萧公子,她可不觉得自己同那位严姑娘有任何的牵连。 曲思摇摇头,“门房那边说,严姑娘说与您是相识的,又说有急事,哭哭啼啼的想要见您一面,门房无法,只好传话过来。” 阮楹闻言便蹙起眉头,印象里这位严姑娘麻烦得紧,是那种颇有些执拗的人。 上回在庄子上,萧令南明确表示与她并无暧昧,但她却在看到自己与萧令南时,露出一副被辜负的模样。 阮楹看得出来,她并非作假,而是真的觉得萧令南对不起她。 跟这种人往往是讲不清道理的,因此她思忖了片刻便摆了摆手,“不见,就说我身子不舒坦歇下了,若她还纠缠不清,便让门房转告她,她若不走便咱们府上便只能派人去安国公府请萧夫人过来带她回去了。” “奴婢这便去传话。”曲思笑眯眯的去了。 阮楹重新倚回榻上,可不多时,便听得外面吵吵闹闹的,仿佛有人生出争执。 她顿时蹙起眉头,心下不快得紧,冷着脸起身正要去看看是哪个奴婢这般胆大,竟在这里喧嚷不休,菡萏却匆匆进了屋内。 “姑娘!二姑娘带着一位严姑娘进了府,说是来找您的,曲思将她们拦下,二姑娘很生气,身边的丫鬟竟同曲思吵嚷起来!” 阮楹沉下眉眼,阮娴……她还真是闲得慌! “我出去看看。” “是。”菡萏随在她身后向外走去。 阮楹来到院子里,便看到曲思站在院口处,硬生生挡住了阮娴和那位严姑娘的路,另有几个小丫鬟也跟在她身边出力,正同阮娴跟前的彩缨争执起来。 一时间满院子都是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争吵声,听得人头都发疼。 阮楹欣赏了一下阮娴因着不能进门而恼怒的脸,便施施然走过去喝止,“发生了何事,在这里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那些小丫鬟闻声转头,见是阮楹,顿时不敢吭声了。 倒是那彩缨看到她便愤愤道:“大姑娘,您院子里这些下人未免太过份了,我们二姑娘好心好意将您的客人送过来,偏她们说什么您歇下了,连门都不让进,更别说通传一声。这哪里还是对待府里主子的态度,这般没规矩,真的该好好教训一番,您若是舍不得,那便让夫人遣嬷嬷过来教她们规矩,总好过让她们在外人面前丢脸!” 这话明着是说丫鬟不懂规矩,暗里何尝不是指阮楹连下人都管教不好。 阮楹瞥了她一眼,心道难怪宋枥会派她来跟着阮娴,单凭着这伶牙俐齿,会抓人把柄的功夫,在这后宅里竟是比阮娴还要强些。 不过想到她面前来耍聪明,那未免太小瞧人了。 她眸光锐利的淡声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还未开口,你一个贱婢便敢胡乱编排我院子里的人,谁给你的胆子?” 第287章 救救我表哥 伯府里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道大姑娘端方有礼,为人极是温和。 阮娴等人虽然也见过阮楹的丫鬟掌掴姨娘的场面,但她们当时去的晚,毕竟没有亲眼见到阮楹发威,再者,阮楹在张氏面前多半时候都很温婉,以至于阮娴和她身边的彩缨都不觉得阮楹是个极有脾气的人。 因此听到阮楹这毫不留情的言辞,主仆俩一时都有些发懵。 尤其是彩缨,从前是为太子办事,虽然极少露面,但也是被人捧惯了的,如今竟然被人称为“贱婢”,当时眼圈便红了。 阮娴见状愈发火冒三丈,冲着阮楹厉声道:“大姐姐对着我的丫鬟发哪门子威?难不成她还说错了?你……” 阮楹冷声打断她,“她自然是错了!” 见阮娴还想辩驳,她不耐烦的扬声道:“不过更加有错的是你!我本已经歇下,故而让丫鬟传话不允人打扰,你便是之前不知,见过曲思之后也该知晓了。你不体谅我身子不适,还纵容丫鬟在这里大吵大闹,搅扰我歇息,难道没错?” “念在你才回府不久,我本不欲多说,可你这丫鬟未免太过嚣张,见到我不行礼不说,还在这里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甚至还想借着母亲的名头来压人?” 阮楹冷笑一声,“真是可笑至极!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莫不是还忘想奴大欺主不成?说旁人没规矩,我看最没规矩的就是你!我院子里的丫鬟多半都是家生子,对伯府对主子最是忠心不过,反倒是你,一个才来伯府没几日,身份都不知清不清白的下人居然敢在这里挑弄是非,使得二妹妹与我生出嫌隙,我看你才是欠调.教得很!” 说着,她又微侧了头对着菡萏吩咐道:“去荣寿堂去寻了祖母跟前的江嬷嬷来,让她将这奴婢带去好生盘问一番,查查她到底是什么出身,进得府中来又是不是心怀歹意,故意令得府中不和睦!” 阮娴听闻这话,神色不由的一变,“等等!” 她拦下菡萏,咬了咬唇,勉强挤出丝笑容,干巴巴的道:“大姐姐你又何必惊动祖母她老人家,咱们不过是姐妹之间因着些许小事绊几句嘴,妹妹这便给大姐姐赔礼了,你一向孝顺,还是不要叫祖母跟着操心了吧!” 她怀疑阮楹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否则为何这般说彩缨? 不过无论如何,定是不能叫府里真的去细查彩缨的来处,否则,她与太子的事,甚至她以前那些事难免会曝露出来! 阮楹本也不是真的要惊扰祖母,见她服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便道:“二妹妹既是知错了,那便罢了,不过切记,下不为例!” 阮娴不自在的拢了拢鬓发掩饰尴尬,试图找回面子,“大姐姐,我本也是好意,听闻有朋友来寻你,这才不辞辛苦将人带过来见你,哪想到赶得巧了,大姐姐恰好身子不适呢!” 她心里恨不能把阮楹那张淡漠无波的脸撕烂,面上却又不得不认错服软,因此脸色着实不好看,说话的语气也不阴不阳的。 阮楹懒得再理她,看向站在她旁边一直没敢出声的严语柔。 对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仿佛被吓到了,却又在她看过来的时候神色变幻,然后猛的上前扑.倒在她面前,伸手欲要抓她的裙摆,一边悲声道:“阮姑娘,求求你,救救我表哥吧!” 第288章 蠢钝之人 亏得阮楹一直心有防备,因此在严语柔扑过来的时候,便灵巧的向后退开,恰好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而曲思也反应极快的挡在了她的面前,一脚将人踹开。 不过她收着力道,因此严语柔只是向一侧倒去,不过她受到惊吓,不由的尖叫了一声,倒将同她一道来的丫鬟雪珠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姑娘,姑娘您没事吧?” 旁边的阮娴等人再次惊呆了,没想到阮楹跟前的这个曲思真是如此彪悍。 上回掌掴姨娘也就罢了,这次竟连府外人也不放过,上去就是一脚…… 阮娴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她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想归想,却没有真的对阮楹动手,否则这丫鬟岂不是连她也能踹出去! 到时候,受伤不说,她在府里可就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此时,严语柔正捂着胸口喘个不停,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 丫鬟雪珠见状悲愤的抬头瞪向阮楹,张口便欲控诉,离她们稍近的菡萏却抢在她之前扬声道:“严姑娘你莫不是疯了吧?竟然敢在伯府里对我们姑娘动手……你难道不知,我们姑娘乃是皇上亲封的乡君吗?胆敢冒犯有品级的女眷,若是现在抓你去见官,几十个板子的处罚是少不了的,你吃罪得起吗?!” 雪珠闻言吓得顿时将话吞回了肚子里,她缩着脖子晃了晃怀里的严语柔,“姑,姑娘……” 严语柔虽未受伤,但那一脚踹在她肩头,也是颇为疼痛,再加上极为丢脸,她本想装晕,一来避开这难堪的场面,二来也能吓唬住阮楹,可未料对方竟说她是要对阮楹动手,还要送她去见官! 这下子严语柔顿时装不下去了,她忍着疼睁开眼睛,示意雪珠扶她起身,哽咽着道:“阮姑娘,你误会了,我并非心存歹意,只是因着心急表哥的身子,这才大胆恳求,若是冒犯到你,万望你能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阮楹轻蹙了下眉头,“严姑娘这话很是莫名,我同萧公子并无干系,他便是有事,也该有他家人操心,严姑娘你找错人了!曲思,送客!” 这时阮娴似笑非笑的插言,“大姐姐,何必这样着急,看这位严姑娘的模样,想来她那位表哥身子不好还与大姐姐有关,这人命关天,大姐姐总不至于连听都不听严姑娘所求便将人赶走吧?” 到了这时候,严语柔自然看出她们姐妹不和,但不管阮娴说这话是为着什么,总归是在帮她,于是忙不迭的道:“是啊,阮姑娘,真的是人命关天!我表哥他……他想要娶你,可姑父姑母却不允,表哥为了让他们同意,便绝食不肯用饭,如今人都病倒了,听大夫说,若是再这般下去,只怕是……” 说着,她呜咽着抹起泪来,看起来倒是真心担忧萧令南命不久矣。 “阮姑娘,你就去看看表哥吧,若是你还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便是,可表哥他对你一……” “严姑娘慎言!”阮楹眸光冷冽的看着她,怀疑这女人是故意来败坏她的名声,可细瞧她的样子,却又不像,难不成真糊涂到这种地步? 天底下竟然真有这般蠢钝的人?! 第289章 去见祖母 阮楹本不想惊扰祖母,可事情到了此等地步,看来还是得去请祖母为她张目。 她固然能够自行处理,但难保阮娴不会将此事散布出去,到时候她便百口莫辩了。 前世不就是如此么? 阮娴惯常会做的事,便将她私下的言行颠倒黑白的说给其他人听,她起初是不知,后来却是无心也无力辩驳,以至最后名声越来越差。 想罢,阮楹挺直了脊背,吩咐道:“曲思,去扶着严姑娘,随我一道去荣寿堂见过祖母!好不容易来一趟伯府,怎能不去与祖母请安,岂非显得严姑娘很没家教,务必不能让严姑娘在我们府上留下这等坏名声!” 曲思响亮的应了,上前便看似有礼,实则用力的扶住严语柔,“严姑娘,请吧!” 严语柔再蠢也知道这种事哪里是能在长辈面前说起的,她惊慌的想要推拒,可曲思的一双手却如同铁钳,她身娇体弱,根本是身不由已的被带着向前走去。 “不不,不必了……” 曲思板着脸道:“这怎么行!我家姑娘既吩咐了,严姑娘自然该去一趟的!” “……” 阮娴眼见严语柔要被架走,不禁心急的上前两步,“等一下!” 她本想借此事给阮楹安个行为不检的名头,好好在府里宣扬一番,尤其是父亲面前,就不信父亲那般古板的人会不生出厌恶之心! 不想她竟要将人带去见祖母…… 想到那老婆子对阮楹的维护,阮娴心知一旦去了荣寿堂,这大好机会定然会错过,因此更加想要阻止。 “大姐姐,此事还是交给母亲处置便好。祖母年纪大了,你也该何必她老人家的身体,何必一有事就去劳烦呢?母亲才是府里的主母,不若大姐姐还是带着严姑娘先去见过母亲吧!” 阮楹瞥了她一眼,“等严姑娘给祖母请过安,再去见母亲不迟。” 这话叫阮娴没法反驳,祖母是府里的长辈,有客人来了,先给长辈请安,这是礼数。 看着她涨红着脸,不甘愿让路,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的模样,阮楹突的轻笑了一声,“二妹妹若是不放心,不妨一道去见过祖母,也免得我一时不快,不知会在祖母面前说些什么话,万一牵扯到二妹妹,那便不好了。” 阮娴心中顿时一凛。 这是要在那老婆子面前再抹黑自己? 不,不对,若真如此,她又何必说出来! 那她这是何意? 阮娴一时摸不清头脑,可若是不去,又真担心阮楹会在老婆子面前胡说八道,令对方更加厌烦她,咬了咬牙,她终是道:“我知大姐姐不会做那等挑拨离间的事,不过我还是担心祖母的身子,一道过去也好。” 阮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便走吧。” 一行人便这样去到荣寿堂,所幸这会儿还不算太晚,阮老夫人并未歇下,因此很快便让人将她们带了进去。 进到厅堂里,阮娴本打算先声夺人,却不料菡萏比她更快一步,不等她开口便噗通一声跪在了下首,将事情从头至尾向阮老夫人禀报了一通! 听到严语柔登门的理由如此荒诞,阮老夫人.大怒,当即便喝道:“去将怀英找来!我这便让他去安国公府讨个公道!他安国公府的一位表姑娘都敢这般登门败坏我们阮家姑娘的名声,此事若是不分辨个清楚,日后我阮家还如何在这京中立足?” 第290章 造谣一张嘴 阮老夫人震怒,严语柔吓得不轻,在下首瑟瑟发抖,尤其是听说要让端肃伯上安国公府讨公道,她顿时如遭霹雳。 她本是私自前来,并未同姑母打招呼,只因实在看不过表哥缠.绵病榻,这才不顾伤心的想要劝阮楹去见见表哥。 她自认牺牲良多,却不想阮家人的态度却如此强硬,简直是毫无顾忌,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哭着上前解释,“老夫人,请您息怒,国公府并不知小女前来,只是小女委实替表哥难过,这才冒昧登门,想请阮姑娘前去相劝,并无他意。” 阮老夫人闻言更是怒极反笑,“便是萧家大公子如你所说,一病不起,又与我家大丫头有何干系?非亲非故,你却张口闭口萧家大公子是为我家丫头病倒,如此攀诬阮家姑娘,倒是好大的胆子!” 严语柔慌乱的摇头,“不不,我没有,表哥他,他分明是一心惦念着……” “住口!” 一道深厚的严厉男声从门口传来,转瞬便见阮怀英大步走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脸色难看的张氏。 两人听说这边出了事,便匆匆赶了来。 进了厅堂先同阮老夫人行了礼,阮怀英便眸色沉沉的看向严语柔,“这位姑娘且小心说话,你若还这般污我女儿清白,那咱们便将萧令南一并带来对质,我倒要听听他如何说!” 严语柔连连摇头,却不敢再辩驳。 阮怀英方才转回头,道:“母亲,儿子这便让人送这位姑娘去安国公府,向安国公讲明缘由,让他好生管束家中亲戚。若再横生枝节,阮家也断然不会怕他安国公府!您看如此,可行?” 对老安国公,他还需留几分情面,毕竟真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便是皇上那边难免也觉得阮家太过麻烦,因此这回他便不想再追究了。 阮老夫人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看向旁边一直给她顺气,小声劝她不要生气的阮楹,缓下声音道:“莺莺啊,你觉得这样可行?” 阮楹笑了笑,“孙女觉得这样最好不过,想必严姑娘经过此事后必能明白过来,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说着,她看向下首抖成一团的严语柔,温声道:“严姑娘,我们阮家看在安国公的面子上便不与你多计较了,可你受此教训,也该收敛些,不要毫无凭据便想当然的污了旁的女儿家清白。” “你造谣只须张张嘴,可若那被污蔑的一时想不开,那便是一条人命。你也不想下半生背负着逼死人的名声过日子吧?” 她语气温和,说的话却令严语柔抖得更厉害了,“不,不不……” 见她还知道怕,阮楹这才不再继续。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都觉得她这般甚好,既大度的没再计较,却也用话点了严语柔,让她不敢再放肆,随即阮怀英便唤来管家,吩咐他将人送回安国公府,并面见安国公,将自己的话转达。 管家应下,叫了两个婆子将严语柔主仆带下去。 没了外人,阮老夫人锐利的目光便直直射向阮娴,“听说你长姐本不欲见那严姑娘,你却格外殷勤的不但将人带进府来,还亲送到你长姐的院子?” 第291章 私相授受 阮娴正在心里大骂严语柔不中用,缩着脖子胆小的像个鹌鹑,不想转眼就轮到了自己。 对上阮老夫人如针般刺人的眸光,她也不禁缩起头,垂眉敛目的小声分辨道:“孙女只当是大姐姐的客人,这才热心的将人送过去,并不知道事情是这般……” 张氏也连忙在一旁帮腔,“是啊,母亲,娴儿才回来多久,哪里知晓这些杂七杂八的事。” 杂七杂八的事? 阮楹微微挑眉,简直要被气笑了! 当初若不是张氏乱点鸳鸯谱,想着与安国公府上作亲,她又怎会遇着这种尴尬事? 如今她倒撇的干净,仿佛都是自己的错一般! 心中生了恼意,却也不由长叹,这人心已经是彻底偏了。 她眼中光芒渐渐转冷。 张氏一心为阮娴说话,却忘了此事的缘由,并非只有她和阮楹知晓,阮怀英也是清楚的,当初张氏还同阮怀英感慨过自己看错了人,这萧家大公子实在不若他表面那般风光霁月,做起事来没头没脑不说,还优柔寡断,实在并非良配! 因此闻听她这般说,旁人还未开口,阮怀英便斥道:“胡说什么?此事若不是你识人不清,与萧家有了牵扯,又怎会有如今的事?!” 顿了顿忍不住低声道:“此事本是二丫头做的不对,母亲教训她,你听着便事,莫要再一味的宠得她不知进退!” 阮怀英也是刚刚听了阮老夫人质问,才知是这么一回事,心下不免对阮娴生出不满。 他们伯府的门难道是何人都能登的么? 安国公府表亲这种身份,莫名其妙的要见府里的姑娘,象莺莺这般拒绝才是正经,怎能自降身份的迎上前,真是莫名其妙! 阮娴耳尖的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又气又怕。 果然这半路认得爹就是不牢靠,在他心里,自己只怕远远比不过阮楹这个外人! 她不敢露出恼意,便只是垂着头愈发的委屈。 张氏见状心疼极了,忍不住狠狠瞪了阮楹一眼,不阴不阳的道:“说起来,当初我虽与严氏私下透了个信儿,但莺莺若是无意,便该避着那萧家大公子些。倘若女方没做令人误会的事,那萧家大公子又缘何跑到府门口徘徊,如今还为着要同阮家结亲连绝食的事都做出来了,这内里只怕还有些咱们都不知道的事。” 阮楹虽然对张氏感到心凉,却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蓦地抬起头,肃然看过去,“母亲这是在暗指我与萧家大公子私相授受?” 张氏一怔,对于阮楹这般直白的说法明显不适应,但她回过神来,却没有否认,“萧家大公子生得确实不错,但他这种种行事却是叫人瞧不上,莺莺你也受了伯府精心教导这么些年,可莫要被男子的外表迷惑了。” 这是非要坐实了她的罪名,好叫阮娴脱清干系,将污水全都泼到她身上啊! 阮楹瞬间想起了前世张氏做的那些事…… 要求她事事让着阮娴,因着这是她欠阮娴的,不咎是首饰衣裳,甚至是夫君和皇后的位置,但只她有,但只阮娴想要,那她便该让出去,仿佛天经地义。 可,凭什么? 第292章 还我一个清白 阮楹沉下面色,起身向阮老夫人和阮怀英福身道:“与外男私相授受的罪名,我实在不敢承担。” “我与萧家大公子只有三面之缘,一次是安国公府宴请时,母亲与萧家长房夫人约定好相看,我这才看了一眼萧大公子的相貌。第二次是萧家的姑娘约我去庄子上赏梅,不料萧大公子也跟着同行,那时我便深觉对方太过孟浪,并非良配。” “至于第三次,便是我同母亲回禀拒绝了萧家愈要结亲的意思之后。萧大公子在府外徘徊,恰母亲与我出门,当时,我便与母亲商量过,想着还是同他说清楚,以免他再上门纠缠,惹来旁人非议。” “除此,我再未与萧大公子谋面。” “直到今日,严姑娘登门,我才知萧大公子病倒。如母亲所说,莺莺受伯府十余年精心教养,绝不会做出玷污伯府名声之事!” “因此,还请母亲收回前言,还我一个清白!” 言罢,阮楹挺直脊背,定定的看向张氏。 张氏没想到她会在此时将此事彻底撕掳开,明明前些天还在她面前沉默寡言,便是受了自己的斥责也只会选择退让,可偏偏,今天却全然不同了! 面对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张氏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嚅动了数下,到底还是没了刚才的冲动,说出明知是谎话的言辞来。 只是,她也拉不下脸来真说出收回前言的话,于是只得不自在的别开脸。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阮老夫人当即便大怒,抬手掷出杯子砸在张氏的腿上,伴随着一声怒喝:“你做的好事!有你这般做母亲的吗?!” 瓷器落地碎裂迸溅,剩下的半盏茶尽数泼在张氏的裙摆上,连同茶叶,污了大片。 所幸已是的凉了的,并未伤人,但这也足以令张氏惊吓的叫出来。 她失态的站起身低头看去,淅淅沥沥的茶水往下滴去,另有些剩茶叶顺着裙摆掉落在地,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阮老夫人却仍不肯放过她,厉声道:“枉你也算书香门第出身,竟是连礼义廉耻,持身立正都不懂得了!莺莺好歹在你膝下承.欢这么些年,她有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般污了她的名声?” 她痛心的道:“张氏啊张氏,从二丫头回府,你就变得不像你了,从前的清明全都不见了,偏心偏得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你以为你这样是对二丫头好吗?想想她今日所为,你当真不觉得是错吗?你今日能为护着她污蔑莺莺,明日呢?是不是为了她,你能连伯府的名声也要弃之不顾?” “你这不是在补偿她,根本是在害她!” “还有,这般对莺莺,你的良心真能过得去吗?” 言罢,厅堂里的气氛沉默了半晌。 但即便阮老夫人都这般说了,张氏却仍是垂头不语,不肯松口道声不是。 阮楹收回目光,不再去看她,转而安慰阮老夫人,“祖母,既如此便罢了,只要你同父亲相信孙女,那孙女便安心了。时候不早了,孙女扶您去歇息吧!” 阮老夫人愧疚的望着她,“可是莺莺……” 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阮楹却淡然摇了摇头,“祖母,您不必说了,孙女都明白,如此便够了!” 侧头看去,阮怀英也是胸膛起伏,显见被气得厉害。 他蹙眉看过来时,阮楹便对他露出个轻柔的微笑,“父亲,女儿送祖母去歇着,您也莫要气了,事情过了,便当它过去了吧。” 第293章 不是宠她,是害她 阮怀英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莺莺啊,父亲知道你不会做那等事,是你母亲想岔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对了,确实时候不早了,你今晚就陪陪你祖母吧,早些歇着啊。” 阮楹乖巧的点点头,与江嬷嬷两人扶着阮老夫人离开了厅堂。 她没再追究,甚至还大度的说过去便过去了。 可她越是这般,阮怀英便越是觉得对她不起,再看向张氏和阮娴时,怒火也便更盛。 “来人!将二姑娘带回明珠院,关上大门,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去见她,也不准她出来!” 阮怀英脸色黑沉沉的,他早该这般做了,自从二丫头回到府里,不说其他,就因着她那些嫉妒之心,刻意在张氏面前挑拨,弄出多少事来? 他之前一直狠不下心去教训,一味觉得亏欠她。 虽然不至象张氏那般予取予求,却也多有心软。 可现在看来,还是母亲说得对,纵着她,不严加管束她,不是宠她,而是害她! 一听要被禁足,阮娴急了,她推拒着要强行带她离开的婆子,硬着头皮叫道:“爹!事情本就是阮楹惹出来的,与我和娘何干?就算娘说的过份了些,可又没当着外人说,阮楹难道还要跟将她养大的母亲斤斤计较吗?” “还有,娘为什么偏心我,还不是因为您一直偏着阮楹!明明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为什么总是瞧着她一个外人哪哪儿都好,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此苛求?” “您……” 此时,阮怀英的脸色沉的象是能滴下水来,他挥了挥手,那两个婆子便识机的捂住阮楹的嘴,将她拉了下去。 张氏本正委屈的抹眼泪,见状连忙想上前追过去。 阮怀英却道:“张氏,你若是想一道被禁足,就只管去!” 闻言,张氏顿时停下了脚步。 不是她不心疼女儿,可若是连她也被禁足,那她们母女还有好日子过么? 掌家的大权若是落到婆母手里,那娴儿只会受更多磋磨! 她抽噎着道:“伯爷怎能这般对娴儿?她在外面吃了那么些苦,便是多宠她一些又如何?是,我承认刚刚说莺莺的话有些过了,可我总归是她母亲,总没有叫我同她赔不是的道理!可伯爷你不但不帮我说话,反而任由母亲下我的面子,如今我这般狼狈,在府中如何还能树起威信?你只顾去想母亲和莺莺,又可曾想过我和娴儿母女二人受了多少委屈?” 阮怀英听着她的话便觉阵阵头疼。 真像母亲所说,如今的张氏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到底是因着二丫头的挑拨,还是张氏本就拎不清,不过是因着以前没有曝露出来? 他想到之前张氏为莺莺挑得那两个夫君人选,突然觉得,或许从前只是因着母亲豁达,莺莺懂事,她们在好些事情上并不与张氏计较,甚至还会在事后帮她圆场,这才没有显露出她头脑不清的短处来。 而自己更是顾着差事更多,见府中一片清明,便觉得张氏还算能干,也很妥帖。 却不像这根本就是一层假象! 他深吸了口气,眸光冷冷,“明日我会专门请两位礼仪嬷嬷过来教导娴儿,这期间你不要再同她见面了,等她什么时候学好了不再搬弄是非,搅得府里鸡犬不宁,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294章 幡然醒悟 张氏震惊的瞪大眼睛,阮怀英却又冷声道:“我会亲自派人盯着明珠院,倘若你对我的话有所违背,暗中去见她或是给她传信,那我便立时打发人送你回娘家!” 他说的斩钉截铁,张氏听了便知道,他说这话是极为认真的,绝不是吓唬她。 一时间脸色青白不定。 都这把年纪了,若真被送回娘家,那她哪里还有脸见人了? 他当真是太狠心了! 张氏心中怨恨,面上却不敢反驳,见阮怀英说完便拂袖而去,她这才像被人抽了筋骨似的瘫回椅子上。 身后的嬷嬷暗叹了口气,给丫鬟使了眼色,上前扶着她往外走去。 这一晚,不平静的不止是端肃伯府,便连大理寺也难得一直燃着灯。 因着程婉嫣在她母亲离开后,枯坐了良久,之后突然便疯了似的大叫大嚷,说要将罪状全部交待出来! 所以严忠守这位主管此案的大理寺少卿根本没能回府,只好留下再审程婉嫣。 可真当程婉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都交待出来之后,年纪并不算大的严忠守眉头上的皱纹却更多了几道! 意识到滋事体大,他不敢擅专,当即让人将程婉嫣先送回监牢,而他则拿着按了手印的供状直奔大理寺卿的府上。 两人密谈了一阵之后便连夜给宫里递了折子。 折子送到宫内的时候,嘉乐帝还在同太子说话。 最近这段时间,宋枥因着处处不顺,便思忖着还是要从老家伙这里下手,作出恭敬、谦虚、一心为民的模样来,力图令嘉乐帝对他另眼相看。 恰好因着他献上的改良犁,工部那边不但制作出来,还在京郊的皇庄里进行的试验,效果卓然,比起原来的旧犁,效率休止提升了三倍不止。 今日一早,宋枥便按捺着自得的心思,陪嘉乐帝秘密去了皇庄察看。 见识了改良犁的巨大效用后,嘉乐帝大喜,当即便赏赐了工部的相关人等,当然,也没有漏下宋枥。 不过宋枥自然不将那些俗物放在眼里,他所求的是权利! 父子两人在御书房聊了良久,嘉乐帝面上不显,心里却透出满意来,只觉得太子比之从前明显稳重了许多,也是时候该让他多多接触政事了。 想到已经平定了叛乱,但还需稳固的凉州,嘉乐帝心中有些想法,“朕本打算过阵子亲自去凉州巡边,不过如今朝中事务繁多,一时竟抽不出时间来,太子不妨回去想想,谁人适合代朕出巡。” 宋枥听出嘉乐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有意让他自荐,顿时心头一喜。 “儿臣遵命,回去定好好思虑,再向父皇举荐。” 嘉乐帝哈哈一笑,正想说说选太子妃的事,这时御前总管躬身上前,“陛下,大理寺卿胡大人,大理寺少卿严大人送来加急的折子。” “呈上前来!” 总管将折子呈到嘉乐帝手边,他原本打开的随意,可看过里面的内容后,却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神色明显不对。 宋枥大着胆子问道:“父皇,这是出了何事?” 嘉乐帝将复杂的思绪掩入心底,淡淡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某桩案子里涉及到宗亲,因此他们判案的时候便畏首畏尾起来!” 第295章 程婉嫣的供状 宋枥挺直了脊背,“国家法度何等严肃之事,哪能因着涉及宗亲便不敢判案,还特意给父皇您上了折子,这两位大人是不是太过小心谨慎了?” 说到底,还是老家伙平日里对那些皇室宗亲太过友善,这才令官员们无所适从。 宋枥心下冷漠的想,就是太给他们脸了! 譬如靖平长公主和云晴…… 前世也不见她们如何出头,这辈子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她们竟然在前些日子将城外的灾民全部招揽安置了,很是得了老家伙一顿夸赞。 这本是他想做的事。 一方面可以解决了朝廷的麻烦,得了老家伙的青眼,又收揽了官员及民心;另一方面还能打击宋煜那个蠢货,他明明负责的便是处理京都及附近的雪灾事宜,却令灾民在城外耽搁了那么许久都没能安置,这正是狠狠打他脸的机会,也好叫老家伙看清他那个长子的无能! 却不料,被那两个女人截了胡。 偏宋枥在嘉乐帝面前只说了一句,还没来得及上眼药,嘉乐帝就将话接过去,说此事靖平长公主已经提前在他这里提到了,他很是支持…… 宋枥只好无话可说。 象这等没有眼色的宗亲,等他继位之后总要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他想到这种种便有些走神,没瞧见嘉乐帝闻听他那些言语后,看向他那愈加复杂的眼神。 最终,嘉乐帝只是揉了揉眉心,“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下去吧,这些事朕会再斟酌的。” 宋枥恭敬的应了,起身告退。 他离开之后,嘉乐帝便抬头吩咐,“宣大理寺的胡大人和严大人即刻晋见。” 口谕传出去,那两人自然不敢耽搁,本也做好了准备,此时便俐落的进了宫。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告退。 嘉乐帝的神情愈加疲惫,但他沉吟半晌,仍是令总管去将岑王宣进宫,“让他悄悄的来便是了,无须惊动旁人。” 总管应声,转身离了御书房。 而嘉乐帝在灯光下,看着那封折子,以及大理寺那两名官员刚才送来的新供状,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宋文燮不多时便赶到,他进到御书房时,身上还夹着浓浓的寒气,因此站得稍远了些。 嘉乐帝却不在意,他心事重重的招手将人唤过来,将那份新供状递过去,“小九,你瞧瞧这个,朕怎么觉得,上面所说的太子仿佛跟朕认识的太子象是两个人?” 宋文燮轻蹙起眉,应了声“是”,将供状接过来默默的翻看了一遍。 供状上的内容,他当然不陌生,毕竟,程婉嫣会“幡然醒悟”的要求招供,以及大理寺的两人会将这供状呈到嘉乐帝面前,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而这,也正是他的目地。 不过此时,他还是重新细细的将供状看完,然后送回到嘉乐帝手边。 “此事臣弟未曾听闻,或许其间有所误会。” 嘉乐帝手指轻点着那供状,“误会?朕看未必吧,这程婉嫣道,太子与阮家刚刚回京的二姑娘早便相识,甚至一直将她养在南城作外室……如此大事,你认为她敢于作出假供言?” 第296章 膈应人 嘉乐帝的话令人很难接下去。 宋文燮不会蠢到顺着他的话,说宋枥的不是,沉默片刻,他淡淡道,“事情还未最后查证,臣弟不敢妄言。” 闻言,嘉乐帝也不意外。 岑王一向知分寸,懂进退,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将他留在京城,并加以重用。 他思忖了一阵,到底还是认为此事不能轻忽而过。 若只是养外室,那是私德不修。 可这养的外室却是端肃伯的嫡女,而且不久后便将人又送回了端肃伯府,这便让人不能不多想。 更何况,其实还牵扯了杀人灭口一事。 嘉乐帝眸光沉沉的将那份供状重又递给宋文燮,“好好查查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太子乃是储君,未来的大宛之主,若连‘行有余力,则以学文’的道理都不懂,那便太令人失望了。” 宋文燮听得心中一动,知道他这是已经对宋枥起了疑心。 面色无波的接过供状,他拱手道:“臣弟遵旨,必当尽力。” 说要查证,实则宋文燮早有准备,手头上的证据都是齐全的,只不过,肯定不能这会儿就送到皇上面前,所以他离宫后不免要做些表面功夫。 端肃伯府内,因着阮娴被阮怀英亲口下令禁足,且不准任何人探望,甚至连同张氏都被训斥了,府里一时气氛极为低沉。 阮楹原本想着低调过自己的,平日里除了给长辈请安,便是琢磨为魏菁申冤的事。 这事她起初是想拜托宋文燮的,可后来同宋文燮见了面之后,又觉得不好再给他添麻烦了。 一来是他的态度让她有些琢磨不透,二来便是想到菡萏说的那些话…… 虽然她与宋文燮清清白白,心里越来越拿他当长辈尊敬着,但旁人看起来却未必是那么回事,所以为了避嫌,她决定还是自己谋划此事为好。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阮楹正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菡萏略有些担忧的走进来禀道。 放下笔,阮楹抬脸看到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失笑,“你这是什么怪模样?” “姑娘!”菡萏上前略微压低了声音,“奴婢瞧着夫人找您过去准没好事,毕竟她这会儿正因着二姑娘被禁足的事极为不满,说不得正想拿您出气!” 阮楹站起身,脸上的笑淡下来,“莫要妄自猜测,去看看再说吧。” 见菡萏更加担心,她又补了一句,“便真是如此,顶多斥责几句,母亲总不会太过份的,毕竟,有祖母和父亲护着我呢!” 这倒是。 菡萏心道,大不了她就再去请趟老夫人,或者直接去前院找伯爷! 这么一想,心里踏实多了,主仆两人收拾一番出了门,随着张氏遣来的丫鬟去了正院。 阮楹进门向张氏行了礼,便瞧见桌上放的布料,颜色不是暗青就是土灰,怪老气的,质地倒是很好,但的确不时兴了,她一时没想明白张氏弄这些布料来做什么。 张氏坐在上首,始终板着脸,见她目光放在布料上,才慢悠悠的道:“眼瞅着就要立春了,今年的春装该要早早做起来才是。这不,我寻了些好料子给你,你先瞧瞧,若是没旁的想法,便用这些给你多做几套衣裙,也免得你父亲总以为我苛待了你。” 第297章 受了薄待 虽说阮楹拿出不少的私.房钱来投入庄子,但因着她给金玉楼老板画的头面式样极为精巧,可谓是供不应求,因此对方一见到她便殷勤的邀请她再多画几张,并开出了不菲的高价,因此阮楹手头上暂时还不缺银钱使。 再过一阵,等庄子上的酒坊和绣坊都步入正轨,投入的银两就可以慢慢收回来了。 所以这回去铺子里,她很是大方的买了不少料子,掌柜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想了想,她又交待了几句:“这些布料,明日我会派人过来取,麻烦掌柜的保管一日。” 不打算拿回伯府了,免得再生事端,明日直接让人送到庄子上最便宜。 “好说好说,小的明日定会完好无损的将料子交给您。” 说着,掌柜的送上凭据。 菡萏连忙接过来收好,明日来取布料,拿着它便好了。 阮楹满意的微微颌首,正等转身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买这些布料是要做何用?” 阮楹讶然转头,看到宋文燮正站在不远处,微蹙着眉头,看着她刚刚买下的那摞布料,眸中带着几分嫌弃。 她不由哭笑不得,正准备施礼,却被宋文燮抬手止住,想着他兴许不想在这里露出身份,便会意的点点头。 宋文燮道:“你还没说,买这些做什么?” 阮楹含蓄的笑了笑,“自然是做衣裳,掌柜的拿出来的都是上好的料子,也还算不错了。” 当然,这些不错的布料显然是无法令宋文燮看进眼里去的。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大致的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铺子里的布料,哪怕是掌柜眼中顶级的,但跟下面送到宫中或是各个王府的好布料,那自然是没办法相比的。 宋文燮眉头蹙得更紧,不过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可是买完了?” 阮楹应了一声。 “那便走吧,我送你回府。” 阮楹没有拒绝。 宋文燮看着她乖巧跟着自己出了铺子,心里一软,“坐我的马车回去。” 他本是路过,见到端肃伯府的马车,猜想可能是她这才下来寻人,因此马车便在门口等着。说着这话,他亲自掀起车帘,等她上车。 阮楹只犹豫了片刻便扶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虽说她之前想着要避嫌,但总不能因着旁人的眼光真与宋文燮疏远了,那才是本末倒置! 她坐上去后,宋文燮也一跨而上,坐到了她的对面。 马车稳稳向前走去,宋文燮不着痕迹的细细打量着面前的阮楹,怎么瞧都觉得她比之前更纤细了几分,衣裙也显得旧了,惟有头上的钗环还算鲜亮,但仔细一瞧,颇有些眼熟,应该正是他拜托长公主送去的礼物之一…… 宋文燮先是满意的翘了下唇角,不过转瞬就想道,她果然是在端肃伯府里受了薄待! 勉强.压下心头那股怒意,他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那间铺子里的料子不适合做衣裳,太过粗糙了。” 阮楹慢吞吞的抿了口茶,迟疑着还是坦然道,“也还好,其实女子的衣裳只要样式够美,衣料的好坏反而在其次。” 这不是时间有些紧,银子也要稍微省着点用么,再者,不是她买不到顶好的布料,但真要那般做了,没准儿张氏又要以此为借口找麻烦。 就算阮楹对她心冷了,却也不愿斗眼鸡似的整日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休,没的浪费时间。 第298章 嘴甜了 宋文燮虽然猜到阮楹买这些次等的布料是为自己做衣裳,可亲耳听到她这般说,心里那股火仍是越烧越旺了。 阮家到底对她有何不满意要这么磋磨她? 虽说没有血缘,但阮楹并未白白受阮家的养育,明里暗里的种种做法,不知为阮家添了多少光彩,这还不够? 不过是个小姑娘,阮家都容不下…… 宋文燮心下冷哼,只觉得自己真是高估了阮怀英,连个小姑娘都护不好,真遇着重大的事,他又当真值得托付么? 如今看来,真是未必! 阮楹见他半晌无语,抬眼瞧着仿佛不高兴的模样,不由的启口转开话题:“殿下,不知那程婉嫣可全部招认了没有?” 宋文燮沉闷的“嗯”了一声,“此事已经禀到了皇上面前,必是会彻查的。” 阮楹眼睛蓦地一亮,她没想到事情竟这么顺利,“所以那背后想要杀人灭口之人定是会被找出来的,对么?” “不错,有本王在,他想混淆视听,让人替罪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大可放心! 阮楹舒了口气,缓缓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便再好不过!总要叫恶人得恶报才算是公平,旁人未必能做到,但若是殿下的话,相信定是可以的!” 这话她说的真心诚意。 须知做这事的人极可能是受宋枥指使,若是换了旁人,便是查到真相,敢不敢往皇上面前上报都要两说,可若是宋文燮,那他是一定会实话实说的! 宋枥这回要倒霉了。 他想灭口,为的无非是不想自己与阮娴之间的事曝光。 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他不想便不会发生的了。 一旦皇上知晓他早与阮娴有所勾连,必定会怀疑他的用心。 帝王从来多疑,便是今上一贯的以性情温和宽大著称,却也免不了骨子里的疑心病。 虽然不可能凭着这次的事立时扳倒宋枥,但皇上一旦起了疑心,日后宋枥行事,皇上势必会多思多虑几分。 对付他的机会更多了! 宋文燮见她欢心鼓舞,不由勾了勾唇角调侃,“你倒是颇有长进了,旁的不说,至少嘴甜了不少。” 阮楹两颊有些发红,“臣女是真的这般认为,并非有意讨好殿下您!” 宋文燮向后靠了靠,抬眉道:“那本王便姑且这般认为吧。说起来,你同云晴一起安置灾民的事怎么事先没有透露一点风声,若不是宋枥跑到皇上面前去说三道四,本王还真不知你也参与了。” “他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皇上可相信他了?”阮楹拧着眉,再次在心里将宋枥抽打了百八十遍,这狗男人!自己做不到,旁人做了,他便眼红。在皇上面前挑拨离间,说不定是想摘桃子,硬插.进来接手此事! 她暗暗咬牙切齿。 宋文燮瞧着便觉得心下好笑,小丫头发起脾气来,应该挺凶的。 “无须担心,靖平长公主那边早同皇上通过气了,前因后果皇上都是知晓的,不但没有不快,反而夸赞了你们一回,说你们虽是女儿家,却也是关怀百姓,心有家国。宋枥不过是自讨了个没趣罢了,而且本王已经让人将此事透露给了长公主和云晴……” 第299章 您高兴便好 阮楹一时无语。 她猜到上回之后,张氏必然是厌弃了她,不会愿意让她好过。 但阮楹真没想到,这样一府的主母会对她使出这种膈应人的手段。 老气的,过时的布料做衣裙,真要穿上出了门,丢的固然是她阮楹的脸,但又何尝不是丢阮家的脸? 阮楹盯着那些布料看了几眼,抬眸淡淡道,“母亲,若是用这些衣料做了衣裙穿出去,只怕旁人会以为咱们府里入不敷出,已经不得不用上压箱底的陈料子了。” 张氏脸一变,怨怼的盯着她,“你还嫌弃这些料子不好,怎地这般不知足呢?至少你现在还能快快活活的在外面想做什么做什么,哪像我的娴儿,连门都出不得。” 阮楹不解,这两桩事有关联么? 难不成她穿这种料子做的衣裙,阮娴便能舒服些? 不过转念一想,依着阮娴的性情,大抵得知她因为穿着不时兴的料子而被人嘲笑,她还真的会高兴。 自己不好过,也不想别人好过,不外如此。 阮楹倒没有多生气,只是深觉可笑。 她福了福身,“既如此,那便省下这份布料吧,总归女儿去年的春装还能穿,倒也不必非做新的不可。这般,想来二妹妹心头能舒服些。” 说罢,她便想离开。 张氏却高声叫住她,“等等!穿着旧衣裳出门,你这是想丢谁得脸?端肃伯府还没有穷到这般地步!” 阮楹闻言,唇角抽了抽。 这些料子比她去年春装的衣料还不如,到底哪个更丢人? 她耐下性子深吸了口气,“您到底想如何?” 张氏这才冷声道:“你若想换料子,也不是不成,不过……你须得在你父亲面前为娴儿求个情,让他答应早些解了娴儿的禁足!” 绕了一圈,这才是她真正的目地。 阮楹明白过来,却没打算照做,“父亲这般做,自有他的道理,我岂能为了几套新衣裳便插手父亲的决定,恕我无能为力。至于这料子,换不换都可,只要您高兴便好。” 这一次,阮楹没再停留,掉头就走。 张氏气得不轻,在她身后斥道:“你当真如此忘恩负义?” “别忘了,娴儿是因着谁受了这么多年的罪!” “你给我回来……” …… 阮楹始终没有回头,出了门,外面的丫鬟听到张氏的叫声,伸手想要拦她。 “让路!”阮楹冰冷的横了一眼,气势尽显。 一时间,丫鬟竟吓得立时缩回了手,迟疑间,便只能看着她大步离开了正院。 回到盈香阁,阮楹还未如何,菡萏和曲思两人倒是气得很,一直嘟囔着:“夫人这也太过份了……” “就是,这不是欺负人么!” 阮楹摆了摆手,阻止她们继续发牢sao,“不必说些没用的,收拾收拾,咱们去外面铺子买些新料子。” 两人一听连忙点头,稍稍高兴了些。 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府里的料子好些是锦郡那边特意送过来的,锦郡又被称作锦绣郡,大宛最好的布料大都出自那里。 可到外面铺子里又哪能买到那般好的布料! 阮楹不觉得算什么大事,上了马车之后,她支着头笑眯眯的道:“庄子上的魏管事绣工就极好,买了料子,明日便送到庄子上,请她出手,想来成衣制出来必不会让我失望。” 魏菁真的很有天份,做出来的衣裙款式极好,她晚些回府也画几张样子一并送去,今年的春装便用最美的样式来弥补料子上的不足,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第300章 大张旗鼓来送礼 哪怕靖平长公主和云晴郡主原先对宋枥并无不满,但这回之后,必然会在心里记他一笔! 对阮楹来说,自然是件好事。 她本就与云晴合作,如今关系只会更加稳固。 阮楹喟叹着对宋文燮躬了躬身,“多谢殿下,若不是有您援手,臣女这会儿的处境只怕已经极为艰难了!” “你……”宋文燮幽幽地望着她,险些脱口问出她与宋枥到底有何仇怨!但想到自己承诺过不云逼问,到底还是临时转了话头,“你既知宋枥处处针对你,那你可知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阮楹沉吟片刻,“有殿下您出手,他眼下应该暂时顾不得臣女了,想必会下更大的功夫在朝堂上,一来想办法提高声望,二来拉拢朝臣,总归要想方设法坐稳太子之位。” 闻言,宋文燮轻嗤了一声,“可惜,这两桩事,他只怕短时间内都无法做到。” “为何?”阮楹眼中透出疑惑,即便皇上疑心他,宋枥明面上或许会老实下来,但私底下,他是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动作的。 宋文燮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疑问,只道:“你很快便知晓了。” 说着话,端肃伯府到了。 阮楹来不及再多问,只得下了马车,谢过他之后便带着丫鬟进了伯府的大门。 宋文燮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心里不无遗憾,同这丫头说话有趣得紧,可惜相处时间太短……半晌,他才吩咐车夫,“回府!” 阮楹回去之后,心里琢磨着宋文燮的话,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难道他有法子让宋枥什么都做不了? 抽了空暇画完衣裙式样交给曲思,安排她明日取了布往庄子上跑一趟。 阮楹躺到床榻上不禁又想起此事,辗转到半夜方才阖上眼睡去,翌日早早去给长辈请安,回到盈香阁后,她精神便有些不济,想着要不要小憩一阵。 刚生出这个念头,菡萏便高高兴兴的进来了,“姑娘,云晴郡主来了!” “咦?她怎么突然跑来了。”嘴上这般说着,阮楹脸上却带了笑意,脚下不停的出了门去迎接。 云晴郡主来的十分大张旗鼓,不但人来了,还带了许多的东西。 她走在当前,后面跟着两队下人,或是手上捧着匣子,或是两人抬着箱子。 伯府的下人除去在前面带路的,还有些也跟在后面,虽然不敢大声议论,但还是不免面面相觑,只觉得大姑娘果然是同郡主极要好的,三天两头的,不是长公主府送礼物,便是郡主亲自送东西来! 便是救命恩人,这也着实厚待了。 想来不会仅仅因为此事才如此,还是大姑娘人好,这才引得郡主拿她当亲姐妹般相待。 比较起来,府里那位真姐妹可就逊色太多了! 若说他们从前还有些私下里质疑大姑娘的,那么现下,绝大部分下人都将府中两位姑娘不和的错处归到了二姑娘的身上。 毕竟大姑娘是连长公主和郡主都认同的人,皇家的人又不是傻的,若是大姑娘不妥当,也不会有这份殊荣啊,可见,还是二姑娘有问题! 阮楹怎么也没想到,云晴郡主的无意之举,倒叫下人们纷纷偏向到她这边。 她只是看着云晴郡主这般排场,颇有些哭笑不得。 将人迎进来 ,看着东西摆了满屋,她才无奈的道:“郡主,您这是做什么?前阵子长公主才送了好些东西给我,到现在我还觉得不自在的紧,您又来……这是真要把长公主府里的库房都搬来么?” 云晴笑眯眯的摆手,“不至于,这点俗物算什么呢,我来探望你,总不能空手而来吧!” 说着这话,她其实有点小小的心虚。 毕竟,这些礼物,她真没添几样,大部分都是九王叔送来的,点了名让她想个好理由送到阮家来给乐平。 第301章 一辈子不嫁人 从前,云晴郡主也有过怀疑,九王叔对阮楹似乎格外特别一些。 但后来还是觉得九王叔是将阮楹看作和她一般的小辈,毕竟,除了两次拎她作挡箭牌,两人私下见面之外,九王叔并非有其他举动,神情间也看不出丝毫暧昧。 可从上回九王叔特意打着长公主府的名号,给阮楹送了好些贵重礼物之后,云晴郡主便察觉了异样。 这般大手笔,绝对不像是对人家姑娘无意啊! 否则吃饱了撑的么,平白给一个姑娘家送那么些东西,要知道,里头有一套头面,镶得可是东珠,虽说珠子不及母亲手里的那个大,但奈不住数量多了,足有十几颗! 论起来,绝对也是价值极为不菲了。 只是她倒不明白了,九王叔既喜欢,为何不寻了皇上赐婚,又或是找了官媒提亲,只暗搓搓的送东西。 弄到现在阮楹都当东西是她和母亲送的,与九王叔半点没干系啊,这样真能博得姑娘家的欢心么?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云晴嘴上催着阮楹让丫鬟赶紧把东西先收起来,又上了茶水和点心,两人亲亲热热的坐到一处说话。 先是阮楹同她说了说庄子上的事,云晴认真的听罢,道,“这些事交给你,我再是没有不放心的,不过你也不必三天两头往出跑,得空再去,没空暇便给我捎个信,我打发人过去。否则你出门多了,阮家这边怕是会不满吧?” 九王叔让人送东西来的时候还说了,阮楹在阮家过的不大好,因着她那个妹妹回来之后,阮家有人就偏了心,对她颇为冷待。 这事云晴自然是知道一些的,但连九王叔都听说了,可见阮夫人偏心到何等程度。 若不是因此,她也不会选择这般大张旗鼓的过来。 阮楹却笑着摇了摇头,“不会,顶多是母亲责备两句,不过也是不痛不痒,我只听听便罢。我私下里跟祖母透露了一些,只说是帮着郡主做事,祖母不但不反对,还十分支持,直说让我好好做,还说这是积攒功德的好事,万勿不用心,好心办了坏事,还辜负了郡主的托付。” 云晴颌首,“府上老夫人倒是个明白人,只可惜娶了个拎不清的儿媳妇……” 阮楹失笑,轻拍了拍她的手臂,“莫要这般说,无论如何,亦是母亲将我养育了这些年,便是如今她不喜我,但只要不是大事,我退让一二也无妨。” 云晴知道她极有主意,根本劝不动,便撇了撇唇,没再纠结此事,而是转而问道:“说起来,你今年都十六了,你的亲事,阮家这边可有考虑?” “急什么,才十六,我当自己还小呢!”说起亲事,阮楹神色淡然,并无羞涩之意。 毕竟她早便对此没了期待。 曾经那个怀着最美好企盼,能够与夫君琴瑟和鸣的姑娘,已经死在了前世! “再者,我们府上如今的情形你是知道一些的,我也不瞒你,自从阮娴回来,府里便没消停过,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不过如此倒正合我的心意,若是真的嫁了人,哪里还有如今这般松快日子。” “说句真心话,要是能一辈子不嫁人,我才高兴!” 第302章 过往的阴影 云晴郡主听到阮楹这话,不由的目瞪口呆。 “那个,莺莺啊,一辈子不嫁人那不可能的吧……” 阮楹清楚寻常人都难以接受这个想法,莞尔道,“我虽然这么想,但家人却必然不会答应的,所以也只是说说罢了。” 云晴郡主心里那口气却并未松下来。 单是阮楹自己这般想便已经够叫人头疼的了。 真要把这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九王叔吗? 她迟疑着,可是等到从阮家告辞回家,想到九王叔特意叮嘱她,让她探望过阮楹之后给他稍个信的话,到底还是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将阮楹的想法写了下来。 岑王府内,宋文燮拿到云晴郡主的信后,便打了阅览。 本以为她要说的是阮楹在阮家的情形,却不料,多半写的却是阮楹对于成亲一事的抗拒。 “一辈子不嫁人……” 看到这一行字,宋文燮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人常说年少慕艾,哪个正值妙龄的小姑娘会没有想过自己将来要嫁何等模样的夫君,怎地到了阮楹这里,便想着一辈子都不要嫁人? 就像是对男人对成亲的事有着惧怕似的。 宋文燮立刻想到了端肃伯夫人之前帮阮楹相看的那两名男子。 一个忠勇侯世子,心胸狭窄尖酸刻薄不说,还私下里流连青.楼,与花魁私订终身;而另一个安国公府长房的公子,见色起意,性子懦弱,且自私自利…… 这两人绝非良配。 阮楹那般聪慧,如何看不清他们的底细,想必也是因此才没有应了端肃伯夫人的意。 可这一来二去的,到底还是有了影响。 只怕她因此觉得男人.大都是那般的,所以才会对成亲一事极为抗拒。 想到这种种,宋文燮不禁对端肃伯夫人愈发不喜。 尤其对方如今更是宠溺亲生女儿,刻薄阮楹…… 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宋文燮低头看向手里的信纸,不禁陷入了沉思。 阮楹这边将云晴郡主送走之后,并未多想,转而将精力集中在了如何为魏菁申冤一事上。 这些天,她让曲思在外雇佣了两个打听消息的好手,将那魏菁那仇人黄家大郎的事好好打听了一番。 他如今是在京郊的成平县做主簿,因着魏菁突然失踪,他很是心慌了一阵。 不过他心里有鬼,到底是没敢禀报衙门寻人,明面上对旁人说魏氏是回了老家,私下里则派了心腹四下里去找人。 当然,他并无所获。 阮楹答应魏菁之后,便让人去处理了一下她来到庄子的痕迹。 况且,她所在的庄子毕竟是郡主名下的,是黄大郎那等微末小官根本无法触及的贵人。 寻不到魏菁,黄大郎日益烦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据说他的上官杨姓县尉还以为他生了病,主动提出让他请假歇息几日。 阮楹将这些消息总和起来,细细思量过后,心下便有了主意。 “曲思,悄悄的将这信投到那黄大郎的书房里,你可能做到?” 曲思嘻嘻一笑,“姑娘,瞧您说的,若是要投到哪家侯府王府的,奴婢是得好好探查一番有没有高手,可那黄大郎手下并无能人,自己也是草包一个,您只管放心便是了!” 第303章 黄大郎 阮楹瞥了曲思一眼,教育道:“如此大意可要不得,你若是抱着这种轻忽的心思做事,那我便换人去做!” “哪怕是买通了黄家的下人暗中投书,也比你过去露了马脚,让人察觉出端倪得好!” 黄大郎若真是个草包,当年也不会敢于给一帮流寇带路,帮着他们直接将魏家百余口都杀了! 更不会连自己的家人都隐瞒,单独带着魏菁来到京城附近。 相信了魏家有无价之宝这种荒诞消息,不代表他蠢,只能说,他太过的贪婪! 可这世上财帛动人心,否则因着一则流言觊觎魏家的人,也不会那般多。 黄大郎不但敢觊觎,他还敢出手,足以证明此人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个单纯的草包? 曲思闻言便一脸的懊恼,“姑娘,奴婢错了!再不敢小看旁人,哪怕是个恶徒,可他既是敢有恶行,那必然是有所倚仗!” 见她是真的想明白,阮楹这才微微颌首,将那信交予她,又叫到跟着附耳吩咐了一番。 京郊成平县的黄府。 接连三日在书房的桌案上收到鲜红的血书,黄大郎哪怕再镇定也心下不安。 更不要说魏氏失踪在前。 他就怀疑是不是有人将她掳了去,否则她一个纤弱女子,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一般再寻不到踪迹! 看到这血书方知,原来当年那帮流寇竟然没能被官府尽数剿灭,竟然还留下了余孽! “老爷,附近已经寻遍了,仍旧没有寻到夫人,只怕是早就……”心腹前来复命,透出为难之色。 黄大郎闭了闭眼,“魏氏出门前曾接到书信,这线索查得如何了?” 心腹摇摇头,“只知道夫人在收到书信后便出了门,是往着京城的方向而去,但中途却莫名消失不见。多半是有人故意将夫人引.诱了去……想来此事应不是针对老爷您的,否则这么些时日了,对方不咎目地为何,也早该给您递消息了。” 黄大郎半晌无言。 心腹并不知当年曲家的事,自然也不清楚他曾经与流寇有过纠葛。 “那近几日可有人接近书房?” 心腹摇摇头,“老爷您早交待过,书房乃是贵重之地,除了守在外面的书僮,一应人等都不得接近,府中下人自然不敢违抗此命。” 黄大郎咬了咬牙,他说的当然不是府中下人。 可既然手下没有任何异样,那就说明对方功夫高明,他并未察觉,再问下去也是无用。 黄大郎摆了摆手,命他下去。 心腹离开后,他抖着手从书柜的夹层里又取出那三封“血书”依次铺在桌上。 一日比一日更近了,写信人约他明日亥时末在成平县十余里外的十里林相见,而这血书既是警告,也是提醒。 若他不去,不但落在对方手上的魏菁会死,对方还扬言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将当年魏家灭门一案的真相公诸天下! 写信人既然是那些流寇的后代,很难说手上真的没有丝毫证据。 黄大郎不敢去赌。 毕竟一旦输了,不但是他,连同整个黄家都来临覆灭。 思来想去,他的面容越来越狰狞,猛的一巴掌拍在那些血书上,泛红的眼中透出凶戾的光芒! 不如就在明日,做个彻底的了姐! 第304章 下一步 阮楹让曲思给黄家送了三日的信,第四日上,她同阮老夫人说了一声便离了府。 马车上,曲思笑道:“本以为姑娘说今日宿在庄子上,需费些唇舌才能叫老夫人同意,没想到这般容易。” 阮楹一笑,“若非借了郡主的名头,说她同我一道,你当祖母会轻易放行么?” 菡萏有些担心的道:“姑娘,咱们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不是正好遇到夫人么,奴婢瞧着夫人的脸色可是难看得紧。这还是不知晓您要宿在庄子上,若是知晓了,会不会借此又斥责您?” 阮楹淡淡道,“她这会儿顾不上我,只怕一心都在琢磨着怎么叫祖母和父亲同意早些将阮娴解了禁足。” 曲思撇了撇唇,“最好不要,这几日二姑娘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府中真是彻底消停下来了,倘若再让她出来,不知又要怎么折腾!” 这倒是真的。 没了阮娴在张氏面前的挑拨作妖,府里的确显得安静,连阮老夫人神情都平和下来,不再整日要面对争执。 不过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阮楹笑叹,“父亲能关她一时,却关不了她一世,况且她年纪也不小了,父亲总要为她的将来考虑,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得将人放出来。” 话是这般说,但她的心情并不坏。 她与阮娴的处境,可说是与前世截然相反了。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因着被宋枥诱骗,这个时候已然鬼迷心窍般央求着父亲,坚持想嫁入东宫了。 父亲本不同意,言明其中的种种弊端。 但她被宋枥所惑,全然听不进去。 而京中也在流转着一些,她为了攀高枝,死皮赖脸缠着太子不放的言论。 当时的她,并不知晓,却也感觉得到出门时,平日里对自己颇为友好的夫人和姑娘们态度间的转变。 不像阮娴,不显山不露水,其实早与宋枥单独相处过,甚至勾得宋枥对她念念不忘。 表面上,她却是京中声名鹊起懂规矩识分寸,性子又极好的端肃伯嫡长女…… 这么一想,她倒好歹没有辜负了重活一世的幸运,终于扭转了原本不利的局面。 菡萏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转念又不忍坏了自家姑娘的心情,到底还是闭了嘴,决定日后有机会再说吧,总之,眼下姑娘在府里有老夫人和伯爷庇护,夫人和二姑娘便是再看她不顺眼,一时倒也奈何不得。 马车向前驶去,很快到了庄子上。 阮楹先是巡视了一番,见庄内井井有条,无论是酒坊还是绣坊内的安排都按照计划在朝廷,便没有多言。 之后又去看了孩子们,他们又养了一阵,更精神了,脸上身上肉变多了,也结实了,眼神都灵活了。 阮楹看得颇为欣慰。 之后她才派人将魏菁请来,同她说起了今晚的计划。 魏菁闻言先是惶恐,“怎能让乡君您为民妇涉险,不可,绝对不可!既是约了见面,民妇去便是了,只消乡君您派了人保护民妇,民妇自可与那黄老贼周旋,令他说出实情!” 阮楹指尖点了点桌子,淡声道:“你对黄大郎应该多少有了解,你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如此吗?再者,面对他,你恐怕很难隐藏自己的身份,一旦被看穿,那我这计划便全盘告废。” “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第305章 十里林外 魏菁被说的无言以对。 她只想着不能让乐平乡君这位恩人去涉险,却忘了,此次计划中,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代替乡君行事的。 毕竟,她与黄大郎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对方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 魏菁垂下头,“对不住,乡君……” 阮楹缓下声音道:“你不必如此,我当初答应过你的,要为你申冤,说到自然就要做到才行。魏家那么多人命总不能就这么白白被谋害,总要叫凶手伏诛,才算是能够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既然说是亲自前去会会那黄大郎的话,当然是已经准备周全了,不会被他伤着的。” 她主意已定,魏菁只能听从安排。 等到亥时中,阮楹这边已经全都准备妥当,菡萏另有安排,她只带着曲思和魏菁来到了成平县外的十里林外。 她抵达时,时间还早,黄大郎并未到来。 曲思已经将周围先行探查了一遍,听到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低低的鸟鸣声,阮楹与曲思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曲思会意的将手中的剑架在了魏菁的脖子上,“魏夫人不必害怕,我只是做个样子给那黄大郎看,不会真正伤到你的。” 魏菁扯出抹苦笑,“若是能用我挟制住那黄大郎,便是要去我这条命,我也甘愿。只不过……” 她对黄大郎来说,恐怕并没有那般重要。 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套出魏家所谓的珍宝藏在何处。 可这些跟他自己的前途和性命相比,只怕又要排到后面了。 换言之,若是超过了他承受的底线,自己可能是会被轻易舍弃的,那乡君这番安排只怕便没了用处。 阮楹听到了她的低语,只是微微一笑。 她并没有将计划的全部告诉魏菁,因此她才会有这番感慨。 不过,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 这时曲思低声道:“来了。” 阮楹适时的拢了拢玄色披风的兜帽,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外人即便站在不远处,也只能看到她的下颌…… 黄大郎骑马过来的时候,正是看到这一幕。 一道纤细的人影站在林子前,借着明亮的月色,勉强能看到对方雪白的下颌;她的身后,魏氏则被一名同样身着披风的,略显矮小的人用剑抵着颈子,仿佛随时会割开她的喉咙。 而魏氏的神情看上去极为僵硬,似是怕极了。 黄大郎相貌平平的脸孔上顿时闪过一抹担忧。 当然,他不是在担忧魏氏的安危,而是担心她若真的被对方所杀,那他这么多年的功夫就毁于一旦,再也无法找到魏家的宝贝了! “黄大人止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从最前面那人的口中发出。 黄大郎一怔,勒停了马,翻身下来。 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他眸中闪过一抹狠色,脸上却扬起温和的笑容,“这位姑娘,看你年纪不大,何必做出这种铤而走险之事?只要你让你的人放开我夫人,之前的事我便可以既往不咎,只当没发生过,你看可好?” 很明知,得知写“血书”的人乃是名年轻不大的姑娘,他心里的警惕心顿时消去一些。 女子能成何事? 想来并不会多难对付。 第306章 磕头谢罪 阮楹发觉了黄大郎对女子的轻视,说出来的话像是在哄小孩子,她不禁冷冷一笑。 “黄大人自然想要当事情没发生过,因此这样便能掩盖你当年是如何出卖合作的兄弟们,不但利用他们杀了你想杀的人,还用他们的血为你立功,获得了当地县尉大人的青睐!” “可惜,对我们来说却是绝无可能!像黄大人这般背信弃义的小人,若是轻易被放过, 又怎么对得起那些含恨故去的人!” 黄大郎不动声色的来回打量,他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但并没有把握救下魏菁。 一来离得有些远,二来,那柄剑离魏菁的脖颈太近了,几乎是贴在上面,只怕他稍有异动,对方便不会留情! 魏菁……还不能死! 幸好自己也早有安排,他不动声色的向旁侧瞥了一眼,现在他的心腹应该已经偷偷摸到林子里,想办法从后方突袭,救下魏菁了。 他还需多拖延些时间,不让对方起疑才好。 “姑娘这话说的我不大明白了,不必扯远了,倒不如直接点,说说你们想要如何?”黄大郎皮笑肉不笑的转移开危险的话题。 阮楹道:“简直的很,第一,黄大人拿千两白银来赎你夫人,我们便将她完好的放回去;这第二么,便是黄大人须在被你害死之人的牌位前磕头谢罪,说你错了,你不该背信弃义,利用完他们对魏家杀人灭口后,又将他们出卖给官府,使得他们被朝廷的人杀害!” “黄大人可做得到?” 黄大郎狡辩道:“我愈发听不懂姑娘在说什么了,谁人不知,当年的魏家是被城外的劫匪里应外合了魏家的人谋财害命,与我又有何干?” 阮楹冷嗤,“看来黄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说着,她抬起手,“如此,先将黄夫人的舌头割了,再断她两只手,让黄大人瞧瞧厉害!” 阮楹这般一说,曲思那边便立刻动手,假意要先去废了魏菁的手。 魏菁“惊慌”的叫起来,“魏家?你们说的是魏家被杀人灭口?可,这同我夫君有何干系?” 阮楹故作鄙夷的道:“将灭门仇人当作夫君,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虽然知道这是事先便约定好的台词,但魏菁想到自己当真做了这么些年的蠢货,不由的泪流满面,“不……这不是真的……” 黄大郎见状心下一沉,果然还是到这一步了。 他之前想过,对方可能会将真相告知魏菁,但仍存着些许侥幸心理。 可眼下却是无法了。 这般也好,这么些年的软功夫也没将真相套出来,他又因着心下不舍一直狠不下心了。但眼下既然撕破脸,那便严刑拷问,想来总能问出魏家那宝贝的下落! 只是想要拷问,那就更加不能让魏菁没了舌头和双手。 黄大郎没去理会魏菁,只阴测测地看向阮楹,这贱人年纪不大,行事端是狠辣! 压下愤恨,他扯着唇角道:“姑娘,先不要动手,咱们好好谈谈如何?” “你没有同我谈条件的资格,只说这两件事,你做,还是不做?”阮楹咄咄逼人,看到黄大郎脸色变幻不定,她愈发不肯放过,从包袱里拿出一道牌位端在面前,同时展示给黄大郎看,“黄大人若是应下,那千两白银可晚一天再送来,不过磕头谢罪,还是现在就开始得好!” 第307章 情势突变 黄大郎隐约看到那牌位上打头的便是“马”字,心下登时更凉。 马老大便是那支流寇的头领,真是他的女儿在帮他报仇吗? 黄大郎声音越发和缓,“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 阮楹打断了他的话,微侧了头,冲着曲思道:“看来黄大人对夫人不过如此,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客气了,先断了宋夫人的手!” “住手!”就在曲思再度佯装要砍向魏菁的手时,黄大郎急的嘶声叫道,“我做!我做!这总可以了吧?不要伤害我夫人!” 阮楹勾起唇角,明明很怕魏菁就此废了,却仍然不肯说出真相,黄大郎果然没那么好对付。 她举起手里的牌位,“那就跪吧,跪着下请罪!” 黄大郎一时作难,心里大骂心腹是个蠢货,竟然到了这会儿还没动静,简直是废物! 面对着阮楹随时都可能下令废掉魏菁的咄咄逼人,黄大郎实在莫可奈何,只得缓缓跪在了地上。 低垂的眉眼掩下了戾色,为了那宝物,他便忍下这屈辱,不过,用不了多久,便要让这贱人千百倍的偿还! 这时,阮楹恨声质问道:“说!你为何要将他们出卖给官府?大家之前明明在魏家那一票生意上合作的很好,你到底为什么定要赶尽杀绝?!” 黄大郎沉默间,突然看到魏菁后方的林子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人到了! 黄大郎心思大定,抬起脸慢吞吞的道:“我也是不得已。当年魏家的事情原本已经了结,可马老大他们又跑来勒索我,我哪里有那么多银钱,只能让官府收拾掉他们……” “现在想来,我的确是悔恨不已。” 斩草却未能除根,着实后患无穷! 阮楹心下一松,终于承认了!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黄大郎,你还真是狼心狗肺!当年魏家覆灭,你不过是带了个路,便得了不少的好处,可一旦让你吐出来,你就再次借刀杀人……” 话音刚落,后面便响起金石的鸣响声。 曲思叫道:“姑娘,有埋伏!快走!” 阮楹知道这是黄大郎的人到了,与此同时,黄大郎眼睛一亮,猛的撑起身子扑向她! 阮楹佯作慌乱躲避推拒,实则在黄大郎未注意间,她掌心的粉末已然趁着黑漆漆天色尽数洒向黄大郎的面门。 只不过因着粉末的数量不多,而黄大郎又急着将她抓作人质,竟是丝毫没有注意到! 黄大郎很快便看出阮楹并不会功夫,他的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狞笑,“贱人!看你往哪跑!” 他料定对方逃不过去,一双肥厚的手朝着阮楹的脖颈抓过去! 就在此时,一道劲风从他脑后袭来! 黄大郎淬不及防之下,只能狼狈的使了招懒驴打滚,滚向一侧,这才将将避开了身后的突袭! 阮楹也感到仿佛一阵风刮过眼前,吹得她睁不开眼。 她下意识的抬头去遮,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却横亘在她的腰间,转眼之间,她就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只是对方力气太大,她身不由已的狠狠撞在对方的坚实的胸膛上。 “唔……” 阮楹鼻子发酸,登时泪盈于睫。 第308章 擒获黄大郎 “伤到哪里了?!”低沉的声音夹带着几分怒气,又像是极力克制过后的压抑嗓音,如此问道。 阮楹捂着鼻子,泪眼盈盈的抬起脸。 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宋文燮!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您,您怎么会……” 话未说完便被宋文燮打断,“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既没事,便老实呆着。” 男人确定阮楹能够站稳,便放开了手,将她护到身后。 而这时,前方的形势已然又变了。 紧随宋文燮而来的亲卫,在他护着阮楹的时候,已经干脆利落的将黄大郎拿下。 黄大郎自认为有些功夫,可对上这些身手顶尖的亲卫,实可谓是不堪一击。 拿下他,只需一人便足矣。 另一名亲卫持刀站在一旁,应对意外发生。 还有两人则如疾鹰般扑向正与曲思缠斗的黄大郎的心腹,而就在他们的刀锋狠辣的抵在那心腹的颈子上时,十里林里又呼啦啦的窜出来一伙人。 这些人打头的便是成平县的县尉,他们举着火把,拿着武器,竟与宋文燮的亲卫对峙上。 一名衙役喝道:“你们是何人?这黄大郎乃是一桩灭门案的案犯,快快将他交出来!” 旁边的人也跟着喝斥起来。 而亲卫却没有理会他们,在将黄大郎及心腹都擒获后便来到宋文燮面前复命,“主子,人俱拿下了。” “先押至一旁。”宋文燮挥了挥手。 阮楹这时再看向黄大郎,便见他已经满面颓丧,显然,他在看到县尉等人出现的那一刻,便知自己中计了。 更不要说宋文燮等人的出现,对他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 他离得近,自然能够察觉亲卫们衣着身手俱都不凡,分明不是普通人。 如此一想,阮楹的身份也实在值得质疑,她又真的那些流寇之后吗? 就在他还没想明白的时候,阮楹扯了扯宋文燮的衣角,“殿下,那边是成平县县尉及属下,是臣女提前通知他们过来的,如今,他们已经亲耳听到黄大郎的招认,也看到他与心腹意图杀人灭口,当可将他抓回衙门了。” 她这边说着,那边县尉借着火光也终于看清了宋文燮的脸,登时吓得将那些胆大的衙役们一人呼了一巴掌,压低了声音斥责一句,见他们老实下来,这才紧忙上前拜见。 “下官叩见岑王殿下!因着下官的属下不知殿下的身份,对殿下.身边的护卫多有冒犯,还望殿下不与他们计较!”这种天气,县尉却吓到满头大汗。 宋文燮回头看了看现在笑得格外乖巧的阮楹,轻哼了一声,转身冷声道:“既是乡君唤你们过来提前布下人手,为何方才乡君遇险,你们却无一人出面相救?” 县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只得闷声答道:“回殿下的话,这原是与乡君提前约定好的,那黄大郎……” 话刚说到一半,被亲卫反剪双手的黄大郎脸色骤然发青,身子一歪,瞬间没了知觉,若非亲卫还钳制着他的手顺势扶了一把,他便要昏迷倒地。 阮楹尴尬的再次扯了扯宋文燮的衣角,“殿下啊,其实臣女给那黄大郎用了药,他这一昏,大概总要几个时辰才能醒过来。” 第309章 发怒 阮楹不说话也还罢了,她一说这话,宋文燮更气了。 现在才昏倒? 若是他没有及时带着人过来,她岂不是已经落入歹人手里? 那黄大郎瞧着便恶毒之极,制住她之后岂能让她好过?! 越想越生气,宋文燮又无法当着众人斥责她,只得勉强.压下火气,拧着眉,厉声吩咐道:“童穆,你带人留在这里协助成平县县尉处理此事!” “是,主子!” 抬眼瞧见不远处的两个女子,一个持剑的是阮楹的丫鬟,另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稍大的…… 宋文燮想到之前看过的消息,转眼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便又道:“曲思,你也留下,带着你身边那位,随着童穆他们一道去成平县衙,将此事交待清楚!” 曲思闻言一愣,下意识看向自家姑娘,见她用力点头,这才拉着魏菁应道:“是,殿下。” 最后,宋文燮对着成平县尉交待了一句,“既抓到了案犯,便带回去过审,此案涉及众多人命,绝不可轻忽,一切按照律法来!” “遵命!” 将事情三言两语安排妥当,宋文燮便转身横了阮楹一眼,“跟我来!” 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阮楹下意识的缩了下脖子,不过还是乖乖跟在宋文燮的身后来到了马车上。 “为何这么做?!”马车内只有他们两人,宋文燮行事也不必顾忌了,他铁青着脸看向面前的姑娘厉声质问。 车内的油灯被刚刚的风吹的飘摇不定,昏暗的灯光下,阮楹还是第一次到宋文燮如此暴怒,心头不禁一窒,她结结巴巴的解释起魏家的事,以及答应帮魏菁申冤的承诺。 “我也是不想让那样的恶人逍遥法外,且还能得意的做官,所以才会这般谋划,如今他势必要为自己所谋害的人命付出代价……” 宋文燮打断她,“我没问你那些,我问的是你为何明知黄大郎有可能狗急跳墙,还如此大胆的将自己置于险境?你可知若是我没有及时赶到,那黄大郎势必会抓住你,你到时又要做何应对?” 阮楹迟疑着从袖笼里取出一柄匕首,“虽然略微错估了之前迷.药的药性,不过这柄匕首上亦涂了药,见血便会起效,双重药力之下,任凭那黄大郎再能耐,应该也是逃不掉的。” 她自认为准备的还算周全。 除了这些,实则她的头上的簪子也涂了药,同匕首上的是同一种,见血起效。 还有她衣领和腰带上缝的药包…… 这都是宝珠亲自帮她配的,想来无论如何也不会失手,也是因此,她才敢如此大胆的对上黄大郎。 不过还不等她说出来,宋文燮便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够了?真是天真!黄大郎那种人的穷凶极恶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他一旦抓到你,当可立即断了你的手脚,脱掉你的下颌,无论你再有何招术也使不出来。到时候,连叫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这话倒真领阮楹肃然一惊。 是了,如果黄大郎这般做,且没有碰到她的衣领或是腰带,那麻烦的人就是她了。 想及此,阮楹只能乖乖垂头,“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殿下,您别生气了,我再也不会这般涉险了。” 她还是很惜命的。 宋文燮说得对,她还是低估了敌人,之前还为此教训过曲思,想不到她亦犯了同样的错! 第310章 我很失望 宋文燮半晌不吭声,阮楹不由忐忑的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瞧过去,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灯光下,那愈发幽深的黑眸里仍然燃着消不去的怒火。 阮楹不由的苦了脸,这样也不行吗?那她该如何才好? 还有,他……是不是气得太过了? 虽然知道宋文燮是担心她的安危,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不及细想,便听宋文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种事,明明知会我一声,我自会派人调查,又或是将那黄大郎刑讯一番,很容易便能拿到他犯案的证据。你为何从来不曾在我面前透露过一字半句?” 这话问得阮楹结舌。 的确,起初同云晴郡主说起此事时,她们都觉得将事情告诉宋文燮,由他来处置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后来,阮楹却因着他的态度迟疑起来。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能这般理所当然的事事求助岑王。 若是与宋枥有关的事,那她不会隐瞒,总归这是两人之前便默契达成的合作。 可是魏菁的事,却是与他搭不上边的。 若是告诉了他,他为查明真相自然要费心思,要派出手下去查此事…… 所以阮楹还是退却了。 但这些话,她不可能一一向宋文燮表明,最后只得轻声道:“之前殿下忙着北承国和越州的事,我怎好再拿这等小事去打扰殿下。我也想过要报官,可此案已经过去数年,又难以寻到证据,便是魏氏一纸状子投到衙门里,只怕也不会受到重视……” “也是臣女愚笨,实在寻不到旁的法子,这才不得不亲自去骗过黄大郎,让他自己开口招供。” “殿下,您已经助臣女良多,这是您的宽厚,可是臣女却不能因着如此而对您予取予求,那样未免太过厚颜无耻。” 她说的认真,可听到宋文燮耳朵里,便总结出一个意思。 他冷笑一声,“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同我撇清干系!” 阮楹蓦然抬头望向宋文燮,眼里尽是迷惑和莫名,“臣女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想太过……” 不等“麻烦您”三字出口,宋文燮便打断她,“还说不是要撇清?我举手之劳便可解决的事,你却不声不响,非要亲自去做,甚至是以身涉险。”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只是在走开之前,他回头看着她,眸光沉沉的道:“乐平,我很失望。” 失望?对她失望? 阮楹呆滞的看着他离开,一时间竟是无法反应。 心里象是被一只手用力攥住,又放肆的来回撕扯。 她与宋文燮越是相熟便越是感激他,且极为佩服,可以说是将他当作最信任的长辈般认真的尊敬着,可如今,对方却说对她很失望…… 阮楹垂下头,几欲忍不住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有难过,有伤心,有失落,有委屈,交织在一起,直叫人脑子都变得一片空白。 “乡君,岑王殿下命小人送您回去,现在可能启程了?”车夫在马车外请示。 阮楹仿佛被惊醒般连忙以袖遮面,半晌勉强平息下情绪,这才应道:“走吧,回庄子。” 第311章 皇庄 马车开始向前驶去,阮楹坐在车内仍觉魂不守舍。 虽然平静许多,但心里那股委屈却愈发的重了。 她明明只是不想给他添麻烦,怕他觉得自己太过得寸进尺,为何最后却都变成了她的错? 她何曾说要同他撇清? 倘若他需要,她绝对会竭力相助,这怎么能称得上是撇清? 她已经认了错,可他却不肯原谅,还说很失望,难道是真的要同她决裂吗? 想到这种可能,阮楹更难受了。 不仅仅是因为宋文燮帮着她对付宋枥,更是因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是真的认为他很可交,私心里拿他当长辈,甚至是当朋友。 若是两人真的就此不再联系…… 阮楹咬了咬牙,不然就再诚恳的道次歉吧,如果他还是执意不接受,那她只怕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再是难过也不可能死皮赖脸的缠着人。 当然,宋文燮也不是那种任由人纠缠的人。 阮楹眸光黯了黯。 一路胡思乱想,直到马车停下,她才回过神,这是到了庄子上。 车夫撑开帘子,阮楹下来。 可还没站稳便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宋文燮,他身后是马匹,手里还牵着缰绳,难道他一路骑马护着她回来?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并没有真的生她的气? 阮楹心下一喜,连自己还踩在马凳上都忘了,急着便要下车,结果脚下一滑,眼见便要摔下来。 “啊——” 短促的尖叫声中,宋文燮察觉不对,扔开马缰,一个箭步奔上前来,一把揽住了阮楹的腰肢,将她拎了起来。 阮楹被这么一吓,腿都软了。 宋文燮见状,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来往正院走去。 阮楹余悸犹存的抚着胸口,不等回神,就发现自己双脚凌空,竟是被抱了起来。 她瞪圆了眼睛,结结巴巴,“殿、殿下,您,您怎么……” 宋文燮垂眸瞥了她一眼,“无碍,他们便是看到也不会乱说。” 阮楹后知后觉的四下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根本不是云晴郡主安置灾民的庄子,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布置的远比云晴名下的庄子要奢华雅致太多,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以及四下精心培育出来的花草,都被精美的琉璃灯照的清清楚楚。 阮楹用力咬了咬唇瓣,才道:“这是……皇庄?” “曾经是,不过早年间便被皇兄赐给我了。”宋文燮抱着她跨过门槛,来到正院里,直奔卧房,将她小心的放在床榻之上。 阮楹这会儿已然冷静许多,她连忙想要挣扎下地,“殿下,臣女已经没事了。” 这间屋子布置的亦的不同寻常,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无论是那双面绣的十二面屏风,还是桌上摆的缠枝梅青花瓷瓶,都不是凡品,这必是给贵客留宿的地方,而她却还身负着宋文燮的怪罪,哪里好意思住下。 再者,也不合适。 可这时宋文燮的一只手却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压下她所有的抗拒,“今晚你就在此好好休息一晚,明早我会派人送你回去云晴的庄子上。” 阮楹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他,“殿下您不生臣女的气了吗?” 第312章 睡不着 宋文燮沉默了片刻,见阮楹愈发不安,才淡淡道:“我便是再气,也做不出将你自己扔在云晴庄子上的事。那里灾民太多,人心叵测,不可不提防。” 听得出来,他对阮楹想要留宿在那里,亦是不满意的。 觉得她对自己的安全太过不在意。 阮楹想要解释那些灾民并不会对她不利,这点把握她还是有的。 但刚张开嘴,便看到宋文燮脸上冷淡的神情,她一时间不禁哽住了。 若她说了,大抵也只会象之前那般令他不喜吧…… 阮楹犹豫着,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她不想再惹他恼怒了,说到底,他也是为她的安全着想。 对那些真心为自己好的人,阮楹打心底里想要去珍惜。 她始终认为,正是因为他们的善念,才没有令自己哪怕经历了宋枥和阮娴那般狠毒无耻的对待,重活一世,却仍然没有为了报仇而迷失自己。 “多谢殿下,那臣女便却之不恭了。” 今晚还是听任安排吧,免得他本就在气头上,还更要恼火。 果然,阮楹这般一说,宋文燮的脸色终于稍稍软化一些,他收回手,环顾了一圈屋内,见东西还算周全,心下还算满意。 “时候不早了,我让丫鬟服侍你歇息。有何事,也等明日再说。” 阮楹乖巧的点点头。 宋文燮的眸光更加缓和几分,负着手迈开步子出了门。 不多时,便有两名手脚俐落的丫鬟进来侍候。 马车里放的阮楹的换洗衣物,她们也取了过来,阮楹沐浴后换了干净的中衣,又披了件夹袄,感觉舒服多了。 丫鬟为她擦干头发,又用了些带着清冷梅香的膏子滋润,等到躺在床榻上时,阮楹不由暗自喟叹,不愧是岑王府的下人,哪怕是留在庄子上的,侍候起人来都妥帖得很。 她感慨了一番,便闭上双目。 但翻来覆去却始终睡不着,今日经历的事太多,让她脑中混乱,理不清头绪,心便无法平静,又哪里睡得着。 许是怕她在陌生环境里害怕,丫鬟临走还留了一盏灯。 火光压得极低了,但仍能让阮楹摸索着下了地,坐到桌边抿了口凉茶,她愈发清醒,忍不住披上披风,来到窗边。 推开窗子,外面正值月朗星稀,廊下挂着灯笼,微微摇摆着。 风刮过,阮楹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拢着披风将自己裹紧,对着月色深深叹息。 “怎么还不睡?” 突如其来的声音唬得阮楹险些尖叫,不过那熟悉的音色入耳,她顿时又叫不出来了。 “殿下?”阮楹试探着探出头去。 宋文燮从窗子一侧转身走出来,眉宇间带着几分无奈。 他担心阮楹歇息不好,想着反正自己也睡不着,便过来瞧瞧。 刚来时见屋里没动静,还当她睡着了,才说放心要离开,不想她倒又起来了。 看来还真是如自己所想…… “是我。”宋文燮见她一头青丝没再象白般束起,而是披在脑后,月色里,一张清丽莹白的小脸裹在镶着狐狸毛的披风里,没有了白日里端庄自持,却愈发显得惹人怜爱,男人蓦地挪开目光,看向远处,“已然很晚了,你该早些歇息才是。” 阮楹见他此刻不像还有火气的模样,便以手肘支着窗棱探头道:“殿下,我睡不着,可能跟您聊几句?” 第313章 月下真言 宋文燮双手负在身后,下意识的攥紧。 这般静谧的夜色中,饶是他一向自认心硬如铁,却也在少女不断袭来的馨香里,心中荡出片片涟漪。 不,或许在他心里,有些东西早就变了。 宋文燮眸中罕见的透出一丝迷茫,“你想聊什么?” 阮楹目光澄澈,小声问道:“之前是我行事不当,惹您生气了,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怪我不顾惜自己,我.日后定不会如此了,您也别生我的气了吧?” 夜晚,总是能令人多几分勇气。 阮楹也没再端着一口一个臣女的自称,这样岑王便不会觉得自己是想同他撇清了吧…… 对男人的心理,她活了两辈子也不是多明白,只能依着猜测和本能行事。 宋文燮缓缓转回头,看着她眼中的忐忑难安,他蓦地暗叹一声,“嗯,不气了。” 阮楹顿时高兴起来,可宋文燮慢吞吞的又补道:“希望不会再有下次,我之前便说过,若是有棘手的麻烦,你便打发丫鬟去亭盖园打个招呼。莫要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他今夜的眸光格外幽深,倒叫阮楹莫名的不敢直视,她垂了眸低语,“并非如此。我只是担心太过麻烦您,受您的恩情太多,实在无以为报。” 宋文燮轻哼,“你这般聪慧,不会不知道你之前透露出来的那些消息有多重要,若是照你这般说,倒是我受的好处更多。若是连帮你做些小事还要斤斤计较,那岂非我还要倒找给你?” 阮楹被他的话逗笑了,可心里却并不觉得自己提供的消息重要到那种程度,毕竟她只是动嘴罢了,真正去行动的还是对方。 宋文燮看出她是将自己的话想岔了,想了想便道:“旁的不说,单说北承国暗中觊觎,在越州边境不轨一事……你可明白,此事由我上报的好处?” 阮楹顺口便道:“自然是使得朝廷不受蒙蔽,能够及时解决边境之患,还有……” 说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他说的那个“我”字,不由迟疑的道:“您的意思是说,皇上对您……” 知道她不便说下去,宋文燮便接过话头,“不错,因着此事,皇上对我更信任了。” 在这个庄子里,说话无需顾忌,因此他直言不讳,“帝王多疑,这是自古以来身为天子者逃不脱的秉性,人一旦坐在那个位置上,便免不了思虑过多。” “皇上对我,自然是不错的,但未必不是因着我从来都对朝政不感兴趣。皇上对我有信任,但也有限得紧,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般深受重用。那些不过是做给人看的罢了,你可能明白?” 阮楹一时怔怔,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她之前一直以为岑王是极受皇上信重的,可是听了他的话才知道,并非如此。 她忍不住问:“那您是真的对朝政不感兴趣,还是装作如此,不想惹来猜疑?” 会不会觉得委屈、不甘? 回想前世,宋文燮若真想将宋枥拉下马,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毕竟他在朝中的声望其实是远远高于宋枥的,他要想继位,可以有无数种方法搞死宋枥! 但他却没那样做。 第314章 虚惊一场 宋文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笑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么?” 阮楹默然片刻,无奈的摇了摇头,“您说的对,这并不重要。”她叹道:“若是我所提供的消息真的帮到了您,那就太好了。” 宋文燮看着她,目光柔和下来,“毋庸置疑,无论是寻到前朝宝藏,还是保住军饷,又或者是后来的示警,都对我帮助极大。所以不需要有任何负担,能够为你处理些小麻烦,我乐意之至。” 阮楹垂着眸,并未看到他不同寻常的眼神。 闻言倒是长长松了口气,这样便好,她并不想欠人太多。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阮楹吃了一惊,宋文燮安抚道:“是下人送安神汤过来,我担心你换了地方歇息不好,所以让人备了些。” 言罢,他转身而去,片刻后手里端了托盘回来,绕到门口进了屋。 阮楹关上窗子,有些不自在的将身上的披风又裹了裹。 宋文燮并未停留,只是将托盘里的瓷碗放下,“喝过便早些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殿下!”在他即将迈出门的时候,阮楹突然唤了一声,她加重了语气道:“谢谢您。” 宋文燮没有回头,只是抬头轻摆了下便大步离开。 阮楹松了口气,坐到桌前,喝了安神汤,便躺回床榻,这一次,她的睡意来得很快,也不知是因为安神汤的缘故,又或是心里的负担和纠结放下,变得轻松了,总之,再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然天亮了。 迷蒙了片刻,清醒过来后,阮楹不禁想到昨晚与宋文燮的夜谈。 她相信他说的都是真话,因为他根本没有必要骗她,但除此之外,她又有些异样的感觉。 就算是为了回报她,但宋文燮的承诺与维护也未必太过上心了,这令她不安。 正胡思乱想着,丫鬟在门外询问她是否醒了,阮楹只得抛开杂念,让她们进来侍候。 梳妆停当,用过早饭之后,阮楹在丫鬟的引路下来到院外。 刚一出来,曲思便连忙从马车旁迎过来,“姑娘!” 阮楹看到她不免欣喜,“你何时来的?” “昨晚办妥县衙那边的事便来了,不过因着太晚便没有打扰姑娘,您歇息的还好么?”曲思自觉协助自家姑娘办了件大事,心情很好的叽叽喳喳着。 阮楹也笑着应道:“挺好的。” “那婢子扶您上去吧,咱们也该回府了。” 曲思正说着,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宋文燮带着几名亲卫过来了,他一身烟灰色锦袍,外披着玄色披风,领口处是紫色的螭龙刺锈纹样,瞧着威武又俊美。 阮楹连忙施礼,起身后抬眼望去,只觉他同平日并无两样,依旧是眉目淡淡的模样,看向自己时也一如往常,“上车吧,本王送你回城。” 阮楹应了一声,在曲思的搀扶下坐到马车里。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定是自己误会了,岑王明明还是那个岑王,并没有对自己格外不同。 车夫驾起马车离开了庄子,往京城方向驶去。 途中,曲思又详细同阮楹禀报了一番在县衙的情形。 昨晚去到县衙后,魏菁便递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状纸,又详述了一遍当年魏家遭灭门之事,以及她是如何发现了黄大郎与流寇勾结。 第315章 雷声大雨点小 县尉让文书一一记录后,便将黄大郎弄醒,连夜提审。 不过那黄大郎着实顽强,她与魏菁离开县衙时,对方还在狡辩,并不肯供出真相。 曲思有些烦恼的道:“姑娘,他若一直不肯招供,那又该如何?” 阮楹勾起唇角,“此事有岑王殿下插手,还怕他不招供么?就算县衙拿他没办法,难不成大理寺也拿他没办法?” 曲思抚掌笑道:“也是哦,若是此案移交大理寺,那他定是说什么也狡辩不了罪状的。这便好了,否则魏姐姐肯定也难过死了,也对不起姑娘您这一番亲自涉险!” 阮楹一听这话连忙将手指抵在她的唇上,“我有参与的事,可千万莫要再说了。” 若被宋文燮听到,再恼火起来,那便麻烦了。 曲思却面色一整。 是了,若是被旁人听去,还不定怎么胡乱揣测自家姑娘。 她握住阮楹的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嘴,“姑娘您放心,婢子从现在起,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阮楹看出她会错意,不过想了想这样也不错,便笑了笑没有解释。 而马车外的宋文燮,因着听力过人,加之迁就马车的速度,因此骑得很慢,竟是将里面主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听阮楹如此紧张,便猜到她的心思,不禁微微一笑。 相信经过此次,她不会再去做蠢事了。 这个教训也算给得足够。 如此,他也能暂时放心了,接下来,也该向皇上禀报关于宋枥那件事的调查结果了。 等看过结果,不必他说,皇上也必然会有所行动。 宋文燮唇角的笑意渐渐转冷,很快便带上了浓浓的寒意。 进城后,宋文燮不便再大张旗鼓的送阮楹回去,因此他们便分道而行。 宋文燮直接进了宫,将自己准备好的结果呈送到了皇上面前。 他自然不会给宋枥留情面,直接将宋枥与阮娴的关系捅了出去,甚至隐晦的表明,宋枥插手了阮娴与阮家认亲的事。 而又因着宋枥之前也对永明王妃的侄女程婉嫣表露过好感,对方无法忍受宋枥之后的冷落,因此便恨上了与宋枥亲近的阮娴,从而引起这一系的是非。 至于宋枥指使心腹买通狱卒打算杀监牢中的李氏灭口一事,自然也是真的。 …… 这一条条看下来,嘉乐帝登时大怒拍桌,桌上的茶盏都蹦了几蹦,带起声声的脆响。 “这个孽障!他居然在背地里做出这般多蠢事,简直是……” 话说到这里夏然而止,嘉乐帝到底是没将“不堪为太子”的话说出来。 但他气喘吁吁的模样,明显也是气得不轻。 宋文燮眸光微暗,起身拱手道:“皇兄息怒,太子年纪还小,许是一时想岔了。”他斟酌着道:“再则,年轻人容易冲动,一时控制不住做了错事,也是有的。” 嘉乐帝气归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是薨逝的元后惟一的嫡子,倘若宋文燮跟着他一道责备,他心里定然会极为不快,但如今宋文燮是在为太子求情,他的气息慢慢便平缓下来。 “九弟虽然说的也有道理,但错就是错了,先让他反思一阵,看看有没有悔悟之心。倘若反思之后还不明白错在哪里,那朕必是要重罚的!” 第316章 失约 言罢,嘉乐帝唤来大大监,吩咐他前去东宫,“传朕的旨意,太子行事不慎,令其闭门思过,太子身边的近侍未尽到劝阻之责,一应当众庭杖五十,令太子并东宫众人观刑!” 大太监应声而去。 宋文燮暗自嘲弄的笑了笑,之前便猜到皇上会维护宋枥,处罚也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眼下看来,果不其然。 并且他还是低估了宋枥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宋枥做了这么些事,到了皇上这里也只是禁足,可见他对宋枥的容忍度真的很高。 也可能是这些事并未触及皇上的逆鳞,因此他才将大事化小。 宋文燮的眸光更幽暗了几分。 他认为这个惩罚很轻,可嘉乐帝的口谕传到东宫,宋枥的耳朵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更莫说大太监是带着宫中侍卫前来,宣完口谕便当即让人将宋枥身边的几名近侍,包括林永在内,全部拖到了院子里,当众行刑。 五十板子,一点未留情。 结束时,那几名近侍都被打成一摊烂肉,只剩了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宋枥站在台阶之上,脸色煞白的看着院子里林永不时抽.动一下的身体,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明明前世,林永可是一直陪着他到登基的。 甚至他被阮楹杀了,林永这老小子还活着! 这人……怎么会就这么没了? 不过替林永惋惜不过是片刻的事,等到人都离开了,宋枥将自己关在昭阳殿里,才开始真正的担忧。 为何突然让他禁足? 只是一句行事不慎,到底是何意,难道那老东西发现了什么? 他在殿中走来走去,心下愈发惶然难安。 猛地,他顿住脚步。 他今日似乎是约了阮娴在外头见面……阮娴…… 宋枥自认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极为可靠的,但阮娴那边,他可就心里没底了。 该不会是那个蠢女人一不小心在外泄露了他们两人的事,然后被老东西知道了吧?! 宋枥心下生疑,但到底毫无证据,因此他也只能暂时将这份怀疑与不满按捺在心底。 阮娴那边却是丝毫不知,只一心惦记着又能见到宋枥了。 其实她的禁足还未解除,本来不能出门的,不过前些日子,张氏暗中捎话来,让她好好表现一番,争取能令父亲早日心软,放她出来。 阮娴也确实受不了这样没有自由的日子,便听了她的话,日夜赶抄佛经,再加上彩缨帮忙,她终是赶到昨日将佛经送给了祖母。 阮老夫人那边见佛经抄得还算齐整,也算是有耐心,便同儿子说起此事。 阮怀英这才对张氏缓了脸色,没再强硬的禁止她去明珠院陪着阮娴。 而阮娴已经受不住了,今日一早便央求张氏让她出去散散心。 她百般恳求,张氏哪里经得住,终于应下她今日可以悄悄出府去逛逛,但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便要回去,若是久了,难保不被人发现。 阮娴不得不应下。 用过午饭,她便紧忙精心打扮了一番,在张氏的掩护下,带着彩缨悄悄离府,去到与宋枥约好见面的逸云书斋。 这书斋是宋枥的产业,挂下心腹的名下。 之前阮娴与他见面,来过几次,因此这回也是熟门熟路的便从后门进去,由掌柜的亲自带去了二层的厢房里等待。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宋枥的人。 阮娴不由看向彩缨,“你不是说约好了这个时辰么,为何殿下还未过来?” 第317章 东宫禁入 彩缨蹙起眉,“姑娘,确实约好的这个时辰,奴婢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现在还没到。” 看了看天色,她又道:“许是殿下临时有事,来不及知会您,不如我们今日先回去吧?若是太晚,只怕府里,夫人不好为您遮掩,万一叫老夫人或是伯爷知晓,又会对您不满。” 阮娴想到端肃伯府那一摊烂状,便心里发愁。 跟着看过天色,确实不早了,她只得道:“那便回府吧。” 起身向外走时,心里到底不甘,“我自己回去便是,你去殿下那边打听打听,到底为何绊住了脚?” 若是正经事,也还罢了,可若是有贱人趁虚而入,妄想得了太子的宠爱,那她可不能被蒙在鼓里! 彩缨与她相处了不短的时候,很快猜到她的想法,无奈的应了下来。 阮娴在回去的路上还在闷闷不乐,她的肚子实在不争气得很,太子吩咐的避子汤她口中应得好,实则一次也未喝过,可到如今,肚子也没动静。 母凭子贵的想法暂时是不成的了,也不知太子打算何时来阮家求亲。 她现在已经想通了,哪怕自己身份不够,当不成太子妃,只要能进东宫,先做侧妃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笼住太子的心,暂时做侧妃怕什么,总归等到太子登基,她仍有的是机会翻身。 总之端肃伯府她真是呆的够够的。 那一家子拎不清的,除了张氏,他们竟是宁可去疼阮楹那个假货,也不来好好怜惜她这个真千金,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不过没关系,等到日后自己嫁了太子,再之后封妃,做了皇后,他们便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到时候再想让她提携,那可太晚了,他们瞧不起她,等到彼时,她绝不会让这些蠢货们好过! 阮娴一路恨恨的回了府,偷偷潜回明珠院,所幸没被人发现,她松了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怨恨自己眼下的境况。 她在明珠院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彩缨才悄悄回来。 阮娴连忙问道:“打听得如何了?” 彩缨的眉头蹙得比之前更紧了,“奴婢根本没能进去东宫……” 阮娴瞠目,“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往日里拿着腰牌便能进去寻到林公公的,可今日外面却多了奴婢不相熟的侍卫,而且他们看过腰牌也不肯让奴婢进去,只道太子殿下吩咐过,近日不允任何人随意走动。” 彩缨心下极为不安,这情形瞧着很不对劲,可要说出事,应该也不至于,那毕竟是东宫,除了皇上,谁敢在东宫头上动土。再则,真若出事,东宫也不可能那么平静,更不可能仅仅门口多了侍卫。 可她现在联络不上林公公也是实情,如此,只能再等机会了。 彩缨不愿阮娴多想,因此便没细说。 阮娴却不可能不多想,只不过她想的跟彩缨的想法却是相差极大。 她压根没有考虑过东宫会出事的可能,只想着那侍卫既然敢说是太子吩咐,那必然就是太子的主意了。 可太子突然就不肯见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转念想到她进府之前,太子便交待她说,她回到阮家主要是做两件事,一个是将阮楹赶出府,一个便是说服阮怀英站到宋枥这边…… 想到这些交待,阮娴的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第318章 楚家人要上京 阮娴没回阮家之前,没觉得这是多难的事。 她想着自己这个正牌千金回来了,假货自然合该给她让位,滚出阮家,便是对方不肯滚,自己也能想法子叫她滚。 至于让自己那个半路的父亲同意站在太子这边就更加不是问题了,只要她先传出名声,让大家都知道她是阮家的真千金,然后再坚持要嫁太子,阮家人哪里还能与太子撇的清干系!太子这条船,他们是想上也要上,不想上也要上! 可如今,她回阮家也有段时候了,却一桩也没有办成。 不仅如此,局面还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阮娴暗暗咬牙,“彩缨,你同我说实话,殿下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办成他交待的事,所以故意不肯见我?” 她要这么想,彩缨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她一怔之后便故作迟疑,“奴婢说不好,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最不喜有人敷衍他。” 阮娴心里有些泛凉,彩缨都这么说,可见今日的事的确是太子在敲打她。 不行,她需加紧行事才好,不能就这么被太子冷落。 原本两人不在一处就容易生疏,倘若连面都见不到,岂不是早晚被人取代! 阮娴想罢,下定决心,至少要先办成一件,好让太子别真的怪罪了她。 而两相比较,自然是先将阮楹赶出府更容易些。 不过,此次不能冒然行事,还得寻个合适的机会。 阮楹这时早已回到府中,不过她可没想到阮娴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将她赶出去。 回府的路上,她顺道去看看最近邬家夫妇可有联络,却意外收到了楚生的信。 回到盈香阁,看过信,她不由的陷入了沉思。 楚生在信里说,他已然带着爹娘上京,而此次上京竟是应了阮怀英之邀,前来阮家见面。 不过他也道,爹娘为人太过老实,因此他打算路过京郊的时候,先将爹娘留在阮楹送的那个庄子上,他独自过来端肃伯府。 对此,阮楹是很赞同的。 前世的时候,她便听楚生说过楚家父母的一些事,知道他们颇为憨厚老实,他们若是来到阮家,见到阮娴,说不得仍会继续相信对方的话,被她所骗。 因此还是留在庄子上更合适,至少暂时,不能让阮娴知道他们在哪里,免得她如前世一般下杀手。 而楚生有邬家夫妇保护,阮楹倒是不太担心他的安危。 她更惊讶的,其实是父亲会主动邀请楚家人前来。 不过这不是坏事,至少证明父亲对楚家人是真的没有偏见,或许说,就算心里有些想法,但他却更愿意亲眼见过之后再下判断。 “父亲他也是用心良苦……”阮楹拿着信,不禁喃喃自语。 而就在接到楚生信件的第三日上,阮怀英将阮楹叫到了书房。 “父亲,您找女儿?”阮楹微笑着福身询问。 阮怀英微一颌首,“不必多礼,快坐吧。” 等到阮楹落座,他斟酌了一番,才慎重开口,“莺莺啊,为父前些日子派人去楚家送了信,邀请他们来京里一趟。” 阮楹自然猜到他大抵要说此事,不过面上还是作出片刻的怔然,之后才道:“父亲这般为女儿考虑谋划,女儿感激不尽。” 第319章 父亲的远虑 阮怀英本以为阮楹有可能误会,已经想好了解释的说辞,却不料,阮楹这么快便想明白了他的用心,不由欣慰的道:“你能明白为父此举的用意便再好不过。” 请楚家人上京,一来是阮怀英想亲眼看看楚家人怎么样,若是诚如之前的调查中所说是忠厚老实的,那不妨当个亲戚走动,但若调查出了差错,对方不是好的,那他就想办法将人打发的远远的,免得莺莺夹在中间难做,也省得日后成了祸患;二来,他此举更是为了维护阮楹的声誉,未雨绸缪。 “虽则知情的人都下了禁口令,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莺莺,你总归要有准备,你的身世或许早晚有一天会被人说破。” 阮怀英见阮楹十分通透,便也将话说得更明白。 “到了那时,你若与楚家毫无联系,免不了会被人当作把柄来散播谣言,诋毁你,指责你不顾念亲生父母。” 阮楹抬起头,心情复杂的道:“我的确一直没有提去看亲生父母的事,父亲不觉得我太过薄情么?” 听她这么问,阮怀英忍不住探身,手臂越过茶桌在她头上揉了揉,“真是个傻丫头,虽是有血缘,但你从未与他们相处过,与陌生人无异,便是你要去,我同你祖母也是不会同意的。尤其是你祖母,说不得还会心下难过,以为你迫不及待要去认亲生爹娘,与家里生份了。难道为父还不明白你的体贴么,你又何必自疑!” 阮楹心头一热,眼睛都有些泛酸,“父亲……” 阮怀英温和的看着她,“莺莺,我说过,你是阮家的女儿,阮家的嫡长女,你要记得才好,不要因着旁人的言辞便动摇。” 阮楹轻摇了下头,“我记得父亲的话,只是,我不想府里因着我而生出争执。尤其看到您和祖母因为我而与……与母亲和二妹妹不快,我心里难受得紧。” 提到张氏和阮娴,阮怀英不由轻叹,“表面看是因为你,但实则并非如此。你和你妹妹们都是我的女儿,虽说娴儿在外受了苦,但也不可能因此而独对她一人宠溺无度,便是你不说什么,可你其他妹妹们难道心下便能没有芥蒂么?所以,早晚会有这么一遭,如今也不过是借着你发泄出来罢了。” 他倒了一盏茶递给阮楹,“你受委屈了。” 阮楹接过茶端在手里,低声道:“我没关系的,只是,府里若能早些恢复以往的和气便好了。若是真能如此,那我便是……” 象是猜到她要说什么,阮怀英截断道:“莺莺,别说让人难过的话,府里不和气,那是父亲的错,父亲会好好开解你母亲,管教娴儿,你要做的,便是护好自己。若是遇上为难事,便来寻父亲,或是去寻你祖母。暂且忍耐一阵子,可好?” 话说到这份上,阮楹哪里还能拒绝。 她认真的点点头,“父亲,我会的,您别替我担心。” 阮怀英感慨道:“我们家莺莺果然是随了我,这般聪明。” 阮楹失笑,只是这笑容里又有着隐隐的担忧,父亲这般,实在太辛苦了。 或许她该早点想办法将宋枥和阮娴凑到一起,这样阮娴离开阮家,她便能少来祸害阮家了。 第320章 楚生登门 在阮怀英找阮楹聊过楚家的事后,第三日上,楚生就来登门拜访。 他不是京城的世家贵族,自然没有投拜帖那一套,直接便上门来了。 事实上,他也有故意的成份。 言行举止可以学着斯文些,但自家是农家出身,他不会忘记,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强行粉饰。 幸好阮怀英提前交待了管家,因此他才没有被拒之门外。 前院的厅堂里,阮怀英亲自出面招待了楚生。 “晚辈楚生,见过阮伯爷。” 楚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虽说不怎么标准,但粗粗一看,也是像模象样的。 “快快请坐,不必如此客气!”阮怀英连忙虚虚扶起,对上楚生那双清泠泠的,与阮楹很有几分想像的眸子,他不由的心下感慨,这便是莺莺的兄长了,听说楚家世代都是农人,可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全然没有见过世面的。 他却不知,为了能够在端肃伯府行止得体,楚生从收到阮家请他们上京的消息后,便拜托邬行止教导,连上京的路上都没间断,才有这般成果。 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阮怀英见他衣着虽不华贵,却也干净整洁,且本人彬彬有礼,目光正派,心下顿时放心许多。 “老夫托大,唤你一声贤侄,不知为何只有贤侄一人前来,令尊与令堂没能同行么?” 楚生落了座,拱手道:“伯爷有所不知,家父家母因着头一回进京,身子不适,因此行至半路便暂时留在一门远亲家中休养。再则,头一回来见小妹,父母同我也担心吓着她,所以想着先让我来瞧瞧,若是小妹不反对,我再带她去见父母。还望伯爷不要怪罪。” 阮怀英脸上呵呵笑着,道:“不怪不怪,本是应该的,你们想得很是周到。” 但他却敏锐的从这些话里察觉出防备与警惕,心下不禁有些疑惑,他派人过去的时候,亲自叮嘱过,态度一定要好,尤其对方若是老实人家,务必不要惊吓到对方。 怎地这楚家的大郎却仿佛敌意甚重? 他心里存下了疑惑,琢磨着等回头好好问问派去送信的心腹,看看是否有内情,但面上却不露分毫,话家常般同楚生聊起楚家庄,以及楚的情况,又适当的说了些阮楹的事,自然,都是夸赞。 听的楚生眼角眉梢都隐约带了笑意。 聊了一阵,见楚生不再那么紧绷,阮怀英便道:“莺莺应该已经等急了,不如贤侄先随老夫去拜见过莺莺的祖母,同她老人家行个礼,你再与莺莺叙话?” “应该的。”楚生不卑不亢的应了。 很快站起身随阮怀英去了后院的荣寿堂。 进了屋,两人见到的不止是阮老夫人,还有已经得了信提前等在这里的阮楹。 楚生看到她,心头不禁一阵激动。 不过好歹控制住自己,先恭敬的同阮老夫人行礼。 他还记得莺莺说过,这位阮老夫人待她很好,因此他的态度也是格外的诚恳。 阮老夫人欣慰的笑道:“快起来,都是一家人,没得那般客气。来,孩子,上前来让老婆子仔细瞧瞧!” 阮楹见楚生很不自在,脚步有些迟疑,便微笑着上前一步福身道:“见过兄长,兄长不必紧张,祖母是最和蔼不过的。” 第321章 黑了心肠 阮楹的态度大大方方的,倒叫楚生也放松了许多,走上前拱了拱手,任由阮老夫人打量。 阮老夫人人老成精,见他神态很有几分憨厚,目光也是颇为清正,当即便意识到,儿子调查来的那些果然是真的,之前阮娴说楚家人如何不堪的话,果然都是一派谎言! 她心下对亲孙女不禁更生出几分不喜,不过她暂时只将心思压在心底,打量了楚生一番后,便感慨道:“果然与莺莺生得有几分想象,是个俊俏的郎君。” 楚生被夸得赧然,耳根都红了。 阮楹看着他如此,不禁生出些喟叹的恍惚。 这样的场景,她今世终于能看到了,真好。 阮老夫人问了问楚生家里的事,见阮楹有些魂不守舍,只当她当着他们这些长辈的面,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便寻了个托辞,让阮楹带楚生去府里的花园逛逛,打发两人独自相处去了。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阮老夫人才转向儿子,沉了脸,“当初二丫头编排楚家这孩子因为娶不上媳妇儿便要将她卖了换银钱去买媳妇儿……她倒是真敢说,想来是当我们见不着这孩子便能随意污蔑了!如今亲眼见着楚家这孩子,只要不昧着良心的,都能看得出,凭着这孩子的样貌性情,便是家里穷些,那也是绝不会愁娶亲的!” “再则,这孩子来到伯府,依然目光清正,没有丝毫贪婪之色,可见其为人。” “二丫头好歹也同她这养兄自小一起长大,哪怕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事,却也不该这般给人泼污水!” “就算你不高兴,这话我老婆子还是要说,她当真是黑了心肠!这般行事,也难怪府中因着她之故三天两头不消停。你莫要觉得我这个做祖母的心狠,但留她在府里,早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 要照阮老夫人说,很该将人送去庵堂里,跟三丫头作伴。 阮怀英沉默了半晌才哑声道:“母亲的担心,儿子不是不明白,可二丫头流落在外十余年,吃了不少的苦头,我未能尽到做父亲的职责,心下着实有愧,真要将人这么送走……我实在是……” 不忍心呐,到底是亲生女儿,血脉相连。 孩子不争气,他私心里何尝不气,但一想到她受过的苦,想到她从来没有得到过好的教导,或许便是因此才走了歪路,他便想再试一试,将她扳回正途。 还有就是张氏那边。 若真将二丫头送走,张氏必是不肯的,府中只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阮老夫人见状,虽然觉得这般下去不妥,可到底是没办法再开口相劝了,只得长叹道:“真是冤孽!” 相对屋内的挣扎与纠结,来到花园中的阮楹与楚生倒是气氛极好的。 阮楹出来之后便不必再装作生疏了,笑眯眯的小声打趣,“哥哥今日真是精神得很,我险些认不出来了呢!” 楚生脸有些热,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怕给你丢人么,咱们全家都特意做了新衣裳的。不过后来我给你写信的时候,还是觉得爹娘不要一起过来为好,这才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庄子上。为此,爹娘还生了我的气。” 阮楹失笑,温声道:“爹娘的身体可还好?” 第322章 兄妹相处 “好,都挺好的。莺莺,虽说这回爹娘不过来了,不过他们心里都惦记着你,你若有空,可不可以去庄子上见见他们?”楚生目光期待的问道。 阮楹本也有这个打算,闻言便干脆的应下,“自是好的,我同祖母跟父亲说一声,随时都可以过去。” 楚生却又摇了头,“还是再等等,你太过急切,只怕阮家人心里会不舒服,再则,也给爹娘点时间安顿。” 他说的也有道理,阮楹便轻点了下头。 实则她自己提到要去见亲生爹娘,也是有些紧张的。 多点时间,多些心理准备,不是坏事。 “阮娴那里,你是如何同爹娘说的?”沉默了片刻,阮楹忍不住问道。 她记得楚家两老对阮娴极为宠爱,认真的说,如果不是他们过于宠爱阮娴,也不会将她养成这般性子,而家里也不会过得这般穷! 她倒也不是怨怪,但难免有些无奈。 楚生苦笑道:“他们年纪不小了,不好受刺激的,我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只道她离家出走,无意间寻到亲生父母便是。他们起初也伤心了一阵,不过慢慢便放下了。” 说是放下了,但其实还是会不时的念叨。 毕竟是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哪能就这么忘了呢。 他有时也会听得不耐烦,反驳几句,却反而被爹娘斥责,那种时候,他真想将莺莺告诉他的前世的事说出来,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下了。 这不是小事,且不说爹娘能不能接受,便是他们接受了,万一日后对着旁人说漏了口风,只怕会给莺莺带来杀身之祸! 楚生心疼自个儿的亲妹妹,自然不能将她陷于险境,所以也只能任由两老念叨。 阮楹听出几分弦外之音,默然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如此便好,这样也免得难过了。” 说了这么一句,她自然的转开话题,“哥哥既然同爹娘上京了,那便不要再回去了吧?如今我这边正缺人手,哥哥若是一时寻不到想做的事,不如来帮帮我?” 楚生闻言不禁疑惑,“缺人手?” “是啊!”阮楹将自己与郡主合作招揽灾民,建酒庄、绣坊等事细细讲给他听,“庄子上如今虽然有管事,但还缺个总管,派旁人去,我自是不放心的,若是哥哥乐意担此重任,那我再没有不放心的。” “我?”楚生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行的,我从来没管过庄子,更未经手过那些营生,定是做不来的。” 阮楹不以为然,“不会可以学嘛,管事的都是经验丰富,有他们在,哥哥跟着经手几个月便能明白其中的缘故。以哥哥的聪明,定然很快就能上手。况且,哥哥便是不懂得细节处也无碍,只需监督他们没有外心便够了。那庄子离咱们的庄子不远,亦可时常去看望爹娘,岂不是两全齐美?” 想了想又道:“当然,若是哥哥有其他想做的事,那我就不勉强了。总归哥哥的意愿最重要。” 楚生听得最后,心里发软,险些脱口答应,不过转念想到自己这边还有事情没解决,他只得推脱道,“容我再想想,毕竟不是小事。” 阮楹以为他仍是不自信,便点点头,没再多说。 这种事若是自己想不通,那旁人说再多也是没用。 楚生暗暗松了口气,转而问起她在阮家的生活。 两兄妹很是一番畅谈,不知不觉便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坐在亭子里感觉出几分冷意,阮楹正想着带楚生回去。 这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莺莺,我回来了!” 第323章 吃醋了 随着话音,阮少楠大步向凉亭走来。 阮楹与楚生起身想迎,待他进来,阮楹连忙介绍了一番,看两人见过礼后,她赧然道:“二哥,对不住,一时忘了你今日休沐。” 阮少楠大咧咧的摆手,“不算什么事,别往心上去。” 他转向楚生,朗笑道:“楚大哥,别同我客气,莺莺是你妹妹,亦是我妹妹,咱们便当兄弟一样。正好这会儿也快晌午了,一定要留下吃顿饭,咱们头回见面,合该好好亲近.亲近。” 话说的亲热,实则他也是有几分小心思的。 方才回来听父亲说起楚家来了人,他便担心楚家人是要接莺莺走的。 虽然父亲说楚家看来并没有这个意思,而且就算有,他也自当说服对方,莺莺总归是留在阮家,对她更好。 可阮少楠还是不安心。 莺莺又不跟那阮娴似的一心巴望着富贵,万一楚家人卖卖惨,引得她大为同情,心软的跟着他们走了,那该怎么办? 所以,他便想着亲自探探楚生的底,看看楚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阮怀英那边,也正好觉得楚生面对他似乎太过防备了,若是换成阮少楠这个平辈人,或许更适宜些,便答应让他代为招呼楚生。 这般想着,阮少楠便又道:“莺莺啊,你去陪祖母用午饭吧,楚大哥这里,交给二哥就是了!” 楚生闻言蹙了蹙眉,他对阮少楠话里话外同阮楹的亲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再则两人本是陌生人,若定要留饭,他自然是想同自己的妹妹一道。 阮楹看出他的想法,不免小声解释道:“兄长,因着我的身世府里只有几位长辈和两位哥哥知晓,因此兄长在旁人眼中便是外男,眼下,我还不便陪兄长一道用饭。二哥自小照顾我良多,且他性情直爽,兄长同他不必拘束。等用过饭,我再来寻兄长说话,可好?” 听着前一句,楚生直想提出告辞。 可听到后半句,他又很快改了主意。 他问小妹在阮家过得好不好,她只管报喜不报忧,既然这个阮少楠同她亲厚,不妨从他这里询问一番,再者,想到之后能再同小妹说说话,他也舍不得马上就离开。 楚生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阮少楠在旁边听着,心里不免酸溜溜的,瞥了阮楹一眼,心道自家妹妹对他也没这么耐心,这才头一回见到楚生,怎么就这么亲近了呢?难不成这就是有血缘的关系? 那也不对。 要说他跟阮珂阮娴还有一半的血缘呢,那两个怎么就看着一个更比一个讨人嫌? 可见还是莺莺人好。 越想越担心,阮少楠迫不及待的便拉着楚生去了前院用饭。 阮楹失笑的摇摇头,自家二哥真是像个孩子似的,没长大呢! 她带着菡萏等人回了荣寿堂,陪阮老夫人用饭。 期间不免要在祖母面前为楚生正名,这便不得不提到阮娴当初对楚家人的污蔑。 阮楹心知祖母必然已经从父亲那里得知了真相,否则之前也不会对楚生表现的那般亲切,但这件事,她还是想摊到明面上说清楚。 阮老夫人沉默片刻,挥退下人,这才叹道:“莺莺啊,祖母明白你的想法,你父亲也是一样,否则他也不会亲自派人去请楚家人上京,就是不相信与我们莺莺有血缘的亲人会是那等不堪,如今见了楚家这孩子,更证实了我们的想法。” 第324章 养成那幅德性 阮老夫人慈爱的望着阮楹,“祖母看得出来,楚生是个好孩子,楚家人也必不是象二丫头说的那般。” “祖母早便想过了,这次楚家人上京,能留下是最好不过的,咱们府上也能多多照拂一些,若是他们不肯,想回楚家庄,那也无碍,总归往后咱们两家便当亲戚勤走动着,万一日后哪天你的身世不得不公开,旁人只要瞧见咱们两家关系亲厚,便不会相信二丫头那些胡言乱语,断不会坏了楚家人的名声。” 阮楹闻言便点点头,“孙女原也是担心您和父亲误会楚家,哪知您同父亲早便看明白了不说,还都想得那般远,那般周全,孙女再没有不放心的。” 若是祖母要叫来阮娴对质,然后斥责她说谎,那多半是觉得她还有救,想要将她扳回正途。 反而是这般置之不理,才说明祖母觉得已然没有了管教她的必要。 祖母她,已然放弃阮娴了。 对此,阮楹自然不会反对,相反她还很高兴。 这边祖孙俩交心,另一边,前院,阮少楠也正同楚生说得热络。 楚生话少,开口便是问阮楹的事。 阮少楠对自家妹妹最是得意不过,眼下有这等机会,自然是滔滔不绝的说起两人小时候的事,说起莺莺是如何的乖巧懂事又能干。 作为妹控,但凡与莺莺有关的事,他能说上一天一夜不带停的。 楚生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他脑子也没闲着,听得同时也在思忖阮家对小妹的态度。 然后便发现,小妹在阮家倒的确是很受宠。 不过再问到阮娴回来之后的事,阮少楠的神色便有些不对了。 楚生心里一沉,忍不住道:“是不是她欺负小妹了?” 阮少楠方才说的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不至于喝醉,但说话有些把不住,闻言便略带了几分责怪回道:“楚大哥,我能觉得出来,你人挺好,对莺莺也是真的疼爱,但是呢,你说你家怎么就把二丫头养成那副德性了?” “瞧她回府之后那张扬劲儿,恨不得把莺莺踩在脚底下似的。若不是我祖母和父亲压着,只怕她早就迫不及待要将莺莺不是阮家血脉的事宣扬的京中皆知了!你是不知,这京里很有些趋炎附势的,倘若让她们知晓莺莺的身世,肯定会排挤她。毕竟莺莺那么出众,她们早便对她十分嫉妒了!” 楚生被问的嘴里发苦,只得道:“我爹娘年纪不小才得了个女儿,自小.便极宝贝她,家里,便是我也要排在她后面的。我也曾想着好好管教她,可她根本不听,还道我是嫉妒爹娘对她好。我爹娘心软,听她告状便护着她。就是太宠着她了,才惯的她如此任性……” 阮少楠啧了一声,“她那哪里是任性啊,分明是……” 犹豫了一下,他到底没说出“恶毒”这个词。 毕竟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尤其母亲如今那般没头没脑的护着她…… “唉,不过你放心,莺莺有祖母和父亲护着,我和大哥也是向着她的,总不会叫二丫头真欺负了她。” 但膈应人,那是免不了的啊! 这么一想,阮少楠也有些丧气。 第325章 冲着我来 楚生望着叹气的阮少楠,目光复杂,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的伸出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对小妹好,有你这话,我也就放心了。” 阮少楠闻言心里便是一喜,说出这话就是不打算将莺莺带走的意思吧! 可是微一侧头他便瞧见楚生手臂上露出半截白布,似乎还隐隐透出血色,不由的惊道:“楚大哥,你受伤了?!” 楚生仿佛才发觉自己的伤处露了出来,连忙收回手臂,佯装无事似的端起酒杯,“来来,我敬你一杯。” 此刻,阮少楠的酒意都散的大半,他坐直身子拦下楚生,“楚大哥你受了伤,不该饮酒的!不过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瞧着还不轻啊!不然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楚生缓缓放下酒杯,扶住自己的伤处,他沉默了良久才道:“大夫便不必了,伤已经看过,我回去再上药便是了。” 阮少楠皱起眉头,察觉似有隐情,想到他怎么说都是莺莺的亲兄长,万一真是遇到事了,他问清楚也好帮衬一二,所以便再次道:“楚大哥,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同我说说吧。到了动刀的地步,想来不是小事,你现在不肯说,万一越牵扯越大,那莺莺早晚会知道,她心里该多担忧!倒不如咱们齐心协力早些解决了,你说呢?” 像是被他的话说服了,楚生叹道:“不瞒你说,我们一路上京很是艰难,中途遇着两拨人愈要置我们一家人于死地。也亏得我们是同亲戚结伴而行,我家这亲戚从前给大户人家做过护卫,颇有些身手,人也机警,这才勉强护住我们没有横尸半路。”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伤处,“这只是小伤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能够保住命,活着见到小妹,我已经是庆幸不已了。” 阮少楠听得震惊无比,“居然有这等事!可是你们家不是农家出身,怎会惹到这种祸事?!” 楚生猛的抬起眼看向他,声音也冷了下来,“正如你所说,我们家根本不该惹上这等事,所以我才会想,你们端肃伯府许是知情的!” 阮少楠膛目结舌,“你,你这话是何意?” 这话象在说是端肃伯府派人去杀他们似的,简直荒唐! 楚生咬了咬牙,“我家亲戚将我们藏起来后,曾去追踪那些人,听到他们在说,只要杀掉楚家人,便没人知道那位的身世了!如此,你还要否认此事与你们阮家有关吗?” 他深吸了口气,站起身道:“你也不必再遮掩了,我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的,你们家想要杀人灭口,掩盖阮家的女儿曾经被农人养大的事,那便冲着我来,放过我爹娘!我可以保证,他们绝对不会乱说话。” “至于小妹……我看得出来,你们是真的宠爱她,此事必然是瞒着她的,你们只管放心,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也不会在她面前吐露一个字。只要你们日后依旧能对她好,我哪怕是死,也能瞑目了!” 楚生拍了拍胸膛,“我就在这里,你们尽管来吧!” 阮少楠听傻了,也看傻了,直到这一声喝才猛然醒过神来,“不是,不是,楚大哥,你误会了,你绝对是误会了,我们阮家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第326章 不是阮家所为 阮少楠抓住楚生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急的面红耳赤。 “楚大哥!你把我们阮家当什么人了,我们怎么做出那种事?!当年抱错了两位妹妹,那只是阴差阳错,我们断不会将此事怨怪到无辜之人身上!况且,虽说两家地位有差,但父亲也曾对我说过,要多谢你们尽心尽力将二丫头抚养成人,我们绝无可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啊!” 他几乎语无伦次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毕竟楚生的话对他来说太过震惊了,他压根没想过有这种事! 楚生狐疑的打量着他,“当真不是你们家所为?” “绝对不是!” 楚生沉默下来,半晌,他坐回椅子上,喃喃,“那又是何人?我们家不过是楚家庄一户小小农户,谁会出去那般凶狠的杀手要来杀我们?这毫无道理啊!” 阮少楠见他仿佛是相信了,不再误会自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转瞬听到他的话,也不禁疑惑起来。 对啊,楚家这种人家便是同人结仇也无非是乡野邻居,若说吵个架,暗地里有人找点麻烦,那不稀奇,可上来就要楚家一家人的性命,这绝非寻常人会做的事。 想着,他连忙道:“楚大哥,不如你仔细同我说说这事,我父亲好歹也是有爵位有实差的,请他帮忙查证一番,或许能找到背后的凶手。” 楚生犹疑着,最后还是轻点了下头,同他说起被刺杀的详情。 楚生早有准备,将杀手的衣着纹样,使用的武器,说话的声音,甚至连他们穿的靴子样子都说得细之又细。 阮少楠也是真心想帮忙,当即便命下人拿了纸笔来一一记下,写到最后,竟是记了足足两页纸。 将上面的墨迹吹干,阮少楠很有信心的道:“楚大哥放心,你说的这般详细,只要派人去查,定能寻到线索。” 楚生见他着实恳切,也露出感激之色,起身拱手道:“之前是我误会了,多谢阮二弟不与我计较。” 阮少楠哈哈一笑,“不算什么,自家人何必客气。” 两人这顿饭吃的时间颇长,等着同楚生再见一面的阮楹都有些疑惑了,不过看到两人笑着结伴出来,便也放下心来,只当是两人格外投契。 对此她并不意外。 楚生本就是和善的性子,二哥亦是爽朗真诚,他们两人交好也是理所当然的。 阮楹早便带着丫鬟等到院子里,见他们相偕而出便迎上前,“兄长,二哥,可吃好了?” 楚生忙道:“吃好了吃好了,早知你过来,我便早些出来才是。” 阮少楠也哼哼唧唧的道:“天还凉,莺莺你也真是的,进屋等便是了,何必在意那些虚礼。” 阮楹笑着摇头,“我也才刚来罢了,没等多久。” 楚生见她脸颊红润,确实不像冷着的,放了心,“小妹,叨扰这般久,我也该告辞了。” 阮楹知道他的心思,生怕在端肃伯府表现的不好,连累她被人说道。 在府里呆了这么久,已然是极限了。 她轻应了一声,“我送兄长。” 阮少楠挽留了一番,见楚生是真的要走了,便没再多说。 送人时他刻意落后些距离,好给阮楹和楚生留些空档说话。 第327章 为妹妹分担 阮楹看了眼楚生,轻叹一声,“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楚生心里微惊,不自在的道:“哪有什么……” 他这般反而更加阮楹确认了,对方的确有事瞒着她。 这回见着楚生,只觉得他变化极大。 言行举行几乎看不出是农家出身,惟有偶尔的憨态才流露出从前的几分影子。 人不会无缘无故有这般变化,除非遇上令他认为不得不改变的事。 “哥哥,爹娘真的没事吗?”阮楹有些疑虑的问道。 楚生身上虽没有前世爹娘被害后的阴沉与恨意,但她总归是不大放心。 “怎么突然问这话,爹娘当然没事,好着呢,他们还打算在庄子上自己种些地,反正现在天气渐渐暖了,总是闲着,他们也呆不住。” 楚生早已打定主意要为妹妹分担,哪里肯实言相告,只因他知道,若是说了,妹妹必然不会同意。 可这回来到端肃伯府,面对阮伯爷和阮少楠的种种的言语都是他早便想过千百遍的。 当然,其中也不乏邬先生的指点。 他并没有同邬先生透露妹妹真正的敌人是谁,但一路上这几番刺杀下来,他已经隐约猜到背后的主使就是那位当朝太子。 而与那些人交手数次后,邬先生便聪明的自行猜到对付他们的人必定身份颇高,对付这样的人,势必要借助端肃伯府的势力。 楚生也不是想利用阮家人,他只是想让他们自己查到太子身上去,也让他们看清楚他们的亲生女儿是个怎么样恶毒的人! 他认定这些事既然是太子所为,那阮娴多半也是知情的。 想到她在端肃伯府里同阮楹姐妹相称,暗地里却伙同太子想将楚家人尽数杀掉,楚生便觉不寒而栗。 “小妹,哥哥看出来了,那位阮夫人只怕对你不大喜欢,可是?” 阮楹没打算刻意瞒着,闻言便道:“毕竟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享受了这么些年的荣华富贵,她不喜我也不奇怪。不过祖母和父亲,还有府里其他人待我都是极好的,哥哥倒不必为此担心,我总是有人护着的。” 楚生扯了扯唇角,没有告诉妹妹,他多想带她回家去,回楚家,回自己的家。 但他心里明白,那行不通。 旁的都不重要,可只有妹妹留在端肃伯府,太子才不敢对她动手。 深吸了口气,他努力微笑道:“那我便放心了,不过那阮娴……你还是离她远着些,免得她对你做些什么。毕竟她才是阮家的亲生女儿,真若出了事,阮家未必会……” 愿意对付亲生女儿,为你讨回公道。 话在嘴边,但楚生到底是没说出口,他怕妹妹难过。 阮楹却已经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安慰道:“哥哥别担心,我什么都清楚,自然会保护好自己。” 她好歹是重活一世的人。 楚生见她了然,便点了点头,“你清楚就好,此次进京,我们会多待一段时日,倘若日后决定留下,正好趁着这个时间看看有什么营生能做。” 阮楹应道:“那哥哥莫忘了我说的庄子上的事。” 楚生失笑,“知道了,若是我原本想的不合适,我便给你捎信,去庄子上瞧瞧,可行?” “好啊!” 楚生不舍地看着阮楹,知道自己真的该真了,他正准备开口,这时听到阮少楠突然扬声道:“你怎么来了,父亲不是罚你禁足吗?” 第328章 告黑状 阮楹两兄妹驻足回头,便看到阮娴正带着丫鬟正向他们走过来。 听到阮少楠的问语,阮娴一脸委屈的道:“二哥,我也是听说楚家有人来了,这才过来看看。虽说楚家人对我……但他们总归将我养大,我总不能不闻不问。” 她的声音不算大,可也绝不小。 阮楹听在耳朵里,顿时明白了阮娴的意图。 如今府里好些人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只当她与阮娴真的是双胞,当她是阮家的嫡女。 可阮娴这般做,却是要将她的养女一事扯到明面上说了。 阮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虽然心下微微一叹,但也没有上前阻止,毕竟,这也是早晚的事,阮娴能忍到这会儿,想来已经是按捺不住了。 阮少楠一时还没想那么多,只下意识觉得不对,他蹙起眉头,看了眼阮楹他们,回过头低声斥道:“你不要再胡说,还有,更不要话里话外的说楚家苛待你,这般抹黑楚家,你怎么好意思?” 倘若楚家真的对她不好,以父亲的性情又怎么可能邀楚家人登门,更不要说还对楚生颇为礼遇了! 可见早前阮娴说楚家人对她不好的话,根本就是在撒谎。 阮少楠性子虽火爆,但他又不是傻的,怎会看不出来这其中的弯弯绕。 阮娴却仿佛被惊吓到的睁大了眼睛,眸中水光氤氲,“二哥怎能这般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啊,楚家人虽养大了我,但要我昧着良心非说他们对我很好,我是真的说不出口。” “二哥你从小便是伯府公子,金尊玉贵的,哪里能知道乡野生活的苦。我不过五六岁上便要做活,力小单薄,经常伤痕累累,每顿饭只要能吃半个糠窝窝饱腹,便已经是无比满足……” “你怎不说那时正闹饥荒,全家除了你,我和爹娘便是连半个糠窝窝都舍不得吃?还有,你说做活,不过是随着村里的大孩子们一道去拾点柴火。可你也不过只做了两日便叫苦叫累,死活也不肯再去,后来这活计都是我或者娘去做的,这些你又为何不说?!”楚生眸光锐利的望着阮娴,还夹杂着些许隐晦的恨意。 他原本根本不想同阮娴打照面,在他心里,在得知了前世的事,在相信了阮楹之后,阮娴就再也不是他的妹妹了,而是仇人! 可是远远的听到阮娴竟然当着他的面编排他和家人,暗示他们恶毒的苛待她,楚生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的过来插话。 说他,他不在意,可是涉及到爹娘,他忍不得。 阮娴见他过来反驳,也不惊讶,她今日敢过来,便已是心里做好准备要与楚生对上的。 此时,她仿佛惧怕似的看向楚生,还故意向阮少楠那边移了两步,“你……你不要过来,你若还像从前那般打我,我真正的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这告黑状,阮娴从前在楚家时便没少用。 因着楚生一向不喜她,她让他帮忙做些什么,他也常常不理会,因此阮娴没少在楚家爹娘面前装可怜败坏他。 每次楚生都被气得要死,可他越是恼怒发火,楚家爹娘便愈是护着阮娴。 这招让阮娴不知得了多少甜头,她眼下顺手便使出来了。 第329章 见不得我过好日子 不过这一回,楚生却未如阮娴所料对她发火,而只是冷淡的嗤笑了一声,“我从未打过你,不管旁人信与不信,我自己问心无愧!我从前当你是亲妹子,虽然不喜你拈轻怕重,好吃懒做,且自私之极的性子,但哪怕我再是恼火,也没有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你或许不知,每次你在爹娘面前这般诬陷我的时候,我之所以发火并非是因着自己被冤枉,而是生气你又要用这事做理由缠着爹娘为你买这买那!” 楚生直直地看着阮娴,虽然他并没有像从前那般发火,但那眼中的冷色却愈发逼人。 阮娴之前是装作害怕,可这会儿却是真有些怕了。 这楚生明明是个笨嘴拙舌的,往日在楚家,每每被她得逞,使得爹娘更心疼自己,怪他不知疼惜妹妹,怎么如今却这般会说话? 想到刚才楚生对她的指责,阮娴心里火烧火燎的,不行,不能由着他说下去! 她含着泪抬起脸,“我如今都离开楚家了,自然也不会再要养父养母说要给我存的体已钱和嫁妆,你缘何还看我这样不顺眼?就因为我说了实话,你就非要将我往泥地里踩吗?我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我叫过你十几的大哥,你……” “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楚生冷冷的声音仿佛含了冰,他额头暴起青筋,却仍是控制着自己没有发怒,他只想让阮家人知道,楚家虽然穷,却也尽心了,并未亏待阮娴。 他若被激怒,那便中了阮娴的计! 楚生重复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别家的姑娘小小年纪便知体恤爹娘辛劳不易,处处帮衬。可你却只知道缠着爹娘给你买吃食,买花戴,买新布做衣裳,一不如你的意,你便哭闹不休,怨怪爹娘不疼你,甚至屡屡要死要活的威胁他们。你从未想过爹娘过如何节俭,甚至不敢吃不敢喝才存下那么点银钱,想着日后盖新房。可是因为你,直到如今,家里也起不了新房……” 听他不停说起以前的事,阮娴心中大恨。 她一向是在端肃伯府里装出温柔胆小,却又懂事体贴的模样来,府里还真有些下人,甚至姨娘和庶妹被她糊弄了,但如今,楚生的所言却仿佛将她披上的那层皮撕扯下来似的。 尤其是看到阮楹冰冷,隐隐带着嘲弄的目光,还有阮少楠及周围那些下人惊讶愕然的眼神时,阮娴无法自抑的尖声叫道:“胡说八道!你就是见不得我被亲生爹娘找回来,见不得我过好日子,百般的想的毁了我的名声!” 她心念电转,暗暗掐了自己一把,流着泪哀声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不让养父养母来,因为他们来了便会戳穿你的谎言。你自小就不喜欢我,嫌我夺去了养父养母的宠爱,每每长辈不在,你便欺负我,我看在养父养母的份上,全都忍下了。甚至被你逼得不得不逃离楚家,我也只怪自己不好,因着不愿嫁给老翁而无法为你挣笔银子,供你娶妻生子。”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爹娘,好不容易能过上象样的日子之后,你还不肯放过我,来到这里败坏我?” 第330章 揭破身世 “你是嫌我没有给你银子是不是?若是这样,我这便给你!” 阮娴说着便拔下头上的簪子往前递,“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让我能跟家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行不行?” 下人见她如此哀泣恳切,不禁转头看向楚生,眼中多了几分怀疑。 她身边的彩缨见状也连忙从她手里接过簪子,要交给楚生,亦是一脸难过:“这位公子,你莫要再如此败坏我家姑娘了,我家姑娘过的真的很苦,她一路艰难,好不容易才遇着善心人,活着逃到京里来,找到亲生爹娘,你怎么忍心这样颠倒黑白……” “你!你们!”楚生眼见她们当着他的面便这般谎话连篇,气得肺都要炸了,胸膛起伏不定。 这时阮楹上前拍了拍他的手臂,“别气,她是故意这般的。” 楚生蓦地转头看向她,阮楹脸上一派平静,没有半分动摇,看着他的眸光依旧温暖而亲近,楚生心头的怒意慢慢平息下来,低低道:“别信她的话。” “我当然不会信,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他总是忘记自己的妹妹是重活一世的人,早看透了阮娴的真面目,又怎么可能再被她这些假话所欺骗。 略远处的阮少楠皱起眉头,比起阮娴,他也更加相信楚生的话。 楚生从来到府里,可没有一句话说是要银子的,连暗示也没有,打从一开始,他更关心的都是莺莺在府里过得好不好。 后来说到险些被刺杀一事,他更加确认对方说的是真的。 若是编造,他不可能将细节处说的天衣无缝。 楚生既然是真,那阮娴说的自然就是假的,想到楚生说的她所做的那些事,阮少楠心里一阵膈应。 见阮娴这样拿着根簪子去侮辱人,他不由的想要开口,让下人送她回去明珠院。 可这时,阮娴看着楚生与阮楹这对兄妹仿佛感情很好似的,她哪里肯放过这个最好的机会。 她抹着泪抢先道:“或许是我同楚家没有缘份,才令得你这般对我不喜,不过看到你同大姐姐相处的这般好,我就放心了。” “原来血缘之亲的说法果然是对的,大姐姐与你一母同胞,你对她果然不同。” 这话令得下人们都震惊了,虽然他们没人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明明白白。 阮娴却仿佛全然不知似的,带着泪露出个落寞的笑,“大姐姐,你劝劝楚家哥哥,不要再为难我了,过去的事毕竟过去了,我不会再计较的,他恼我花销了楚家的银钱,没能起新房子娶上媳妇,便对我心存恼恨,我也能理解。待我禀了父亲母亲,定然好好补偿楚家,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 阮楹按下还愈上前辩驳的楚生,冷淡的道:“你可知我兄长为何会在端肃伯府?” 她这话便是明白的认定了阮娴所说,她是楚生亲妹妹的话,阮娴心里大喜,之前还担心阮楹为了死巴着端肃伯府不放,含糊过去呢,不想她倒利落。 大抵是知道含糊也没用吧! 阮娴暗中冷笑,愈发决心一定要将阮楹赶出去,否则她今日岂不是白白丢脸了! 第331章 莺莺不是外人 “这,妹妹不清楚。不过这都没有……” 干系两个字未出口,阮楹打断她,“是父亲亲自邀请我兄长前来,父亲不但请了兄长前来,还同他说了好一阵话,又带他去拜见了祖母。倘若我兄长真如你所说,曾对你百般苛待,你觉得父亲会是如此态度吗?” 阮娴未及开口,阮楹便自问自答道:“不,不会,父亲从来都对儿女极为维护,倘若有人伤害了他的孩子,他必是要寻个公道的。所以,你认为父亲会不清楚,你以前过得到底如何,还有你污蔑楚家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么?” 阮娴心里一咯噔,她一时倒忘了这茬儿。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当得知楚生来府里时,她头一件想的便是这是个好机会,将阮楹赶出端肃伯府的好机会。 先是在众人面前彻底揭破她的身份,然后再言语刺激她随楚生一起离开。 本来也该如此。 她家人都来了,她还有何理由赖在阮家! 阮娴盘算的挺好,但事情的发展却未必会按照她所想的来。 可眼下她没有退路,只能横下心,“大姐姐同楚家哥哥真是兄妹情深,不过才第一次见面便处处维护。可是大姐姐,你便不是阮家的血脉,却也是阮家将你抚养长大,给了你锦衣玉食的生活,你不感激也就罢了,却还为了掩饰亲兄长的所做所为,便这般冤枉我,针对我,你可对得起父亲母亲对你的一片养育之恩么?” “胡说!”刚才没来得及开口的阮少楠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朗声道:“二丫头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莺莺对父亲母亲从来都是极孝顺的。反倒是你,你这嘴里还有句实话么?” “身为兄长,你就是这般欺负亲妹妹的?!”一道气怒的喝斥声传来,原来是张氏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阮少楠怒目而视。 张氏刚刚从铺子里回来,便听到丫鬟禀报,得知楚家来了人,她心下本就一阵厌恶,又听得阮楹竟和楚家人一道与娴儿对峙起来,她更是担心女儿吃亏,心急火燎的过来给女儿撑腰。 却不料一来便听到阮少楠在斥责她的娴儿,张氏当即便恼了,将阮娴护在身后,怒道:“少楠你怕不是脑子糊涂了!娴儿才是你的亲妹妹,你不护着她,反而帮着外人欺负她,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母亲……”阮少楠拱手行礼,垂着眸用力抿了抿唇。 他对张氏自然是感激的,若非张氏在他生母离世后,将他接过去教养,他也不可能在府里过的这样好。 可是张氏这般护着阮娴,实在让他无法理解。 虽然是亲生,但这阮娴根本不是个好的,他不相信张氏就真的一无所觉。 还有莺莺……“母亲,莺莺不是外人,她亦是您的女儿,我的妹妹。二妹妹言语间不尽不实,还对莺莺多有诽谤……” “住口!”随着张氏的一声厉喝,她的手也用力向着阮少楠挥过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阮少楠的半边脸登时便红了,印上清晰的巴掌印。 阮少楠被打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阮楹却是看出张氏眼中喷.火一般,怒气未消,她不由的上前扯开阮少楠,“母亲!二哥便是有错处,您教训他便是了,何必如此!” 第332章 阮家儿媳 张氏余怒未消,愤恨的目光转向阮楹,突然冷笑起来,“我自教训我的儿子,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她眼中恨意之浓烈令阮楹不由的为之愕然,虽知道张氏如今对她很是不喜,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张氏竟是如此恨她。 可她做了什么? 张氏对她的刁难,她能忍的都忍了,即便不能忍的也尽量选择委婉的方式拒绝,她已经在尽力维护所剩不多的母女情份了。 事到如今,却被这般怨恨着。 她沉默下来,张氏本想再继续,这时阮少楠却将阮楹扯到了自己身后,保护的意味十分明显。 他是做哥哥的,哪能叫妹妹保护自己,合该他保护她才是! 而这一副兄妹情深的画面更加刺痛了张氏和阮娴,尤其是张氏,虽非亲生,但的确是自己养大的儿子,可如今对方却狼心狗肺的向着毫无血缘的阮楹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端起伯府夫人的派头,厉声道:“少楠,回你自己的院子去,不要在这里掺和!” 阮少楠哪里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放软了声音试图讲情,“母亲,若是母亲生儿子的气,儿子给您赔不是,您别气坏了身子。不若儿子陪您先回去,这天还有些冷,儿子担心您受了凉……” 张氏却毫无所动,“让你回去,你便回去,怎么,你这是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话都不听了?” 说着,声音徒然提高,“来人!送二公子回去!” 张氏掌管着中馈,在府里自然是有权威的,此话一出,便有下人上前来,“二公子,您还是先回去吧!” 阮少楠也犯了犟,当即便想顶回去,这时阮楹却低低的劝道:“二哥,你先回去歇歇?” 她不想阮少楠为了她顶撞张氏,他羽翼未丰,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便有可能毁了他的名声。 张氏从前看重阮少楠,可为了阮娴,她未必不会做出这等失智的事来。 她恳切的望着阮少楠,阮少楠心下难受得很,“莺莺……” “拜托了,二哥!”这句话说的几近无声。 阮少楠再也无法拒绝,他知道阮楹是为了他好,而他留下,其实对阮楹并没有太大好处,毕竟,他越是顶撞张氏,张氏只会更加厌恶阮楹。 想及此,他顿时如同泄了气般垂下眸子,“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是。” 言罢,他转身就走,也忘了向张氏行礼。 阮娴见状便在张氏耳边小声道:“我竟不知二哥同大姐姐原来这般要好呢,若不是知道他们是兄妹,还当他们……” 说到一半,她又恍然似的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娘,我混说的,这怎么可能嘛,毕竟是兄妹!可娘这般斥责大姐姐,二哥哥怕是都恨上您了,不然怎么连规矩都忘了,说走就走啊!” 这话当真激起张氏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她从前只当两个孩子要好是兄妹情深,如今再一想,这两人分明没有血缘,他们也是知晓的,却如此恋恋不舍,一个护着一个的,难保不是有了私情! 难不成,这阮楹也自知并非阮家血脉,为了防着以后被赶回楚家,便想方设法勾引了少楠,想要做阮家的儿媳妇?! 想到那种情形,张氏头发都发麻。 这种丑事要是传到外头,岂不是连端肃伯府的脸都要丢尽了! 第333章 恶名在外 张氏愈发恨恨的瞪向阮楹,不过这时余光瞥见不放心阮楹而走近她的楚生,她眸底暗光闪过,当即便转向他:“你是何人?新进府的下人?怎地如此没有规矩,主子说话你竟然也敢冒然上前,还同大姑娘离得这般近!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啊,给我把他带下去杖责!” 张氏若是为难阮楹,哪怕是斥责她,她看到曾经的情份上也都可以忍下来,但如此污辱楚生,阮楹却是忍不了的。 更何况,她分明是故意让楚生难堪,见有不明所以的下人居然走上前,阮楹登时护着楚生,扬声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不知我兄长乃是父亲请来的客人么?您来了便要喊打喊杀的,从未听说府里是这般待客的!” 张氏扬起下颌,阴阳怪气的道:“你的兄长?那便是楚家人了!既是楚家人,那我更该好好地跟他算算帐。” 总归今日是撕破脸了,身世之事也一并叫破最好。 她已经受够了,再也不想在府里看到阮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女儿博得丈夫与婆母的欢心,反而令她与亲生女儿屡屡被罚! “楚公子。”张氏睥睨着楚生,态度高傲,“当初我们府上与你楚家抱错孩子,那是阴差阳错,原也论不到谁的错处,但这十几年来,我们伯府可是将你们楚家的姑娘当作亲生女儿教养,自小宠爱,锦衣玉食,才养出如今这般大家闺秀的模样。” “可你们楚家呢?将我们伯府的掌上明珠当作瓦砾,百般苛待,险些逼得她快要活不下去,你扪心自问,就不觉得羞愧吗?” “居然还有脸上我们伯府来作客?分明是仗着我们伯爷为人宽厚便肆无忌惮,想着从我们这里捞取好处!可你也不想想,你们配吗?” 阮楹沉下眸子,想上前反驳。 她实在不知张氏怎么想的,她不相信父亲查证回来的那些东西没有给她看,居然到了现在,她还一口咬定楚家苛待了阮娴,这简直就是半点道理都不讲了。 但楚生却拦下她,上前一步,清秀的脸上一派肃然,“阮夫人,你说我们楚家苛待你女儿,可有证据?若是有,你只管拿出来,便是将我楚家告上衙门获罪,我也是认的。若是没有,即便你是官家夫人也不能这般凭空污蔑人!” “还有,我楚家待令千金到底如何,你尽可派了人去楚家庄打听。非是我夸大,但左邻右舍,四里八乡就没有不知道我爹娘宠女儿,连我这个当儿子的都要靠后。” “我楚家虽是家境贫寒,但我爹娘对令千金的疼爱之心人尽皆知的。反倒是令千金恶名在外,楚家庄谁人不知她好逸恶劳,长到十几岁上,做活的次数屈指可数!” “够了!”张氏铁青着脸喝道,“如今我女儿已然回府,自然是没了证据,任凭你自说自话。说到恶名,那必然又是你们楚家做下的恶心事,居然还厚颜无耻的以此为要挟,真是刁民!” 阮娴恨极了楚生在众人面前揭她的老底,见张氏理由都为她找好了,便也作出委屈难言的姿态,“娘,算了,楚家好歹养育了女儿一场,女儿亦不想闹得这般难堪,打发他离开便是了。不过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毕竟女儿一看到他便想起过去在楚家被磋磨的情形,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第334章 句句恶毒 阮娴说着又转向阮楹,“大姐姐,你虽不是阮家的女儿,不过看在父亲母亲的面子上,妹妹还是愿意称呼你一声大姐姐,并劝你一句,还是莫要与楚家人来往了,他们这会儿巴上你不过是看你还留在阮家,以为有便宜可占,不过是想你补贴他们。你若因为他们是你的亲爹娘亲兄长而心软的拿银两给他们花销,这实在不大妥当,总不能让我们阮家平白养着他们呀,你说呢?” 这话说出来,那些不知内情的下人看向阮楹和楚生的眼神都不对了。 这也难怪。 听说楚家是那么个情形,连楚生自己也说家境贫寒,他们自然想到对方来府上就是为了打秋风。 更别说还有阮楹这个现成的借口。 阮楹再是端庄明理,可面对日子窘迫的血缘亲人,她又怎么可能不接济一二? 可不就成了阮家在养着楚家人! 楚生气得身子发颤,可是这气恼当中又有着说不出的愧意,他的确是拿过阮楹给的银子,当初他脑子简单,并未多想,后来与邬先生夫妇同行后也曾隐晦的说起过此事,他早便后悔了,也是因此,他回去之后便一直在积极的找赚钱的营生,就是为了让妹妹不再补贴他们,也不被阮家小瞧。 阮楹看了看他,便猜到她在想什么,心里不由的叹了一声,阮娴到底还是了解楚生的,一说话便戳在了软肋上。 看来势必要解释清楚了。 “阮娴,你可以不必唤我姐姐,反正你唤得心不甘情不愿,毫无尊重之意,我也不稀罕有你这么个挑拨是非,颠倒黑白的妹妹。” 一听这话,张氏先恼了,不过阮娴抢在她前面开了口,“你既这么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可是唤你阮姑娘也不合适吧,那就楚姑娘?” 阮楹嘲弄的轻翘了下唇角,“很遗憾,不能,你虽是阮家的亲生女儿,却不过一介白身,见到我,记得要唤乐、平、乡、君!还有,不要忘了行礼,否则,可是不敬之罪!” 阮娴一时瞠目,平时在府里,哪有人总是提爵位的事,因此她便忘了,阮楹是皇上亲自册封的乡君!真论起身份,她的确该向对方行礼! 张氏在旁边怒道:“好个乐平乡君!是不是我见着你也要行礼啊?” 阮楹敛了表情看向她,神色淡淡,“您是伯夫人,有诰命在身,自是不必。还有,我须向您解释清楚,阮家的确对我有养育之恩,但我若是想接济楚家,断不会用阮家的银子,我只会用自己赚的银两。因此,您大可不必生出误会。” “哈!可笑,你赚的银两,你怎么赚来银两!扯这么一层遮羞布有意思么?” 阮楹直直看向张氏,“您若不信,大可去问金玉楼的掌柜,我一张首饰图样便可赚上百两银子,当面对质,我亦无不可!” 闻言,张氏和阮娴顿时愕然。 她们下意识的知道阮楹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因为太容易戳穿了,她不会这样蠢。 阮娴又妒又恨,信口便道:“你顶着端肃伯府大姑娘的名头,只怕画出个四不像来,人家也不敢得罪,还得夸你画得好,乖乖奉上银子吧!拿这种事情来说,岂不是可笑么!” 第335章 闹笑话 阮娴的话说出来,气氛顿时静默下来,还透着几分古怪。 事实上,在场的人也只有她与楚生不明所以。 后面的彩缨在惊愕后便忙不迭的暗中去扯阮娴的袖子,想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阮娴正在兴头上,还以为自己说的阮楹无言以对了,正准备趁胜追击来着,哪有心思理会她,甩开她的手便又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说什么自己挣银两,还不是靠着端肃伯府,靠着阮家……” “娴儿。”最后还是张氏面上闪过尴尬,打断她的话。 “娘?” 张氏见阮娴不满,只得低声道:“你先不要说话。” 阮楹微微一笑,“阮娴,伯夫人是想告诉你,金玉楼乃是百年老店,有底蕴的很,还不至于为了一位伯府千金而昧着良心掏银子出来。” 阮娴蓦然涨红了脸,她愈要强辩,可对金玉楼是何底细,她的确是一无所知,又怕再说错,再被人看了笑话。 阮楹不着痕迹的环顾,心下明白,如今的情形,她在阮家是真的没办法再留下去了。 转头与楚家对视了一眼,轻易便看出他眼中的纠结。 她知道,楚生是惦记着之前她说过,宋枥想要杀她的事,所以才不敢冒然提出要带她离开。 但她更加知道,楚生其实是想带她走的。 阮楹扬起一抹浅笑,“兄长稍待。” 转头吩咐菡萏,“去收拾两件我的衣物……” 早在阮怀英同阮楹说了楚家人要来时,她便心有所感的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了,当然并不是衣物,而是一些信件和自己写的东西。 她没有想到,这么快便真的用上了。 菡萏沉默的点头去了。 “小妹……”楚生担忧的望着她。 阮楹冲他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当着其他人,楚生又不好多说,只能心里暗暗不安。 不过转念又想,邬先生夫妇功夫高强,太子派来的刺客可都被他们一一打退了,想来小妹便是同他一道离开阮家,应该也没问题吧? 更何况,这里是京城,是天子脚下,太子再厉害,也未必敢在城里生事,大不了,他们不出城便是了! 他慢慢稳下心思,又不禁激动起来。 小妹离开阮家,他们岂不是就可以一家团聚了么! 楚生忍不住开始想着将父母接来之后,真正的一家四口人开开心心的情形了。 而阮楹则看向另一边面色沉重的管家道:“劳烦您代我向祖母道声别,我兄长既来了,我总要随他去看看的,还会小住上一阵子,请她老人家不必担忧。父亲似乎不在府中,如此,等父亲回来,也劳您一并转告了。” 管家听说只是小住,心头顿时一松,闹成这样,他也是始料未及。 可张氏是当家主母,她便是咄咄逼人,他也实在不便插嘴。 幸好大姑娘不是真的一走不回,若只是小住,暂时避开这局面,倒也不算是坏事。 他恭敬的躬身道:“回大姑娘的话,伯爷确实因着临时有公务不在府中,不过大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如实转告。老夫人那边,老奴也会代为解释的。” 阮楹笑着颌首,没有理会神色变幻不定的阮娴,而是转向沉着脸的张氏,她拂过衣裙,缓缓跪地,认真的,无声的三叩首。 第336章 没有母女缘份 阮楹磕完头站起身,“谢过伯夫人十余年的养育之恩,令得您不快,我也是无可奈何,或许我与您是没有母女缘份吧,只盼您日后不再因着莺莺而气恼,多多保重身体!” 张氏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方才,她的确气得恨不能立刻将阮楹扫地出门,可是如今她真的主动提出要离开,张氏突然发现自己心里其实也没有想象般高兴和畅快,甚至心头还仿佛压了层重物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十余年的母女也不是全然白做的,虽然阮楹口中说是出去小住,但她却听得出来,她是不打算回来了。 所以,她就真的这般走了? “你就这么走了?”阮娴突然问出这话,张氏心头还一惊,可回过神来,却又觉得不对,阮娴的口气可是与她心里想的并不相同。 阮楹淡淡的瞥过去,“有何见教?” 在她看来,如今的阮娴与上辈子真的差太多了,可谓是不堪一击。 以至于她更加觉得自己前世实在是太傻了。 彼时,阮娴回到伯府后,她因着心下愧疚,每每参加宴会都会带上她,并热心的为她介绍人脉,事实上,也是因着这些机会,阮娴才会迅速的蜕变,成为一名被众人称赞的贵女。 而这一世,她没有再给阮娴这个机会,又因着多了青.楼卖.身的经历,阮娴变得愈加刻薄粗鄙,充满戾气。 哪怕张氏也用心教导她,但没有相应的环境,阮娴根本就无法体会该要如何说话得体,如何不动声色,又如何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就譬如现在,她对她的妒意与恶意已经明晃晃的流露出来了,偏她自己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正想着,阮娴略带尖锐的嗓音便响起来,“虽然同样是抱错,可我在楚家可是受了十多年的苦呢,而你却在阮家享了十几年的福,岂非太不公平了?” “那你待如何?”阮楹好整以暇的问道。 阮娴冷笑,想要走的漂漂亮亮,凭什么?她偏要让她狼狈不堪! “这还用说么,当然要补偿我们阮家的损失,这些年来,阮家在你身上不知花了多少钱,你连离开,都还要让丫鬟去收拾东西,那可都是我们阮家的!别的暂且不说,过会儿你那丫鬟来了,正好先查一查,看看她有没有拿了不该拿的。” “对了,连同你这两个丫鬟都是阮家的人,她们也要留下!” 听到这话,管家心里发苦,这二姑娘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明明大姑娘都说了是出去小住,好歹将场面圆过去,大家脸上都没那么难看,她却非要如同泼妇一般撕扯开才满意! 如今是伯爷不在,等伯爷回来,得知此事还不定要怎么震怒。 早知道他就该早早派人请了老夫人来,也不至闹到如此地步,他思忖着便看向张氏,“夫人,恕老奴直言,二姑娘年纪小,只怕说话有些不妥帖。大姑娘只是跟着兄长出去小住,并无其他,待伯爷回来,老奴也只会这般禀报,您说呢?” 张氏微微点了下头,迟疑着看向阮娴,“娴儿……” 用眼神暗示她不要再说了,管家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真等伯爷回来,得知阮楹的事,必是要生气的。 要离开是阮楹自己提出来的,这还好。 但若是做的太过份,伯爷那边的确没法交待。 第337章 离开伯府 偏偏阮娴现在根本听不进劝,她早被阮楹淡然的态度所激怒,在她的想象中,阮楹应该是狼狈的、哭诉着不肯离开伯府,却被强硬的赶出去才对,而不是像这般依旧衣着华丽,说到离开悠闲的仿佛要去串亲戚! “娘您拉我做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她在府里一直被当作大小姐养着,每年单是吃喝穿戴、笔墨纸砚都不知道要花用多少银子,更别说还有月例银子,难道叩三个头便能将这些一笔勾销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楚生看不过阮楹被这样羞辱,冲着张氏拱了拱手,“阮夫人,既然阮姑娘这般说,我楚家也不是那等会赖帐的,就请端肃伯府将我妹妹这些年的花用列出帐目单子交予我,我楚生定会还上这笔银子!” 阮娴嗤道:“就凭你?作梦去吧!” 楚生冷冷地看着她,“便是还银子,我也是还得阮家长辈,与你又有何干系?还请阮姑娘自重!” “你!”阮娴恨恨,还愈再贬损。 阮楹那边,菡萏却已经拿着个小包袱回来了,接过那一看便轻轻小小的包袱,阮楹适时的开口道:“原本该如阮姑娘所说,拿走我该拿的,不过既然要算这笔帐,那我便将陛下、岑王殿下、长公主和云晴郡主等人给我的赏赐留下当作抵押吧,何时我兄长送了银子来,何时我再取回。” 她眸光凌厉的看向阮娴,“不过在此之前,那些东西都锁在库房里,希望不要有人擅动,否则,我恐怕无法向岑王殿下他们交待!” 张氏闻言顿时心中一凛,她倒忘了,这丫头同岑王和长公主他们尽都交好! 她当即阻止阮娴继续说下去,摆了摆手道:“要走便走吧,不必多说。” 阮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同楚生一道离开。 曲思和菡萏立刻跟上,她们手里拿着菡萏收拾出来的包裹,里面是两人的衣物。 自打知道阮楹不是阮家姑娘,两人便早有离开的准备,如今真的要走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反正姑娘早将她们的身契给了她们,姑娘在哪里,她们便在哪里。 换言之,就算她们的身契在阮家,相信姑娘也有办法拿回来,她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阮楹一走,管家也连忙跟上来。 到了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管家叹道:“大姑娘,老奴无能,又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什么,但相信伯爷回来,定不会任由夫人和二姑娘这般的!您暂且委屈一下,老奴定会如实禀报伯爷的!” 阮楹见他眼圈都红了,也知道他的难处,张氏毕竟是主母,他便是在伯爷面前得脸,总归是下人,便是对自己心有偏向,也断没有当着外人下主母脸面的。 因此便笑了下,“管家不必如此,府中旁的人从前不知,但您却是一早知道的,我本就不是阮家的血脉,如今跟着自已的兄长离开,也是应该的。我只是担心祖母的身体,您在她老人家面前倒不必多言,只道我出去小住就是了,有机会,我会回来看望她老人家的。” “父亲那里,您只说我不想看着府里这般不得安静,主动提出的离开,多劝着他莫要与夫人争执了。” 真是孝顺姑娘,到了这种地步,还在担心府里的长辈,管家心里愈发难受,只能连连点头。 阮楹也没有生份的推拒他准备的马车,同楚生他们上去之后,笑着冲管家摆了下手,这才放下车帘,离开。 第338章 有人跟踪 马车向前驶了一段路,一直将窗子掀了条缝隙观察外面动静的曲思便肃然道:“姑娘,后面有人跟着咱们!据奴婢看,他们多半不怀好意!” 阮楹还没出声,楚生先惊的险些跳起来。 “什么?歹人就在后面跟着?!” 阮楹连忙按住他的手臂,“冷静。” 她并不意外。 阮娴今日的态度明显就是想逼着她离开端肃伯府,倘若她与宋枥没有后手,她才觉得奇怪。 楚生重新坐回位置,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只是想到后面跟着的那些人,他又以不禁忧心忡忡,“可是小妹,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那些……一定是太子的人吧? 想到阮楹曾经对他说的那些关于前世的事,他便恨不得能杀了对方! 然而,他只是平头百姓,眼下连与对方抗衡都做不到,更遑论好好保护妹妹。 楚生攥紧了拳头,深觉自己的无力。 阮楹倒是没有太担心,就算宋枥想杀她,那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如今应该只是盯梢,想寻找机会,但她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曲思,告诉车夫,我们去第一楼。” 第一楼是西城最热闹的承安街上一座酒楼,那里整条街,铺子林立,向来熙熙攘攘,宋枥的人只要还有一点脑子,就不可能在那里动手。 他们不仅不会动手,还会将自己藏得更好,免得被发现。 “是,姑娘。”曲思转头就去吩咐车夫。 阮楹拉着楚生劝慰,“哥哥,别担心,我早有准备,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楚生抬起头,忧虑的望着她,“我这次去伯府,本是想着能够让伯爷知道阮娴的真面目,却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迟疑片刻,“不然我们去寻端肃伯,我见他对你应是真心疼爱,有他在,想来那对母女便不敢再欺负你了,到时你便和他一起回伯府。” 太子的人自然也不敢再动手。 哪怕这么做会让他心里无比难受,但没什么能比小妹的性命更重要。 阮楹摇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其实这样也好,我本也不是阮家的姑娘,一直住下去,心里也不自在的紧。” “可是……”楚生碍于丫鬟在,无法直白的说出来。他当然也不愿意让妹妹回伯府受气,可比起性命之忧,不自在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怪只怪他无能,无法保护妹妹,只能托付端肃伯府上。 “哥,别再说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放心,不会有事的。” 楚生见她坚持,也不好再多说,可心到底是放不下,毕竟他们的敌人是当朝太子啊! 沉默中,马车驶到了西城的第一楼,楚生跳下马车,又扶着阮楹下来,小二迎上前。 阮楹扫了一眼大堂内,见今日的客人不算太多,便吩咐道:“不必寻厢房了,我们坐那里便好,将你店里的屏风竖起来。” 她指了指大堂的一个角落,两面靠墙,还能一眼看到门口,最合适不过的位置。 至于屏风,那是客人太多,没有单独的厢房时,可用其将大堂的位置单独隔出来。 虽然现在没这个必要,但伙计看了看手里的赏银,立刻眉开眼笑的去安排了。 第339章 安抚兄长 坐到了屏风内,随意点过单,曲思悄声道:“姑娘,他们没进来,应该是在外面守着呢!可需要奴婢将他们弄走?” 阮楹轻摇头,“不必那么麻烦。” 总归宋枥不会死心,赶走一拨肯定还有一拨,再说,也没必要打草惊蛇,就让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好了。 她思忖着,让小二拿来笔墨,写了封信交给曲思,又低声吩咐了一番,“……去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 曲思将信收好,不放心的道:“奴婢走了,万一那些人有所行动……” “不会,这里是闹市,不时有巡逻的兵士,他们便是再大胆也不可能在这里乱来。” 这倒也是,曲思想着应道:“那奴婢这就去,早去早回。” 楚生一直没插话,见曲思要走,他突然想起一事,“等下!”他转头看向阮楹,“小妹,邬先生和邬夫人还在客栈等我,不如我去唤他们过来,他们功夫高强,定能护你平安!” 阮楹微微一笑,“我也是这般想的,曲思回来的时候会唤他们一道的。哥哥就安心在这里等着便是了。” 楚生稍松了口气,想到邬氏夫妇一路上击退杀手的强悍,深信他们绝对能护好小妹。 曲思见主子没别的交待,福了福身匆匆离开。 不多时,点头和菜肴都送上来了。 阮楹招呼道:“哥哥尝尝看,京里只有这家的梅花糕最是地道。” 楚生哪里有心思吃东西,莫说他本也不饿,便是饿,想到外面盯着他们的人,也是全然没胃口了。 只是见阮楹仿如无事般,他实在难以理解。 “小妹你……你就不怕么?” 就算她曾说,前世死之前将太子和阮娴都杀了,为爹娘报了仇,但他看着她纤细的身体和美丽的脸庞,仍然没有办法想象那血腥的场景。 或许那时真的被逼到了绝路,可现在并非无路可退,她只要回端肃伯府,就可以避免这些危险。 偏偏她却不肯。 阮楹失笑,“哥哥许是不知,贵女们从小.便会受教导,无论高兴还是不快,都不要形诸于色,无论何时,都要保持着贵女端庄贤淑的姿态,如此,才是一名合格的世家贵女。” 楚生愕然,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那,那如果不表现出来,旁人怎知你是高兴还是不快?” “为何要让旁人知晓?”阮楹反问,“倘若在宴席上,旁人讽刺了你,你越是生气不快,那讽刺你的人见自己得逞,便越是幸灾乐祸,越是会说个不停。可你若只是轻飘飘的瞟她一眼,或是连看都懒得看她,才会叫她心里难受。” 楚生突然想起少年时,有人说爹娘的坏话,他总是气得满脸通红,与对方辩驳,可又笨嘴拙舌的说不过对方,于是愈发生气,而对方反倒得意洋洋……顿时深觉小妹说的颇有道理。 “小妹你真聪明!” “哥哥也很聪明,只是没有机会学这些罢了,不过这回哥哥在伯府里表现的就极好,礼节方面除了略微有些生疏,已然是无可挑剔了。” 得到她的肯定,曲思顿时眼睛发亮,连一直盘桓于心的巨大担忧都暂时抛开了,“真的么,没哄我?” “自然是真的,哥哥难道还不信我的话么?”看他不知不觉慢慢放松下紧绷的身体,阮楹微笑起来。 第340章 我们去找王爷吗 阮楹的冷静慢慢感染了楚生,让他也不再那么紧绷了。 就在他们有一搭无一搭的说话时,曲思回来了。 自然,她不是一个人,还有邬行一家。 看来曲思顺利的回了一趟府中将邬宝珠接了出来,阮楹同他们招呼了一声,便让楚生同他们说话去了,而她自己则听着曲思的禀报。 “信交给了老夫人跟前的江嬷嬷,她还不知府里发生了何事,管家倒是瞒得严实,不过我离开的时候瞧见二公子往荣寿堂去,只怕到底是要闹开的,难怪姑娘您还特意给老夫人写了信。” 阮楹轻叹。 她就是猜到二哥得知她离开,必不会善罢甘休,这才特意又写了封信,当然,这样也能让祖母放心,免得管家万一传话不准确,再惹得祖母以为自己真要与阮家断绝关系。 她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 阮家抚养她一场,除了现在已经走火入魔般的张氏和阮娴外,其他人都对她挺好,她再是生气也不可能就这么没心没肺的走掉。 但暂时避开张氏却是一定要的。 阮楹不想继续留下刺激她,不想她一怒这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当然,她也确实有些厌烦了,如果一再退后忍让,那与前世又有什么分别? “照您的吩咐,奴婢又仔细叮嘱了其他人,让他们不可惹事生非,好好守着盈香阁便是了。” 阮楹轻点下头。 曲思声音又低了两度,“人也从镖局雇得了,交了定金,落了契,奴婢让他们先去宅子守着,该布置的就布置下,免得晚上不安宁。” “做得极好,辛苦了。”阮楹极为满意,拉着她坐下,又唤菡萏拿果子露来给她解渴。 菡萏一边给她倒果子露一边玩笑道:“今后可要多多仰仗妹妹了!” 曲思脸都红了,“菡萏姐姐你莫要打趣我啊!” 阮楹看着她们说话,却也留心着楚生那边,见他确实同邬行一家相处的极好,也十分亲近,但说话间提及她的事却有极大保留,不禁暗暗点头。 她就说他是很聪明的,从自己头一回找他到现在,并没有多长时间,可他明显比那时已经成长了许多。 等到又歇息了一阵,一行人起身离开第一楼。 伯府的马车已经打发回去了,如今外面的两辆马车是曲思新雇回来的,阮楹带着丫鬟和林氏母女上了前面的马车,楚生与邬行则去了后面那辆。 有林氏跟在阮楹身边,楚生明显放心许多。 邬宝珠依偎在林氏怀里,“姑娘,我们是要去找王爷吗?” 阮楹一怔,旋即笑道:“自然不是,你为何会这般想?” 邬宝珠也怔了,“可是有坏人一直跟着咱们呀,虽然我爹娘也很厉害,不过他们若是人太多,那不是很危险么?” 万一护不住姑娘,那王爷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说不定会还迁怒她爹娘,她可不想发生那种事。 “别怕,你曲思姐姐也很厉害的,而且我们去的地方,还有别的帮手,不会叫那些坏人伤害到宝珠的。”阮楹温声安抚。 这时林氏不动声色的轻拍了下邬宝珠的后背,暗示女儿不要再说了。 她对着阮楹不好意思的笑道,“姑娘莫怪,宝珠这丫头傻乎乎的,不会说话。” 见阮楹摆手表示不介意,她又忍不住试探的开口,“不过姑娘您离开端肃伯府,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 第341章 信扬镖局 阮楹知道邬行一家同宋文燮算是熟识,可她并不喜欢他们将她看作宋文燮的责任。 她与宋文燮是合作关系…… 或许,她私心里将宋文燮当作朋友了,但宋文燮又不欠她的。 再则,身份有别,男女有别,总不能事事都去打扰他。 因此她很快便拒绝了林氏的提议,“没必要特意知会,有机会我再告诉他。” 林氏看出她不欲多说,便识趣的点点头,不再提这个话题。 马车走了一阵,来到西城的民生巷。 之前阮楹赚了钱便悄悄在这里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原本是想着等楚生带着父母进京后给他们住的,不想倒是自己先住上了。 看到门口的匾额上挂着“楚宅”,楚生心里一阵激动。 “妹妹……” 难道妹妹的意思是愿意改回楚姓吗?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问,阮楹便解释了一番置办宅子的初心,顿时叫楚生的激动息落。 “哥哥,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进去吧。” 以阮楹的聪明,如何看不出楚生的想法,不过她并没有改姓楚的意思,至少暂时没有,因此只得避过他的询问。 曲思上前敲门,几乎是下一个瞬间便有一魁梧大汉来开门,那大汉目光划过众人,落在曲思的脸上,立刻憨笑着将门打开,“曲姑娘,你们来得真快,我们这边还没布置完。” 一行人进去,阮楹便见前院足有七八个男人正干的热火朝天,有挖坑的,有布置陷阱的,自然,都是在墙边来的。 想进宅子,若是走正门自然无碍,可若是想翻墙过来,只怕那陷阱里的大兽夹能将人夹骨折了! 见到雇佣的主家来了,负责指挥这些人的男子走了过来,约摸三十余岁的年纪,跟前面那个一样,虎背熊腰的,但一张方脸看上去又格外的憨厚。 “曲思姑娘,这几位是……” 曲思为他介绍了一番,没提端肃伯府,只道是自家主子阮姑娘,男人立刻拱拱手,“在下信扬镖局的副总镖头顾英,信扬镖局定会在月内护卫好阮姑娘和楚公子的安危!” 阮楹与楚生纷纷施礼,“劳烦了。” 阮楹起身微微一笑,不由想起前世的事。 处駻,她也曾受信扬镖局护卫,不过那个时候,她是为宋枥奔波,因着要暗地里行事,所以不便动用东宫的侍卫,而是私下里雇了信扬镖局的人护送。 路遇强匪,顾英横刀立马护在她的马车前,将无数匪徒斩于刀下。 那一次,真的很险恶。 毕竟,强匪不是普通的匪徒,乃是被人豢养的死士所扮,他们为的也根本不是劫人,而是杀人! 不过因为有顾英和镖局的人拼死保护,他们足足派了近百人,愣是没能成功。 她顺利的为宋枥拉拢到能拉拢的势力,安全返回京中。 本想着同宋枥提此事,让他提拔顾英这位功夫高强的信义之士。 但顾英却拒绝了。 他说他不但是镖局的副总镖头,更是总镖头的儿子,他并不想做官,只想守好信扬镖局。 虽然有些婉惜,但阮楹也很佩服他,并不会强人所难,因此便没有极力向宋枥推荐。 那之后,她便没再见过他了。 今世重见,看到他似乎还是老样子,阮楹心里不由泛起暖意。 第342章 上京告状 顾英带着镖局的人花了些时间,终于将宅子的前前后后都布置好了陷阱,没有留下缺口。 若是有人行刺,单说进宅子便要费些力气。 阮楹看后十分满意,“辛苦诸位,这个月就劳烦你们护卫了。” 顾英大咧咧的摆手,“应该的,阮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毕竟订钱丰厚,比他们跑一趟远镖挣的银子还多,而且还不用东奔西跑,划算的很。 至于说有危险,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否则人家也没必要雇佣他们。 说完就招呼镖局的人安排巡逻事宜。 阮楹带着人回了后院,前面就交给他们了。 楚生高兴的道:“连邬先生也说顾总镖头的实力很不错,有他带着镖局的人在,应该没问题了。” 阮楹笑道:“这下哥哥放心了吧?爹娘所在的庄子那边地方隐蔽,应该没人找去,我们在这里也是布置的密不透风,总之是绝不会让那人得逞的。”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来到后堂。 阮楹让下人上了茶,与楚生坐下说话。 “小妹,你布置的自然是极周全的,但俗话说的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此事,总要想个法子解决。”因为下人们都退下了,楚生说话便放开了许多。 阮楹微微颌首,“是这个道理,解决的法子自然是有的。” “是吗?要怎么做?”楚生眼睛一亮,急切的问道。 阮楹眸光平静,“就是将宋枥拉下马,当他不再是太子,手中没有权势,无人听命于他的时候,他自然就不能再为所欲为。” 闻言,楚生倒没有多惊讶,只是紧了紧眉头,“能这样自然是最好,但……” 真的能做到吗? 就算小妹能干,可到底是女子,他绝不是瞧不起女子,而是女子行事必受到诸多限制。 倘若她是男子,楚生一点也不怀疑,她真能单枪匹马的把太子搞死。 可女子的话,就难了。 阮楹明白他的担忧,不过也只是一笑,“我定是能成的,你只管等着看。” 楚生突然道:“可我不想只等着看!” 他挺直脊背,神情认真,“我才是哥哥,合该我保护你才是!其实我此来京里,一是为了见阮伯爷,二来,就是为了上京状告太子!” 阮楹讶然,“状告宋枥?为何事?” 楚生挠了挠头,“本想瞒着你的,可是不知怎么地又说出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小妹你给我参详参详……” 原来上回进京,楚生从阮楹手里拿走了改良犁的图纸, 回去之后便好一顿琢磨,终于将改良犁做出来了,且他亲自试验过,果然是能够极大的节省人力。 他本想着将改良犁送到本地的县衙去,相信县令看过必然会呈报上去,如此,等到朝廷上确认这改良犁真正好用后,必然会在大宛推广开,如此,也算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他其实没想藉着这改良犁自己博得多少好处。 心里总有个坎儿过不去。 阮楹说这东西是前世的他做出来的,但他总觉得象是另外一个人的功劳,而并非自己。 他想得是不错,但终究还是阅历太少,东西送到县衙,却没能亲自送到县令手中,就被人把底给套了去! 第343章 等待时机 “当时县令未在县衙,我遇着相熟的王衙役,本想着托他传话,求见县令,既如此,总要向他说明是何事……哪知他借口邀我一道去喝酒,却是将我灌醉,把图纸等物都偷了去……” 楚生说起被骗的事,脸上倒没有多少愤慨,只是眸光黯了黯,大抵是对人心的失望。 “我起初是很愤怒的,不过后来仔细想想,那太子既然同你一样,想必是知道这改良犁的,如此,一旦这东西呈上去,旁人不确定改良犁的价值,他却是一定知道的,所以我心下便有了新的主意。而邬先生也帮了我一把,找着人脉将此事捅到了太子那里,果然他很快派了人来寻县令,又寻到王衙役……” 阮楹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你要状告太子以势欺人,夺走改良犁?” 她摇摇头,“这条路走不通,他大可说是下人瞒报,他也是被蒙蔽的。” 楚生腼腆的抿唇一笑,“小妹,你忘了我来京路上被追杀的事了?我不直接告太子,而是要告王衙役和县令,他们狼狈为奸,夺走我的改良犁不说,还企图杀人灭口。可等到真正去查时,难道他们查不出刺杀我们的人并非县令和王衙役所派么?只要查案的人不是太子的门下,只要他们禀公处理,此事便一定会将太子牵扯进去。” 邬先生说了,那些杀手都是被人豢养的死士,那是寻常人能派得出来的么? 阮楹眨了眨眼睛,这么一说,还真是可行! 半晌,她忍不住笑了,“哥哥比我以为的更聪明,竟想出这么好的计策,不过此事还要再等等。” 阮楹解释道:“宋枥被皇上禁足了,现在揭破此事,也不过是让他多关一段时间而已,所以最好是过段时间,等宋枥的禁足解了,向皇上百般保证他不会再做不该做的事了,我们再曝出此事,到那时,皇上必然会对他更加失望。而且也会给哥哥极大的补偿。” 楚生嘴唇动了动,不过还是没说出“不要补偿”的话来,“都听你安排。”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阮怀英回到府中。 哪知刚一进门,阮怀英就听管家禀报了一番今日午后家里发生的种种。 “……伯爷,二公子将些事闹到了老夫人面前,如今和夫人、二姑娘都在荣寿堂,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阮怀英听到阮楹被张氏挤兑走,眉头就已经锁紧了。 得知母亲已经知晓此事,他更是忍不住深深的叹了口气,“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官服都未及换下,阮怀英便匆匆的来到荣寿堂,还未进门,便听到阮老夫人怒极的喝斥声,“张氏!你还想狡辩!你说莺莺是自己离开,可你若不对那楚家的孩子胡言乱语,肆意贬低,莺莺又哪里会无缘无故的离府?” “你说说你这些日子对她有过一个好脸么?她还不是忍了,为的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她心里敬重你尊你为母,所以才一直退让,保留着情面,可你又是如何做的?当着她的面,贬低她亲生的兄长,她焉能不辩解,不离开?” 到了这会儿,张氏仍是不服气得很,“媳妇儿并未说错什么,楚家人本就不是好的,他此来除了想沾便宜,何曾提过带莺莺离开,不过是她自己羞愧并非阮家人,这才识趣离开,又能怪得了谁?” 第344章 主动认错 张氏看似振振有词,可实则她未必不心虚。 但眼下她又舍不下颜面说自己错了,只能硬撑到底。 如果说阮老夫人还没有完全看透她,真当她是不知错,那阮怀英这个枕边人却是了解她的,听她的话音便猜到她根本是死鸭子嘴硬。 但阮怀英也因此更加失望了。 他从来认为,人不怕犯错,但要能知错,且改过。 阮怀英一向如此教导儿子们,亦以此警示自己,却不想自己的妻子却恰恰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他面色沉重的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示意丫鬟打帘,走了进去。 张氏被阮老夫人喝令,仍然跪在地上,倒是阮娴垂头站在旁边。 看到阮怀英进门,张氏顿时眼睛一亮,“老爷……” 她心里除了心虚,更多的还是委屈。 无论她做的对还是错,婆母大可私下里同她说,却不该让她这个主母在女儿和下人面前如此丢脸。 她以为阮怀英必是会帮她说情的,因此才会如此期待,却不料阮怀英径直上前给阮老夫人行礼,根本连眼风都没有往她这里瞥。 张氏愣怔之余,心里油然弥漫一阵恐慌,就好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的无力。 “你总算是回来了,你看看你这媳妇儿和女儿都做了些什么事啊!”阮老夫人看着儿子,痛心疾首的说道。 阮怀英撩起衣摆跪地,“都是儿子教导无方,才累得母亲如此操劳!” 他重重的叩了首,缓缓直起身,“母亲千万保重身子,莫要气坏了,儿子……” 阮怀英有些说不下去,回想这些日子,府里不安宁,母亲又哪里能省心。 他不是不想管教妻女,可是能说的他都说了,该做的也没落下,又是禁足又是请嬷嬷教导,如今还是弄成这样,一时间,他也不知还有什么好办法。 阮老夫人见儿子如此,自然也是心疼不已。 这可真是造孽啊!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阮娴突然冲上来屈膝跪地,“祖母,父亲,都是我的错,是我说错了话,让大姐姐不快了。不怪娘,更不怪爹,是我,是我不好……” 她重重的将额头磕在地上,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不该怨恨,不该嫉恨,不该说谎欺骗长辈,时至今日,我才发现自己做了太多太多错事,可是,我曾经想着好好过日子,想着能够重新开始啊……” 说着便大哭起来。 阮老夫人一怔,旋即看向阮怀英,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的叹息。 他们都是知情人,自然明白阮娴这些话是何意,她从一开始进府,就在欺骗所有人。 可如今,她自己揭开真相,是真的后悔了吗? 又或是因着楚生的到来,她害怕曾经的那些谎言掩饰不住了? 两人不想往坏处想,但心里还是不由的存了疑虑。 而张氏则是心疼极了,也顾不得自己还在被罚跪,急忙扯着裙摆来到阮娴身边,抱住她,“娴儿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你小小年纪哪来的罪,便是有罪,也是娘的罪,怪娘不该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会抱错,让你受尽了委屈……” 她忍不住抱着女儿痛哭起来。 第345章 以退为进 阮怀英神色的复杂的站起身,随即吩咐丫鬟将张氏母女也扶起来。 不过等到她们哭够,也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阮娴抽抽搭搭的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当初并非被楚家的哥哥卖掉,而是因着发生争执,一气之下从家里跑出来的……” 当阮楹和楚生一起离开伯府时,阮娴高兴极了。 然而等这兴奋劲儿过去,她才开始恢复理智。 楚生来伯府是阮怀英请的,可阮怀英为什么会请一个害了自己亲生女儿的人登门,且还客客气气的,自己有事出去,都不忘让阮少楠招待午饭,又任由他轻松离开? 难道他不应该是早早派人将楚生抓起来,为女儿报仇么?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阮怀英早就知道她当初编排楚家人的话都是谎言。 想到这种可能,阮娴自然心中恐慌。 不过她从来都是生命力极顽强的人,想要活得好,脸皮须得厚,自己打自己的脸无所谓,或许还可以因此而博得些同情与怜惜。 阮娴把心一横,这才决定与其被别人捅穿,不如自己先将能说的说出来,她先将自己贬到尘埃里,就不信阮家人还能再怎么样她! 所以这会儿,她除了隐瞒下自己被卖去青.楼,以及与宋枥有关的事,旁的就照实说了出来,当然,其中也免不了种种暗示…… “我越是绝望便越是忍不住去想,倘若我离家时,养父养母和楚家哥哥能够拦下我,或是找找我,那我也不至于活得如此艰难。我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但却忍不住去想去怨怼,因此在回到伯府,得知他们并非我真正的家人后,忍不住说了他们的坏话。” 阮娴的眼晴又是哭又是揉的,已经红肿得像是烂桃子。 不过她本就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此时倒又多添了几分凄惨。 “回到伯府,我起初是很开心很开心的,因为有了关爱我照顾我的家人,可是我后来才发现,大姐姐那般厉害又能干,不但在京中多有美名,还被皇上册封乡君,给家里带来荣耀,相比大姐姐,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会,就像个废物……” 张氏刚刚停下的泪又落下来。 阮娴黯然道:“我佩服大姐姐,却也嫉妒她,但我不敢同任何人说起,因为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如果当年没有抱错,大姐姐在楚家长大,便会同我这般一样,只是个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的乡野女子,而我则应该从小.便被教导琴棋书画,知书达理,成为祖母和父母亲的掌中宝。” “可实则却恰恰相反,大姐姐处处优秀,受人追捧,而我却连头一回参加郡主的芳辰宴都会惹出乱子……” “想到外面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我便恨不得死了一了百了。可我又舍不得,舍不得祖母,舍不得爹娘,舍不得哥哥,舍不得这样好的家。我无法面对,每次看到大姐姐,心里就难受的仿佛被针扎一般……” 阮娴蓦然双手覆住脸,痛哭失声。 张氏陪着她一道哭,便是阮老夫人和阮怀英也不由的红了眼眶。 第346章 心软 见张氏和阮娴都哭的人昏昏沉沉的,阮怀英便唤了丫鬟将她们送回院子。 等到厅堂里只剩了他和阮老夫人,阮怀英才幽幽叹了口气,“娴儿她……固然做错了事,但也不都是她的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有考虑周全。母亲,儿子想着,让娴儿尽快开始跟着先生上课,所谓知书才能达理明义,她也未见得是天生狭隘,不过是没有受过好的教导,又偏遇上那些祸事,这才左了性子。” 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阮老夫人自然不会反对,不过方才的激动过去这后,她现在倒是比阮怀英更冷静。 “那张氏呢?” 阮怀英沉吟片刻,“儿子想着将张氏送回娘家去住上一阵子,看今日的情形,她若继续呆在娴儿身边,反倒是叫娴儿愈发偏激了,倒不如暂时将她们母女隔开一阵子。” “送回娘家不妥。”阮老夫人道:“你看她如今护犊子的劲头,你要送她走,她必是不愿的,只怕还当我们要赶走她好磋磨娴儿,她若因此闹出事来,更是麻烦。索性就将她留下,白日里我便将她拘在小佛堂里,好让她冷静冷静,总归娴儿既要上课,她们母女也多少时候在一起。” 阮怀英想了想便觉得这话极有道理,“那便劳烦母亲了。” 家里的两个安排定了,剩下的就是阮楹那边。 阮怀英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他自然是想接阮楹回府的,可是阮娴之前的话又让他拿不定主意。 说起来,若是易地而处,将他换到娴儿的位置上,得知有人顶替自己的位置被宠了十几年,而自己却生活困顿,甚至沦落风尘……即便清楚对方是不知情的,只怕心里也无法不芥蒂。 因此他才会说阮娴虽然有错,但他也难辞其咎。 当初阮娴回府,他从来没有想到此事。 “母亲,莺莺那边……不如儿子安排她和楚家那孩子先住到庄子上散散心,等过阵子再接她回来,可行?”知道阮老夫人最疼阮楹,阮怀英又连忙解释了一句,“至多也就一两个月的功夫,如今天气渐暖,庄子上景致也不错,总比镇日在府中心情不畅的过得舒心。等阵子,张氏冷静下来,儿子也借这个时机,多多提点娴儿,让她将心胸放宽大些,到时再接莺莺回来更妥当些,您说呢?” 阮老夫人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才慢吞吞的道:“娴儿是可怜,但莺莺更没做错什么,总归,你别因着她们娘儿俩的哭诉而怪到莺莺头上便好。” 阮怀英失笑,“儿子还不至那般糊涂。” 阮老夫人微微颌首,从边上取了封信出来,递给他,“这些事莺莺早想到了,她当初被张氏娘儿俩所迫,只得匆匆离府,不过转头便给我写了信回来,还特意交待下面,若是我一直不知此事,便不必将信交给我了,免得我知道了生气。” “莺莺一向最是孝顺。”做事也沉稳,连少楠都多有不如。 想到阮少楠那个蠢儿子,阮怀英不禁磨牙,打定主意这事过后,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不过眼下,还是先看过手中的信。 第347章 一时入了魔障 阮楹在信里并未多说,只是简单交待了前情,然后便是解释为何她要离府。 “……并非一时意气,而是看到母亲与二妹对我留在府中一事几成心魔,想来是二妹妹之前流落在外受了太多苦,看到我,心下不免失衡。所以孙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借着这个时机,顺势离开府中。一来不会再刺激到母亲与二妹妹,她们两人能够得以冷静,二来孙女也陪陪楚家兄长,或许还会去见一见生身父母,他们毕竟于我有生恩,虽则我一时间心里很难与他们亲近起来,但礼数总是要到的……” 看完信,阮怀英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亲生的这几个孩子,论起聪慧来,还真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阮楹的。 她小小年纪便将事情看得分明,还寻出解决办法,甚至不惜委屈自己…… 单是这份好心性,便极为难得。 不过转念一想,这般聪慧的莺莺可是自家教导出来的,又不禁自豪得很。 “这丫头,真是难为她了。” 阮老夫人哼了一声,“那可不,我们莺莺啊,受委屈大了。暂时不回来也好,好歹在外头能清静清静。住处倒不用你操心了,我听下人说,曲思那丫头告诉她说,楚家本来也有到京里落脚的意思,便凑钱置办了个小宅子,莺莺和楚家的男娃暂时便住在那头。” 闻言,阮怀英欲言又止。 阮老夫人白了他一眼,“你可别想着说要帮人家置办大宅子,我看楚家那孩子有志气得很,定是不会要的。再则,人家人穷志不短,在你和少楠面前绝口不提此事,便是不想钱财上与阮家有瓜葛,如此也好,免得张氏她们母女又要道人家是来打秋风的,伤了那孩子的心。” 阮怀英这才不得不点心,“只是太委屈莺莺了。” 阮老夫人摆了摆手,表示不提此事了。 阮怀英无法,又同她说了几句旁的,这才起身告退。 不过临走的时候,阮老夫人又叫住了他,叮嘱道:“娴儿是你的亲生女儿,我本不该多说的,但我知道你在外行事果决,偏遇着家事便无法了。所以免不了嘱咐你一二。” “娴儿那孩子固然吃了苦,但这却不是她百般针对莺莺的理由,不过是嫉妒心作祟罢了。今次的事,你若不罚她,便是在放纵她的妒嫉,对她并无好处。” “再则,她会选在这个时候揭穿从前说的是谎言,也叫我心里不能不多想几分,总归,你疼惜她不是不行,但须得有些分寸,该管教的半点不能少,否则,她的性子都是真掰不过来了。” 阮怀英点头应道:“儿子明白。” 他嘴上这般说,可心里对这话却并不完全认同。 到底还是怜爱自己的女儿,总觉得她受了太多苦,便是错了,也只是一时入了魔障,只要他抽空暇同她好好讲道理,总归是能让她明白事理,不再对莺莺心怀不满。 他带着这样的信心离开,阮老夫人垂下眼睑暗叹了口气。 自家儿子她最了解不过,对外人能狠得下手,使得出手段,可对自家人却是再维护不过。 那娴儿…… 只盼着她没存了歪心思。 第348章 阮少楠登门 换了地方,阮楹整晚都睡得不大好。 再则,也是一直在思忖宋枥会不会派人来追杀,她断定他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但对于他何时出手,倒没有确切的估量。 结果当夜十分平静。 负责巡逻的一众镖头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们当然不愿面对厮杀。 顾英目光扫过众人,教训道:“这不过是第一日,尔等不可松懈,继续轮番巡逻,白日也不可疏忽,若是谁出了纰漏,坏了镖局的名声,我饶不了他!” 众人连忙大声应和,“是!” 阮楹在后院里隐隐听到这声音,不由微微一笑。 曲思眯着眼睛道:“姑娘,这姓顾的倒还不错,可惜其他人差了许多。真若有歹人来了,他们也就能仗着人头多唬唬人罢了。” 阮楹失笑,“不是还有曲思你么,又有邬先生夫妇在,那些镖师想来在旁掠阵总是可以的。” “也是。”曲思赧然中又有点小得意的笑起来。 两人走了一圈,正准备回去用早饭,这时后院月门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们转头望去,便见两名镖师扭拽住一人,而那人正奋力挣扎要往里闯。 曲思眼力好,不禁低呼了一声,“那不是二公子吗?” “二哥?”阮楹闻言连忙带着她匆匆赶过去。 走得近了,镖师和阮少楠也看到她们。 阮少楠抢先抻着脖子叫道:“莺莺!是我,我来找你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 一听两人对话,镖师便迟疑的松开了手,其中一人道:“阮姑娘,这位……公子一见开门便往里闯,我等只是想拦住他。” 阮楹一笑,“无碍的,这位是我二哥,若是他日后再来,烦请两位放行便是。” 若是在伯府里,自然不好叫阮少楠这般大咧咧的闯入内院。 但这里地方小,又是特殊时期,镖师们占了前院,她总不能再去前面见阮少楠。 镖师应了声,拱手退下。 阮少楠这才快步上前来,“莺莺啊,他们是什么人?护院吗?你从哪里寻来的,可靠吗?” 他连珠炮似的一通问题,阮楹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了,“二哥,你先别急,我慢慢同你说。你来得这般早,可用过早饭了?” 阮少楠摇了摇头。 他一早缠着祖母软磨硬泡的问出阮楹的住处便忙不迭的溜出来,免得父亲抓住他又要教训。 倒也不是怕被训,只是想到祖母同他说的那些话,便觉得她老人家同父亲太过偏着阮娴了。 她对楚生和莺莺那般出言不逊,恶毒攻讦,逼得莺莺不得不离开,父亲却不准备重罚她,反而连禁足都解了,只是让她去同先生上课…… 想到这个决定,阮少楠就觉得窒息。 连同父亲他都暂时不想见了,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来找阮楹,看看她在外面如何了。 他可是担足了整晚的心,只恨自己昨日提前回了院子,没能留下及时拦住她。 阮楹见到这样的二哥,又是心疼,又是心暖,连忙拉着他先去用早饭。 因着阮少楠来了,楚生便没过来。 他想着阮少楠跟妹妹肯定有话要说,便让人传话,和邬先生他们一道用饭。 坐在桌前,阮少楠虽然根本吃不下东西,只想问问阮楹到底有何打算,但见她不急不缓,也只能暂时按捺下。 第349章 你不该离开伯府 虽然还不确定要在这宅子里住多久,但一应人等总需备全了。 因此早饭后曲思便去牙行买下人,只留了萏菡侍候。 阮楹见天气不冷不热,便同阮少楠一道来了小花园的藤架下落座。 菡萏笑盈盈的上了茶便躬身退远些守着,阮少楠四下扫了一眼,见这里处处狭窄简陋,心里不禁愈发难受。 “莺莺,你……难道你真要在这里住下去?” 阮楹斟了茶递过去,温声道:“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二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离开伯府是我自己决定的,至少暂时,我是不会回去的,我写给祖母的信里也说了缘由……你只当我想避开阮娴轻松过段日子吧!” 阮少楠抚额,“你这是想哄我么?想过轻松日子为何不到府里名下的庄子上去?再不济,城里也有府中的产业,为何都弃而不住,偏偏住到自己置办的宅子里?你这分明是早就不想留在伯府了!” 深吸了口气,阮少楠压下脾气,又道:“莺莺,我知你一向聪慧,如此,你更该想得明白,你现在不该离开伯府。” “虽说身世的事昨日被阮娴叫破,只怕是瞒不住了,但只要你一日住在伯府,旁人便不敢轻慢你。便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你总是伯府养大的,就算有人想找你的麻烦也要掂量几分!可你一旦离府,岂不是让人以为你同伯府没关系了么?外面人心叵测,就算你有乡君的爵位,可孤零零的一个人,总有那些踩低捧高的人趁机落井下石!” 若只是嘲讽几句,都是轻的。 更有那些平日里觊觎她的纨绔,从前因着有伯府撑腰,他们不敢妄动,可如今这般,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她! 只是这些话在嘴里过了一圈,阮少楠到底是没有说出来,他怕吓到阮楹。 抬眼看去,却望进阮楹温和而了然的眸光里。 “二哥,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阮娴既然无视了祖母和父亲的叮嘱,将我们两人的身世叫破,分明是打着将此事传扬出去的念头,她说的那般难听,又咄咄逼人,我若为了留在伯府忍气吞声,那我自己都要先瞧不起自己。当然,我也可以选择与她吵闹起来,可那般,祖母与父亲又岂会不为难?在旁人眼里,我一样落不得好名声。” “毕竟,鸠占鹊巢的那个人,是我。” 阮少楠语塞。 半晌他才愤愤捶了下旁边的木凳,“你碍着她什么了,她就这么容不下你!” 阮楹淡淡一笑,“其实她不想我继续留在伯府的想法,倒也无可厚非,倘若换成是我,在外面受了好些苦,认回亲生父母却发现他们身边早有个女儿,占着她的身份,享受着她该享受的,我亦是会不快的。” 如果阮娴仅仅是因此而看她不顺眼,想将她赶离伯府,那她一句话也不会多说,便会自己走人。 可惜她不是。 无论前世和今生,她对伯府都只存了利用之心。 甚至心下还充满恨意,要置自己的血缘亲人于死地。 阮娴固然容不下她,但她更加容不下阮娴。 第350章 成何体统 阮楹同阮少楠说了好一阵的话,劝他不必再因此事而不安和担忧。 阮少楠心知她说的未必没有道理,但是一想到她就这么住在外面,仍是无法放心下来。 “不然我去同祖母说,你回去便住进荣寿堂去,住在她老人家的院子里,阮娴总不敢再肆意胡来,便是母亲,也说不出什么,可好?” 阮楹无奈的轻叹,还是说不通啊! 早知阮少楠执拗,可是拗到这个份上,哪怕知道他是在为她着想,也是令她头疼了。 “二哥……”别难为我了。 阮楹轻扯住他袖子一角软声唤道。 阮少楠心里也很犯愁,妹妹太有主意,说不听怎么办? 他努力绷住脸将袖子往外扯,硬声道:“最多一……不,半个月,你就回伯府去!我回去便同祖母提此事,祖母本就不放心你在外头,定会同意的!” 他仓促的站起身,“事情就这么定了,那我先回书院了!” 言罢便转身要走,打算不给阮楹反驳的时间。 阮楹手疾眼快的扯住他的衣摆,到底是阻住了他的脚步,“二哥!你若这般独断,那我可要生气了!” 阮少楠回头觑了一眼,见她两颊红红的,一双明眸水盈盈的,还以为她要被气哭了,顿时唬了一跳,连忙慌里慌张的想找出个帕子要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二哥不是要逼你,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你想想啊,你如今正到了该说亲事的年纪,怎么好留在外头,早点回去让祖母帮你参详参详,嫁个如意郎君……”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阮少楠突觉异样,未及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一股大力挥到一旁,他踉踉跄跄的退了数步才站定。 一脸茫然的看过去,就发现阮楹身边站了个高大的男人,手臂虚揽着她,姿态极为呵护。 阮少楠还没来得及发怒,看到男人的脸,他顿时僵住了,“岑、岑王……殿下?” 原来,推开他的人正是宋文燮! 瞥了他一眼,认出他是阮家的庶子,宋文燮沉沉的脸色却并未有多少好转,“你年纪也不小了,同乐平这般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不是,回禀殿下,学生阮少楠,乐平乡君乃是学生的妹妹!” 兄妹之间便是亲近了些,也不至于如此大惊小怪吧?阮少楠看着宋文燮,很有些一言难尽,不过转念一想,又恼怒起来,比起他,岑王才是不相干的外男啊!他为什么对莺莺这般亲近的模样?! 阮少楠越想越不对,上前便想将阮楹拉到自己这边。 可刚伸出手,就被宋文燮挥开,“放肆!” 这个时候,阮楹从一头雾水中回过神来,眼角不禁抽了抽,“殿下!这位是臣女的二哥。” 她很自然的走过去同阮少楠站在一处,屈膝行礼,“臣女二哥的性子有些莽撞,还望殿下莫与他计较。” 说着还扯了扯阮少楠,阮少楠会意的拱手作楫,“方才是学生鲁莽了,殿下恕罪。” 宋文燮神色不定的看着并排而立的两人,突然觉得心里发闷。 就算是兄妹也该注意分寸,更何况他们还并无血缘! 可即便如此,阮楹维护的却是这个并非她亲兄长的阮家庶子…… 第351章 跟我走 “罢了。” 半晌,宋文燮才吐出两个字,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阮楹倒没有太意外他会知道自己离开阮家,住到了这里,毕竟邬家三口是他的人,再则他的消息一向灵通,京中的大事向来瞒不过他的耳目,因此他得了消息,过来瞧瞧是何情形,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见他对二哥似乎多有不喜,阮楹不禁忐忑,想着还是先让阮少楠离开为好,晚些时候,她再寻了机会,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多谢殿下,殿下里面请吧!” 阮楹转头又对阮少楠道:“二哥今日应该回书院了吧?还不赶紧去,误了时辰,当心夫人罚你!” “可是……”阮少楠欲言又止,有个外男在这里,为什么要赶他走啊?难道莺莺还要亲自招待岑王? 阮楹冲他使了个眼色,不让他说下去,又唤了菡萏,“你送二公子出去吧。” “是。” 菡萏自然察觉气氛不妙,觉得二公子留下多半只会添乱,便颇为强硬的送阮少楠出门。 阮少楠拖拖拉拉的走到月门处,再一回头,便见阮楹和岑王进屋去了,他顿时停下脚步,沉着脸问道:“菡萏,岑王和大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菡萏神色平静,“二公子放心,岑王殿下对我家姑娘一向礼遇,又因着我家姑娘与云晴郡主交好,更是拿她当晚辈看待。” “晚辈?”他怎么觉得不像呢? “正是。您忘了?我家姑娘能册封乡君,还多亏了岑王殿下在陛下面前说项。” 阮少楠想起这一桩,心里的石头终于往下落了落,不过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便是如此,你也须多多提醒大姑娘,岑王殿下毕竟不是真的长辈,总归还是要注意避嫌。” “奴婢省得。” 阮少楠转身要走,迈出一步又停下来,“你不必送我了,赶紧回去侍候你家姑娘去吧!” 曲思出了门,屋里岂不是只有莺莺和岑王两人,这哪能行! 菡萏从善如流的福了福身,“二公子说的是,那奴婢便告退了。” 远远的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着她进了屋,阮少楠才心事重重的离开,心里愈发坚定,至多半个月,定要说服祖母和父亲,赶紧接莺莺回伯府! 屋内,宋文燮正在问阮楹离府的事。 “如此突然,可是因着你那亲兄长登门而生出了变故?” 阮楹见他神色和缓下来,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兄长登门确实令阮娴得了契机,自然也是因着她早便想赶我出府。其实这般离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虽没有说下去,但宋文燮已经领会了她的未尽之意。 “你是想当自己当饵,诱宋枥对你出手?” 阮楹会寻顾英他们过来,确实有几分这个意思,当然,她首要的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 见她没反驳,宋文燮的脸再度沉了下来,斥道:“胡闹!” 就算宋枥是太子,在他心里,却不及阮楹半分重要。 用她自己的安危冒险,宋文燮是绝对不允许的。 他当即便道:“让下人收拾东西,你今日便搬去我城外的别庄住下!” 再调一队亲卫过去,森严戒备起来,断不能叫宋枥寻着机会! 阮楹闻言立刻摇头,“殿下,这样不妥。” 上回去见黄大郎那晚是出了意外,因此才会在他的别庄留宿,可如今她要住进去,那便不像样了! 第352章 灼热的目光 阮楹的拒绝令宋文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去我的别院,难道你要一直住在这里?你当区区几个镖师就能护住你,抵抗宋枥的人?他虽不堪,却有着太子的名份,况且眼下他讨好了皇上,已经解了禁足。倘若他查明你离开阮家住在这里,甚至短时间里都不打算再回去,他使些手段对付你,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 宋文燮一想到那种情形,额头的青筋不由跳个不停。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今天阮楹愿也好,不愿也罢,他一定要将人带走! 阮楹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失态,不由怔忡,虽说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但她心里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她对岑王殿下来说,虽然的确是合作伙伴,甚至如今也可以说是朋友了。 但关心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些过了? 不过看到宋文燮甚至已经站起身,仿佛下一刻就要带她离开似的,阮楹立时无暇多想,连忙劝阻道:“殿下,您今日来寻我,应该不是为了此事吧?” 宋文燮一愣,看到阮楹小心翼翼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只怕是吓着她了。 眸光闪动,宋文燮按捺下焦躁的心情,沉声道:“是黄大郎那边招认了罪行,我打算邀你一道过去看看,这才得知你已经离开了端肃伯府。” “此事,你不该瞒着我的。”宋文燮深深的看向阮楹,加重了语气。 阮楹心头一颤,愈发觉得今日的岑王不大对劲,他看着她的眸光太过灼热,像是燃起了一道火焰,以至于她根本无法与他对视。 垂下眸子,阮楹轻声道:“殿下恕罪, 臣女只是觉得这不过是件小事,因此便没有去打搅殿下。” “事关你的安危,怎会是小事?” 阮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将话题转到黄大郎的事情上去,“黄大郎既已招认,此案便是涉及魏家一家上百口性命的大案,想必是要移交刑部处置的吧?” 宋文燮如何看不明白她的意图,不过他并没戳穿,而是顺着她的话道:“是,明日便移交刑部,所以今日过去瞧瞧还更方便些,今日他人还在县衙关押着。” 阮楹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到刑部,再见黄大郎虽然不难,但要想出手教训他就不合适了。 原来他还记恨着那日黄大郎对她出手的事,这是想让她亲自去报仇? 阮楹暗自好笑,不过也没辜负宋文燮的一番好意,“既然如此,那臣女便同殿下一道去瞧瞧吧。” 今日魏菁应该也会过去,正好见她一面,有话要同她说。 以黄大郎对她无礼的理由教训他一通倒也可以,就当为魏菁稍稍出口气。 事情决定了,阮楹便起身吩咐菡萏准备一下,主仆两人随着宋文燮一起出了门。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不过不是一辆,而是两辆。 阮楹上去之后,宋文燮便一点也不客气的以没位置为由吩咐菡萏去后面那辆马车。 菡萏目瞪口呆之余却没有听命。 岑王府的马车她又不是没见过,里面便是再装两个她这样的丫鬟也不会觉得挤,岑王非要跟自家姑娘单独坐一辆马车,这怎么可以? 第353章 他想要她 菡萏硬着头皮向宋文燮福身,“殿下,奴婢担心我家姑娘路上会口渴,还请殿下让奴婢上这辆马车,好能给我家姑娘沏茶。” 宋文燮神色莫侧,“本王自会照拂她。” “可,可是……”哪怕头顶的视线已经如同针刺,令菡萏几乎感受到实质性的恐惧和痛意,她仍然不肯退缩,“殿下,如此于礼不和,还请您顾惜我家姑娘的名声。” 宋文燮气势迫人,菡萏只觉得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她福身的动作几乎僵硬。 半晌,她才听到头顶传来冷淡的声音,“你倒是个忠心的,不过这些事无需你操心。” 随着便有侍卫上前,强硬的将菡萏“送”到后面的马车上。 菡萏脸色煞白,担忧的看向前方。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之前,她还同姑娘说起岑王殿下是不是对她有意,可是被姑娘断然否定了。 因着姑娘那般聪慧,菡萏一向觉得姑娘说的肯定是对的,此后便没再多想。 可她现在才想明白,自家姑娘再聪慧,也只是及笄刚刚一年的姑娘家,对于情爱之事,只怕根本未开窍呢! 而岑王这副模样,明显就是对自家姑娘生出了男女之情啊! 这可怎么好? 她虽然不觉得岑王会伤害她家姑娘,但岑王既起了这份心意,怕是不容得姑娘拒绝。 姑娘若是对他也有意,那还罢了,可若是姑娘不想同岑王一起,那…… 菡萏不敢再想下去。 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实在不行过会儿到了地方,她便悄悄劝说姑娘暂且忍忍,先敷衍过这一回,等岑王离开再思忖对策! 与菡萏的满怀担忧不同,前面马车内的阮楹并不知外面发生的这一出。 毕竟之前那两人说话时都刻意压低了声音,并不想将事情闹大。 她只是见菡萏没有上马车,马车便驶动了,心下不禁奇怪,“殿下,我那丫鬟呢?” 宋文燮拎起马车上的陶壶准备沏茶,闻言心不在焉的道:“她在后面的马车上。” 阮楹脸上闪过茫然,“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同我说,有旁人在不方便?” 不然怎么解释他这种奇怪的安排? 这么说也不算错,宋文燮顺势点头,“确是如此。” 虽然更多的原因是他不想那丫鬟出来在这里碍眼。 今日看到阮楹同阮少楠在园子里拉拉扯扯的时候,宋文燮有一瞬间生出浓烈的杀意! 直到看清楚那是阮家的庶子,他才敛去了心思。 但心里仍是不舒服的紧,就在方才阮楹不肯听他的话随他去别院时,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他不但无法容忍有人要伤害她,还无法容忍她与旁的男子在牵扯。 哪怕,那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兄长。 回想之前的那些日子,他对阮楹一直极为在意,若说最初是因着她足够聪慧,且总是能够提供给他重要的消息,那么后来,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宋文燮自己也说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般的。 总之,他开始无法自制的将目光投注在阮楹的身上。 而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确了自己的心思。 他想要她,不是作为幕僚,也不是作为好友,更不是什么长辈,而是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第354章 你来做岑王妃 想要,便要得到,这是宋文燮一贯的准则。 过去他表现的无欲无求,不过是因着没有遇着他真正想要的。 东西也好,人也罢,他大多只觉兴趣缺缺。 但阮楹……不一样! 宋文燮抬眼瞧着阮楹乖巧的坐在那里,白嫩的小手放在膝上,清丽的面容透着几分沉静,便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又酸又甜似的怪异。 想要将她揽在怀里,想要更多…… 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划过阮楹红润饱满的唇瓣,又在她看过来时将将收回,然后,宋文燮压下心火将沏好的茶递过去,“尝尝看。” 想到之前菡萏的话,他暗自轻哼,他的手艺绝不可能比不上那个丫鬟! 阮楹虽然觉得今日的宋文燮有些古里古怪的,但也没想太多。 她眨了眨眼,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抿唇轻笑,“没想到殿下这般会沏茶,火候刚刚好,不浓不淡,甘香回醇,当真是极好!” 虽然不知宋文燮这是在同谁较劲,但沏出来的茶确实不错。 只不过还是不如菡萏啊,毕竟菡萏可是精研过茶道的,莫说宋文燮了,便是那些痴迷茶道多年的人都未必比得过她。 当然,这话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免得下了他的面子。 所幸宋文燮听不到她的心声,虽然也知道这话难免有恭维之嫌,不过还是心情大好,眼中都带了笑意。 阮楹给面子的喝了半盏茶,见他还未开口便主动发问:“不知殿下想同臣女说何事?” 宋文燮心念电转,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道,“又没有旁人,不必如此拘束,一口一个殿下臣女的,倒叫人不自在。” 阮楹失笑,“您……” “你我相称便是了。”宋文燮果断的道:“你是知道的,我向来厌烦那些繁文缛节。” 阮楹:…… 这种尊称,算不上繁文缛节吧? 但宋文燮都这么说了,他又没必要同她虚假的客气,可见这话是当真的,阮楹自然也不会坚持去反驳,“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可下一刻,她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不叫殿下,她该唤他什么? 宋文燮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不紧不慢的道:“我的字,谨丞。” 言下之意,让她直接唤他的字。 可是阮楹抿着唇,却没有立刻开口。 长辈对晚辈,或是交好同辈之间的确是会唤对方的字,但男女之间,除非是夫妻,否则唤对方的字未免太过亲密了。 不但不合规矩,也让阮楹心下不安起来。 宋文燮这么说,到底是何意? 阮楹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笑,“这着实不大合适,恐引人误会,我还是唤殿下吧,或是王爷?要是不嫌弃,我便唤声九叔也使得,就怕你觉得我厚脸皮!” 她越说,宋文燮的脸越黑,九叔是什么东西?! 他不缺侄女! “误会?谁会误会?谁又敢误会?” 阮楹笑眯眯的,但笑意却不及眼底,她在存心试探,“自然是你未来的王妃,我毕竟是女子,虽则殿下待我亲厚,但总要考虑考虑我的名声吧?” 宋文燮听到“王妃”两字,心情突然平静下来,“若是害怕,不如你来做岑王妃。” 第355章 别同我开玩笑了 宋文燮一言惊得阮楹头皮发炸。 她虽然察觉到对方似乎是对她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却没想到宋文燮竟然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种话来! 岑王妃…… 他竟是想要娶她?! 可是,他之前明明说过拿她当云晴郡主那样的晚辈啊,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 再者,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他! 在阮楹心里,宋文燮虽然皮相年轻,但却是阮怀英那一辈的人,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位长辈! 辈份上就说不通。 阮楹的脸僵了半晌才慢慢恢复过来,她干巴巴的“哈哈”了两声,艰涩的道:“殿,殿下,您别同我开玩笑了!您再这般,我当真会恼的!” 宋文燮敛了表情,定定地看过去。 她在自欺欺人,非要将他的话当作假的,可,为何要这般做? 她……不想嫁他,只有这一种解释。 宋文燮垂下眼睑,遮掩住眼中汹涌的情绪,半晌,他声音平平的道:“为何要恼?做岑王妃不好么?” 阮楹一滞,这叫她怎么说? “当然没有不好,您这般英武挺拔,又位高权重,待人还诚恳有加……”她搜刮肚肠的夸赞了一番,最后才期期艾艾的道:“您未来的王妃必然是位端庄有礼、大方雍容的名门闺秀,等您成亲时,我大概已经认回亲生父母了,既然不再是阮家的养女,那贺礼定然不能同阮家一道送过去,我当自己准备一份厚礼恭贺您大喜!” 这样,说得够明白了吧? 虽然她不知宋文燮怎会突然起了要娶她的念头,但他们之间不仅有年纪辈份的差异,还有身份上的巨大隔阂。 即便她是阮家亲生的嫡长女,做岑王妃也实属高攀,更不用说,她根本不是。 她本应该姓楚,她的父母只是乡野小民。 哪怕她身上有皇家的册封,能被称一声乡君,但就像阮少楠所说,只是一个女子的爵位,身后没有家族的支撑,其实什么都算不上! 所以,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乡野草民罢了,哪里高攀得上堂堂岑王殿下! 便是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阮楹心里乱糟糟的想着,宋文燮这番言语着实将她吓得不清,她心下很是担忧,万一他兴起却被拒绝,会不会影响两人日后的合作? 毕竟宋枥还未扳倒,她恐怕还有需要帮忙的时候。 倘若他因着此事而不愿再同她合作下去,那她势必要寻找新的帮手。 长公主?或者其他的皇子? 而在她胡乱思忖的时候,宋文燮一直将手里的空茶盏转来转去,良久之后才展颜一笑,“是么?看你说的如此诚恳,那这话我便记下了,到时候若是厚礼送得不合我心意,那我可是不会饶过你的。” 他笑的就好象方才的话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神情中丝毫没有生出芥蒂的模样。 阮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心也慢慢放下来。 是不是玩笑,且不去管它,但宋文燮的确是不像要与她计较的态度,这便够了! 她松了口气,连忙转开话题。 宋文燮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实则,他此刻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甚至明白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可惜…… 第356章 伪饰平静 宋文燮以为阮楹不会拒绝,毕竟她那些夸赞,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且十分赞同。 他自幼便聪颖过人,曾是先皇最喜欢的皇子,没有之一。甚至先皇在去世之前还私下感慨,说他若是年纪再大些,皇位必是要传给他的。 当然,他对皇位根本没兴趣,所以即便听到这话心中也未曾起过半点波澜。 但这足以说明,他的出众。 他的自负,并非毫无根据。 然而,她夸的天花乱坠,却并不想嫁她,甚至畏之如虎。 宋文燮心下冷嗤,他看中的,不管是东西也好,还是人也好,从来没有逃得过的,难道她以为他会就这么算了? 那还真是小瞧了他宋文燮! 心中如此作想,他面上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色,不露半点端倪。 阮楹越是观察便越是定下心来,以为他不过是突发其想,考虑到现实种种,自然发现两人是不可能的,所以索性将之前的话当作玩笑。 如此便好。 随着不时响起的言语声,车厢里的气氛渐渐和缓,虽然仍留有一丝尴尬,但抵达县衙的时候,无论是宋文燮还是阮楹都已经表现的与平日一般无二了。 菡萏下了马车便直奔自家姑娘,然后发现事情似乎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王爷和姑娘看上去都是泰然自若,倒显得心急的她颇为奇怪。 额角抽了抽,菡萏飞快的按捺下心思,随侍在阮楹身后。 而县衙的人也出来迎接了。 有宋文燮这尊大佛亲自到来,主理此事的县尉自然是无比恭敬,躬身将一行人迎进衙内。 进去之后,阮楹果然瞧见魏菁也来了。 她还带着名绣坊的弟子,眼睛通红的模样像是狠狠哭了一场,如今正准备离开。 “乡君?您也来了?” 看到她,魏菁又惊又喜的连忙上前拜见,看阮楹就像看到再生父母,满身上下都透着感恩戴德。 阮楹微微一笑,“听说黄大郎已经认罪,我想着你应该会来,便过来瞧瞧。” 说到这事,魏菁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有些忍不住,满心都是大仇得报后的激动与复杂。 “全赖乡君您相助,才能令凶手伏诛,令我家人的在天之灵安息,乡君,民妇实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才是!” 阮楹轻摇了下头,“我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罢了,你不必如此,况且,这是我当初答应你的。” 魏菁不愿在她眼前失态,点头的功夫趁势将泪擦干,“您说的是,日后我就留在您的绣坊不走了,您可不要嫌弃我!” “求之不得。” 两人对视一笑,许多话便尽在不言中了。 “还不走?”这时,宋文燮淡淡的瞥过来,他不耐烦看阮楹与魏菁亲近,若不是这个女人,那晚阮楹也不会遇险。 况且,此人实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在仇敌身边这若干年,竟想不到办法报仇,若非遇着阮楹,干脆俐落的帮她将黄大郎绳之于法,她早晚也是死路一条。 虽然他知道并非人人都同阮楹那般聪明有胆识,但蠢成这样,也是碍眼得紧。 若不是阮楹还要用她,宋文燮早将她驱离了。 不过即便他没有明确表现出不喜,但那偶尔瞥过去的冷酷眼神也叫魏菁心头发颤。 她本想赶紧离开,不料阮楹却道:“我们要去瞧那黄大郎,不如你也一道过去吧。” 第357章 大仇得报 虽然魏菁对那位岑王殿下心生惧怕,但想到能见黄大郎这个仇敌,她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她早便过来县衙,同县尉央求了半天,也只是看在乡君的面子上让她看了一眼黄大郎签下的供状,至于去牢房见人,那是想也不想的事。 因着县尉说了,这黄大郎乃是重犯,明日便要移交刑部,绝不能横生枝节,所以任何人都是不能去见的。 当然,这任何人里明显不包括宋文燮,以及他带的人。 魏菁紧跟在阮楹身后,一行人一道进了县衙的监牢。 县尉和狱卒在宋文燮侍卫的暗示下很快离开,阮楹打量着牢里的黄大郎,他衣衫破碎,蓬头垢面连脸都看不清楚,此时蜷着身子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模样,一看便是受过刑讯的。 宋文燮淡淡道:“此人胆大妄为,不如断他两只手,可好?” 两只手…… 阮楹突然想起那晚,黄大郎伸出手欲要抓住她的模样。 所以,这样为她出气? 阮楹莫名有些好笑,不过此地不宜,又忍下了,只是摇摇头,“这等人想来朝廷必是要处于斩首之刑的,还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伏诛吧,这样才对得起那些被她所害之人。不过……” 她侧头望向他,眸光在昏暗的牢房里竟显得格外明亮。 宋文燮看入那双澄澈眸子里,竟有些移不开眼。 “不过魏氏与他有血海深仇,可否让她进去亲自教训一番?” 宋文燮沉默片刻,到底是点了头。 阮楹给魏菁使了个眼色,她便在一名侍卫的陪同下进了牢房内。 可就在魏菁走近时,一直躺在地上不动的黄大郎突然暴起,向她扑去,嘴里还嘶叫着,“你这贱人!我杀了你!” 阮楹惊愕的低呼了一声,不过还没来得及提醒魏菁“小心”,只听“咚”的一声,那名一同进去的侍卫便疾起一脚将黄大郎狠狠的踹到了墙上! 魏菁在短暂的惊吓后,突然疯了般的上前连打带踹,她一声不吭,只是用尽了全力去踩踹黄大郎的肚子以及下.腹…… 阮楹还没看仔细,眼前便是一黑。 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挡在她的面前,几乎覆住她整张脸。 同时,宋文燮低语,“不要看。” 阮楹几乎能够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温度,片刻间便红了双颊。 所幸,那只手的主人极有分寸,并未碰触到她一星半点。 阮楹咬了咬下唇,垂下眸子。 半晌,撕打声停下,黄大郎的惨叫也几近无声,一切平静下来。 宋文燮收回手,阮楹这才放开屏住的呼吸,深吸了口气,向牢内看过去。 黄大郎这次是彻底出不了声了,不过看着他捂着下.腹不停抽搐的模样,人应当还活着。 而魏菁则泪流满面的走出来,什么也没说,只扑在地上冲着她和宋文燮磕了三个头。 阮楹连忙命菡萏将人扶起来。 一行人转身离开了监牢。 出了县衙,魏菁的脸和眼愈发红肿,不过她的泪已然擦干,人反而精神了许多。 “乡君,如今民妇的大仇已报,总算是可以专心绣坊的事了。早前便有一事想同您说,还请您斟酌斟酌。” 第358章 如此霸道 原来魏菁早就想着绣坊能在京里有间铺子,专门出售自家绣坊的成衣和绣品。 毕竟无论是她想出的新衣裙样式,还是乡君偶尔送来的图样,在魏菁看来,都是会受京城百姓乃至贵女夫人们喜爱的。 而这本也是阮楹下一步的计划,因此两人一拍即和。 “铺子的事很快会有着落,你那边先准备好,等我的消息便是。” 魏菁用力点点头,“民妇省得。” 阮楹一笑:“那便早些回去吧。” 魏菁带着徒弟告辞,上了马车。 阮楹她们也该回去了,不过这回她学聪明了,直接拉着菡萏上得马车,她可不想再独自面对宋文燮,谁知他又会不会说些让她无法招架的话。 不过上了马车,见宋文燮迟迟没上来,她又不禁猜测他难道是为此不快了? 轻轻将帘子掀起一角看去,哪知迎面便瞧见宋文燮似笑非笑的脸…… 阮楹控制住自己想立刻放下帘子的手,佯装并不尴尬的问道:“殿下您可是还有旁的事?” 宋文燮道:“无事,不过看你同你那丫鬟似乎有话要说,我还是坐后面的马车便宜些。” “并无此事,不过您单独坐一辆车也好,这样更能舒展开,路上您可好好休息,免得我们打搅了您,如此便委屈殿下了。”阮楹也不与他对视,细声细气的说道。 分明是自己松了口气,却非要说成为他好…… 宋文燮算是体会了一回阮楹的牙尖嘴利,他不禁失笑,随意摆了下手,便直接往后面的马车而去。 马车驶动,前面车厢里的阮楹和菡萏齐齐松了口气。 “姑娘……”两人对视一眼,菡萏欲言又止。 阮楹轻道:“不必多说。” 她可以猜到菡萏想说什么,但现下虽是在马车里,但四周都是宋文燮的人,万一被听了去……不妥。 因此她看了菡萏一眼,“之前不是吩咐你打听京里的铺子么?如今魏氏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铺子可寻到合适的了?” 菡萏会意的接下去,“有两间铺子,奴婢觉得还不错,不过因着所在的地段好,因此要价颇高,比姑娘您所提的最高价还要高有两分。奴婢本想再找找其他的,但看来看去,还是这两家最适合,不然,回去之后您亲自去瞧瞧?” 阮楹想着这件事肯定是要尽快办的,因此虽然手头略显拮据,但还是道:“嗯,晌午过后便先去瞧瞧吧,若真适合,要价高些也无妨。” 铺子开起来,很快便能有入帐。 总归银子不是省出来,而是赚出来的。 两人一路说着生意上的事,不知不觉马车便回到了挂着楚府匾额的大门口。 阮楹扶着菡萏的手迈下来,宋文燮已经等在外面。 吩咐其他人都避开后,他淡淡道:“你执意要留在这里,我也不勉强,不过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倘若宋枥派了人来,而你又无法护好自己,哪怕有一丝危险,你便是不乐意,我也会将你带离此处。” 阮楹愕然,“殿下!” 他怎能如此霸道? 宋枥若是派人来,她势必是有危险的,但危险不等于无法安然渡过。 而他的意思分明是只要宋枥派人过来,他就会将她带走,这委实不妥! 第359章 买铺子 宋文燮勾了勾唇角,“我不是在同你商量。” 阮楹猛然闭上嘴,眸子里充斥着不满。 她不禁想,是不是因着她拒绝了他,所以他便不快至此?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去他的别院住啊,真要传出去,她哪里还有名声在了! 正想着,宋文燮突然轻笑起来,“莫要在心里将我想成无耻小人,之前提议你去别院,是我考虑不周,你若住进去,旁人虽然未必知晓,但皇上那里肯定是瞒不过的。所以我考虑过后,决定还是送你去另一处安全所在。” “何处安全所在?”阮楹追根究底的问道。 宋文燮却没正面回答,“到时你便知道了。” 阮楹仍是不放心,摇头道:“我能护好自己,还是不劳殿下操心了。” 宋文燮没接这话,直接便催她进门。 阮楹无奈,但门口也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得行了礼,进了宅子。 宋文燮看着大门关好,转身回到马车上,叫来亲卫,低声吩咐了一番,这才离开。 阮楹回去时,曲思那边已经将事情办妥当了。 买了数名下人,门房和厨房里的人都安排上了,另外还买了两个小厮是专门跟在楚生身边使唤。 用过午饭,阮楹便带着人去看铺子。 只一个时辰,两间铺子便都拿下来,付了银子换了契书,数日内便可交接。 出来之后菡萏充满了自我怀疑,“姑娘,奴婢之前来的时候,他们分明不是这般嘴脸,一个个傲气的紧,直说这里地段好,哪怕随便做点生意也有的赚,连还价都不肯!” 可是自家姑娘过来之后,这两间铺子的主子却亲和极了,虽然价钱也没便宜太多,但总归是降了一层,加起来也有上百两银子了。 阮楹安慰道:“我自是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这些商人便是如此,只敬罗衫不敬人,我打着乡君的名号,他们自然不想与我寻麻烦。况且这两间铺子的生意本就不好,他们应是早想着脱手的。” 菡萏很快便想通了,“也是,姑娘您亲自同他们谈生意,若是这两人还敢拿乔,那才是不知深浅!” 曲思也点头附和。 事情办成,主仆三人心情大好,又顺势在街上买了些东西才回转。 阮楹坐在马车上,看着两个丫鬟笑靥灿烂,不禁心想,在伯府固然是锦衣玉食,但也未见得多快活,规矩多不说,人也不自由,整日里还要去赴宴,无聊得紧。若不是舍不得伯府的亲人,其实小门小户过日子才更有滋味。 不过转念她又暗自摇头,没遇着事端时,小门小户的日子固然好过,但真正有麻烦了,手中没有权势,身后没有家世,她又能拿什么来威慑对方? 更不要说,还有宋枥这个巨大的隐患在侧,他活着一日,她一日便无法安枕! 这般想着,阮楹的眸中透出凛凛寒芒。 端肃伯府,香桐院内。 弹奏了足足一个半时辰的古筝,阮娴不仅手疼,整个身子都是坐僵了。 女先生离开后,她半晌才能站起身,抚着腰蹙眉。 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五姑娘阮瑜见状叽叽喳喳的道:“二姐姐,莫要在外面如此,先生看到会说姿态不雅啦!” 她这般说倒无甚恶意,反而是有心交好。 毕竟如今在府里,大姐姐离开了,最大的便是阮娴,她又深受母亲宠爱,阮瑜想着,她多多提醒,二姐姐于礼仪一道便能在先生那边早些过关,两人也可顺理成章的亲近起来。 第360章 有恃无恐 其实阮瑜没那么喜欢阮娴,早在见识她针对阮楹的时候,阮瑜便觉得她不是个善茬儿,之所以如今又想着与她交好,也不过是因着这是姨娘悄悄叮嘱的。 她翻年便十四了,该要早早相看人家。 交好阮娴,便是讨好嫡母,到时在她的亲事上,嫡母自然也能多上几分心。 可惜她这番好意,阮娴丝毫没有感受出来。 本就浑身难受,如今还要被一个小丫头在这里说三道四,隐晦的嘲讽,阮娴连之前的温和表相都懒得做了。 她微抬了下颌,冷笑一声,“闭嘴!我做什么有你说话的份吗?少在我面前作妖!” 阮瑜惊诧的瞪大了眼睛,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是的,二姐姐,我没有……” 阮娴不耐烦的打断,尖声道:“都说让你闭嘴了,怎么还在说?听闻你跟着先生学习也有不短的时间了,怎地连人话都听不懂?就这还敢在我这里指手划脚,你哪里来得胆子?” 阮瑜想要分辨,可张了张嘴,在阮娴尖锐的目光中又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憋的脸颊通红,忍不住掉下泪来。 “你还敢哭?这是要装可怜让旁人来同情你,说我的不是吗?可惜呢,现在大家都走了,没人能帮你!” 就算不走,几个庶女而已,她们又能对她如何? 阮娴翻了个白眼,叫上彩缨就往外走,经过阮瑜时,还狠狠推了她一把,险些让她一头栽倒在琴案上。 如今的阮娴,可谓是有恃无恐。 阮楹走后,父亲虽然叫她过去训斥了一通,但在她看来,雷声大雨点小,应该只是做给荣安堂的那个老太婆看的。 就说嘛,她到底是亲生的,真有事,父亲还能不向着她,反而去向着阮楹那个外人吗? 即便她将阮楹赶出去,结果也没如何,甚至父亲提都没提要将阮楹接回来,可见是默认那贱人不再是阮家人了! 自以为摸透了阮怀英的想法,她已经完全不将府里的庶女放在眼里了。 好不容易没有了阮楹这座压在她心头的大山,如今当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走到门口,却见四姑娘阮清带着七姑娘阮瑷站在那里,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呆怔,似乎没想到会见着这样一幕。 阮娴本不打算理会她们,偏这时阮瑗突然挣脱开阮清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阮瑜处走,一边扬声道:“二姐姐,你怎么这么对五姐姐呀?祖母说过,家里的姐妹要和睦相处,不可出言辱骂,更不可动手,你这般推五姐姐,她若磕碰到了,会受伤的!” 听她提起阮老夫人,阮娴心情顿时变糟,母亲如今还被那老太婆拘在小佛堂里,她想从母亲那边拿些私.房花用都不方便,还有人要用老太婆来压她,她哪里忍得下。 阮娴停下脚步,抱臂看向屋内。 阮瑷已经将阮瑜扶了起来,所幸阮瑜虽然磕碰到腰侧,但并不算严重,她又不敢同阮娴计较,便只低声说自己没事。 阮瑷便了不问了,但仍是扶着她走出来。 到了门口,阮娴便挡在前面。 阮清见势不妙,立刻将阮瑷拉到自己身边,她们是一母同胞,自然要护着自己的妹妹。 第361章 气焰嚣张 阮清扯出个笑容,轻声道:“二姐姐,七妹妹年纪还小,你莫要同她一般计较,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 她年纪大些,自然看得出来,阮娴对祖母并不像她们这般尊敬,因此提祖母并不管用。 但这与她无干系,她只想息事宁人,不让妹妹真与阮娴对上吃亏。 阮娴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七丫头冒犯了我,你想轻飘飘的说句话便算了?”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敢用老太婆压她,总要让这贱丫头受些教训,她下次才不敢了! 阮清皱了皱眉,“那二姐姐想要如何?” 阮娴轻描淡写的道:“既然她年纪小,我也不难为她,磕个头认错,我便饶了她。” 这话出口,阮清和阮瑷脸上都露出怒意。 便是长辈也没有随意让人跪下磕头的道理,更遑论阮娴只是平辈。 阮瑷怒冲冲的道:“我才不要!二姐姐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祖母!” 阮娴嗤笑了一声,慢悠悠的开口,“这伯府里也忒没规矩了,一个庶女,竟想着跟我别苗头,毛都没长齐臭丫头还想告我的状,有本事你就去啊,我倒要瞧瞧,你无凭无据的,要怎么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阮清听她说的实在不像样,气得涨红了脸,“二姐姐,你不要太过份了!明明是你出口不逊在先,却还想着倒打一耙?” “我便是倒打一耙了,你又能奈我何?”阮娴恶意的抻手掐住阮清的下颌,一字一顿的道,“不过是姨娘生下来的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伯府里的主子了?想得还挺美!” 说完,她甩开阮清,轮番看向三人,见她们吓得不敢出声,这才满意的道:“我劝你们少跟我作对,老老实实的呆在一旁,莫惹我心烦,如此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否则,就你们这几个,也就是一副嫁妆打发出门的事,说不得还会遇上那喜欢打媳妇儿的男人,那你们可就生不如死了!到时候想找娘家出头,那也得看我乐不乐意让我娘理会你们,可听明白了?” 三个小姑娘年轻都不大,也没经过什么事,听她这么一说登时被吓住了。 只是心下总不甘愿,毕竟伯府里还从未出过阮娴这等人。 三人对视了一眼,拉着手便向后退。 阮娴还不及出声喝止,她们便匆匆转身跑走了。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日再收拾你们!”阮娴恨恨。 一旁的彩缨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头,见四下里无人便劝道:“姑娘,不过是几个小庶女罢了,不理会便是了,又何必多生是非?万一她们或是她们的姨娘在阮伯爷面前告状,坏了你在阮伯爷面前的形象,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阮娴不以为意的道:“不过是几个庶女罢了,你瞧平日里父亲何曾关注过她们?就算她们告状,无凭无据的,难不成父亲就会相信她们?你未免想太多了!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会耽误殿下的大事。” 想到她确实将太子交待的两件事办成了一件,将阮楹赶出了伯府,彩缨迟疑片刻,到底没再多说。 阮娴这才抬脚往明珠院走。 晚间,彩缨又从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身边的小厮那里得着了消息,太子邀约阮娴明日出府见面。 第362章 隐忍 阮清拉着阮瑷回了院子,阮瑷看着她下颌被阮娴捏出来的手印泛起青来,不由露出要哭不哭的模样。 阮清叹道:“别这样,让姨娘瞧见了定会心疼的。” “姐姐!”阮瑷抿了下唇,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不甘的道:“那女人欺人太甚,难不成就这么算了吗?” “不然能如何?”阮清寻了面镜子照着自己下颌的青痕,想着转头警告道:“你不许偷偷告诉姨娘,平白让她担心,我真会恼了你的。” 阮瑷期期艾艾,“可那女人说,以后都让我们听她的话,我才不要,她这么恶毒,我们可以直接找祖母!” “找祖母有什么用?你没听出来了,便是到了祖母面前,她也不会承认的,还会倒打一耙!你觉得祖母到时候偏着谁?莫说祖母了,就连父亲也一样……” 阮清深深的喟叹,同妹妹分说,“大姐姐就是被她赶出府的,可你瞧,祖母和父亲可曾罚她了?不过是训斥一通,反而更加助长了她的气焰。连大姐姐都对付不了的人,你凭什么觉得我和你能够斗得过她?” 阮瑷迟疑着道:“可大姐姐不是阮家的血脉啊,我听下人们说,是那日那女人亲口说的,大姐姐也承认了。可我们不一样,虽是庶女,但我们总归是阮家的女儿,父亲和祖母总不至看着我们被这般欺负吧?” 阮清苦笑着看向天真的妹妹,“即便这次告了状,祖母和父亲相信了我们,罚了她,可又有什么用?你别忘了,夫人是如何的偏疼她,我们让她在祖母和父亲面前没脸,你说夫人会不会找我们麻烦?还有姨娘……” “一府的主母想要让姨娘和庶女不好过,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只消向厨房里吩咐一声,说不得你连热饭菜也吃上不了。你便是找过去,她也大可说不知,是下人捣鬼,一来二去,总不能天天去告状,最后还不是要忍着。” 阮瑷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片刻后眼泪便扑簌簌掉下来。 “难道我们就只能任由她这般欺负吗?姐姐——” 阮清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 两人心下都不由的暗想,若是大姐姐在就好了,有她在,阮娴从不敢这般肆意妄为!而且,大姐姐也不会允许她这般行径的! 可惜…… 阮瑷抽抽搭搭的道:“会不会是弄错了,大姐姐才是我们家的姑娘,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像我们家的人!” “傻子。”这种事弄错了一次便够离谱的,哪可能再有第二次,况且阮娴那张脸一看就像极了夫人,反倒是大姐姐生得清丽绝伦,与阮家人并不想像。 与此同时,阮瑜那边跟姨娘商量过后也选择了息事宁人,总归只是腰间撞的青紫了一块,不是大伤,日后避着阮娴些便是了。 她们最终还是决定隐忍,阮娴早便猜到了。 因此晚上彩缨隐晦的再次劝说她不要生事时,阮娴理都没理。 她断定了那三个庶女谁也没胆子与她做对! 与她做对的阮楹,下场她们都是看到的。 晚间躺在床榻上,阮娴做梦都笑出声来,自回到伯府,直到现在,她才算是过上了舒心的日子! 第363章 身孕 翌日中午,阮娴借口身子不适逃了下午的课,偷偷溜出府去见宋枥。 这次宋枥换了处更隐蔽的宅子,三进的宅子如今在阮娴眼里实在太过简陋,不过她自然不会表现出来令宋枥不快,反而一脸期待和担忧。 “殿下!我好想您!” 进屋后,下人便自觉的退下。 阮楹红着眼圈扑进宋枥的怀里,诉说她近些日子联络不上他,心里有多么的着急与惶恐。 她是真的害怕。 甚至想过宋枥是不是在故意躲着她。 要不是后来彩缨与宋枥放在宫外的人联系上,她恐怕都要按捺不住的亲自去东宫看个究竟了! 宋枥见状也不由的心软,虽然她不记得前世的事,甚至性子也与前世不同,行事还比前世蠢钝了许多,但毕竟是自己真心爱过的女人,而且现在的她,也是一心牵挂着自己,宋枥怎么可能不动容。 “孤也想你,只是前阵子父皇对孤颇有不满,还派人盯着孤,因此孤不好轻举妄动。”宋枥不想告诉她禁足的事,毕竟这一回他损失惨重,好几名心腹内侍都因那五十板子没能挨过来,惟一值得庆幸的是林永好歹挺住了,但这也已然令他大失颜面。 所幸太子被禁足的事,只在东宫范围内知晓,没有向外传。 嘉乐帝到底还是顾惜他的,并没有废太子的意思,自然要替他的名声考虑。 阮娴不知内情,闻言连忙追问,“为何这样?殿下您这么好……陛下是不是对您有什么误会?” 宋枥顺势颌首,“算是误会,也是有人故意推波助澜,等孤查出那人是谁,必不会放过他!” 事情会捅到嘉乐帝面前,肯定有人从中插手,等过阵子,他的事情差不多平息下来,他再同对方算帐! “这般居心叵侧针对您的人,实在可恶!幸好殿下您没事……”阮娴近日来丰满了不少的身子在宋枥的身上蹭啊蹭的,很快便蹭得宋枥心中起火。 禁足的时日他为了向着老家伙做戏,一直没有去后院,如今顿时有些撑不住了,他挼搓了那娇.躯一把,便打横抱起阮娴,带着她往里面的卧房走去…… …… 阮娴悄悄从后门回了伯府,给那看门的婆子塞了不少好处,又严厉警告一番,顿时叫她再次诚惶诚恐的发誓不将事情说出来。 回到明珠院,并未被察觉。 阮娴得意的一笑,只是笑容未落,便觉得肚子又是一阵隐隐作痛。 之前在马车上她便察觉了,还没当回事,可这会儿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连忙躺到床上,唤彩缨来侍候。 起初,只是肚子不定时的隐痛上一阵,阮娴以为自己是着了凉风,又或是吃错了东西,可等了两日,她在闻到肉腥味几欲作呕时,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让其他人都退下去,阮娴拉着彩缨急道:“彩缨,我……我好似是有了身孕……” 她在成凤楼时见过怀孕的女子,知道她们会有哪些症状,而如今,她可不正是如此。 阮娴心里又是惊又是喜。 之前她一直盼着有身孕,可迟迟没动静,她还在心里猜测过该不会是在成凤楼的时候将身子搞坏了,为此她很是担心了一阵子。 如今竟然就这么怀上了,这如何不令她在惊讶过后便只剩了喜出望外! 这可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啊! 第364章 此一时彼一时 阮娴此刻满脑子的母凭子贵。 倒是彩缨更冷静些,她闻言便翻过阮娴的手腕诊脉。 既然会被宋枥派到软娴身边,她对医术也是略有心得的,一诊之下便发现确实是喜脉。 “姑娘,恭喜,是喜脉!” 如此大事,彩缨不敢擅专,当天便向东宫那边传了消息。 东宫也很快给了回复,让她好好照顾阮娴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容有失,但同时,此事绝对不能泄露,叫伯府的人知晓。 彩缨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 端肃伯只忠于皇上,并不偏向哪位皇子,便是太子也不例外。 甚至还因着当初太子在阮家闹出的梦魇一事,对太子的印象并不好。 可太子却是早便想着将端肃伯揽入麾下的,而阮娴怀孕,便是个机会。 为着此事,宋枥不惜冒着频繁见面的危险又将阮娴约了出来。 两人一起坐在屋内的软榻上,宋枥一脸喜色的将阮娴抱坐在自己的腿上,揽着对方的腰身,一只手亲昵的抚着她还未隆起的肚子。 “娴儿,好娴儿,孤真的很高兴!” 他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终于让阮娴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独自呆着时忍不住胡思乱想,还怕他心下不喜,非要叫她拿掉这孩子呢! 现实却并非如此,这般看来,太子殿下对她是真爱无疑了! “能够为殿下孕育子嗣,我也开心的很,只是殿下,如今才一个多月,我这肚子还不显,可到往后,这肚子越来越大……我怕……” 宋枥抱着她轻笑道:“犯傻了不是,你既怀了孤的孩子,孤自当尽快迎娶你才是。” 阮娴眼睛蓦的亮了。 可这时宋枥继续道:“只是娴儿,你若嫁了孤,端肃伯府便是站到了孤这边,你父亲那里,你可有把握说服他?” “自然是有的!”阮娴毫不迟疑的说道。 眼见很快就能够成为太子妃,甚至太子登基后,她便能成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阮娴身体里的血都在燃烧,前面便是有任何阻碍,她都是要踢开的,更何况只是说服阮怀英。 阮娴因着张氏对她百般迁就,打心底里便觉得阮家欠她的,因此,如今她有了想嫁的人,阮怀英为何不同意? 况且,他能成为太子的岳父,未来的国丈,他又有什么不满? “殿下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便寻了机会说服父亲,让他尽心尽力为殿下效力。”阮娴凑到他耳边轻道:“相信有了父亲的加入,殿下您定然能够早登大宝!” 这话真是说到宋枥心坎里去了,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那就托娴儿你的吉言,端肃伯那边有了回应,便由你安排我们见一面,之后孤便可向父皇去求赐婚的圣旨,如此可好?” 阮娴娇羞的轻点下头,“殿下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听到这个回答,宋枥欣慰不已。 原本他没想要娶阮娴,只打算登基后将她纳入宫中便是。 毕竟这一世她的经历实在不堪,虽说他命人烧了成凤楼,也将相关人等都秘密处置掉了,但她终究是没了清白。 宋枥的高傲不允许他娶这样一个有污点的女子为正妻和皇后,哪怕她是阮娴。 但,此一时彼一时。 第365章 密谋 宋枥漫不经心的轻抚着怀里的阮娴,就像抚着一只宠物似的,心里则是在盘算。 老东西已经知道了他与阮娴关系不同寻常,虽然他将此事压下,但若自己不娶阮娴,这始终是个隐患。 万一哪日消息透露出去,被端肃伯知晓,怕不是要反咬自己一口。 偏偏他现在还急需端肃伯这样自己有能耐,又蒙祖荫有人脉的臣子投靠。 倘若阮家能像前世那般助他,他必是能登上皇位的。 这一点,毋庸置疑。 为了皇位,他也只能暂时委屈自己。 不过,既然他都做到了这种地步,那此事便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 “娴儿,听说你将阮楹赶出伯府之前,已经揭破了她真正的身世?” 阮娴脸上露出厌恶之色,“是啊,殿下,您不是说等她一离府,您便要将她斩草除根么?那个女人实在讨人厌的紧,您可要快些动手啊!” 宋枥眼中透出几分狰狞,“放心,孤绝对不会放过欺辱了你的人!她顶着你的身份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好日子,却害得你在外受苦,一想起此事,孤便痛恨之极!哪里能饶了她!” 原来是为了她啊,阮娴心下高兴起来,也有了说下去的兴致。 “这几天,我已经让彩缨将她根本不是阮家血脉的事传遍了伯府,之后便是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端肃伯府的嫡长女,不过是一对乡下泥腿子的女儿罢了!” 宋枥缓缓敛去神色,重新露出笑容,“是该如此,要让众人记住,你才是端肃伯府真正的嫡女。也免得我们日后成婚,会有人在背后拿你的身份说三道四。” 听到这话,阮娴若有所思。 半晌道:“殿下说的对,是该让京里的人知道,阮家只有我这一个嫡女!” 如此不但能将阮楹踩在脚底,还能更加抬高自己的身份。 这种事,阮娴是巴不得去做的。 “对了,还有楚家人……殿下,楚家人对我那般无情无义,您是知道的,可那楚生却堂而皇之的去了伯府……” 她没提之前宋枥承诺她要让楚家人消失的话。 毕竟,楚生现在还活蹦乱跳,可见宋枥是没有成功,她若提了,岂不是让他没面子。 宋枥心思仍放在如何用阮怀英的事情上,此时便随意的道:“他不是同阮楹在一起么,既如此,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说的斩钉截铁。 阮娴听到自己想听的,又满意的重新靠进了他的怀里。 …… 转眼间,阮楹已经离开端肃伯府三日里。 三天里,宋枥那边毫无动静。 以顾英为首的镖师虽然每日照常训练,巡逻,但私下里也免不了要议论纷纷。 “之前阮姑娘说她的仇家会来,可这都几日了,对方连个影子也没露!” “不来岂不是更好?免得咱们动手了。” “可什么都不做,只是每日里巡逻就能拿到那么多酬劳,总觉得有些不合适。” “要这么说也是……” 不仅他们有些放松下来,就连楚生都过来同阮楹说,“那人是不是不敢派人来了?这毕竟是京里,他那个身份真要明晃晃的派了刺客来刺杀你,说不定很容易将他自己曝露出来!” 第366章 中毒 阮楹微怔,脑子里闪过一线灵光,对啊,她倒是大意了。 于是也顾不得再跟楚生继续说,先将邬宝珠唤了来,同她交流了一番有人下毒的可能。 邬宝珠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您就放心吧,这事交给我,入口的东西我都会一一验过,保准让那心怀叵测的人无法得逞!” “那就辛苦你了。”阮楹笑着抚了抚她头上的双丫髻。 邬宝珠脸红红的退下了。 阮楹看到旁边一直等着她的楚生,不好意思的道:“哥哥是有什么事吗?” 楚生吞吞.吐吐的道:“我就是不放心爹娘,想去看看他们,毕竟他们年岁大了,又是第一次离京,肯定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 阮楹沉吟.道:“去是该去的,不止是哥哥,我更该去拜见两老。不过哥哥,可否再等段时日?我担心我们任何一人离开,都会被盯上,一来是你的安危要考虑,再来便是他们有可能跟踪你,从而发现两老的所在,那便麻烦了。” “这倒也是。”楚生有些失望,不过也能理解,“那便再等一阵子,事情过后,咱们再去!爹娘见到你一定会高兴的。” 阮楹笑着点点头。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今天的晚饭厨娘做了道拿手的滑溜鸡片,醇厚的香味,看着便香嫩多.汁的鸡片,上面还点缀着红的绿的脆生生的配菜,看上去着实让人食指大动! 阮楹拿起筷子,夹了块鸡片,也招呼着楚生趁热吃。 可是很快她便发现鸡片入口时很香,但咀嚼时却有股说不出的怪味掺杂其中。 阮楹未及多想咽下第一块,可随即便停了筷子越想越是不对,连忙阻止正准备吃的楚生,“别吃了!” 楚生一头雾水。 阮楹则脸色难看的吩咐同样不知所措的菡萏,“去叫宝珠过来。” 这些吃食,她应该都是察验过的,按说是没有问题,但她口中现在还残留着那股极淡的怪味,让她心跳加快。 阮楹捂住胸口,不,不止是心跳加快,她现在应该是喘上气来,还有小腹也在隐隐作痛…… “这鸡片里有毒……” 她抓着前襟,只觉得越来越难喘.息。 楚生惊吓不已,连忙上前来扶她,和曲思两人一道,将她扶到软榻上。 不多时,邬宝珠来了。 她路上便听了菡萏所说,因此一来便扑向桌上的鸡片,当她将一片鸡肉从中间撕开,然后仔细嗅闻,甚至舔了一下后,邬宝珠的脸色变了。 这时,楚生出来看到她,连忙将她拽到软榻前,“你快看看莺莺这是怎么了,她中毒了吗?宝珠,你快给她解毒!” 阮楹因为喘.息不畅,已是浑身无力,她听着楚生急切的吼声,隐约感觉到一只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腕间,再之后,她便昏昏沉沉,不省人事了。 …… 阮楹做了个梦,梦到前世,她仿佛不相干的人,站的高高的看着,看到端肃伯府里有个傻姑娘,因着自卑于不是伯府的血脉,自伤之下被一男子趁虚而入。 那男人当着她的面,百般温柔怜爱开解,使得她芳心大动。 实则背地里与那位真千金早便汗瀣一气,他们秘密的在暗中谋划,将这傻姑娘利用到了极致…… 第367章 郡主府 阮楹再睁开眼睛时,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姑娘!您醒了!”守着她的曲思高兴的叫了一声,“我这就去请大夫和宝珠过来!” 说着便急匆匆的向外跑。 阮楹张嘴想叫住她问话,却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 幸好曲思前脚出去,菡萏后脚便进来了,体贴的倒了温水,抚起她一点点喝下去。 仿佛猜到她心里的疑惑,菡萏扫了一眼房内极为雅致的装潢,轻言细语的解释道:“姑娘,我们如今是在郡主府,是云晴郡主的府邸……” 听了菡萏的话,阮楹才得知,自己确实是中毒了。 这倒也并非都是邬宝珠的错,要怪就得怪下毒的人太过阴险。 据邬宝珠查验,他们吃的鸡不是普通的鸡,而是从小被人精心喂食毒物养大的,因为算计的份量,每次喂食便能让鸡的体内沉淀下少量的毒素,却又不致命,而等那鸡长大宰杀后,它的肉便自然而然的蕴含着毒素。 邬宝珠不是不能查出来这种毒,但她到底是年纪少,考虑不周。 “若是只查那鸡片的表面又或是汤汁,并不会发现问题,只有将肉切开,细查内里,才会发现那根本就是只毒鸡!” 阮楹轻轻应了一声,“原也不能怪宝珠,是我考虑不周。” 菡萏连忙道:“这怎么能怪姑娘自己,要怪也是怪那下毒的何其阴险!竟想出这样的法子……叫奴婢看,他们私下里养这些毒鸡,竟不是只针对姑娘您,其他还不知害了多少人!” 这话提醒了阮楹,她若有所思,不过半晌,还是先将心里的猜测压下。 “那我们为何在郡主府?” 菡萏沉默了片刻,“姑娘您昏过去后,宝珠姑娘不多时便确定了您中的何种毒,只是她手边的药材不全,还须去买。只那时天色已晚,药铺都关了门,委实不易买到。” “这时岑王殿下得了消息赶过来,坚持要将您送到郡主府来,说是早便与云晴郡主说好的。原本郡主是想亲自过来接你的,却不料还没来得及,您便出事了。” “岑王殿下有命,奴婢们实在无法违抗。再则当时岑王殿下也说了,郡主府这边备有大夫,至于宝珠姑娘所需的药材,他都能派人找来……” “奴婢们想着还是您的性命最重要,便在询问过楚公子之后,跟着您一道被岑王殿下护送到了这里。而殿下也果真说话算话,找来的都是极品药材,宝珠姑娘当即便写了药方抓好药,让我们煎了给您服下,还说您一早便能醒来。” 阮楹有些恍惚,“现在是晨起了?” “是啊,您睡了整整一晚,可把奴婢和曲思担心坏了,所以见着您醒过来,她才那般失态。” 两人正说着,曲思带着一位年纪不小的老大夫,以及邬宝珠到了。 诊过脉确定阮楹的毒已经解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还需继续服药,才能将之排出身子。 邬宝珠重新调整了药方,将之给老大夫确定了一记,然后交给曲思,让她去抓药煎药。 之后,老大夫走了,而邬宝珠却眼泪旺旺的轻握着阮楹的手,难过的道:“姑娘,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大意,明明可以查出那毒的,也便不用害您经历这么一场了……” 说着她忍不住哭起来。 第368章 醒转 阮楹这会儿可没力气哄孩子,她虽然解了毒,但身上还没力气,精神也不济,因此说了句,“不怪你……” 便给菡萏使了个眼色,让她将邬宝珠带出去哄了。 阮楹胸口还有些滞涩感,她迷迷糊糊闭上眼睛。 只是脑子里还在隐隐约约的想着,岑王该不会是个乌鸦嘴吧?上回他还说她若护不好自己便给她换个地方住,结果竟是一语成谶…… 还有,为何每次她这边出了问题,他总能及时赶到,难不成是邬家人报信? 可也不像。 还是说,他一直派人盯着自己? 若真是如此,那可不妥当的紧,她定要找他分说分说。 不过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因此得了大好处,总是被他解救于危难之中。 受得援手太多,也着实令人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阮楹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好了许多。 因为她不想再睡,而且感觉到饿了。 “姑娘,我扶您!”床榻边的菡萏见她醒转,是想坐起来的意思,忙不迭扶她靠在大大的迎枕上,随即又简单的为她清理了一番,端了白粥来喂她喝了一碗。 肚子里有了食物,阮楹更精神了些。 因为不放心她而一直留在郡主府未离开的云晴听说她好转,高兴的过来探望。 “莺莺你总算醒了!” 云晴见阮楹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不禁松了口气,“你若再不好转,九王叔就要疯啦!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吓人,若不是宝珠那小姑娘百般保证一定会解了你身上的毒,他险些要去逼着刑部以莫须有的罪名缉拿出门云游的长云方丈,那真要把人得罪死了!” 长云方丈是京郊一间寺庙的主持,精通医术,都尊他为神医。 不过这位方丈长年外出云游,四处治病救人,行踪不定。 若是想在短时间内找到他,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 逼着刑部去缉拿……阮盈嘴角抽搐,也就岑王能想得出来这种胆大妄为的主意了,幸好他还没来得及那么做。 但,这是为了她…… 一时间,阮楹的心情复杂极了。 “岑王殿下他,如今没事了吧?” 云晴应道:“知道你醒了,应该平静下来了吧。” 见阮楹不自在的紧,她迟疑片刻便揭过这事不提。 九王叔对莺莺这份心思,她虽然之前便意识到了,但这一次才真正看清楚,那是的的确确将人放在心上了。 可是看莺莺的模样,对九王叔却未必有男女之情。 如此,她便不好说太多了。 莺莺是她的好友,她不想给她压力。 “不说那些了,还是说说你做的好事吧!”云晴嘟起红唇,作出不满的模样,“我们这么要好,你离开阮家却没跟我提一句,最后还是从旁人那里知晓你出事了,真是让人伤心呐!” 阮楹不好意思的抿了下唇,解释道:“本来是打算安顿好了再同你提的,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提到中毒一事,她不免有些郁郁。 她自以为防范的极好,不料还是出了纰漏。 可见一直以来她或许都太过自以为是了。 就如同她千方百计要扳倒宋枥一般,宋枥想要除掉她的心思,也是始终未变,且只有越来越迫切! 第369章 郡主府暂住 云晴郡主本也不是真在指责她,因此很快便不再追根究底,而是问起她被下毒的事。 “我听丫鬟说你们出府的时候便有不怀好意的人跟踪,之后见你那边有了防范,便想出下毒这种阴招,对方看来是早有预谋,想要你的命啊,你可知道是谁如此狠毒,非要与你过不去?” 阮楹中毒总要有个说法,因此菡萏和曲思两名丫鬟之前便是这么同云晴郡主回话的。 “不清楚,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阮楹自然不可能说出宋枥来,便顺着云晴郡主的话,将对方定义为不怀好意之人。 云晴郡主蹙起眉头,“莺莺,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个阮娴?毕竟上次参加花宴时,她就对你嫉恨不已,好些人都看出来了。后来她丢了那么大的人,京里的贵女们提起她来都是暗中嘲笑呢,她也因此再没露过面。她心里定是对你十分怨恨,所以才巴不得你离开伯府,然后好有机会下手!” 阮楹垂下眸子,“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不是她。” 云晴郡主叹道:“也是,否则你祖母和阮大人一定很伤心。” 莺莺同他们感情深厚,他们伤心,她心里必然也不好过。 拍了拍阮楹的手以示安慰,她又道:“无论如何,如今真凶未抓获,你暂时就住在我这里吧。这郡主府一直空着,你住过来还能添点人气,千万不要同我客气啊,否则我就要新帐旧帐同你一并算了!” 阮楹失笑,“郡主都这般说了,我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宋枥为了除掉她不择手段,她肯定不能再托大,住在这里,宋枥便是心里再恨,也必然不敢动手。 云晴郡主笑眯了眼睛,“你好好养身体,这里离长公主府很近,我没事就能过来找你玩。” “好啊。” 两人说了阵话,云晴郡主怕累着她,便告辞离开了。 菡萏进来服侍,阮楹这时才有机会问起楚生他们,菡萏道:“公子原本想留在宅子里,可是岑王殿下不知同公子说了什么,公子便带着邬先生他们一道同岑王殿下走了。这郡主府公子不便过来,不过每日都会遣下人过来询问,这会儿应该已经知道你醒来,身子没有大碍了。姑娘您是想见公子吗?” “兄长没事吧?” “公子没来得及吃那菜就被您阻止了,自然是没事的,只是很担心您。”菡萏将迎枕拿开,扶她躺回床上。 阮楹想了想,还是道:“暂时还是不见了,毕竟他来郡主府实在不妥当。” 郡主府本是等云晴郡主成婚后,与郡马的住所。 按理,这府邸应是等云晴郡主成婚前,皇上才会赐下。 但靖平长公主疼女儿,提前便同皇上请旨,要了这处府邸做郡主府。 如今郡主还未成婚,甚至还没订下亲事,若是让楚生一个外男登门,难免会惹人猜疑。 阮楹自觉住在这里就很打扰郡主了,自然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菡萏应道:“姑娘顾虑的是。奴婢想着,公子那边,姑娘也不必担心,岑王殿下总归是一片好意,肯定会将公子安置妥帖的。” 第370章 我要嫁太子 阮楹静下心来在郡主府养身子,而阮娴那边,与宋枥分开,回到伯府,就在琢磨两人成亲的事。 只是,随着大脑慢慢冷静下来,她对于之前承诺过宋枥的话有些心虚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了张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父亲从来不愿参与到皇子们的夺嫡之争中,因为一个不好,便会搭进去全族人的性命。 当时张氏还曾特意叮嘱过她,若是在外面遇着皇子,恭敬是应该的,但不要同他们走近。 阮娴有片刻的怯意,不过她谋划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怀上了宋枥的孩子,对于嫁给太子这件事,她是绝对不肯放弃的。 所以转念便想到,太子如今是储君,是正统,父亲支持他继位本也是应该应份的,这又有什么可心虚的? 她先说服了自己,很快便理直气壮起来。 这日,等到阮怀英回到府中,阮娴用过晚饭,便去书房找他。 “父亲。” 阮怀英看到阮娴进来,便放下手中的信件,“坐吧,寻我有事?” 阮娴点点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父亲说。” 阮怀英轻“嗯”了一声,“有话只管说。” 阮娴神态自若的开口道:“父亲,我要嫁予太子,做太子妃!” “你说什么?!”阮怀英愕然地看向她。 阮娴站起身,上前来到书案旁,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够当太子妃,生的儿子也必然会得到宋枥的宠爱,会成为下一任储君,她心里就骄傲得很。 “父亲您没听错,我要与太子成婚!” 阮怀英从震惊和难以置信中回过神来,他控制不住火气,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不行!我绝不答应!” 阮娴被他突然其来的激烈态度,吓得倒退了两步。 阮怀英见状勉强敛了怒意,试图温和的道:“娴儿,你怎会生出这种想法?太子虽是一国储君,但如今朝中情势未明,作为太子妃不但要打理东宫诸多事宜,还要维系好各方关系,繁琐又辛苦,你瞧着那位子尊荣,但实则日子未必好过。” “你在外面受了许多的苦,爹娘自是知道的,我们定会为你择一门良婿,能够体贴你,照顾你,至于门第,却是不要太高的好,如此,只要端肃伯府在一日,你便不会受委屈!” 阮娴皱起眉头,不可思议的道:“你们想让我低嫁?这是在嫌弃我吗?觉得我担不好主母之责?” 阮怀英一噎,他心里的确是这般想的。 毕竟阮娴没有从小接受贵女的教育,无论是在学识上,还是心智手段上都与那些出众的贵女相差颇大。 更不要说,她还…… 总之,真若嫁入高门,婚后对方发现她并非完璧,那必然会心生不满,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怨恨于她,她的日子又岂能好过? 倒不如嫁给家世差一点,但本人上进的儿郎,如此,有端肃伯府压着,对方想来也不会做出冷落她磋磨她的行径。 但这些话,阮怀英自然是不好宣之于口的,他只能耐心的劝道:“并非如此,只是高门大户规矩繁冗,表面瞧着风光罢了,你若嫁进去,过的不舒心,我们很难插手。反之,若是门第略低些,自然便没有这些担忧了。” 第371章 分析局势 阮怀英虽然对阮娴的行事有所不喜,尤其是她与张氏将阮楹逼迫离开伯府一事,他虽然只是训斥了阮娴,又责令她去同先生上课,并未有大的责罚,但心里却是动了真怒的。 只不过,他这份怒气大部分落在了张氏的身上。 最近这段时日,他与张氏之间实可谓是相敬如冰了。 而对阮娴,从心底里来说,他还是希望这个亲生女儿能够通过他和先生的教导,明白自己做错了,愿意再给她改过的机会。 对她,阮怀英终究是怜惜的。 但阮娴却并不能领受他这份来自于父亲的疼爱,她直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反而变本加厉,认为一切的妥协和退让都是他们欠她的! 所以得知阮怀英不仅不允许她嫁给太子,反而还想让她低嫁时,她顿时恼羞成怒,“父亲这是想让我嫁给一个无名小卒,日后见了谁都要行礼,连头都抬不起来吗?” “我就知道,你们表面不说,实则心里都在瞧不起我,认为我丢了你们的脸!你们想要的,是阮楹那样能为你们脸上增光的女儿,而不是我这种粗鄙的乡野丫头!” “可那是我愿意的吗?若是你们当年不抱错孩子,我会在乡下当了这么多年的村姑吗?我会遭遇那些艰难吗?我不会!我本应该在伯府里锦衣玉食的长大,成为人人称羡的贵女,我可以比阮楹更优秀更出众,可是因着你们的错处,毁了我!” “如今我好不容易能够过上安稳日子,还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你们不但不支持我,不帮着我,反而要阻止……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阮娴吼完,捂着脸痛哭失声。 这些话,她早便想说了。 他和那老太婆凭什么要对阮楹那个鸠占鹊巢的贱人那般好,甚至超过她这个亲生女儿? 甚至连大哥二哥也与她不亲近。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阮楹为他们长脸,而自己不能。 这一家子人除了张氏,个个都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连血脉亲情都不顾! 总之,在阮娴心里,伯府里的人不疼惜她,不顺着她,不将她捧在手心里,那就是错的! 阮怀英被她说的心里难受得很,但他不愿相信阮娴是心性歪了,只想着她是钻了牛角尖,一时迷障。 他重重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劝道:“娴儿,莫要哭了。你误会了,祖母和爹疼惜莺莺,并非是因她的出众,而是因着养育了她十余年,她又的确是个乖巧贴心的姑娘,这才对她格外怜爱些。但是娴儿,你才是祖母的亲孙女,爹的亲生女儿,我们对你,都只有更加怜惜的。” 阮怀英来到阮娴面前,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正是因为心疼你,所以爹才不愿让你嫁给太子。” “你可知,太子他虽眼下瞧着地位尊荣,但本人心性与能力都属寻常,陛下是念及元后,又因他是惟一的嫡子,这才立了他做太子。可实则,他是不是能够担起一国之君的责任,还未可知。” 阮怀英同她细细的分析道:“相比太子,大皇子虽然性子略显鲁莽,但在对敌的阵前却十分勇猛,且是陛下的长子,深受陛下宠爱,二皇子性情平和,但文彩出众,在大宛的文人之中名声极好,还有三皇子……” 他尽量含蓄的历数几位皇子的优秀,这些足以证明,太子宋枥并不比他们强过多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据为父观察,陛下实则还没有最后决定由谁来继位,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第372章 严词拒绝 阮娴怔怔的抬起头,喃喃道:“太子不是储君么?当然是应该太子继位才是。” 阮怀英叹道,“事关皇位,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 他掏出帕子递过去,示意阮娴擦擦眼泪。 “陛下自然要挑一位能够守得住大宛的君王,眼下看来,他并没有就此认定了这个人便是太子。所以如今诸位皇子都各怀心思……” 他加重了口气说道:“所以我们端肃伯府是不会站队的,不会偏向任何一位皇子,包括太子在内,伯府只会忠于陛下,如此,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继位,我们都不会受到牵连。” “有些人想挣一份从龙之功,因此才早早在皇子们身上下注,全力相帮,可帝心难测,一朝押错了人,那便是全族覆灭的下场!” “爹不能拿着全族的性命去冒险,这也是爹的一点私心。” “你可明白?” 阮娴默默的擦干脸上的泪痕,却又抿紧了唇。 太子不能继位? 那怎么可以! 她如今都怀了他的孩子,一旦太子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落败,等待她的难道还会有好下场? 不,甚至不用等到那个时候。 她的肚子瞒不了几个月的,只能尽快嫁给太子,才能掩下她未婚先孕的事。 否则一旦曝露出去,这个家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她收拾好心情,开口道:“父亲,不管皇上是因着什么缘故封了太子,可太子如今已然是太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现在太子之位不够稳固,那也只是需要有人推一把的事。女儿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娶我的,我若嫁过去,便是太子妃,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岳父,您帮着他,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么?” “我知道父亲您是很有能耐的,有您相助,还怕太子殿下不能继位么?” “太子继位,女儿便成了皇后,等生下嫡子,那便是将来的太子!到时候不仅我能成为大宛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咱们阮家,地位也必然是水涨船高,又岂是如今一个伯府能比的?”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阮娴殷切的看着阮怀英,似乎盼着他下一刻便应承她与太子的婚事。 然而阮怀英却是听得脸色发青,几度要发怒,用尽的全力才能勉强按捺下来。 尤其是听到最后,阮娴仿佛还隐约瞧不起伯府的模样,他几乎要被气笑了。 阮怀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头被气得嗡嗡作响,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莫要在这里想当然耳,事情不是这般简单的!总而言之,这位婚事我是不会应允的,你也最好早些打消这个念头!” 阮怀英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阮娴,神色中满是冷肃。 他已然发现,跟她说不通道理,所以只能强硬的下命令。 “另外,你从今日起不许离府,不可再见太子!倘若你做出有辱阮家门楣的事,我必不饶你!” 言罢,他转身便拂袖而去。 书房的门砰的一声被关上,还晃了几晃,可见用了多大的力。 阮娴望着门口,阴沉了眉眼。 她都说到这种程度了,他居然丝毫不动心,反而要将她拘在府里,不许她去见太子? 简直就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第373章 万万不可 阮娴黑着脸离开了书房,往明珠院走。 不过走到一半她又停下了脚步,若她现在回去,彩缨看到她的模样定然会得知她劝说的不顺利,说不定还会禀报太子。 阮娴不想让宋枥怀疑她的能力,以及对阮怀英的影响力,因此她迟疑着掉转方向去正院找了张氏。 张氏在阮老夫人的小佛堂里颂了几天的佛经,明显憔悴了。 当然,也因为从阮楹离府,阮怀英就再没有进过她的屋子,便是偶尔在荣寿堂见一面,男人也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张氏难过的夜夜垂泪,她想不明白哪里就至于如此了。 阮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既然她在府里会惹得娴儿难过,那让她离开又有何不可? 更何况,离开是阮楹自己提出来的,又不是她吩咐的。 就为了一个阮楹,竟让婆母与夫君都厌了自已,张氏心头原本对阮楹还有些不舍,可这会儿也全都消弥殆尽,反而暗怀了怨恨。 今日因着她身子不舒坦,到底是从阮老夫人那里逃了一天。 听到阮娴来了,她欣慰不已。 连忙叫起来。 阮娴有几日没同她碰着面了,一见之下颇为惊讶,“娘!您的难色这般难看,是不是祖母她……” 张氏不愿让女儿说长辈的不好,免得传出去落个不孝的坏名声,因此连忙打断她,“娘今日身子不适,因此上才会脸色不好。你来陪着娘,娘觉得舒服多了!” 阮娴本想为她抱不平,被生生打断便也没了兴致,既然张氏自己都不在乎,那她也就不多此一举了,还是她的事更加重要。 阮娴坐到床边,示意张氏让下人退下后,抱着她的手臂说道:“娘,有件事,您可要帮我……” 张氏靠在床头,熨贴的拍了拍她的手,“娘自然是要帮你的。可是想做新衣裙,还是想买新头面?” “不是!”阮娴撒娇道:“瞧娘说的,好似我只看重这些似的。” 张氏笑道:“自然不是娴儿看重,是娘想把娴儿打扮得美美的,我家娴儿本就生得好,再一打扮,活似天女下凡一般。” 阮娴被赞的心花怒放,不过转念想起要说的事,她又暗暗掐了一把,让自己露出楚楚可怜的神情,“娘,女儿看中一男子,他,他对女儿也有意,还想要求娶,可是父亲却不肯答应,娘,您一定要帮我!” 张氏微怔,随着便是心头一紧,侧过身紧盯着她,“男子?什么男子?姓氏名谁,家住哪里,是什么出身?你和他……又是如何相识的?” 她紧张的模样令阮娴好笑。 “娘!这个人您也识得的,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张氏猛的抓住阮娴的手,“不可,万万不可!” 皇家娶亲,那都是要验明正身的,可是娴儿已非完壁,到时被验出来,便是欺君的大罪! 阮娴本来信心满满,觉得张氏一定会向着她,却不想竟是如何,她当时便恼的想要抽回手转身就走。可转念想到还需张氏去帮她劝服阮怀英,只得忍耐下不满。 “为何万万不可?娘也觉得我配不上太子殿下,只能嫁入低微门第?”阮娴红着眼睛质问。 张氏的心顿时又酸又软,“并非如此,我们娴儿这般好,便是嫁给太子也是使得的,只是皇家的儿媳不过表面看着风光,实则极为艰难,娘不想娴儿去受那份苦楚!” 第374章 一国之母 阮娴对张氏的话十分不以为然,皇家的儿媳艰难,难道嫁入低门不艰难啊? 她太清楚身份地位低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她绝对不想沦落到那种处处不如人的境地! “娘,日子过得好不好,还要看男人如何。太子殿下真的待女儿极好……” 阮娴情意绵绵的讲叙了一番太子殿下如何不理会京中的流言,不在意旁人对她身份教养的质疑,独对她情有独钟。 “……娘,您想想,倘若太子殿下对女儿不是真心,又怎会提出求娶女儿?他可是太子殿下,他的妻子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如此还不够看出他的心意么?” 阮娴为了说服张氏帮她,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这番表白当即令张氏意识到,自家女儿已经对太子情根深种,而太子对女儿也是下足了功夫。 张氏用力抿了下唇,“娴儿,不是娘要给你泼冷水,你可知,就在前几个月,太子还与莺莺有些牵扯。” 随着,她将太子梦魇要杀阮楹,之后又表示愧疚,在皇上面前提出要迎娶阮楹,而阮楹并不乐意,最后拜托岑王斡旋的事情说了出来。 阮娴不知此事,一听之下,心中不禁大怒。 难道太子说饶不过阮楹是因着阮楹的拒婚,因爱成恨? 可之前莫名其妙要杀阮楹又是怎么一回事? 阮娴心中生出层层疑云,不过越是如此,她越发迫切的要嫁给太子。 在她看来,阮楹不可能真的不愿嫁太子,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令得她不得不拒绝。 万一太子对她余情未了,两人未必不会勾搭到一起,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阮娴将怒意和怀疑都压在心底,娇.声道:“娘,这也算不得什么,太子不过是愧疚罢了,他定是觉得自己唐突了闺阁女儿,而那时大姐姐美名在外,他便顺水推舟要负起责任来。不过既然大姐姐拒绝,他自然也不会纠缠,你瞧后来他并未再提过此事,不是么?” “这倒也是……”张氏犹记得自己当时还又惊又怒来着,不过后来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就说是岑王从中起了作用,但若太子真的心仪阮楹,那的确不会就此干脆的放弃。 “娘只是担心,他想娶咱们家的女儿不过是为了拉拢你爹,所以你大姐姐那边不成,便又对你献殷勤……” “娘!”阮娴不满的叫道,“太子殿下不是那种人,您误会他了!” 见张氏蹙眉不语,阮娴放软了声音,充满蛊惑,“女儿嫁给太子,便是太子妃,日后太子登基,我便是一国之母。” “在这府里,我已经看得明白,只有咱们俩人才是一条心。大姐姐为何得了祖母和父亲的喜爱,不就是因为她救过郡主,帮过岑王,又册封了乡君么!所以大姐姐离府,祖母和父亲便迁怒到了咱们母女的身上。可等我嫁了太子,那便不同了。” “现在是娘护着我,以后,便轮到我护着娘了。只要我站的够高,无论是父亲还是祖母,都不能再随意发作您!更不要说象如今这般整日被拘在小佛堂里,祖母她也不过是看人下菜碟,等女儿成了皇后,您便是皇后的母亲,哪怕祖母,也只有捧着您的份!” 第375章 床前黑影 阮娴的话打动了张氏,她对婆母的迁怒与夫君的冷淡,心下自然是委屈的。 而就像女儿说的这般,倘若她成了太子妃,甚至是皇后,那婆母与夫君又知道女儿是一心向着她的,定不会再如此轻慢她! 只是她心里仍是怀有忧虑,那便是关于清白的事。 思忖再三,张氏道:“娘问你,太子私下里可有哄你做出格的事?须知想要入主东宫必是要由宫里的嬷嬷验过身的,非完璧不可入选!你若早将身子给了他,那他所说这些便都是在骗你!” 她不想对女儿戳破已经知晓她曾经身入青.楼的事,只能佯装一无所知,以这种方式来试探。 这事宋枥早同阮娴说过,因此她此时并不慌张,反而羞哒哒的道:“没有这种事!太子殿下才不是那种人!验身这事殿下倒是提过一嘴,不过他说最是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所以到时他会早做安排,不要我受那些嬷嬷的冒犯。” 张氏心下一惊,太子这般说……难道竟是早知女儿失了清白,且并不在意,还欲要为她瞒过宫里? 一时间张氏的心情真是无比的复杂,“他真这么说么?如此看来,倒真是对你极好了。” 倘若太子是因为爱慕女儿而连这事都能容得下,那倒的确是世间得难的有情人了。 她是不知此时阮娴心里也掀起了巨浪。 张氏虽然极力掩饰,但阮娴才是说谎的行家,看她的神情,听她这些话,阮娴心里顿时有些猜测。 莫不是她知道自己曾经进过青.楼? 否则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 阮娴心有些乱,不过也只是片刻的功夫,她又暗自冷笑起来,知道又如何?知道了便更该对她感到愧疚,该拼尽全力补偿她! 因为如果不是她抱错孩子,自己不会遭受这些! 想着,她露出个甜蜜的笑容,“是啊,殿下他再真心不过了,若是对我这么好的人都不能嫁,那我还能嫁给谁呢?若是象父亲所说,嫁个处处都不如他的人,那女儿倒不如索性与青灯古佛相伴算了。” 脸上笑着,眸中却泛着冷意。 张氏若是知道,那定然是阮怀英告诉她的,如此想来,那荣寿堂的老太婆应该也早便知道了吧! 难怪了,难怪他们对她都这般不在意,认为她只能低嫁。 他们是觉得她早就被污了身子,根本配不上好郎君了吧! 呵! 阮娴心底里生出浓浓的戾气。 这些人,真是太可恨了! …… 张氏最终还是答应阮娴会寻机会说服阮怀英,同意她嫁给太子。 不过阮怀英最近都没回正院,她派下人过去找他,往往连正主都见不着,只从随从那里得了“伯爷正忙着”“伯爷没有空暇”这样的搪塞之言。 张氏见状,心里愈发的冷了。 对于阮娴要嫁给太子的决定,也更多了几分支持。 郡主府里,东偏院内。 阮楹身体里的毒素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已经差不多都清干净了。 只是经历了这么一遭,到底对身体有所影响,因此她现在还是虚弱状态。 每晚早早体力不支的睡下了。 是夜,她睡得不大安稳,不知怎地,半夜突然便醒了。 可是一睁开眼睛,顿时看到隔着帷幔仿佛有个黑影在床边站,她瞪大了眼睛,惊骇欲绝,当即便要尖叫出声! 第376章 夜闯闺房 床边的人看到阮楹醒来,闪电般伸手扯开帷帐,将手覆在她的唇上。 “别叫,是我。” 离得近了,阮楹借着月光也看清了男人的脸,竟然是宋文燮! 惊恐没了,剩下的全都成了愤怒! 这个混蛋! 她猛的推开宋文燮的手臂,躲到床榻的最里面,压低了嗓音,却不掩怒意的道:“岑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疯了不成?夜半闯入女儿家的闺房,难不成身为亲王,便可以为所欲为,便是败坏旁人的名声也觉得无足挂齿吗?” 一口气说下来,阮楹不禁有些气喘,但她仍是强撑着厉声道:“趁着没人发现,您最好快点离开!” 她气势汹汹,大有一种“你敢动我,我跟你拼了”的架势。 宋文燮坐到床边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她的动作在他眼里就像个笨拙的小乌龟似的慢吞吞,若真有心对她做什么,她以为她能躲得开? 可他是那么下作的人么! 虽然看到她只穿着中衣,未施脂粉,娇娇小小的模样,的确有过有一瞬间的燥动,想要抱抱她…… 罢了。 “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否则不方便说话。” 阮楹:…… 这人怎么回事?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没听出这让他赶紧滚的意思吗? 阮楹自然是不会过去的,她警惕的望着宋文燮,怎么也想不出,他今天来这一出,到底是要做什么? 宋文燮无奈的轻叹,“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不过是来看看你。” 阮楹一句“不必”还在嘴边没说出去,他便又道:“我晚上接到了陛下的密旨,要出门一趟,归期不定,或许三五天能回来,又或许要十天半个月,心里有些放不下,便趁着还有时间过来瞧瞧你,明日一早,城门打开,我便要出发了。” 这话……应该是真的。 许是宋文燮太过淡定,也太过坦然,阮楹心里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下来。 她恢复了冷静,也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偷.香窃玉之人,便道:“即便如此,您也不能这样……” 宋文燮可不想领教她的倔强,想到他若是认错,只怕她会一直这般,他俐落的举起手晃了晃,“我错了,我认错,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 阮楹无语。 这也叫认错?根本听不出丝毫歉意! 不过……算了。 她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您去桌边等着,我这便过去。” 宋文燮摇了摇头,“你身子还虚着,就别折腾了,只要离近点,别象老鼠似的躲在暗处,咱们说说话我便走。” “半夜窜进别人房里的人才更像老鼠吧!”阮楹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回怼,到底还是抱着薄被往外坐了坐。 约摸隔了一臂半的距离,她便不肯再往前。 这样已经很出格了,但没办法,反正都没规矩到这种地步了,她也懒得想太多。只要不叫别人知道就好。 “您到底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赶紧走! 似乎从阮楹的表情里看出她的暗示,宋文燮挑了挑眉梢,“你对救命恩人就是这么不客气的么?” 阮楹一噎。 半晌,“我对救命恩人自然是礼遇有加,但现在面对的却是闯入我闺房的人,难道我还要拿夜宵招待你吗?殿下,你的自知之明在哪里?到了这种地步,我没有用上宝珠给我的迷.药,这已经是对您十分宽待了。” 第377章 辟毒珠 这回轮到宋文燮被噎得说不出话。 他以拳掩嘴,微微清了下嗓子,“那就……谢谢了?” 阮楹没吭声,不过心里是赞同这话的。 的确应该谢她,枕头下藏的迷.药她之前就抓在手里了,但一直没用,还不是觉得他不像是会做出混帐事的人么! 幸好,他也确实没有辜负信任,倘若他真的逾矩,她非把他迷晕了,再好好整治一番不可! 阮楹抬了抬下颌,“算了,谁让您帮过我呢,这次便算了,但没有下回!您要回,大可光明正大的白日过来,又何必这般鬼祟!” 宋文燮扶额轻笑,她以为他白日没过来? 不过总是赶得太巧,每每他过来的时候她总在睡觉! 无可奈何,只得在那两个丫鬟极尽反对的瞪视下,远远地瞧瞧她的睡颜,然后离开。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大半夜的来招人嫌! 真是没良心的丫头! 心里叹息了一番,宋文燮不愿同她扯这些没用的浪费时间,他拿出颗夜明珠放在床蔓边挂的荷包上,瞬间将小小的床榻照亮,然后又取出一个小锦盒递给她。 “早便派人去找这东西,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当日若是有它,你也不会中毒了。” “什么东西?”听他说的口气颇大,阮楹不由问了一句。 宋文燮微微一笑,“辟毒珠。” 阮楹惊诧,“辟毒珠?真有这种东西?” 记得某本古藉里的确曾经提到过辟毒珠一物,但里面将这珠子说的神乎其神,仿佛只要携带它,便能百毒不侵。 阮楹对此等内容一向是当志怪话本看的。 宋文燮看着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仿佛充满了好奇心的猫儿,脸上的笑愈发深了,“没有书里说的那么神奇,不过是可以验毒罢了。” 见她迟迟不肯伸手去拿,却又忍不住瞟了一眼又一眼,宋文燮笑着将锦盒打开推到她面前。 里面是颗黑黑的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瞧着很不起眼。 珠子镶在两片小巧精致的黄金叶子上,形同葡萄叶,而黑珠子就变成了一颗葡萄。 叶子漂亮得紧,上面还镶着细小的宝石,有红的有绿的,还有透明的,在夜明珠的光芒之下愈发夺目。 阮楹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伸手将珠子拎了起来。 然而哪怕这样近的观察一番,她也实在瞧不出这所谓的辟毒珠有何特别之处。 宋文燮像是看出她心里所想,轻笑了一声,“你随身戴着它,日后但凡入口的东西只碰用它碰一碰,停留上片刻,便会显现出效果。若是有毒,珠子的颜面会变浅,毒性越强,它的颜面会越淡。若是几近白色,那便说明它碰到的是入口封喉的毒物!” 咦?这真是厉害的很!阮楹心里惊叹着。 但转念一想,又将珠子放了回去,“不行,我不能收,太贵重了。再则,您要出门为皇上办差,想发也可能遇着危险,备不住便会有人从吃食上下手,您还是自己带着吧!” 阮楹义正言辞的说完,话音刚落,骤觉脚踝一热。 她几乎惊跳起来,转头看过去,竟是宋文燮的手掌扣在她的脚踝上! 与那麦色的宽厚手掌比起来,阮楹的脚踝,显得那么白皙而纤细,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 第378章 脚踝 阮楹还没来得及尖叫和喝斥,宋文燮的手便蓦地缩了回去。 他腾的站起身,转身便向外走去。 几乎是下一瞬,他高大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窗外…… 临走,他只丢下一句话,“照顾自己,老实呆在郡主府,等我回来!” 阮楹看得目瞪口呆,等房里恢复了安静,半晌才回过神。 看看自己还残留着那手掌灼热温度的脚踝,再看看床上的辟毒珠,她陷入了深深的无言之中。 而仓皇离开的宋文燮其实并未走远,他正靠在东偏院的墙边喘.息着,脸和耳根火辣辣的宛如烧灼起来似的。 然而方才看到的一幕却在脑海里反复流连,挥之不去。 那白皙到仿佛透明的肌肤,纤细的脚踝,以及可爱的小脚,五个脚趾就像是玉雕似的,温润精致,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是不是真的…… 理智上知道不该那么做,可那一刻的他仿佛着了魔。 宋文燮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自己纷乱的心思。 脸上的热度也平复后,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阮楹卧房的方向,用力抿着唇起身跃过围墙,仿佛一道闪电般迅捷的消失在远处。 翌日,阮楹睡醒后已然是日上三竿。 丫鬟们以为她是身子还虚,只有她自己清楚,昨晚宋文燮离开之后,她又辗转反侧了大半宿,天将将亮才睡过去,早晨自然是起不来的。 睡饱了,起床洗漱。 坐在妆镜前,为她梳发的菡萏一眼便瞧见她颈子上戴的饰物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不由随口问道:“姑娘挂的这物件倒是稀罕得很,黄金叶子做的格外精细,奴婢怎么不记得是何时有的?” 阮楹心情复杂的用手握住那颗辟毒珠,含糊的道:“早便有了,之前随手扔在匣子里,昨日突然翻到,觉得有趣便戴上了。” 思忖着她又道:“隐约记得买的时候,掌柜的说这是颗辟毒珠,我戴上试试看,说不定真能验出毒来呢。” 菡萏梳发的手顿了顿,眼中透出悲愤,觉得给她家姑娘下毒的人真该千刀万剐才是!瞧把她们家姑娘都吓出心病来了,听人随便那么一说,便当了真…… 不过作为贴心的丫鬟,她自然不会戳破,反而顺着阮楹的话说道:“若真有用,那便太好了!” “是啊。”阮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辟毒珠是轻易就过了明路,可那颗宋文燮没来得及拿走的夜明珠该如何处置? 总不能一直放在贴身的香包里吧,肯定会被菡萏发现的。 那东西太过显眼,而且,那般大的夜明珠虽然不说是价值连城,但万金之数总是有的,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啊——好烦! 宋文燮那个家伙! 想到那男人,阮楹顿觉脚踝处开始隐隐发热。 他可真是…… 正胡思乱想着,曲思匆匆进来了,她来到阮楹面前低声道:“姑娘,奴婢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什么不对?”阮楹轻蹙起眉。 曲思认真的道:“奴婢怀疑郡主府内有些问题,虽然暂时还未发现,但奴婢可否探查一番?” “这话从何说起?” “昨晚奴婢睡得太沉了,中间竟是半点察觉也没有,这绝不正常。须知奴婢是习武之人,一向警醒,可是昨晚却……” 听着曲思言之凿凿的怀疑昨晚着了暗算,阮楹嘴角抽了抽。 宋、文、燮!!! 第379章 哀求 等阮楹越发好转,已能能够坐着马车出门去见楚生时,端肃伯府里,张氏也终于将阮怀英请了回来。 卧房里,张氏忍下心里的凄苦,笑得极是温婉。 “伯爷,我有些话想同您说说……” 阮怀英淡淡道:“何事?” 张氏斟了茶,送到阮怀英的手边,温声道:“是娴儿与太子的事。” 阮怀英蓦地望向她,眸光中多了几分尖锐与探究,“看来娴儿是告诉你了,如此,你想对我说什么?” 被他这般看着,张氏的心头不由微颤,“伯爷!您为何对我如此冷漠?莺莺的事,是我处置不当,可我认了错,也由着母亲处罚了,您还要我如何?” 阮怀英盯了她片刻,不答反问,“你真觉得自己错了吗?” 一句话问得张氏语塞。 她明白阮怀英未出口的话,若真觉得自己错了,她便该将功赎罪,向阮楹赔不是,然后将人请回府。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 阮楹在府里,娴儿便会难过,两人相较,她向着谁,那是不言而喻的事。 总不成为了阮楹,她还要让娴儿继续受委屈! 张氏垂下眼睑,低语,“今日请伯爷来,并非为了旁的,乃是为了娴儿的亲事。” 她竟是避开不变了。 阮怀英眸中闪过失望,脸色也愈加淡漠了,“如果你说的是她想嫁给太子一事,那我是不会应允的。你可以再告诉她一次,让她死了这条心!” “可是伯爷,”张氏急道:“您莫要忘了,娴儿她早便失了清白之身,您便是将她低嫁,新婚之夜.总会露馅,哪个儿郎能受得了这种事。在端肃伯府压着,他们明面上或许不敢如何,但私底下磋磨人的法子多得是!” “到时候,娴儿要么和离,要么隐忍,又有哪一条路是好走的?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便是您生我的气,却也不能不顾惜她啊!” 阮怀英冷冷的道:“到时我自有办法,这便无需你操心了。” 稍顿,他忍不住道:“既然旁的男人都在乎,那太子便更不成了,娴儿不知宫里选太子妃需要如何,你不应该不知,倘若被宫嬷嬷查出她非完璧,事情必然会闹大!到时她还怎么见人?怎地你不劝着她,反而推着她往火坑里跳?你这样真是顾惜她吗?!” 张氏抬起头,看着他道:“因为太子承诺无须宫嬷嬷为娴儿验身,虽然不知她是如何同太子说的,但太子殿下答应了。” “他对娴儿极好,若是错过这样体贴的夫君,娴儿还能嫁给什么样的儿郎?” “如你所说一般低嫁,到最后,甚至身份地位还不及府里那些庶妹,这便是你为娴儿安排的路吗?” “可伯爷你有无想过娴儿要以何种心情去接受?见人便要施拜礼,不得不一次次低下头,那种滋味,我不想让娴儿去尝!” 张氏眼中泪光闪烁,她哽咽的哀求道:“伯爷,娴儿是我们惟一的女儿,看在她曾经受了那么多苦的份上,您便允了吧!娴儿她对太子用情极深,倘若您不肯,她说不得这辈子都无法开怀了,您真的忍心吗?” 第380章 南辕北辙 阮怀英并没有被张氏这番话打动,反而听得既惊且怒。 尤其是最后一句……这还没有名份,更没有婚约,就对男子情根深种,岂不是将自己的女儿说成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他起身怒视着张氏,怒斥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你这是要毁了女儿的名节啊!” 张氏一怔,“不不,我没有。” 因为娴儿便是这般形容的,她不知不觉便说了出来。 但这话她不可能说出来。 况且,就算说了,阮怀英也未必会相信。 阮怀英如今对她的可以说是极其失望,没有一点信心了。 “张氏,我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明知道我们端肃伯府是不会站在任何一位皇子身边的,我只忠于陛下,从来没想着要挣什么从龙之功。这些话,我曾经对你说的清清楚楚。那个时候,太子求娶莺莺,你尚能拎得清,知道要拒绝,怎么到了娴儿这里,你便鬼迷心窍了一般?” 张氏闻言一阵心虚。 她同意这件事,固然是因着女儿自己喜欢太子,可又何尝不是因为她冀望于女儿成为太子妃,甚至皇后,能够为她带来的好处? “可是伯爷,娴儿与莺莺不一样!莺莺自小在府里受过的教导又岂是娴儿能比的?莺莺在京中素有美名,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执掌中馈,她都能做的极好,身上还乡君的爵位,她不嫁太子反而过得更自在,可娴儿有什么?娴儿什么都没有,只有嫁个好夫君,她才能活得更好!” 阮怀英望着已经陷入执拗的张氏,一时竟无言以对。 不是无话可反驳,而是从一开始,张氏跟他说的就是两回事。 他想的是前朝的站位,想得是端肃伯府的未来,而张氏满心都是女儿要寻个好夫君,两人的想法根本是南辕北辙,这要怎么继续谈下去? 阮怀英只觉得身心疲惫。 半晌,他勉强打起精神,冷声道:“我跟你算是说不通了,我也懒得再说,还是那句话,我的女儿绝不能嫁给太子,除非我死,或许,你自请离府,将女儿带走,从此与我们阮家再无干系,否则,就休要再提此事!” 他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丝毫的余地。 张氏的唇动了动,却俱于他的威严,一个字也没能吐露出来。 阮怀英盯了她片刻,最后道:“张氏,你最好记清楚我的话,若是你和娴儿敢阳奉阴违,不将我的话放在心里而私下再与太子有牵扯,那你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没有再等张氏回应,他已然眉目阴郁的转身离开了。 张氏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脚发软。 怎会如此? 难不成,他这把年纪了还敢休妻不成? 她心里这样劝慰着自己,可一想到刚刚阮怀英那冷酷的眼神,便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张氏呆坐了良久才恢复过来,手脚有了力气她便颤悠悠的起身,想去明珠院见见阮娴。 她想,不然还是算了吧。 看这情形,伯爷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她们又能如何? 她只能再回头去劝娴儿别再执着太子,只当他们有缘无份吧! 第381章 求她应下 张氏来到明珠院,见着阮娴,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瞧见她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那眼中的光亮刺得张氏心头发酸,几欲掉下泪来。 “娴儿啊……” 母女俩人坐到软榻上,亲昵的偎在一起。 阮娴不等张氏说下去,便连珠炮似的道:“娘一定说服了父亲,对不对?我就知道娘最厉害了。原本啊,我还想着如果娘这次若是没能说动父亲,咱们便一道再想想办法。我从前见邻居家里的女人遇着不顺心的便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挺有用的,说不得娘也可以这般吓吓父亲……” 说着,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似的,咯咯咯的乐起来。 “娘,你别生气,我开玩笑的呢!” 其实如果有用,也未必不能一试。阮娴将头搁在张氏的肩膀上,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看张氏这样子便是没能说服得了阮怀英,不过不要紧,还是得逼一逼她,她与阮怀英夫妻多年,应该总能知道些打动对方的法子吧! 张氏木然的扯了下唇角,带着一丝苦意。 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么做若是有用,那伯爷也就不会是伯爷了。 况且,她也拉不下这个脸,形同泼妇一般。 这会儿,她不敢去看阮娴的脸,生怕看到她失望,那双眸子不再闪着光亮。 张氏绞尽脑汁的思忖着,突然灵光一现。 对了,怎么把她给忘了! 她转身拉住阮娴,“娴儿,你对不起你,没能说服你爹。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固执得紧,一旦做出决定,轻易都不会更改。但是,娘现在有个法子,或许能让他改主意,只是需要你委屈一些,你可愿意试试?” 果然。 阮娴佯装激动,“什么法子?只要能说服父亲,我愿意!” “让莺莺来劝你父亲。” 闻言,阮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大姐姐?她真的能说服父亲吗?” 张氏颇有信心的道:“你是不知,你父亲对于莺莺离府这件事一直心下不快,觉得愧对了莺莺,自打莺莺离开,他吩咐府里往莺莺住的地方送东西便送了两回。莺莺一日不回伯府,他的愧疚便深一份。因此,只要莺莺肯去劝说他,他说不定便会改了主意。” 这话听起来倒是很有道理,不过阮娴并不相信阮楹。 她作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可大姐姐一向不喜我,她会愿意为我去说服父亲吗?” 张氏咬了咬,“娘亲自去见她,便是求,也会求得她应下!” 阮娴心思转了几转,没有反对,“那又要辛苦娘了,女儿真的是惭愧,总要累娘为我筹谋!” “傻丫头,跟娘何必见外!” 说着,张氏便站起身,“走吧,你同我一道去,我们现在便去。” 阮娴应了一声,同她一起向外走。 因着阮怀英派人往阮楹处送东西,张氏都是知情的,因此她找来车夫,很快便问出了地址,然后便带着阮娴出了门。 临时让丫鬟给备了些礼物,母女俩人坐在马车交未多言,反而是各自在想着心思。 马车很快便停在了“楚宅”的门口,她们下了车,看到这匾额,阮娴不禁暗自冷笑,分明是庄嫁汉,装什么斯文人,还真想靠着阮楹那贱人在京城定居啊,那上不了台面的模样也不怕人笑话! 张氏倒是没多想,只琢磨着自己见了阮楹该如何开口。 却不想,两人叫开门,才得知阮楹根本没住在这里! 第382章 扑空 一时间,张氏和阮娴都有些懵。 眼见门房就要关门,张氏回过神连忙阻止,“既不在这里,那她如今住在何处?” 门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主子的事,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晓!你们若是有事,还是等主家回来再说吧!” 张氏也顾不得许多,只得道:“等等!我是端肃伯夫人,今日特意来寻她,是有要事!你若知道她在哪里,务必要告知我!” 门房见她穿着打扮十分雍容,又听说是位伯夫人,态度略略好了一些,然而并没有用处。 “这位夫人,我是真不知道,您再逼问我还是不知道。” 白跑了一趟,没能寻着人,回去的路上,张氏的脸色格外难看。 阮娴这会儿倒是想通了,找阮楹便找阮楹,她倒要看看,阮楹知道此事,到底是应还是不应。 “娘,您也不用担心,我猜想祖母肯定知道大姐姐的下落。她那般疼大姐姐,倘若大姐姐下落不明,祖母哪能安坐,说不得早就派人四下寻找了。可如今荣安堂一点动静都没有,自然是因着祖母心里有数。” 张氏听得频频点头。 回到府中之后,她便厚着脸皮去了荣寿堂。 为了能够找到阮楹,张氏在阮老夫人面前好一番倾诉,格外情真意切的描述自己是如何的思念阮楹这个女儿,又表示了一通自己的悔改,最后才祭出真正的目地,想见阮楹! 阮老夫人是府中唯一知晓阮楹所在的人,因着阮楹去了郡主府后,特意让人送了信回来,当然,信里并未说自己中毒的事,只道云晴郡主极力邀请她去郡主府,她不好拒绝,这才应下了。 阮老夫人看过信后,暂时放下心来。 觉得阮楹在郡主府肯定不会过得不好,而且也更安全。 她便只当孙女是去亲戚家小住,等过阵子就能回来了。 因为想早点接阮楹回来,因此一向精明的阮老夫人,听了张氏的话,当真心动了。 阮楹之前在信里也说,离府也是为了让张氏和阮娴冷静下来,现在这般,也算是有几分诚意了,倘若能借着这个机会,将阮楹带回府,那倒真是桩好事。 阮老夫人考虑过后。终于还是告诉了张氏,“莺莺如今在云晴郡主的郡主府,你若真有诚意,便去那里见她吧!” 张氏一时怔忡,回过神才连忙谢过阮老夫人,离开了荣寿堂。 阮娴因着不想见阮老夫人便没进去,早早便回了明珠院等她。 见到张氏失魂落魄的回来,阮娴不着痕迹的轻蹙了下眉头,转而又换了担忧的模样,上前问道:“娘,您怎么了?是不是没问到?是祖母她又说了什么吗?” 张氏摇了摇头,半晌才轻声道:“没有,你祖母告诉我了,她如今在云晴郡主的郡主府上,我这便去寻她,娴儿你身子弱,便在府里等着,娘一个人去便够了。” “郡主府?她怎么会在郡主府?!”阮娴的声音有些尖锐。 为什么? 都被赶出阮家了,郡主应该也知道她并非阮家的血脉,知道她的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为什么还愿意让她住在郡主府? 跟那种身份的人来往,不觉得丢脸吗?! 第383章 乡君不见客 如果云晴郡主知晓阮娴在想什么,大抵会告诉她,自己同人来往,看得从来都不是身份地位,而是人的品性。 而像阮娴这样的人,莫说她只是端肃伯的女儿,她便是皇家公主,也无法叫云晴郡主多看一眼! 阮娴心中充满了妒恨,一时都忘了在张氏面前佯装。 太子明明说过等阮楹那贱人离开伯府就会对付她的,可为何到了现在,她都进了郡主府,太子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她本以为,阮楹再装相,可人都被赶出去了,自然落魄的很。 她们母女去到那座简陋的宅子里,见到灰扑扑的阮楹,无需说话,便足以令她自惭形秽! 到时再让张氏做些许诺,答应在她说服了阮怀英之后,便接她回府,想来阮楹是根本无法拒绝的。 可是,一切都跟她想的不同。 阮楹不但没有住在那座小宅院里,没有感受着贵女与平民的落差,反而去到了郡主府! 云晴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是皇上的外甥女,那地位自然不是张氏与她这样的身份可比的。甚至,即便是她真的能嫁给太子,做上了太子妃,但见到云晴郡主,那也是要客客气气的。 阮娴越想越生气,抓着张氏的手都不觉更加用力了。 张氏见状连忙轻晃了晃她的身子,“娴儿?娴儿你怎么了?你莫怕,便是她住在郡主府,我总还是她的母亲,我说的话,她总还是要听几分的,否则她就是不孝!” 阮娴回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勉强扯了下唇角,顺着张氏的话道:“是啊,我就是有些担心大姐姐不愿意帮忙……” “不会的。” 张氏说的十分笃定,实则心里也在忐忑。 不过是不想女儿担心。 她拍了拍阮娴的手,又安抚了几句,便独自离开,坐上马车去了郡主府。 一路上,张氏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 早知阮楹有本事,可能够进到郡主府,还是令张氏觉得震惊。 须知郡主府是郡主成婚后的宅邸,而如今,郡主尚未定亲,按理说,郡主和郡马都未住进去的新府邸,应该是空置的。 可云晴郡主却这般不顾忌,将阮楹安排住进去。 而且想也知道,此事必然是知会过长公主的。 她并未反对。 这说明,阮楹与长公主与郡主交好的程度,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深。 张氏越想越是不安,就这样心情惴惴的来到了郡主府外。 下了马车,让下人去敲门。 门房出来,扫了她们一眼,却客气的道:“客人是来寻我们郡主的么?郡主并不在此事,你们可上长公府求见。” 丫鬟秋桐连忙道:“我们夫人是端肃伯府上的,我们此来是想见我们家大姑娘,听闻她住在府上。” 门房笑了笑,“原来是要求见乡君啊!对不住了,乡君近来身子不适,不见客,这是我们郡主亲自吩咐的。” 说着便向后退了一步要关门。 秋桐上前阻止,张氏也皱着眉,心里油然生出怒气。 什么郡主吩咐的,多半是阮楹搞得鬼吧! 她莫不是猜到她们会来找她,因此打着云晴郡主的旗号,有意给她们难堪?! 第384章 拒之门外 秋桐是前阵子才被提拔上来的大丫鬟,因着元馨在阮娴那边办事不利,惹得张氏厌弃,这才让秋桐顶了她的位置。 能当上伯府主母身边的大丫鬟,秋桐自然是卯足了劲想在张氏面前表现。 因此当那门房想关门时,她顿时一个箭步冲上去,硬生生挡下了对方,用力硌住了门板。 张氏虽然看到她的举动,心下有些嫌弃粗鲁,但还是庆幸到底是没能让对方关上门,否则她便太难堪了。 她上前一步,力图摆出温和的态度,对着那冷下面色的门房道:“虽然郡主有令,但事有缓急,我是乐平乡君的母亲,眼下有要紧的事寻她,还是烦请你通报一声吧!” 门房嗤了一声,“您的事急不急,我一个做下人的是不懂的,我只知道我是郡主府的下人,听得是郡主之命,旁人的话,我自然无须理会!” “这位夫人,我不管您是谁,但您若是不想我即刻叫侍卫出来将你们赶走,还是赶紧吩咐您的丫鬟松开手为好!” 宰相门前七品官,郡主府的门前虽然没有七品,但他的底气也是很足的。 张氏的脸色异常难堪。 她从做了伯夫人以后,夫君又深得皇上信重,在外还从来没有被人下面子到如此地步。 可她又能如何? 人家不让进,也不肯通报,她难道要强闯吗? 自然是不能的。 张氏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秋桐,回来!” 她面若寒霜的盯着门房,门房却全然不惧,在秋桐松开手退回去之后,他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才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看着那紧紧关上的大门,张氏气得胸膛起伏,粗喘不停。 她拂袖便转身回了马车上,当即便吩咐车夫“回府!” 只是马车掉转头,车轮转头,真要往回走的时候,张氏又想起了阮娴,若就这么无功而返,她定然会极为失望。 而除了让阮楹去劝说阮怀英,她们又想不出别的办法,能够让他同意与太子的亲事。 张氏再三思量,到底还是疲惫的叹了口气,又让丫鬟去传话,命车夫再转头,去郡主府。 只是,门房不让进,她再上前也无用。 张氏犹豫着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了郡主府的大门对面,她想着,阮楹或是郡主总不至于一直不出府,只要她们出来了,她便上前去,就不信她人都到这里了,阮楹还能对她视而不见!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眼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丫鬟和车夫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但看着仿如雕像一般坐在马车里的张氏,他们谁也不敢出声相劝。 掌灯时分,郡主府的门口也点燃了灯笼,将府门口照得堂堂皇皇。 但那点灯的门房却没往他们马车处看一眼,就只当他们不存在似的。 张氏变幻着脸色,终于沙哑了嗓子道:“回府吧。” 马车快速的驶动起来,离开了郡主府,很快融于黑暗之中。 “走了?” 东偏院里,菡萏和曲思在卧房外悄声说着话。 “是啊,听门房的人说,一直等到这回才走,也不知她到底要做什么?” 曲思冷哼一声,“还能做什么,想也知道,没好事!” 真是好事,夫人早巴巴的送到阮娴面前了,哪里轮得着她们姑娘! 第385章 又来了 门房的确是受了云晴郡主的吩咐,道乡君不见客。 但这事阮楹其实是知晓的。 那日,云晴郡主同她闲聊时说起张氏和阮娴,便道:“我可是听说了,端肃伯夫人最近很是被阮家老夫人不待见,天天让她去颂佛经呢!” 她撇了撇唇,“我看她身娇肉贵的只怕撑不了几天,到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再受罚,说不得会来接你回府安抚阮老夫人。我可同你说好,你绝对不要心软!你既出来的,就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回去,不然下回她们还敢这般欺负你!” 阮楹何尝不知,不过她倒不认为张氏会因为受不了祖母的处罚而低头,“不会的,就如郡主说的,我既出来了,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云晴郡主听到这话满意了,当着她便让丫鬟去吩咐门房,若是端肃伯府的夫人来了,便说乡君不适不见客,不许放她进门! 阮楹见她一幅小鼻子小眼的模样,其实就想为自己出气,不由心里暖洋洋的。 因此这回张过来,门房那边先是将人拒之门外,后脚便过来禀报了,不过当时阮楹正歇息,便告诉了菡萏。 后来阮楹睡醒,菡萏却没有立时上报,一直等到这会儿,听说张氏离开了,她才进了屋同阮楹说起此事。 “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怕您心软,之前便一直未报。”菡萏神色平静,虽然认着错,脸上却没有悔意。早在姑娘被那母女俩从挤兑出府的时候,她便恨上那两人了。她们落了姑娘的面子,那如今就别怪别人落她们的面子。 阮楹放下手里的手,无奈的笑,“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见菡萏起身,她想了想,“她有留话,说是有何紧要事吗?” “并未,门房那边说您身子不适不能见客,她们先是挡着门,非要门房通报,门房不肯,她们便回了马车,之后便等在外头。” 知道姑娘身子不适,却连问候一句都没有,只记挂着自己有事,什么玩意儿!菡萏心里骂道。 阮楹倒是神色淡淡,对张氏,她早便已经没有期待了,所以这会儿也不觉得失望。 只是她有些奇怪,这么急着寻她,能有什么事?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阮楹很快又放下了,总之,真若府里有急事,祖母肯定会给她写信的,或是派人过来,如今没有祖母的知会,那便是没有大事。 况且,阮娴私底下令人.大肆在京中传扬她并非阮家血脉一事,真当她一无所知么? 阮娴的用心可想而知,不就是想让她不好过么! 从前的伯府嫡女如今不过是乡野小民之女,便是她有乡君的爵位,可真看她不顺眼,想要趁机对她落井下石的人又岂会在乎? 她们母女都这样对付她了,她为何还要好声好气的招待? “不见便不见吧,如此也好。”阮楹拍了拍菡萏的手,示意她别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谁都以为张氏碰了这一回钉子肯定是不会再来了,可万万没料到,第二日,晌午时分,她竟又过来了! 这次她没令人去敲门,而是就那么等在对面。 门房偷偷从小门缝了瞧过去,都不由的咋舌,这可真够执着,不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把人赶出来时挺得意,如今又千方百计的求着见面,累不累啊! 第386章 张家来人 如今阮楹的身世传扬之广,连门房都听说了。 不过阮楹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在得知此事之初,她便让曲思去了一趟城外的庄子。 庄子里那些受训的孩子们第一次得了任务。 他们被带进城里,或是打扮成小乞儿,或是打扮成普通人家的孩子,然后两两结队出了门便专往酒楼茶馆这些人多的地方钻。 然后不动声色的以端肃伯府之女真正身世的传言为基,添油加醋了一番。 那些平头小民对这些勋贵官宦家中的八卦最是感兴趣,孩子们散播了一阵便打道回庄,然而这个无限接近真相的传言也正正经经的传开了。 阮楹不是不知道这样有可能带累端肃伯府的名声,但她却不得不去做。 她不能容许阮娴踩着她营造好名声。 总归日后必然是要将阮娴同端肃伯府剥离开的,因此,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张氏此时还不知这事,她在郡主府外又空等了一日,等到晚上疲惫不堪的回到府中,才得知娘家来了人。 她娘家并不在京里,而是在平洲的锦都。 不过最近恰逢兄长的小儿子要进京郊的麓平书院读书,因此张氏的大嫂吕氏便陪同儿子一道进京,准备帮儿子安置妥当了再回去。 因着书院那边不好耽搁,吕氏便先将儿子送过去,这才进了城去端肃伯府上。 她是今日一早到的,却听闻张氏已经出了门。 吕氏心下不由嘀咕,明明她昨日便先派人送了帖子,怎地小姑子未在府中等她,难不成是自家哪里得罪了她,成心闹难看不成! 她哪里知道,昨日张氏回来太累了,又堵心的不行,连晚饭都没吃便回了房,不许人打扰,自然也就没看到她的帖子。 吕氏心里存了不快,婉拒了阮老夫人要留她一道用午饭的话,离开端肃伯府,先去了同在京中的手帕交中拜访。 这一拜访才听说端肃伯府里那些事在京里都传开了,她当着人不好表现异常,只得拼命搜刮肚肠替小姑子圆话,可等出了门,上了马车,这脸便挂了下来。 她扯着帕子,恨恨对着自己的丫鬟发泄道:“早知她是个蠢的,可前些年未出过事,瞧着她在伯府里挺稳当,我只当她是成了亲,人也聪明了。却不想这猪脑子到底是变不成人,竟然做出这种蠢事来,也亏得阮家是有名的宽厚,若是换成别家府上,只怕早将她送到庄子上关起来了,还容得她这般在府里兴风作浪!” 丫鬟劝道:“夫人,您不是明日还要去端肃伯府上么?到时好好劝劝,兴许那些只是旁人的传言,里面有误会呢?” 吕氏重重叹了口气,“还等什么明日,今日便去,去跟车夫说一声,去端肃伯府,今日我说什么也得见她一面,把话说清楚。她这般闹腾,不止坏了端肃伯府的名声,连娘家都跟着丢人!” 丫鬟连忙应了,转头去吩咐车夫。 马车到了端肃伯府,这会儿张氏刚回来不久,梳洗过后便听说娘家嫂子来了,她惊讶之余连忙让人请进来。 见了面,张氏强打精神亲热的笑道,“大嫂怎地突然进了京,何时来的?合该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使人去接你。” 第387章 京中传言 吕氏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闲话便不必多说了,我只问你,莺莺当真不是你亲生的?” 这事张氏并未跟家里提起,因此吕氏一问,张氏便觉眼皮跳了跳,“大嫂是如何知道的?” 她这么一说,吕氏心里便有数了。 果然是真的。 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张氏,“你当真将莺莺赶出府了?” 张氏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为自己开脱,“并非我赶她出府,乃是她自知不是阮家血脉,不好意思再留下去,这才自请出府!可……大嫂你如何知道这些?” 这话一听就不对,之前见阮老夫人时,她还问起莺莺,阮老夫人沉默了片刻,说莺莺去了手帕交家里做客。 当时吕氏没细想,可如今回想,就觉得异样了。 那个时候,阮老夫人分明想说什么,但后来还是没说出口。 看来多半是对自家小姑子不满,只她毕竟是晚辈,阮老夫人不好同她说的太细,这才敷衍了一句。 吕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满是隐忍的怒意,“你问我怎么知道的,难道不是你们府里传出去的吗?你若不想让人知道,为何不约束下人?” 张氏见她像是发火,顿时不高兴了。 她本就又累又饿,眼下还晚饭还没吃就出来招待娘家人,吕氏居然还冲她没好气! 张氏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大嫂这是在教我如何管教下人?我倒不知大嫂何时这般热心肠了,连端肃伯府的事都想插手?” 若说吕氏之前只有五分气,那现在便骤然上升到八分了。 她本就不是个好脾气,见张氏这模样,当即便厉声道:“你当我愿意管别人家的事吗?要不是你是张家出来的姑娘,是我男人的妹妹,我连伯府的门都不会登!” “你知不知道,如今京里都传遍了,说你们阮家先前说莺莺同你那个亲生女儿是双胎,不过是掩饰,实则是当初抱错了,莺莺根本不是阮家血脉!还说你跟你那个回来没两日的女儿早便对莺莺看不顺眼,虽然碍于阮老夫人之命将人留下,可你们却阳奉阴违,百般刁难,最终到底是将人赶出了伯府!” 张氏脸色遽变,猛的站起身,“胡言乱语!她是自己要离府的,我和娴儿何曾刁难过她?!” 说着,她脸色越来越阴沉。 她早忘了阮楹在府中时,她的确是看她越来越碍眼,不是想截了她的头面,就是话里带刺,动辄训斥,甚至是迁怒罚跪…… 她都忘了,她只记得自己这两天一直守在郡主府外想见阮楹一面。 而阮楹分明早便得知的,却躲在里面一声不吭,任由自己这般空等! 她心中顿时恨意上涌。 “是她!一定是她在京里散布了这种谣言来陷害我们母女!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真是错看了她!就算我不是她的亲娘,可好歹也养了她十几年,她竟然如此无情无义,出府也便罢了,还敢让人在外胡乱编排,分明是要毁了我和娴儿,毁了端肃伯府的名声!” 张氏气得手直打颤。 吕氏冷眼瞧着,只觉得她是把人都当傻子了。 “张婼,且不说这事是不是莺莺做的,但只说从小到大,我见过莺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是什么性子,我也是有所知晓的。倘若你和你那女儿没有刁难过她,她在府里呆得好好的,如何会提出离开?” 第388章 攀附不起 见张氏脸上红红白白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吕氏深深叹了口气,敛去怒意,只余了郁气,“我是真不懂你在想什么,莺莺一向孝顺得紧,便是知道自己不是阮家姑娘,那对你只有更加依赖的。你只肖对她如往日一般,便能轻易将她拢在身边。” “这么一个出众的女儿,精心养了十几年,没有便宜别人家的道理。便是你心里不痛快,觉得你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了,可也无需露在脸上,私下里多补贴那亲女儿便是了。左右莺莺都及笄了,给她寻个好人家,出份嫁妆打发她出了门子,日后她男人若是争气,岂有不帮扶府里的道理?” “便是你那女儿,有莺莺照看着,总归在京里能更顺当些。如此一来,便是她身世曝露出来,你也能博个好名声,本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如今却被你毁得一干二净!” “你说说你……” 吕氏有些说不下去了,毕竟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她再后悔遗憾也是没用的了。 “如今也只有一个法子,你亲自出面去将莺莺接回来,若是她亲生父母那边不同意,你便同他们好好分说,莺莺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自然是留在伯府里才能寻着个好夫君。只要她家人不是蠢到没救,定是会应下的。” 吕氏以为阮楹离开伯府,必然是回亲生父母身边去了,因而有此一说。 张氏心里乱糟糟的,只觉得吕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阮楹在府里,她的娴儿就要受委屈。 而如今弄成这样,肯定是阮楹所为,她怎么可能接她回府! 可娴儿的事,又只能让她出面,才可能有转机,所以说,无论如何,她都还得去见阮楹? 见她久久不语,吕氏忍不住提高了嗓音,“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难不成你还执迷不语,不肯答应吗?你和你那女儿如今在京里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你若还不……” “够了!”张氏阴着脸,“不用你在这里指手画脚,此事我自有主张!” 说着就唤丫鬟,带吕氏去安顿歇息。 吕氏见她分明是不受教,恼得不行,当即冷笑一声,“不必了!你们端肃伯府这高门世家的,我们张家攀附不起!这便告辞!” 言罢,转身快步离开。 张氏嘴唇动了动,到底拉不下脸来再请她回转,最后也只能吩咐丫鬟去送吕氏。 吕氏离开后,张氏心里更煎熬了。 郡主府这边,阮楹也已经知道了,张氏再次等了多半日的事。 她不由讶然,“这倒是稀罕,她莫不是真有要紧的事找我?可为何祖母那边却没动静?” 菡萏思忖着道:“姑娘,依奴婢看,兴许是为京里那些传言的事。保不齐她就猜着此事与您有关,自然要登门当面同你说。” 阮楹却缓缓摇头,“若是她真知晓了,恐怕就不是这副模样了。” 张氏肯在外面这样耐心的等,明显有向她低头的意思。 但如果她知道了那些传言,她会认为,阮楹是想毁掉她们母女,她只会生出恨意。 当然,也或许有另一种可能…… 支着头,阮楹若有所思,“再看看吧,若是她明日继续来,或许,我该去见一见。” 第389章 见面打机锋 张氏这边整晚都没睡好,一大早起身后,她没有纠结太久便决定今日再去一趟郡主府。 若是阮楹今日还不肯见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养母,一个不孝的罪名,她还是能给她扣上的! 张氏眸底都是压抑的恨意。 她现在满心想的就是促成娴儿与太子的婚事,至于阮楹,就先让她得意一阵。 这一回,张氏再次来到郡主府后,没过多久就被人请了进去。 东偏院里,菡萏将最后一枝簪子插.进阮楹的发髻里,然后略退开一步,“姑娘,您真要去见夫人么?” 阮楹从妆凳上起身,略整了下压裙角的玉佩,见她一副担忧的模样,便笑了,“放心吧,没事的。” 只要张氏还有一星半点的理智,她就不会在郡主府里发作。 菡萏其实不是担心张氏发火,正相反,她担心对方会放下.身段,请自家姑娘回府。 在这里,她们大可拒绝见张氏,可一旦姑娘回了府,张氏若再想刁难,事情就难办了。 “我们走吧。”阮楹约摸猜到她的想法,不过无意解释更多,反正很快就能亲眼看到了。 来到前厅,张氏已被被下人领进来了。 阮楹看她面色憔悴,眼下是连妆容都遮不住的青黑,心下微微一叹,“见过母亲。” 张氏忍耐着上前将她扶起来,和颜悦色的关心道:“听说你之前病了,如今可好些了?娘是知道的晚了,不然早便来亲自照顾你了。” 她拉着阮楹的手,竟是绝口不提之前的不快,更没有提及京中传言之事。 一旁的菡萏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不过这会儿没有她插嘴的份,也只能相信她家姑娘能够应对了。 阮楹笑了笑,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来,“母亲快请坐吧,前几日的确是不小心受了凉,人一直昏昏沉沉的,今日才略好了些,听说母亲您竟在外面等着,我真是被唬了一跳,连忙拜托郡主府这边的人将您请了进来。” 言下之意,我根本不知道你之前来过,如今知道了,就将您请进来了。 至于说郡主府的人如何待您,那我不是主人自然是不知情也管不了的。 两句话便将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 论作戏,阮楹可是不会服输的。 张氏的神情僵了僵,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你没事了便好,我多等等也是应该的,早前我误会了你,害得你心里不快,就这么出了府,我这心里一直难受得紧,想说来找你,又不知你在哪里,好不容易才从你祖母那里问出你的下落,我这便急急忙忙的赶过来了……” 她愧疚的看向阮楹,“莺莺啊,娘今日来,是专程接你回去的!” 侍立在后侧的菡萏垂头用力抿了下唇。 阮楹却笑了笑,“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本不是阮家的血脉,虽说祖母和父亲疼惜,但二妹妹说的那些话,也是有道理的。我继续留在伯府的确不大适合。我离开是自愿的,怎么会是母亲的错,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 离府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的的确确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怨恨过任何人。 至于她与阮娴之间的仇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张氏,她只是失望罢了。 毕竟前世,她们早就决裂,因此这一世,她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第390章 你该为她高兴 阮楹说的是真话,但张氏又怎么可能相信? 她认定了传那些流言是阮楹所为,认定了阮楹恨她,恨阮娴,所以如今这表面上的温和,不过都是假象罢了! 所幸,她也都是装出来的。 张氏本也没想着真的接阮楹回伯府,不过是先表个态,之后的话便更容易说下去。 落座后,张氏又关切的询问了一番阮楹的身子,见阮楹的态度很好,她便道:“我也是近两日才知晓,不知哪个黑心的在京里传出了咱们府上的谣言,直说你是被我逼出府的。你若是不肯跟我回去,只怕咱们伯府的名声都要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叹道:“你父亲最近忙着公务,只怕还不知此事,若是听闻了,心里不定多难过。” 阮楹也跟着感叹了一番,然后道:“那母亲多劝劝父亲吧,您的话,父亲总是能听进去的。” 张氏摇摇头,“他为这事只会迁怒我,哪里还听得进去劝,莺莺,你父亲最是疼爱你,再则此次的事又与你有关,你若能亲自去劝他,他或许能够消气。你说呢?” 阮楹隐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了,“母亲是想叫我回府劝说父亲不要为谣言动气么?” 张氏应声,“确是如此。” 阮楹思忖着便应下来,“也好,原是我该做的,事情因我而起,我正好回去同父亲商量一下该如何平息这些谣言。” 她这么一说,倒叫张氏微怔。 难道竟是自己想错了,谣言不是她传出去的?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便听阮楹又道:“母亲就是为此事而来的么,没有旁的了?” 话都提到这里,张氏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她仿佛为难的叹道:“确实还有一事……” 她这便将阮娴与太子互生情意,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可偏偏阮怀英却硬拦着不同意的事说了,“莺莺啊,娘是想着你能劝劝你父亲,让他能应下这门亲事,你看……” 阮楹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是假装,而是确实没想到。 她最近一直养身子,菡萏和曲思两人也是专心照顾她,片刻不敢离人的,除了处理传言的事,还真没有太关注伯府里的情形,却不知短短时日,居然有了这般进展。 “二妹妹竟是要嫁给太子么?” “是啊,太子很是中意你二妹妹,坚持非要娶她不可。但你父亲却不肯松口。” 阮楹心中感慨万千,前世,不顾家人劝说要嫁给宋枥的人是她,如今却是换成了阮娴……只不过,前世她是直接向父亲恳求,说服了父亲,但今世,张氏和阮娴竟把主意打到了她的身上…… 也是很有意思了。 她笑了笑,“父亲不允定然有他的用意,总归是为阮家好,况且我们不懂朝廷上的事,还是听父亲的吧!” 张氏的神色淡了几分,“你是对你二妹妹还有心结么?莺莺,娴儿是个好的,你莫要误会她,毕竟她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府中,哪怕有些处事不当的地方,你身为长姐,总能包容一二吧?如今她难得遇着对她极好的太子殿下,只需你去劝劝你父亲,便算是成全她的亲事了,你又何必推脱?况且,她过得好,你也该是为她高兴的,不是么?” 第391章 送上门来 前世的时候,阮楹之所以会同张氏决裂,便是因着张氏秉承一件事。 阮娴要的,便合该给她。 无论是阮楹的首饰,衣裙,甚至是夫君和后位。 因此,听着此时的张氏说出与前世相类的话,她不由的又忆起了那一世的种种。 半晌,阮楹蓦地一笑,“母亲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只能去试一试劝说父亲了,不过母亲也知道父亲的性子,即便是我也未必能令父亲松口,因此若是事情不成,母亲可别怪我没有尽力。” 闻听她应下,张氏心中一喜。 “你放心,只要你尽心去做了,便是不成,我也会想其他办法,不会怪到你身上的。”张氏意味深长的说道,尤其将“尽心”两个字说的格外重。 阮楹点点头,“那便如此。父亲的休沐日……就在明日,那我明日早些过去面见父亲。” “那便再好不过!”张氏见她比预想的要好说话,而且态度勉强还算不错,心思便又活动起来。 她正盘算着怎么能利用阮楹把这京里的谣言遏制一番,这时,阮楹却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抿着丫鬟特别为她准备的花茶。 据大夫说拔除毒素多喝这种茶好,她现在的茶盏里便全都换了花茶。 茶都端了,自然是送客的意思。 张氏的脸又僵住了。 对于阮楹这般不客气的做法,她用了全力才能忍着不发作,但却没力气再扯出假笑来了。 菡萏掩下眼中的嘲讥,上前送她离开。 “姑娘,您还真要回府去帮她们劝说伯爷啊?”回到东偏院的卧房,曲思叽叽喳喳的问道,她不明白姑娘为什么会答应。 阮楹由她服侍着换了家常的衣裙,懒洋洋的靠到软榻上,“劝说不劝说的,到时候再看吧,我是想回府一趟,同祖母和父亲说说那流言的事。” 祖母很重名声,这事出来她老人家只怕心里不好受。 曲思露出迟疑的神色,“若是老夫人和伯爷知道你有插手,会不会不快?” 阮楹噗嗤一笑,“我为何要让他们知晓我.插手了?况且,就算我.插手,那也是因着有人先行挑衅。” “之前你不是查到些线索么,去写下来,明日我交给父亲,让他继续查下去。” 曲思查到的,自然是阮娴买通了下人去散播阮楹身世的线索,当时她便禀报了阮楹,阮楹告诉她暂时不必去管,没想到是用在这里了。 她顿时高兴的应了。 阮楹闭上眼睛,看似小憩,脑子却转个不停。 她之前便想着要将阮娴弄出伯府,跟宋枥绑到一起,只是因着中毒的事耽搁了,这回可好,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的确是要撮合他们,不过,阮娴想要就这么一派干净,欢欢喜喜的嫁给宋枥,那却是不可能的! 阮楹心里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翌日,阮楹打扮停当便坐上马车去了端肃伯府。 进到府中,下人们都是一副惊讶的模样,不过阮楹也不在意,直接去了荣寿堂拜见阮老夫人。 “莺莺!”阮老夫人见是她来了,又惊又喜,直从榻上坐起来亲自上前拉住她,礼不用行了,便将人拉到了软榻上。 “祖母,孙女想您了。”阮楹软乎乎的说着,偎进了阮老夫人的怀里。 所幸,她还有这些亲人。 第392章 不需要这虚假的和睦 阮楹同阮老夫人说了好一阵话,自然也提到了京里传言的事。 阮老夫人当着她只是轻描淡写,“总有些人喜欢胡乱咬舌根子,不去理会他们就是了,莺莺你也无需放在心上!过阵子传够了,他们自然就消停了。” 阮楹轻轻“嗯”了一声,“祖母会不会怪我?如果不是我要离开府里,或许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真是个傻丫头。”阮老夫人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你在府里过得如何,又为何在那个当口提出要离开,你当祖母真的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么?” “祖母……” 阮老夫人轻抚着她的头发,“当年,你父亲娶了你母亲,我带着她厉练了二年便将府务全都交给了她打理。总归我就你父亲这么一个儿子,你母亲身为府中的主母,早晚要担起这副担子来。她呢,看着精明,其实是个耳根子软,好蒙骗的,不过她身边的嬷嬷算是有几分手段,再加上咱们府里人少,事也少,就算后头进府的几个姨娘和你那些妹妹们,也都勉强算是老实,除去个别的,没有那掐尖要强的,因此她才一直撑得起门面。” 她微叹,“可到底还是经得少,你同你二妹妹的事情一出来,她便昏了头,乱了手脚。因着这事,她身边的嬷嬷也劝过她,可惜,她都听不进去,反而将人远着了。前些日子,那嬷嬷病了,她竟都没心思去管,若不是我得知遣人请了大夫来,只怕人就要这么没了。” 阮楹没想到阮老夫人会对她说起这些,从前,老人家虽然会为她出头,但面对她时,都是劝着和睦的,明白是不希望她怨怼张氏。 可今日…… 阮老夫人苍老的手抚过她嫩滑的脸颊,“告诉你这些,是叫你知道,你母亲她与从前不一样了。这人啊,一旦执拗起来,只怕是要一条路走到黑,如今谁再劝她斥责她,只怕都是没用的。这些事,你搁在心里,表面上能够和睦,那自然是最好,但也不能全无提防。二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不知会撺掇你母亲做些什么。” “至于你父亲,那总归是他妻女,他疼惜,他不忍,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待你,也是真心实意,莺莺你可明白?” 阮楹握住阮老夫人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我明白,我自然明白,祖母,你别说了,我心里都清楚得很!” 她心下有些发慌。 阮老夫人点了点她眉心,“怕什么,祖母无事,就是突然想通些事情。” “从前我只盼着府里都和和睦睦的,可现在想来,有些时候,虚假的和睦竟是比吵吵闹闹更可怕。所以,和睦不和睦倒是次要的,关键是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莫要让祖母担心,那才是最紧要的!” 阮楹闻言稍稍放下心来,“都听您的。” 她怀疑祖母是不是知晓自己中毒的事了,才会说这么一番话。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会,她身边的人都是得了她叮嘱的,并不会在祖母面前多嘴。 只是,她却忘了,知道她中毒的可不仅仅是她身边的人。 第393章 教训庶妹 阮楹没在阮老夫人面前提起张氏要她回来真正的目地,她不想让老人家操心那些事,只道是想他们了,便回来看看。 同祖母一道用过午饭,知道祖母要小睡了,阮楹这才离开荣寿堂,慢悠悠的往前院去。 方才已经让人去前面传话,这会儿父亲应该正等着她。 路过花园时,阮楹突然听到另一边的假山后传来清脆的笑声。 那应该是阮清和阮瑷。 对这两个妹妹,阮楹印象一直不错,因此不由驻足,想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可还没等她做出决定,那边又传来阮娴的叱声,紧接着便是响亮的巴掌声和阮瑷的低泣…… 她的面色不由一凝。 转头示意丫鬟噤声,她放轻了步子,去在假山旁,在灌木丛的掩映下,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此时,阮娴带着丫鬟正对阮瑷怒目而视。 阮瑷倒在略远处的地上,脸上隐约可见巴掌印,她正垂着头低声呜咽。 而阮清则站在她身前,摆出保护的姿态。 只是阳光下,她的脸色看起来格外的苍白,仿佛没有一丝血色。 阮楹越看,眉头便蹙的越紧。 那边阮娴已经冷笑着开了口,“果然是个小贱人!年纪小小的就一肚子坏水,青天白日的你说看不到我,非往我身上撞,你存的什么心?!” 阮楹闻言脸登时黑了,这是阮娴的亲妹妹,虽是庶妹,却也有着一半血缘,怎能张口便是“贱人”! 而直面这话的阮清却是面无波澜,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了似的,她只是低声解释道:“方才她背对着二姐姐,所以才没有看到,下回定会小心的,二姐姐既已打了她,想来也出了气,这回便放过她吧。” 阮娴尖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怪我打了她?她不长眼睛,横冲直撞,一点教养都没有,我打她,那是在教她,你倒怪上我了?” 她轻抚上小腹,心有余悸。 这小贱人险些就撞到她的肚子,打她都是轻的。 倘若真撞上了,害了她肚子里的皇家子嗣,杀了她都是该的! 居然还不知好歹! 阮清身子晃了晃,“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妹妹莽撞,二姐姐教导她,原是应该的,她定已得了教训,必不会再犯了,还望二姐姐能饶了她。” 阮娴扬了扬下颌,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我看她是得了教训,可你还没有!在我面前话这么多,着实惹人厌的紧!彩缨,教教三姑娘,让她知道,下回在我面前得消停些!” 彩缨应了一声,上前两步,从头上拔下簪子便朝着阮清的身上扎去! 而阮清动也不敢动,只闭上眼睛,任由她施为! 阮楹看得大怒,当即喝道:“住手!” 她绕过灌木丛走出去,见那边几人都望向自己,阮娴脸上闪过不快,轻哼了一声。 而那彩缨听到她的哼声,便又将簪子落下去。 阮楹立刻道:“曲思!” 曲思早就跃跃欲试了,阮楹话音未落她就应了一声,闪身过去。 她身形极快,转眼便到了彩缨面前,直接拧住她的手臂往一旁丢出去。 彩缨退后数步站稳,曲思见状,收回目光时,不禁若有所思。 在曲思护下阮清的时候,阮楹也已经走了过来,“这是做什么?阮家的姑娘,娇贵的很,岂能任由一个丫鬟欺辱!” “大姐姐!” “大姐姐——” 阮清和阮瑷两人一边唤一边躲到了她的身边。 尤其是阮瑷,连滚带爬,宛如看到了救星。 第394章 丫鬟替罪 阮娴见两个庶妹如此依赖阮楹,嘲弄的笑起来。 真是蠢货! 阮楹能护她们一时,还能护她们一世不成? 等阮楹走了,她们还不是照样要讨好着她,才能过得下去? 也罢,就等晚些再收拾这两个贱人! 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她看向阮楹,并不应她方才的话,而是假模假样的道:“这不是大姐姐么?哎呀,我之前还同母亲说,等大姐姐来了,咱们姐妹要好好说说话呢!结果我得着消息还是晚了,大姐姐不如到我院子里去坐坐?” 她知道阮楹答应了张氏,要为她劝说父亲同意她与太子的婚事,不过她可做不来讨好阮楹的事,能这般好声好气同她说话,阮娴自觉已经是极为宽厚了。 阮楹在她说话时,只顾去查看过阮瑷脸上的伤,发现下手颇重,小姑娘半边脸都肿起来了,再加上眼睛和地上沾来的草屑,瞧着狼狈得紧。 她连忙拿了帕子,轻轻帮她略擦了擦。 “曲思,我记得你随身带着药膏?先拿来给七姑娘。” 曲思应了,从荷包里取出一小盒药膏,塞到阮瑷手里,“七姑娘,回去用冷水略敷一敷面颊,然后用上这药膏,用到后日,应该就没痕迹了。” “谢谢大姐姐,谢谢曲思。”阮瑷低低的道了谢,紧紧攥住那药膏。 阮楹抚了抚她的头,转身又去看另一个,可她刚碰到阮清的手臂,阮清就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似的,猛的抽手退开一步。 她捂着自己的手臂垂眸呐呐道:“大姐姐,我无事,不必看了。” 阮楹看了她半晌,默然轻点了下头。 这时,她才转头看向阮娴,自然,也完全没有接她的话,“二妹妹,看来我离开的这段时日,你已经在府里的后院称王称霸了,真是恭喜了。你这般能耐,母亲却如此小瞧你,将事情求到我的头上,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既如此,你便转告母亲,之前我答应的事就此做罢,只当我从来没听过!” 阮娴脸上的假笑僵住了,见阮楹说完便转身要带着阮清和阮瑷离开,她又气又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心里恨死阮楹了,哪里拉得下脸来去求她。 一旁的彩缨见状,微不可察的轻蹙了下眉,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娘……” 阮娴连忙道:“你去!” 彩缨嘴角抽了抽,不过却不敢耽搁,连忙上前拦下阮楹一行人,她干脆的跪在地上,“大姑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自作主张,冒犯了两位姑娘,奴婢愿意受罚!还望大姑娘不要因着奴婢的错,与我们姑娘生了嫌隙!我们姑娘时常惦记着大姑娘……” “行了!”这种恶心的假话,阮楹实在是听不下去,不过这丫鬟倒是果断的很,方才阮娴明显无措,她却一力担下,难怪会被宋枥派到阮娴身边。 可惜了,是敌人呢! 阮楹瞥了她一眼,转头问道:“二妹妹,这丫鬟说都是她自作主张,如此,她以下犯上,实在过份得很,该罚!你说呢?” 阮娴看了眼垂首跪着的彩缨,轻飘飘的道:“大姐姐说的是。”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杖三十。 得了阮娴这话,阮楹转回头,“你叫彩缨是吧?” “是。”彩缨的头埋得更低了。 阮楹道:“既然你家姑娘都认为你该罚,可见你确实做错了,既然如此,曲思,带她下去受罚,杖三十以儆效尤!这次是看着二妹妹的面子,你若能挺得过来,还可回明珠院侍候,但若再有下次,那就不会这般轻易了,你可明白?” “……明白。”彩缨几乎咬破了唇,她身上有些功夫,三十杖若不是诚心,要不了她的命,但那不代表她能安然无恙,这三十杖下去,只怕她有很长时间都下不了榻了! 阮娴闻言脸色也变了,她只当阮楹口中的罚就是罚跪或是掌嘴,反正就是做做样子,等阮楹走了她再把人带走就是了,没想到居然是打板子! 这可不行,彩缨若是受了伤,谁去联络东宫的人! 况且,彩缨是太子送进来的人,她若受伤,太子岂不是会怨怪她如此无能,连个下人都护不住吗? 她立刻向着阮楹走过来,“大姐姐!你不要太过份了!彩缨再怎么错,那也是我身边的人,我自会罚她,你这般大张旗鼓的罚她,岂不是故意不给我面子?” 说着又冲彩缨叫道:“彩缨!你过来!” 彩缨自然不愿受刑杖,闻言便要起身,可膝盖刚离开地面,后腿窝便觉一痛,身不由已的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膝盖硬生生砸在地面上,剧痛不已,她手撑住地面,一时竟是想起也起不来了。 出脚的曲思站在她的身后,“方才不是还说要认罚么,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这可不行啊,伯府有伯府的规矩,你罪都认了,想逃脱责罚,这是将伯府的规矩放在何处呀?” 阮娴气得便要上前,她不相信那个曲思还敢对她动手。 可她刚一抬脚便被菡萏拦下了,“二姑娘,您方才亲自说了,将人交给大姑娘处罚,现下您只看着便好了。若是您非要插手,那我家姑娘可是真的会生气的,她最不喜不守规矩的人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谁管她会不会生气啊!阮娴刚要脱口说出这话,可转念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对,阮楹这次回来是要帮着说服阮怀英同意她与太子成婚的,若是现在得罪了她,她跑到阮怀英面前挑拨离间,让阮怀英更加反对此事,那就麻烦了! 如此一想,她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阮楹见她不出声,勾了勾唇角,给曲思使了个眼色,“带彩缨去受罚!你亲自看着!顺便去我的院子将那件墨兰的披风取了来,天晚了恐会冷起来。” 她们主仆极有默契,阮楹这般一说,曲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应了一声,拎着彩缨便大步离开。 快的连阮娴再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眼看着彩缨被曲思那个力大的怪婢子就这么拎走了,阮娴脸色变幻不定。 阮楹却没理会,只轻声叮嘱阮清和阮瑷,让她们回自己院子里去,赶紧上药。 看着她们两人牵着手离开,阮楹道:“二妹妹,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这便去见父亲。放心,既然答应了母亲,我自当尽力而为。” 阮娴暗自松了口气,含糊了应了。 阮楹笑了笑,没再说话,只带着菡萏往前院去了。 第395章 杖三十 得了阮娴这话,阮楹转回头,“你叫彩缨是吧?” “是。”彩缨的头埋得更低了。 阮楹道:“既然你家姑娘都认为你该罚,可见你确实做错了,既然如此,曲思,带她下去受罚,杖三十以儆效尤!这次是看着二妹妹的面子,你若能挺得过来,还可回明珠院侍候,但若再有下次,那就不会这般轻易了,你可明白?” “……明白。”彩缨几乎咬破了唇,她身上有些功夫,三十杖若不是诚心,要不了她的命,但那不代表她能安然无恙,这三十杖下去,只怕她有很长时间都下不了榻了! 阮娴闻言脸色也变了,她只当阮楹口中的罚就是罚跪或是掌嘴,反正就是做做样子,等阮楹走了她再把人带走就是了,没想到居然是打板子! 这可不行,彩缨若是受了伤,谁去联络东宫的人! 况且,彩缨是太子送进来的人,她若受伤,太子岂不是会怨怪她如此无能,连个下人都护不住吗? 她立刻向着阮楹走过来,“大姐姐!你不要太过份了!彩缨再怎么错,那也是我身边的人,我自会罚她,你这般大张旗鼓的罚她,岂不是故意不给我面子?” 说着又冲彩缨叫道:“彩缨!你过来!” 彩缨自然不愿受刑杖,闻言便要起身,可膝盖刚离开地面,后腿窝便觉一痛,身不由已的噗通一声再次跪了下去。 膝盖硬生生砸在地面上,剧痛不已,她手撑住地面,一时竟是想起也起不来了。 出脚的曲思站在她的身后,“方才不是还说要认罚么,怎么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这可不行啊,伯府有伯府的规矩,你罪都认了,想逃脱责罚,这是将伯府的规矩放在何处呀?” 阮娴气得便要上前,她不相信那个曲思还敢对她动手。 可她刚一抬脚便被菡萏拦下了,“二姑娘,您方才亲自说了,将人交给大姑娘处罚,现下您只看着便好了。若是您非要插手,那我家姑娘可是真的会生气的,她最不喜不守规矩的人了!” 她算个什么东西,谁管她会不会生气啊!阮娴刚要脱口说出这话,可转念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对,阮楹这次回来是要帮着说服阮怀英同意她与太子成婚的,若是现在得罪了她,她跑到阮怀英面前挑拨离间,让阮怀英更加反对此事,那就麻烦了! 如此一想,她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阮楹见她不出声,勾了勾唇角,给曲思使了个眼色,“带彩缨去受罚!你亲自看着!顺便去我的院子将那件墨兰的披风取了来,天晚了恐会冷起来。” 她们主仆极有默契,阮楹这般一说,曲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应了一声,拎着彩缨便大步离开。 快的连阮娴再开口的机会也没有。 眼看着彩缨被曲思那个力大的怪婢子就这么拎走了,阮娴脸色变幻不定。 阮楹却没理会,只轻声叮嘱阮清和阮瑷,让她们回自己院子里去,赶紧上药。 看着她们两人牵着手离开,阮楹道:“二妹妹,早些回去歇着吧,我这便去见父亲。放心,既然答应了母亲,我自当尽力而为。” 阮娴暗自松了口气,含糊了应了。 阮楹笑了笑,没再说话,只带着菡萏往前院去了。 第396章 可怕的猜想 阮楹一边走一边回想着方才的事,阮娴今日总令她感觉哪里违和,一时却又想不出。 这时,迎面遇上一位前院的小管事,对方见着阮楹,连忙恭敬的躬身招呼,“大姑娘,您回来了!” “是啊,回来看看祖母和父亲母亲,你最近过得如何?”之前在伯府上,同这小管事打过两回交道,倒是个忠厚老实的。 小管事闻言笑得愈发憨憨的,“小的挺好的,小的家里刚添了个大胖儿子,如今小的也是儿女双全了!” 看他笑得见眉不见眼,可见是高兴极了,阮楹也微微一笑,转头让菡萏取了银锞子出来送给小管事,就当贺礼了。 小管事连声谢过,美滋滋的走了。 可这厢阮楹却突地僵住了。 添了个大胖儿子……怀孕生子……怀孕…… 她眼前蓦然闪过花园里,阮娴责骂阮清时,若有似无的抚过肚子的一幕,以及她见彩缨受罚,欲要往前冲时,菡萏一拦,她便立刻下意识护着肚子向后退了一步的情形…… 阮楹心中有个可怕的猜测。 “姑娘?您怎么了?”菡萏疑惑的望着她。 阮楹回过神,轻摇下头,暂时将猜疑放在心里,“没事,我们走吧。” 去到书房,阮怀英早便在等她了。 阮楹行了礼,他连忙虚扶起来,唤她一道坐到了茶桌边。 阮怀英亲自沏了茶,阮楹笑着双手接过,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说话。 阮楹少不了被问一番离开伯府后的情形,她将自己中毒的事隐下未说,只道身子有些不适,恰好云晴郡主过去 ,见状就坚持要她搬到郡主府,简单解释了几句。 阮怀英不由叹息,仿佛欲言又止。 阮楹不想他说出劝她回来的话,便适时的转开话题,说起此行的目地。 “我本是想拒绝的,可是母亲说的极为恳切……虽说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我心里总是不想她失望的,所以还是来了。” “是为了二妹妹和太子的亲事。”阮楹一脸赧然。 阮怀英拿茶盏的动作登时顿时了,轻蹙了眉,“你母亲为这事去找你了?” “是……”阮楹连忙道:“父亲务要责怪母亲,否则女儿真要内疚了,母亲本是信任我,才同我说的。” 阮怀英清楚她的为难,因此便暂时按捺下心头的不快,“她是怎么同你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道二妹妹与太子情投意合,但父亲这边顾虑重重,始终不肯答应。母亲见二妹妹整日难过,自然心下不忍,希望我能劝说父亲松口。”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也知道父亲的难处,恕女儿说句大胆的话,眼下太子并不得陛下喜爱,又未表现出更多治国的才能,甚至于连处世之道也颇令人诟病,朝中真正支持太子登基的臣子并不多,反倒是其他皇子屡有出众之处表现出来,因此真要将二妹妹嫁予太子,一旦太子日后未能……那我们阮家便危矣!” 阮怀英老怀大慰的看向她,近日被阮娴和张氏轮番说着与太子结亲有多好,他实在厌烦透了,到底还是莺莺看得透彻明白,正是说出了他心里所想,他自然是感叹不已。 第397章 回盈香阁 阮怀英举起茶盏,叹道:“就凭你这番话便当以茶代酒干上一杯!” 他有些遗憾,若莺莺是男子,他必要好好培养一番。 可惜了。 不过,女儿也好,毕竟儿子要辛苦许多。 阮楹不知他此刻心里所想,但对阮怀英的肯定,还是很开心的。 两人喝过茶,阮楹将茶盏放回桌上,一脸正色,“不过父亲,我听母亲的意思,二妹妹似乎与太子已经互许过情意,只是太子这般做的动机到底为何,还值得商榷。他早先还在皇上面前求娶我,见事不成便改了主意从二妹妹那边下手也是极有可能的,多半是为了将端肃伯府拉上他那条船……” 她说的这些,阮怀英自然看得明白,也是因此,他才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在他看来这其实是很明显的事,奈何张氏和阮娴都像着魔似的,哪怕他提醒了,她们们却也不肯相信。 沉吟半晌,“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理会,交给我来处置便是。” 他不想阮楹插手,免得那母女俩人对她更加不满。 阮楹会意,轻点下头,转而说起过来的路上所见,她语气中并无偏颇,也不含指责,但这已经令阮怀英惊怒不已。 “竟有此事?她怎么如此对待幼妹!” 阮楹轻声道:“我见两位妹妹都怕得很,只怕……此事不是第一回了,若是父亲有空,还是多去看看几位妹妹吧。其实,妹妹们真有做的不妥之处,二妹妹教训她们也是应该的,只是还须注意分寸,免得几位妹妹年纪小,经此会变得过于胆怯。” 长期受苛待被打击,人自然会变得畏畏缩缩。 象这般行事的,通常是故意养废庶女,京里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家。 但真正的聪明人绝不会如此做。 庶女将来嫁得好了,照样能帮衬家里,就算不亲近,却也不该结仇。 阮楹猜测张氏是知情的,所以更加想叹气。 从前张氏理家还算不错,虽然对庶女们称不上多好,但一应供应从无短缺,也从未故意磋磨人。 当然,这也与阮老夫人立下的规矩和身边嬷嬷的劝诫有很大关系。 可现在,明理的嬷嬷不得重用,还病倒了。 张氏又因着阮楹的事,对阮老夫人心下存了极多不满,也没那么将她立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再加之,做这事的是她疼在心坎上的阮娴,所以她才会作视而不见。 但阮楹却不忍心。 阮怀英满面阴霾,显然是极为不满。 阮楹想了想,该说的话都说了,便准备先行告退,留他自己好好琢磨此事。 阮怀英应了,又叮嘱道:“别急着走,中午一起陪着你祖母用过饭再说!” 这不是什么大事,阮楹没拒绝,决定先回盈香阁取点东西。 同阮怀英说过,她便离开了书房。 回到盈香阁,先去她的私库转了一圈,这才发现东西着实不少。 毕竟在府里生活了十几年,她又向来是个恋旧的,早些年,祖母给的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虽说用不上了,但她仍然留得好好的。 更不要说后来认识郡主和岑王,两人有事没事就给她送东西。 一间库房简直堆得满满当当。 阮楹看到架子上一只格外漂亮的红木盒子,神色微怔。 这里面的红宝石头面便是宋文燮送的那套。 犹记得听闻这首饰本属于宋文燮已经不在世的妹妹,她觉得太贵重,不想收下的。 那个时候,万没想到,她与宋文燮之间会变成如今这般…… 第398章 睹物思人 阮楹不觉又想起宋文燮临走那晚的事,她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胸口,衣衫遮掩下是那颗辟毒珠,至于夜明珠,她放在了随身的荷包里。 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 宋文燮待她是真的很好,可是要她嫁他,阮楹又满心拒绝。 她真怕了嫁人,更怕嫁入皇家。 虽然宋文燮与宋枥的性子和为人截然不同,简直就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可,若论及男女之事,她实在难以交付信任。 更不要说,她并不像表面看着这般端庄知礼,内里的她,早被仇恨侵蚀,是可以眼都不眨的将阮娴卖入青.楼的心狠手辣,如果宋文燮得知,必会觉得她可怕吧! 阮楹打了个机灵,回过神,压下心底不该有的念头,眸光很快清明起来。 “菡萏,收拾些药材和首饰带走。” “是,姑娘。” 菡萏动作俐落,很快便拾掇妥当。 阮楹瞥了一眼包裹里装人参的锦盒,心头微微一动。 而阮怀英那边听了阮楹的一番话,也在书房坐不住了,起身便去了阮清和阮瑷的院子。 因着两人是同母的亲姐妹,加之阮瑷还小,从姨娘那里搬出来后,她们便一直住在一起。 阮怀英到的时候,没让丫鬟通禀,进门就瞧见阮瑷小脸上清晰的巴掌印,而阮清正在给她上药,她涂得很慢,因为涂一点便要极轻的揉开。 阮清嘴里还念叨着,“你别急,我把药揉开,伤处才能好得快。曲思不是说了,最迟后日这印记便能消下去么,那你这两日就先别出院子了,免得旁人看到不好。” 阮瑷哼哼唧唧的,“可是今日大姐姐帮了我们,二姐姐瞧着很是恼火,明日我若不去,她多半会找你的麻烦。” 阮清涂药的手顿了顿,片刻后佯装若无其事,“小丫头别想那么多,你只管歇着便是了,先生那边我会帮你请假的。” 阮瑷仍不放心,还要再说。 门外的阮怀英已经忍不住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父亲?!” 阮清和阮瑷本以为是丫鬟,转头看去才发现是阮怀英,惊的齐齐站了起来。 两人不自在的很,偷偷对视一眼,不确定方才是话是不是被听了去,若是听了,父亲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同嫡母那样一味的护着二姐姐,事事都只觉是她们的错? 阮怀英见状心里越发难受,闷声坐下,压了压火气,和缓的神色,招呼两人到近前来,好一阵安抚。 看她们放松许多,才旁敲侧击的问起阮瑷挨打的事。 阮清年纪大些,心思重,想得多,顾虑也多,迟疑着仍是有心隐瞒,却奈不住阮瑷忍不下去了,她害怕二姐姐的报复在大姐姐帮过她们一回之后会来得更加凶猛,因此很快就叽叽喳喳的将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了阮怀英。 阮怀英怕吓到两个女儿,因此面上未表露,实则心中已然震怒。 这个时候,他已经隐隐有所感觉,想要将阮娴的性子掰正,恐怕并不是他想得那么容易。 沉默了半晌,他抚了抚两个女儿的头,“别怕,此事父亲必会妥善解决,再不叫你们受欺负。” 第399章 丑事 离开两个女儿的院子往正院去时候,阮怀英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娴儿与太子这门亲事,他是不会应允的。 阮怀英去了张氏的院子,同时使人去叫阮娴也过去 ,打算今日把事情彻底说清楚,包括阮娴欺负妹妹的恶行,她必须要受到惩罚,否则府里的风气都被带坏了! 他还不知张氏并不在院里,而是听说阮楹回了盈香阁,她就匆匆赶过去 了。 张氏从听到阮楹进府就一直提着心,一时担心她在阮怀英面前不尽力,一时又担心连她也说服不了阮怀英,总是是各种纠结。 她急于知道结果,自然要派人盯着前院那边。 一等谈话结束,她不敢去问阮怀英,就去找阮楹问结果。 她过去的时候,阮楹刚听完曲思的禀报。 “……彩缨的腿断了,奴婢亲自验了,总要有几个月才能好起来,这段日子她势必不能再帮着二姑娘在府里使坏了!” 曲思一回来先说起这事,然后才道出从小丫鬟那个得知的消息,“二姑娘买通了后门的婆子,近些日子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好几回,也不知出府去做什么,总之鬼鬼祟祟的……” “还听说,二姑娘最近的脾气越发不好了,不知是不是因着老爷不同意她与太子婚事的缘故,整日在院子里发脾气,打下人,连饭食也挑剔得紧,这不吃那不吃的,很难侍候。” 阮楹听得仔细,尤其是发脾气、挑食这节,听得她更是沉吟了好一阵。 “你再去打听打听阮娴的葵.水这个月可来了?” 曲思瞪圆了眼睛,“葵.水?” 到底是菡萏年纪略大些,闻言便猜测出一二,“姑娘,莫不是二姑娘她,她怀了身孕?!” 虽然有所猜测,但她的震惊并不少。 曲思闻言更是满面的匪夷所思。 等两人回过神,便是有志一同的愤怒了,毕竟,阮娴不仅仅是阮娴,更是端肃伯府的二姑娘,她若真的闹出未婚先孕的丑事,那阮楹的名声势必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阮楹摆了摆手,“如今还只是猜测,曲思你先去探听一番,有消息最好,实在没有也无碍。” 曲思连声应了,立刻躬身退下。 她前脚走,张氏后脚就来了。 进门挥退下人,顾不得其他,张口便问劝说的结果如何。 阮楹轻摇了下头,“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但父亲只让我不要管,他自有决定,看样子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闻言,张氏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你该不会是没有好好同你父亲说吧?” 她如今算是钻了牛角尖,偏执得很。 只想着阮娴嫁了太子,为她争口气,好叫她在府里能够撑起身份,尤其是叫阮老夫人不能再这般拿捏她,她如今每日跪经颂经,已经是够够得了! 阮楹对她的怀疑早有预料,也不恼,只是平静的开口,“您既不相信我,又何必特意唤我回来这一趟?” 张氏一噎。 她要不是实在没了旁的法子,又怎会求到她的头上! 阮楹悠然给自己斟了盏茶,“不过不管您怎么想,我已经做了答应您的事,我问心无愧!” 第400章 江嬷嬷的担忧 阮楹说的话都在理上,张氏也无可奈何。 只是得了这坏消息,她心情恶劣,难免没事找事想着发泄一番。 阮楹懒得听,便打断她,起身说该去荣寿堂了。 “之前同祖母说好了的,陪她老人家一道用午饭,母亲若是愿意,可一同前往。到了荣寿堂再继续教导也不迟。” 张氏一听荣寿堂这三个字,面色登时一变。 若不是怕被阮老夫人扣上顶不孝的罪名,她巴不望一辈子都不踏进荣寿堂半步! “既是你祖母还在等你,那你就去吧。”稍顿,到底是不甘心,又加了一句,“陪你祖母用过饭,再过来正院,我同你的话还未说完!” 阮楹不置可否,只勾着唇角笑了下,“您请。” 张氏阴着脸,拂袖而去。 看着她离开,阮楹轻“呵”了一声。 前世,张氏对她好歹还顾着面子些,这辈子,却是连那点面子情也不顾忌了。 不过,如此也好。 带上菡萏,阮楹去了荣寿堂,安安省省的陪阮老夫人用了顿饭。 席间将老人家哄得很是高兴。 但阮老夫人一旦提及她何时回来的话题,阮楹不是只管笑,就是顾左右而言她。 察觉她现在并不准备回来,阮老夫人也只能暗暗叹了口气,不再提起。 总而言之,这顿饭用得还愉快。 只是叫阮楹意外的是,阮怀英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明明之前还说要来的。 不过她也没问,想着说不定是有正事要办。 用过饭,祖孙俩人又说了阵话,见阮老夫人脸上露出倦意,阮楹便起身告退。 江嬷嬷送她出去的时候,低声道:“伯爷那边之前派人来传话,说是不过来了,特意叮嘱让同您说一声。只是当着老夫人的面,老奴不好提,总归您心里有数,莫要误会了伯爷。” 听话音,倒不是为了公事? 阮楹不由的道:“我哪里就那么小心眼了,不过父亲没过来,确实有点遗憾罢了。嬷嬷,父亲可是临时有公务要忙?” 江嬷嬷闻言便叹息,声音愈发压得低了,“哪里是公务,还不是正院那位……听说同伯爷争执起来,应该又是为着二姑娘的事,越发没个消停。” “大姑娘若是有空暇,也时常回来探望老夫人,也只有您和二公子在的时候,老夫人才能松快些。她老人家有了春秋,身子不如从前,更盼着有人多陪陪。”府里这真嫡孙女,那是压根不往荣寿堂凑。当然,也是因着老夫人不喜,凑过来也只有被训的份。 阮楹点点头,“多谢嬷嬷提醒,我会的。” 出了荣寿堂,阮楹的脚步一时有些迟疑。 她之前本想着去跟阮怀英打声招呼就离开的,可现在阮怀英去了张氏那边,两人又正在争执,她再过去就不合适了。 思忖片刻,到底是不想平白过去被张氏迁怒,阮楹便去前院同父亲的长随说了一声,让他转告父亲,这便转向离了端肃伯府。 上了马车之后,曲思才低声禀报,“原本二姑娘来葵.水,都是明珠院的小丫鬟侍候打理的,奴婢特意叫人去同她套话。她却道,二姑娘来葵.水是彩缨亲自侍候的,并未用着她,至于彩缨何时清理的,她竟是一概不知。” 第401章 季焕现身 曲思打听来的消息,无疑又让阮楹的猜测落实了几分。 想到府里这会儿,张氏正为了阮娴同阮怀英争执,而阮娴应该也会很快得知她并没有说服阮怀英的事,思忖着,阮楹心里有了主意。 “叫车夫先去车行。” 她们现在坐的马车是郡主府的车架,还须换了没标记的才好。 去车行雇了辆寻常的马车,阮楹又吩咐掉头回去,将马车停在了端肃伯府后门所在巷子的出口对面。 曲思好奇的问道:“姑娘,咱们这是要等二姑娘?” 阮楹轻点头,将帘子掀开极小的缝隙,朝对面观察过去,“无法说服父亲同意她与太子的亲事,她必然不会就此作罢,定会想旁的法子。我要瞧瞧她准备怎么做。” 单单通过说服无法打动父亲,她怀疑阮娴会想阴损的招术,不过彩缨如今断了腿无法相助,她一个人成不了事,多半会向宋枥求援。 阮楹想做番确认。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曲思都有些耐不住性子,后门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一辆马车悄悄的停在了巷子里,随后不多时,后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阮楹远远看着便认出是阮娴,她上马车的时候,特意扶着肚子,十分的小心翼翼。 等到马车离开了片刻,阮楹才让曲思吩咐车夫跟上去。 一路去到西城一处民居的宅院,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阮楹所坐的马车便也跟着停到了街对面。 本以为他们会找处宋枥暗中开的铺子里私会,阮楹便可让曲思暗中进去偷听,不想宋枥谨慎至此,竟是弄了这么处不起眼的宅子,如此再想潜进去风险便太大了。 曲思的功夫虽然不错,却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潜入不被发现。 正思忖着,又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门口。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虽然穿着披风遮着头脸,但阮楹还是很快认出来,走在前面的正是宋枥,后面紧随的两人,阮楹也略有些印象,应是负责保护宋枥的侍卫。 这两人功夫颇高,阮楹看到他们的瞬间便放弃了让曲思出动的念头。 她想了想,转头低声吩咐了曲思几句。 曲思点点头,戴上帷帽下了马车,往巷子里去嗫起唇,学了几声黄鹂鸟儿的叫声。 阮楹看着她照着自己说的做了,一时却没动静,心不由提了起来。 正想着那人应是不在,马车外突然被人敲了两下,一道微哑的声音响起来,“姑娘可是在寻在下?” 来了! 原来他在! 阮楹面露喜色,示意菡萏打帘子将人请进来。 旋即,一道瘦削的身影便轻飘飘的上了马车,对方穿了身青衣,与附近这些宅子的外墙颜色颇为相近,相貌生的寻常,个头略显矮小,比之阮楹也只高了两线而已,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很,乍一看,倒叫人有些不敢直视。 不过阮楹瞧见他便笑起来,“季大哥,许久不见。” 季焕,时任锦衣卫千户,擅潜藏。 阮楹重生不久便让菡萏给他府上捎了信,拜托他帮忙盯着宋枥。 她之所以能掌握不少宋枥的行踪,也多亏了季焕不时便悄悄送消息来。 只是前段日子宋枥被禁足,随后她又去了郡主府,这才断了联络,原本阮楹不确定他今日是否在附近盯梢,所以才让曲思去试一试。 幸好他在。 第402章 救命之恩 季焕看到阮楹,却没有多高兴,反而皱了皱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不放心我不成?” 他脸上隐隐透出些不快。 阮楹知道他最不喜别人瞧不起自己的能耐,连忙道:“怎么会?季大哥做事我一向放心。只不过今日我另有事相求。” “何事?”季焕神色稍霁。 阮楹轻声却坚定的道:“我希望季大哥能够潜入宅子,听听那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不需要指名道姓,作为盯了宋枥好一阵的季焕,已经知道她指的是谁了。 只是,饶是季焕,听到这个要求也怔忡了片刻,然后无奈的扶额,“你可知这有多难?他带的护卫都是好手。我若远远的盯着也就罢了,若是去到近前。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阮楹闻言不禁失望,“连季大哥你也做不到吗?” 说完才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我断没有逼迫季大哥的意思,只是此事对我实在很重要,所以……” 季焕沉默了半晌才道:“倒也不是全无可能,只是有些冒险了。” 他的性子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既这么说了,那必然是真的有危险。 阮楹虽然也想到这种可能,但听他这么说还是不由的暗叹了口气。 “抱歉,是我太冒失了,季大哥就当没听过这话吧。” 随即又打起精神笑了笑,“这段时间辛苦季大哥了,其实我本也不想挟恩图报,不过季大哥这阵子应该也看出来了。不知为何里面的人对我敌意甚重,甚至几次三番的下杀手,我也是为求自保,不得不如此。” 顿了顿,她恳切道:“还望季大哥能够见谅!如今我住进了郡主府,想来是没了性命之忧,所以拜托季大哥做的事就此作罢。季大哥已然还了我的恩情,日后我们只当是朋友,若是季大哥有需要帮忙之处,乐平必定尽力而为!” 阮楹与季焕认识,是在她十二岁那年。 她随张氏到庄子上,带着丫鬟出去玩的时候恰好遇到季焕追敌受伤。 对方实力高强,他本是暗中潜伏跟踪,却被发现,对方自然想要置他于死地。 不过季焕旁的不说,逃跑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 终是逃过一劫。 只是逃离危险后,他就撑不住了。 幸好遇到阮楹,阮楹见他情况危急,心下不忍,便悄悄救下了他。 之后又使人寻了大夫,给他看伤。 不是她冒失,而是她认出了季焕穿着锦衣卫的靴子,知道这不是不明身份的人,这才出手相救。 季焕这个人,恩怨分明,受了她的救命之恩,便一直想着报恩之事。 事实上,前世阮楹也曾经用这份恩情拜托季焕,不过那时是为了宋枥。 这一世重生之后,她只庆幸那时为了给宋枥惊喜,也是不想他知道自己与旁的男人有相处,因此并没有将季焕的事告诉他。 季焕闻言轻点了下头,眉头微松。 不过迟疑了片刻又不禁问道,“为何今日要急着听他们说了什么?” 阮楹想了想也没瞒他,“我猜想他们两人今日见面,是为了密谋如何算计端肃伯府,因此心里格外不安。这才贸然行事。” 季焕轻蹙了下眉头,片刻后古怪的一笑。 第403章 一笔勾销 “端肃伯府的事还真是怪得紧,亲生女儿要算计家里,反倒是你这个养女想要维护他们。你也是心宽,就不知他们日后得知真相,是否后悔将你赶出府?” 季焕这话,带着为阮楹鸣不平之意。 可阮楹只能苦笑,“其间种种不是一言半语能说清的,但阮家养了我一场,父亲待我始终如同亲生,我若不知里面人的恶毒心思也还罢了,可如今知道了,总不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事,尽我所能吧。” 季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半晌,突然道:“也罢,我再帮你最后一次。我很快要离京了,下次见面不知何时,只当我走之前送你份谢礼。” “不……” 阮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季焕已经掀了帘子跳出马车。 等阮楹探头出去想阻止时,他便没了踪影。 阮楹额角抽了抽,又不能真去寻人,惹来旁人的注意,只好坐回车厢内。 但心里不免担忧,希望季焕能平安无事,不要被宋枥的侍卫发现。 她等的颇为心焦,所幸过了多半个时辰,季焕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再次进了马车内。 阮楹险些跳起来,勉强按捺着自己,她倾着身子担心的问道:“季大哥,你没事吧?没受伤吧?” 季焕心中熨贴,摇了摇头,“无碍。” 接着他就告诉了阮楹,他潜进宅子之后听到的宋枥与阮娴的对话。 事情正如阮楹所料。 原本宋枥得知阮娴无法说服端肃伯向他投城,十分不快。 阮娴见状便连忙说她有好主意。能够将端肃伯府拉上宋枥这条船。只要按照计划行事,无论阮怀英愿意还是不愿意,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只可惜那女子精明得很,说到计划时,附在那人耳边,我只隐约听到她言及‘出城’,‘带走’这样的字眼。”季焕有些赧然,本想着认真帮她一回,哪知道还翻船了。 阮楹闻言,眸子微微眯起,猜测着阮娴的计划,喃喃道:“她莫不是打算将府中何人劫走……” 想到这种可能,她脸色顿时沉下来。 季焕见状嗤笑一声,“就算真是如此也不奇怪,这世上骨肉相残的事难道还少吗?尤其是涉及皇家,可说是司空见惯。” 阮楹深吸了口气,尽快平复下情绪。 “能听到这些已经不易,多谢季大哥。” 季焕点了下头,“行了,承诺你的事勉强也算是做到了,照你说的,之前的事咱们便一笔勾销。” “自然。” 阮楹知道他说的是救命之恩的事,她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其实她已经很感激季焕愿意应下她的所托,毕竟当初她救他也不过是顺手为之,可是自己拜托他盯着宋枥,却是有不小的风险。 季焕看了看她,丢下一句话,“你自己多保重,希望我再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你安然无恙。” 言罢他便如风般离开了。 阮楹往那宅子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凛然。 转而唤曲思她们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车行。 只是马车往前行驶了一段,曲思猛然扯了扯阮楹的袖子,“姑娘,您看那是不是岑王殿下?” 阮楹顺着帘子的缝隙往外瞧了一眼。 还真是他! 第404章 混帐到底 见到宋文燮,阮楹不由心下诧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也对,他走之前那晚曾说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个月,看来事情办得很顺利,所以才能这么快回来。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略远处,宋文燮骑在马上,笔直的一动不动,他身穿着玄色披风,兜帽遮住了头,虽然在城里,这般装束略有些奇怪,不过也是因此,才没有其他人认出他。 只是马车离着宋文燮越来越近时,阮楹才察觉不对。 她隐约察觉宋文燮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而他看的方向……似乎正是她所乘坐的马车! 阮楹心下疑惑,他是看到曲思她们,猜到她在马车里了?可就算如此,又为什么脸色发黑,明显含着怒气的模样?还是说,他根本是在生她的气? 如此一想,阮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了,该生气的分明是她才对吧! 他擅闯自己闺房的事,她都还没有跟他算账呢,虽然他是好意送辟毒珠来,但这种方式,确实让人难以接受。 如今她还没有发作,他倒先恼起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阮楹不由轻哼了一声,吩咐曲思,“别管旁人了,让车夫快着些,咱们赶紧回郡主府。” “诶?哦,是,奴婢这就去说。”曲思疑惑的摸了摸头,她还以为姑娘会让车夫停下呢,哪知反而要加快些,不同岑王殿下打招呼了? 宋文燮也以为马车从自己身边过去是要寻个合适的地方停下,却不料那马车不但没停下,反而听到脸生的车夫一声吆喝,加快了速度向前跑去,直把宋文燮给气笑了。 这个女人真是…… 他不眠不休的连夜赶回来,就是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结果呢,她不但没有听他的话,好好待在郡主府。反而大咧咧的在外面晃,甚至还让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进了马车里…… 想到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在马车上来去自如,仿佛同阮楹极为熟稔的模样,宋文燮越想越生气。 他扯动马缰,掉转马头,紧跟在那辆马车的后面。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不多时,马车来到车行外,阮楹下了车,她攥了攥掩在袖子里的手,不叫自己往后面瞧。 他跟不跟上来,与她又有何干系? 兴许根本是她自作多情,人家并非冲着她来的呢! 她出神的时候,曲思已经同那车夫交待好,让他自去回了车行,而郡主府的马车就等在不远处的巷子里。 “姑娘,咱们走吧。” 阮楹回过神,应了一声,便带着曲思等人向对面的巷子走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这声音,阮楹还没回过神来。便觉腰间一紧,身子凌空,只是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拎坐在了奔驰的马背上,疾驰向前而去。 阮楹的后背紧紧贴着男人宽阔厚实的胸膛,玄色披风将她连头兜住,眼前一片漆黑,震惊与不可置信过后,阮楹勃然大怒,“你!混帐!” 哪怕是疾驰中,哪怕隔着披风,宋文燮仍然将她的娇斥声听得清清楚楚。 他冷笑一声,“混帐?本王今日还就混帐到底了!” 第405章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京中的街上原是禁止纵马的,但此时此刻,宋文燮却驱马疾驰向着岑王府的方向而去。 负责巡逻的兵士远远瞧见这不守规矩的家伙,本想追过去大声喝止,必要的时候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将对方制服带回衙门。 可当那骏马如风般掠过,他们惊鸿一瞥到宋文燮那俊美肃然的面容,顿时一个个偃旗息鼓,不敢再吭声了。 那是岑王殿下啊! 又不是闲极无聊的纨绔们,岑王殿下纵马那一定是有要事,没准儿是紧急军情呢! 怎么能拦岑王殿下的马? 半晌才有人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岑王殿下马上好似带着位姑娘,这……”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打断他,正色道:“兴许是发生了大案,那位姑娘是人证。”说话的人眯了眯眼睛,威胁的开着先开口的同侪,“难不成你认为岑王殿下会是强掳女子的人吗?” “当,当然不可能!岑王殿下绝对不是那种人!” “那便是了,就当没看到,明白吗?” “嗯,我晓得……” 于是,真被强掳而去的阮楹本来还担惊受怕,生恐半路被人拦下,将自己的面孔曝露于大庭广众之下,倒是白白惊惧了一场。 不多时,马便驰到岑王府。 在大门处下了马,宋文燮直接将阮楹打横抱下来,抬脚便往府内走去。 看到这一幕的门房下人,和匆匆赶来的管家亲卫全都惊呆了。 虽然脸被披风遮得很严实,但看裙摆也知道,自家王爷怀里抱的分明是位姑娘! 管家紧忙迎上前,本想问一句。 可宋文燮黑着脸,脚下不停,根本没给他机会。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王爷的心情极为糟糕。 众人互对个眼神,不约而同的选择各自散去,谁也不想傻乎乎的现在去触王爷的霉头,还是等王爷和那姑娘两人先单独将矛盾好好理清楚再说吧。 而阮楹经过一路的羞愤、紧张、害怕,如今已然麻木了。 她面无表情的任由宋文燮抱着,直到跨过数道门坎后,被放置到一处坐下,披风被从头上拿掉,阮楹这才默默的舒了口气,抬眼看去。 她如今坐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而这里……像是间卧房…… 阮楹极快的打量了一眼,看向宋文燮。 男人将披风随手丢开,然后半跪在她的面前,手撑在她身子两侧。 两人视线相平,阮楹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眸子里仿佛燃烧着一簇火焰。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乖乖留在郡主府内?”宋文燮嗓音沙哑的问道。 阮楹微微眯起明眸,被他眼中的火焰烧灼着,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又倔强的挺直脊背,“我从未答应过你会在郡主府内闭门不出!” 稍顿,她微扬起下颌,“而且我如何做,应与岑王殿下无干!反倒是殿下你,夜闯我的闺房在前,今日又当街将我掳走,殿下到底意欲何为?难不成是要以此种法子毁了我的名声,让我不得不委身于殿下吗?” 话音刚落,就见眼见有什么闪过,宋文燮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她的下颌。 男人的眼底泛着红,恶狠狠的道:“我要坏你名声,让你不得不委身于我,嗯?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第406章 强吻 阮楹一时气愤之下口不择言,说出口也自觉不妥。 宋文燮是怎么样的人,她不能说完全知晓,但也有一定的了解。 他对人,无论是男人和女人,都不屑于用出这种手段。 因此,这时被宋文燮逼问,阮楹自觉理亏。 但这种情形之下,她还在宋文燮的行事不羁恼怒,又哪里拉得下脸来道歉,最后只得垂眸闭口不语。 宋文燮何等聪明,见状便知她的想法,怒极反笑,“怎么,敢说不敢认?” “我……” 阮楹动了动唇,这话她还真没法认,太伤人了。 面前的男人待她如何,她不是不清楚,因此,哪怕是在这种愤怒的时候,她也没有办法说出指责他人品的话。 紧闭上嘴,她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快速的思忖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窘境。 只是,还不等想出办法,掐住她下颌的那只手猛的一伸扣在她后脑上,将她的人向前一带,随即,唇便被重重的吻住了! 当那抹濡湿覆在唇上时,那个瞬间,阮楹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回地神,意识到对方在做什么。 阮楹不由的伸出手去推拒。 可这时候,已经太迟了。 宋文燮的另一只手将她紧紧禁锢住,他的吻与他平日里端正肃然的模样大不相同,反而像极了他今日不管不顾掳她上马疾驰的肆意和狂放,又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雄狮,凶狠而蛮横,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吃入腹一般的吻着。 阮楹不由的战栗起来。 他……莫不是疯了…… 阮楹一时不敢再挣扎,她不记得听谁说过,男人在这种时候,女人越是挣扎,他便越是会凶性大发。 她乖顺下来,宋文燮的亲吻也慢慢变得平和下来,他自是不知阮楹在想什么,只是感觉到她的顺从,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想要告诉她,他是会好好珍惜她的…… 然而……“嘶……” 宋文燮放开了禁锢着阮楹的手,抬起抹了抹唇,只见一缕血色染在手指上。 阮楹竟是趁他不备,咬破了他的唇! 奇异的,宋文燮并没有觉得愤怒,反而有一种“果然这才是她”的念头充斥进脑海。 他似笑非笑的伸出舌尖,舔了舔被咬破的唇,果不其然的尝着了一股血腥味。 阮楹涨红了脸,原本还想怒斥的话被他这个动作弄得哽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你离我远些!” 说着,她控制不住的抬脚去踢他。 只是她的动作在宋文燮眼里慢的不可思议,他随手就抓住她的脚踝,见她又气又羞,头顶都要冒烟了似的,他哼笑道:“老实点,否则我就继续亲你!” 她的唇,果然一如他想象中美味。 又香又甜。 他觊觎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阮楹的唇瓣上,成功令她僵了身子,沉默的想要收回脚。 宋文燮也知道自己今日做的过份了,这时便也没有再阻止,松开手,任同她收回去,恨不能将脚藏起来似的紧缩着。 阮楹沉默了半晌,只觉得无法面对宋文燮,她低低的说道:“我要回去,你让开。” “不急,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第407章 急转直下 阮楹的脑海里原本乱作一团,听到宋文燮这话,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去,生硬的道,“你想说什么?” 宋文燮喟叹一声,“莫要这般抗拒我,我承认,方才是我孟浪了,可那也是因着……” “够了!”提到方才的种种,阮楹的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她猛然抬起头,直视着男人略显错愕的面孔,“岑王殿下真的明白自己做了何事吗?你是不是认为,你心悦我,已是降贵纡尊,已是给了我天大的脸面,我若是不接受,若是不情愿,便是不识抬举,便是不知好歹?” “所以你可以不顾我的意愿,擅闯我的卧房,更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我上马,带到你府中来!所以你可以以力压人,欺我柔弱之身,强迫我耳鬓厮磨!” 说着,阮楹眼中沁出泪意。 “我从不讳言,殿下助我良多,若是没有你,我无法在宋枥百般针对我的时候保住一条命,也不会得到乡君的爵位,哪怕离开端肃伯府,也不至于一点倚仗都没有……” “还有您遣来的人,若没有这份援手,不但我难以保存自身,更是连我的亲生父母与兄长都无法保全。” “但是殿下,这些都不是您能对我如此随意轻薄的理由!” “不是轻薄……”不过四个字,宋文燮却说的极为艰涩,他怔怔地看着阮楹眼中强忍的泪意,只觉得心头一阵刺痛。 他不知该如何说,他只是受不得旁的男人与她那般亲近,受不得她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 她根本不明白,他是如此的渴盼着她,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想要她成为他一个人的! 这份情意是何时开始的? 宋文燮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他发现自己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之后,便已然是无法再放手! 但阮楹并不是尽知所有事,她自然也无法猜透他心里的想法,只是见他隐约露出痛苦的神色,她用力抿了下唇,复又放开,“或许你对我的确是真心,但这份真心,我无法接受。我一向拿你当恩人,当长辈,却从未想过要嫁给你。” 上一次,他冷不丁的说让她做岑王妃,她便已经话里话外的暗示过他。 他们两人,不适合。 可他不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阮楹不想这次的被掳之事再次发生,只能用如此明了的方式来告诉他,她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阮楹狠了狠心,抬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倘若殿下并非真心,而只是想要我的身子,那便是给了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归,我身份尴尬,本也没想着嫁人。不过需提前说好,只一次便罢。等这种种的事情了结,我便……” 相伴青灯古佛的话还未说出口,宋文燮已然是彻底红了眼,暴喝一声,“闭嘴!” 他心下大怒,无法忍受她这般轻贱自己,亦不能接受她将他看作如此小人! 宋文燮蓦然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面无表情,声音如浸了寒冰,“我乃堂堂亲王,想要何等女子没有?你若不愿便罢了,还轮不到你如此‘施舍’于我!” “阮楹,你未免自视过高!” 第408章 畏如蛇蝎 阮楹听着宋文燮这话,安静的垂眸不语,仿佛没有激起半分波澜。 唯那只笼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隐约泄露出她此时的心情。 没错,她方才就是故意的。 故意说出那种话,做出那种献身的姿态,只因她清楚,这般做了之后,心高气傲的宋文燮断然不会再对她存着不该有的念头。 她也不想这般伤人。 可,他愈是真心,她便愈是要让他早早死心。 只因她无法给予他想要的东西。 前世爱过一人,却落得惨死的下场,对情爱一事,她已是畏如蛇蝎,不愿再沾染分毫。 强撑着缓缓站起身,她福身道:“如此,臣女先行告退。” 言罢,也不去看宋文燮的反应,她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站在回廊上,阮楹茫然的停下脚步。 她的确是想快点离开,奈何她对岑王府十分陌生,如今该往哪边走? 瞥了眼不远处的下人,但他们都规规矩矩的垂首而立,仿佛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阮楹吸了口气,抬头整了整鬓发和衣襟,正准备让人为她带路,身后传来冷淡的男声,“管家,送她回郡主府!” 随着宋文燮的吩咐,管家连忙上前,“是,主子。乡君请随小人往这边走。” 是的,他在看到阮楹的面容时,已然认出来,这便是那位与王爷相交不菲的乐平乡君。 只是两人现在情势明显不对,纵是他亦不敢在此时多话。 阮楹没有回头,只是对管家轻声道:“劳烦。” 管家的腰躬的更低了。 有管家的带路,阮楹很快来到王府门口,赫然看到曲思和菡萏正面色焦急的等在门房处,而郡主府的马车就在外面。 看到她,两名丫鬟顿时扑上前。 “姑娘!” “姑娘您没事吧?” 两名丫鬟在宋文燮将阮楹掳上马,转面扯掉自己的披风将她盖住的时候,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岑王殿下。 事关自家姑娘的闺誉,虽然心里都极为焦急愤怒,她们却不敢声张,合计过后,便带着马车悄声来到岑王府接人。 此时见到阮楹完好无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阮楹轻摇下头,“无事,我们走吧。” 向管家点头示意后,一行主仆三人离开了岑王府。 上了马车,菡萏为阮楹重新打理过头发和衣裳,一路沉默着回到了郡主府。 不是两个丫鬟不想说话,曲思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想要控诉岑王的不是,但看到阮楹面沉如水,心情明显极为糟糕,她顿时不敢开口。 一回到郡主府,阮楹就进了内室,换好常服便将两名丫鬟都打发出去,独自呆在房里。 曲思不放心的道:“姑娘她……” 菡萏摆了摆手,不叫她再说下去。 姑娘如何做,轮不到她们置喙。 总归看姑娘的模样,并没有真的吃亏,而岑王将姑娘带走的时候,也是遮住了头的,此事既不会传出去,她们倒不必太过担忧,只等着姑娘做决定便是了。 曲思只得忍下,暗暗长吁短叹地跟着菡萏去外面守着。 而卧房内的阮楹,其实心里并无主意,她靠在软榻上,只要想到宋文燮的所为,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便心乱如麻,无从梳理。 第409章 借酒消愁 对于一时无解的事,阮楹只能将它搁置一旁。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关于宋文燮的一切,而专注去想怎么戳破阮娴的阴谋,让她无法逼迫端肃伯府站在宋枥那边。 不期然想到前世阮娴的手段,她猛的从软榻上起身,快步来到书案前写了封信。 信是写给阮怀英的。 她隐晦的提到自己无意间得知一个消息,有人要对付端肃伯府,企图嫁祸,极可能会在府里动手脚,于无声无息间放置下不该有的信件,再寻机挑破,以此来陷端肃伯府于不利之地。 前世阮娴就是这样的法子,给阮家扣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同一人,思路相类,焉知她今世不会再这般做? 写好信,她唤来曲思,“你悄悄回府一趟,亲手将此信交到父亲手里。” “是。” 阮楹又正色道:“让盯着阮娴的人最近都警醒着些,务必将人盯紧了,她多半会有异动,一旦发现,立刻传消息过来,不得延迟,否则许是会误了大事!” 曲思也隐约猜到会有事发生,立刻重重的点下头。 阮楹这边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可岑王府那边,却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下人们个个小心翼翼,哪怕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恐惹得面色阴沉的岑王发作。 宋文燮在房里枯坐了半晌,突然唤人拿酒来。 他酒量不错,但从不好酒。 只是今日,他很想一醉方休! 一杯一杯的灌下去,却不知是酒如愁肠愁更愁。 也不知喝了多久,宋文燮眉宇间染上了一丝醉意,他猛的将酒杯拍在桌上,只听瓷杯哗啦一声,碎裂开。 旁边侍候的下人连忙换了新盏,酒杯重又被斟满,喝干。 童穆觉得这样下去不成,便挥手让下人退下,上前劝道:“主子,少喝些吧,伤身子,不论何事,都不值得您自苦!” 自家主子乃是千金之躯,何必为一名女子如此颓唐,他心下如此想道。 宋文燮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难道他愿意如此吗? 可是一想到阮楹说的那些决绝的言辞,那般推开他的坚定姿态,他就难受得紧。 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并非骤然痛彻心扉,却是绵绵密密,缠.绵不绝如缕的痛着…… 若是不给自己找些事做,他真怕自己会即刻上马,冲进郡主府,将人抢回身边。 想及此,宋文燮自嘲的笑了笑。 要真那般做了,阮楹大抵永远也不会再冲着他笑,不会再放松的同他谈天论地,不会再说起自己的种种计划,一双明眸闪着耀目的光芒。 而那样的她,不是他想要的。 童穆闻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还未成婚,也未定亲,更没有心仪的女子,自然不懂主子为何这般。 不过…… 突然想起曾经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话,他试探的说道:“主子,属下虽不甚明白,却也听说过,女子都惯爱口是心非,她们口中说不喜不爱不要,实则心中则的恰好相反。乐平乡君同是女子,想来也是如此?” 虽然不清楚主子与乡君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男女事,无非就是那样。 主子既然爱慕对方,那问题便出在对方身上。 若是反着想乡君的话,想来主子会高兴些。 人总要存着希冀嘛! 第410章 你逃不开 童穆淡定的对着宋文燮纸上谈兵,偏宋文燮还真有几分相信了。 或者说,他心里是盼着阮楹是在说反话,对他,并非如她所说的那般无有一丝情意,而只余了感谢。 他停下的灌酒,坐在那里深思起来。 良久,猛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吩咐道:“去通知甲一甲二,暗中前往郡主府,护她平安!” 之前他以为她会老老实实呆在郡主府,因此临时将甲字队调了回来,可现下看来,她根本不会听他的,自己有主意的很! 可他又能如何? 就算她明明白白的拒绝他,不肯做他的王妃,可他仍是放不下她,无法看到她陷入危险! 童穆见他似乎重新打起精神,心下一宽,连忙应声而去。 宋文燮则转着手中的酒杯,轻哼一声,我是你想拒绝便能拒绝的人么?我既看中了你,你便逃不去,躲不开,早早晚晚要来到我的身边! 另一边,阮楹还不知道自己身边已经悄无声息的多了两名保护她的暗卫。 她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接下来便是等着阮娴出招了。 而事情也真的按照着她的猜测而展开。 端肃伯府内,阮娴在府里逛了一圈之后,回到卧房便发起脾气来。 侍候的婢女只觉她莫名其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看似漫无目地,实则是想将前院书房的下人调开,从而进去悄悄的放置几封书信。 只不过,这并非她的主意,乃是宋枥提议的。 宋枥也是想起了前世阮娴的做法,想着对阮娴来说,做成此事应是并无难度。 当然,后续必不会如前世那般真要定阮怀英的罪。 几封信上他都做了手脚,只待让人揭破此事,阮怀英被彻查之际揽下此事,然后便可以此拿捏阮怀英,叫他不得不助自己上位! 他此举颇为强硬,也是迫不得已。 事到如今,宋枥也看出来了,这一世的阮怀英并不像前世那般好说服。 真不知当初阮楹是如何做到的,如今换了阮娴,却是千难万难。 阮怀英即是不识抬举,那他也不再客气。 先将人拉到自己这边,待日后再慢慢施恩,总归会叫他心甘情愿的。 他算盘打得好,却奈不过阮娴办事不利。 她已经连着在府里逛了几日了,迟迟寻不到机会,书房被下人守得如铁桶般,别说将人调走,便是她托辞想去寻两本书看,都被下人以阮怀英之命拒绝。 阮娴将下人赶走,抚着自己的肚子喃喃,“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计不成,她只得向宋枥那边传信,只说不知为何,阮怀英近日命人将府中各处看得十分紧,他的计策只怕是不成的,若不然还是依她的意思,从张氏这边下手。 宋枥收到消息,心下不由一惊。 难不成是消息走漏,阮怀英有所准备了? 若是这样,那就糟了! 宋枥心下惊疑不定,翌日下朝便跟上阮怀英,“阮大人!” 阮怀英停下脚步,微微躬身,“见过太子殿下。” “阮大人无须多礼。”宋枥微笑着,眼底却暗含着试探,“孤近日一直想同阮大人聊一聊,不知阮大人可有空暇?” 此人虽然是只老狐狸,但他亦是重活一世之人。 就不信阮怀英面对他时,仍能滴水不漏! 第411章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一个时辰后,阮怀英自东宫而出。 独自坐在书房的宋枥则唤来心腹向阮娴传信,按照她之前所说的计划实行。 经过好一番试探,他确定阮怀英并不知内情。 毕竟,若是知道他的计谋,对方面对他的态度便不会是这般疏离冷淡,反而应该尽量平和,以此来麻痹他,然后暗中筹划反击。 这才是阮怀英应该会有的心计。 眼下,他显然只是不满他与阮娴的亲事。 宋枥看着心腹听命离开,唇边勾起抹冷笑,就算你再怎么不情愿,到最后,终究还是要助朕上位!只不过你如今这般不情不愿,即位之后,朕又如何敢用你? 宋枥和阮娴都以为他们接下来的计划必是能成的,毕竟阮家人毫无防备,何况又有阮娴这个内应。 却不知,阮楹一直让人暗中盯着阮娴,而通过阮娴的种种举动,她心里的猜测也愈发清晰起来。 “姑娘,小月传信过来,说是后日一早,夫人会带着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及二姑娘出城去东边的玉佛寺上香。”曲灵匆匆来见阮楹,禀报着刚得来的消息,“听说,是夫人见大少夫人久不开怀,因此想着一道去玉佛寺拜送子观音。” 据说玉佛寺的送子观音和姻缘签都十分灵验,他们要去拜拜也算是合情合理。 但阮楹轻蹙了下眉,直觉事情不会那么简直。 近些日子张氏一心扑在阮娴身上,如今又正是因着阮娴的亲事与父亲生出争执的时候,她怎么会突然关注起大嫂的肚子来? 要说这其中没有阮娴做手脚,她是断然不信的。 再加上之前季焕探听来的片断字眼,阮楹几乎可以肯定,阮娴必会在此行中搞鬼! “曲思,看来咱们要抓紧准备了……” 阮楹这边忙活了两日,终于安排妥当。 后日一早,她估算着时辰,启程前往玉佛寺。 这回,阮楹将菡萏留在了郡主府,只带了曲思,另外,车内还有邬行的夫人林巧儿陪伴,因着她功夫高强,又是女子,所以阮楹特意去寻了楚生一趟,将人借来。 再者,马车外随护而行的,并非郡主府的侍卫,而是特意聘请了顾英等人。 顾英的本事,阮楹是极相信的。 再者,他品性甚佳,断不会走漏风声。 一行人行至中途,便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叫喊声与厮杀声,兵器间发出的鸣响令阮楹心头一跳,“曲思,去同顾镖头说,让他带人过去!遇袭的必是端肃伯府的人!” 曲思应着声,人已经到了车外。 顾英得了吩咐,留下两名镖师,立刻带着其他人疾驰向前。 马车要慢一些,因此阮楹等人赶到的时候, 顾英已经带着手下的镖头们加入了打斗之中。 端肃伯府的侍卫本已不敌,来的不知是何人,个个黑巾蒙面,精壮剽悍,虽人数不算多,但手上都是硬功夫,那些侍卫只撑了一盏茶的功夫便露出败象。 所幸有顾英等人及时加入,他们实战经验丰富,人又多过蒙面人,因此甫一出现便采取将对方各个击破的战术,使得侍卫们的威胁大减。 阮楹吩咐车夫驱车向前,瞥了眼局势,见顾英等人问题不大,微微松了口气,这才看向阮家人。 一看这下,才发现不远处,阮少卿坐靠在地上,杨氏只守在他身边。 而那衣衫上的血迹,多半是腰腹间受了伤! 第412章 阴谋被破 阮楹见状连忙吩咐马车旁的两位镖师,将阮少卿抬到她的马车上来。 曲思扶着她随后跟过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阮少卿脸色煞白,显然是失血不少,他眼睛半睁不睁的昏昏沉沉,而杨氏握着他的手,脸上已经是布满泪痕。 有一名府中的侍卫护在两人身侧。 “大哥,大嫂!”阮楹连忙上前唤道。 杨氏看到她,眸光一亮,“莺莺!” 这时来不及多说,阮楹先是让镖师抬人,自己则拉着杨氏往马车上走,“我这里备着上好的伤药,大哥不会有事的!” 将人安置好,曲思掏出伤药给了镖师。 这些镖师走南闯北,平时受了外伤都是自己处理,因此这时帮阮少卿清理伤口再上药,也是手脚干净俐落。 那药是之前宋文燮送来的,据说是皇家的密药,珍贵得很。 而效果也确实极好。 阮少卿的伤口在腰侧的肋下,不算特别深,只是血流不止。 但那药粉洒上去,过了一阵,血便渐渐止住了。 连那两名镖师也是啧啧称“好药”! 杨氏见状,这才放下一颗心,随着腿一软便要跌倒在地。 亏得曲思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杨氏扑在阮楹肩头,泪涟涟的道:“莺莺,谢谢,谢谢你!” 阮楹叹息,“谢什么,那是你夫君,却也是我的大哥,也亏得今日我要去玉佛寺上香遇着了你们……” 杨氏连连点头,感觉自己身上有了些力气,她便站直了身子。 只是看向略远处,被侍卫护着的,眼下毫无动静的马车,眸中不禁带了几分怨恨。 若非婆母听了二妹妹的话,非要叫着他们夫妻一道去玉佛寺求子,原本也不必经历这一遭。 她根本不敢去想,若是没有遇到阮楹,护卫们又斗不过那些来路不明的蒙面人,她和夫君会是何等的悲惨! 杨氏却是不知,离这里不远的一座小山头后,正藏着数人。 他们本来觉得时候差不多,已经准备冲下去救人了,却在这时,顾英带着镖师们直接过来,彻底打乱了他们救人,再将人带去殿下庄子上的计划! 如今,下面的情势可说是被阮楹所掌控。 这些人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自顾着头疼该如何向殿下交待,却没留意到,已经有人悄悄摸到了附近。 林巧儿带着两人悄无声息的便杀将过来! “啊——”凄厉的惨叫声从小山头后传出来,传到了下面的阮楹耳朵里,她心下微微冷笑,果然有埋伏!不,说埋伏不恰当,应该说,这是宋枥和阮娴准备的救兵吧! 他们还真当自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一边派出蒙面歹徒,一边又派出心腹,一伤人一救人,转眼就能将阮少卿和杨氏拉拢过去。 期间宋枥再表现一番,便是阮怀英,也无法对自己长子,同时也是继承人的救命恩人再施以冷脸。 到时候,就算他没有投靠宋枥,旁的皇子和势力也会将他与宋枥绑在一起。 那几位对皇位有心的皇子怎会放过他,定会有所针对。 用不了多久,阮怀英就会被逼得只能真正站在宋枥那边。 第413章 惊马 想到这计谋是阮娴所出,阮楹不得不感慨,若是论手段,自己与阮娴还真不好说鹿死谁手。 所以她才会在一找到阮娴时便先下手为强,将人送进青.楼。 失去了前世那般安适的成长环境,阮娴没机会接触更多的人,拉拢更多的人脉,而自身也因着在青.楼的经历,总想着紧紧巴上宋枥,这才会在两人无形的较量中屡屡落败。 想到这些,阮楹不由更是感谢上天,感谢诸天神佛,感谢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力量,能够将自己惨死后重新带回到一切未发生之时。 而山头后的惨叫声,不止阮楹听到,一直关注着那个方向的阮娴也隐约听到了。 她顿时心里一沉。 这时张氏还在挣脱阮娴紧握着她腕子的手,“娴儿啊,娘瞧见有人来帮咱们了,你别怕,先松开娘,娘得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样了!” 虽然心疼阮娴,更加偏爱她,但张氏对惟一的亲生儿子还是很重视的。 毕竟阮少卿才是将来能够继承家业的人。 刚才遇敌时,阮少卿为了保护母亲和妹妹,挺身去御敌。 可打着打着便不见踪影,杨氏见状不顾阻拦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至今还未回来。 张氏心里不知将她骂了几个来回。 不过眼下她不重要,张氏更想去寻长子。 其实也是因着角度的关系,她们又没有时时向外张望,因此两人一直没有看到阮楹。 若在现在向外看,也只能看到顾英等人在与蒙面人厮杀,而现在顾英等人明显占据上风,蒙面人有的身死,有的则见机要逃走,眼见已经全面败溃。 阮娴心慌得很,不肯放开张氏,嘴里直叫着,“娘你别走,我一个人怕得很!” 她的确是怕,但怕的却不是那些蒙面人,因为她心知肚明,那些人不会伤害她。 她怕的,是阮少卿到底有没有如计划般受伤,还有原本说好的“救兵”怎么还未过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张氏舍不得用大力扯开阮娴,于是只得妥协道:“不然你同娘一起下去,外面应是没有危险了。” 如此也好,阮娴心道,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氏见她怯怯的点头,这才松了口气。 两母女正准备要下去时,车帘突然被掀开,阮楹那张清丽无双的脸孔显露在她们的面前,“母亲,二妹妹,已经没事了!” “莺莺?” “阮楹?!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氏与阮娴同时惊呼出声,只是张氏是惊喜,而阮娴则是惊恐! 阮楹没有解释,只道:“我先扶你们下来吧,大哥受了伤,已经抬到我的马车上去了,想来母亲不放心,还是亲去看一看为好。” 听说阮少卿受伤了,张氏顿时急了,一时顾不得阮娴,连忙挪过去,扶着阮楹的手臂下了马车。 而阮娴闻言,心下也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 阮少卿倒的确如计划中受了伤,但现在来救他们的却不是宋枥的人,而是阮楹! 但张氏即下了马车,阮娴自然不可能独自留下,她阴沉着脸,也往马车口上去,准备下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那拉车的马匹不知何故被惊,它“咴”的长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旋即四蹄落地,发疯般向前狂奔而去! “娴儿——” 第414章 这是报应 张氏撕心裂肺的喊着,因着阮娴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如今马惊狂奔,阮娴一下子便从车口被甩进车厢内。 此刻的马车无人驾驭,惊马横冲直撞着向前,里面的阮娴自然极为危险。 与此同时,马车猝不及防的向前,阮楹这边也是险些被压在车轮之下。 不过曲思就跟在她身侧,电光石火间拉着她向后退去,幸运的免于受伤。 然而张氏对这一幕却视而不见,她只知扑上前,狂乱的拽住阮楹和曲思,“快去救人!救救娴儿!” 阮楹眸光微暗。 虽然早知张氏如今心上只惦记阮娴,但无情到这种地步,竟对她不闻不问,也是让人心寒。 当然,转念想到这一场“意外”,正是她所策划,阮楹立时将种种负面情绪压在心底,“曲思,你追过去看看。” 她给曲思使了个眼色,曲思会意而去。 张氏见状仍不放心,扯着她又道:“那边的护卫是你带来的吧?快,快让他们也去拦下那马车,将娴儿救下来!” 她指的是正是顾英等人。 蒙面人在顾英他们的攻击之下,死的死,逃得逃,竟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这一战并不容易,虽是胜了,但顾英等人.大半都受了伤。 哪怕阮楹出钱雇佣了他们,但见这些人如此卖力,她仍是心中感激。 因此听到张氏将他们当作下人使唤,脸色顿时更沉了,她推开张氏紧抓着她袖子的手,一言不必的向顾英等人走过去。 当然,不是为了支使他们去救阮娴,而是询问情况。 不过不等她询问顾英等人伤势如何,那边曲思已经完成任务了。 她直接将马身上的绳子切断,马儿跑得不见踪影,车厢却完好的停了下来。 只是之前的冲力过强,阮娴又急于出来,车厢骤然停下,她一个没扶稳竟直接从里面滚落在地。 要说这也没什么,顶多受点轻伤。 不过阮娴总归是主子,所以除了顾不得仪态跑过去的张氏,离得近的侍卫,以及阮娴的丫鬟中没有受伤的,也赶忙上前来搀扶。 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阮娴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口中痛苦的呻.吟着,很快便有血色从她的裙摆下蔓延开…… 张氏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来葵.水了,还是撞出了内伤?! 她心急火燎的招呼丫鬟帮着她一道将阮娴抬起来送上马车,侍卫们反而不便再靠近了。 远远的,阮楹看到这一幕,心情极为复杂。 张氏如今心慌意乱,且没有往其他方面想,所以自然不会猜到阮娴是怀孕了。 但阮楹很清楚。 看到这种出血量,她知道阮娴肚子里的孩子应是保不住了。 是报应吗? 前世,阮娴算计她与人有了孩子,然而最后,她的孩子却随她一起身死,甚至没有来得及降生。 而这一世,阮娴与宋枥的这个孩子也这般失去了……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眸光中隐隐蒙上一层悲色,为前世那个曾在她肚子里停留了数月的孩子。 “莺莺!”杨氏见她站着不动,不由的心急,连忙过来同她商量道:“现在回城定是不行的,你大哥的身子经不起那么长时候的颠簸,你看我们可否在附近寻个合适的地方落脚,再找大夫过来瞧伤。” 第415章 小产 阮楹敛去旁杂的思绪,点头道:“我记得从这里斜插过去,走不了多远便是府里的一处庄子,虽然小了些,但也够用了,先去那里安置吧!” 杨氏松了口气,“有地方便好,那我们赶紧走吧。” 阮楹应了一声,叫来曲思去看看顾英他们那边如何了,能上马的话最好还是先撑着去庄子上打理, 阮家的侍卫这边正牵了马,重新套到车驾上。 而林巧儿也趁这个时候带着人回来了,“乡君,幸不辱命!那几人一个都没跑掉,尽数留下了。不过有些可惜,我本想留活口审一审的,奈何那些人见跑不掉便个个往我这刀口上撞,结果都死干净了。” “无碍,他们自己不想活,那谁也拦不住。”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 宋枥敢派他们出来,自然有把握他们不会背叛。 不过这些人肯定是宋枥的心腹,死在这里,也算是近一步削弱了他手上的力量。 没什么不好。 阮楹扫了眼那打斗的痕迹,以及地上的尸体,去唤了端肃伯府护卫长庞生过来,“你派个人去报官,其他人先一道去庄子上安顿,治伤。等到了庄子上,你再找人回府里去寻父亲报信。” “是!”眼下主母不顶事,阮楹能站出来主持大局,庞生自然是听她的安排。 去报官的侍卫连忙骑马走了,其他人则启程转道去庄子。 庄头见到他们都惊了,听说是遭了匪徒,大公子同二姑娘都受了伤,连忙使人去寻附近的大夫。 下人们也都忙碌起来,烧水的,拿伤药的,准备衣衫的,不一而足。 大夫来了之后,先给阮少卿看过。 见血已经止住,也是忍不住大赞那伤药极好,“如今已没有大碍,只妨他晚上发起热来,不过看情形,应是不碍事的。” 大夫之后又开了方子,这才去了阮娴处。 杨氏闻言对阮楹愈发感激。 她自然知道这种伤药极为难得,便是捧着金银,都未必能够买到,可阮楹一点迟疑都没有的就拿出来给阮少卿用,可见心里真的把他当亲大哥! 杨氏暗想,等到阮少卿醒了,她定要好好同他说说。 真有了事,他亲妹妹不见踪影,只顾自己在马车里躲着,反而是莺莺这个不是亲生的妹妹尽心尽力救治他! 她这番想法阮楹自是不知道的,她已经随大夫一起到了阮娴这边。 这会儿,阮娴已经疼的神思不清了。 张氏坐在床侧,心疼的守着她,见大夫来了忙不迭的让她好好给阮娴诊治。 阮楹没往里走,只带着曲思站在门内侧,淡淡地看着。 床幔放下,大夫摸着脉,半晌蹙起眉头,“这位夫人是受到撞击,因而小产,老夫这便开方子,煎好药尽快予她服下,免得留下后患!” 老大夫看不到阮娴的模样,自然以为她是成了亲的妇人。 可这话一说出口,屋内的人,除了阮楹和曲思这对主仆,俱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张氏也不例外。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对着老大夫怒斥道:“胡说八道!怎么可能?你这庸医,你定是诊错了!” 她的女儿云英未嫁,如何会小产?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第416章 牵扯禁军 老大夫虽知张氏必然是勋贵人家的夫人,可对她如此质疑自己的医术仍是无法忍耐。 他当即便梗着颈子道:“这般明显的症状,老夫如何会诊错?这位夫人你可莫要污蔑于我!床上这位夫人至今还血流不止,可是?那便是意外小产不尽所致,须得尽快用药,否则日后在子嗣上大有妨碍!” 老大夫心里嘀咕,没见过这样脑子不清楚的。 不说旁的,看到流那么多血也该知道是小产了,如此不肯接受真相,只会误人而已。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尽职尽责的拿了纸笔写下方子。 不过见张氏依然喃喃着“不可能”的癫狂模样,老大夫没将方子交给她,而是向阮楹投来目光。 阮楹与他对视了片刻,见他开口要说话,阮楹蓦地转身向外走去。 她才不会蠢到揽这种事上身。 阮娴流产,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她又何必上前装好了。 更何况,以张氏目前的状态,她掺和进去准没好事,说不得就会被扣上黑锅! 阮楹只一边走一边吩咐曲思,让她稍稍关注这边的状态,若是闹得太过,那便只能让人尽快将父亲请过来了。 出了后院,她又去看了看顾英等人。 见他们当中倒没有伤的特别重的,而且各自的伤口都已经自行处理好了,如今正等着厨房送上饭食,她心内稍安。 “这次辛苦你们了。” 顾英坚持要送阮楹出去的时候,听她这般说道。 他左臂受了刀伤,要说疼肯定是疼的,但顾英从小到大受得伤早就数不清,这等伤势对他来说也仅仅是暂时不能用一条手臂而已,他的脸上毫无痛色,甚至还笑呵呵的。 “乡君您太客气了,我们拿了您的钱财,自然要替您消灾,可惜那伙歹人还是趁乱逃窜了几个。您坏了他们的好事,在他们没有被官军缉拿之前,您还需多提防。” 阮楹笑着应了。 顾英憨厚的挠了挠头,“还有一事……” 他微微压低声音,“乡君,那些人虽然装作匪徒,但最后被逼急了,还是露出些功夫路数。据小人瞧着,他们一伙恐怕与禁军有些关系,您千万当心!” 阮楹一怔,宋枥的人与禁军关系匪浅,她不意外,不过她的确有些惊讶顾英的眼力。 “原来如此,我记下了,多谢顾总镖头!” 顾英哈哈一笑,“是副总镖头,总镖头是我爹。” 阮楹失笑。 后面的曲思也跟着噗嗤笑了。 这个顾英还真是位实诚人! 回到房内,阮楹想着顾英的话,很有种冲动想给宋文燮写封信,告知此事。 不过犹豫片刻,她还是暂时放弃。 等回京再说吧,总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回到京中,想来她便已经能够更加心平气和的提醒他寻机彻查禁军的几位头领。 阮楹本想着避开张氏和阮娴,如此也省得大家都不舒服,再者,也可令自己不必牵扯其中。 可她还是想错了。 歇息了一阵,用过午饭后,张氏身边的丫鬟来请她,“大姑娘,夫人请了常去府中瞧病的那位杏春堂的丁大夫过来给二姑娘诊治,想着让您过去陪一陪,免得夫人精力不济,有所疏漏。” 第417章 理智全无 这个借口十分拙劣。 就算张氏担心自己精力不济,那不还有丫鬟么? 她们难道不能帮忙记着? 所以,根本是想找自己过去吧。 就不知是为了什么? 阮楹对于张氏非要请丁大夫过来的举动也很是不解。 小产并不是疑难症候,之前请的那位老大夫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她初听激动不能相信也还罢了,可如今也该冷静下来,想明白这是真的了。 难道她更应该做的不是询问阮娴本人,是怎么一回事吗? 丁大夫惯常给勋贵官宦府上的后宅妇人瞧病,她就不担心阮娴未成亲便小产的事流传出去? 就算丁大夫为人可靠,可他身边的人呢,他家医馆的人不是个个都能闭得紧嘴啊! 真是莫名其妙。 见阮楹不语,丫鬟又连连催促,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时候若是再不肯去,未必太过拿捏。 阮楹到底还是换了衣裙,同丫鬟一道去了安置阮娴的房内。 她过去的不算早,去时,丁大夫已经到了,正在为阮娴诊治。 见状,阮楹便象上午那般站在门内侧,并不靠近。 她不动声色的看向张氏,张氏的脸色煞白,紧紧盯着丁大夫,仿佛在期待着他能诊出阮娴所谓真正的病因。 “确是小产了,且有未尽之意,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伤了身子,日后再是将养不及的。” 可惜的是,丁大夫诊过脉之后,得出了与那老大夫相同的结论。 他开了方子,便由丫鬟送下去用饭。 因着端肃伯府去请他的下人将情况说的十分紧急,因此他连饭都没用,就跟着来了。 阮楹与丁大夫自是相识的,与他颌首示意,感谢了一番。 丁大夫离开后,床上的床幔内突然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来人!扶我起来!” 阮楹微挑了挑眉梢,原来阮娴醒了。 阮娴不仅醒了,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还充满了恨意。 床幔一挂起来,张氏小心翼翼的一边将她扶起来,一边又劝她应该多休息,仿佛之前震惊于阮娴有身孕又小产的人不是她似的。 而阮娴靠坐在床头后,一眼便准确的找到了阮楹,她的眼中顿时像是冒出火来。 “是你,是你害我!阮楹你这个刽子手,你杀了我的孩子!” 她越说越激动,竟是理智全无似的,毫不在意的说出自己怀孕的事,甚至还要下地扑向阮楹,可她如今的身体虚弱已极,且流血未止,因此,她扑腾着,最后也只上半身扑出来,若非张氏及时抱住她,她便要头朝下栽到地上来了。 张氏抱着她哭起来,“娴儿,我可怜的娴儿,你莫要如此……” 阮娴也大哭,边哭还边道:“娘啊!是阮楹,就是她这个贱人害我,她一定做了手脚害得那马受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摔下来!娘你要替我报仇!我饶不了她,阮楹你这个贱人,我要你一命偿一命!” 阮楹原本只是冷眼看着。 她察觉到阮娴因为突然没了孩子,所以眼下是完全昏了头。 这也不奇怪,她大抵想嫁给宋枥,从而母凭子贵,可如今孩子还未生下来就没了,自然是大受刺激。 就好像前世的那个时候,她挺着大肚子跪在外面,听着里面阮娴与宋枥的嬉闹声,然后宋枥出来说,他不会救阮家,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她的。 彼时,她只觉晴天霹雳一般。 而如此,阮娴也尝试到了这般滋味。 第418章 恩将仇报 对于阮娴将失去孩子的罪责怪在自己的头上,阮楹并不意外。 不过她出言辱骂,这就令阮楹不能忍了。 她闻言便挺直脊背向前数步,来到桌边,抬手便将桌上的茶盏尽数扫落在地。 瓷器的碎裂声不绝于耳,这刺耳的声音和动静顿时让那抱头痛哭的两母女停下来。 当然,阮楹的举动在其他人看来,那就是恼怒于阮娴说的话。 “你这是做什么?!”张氏率先发作,看向阮楹的目光带着敌意,“轮得到你在这里耍威风吗?娴儿虽然用词略过,但这话又有何错处?我们那马儿之前一直好好的,连侍卫与歹人厮杀之时都没被惊到,可偏偏你过去之后,它便狂性大发……要说你是清白的,我第一个不相信!” 何况,娴儿当初以言语逼迫她离开伯府,她必然心下恼恨。张氏心里道,这回有了机会,她便下手暗害娴儿,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虽然阮娴怀孕的事令张氏极为震惊,但看到她血流不止,且如此虚弱的模样,张氏又不禁疼惜起来。 如今又因着阮娴的话,越想便越是觉得惊马一事与阮楹脱不开干系。 她将内心深处对阮娴未婚先孕,不尊礼法不守规矩行止孟浪的失望,全部转嫁为对阮楹的怨怼。 可惜,阮楹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对她还怀有一丝期待的阮楹了。 她没再沉默的忍让,而是冷冷的笑道:“端肃伯夫人这话说的好笑,我若有心害你的女儿,何需费力气去惊马,只需在你们遇到歹人的时候袖手旁观,或是掉头就走,你当那些歹人会放过你如花似玉的女儿么?” 张氏一时语塞。 连旁边垂眉敛目,悄悄竖着耳朵听的下人们都觉得,大姑娘这话说的也是啊,若她真对二姑娘有加害之意,又何必让护卫们上前退敌,只消不出现,那他们这些人恐怕都会遭了敌手,又何况是二姑娘了。 夫人和二姑娘如此行事,未免太过份了些,刚被大姑娘救了,转头就当没这回事,还大加指责,这岂非是恩将仇报吗? 更何况,谁会想到二姑娘居然待字闺中便有了身孕,这般不检点的行为传出去才是事关伯府名声的大事吧? 为何夫人只揪着大姑娘不放,却不去想想该如何处置二姑娘的事? 一时间,下人们的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阮娴倚在迎枕上,见阮楹三两句便说的张氏无言以对,顿时心中大骂没用。 她眸光阴鸷的盯着阮楹,“你以为你这般说就能显得你是无辜的?呵!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救伯府的人不过是想着收买人心罢了,你恨的人只有我而已!你恨我出现夺走了你的位置,又因我在而不得不离开伯府,你用尽心思,不就是为了能够除掉我,然后好再无阻碍的回到伯府吗?” 话音刚落,阮楹就嗤笑出声,这笑声里充斥着嘲弄之意。 “阮娴,你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我虽不是阮家的亲生女儿,可我如今是阮家的嫡长女,这是祖母和父亲都认定的,你以为你能改变?还是说,你觉得我离开了阮家,你便可以成为阮家的嫡长女了?你何不去问问祖母同父亲,看他们可同意?” 第419章 大闹 阮娴闻言脸色一变,眼底不由浮现出恨意。 不过这一次,倒不是针对阮楹,而是因为想到了阮老夫人与阮怀英对她的不喜,和对阮楹的区别对待。 就如阮楹说的那般,虽然她现在不住在伯府,但实则,她仍是阮家的嫡长女。 不但阮娴无法改变,就是张氏,也同样不能改变,因为这件事最终的决策人是阮怀英,而他是绝对不会仅仅因为她们的不喜就放弃阮楹的。 想及此,连张氏都生出一种无力感。 阮娴眼神狂乱,心中激荡,尽是不平之意。 为什么?凭什么? 她才是阮家的女儿啊,可她在府里的地位却远远不如阮楹! 这太不公平了! 而阮楹这个狠毒的贱人,她嫉恨自己便想出这等阴损的法子来害她失去了和太子的孩子,如今,她竟是拿她毫无办法? 阮娴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一想到那失去的孩子极有可能是个男孩,是太子的长子,是皇上的长孙,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抓起手边的玉珠串没头没脑的向着阮楹的方向掷过去,同时口中歇斯底里的尖叫道:“来人!快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抓起来!我要让她给我偿命!我要让她不得好死!” 她状若疯癫,张氏也觉得出不对,她连忙过去将阮娴搂进怀里安抚,“娴儿,娴儿冷静点!你别激动,你听娘的话,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动怒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阮娴已经陷入了魔障,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 不但没有停歇,她反而一把抓住张氏的腕子,逼视着她,“你是我娘,为什么不帮我?我说把那个贱人抓起来,你为什么不让人抓她,反而任由她在那里讽刺我,嘲笑我?你是不是还拿她当女儿,那我又算什么?这些年我受的苦,难道你都忘了吗?为什么会如此?如果当年没有抱错,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 最后这话直直戳在张氏的心上,她眼里的泪顿时就涌出来。 “是,都是娘的错,你想做什么,娘都帮你,好不好?” “那你让他们去啊!去把那贱人抓过来!”阮娴的眼底闪过暗芒。 张氏闭了闭眼,转头目光扫过屋里的下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二姑娘的话吗?还不去把她抓过来!” 可即便她这么说,下人仍是面面相觑,迟疑着没有动作。 张氏怒意高涨,猛的看向桌边神色冷漠的阮楹,“你是自己跪下,还是我叫人押着你跪?阮楹,你若是心里还有阮家对你十多年的恩情,就该乖乖的向娴儿低头认错,直到她气消为止。你不是自认仍是阮家的嫡长女吗?既如此,我就还是你的母亲,你连我的话都不听,是为忤逆不孝!”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阮楹冷淡又厌倦的道。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张氏总是最擅长以母亲这个身份来压制她。 可即便是前世,最后,她们仍是撕破了脸。 而这一世,大概更要提前了。 张氏见她如此,不禁厉声道:“你今日若是不肯跪 ,我便奏请宫中,以不孝之罪撤掉你的封号和爵位!到了那时,你以为事情还由得了你吗?” “够了!”就在张氏大发雌威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暴怒喝止的男声。 第420章 撕破脸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杨氏和丫鬟一左一右扶着脸色煞白的阮少卿从门外走进来。 阮少卿此时的神色极为难看,不是因着伤处的疼痛,而是因着母亲与亲妹妹疯狂的歇斯底里与不知所谓的行事。 他眸光锐利的扫过她们,冷声道:“闹够了没有?” 杨氏垂眸看着脚下散落了一地的珠串,小心的扶着阮少卿避开,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 她很庆幸自己得知婆母和二妹妹在为难莺莺时,将此事告诉了夫君。 看眼前的情形也知道,若是夫君不出面,莺莺还不知会被欺负成何等样子。 张氏猜到是她搞鬼,狠狠瞪了她一眼,勉强缓下声音,“大郎,你怎么来了,你还受着伤就不要管旁的事了,让你媳妇儿赶紧扶你回房休息去吧。” 阮少卿皱紧眉头,并未回答。 他先是让下人们都退下,然后唤阮楹坐到杨氏身边,低低安抚说:“别怕,有大哥在。”最后才转向张氏和阮娴两人。 “你们闹成这样,我哪里还能躺得住?母亲,您是糊涂了不成?若没有莺莺经过及时相救,不但儿子凶多吉少,便是您同……二妹妹也难逃敌手,怎地如今您倒来帮着她欺负起莺莺来了?还说那么些不伦不类的话!” 阮少卿一向极为克制,无论对家人还是对外人,很少口出恶言。 可是今日面对这种情况,他却有些忍不住了。 若不是顾及着母亲,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真心想拿着藤条将阮娴抽一顿! 如此的不知检点,竟然未成亲便怀了身孕,还口口声声污蔑莺莺害了她的孩子,要让莺莺偿命…… 一想到方才在屋外听到的那些恶毒言语,阮少卿便火从心头起。 阮家还从来没有过这样不知廉耻的姑娘! 张氏被一向孝顺稳重的大儿子指责,眼圈不禁泛起红,她哽咽的道:“你,你怎么如此同我说话?” 旁边的阮娴此时稍稍冷静了些许,她阴阳怪气的插言,“因为他看重自己的性命远胜过您这个当娘的,如今他认为阮楹救了她,自然要对她百般讨好,即便为此得罪亲娘也不在乎了。瞧瞧,这就是阮家的大公子,素来沉稳方正的小阮大人,其实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 想到阮少卿刚刚看向她时,那抹掩不去的鄙夷,她又怨毒的道:“连亲娘都不顾了,更不要说我这个没在府中长大的妹妹了,我被人暗害,你不仅不闻不问,反而帮着害了我的人说话,你这样也配做人兄长?真是笑话!看来娘要告忤逆不孝,你才该排在第一个才对!” 阮少卿刚才从她说阮楹的话里,就已经发觉了她的真面目,因此现在也并不动怒,反而只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就不准备理会。 何必做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他现在要做的是让母亲知道,不该如何行事。 但杨氏见她如此挤兑自己的夫君,哪里还有兄妹之义,仇人也不过如此,顿时按捺不住的开口,“二妹妹说这话之前还是先看看自己配不配做阮家的姑娘吧!” 张氏闻言当即怒视过去,“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第421章 意外来客 杨氏被婆母如此呵斥,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要说张氏也不能算个恶婆婆,但也绝不是多么宽容的人,尤其是对待儿媳,她一向将规矩立得很足。 也就是这两年,杨氏进门久了,她摸清了杨氏是个好性儿的,这才放松下来。 但如今见杨氏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挤兑阮娴,她自然是不能忍的。 杨氏刚刚鼓起的勇气在对上她严厉的面容时,不由慢慢萎缩下去,这时,搁在膝上的手却被一只略小的,更加纤细的手握住。 她怔然转过头,就看到阮楹平静的面容。 然后听到她说,“大嫂也是阮家人,自然有她说话的份,若是她不能开口,那么同样的,您也应该没有说话的份。” 阮楹很珍惜旁人的善意,譬如杨氏对她的维护,所以,她也不会怯于出头去维护她。 阮少卿看着她们姑嫂间相处的这般好,心里不由的一暖,以至于暂时忽略了被怼的那个人是他的母亲。 “你!”张氏却被他们三人的姿态气得喘起了粗气。 阮娴阴着脸,尖声道:“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一个跟阮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农家女,你有什么脸在这里指手划脚,不尊长辈?” “娘!”她轻推了张氏一下,“您还不把下人叫进来,难不成等着他们三个沆瀣一气来欺负咱们娘儿俩吗?到如今您还没看明白,您这个儿子早就跟您不是一条心了,他根本是被阮楹给笼络了去,连您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氏脸上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就连长子都仿佛同她离心,站在了阮楹那边……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阮楹便道:“阮娴,说来说去,你一直阴阳怪气,又是讽刺,又是针对,不就是因为你认为是我害得你小产么,可是?” 阮娴这会儿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原本她该用了药好好休息,可是心底里那股恨意却令她无法平息,她只觉得她若是不让阮楹付出代价,就根本没办法躺下去! 所以闻听此言便扯着嗓子叫道:“没错!就是你!无论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我知道,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这个孩子,她是多么的期待! 他的未来必然是尊贵已极的,而作为他娘亲的自己,自然也是地位尊崇,可现在,一切都被阮楹毁了! 阮娴的脸再次狰狞起来。 阮楹心下冷嗤,正欲开口驳斥,这时门外却传来“哐啷”一声异响,仿佛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屋内的人登时齐齐向门口看过去。 阮楹使了个眼色,曲思会意的猛然走过去将门打开。 就见三名妇人站在门外,她们衣着华贵,一看便是哪家的夫人,不过此时,三人脸上却都尴尬难言。其中一人手上本是捧着一只锦盒,而现在,那锦盒却掉在地上,露出里面放着的一只人参。 “你,你们怎么会过来?!”张氏瞪大眼睛,猛然站起身,失态的结结巴巴问道。 这三人都是勋贵家的夫人,平日里,她同她们常来常往,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可是如今,她却恨不得从来没认识过她们! 第422章 攀污 门口的三位夫人有些吱唔,两人借着捡盒子捡人参的动作避开了张氏的目光,惟剩的那位夫人只好干巴巴的说,“我们本是来附近庄子取参的,遇到巡逻的兵士才知你这边遇着匪徒,还有人受了伤,这不手上正好得了好参,便想着给你送过来……” 张氏用力抿了下唇。 对方看似是好意,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这个时候来,她们定是听到了娴儿小产的事。 这该如何是好? 她们这些贵夫人在一起闲聊,除了比夫君比儿女,其余的也同普通百姓一般是在讨论东家长西家短,不过是用词上斟酌些,不会说的太露骨。 可未婚有孕,且还小产了这回事,搁在哪里都是惊爆的大八卦,她不相信这些人能够闭得紧嘴。 不,无论如何也得让她们不能说出去,否则娴儿就没活路了! 张氏正下定决心时,阮少卿撑着桌子站起身,“几位夫人热心来探望,还送了贵重的药材,我们实是心中感激,不过这里不大方便……母亲,您还是带夫人们去前面厅堂里坐坐吧。” 他的话给了众人台阶,张氏连忙招呼着三人去了前厅。 那三人也当何事都没有发生过,草草颌首后便随着她一道离开了。 她们走后,阮少卿的眉头才狠狠的蹙紧,将方才守在外面的丫鬟叫进来,“有客人前来,为何不先通报?” 看那三人适才的神色便知她们必是听到了阮娴那话,若是之后传出去,阮家的名声就全没了! 丫鬟也有些委屈的道:“奴婢是要先通报的,可是那三位夫人却早早让人将奴婢拦下,说什么听说夫人和姑娘们遇着了劫匪,想来本就受了惊吓,坚持让奴婢不要惊动,免得夫人还要下榻迎她们,反而失了来探望的本意……” 她原封不动的学着那三人的说话。 阮少卿一时无言。 好意……听起来确实是好意…… 但这时机却选的让人无法将之当作纯然的好意。 只不过现在追究已是迟了,阮少卿心烦气燥的摆摆手。 丫鬟下去之后,脸色惨白,缩到床榻里面的阮娴阴恻恻的探出头来,怨毒的看着阮楹,如同盯上了猎物的鬣狗,“阮楹!刚刚这些人也是你搞出来的对不对,你故意让她们这种时候过来笑话我是不是?你的阴谋一环套一环,不将我害到身败名裂不罢休啊!你好狠毒!” 阮楹额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这是打算把所有的黑锅硬安到我的头上?我看你是昏了头了!那三位夫人是我能安排得了的?你怎么不说你未婚有孕是我安排的?不过我倒要先问问你,孩子的爹是哪位,免得我安排错了!” 这一波反讽说得阮娴脸色泛青,她刚想反驳,就听阮少卿一声冷喝,“阮娴,你够了没有?” 阮少卿目光冰冷,“未成婚便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便是换成哪个还要脸面的姑娘都只会恨不得有个地缝能钻进去,可你不以为耻,反而一直大叫大嚷,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出这等丑事!” “这还不算,你还千方百计的欲要攀污莺莺,真不知你到底还有没心!” 第423章 吃里扒外 阮少卿看到阮娴这个不争气的妹妹,只觉得仍有满腹的话要说。 他想问问她,自打她回到府中,府里上下哪个不对她小心翼翼,因为心怀愧疚,大家都极为忍着她,让着她,便是她做了些过份的事,大家也极力的包容她。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 偏偏她就是不满意,不但不满意,还日日在府里搅风搅雨,弄得人不得安宁。 她图什么啊?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了,他刚张了张嘴便觉头一阵晕眩,身子不由晃了晃。 “夫君!”杨氏见状连忙扶住他,咬了咬唇,她懊恼道:“夫君你还受着伤,合该要多休息才是,还是不要管这些事了,回房歇着吧!至于二妹妹……” 她冷沉沉的瞥了阮娴一眼,“到时自有父亲母亲出面。反正你如今说得再多,她也是听不进去的,你又何必白白耗费心神!” 杨氏自觉看得很清楚,阮娴根本就心性凉薄! 家里人待她那般好,她却半点不往心里去,往日里的温柔娇怯,也不过是表像,敷衍罢了。 实则她哪里真将自己当成阮家人了! 阮少卿深吸了口气,方才站稳了身形,只是眼前仍是阵阵的发黑,确实有些撑不下去。 这种情形之下,他也无力再教训阮娴,不得不轻应了一声,由着杨氏扶他回去。 不过临走前还是勉强对阮楹说了一句,“莺莺也先回去歇着,她对你的污蔑,家里必要给你个说法!” 阮楹福了福身,“我知道的,大哥快回去歇着,保重身体为要。”转而又对杨氏道:“辛苦大嫂了。” 杨氏苦笑着摇了下头,没再多说,紧着将阮少卿扶了出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了阮楹和阮娴,阮娴恶狠狠的望着她,“你这个贱人,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你想看我的笑话?没门!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就算她失了孩子又如何? 太子对她那般用心,定然不会放弃她的。 她只需将责任都推到阮楹的身上,太子一定会震怒,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定会愈发的恨透了阮楹。 如此一来,她倒再也不必担心太子对阮楹会起不该有的心思! 等她嫁进东宫,成了那尊贵无比的存在,绝对会让阮楹血债血偿! 阮楹步履轻盈的走上前,待离得近了,才翘起唇角,肆意的微笑起来,“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真好呢!” 阮娴惊愕的望着她,一时愣住了。 “怎么这么惊讶的表情?你屡屡害我,难道还指望我对你有什么好脸色吗?”阮楹玩味的笑道,“你在背地里做的那些手脚,挑唆家人同我不和,又向府外通风报信,联合外人一起谋害我,你不会当我真的不知情吗?” “你……你知道什么?”阮娴只觉得喉咙发涩,艰难的吐出一句话。 阮楹挑了挑眉梢,语气带着几分恶意,“该知道的我自然都知道,譬如,今天这事件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安排……你猜,当大家知道你这个刚刚回府不久的阮家姑娘居然是个吃里扒外的货色时,他们会如何作想?” 第424章 变脸 阮楹的话,初时令阮娴惊骇不已,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 “我看你根本是不甘心离开端肃伯府,所以故意污蔑我!可就算你说了,你当爹娘会相信吗?你可不要忘了,那是我的爹娘,而不是你阮楹的!” 阮楹微微一笑,“你这般笃定是以为我没有证据吗?阮娴啊阮娴,你真该动动脑子,若是无凭无据,你认为我会说出这番话吗?” 她挑了挑眉,“还有,若是你刚回来时,我说你不好,他们大抵是不会相信的,可是如今却不同,你看看你,未成亲便身怀有孕,虽然孩子落了,可你与男人无媒苟合,行止放.荡,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还当自己在旁人心里有人品可言吗?还有,早在此事之前,你虐待庶妹的事便闹得府里皆知了,父亲虽未大张旗鼓的揭穿你,也不过是给你留着最后一丝颜面,而今你自己将这丝颜面也撕了去,哪里还有脸同我大小声?” 阮娴瞳仁骤然紧缩,事情虽然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可是被人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她仍是觉得发慌。 而且想到阮怀英得知此事后的反应…… 阮娴顿觉头疼欲裂。 她嘴唇张了张,突然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你这个贱人!你……” 阮楹冷冷的打断她,“这里最贱的人就是你!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下的丑事,你就尽管叫!” 阮娴蓦地闭上嘴,她看着阮楹,心中蓦然生起一丝惧怕。 之前,阮楹面对她时,虽然并不会任由她拿捏,但也绝不会像此时般肆意唾骂,所以,她到底是凭什么敢这么做? 难不成,她真的手握证据? 这,这该如何是好? 阮娴知道阮楹同云晴郡主交好,倘若他将那些证据通过云晴郡主散布出去,那便是太子,只怕也会很为难……毕竟太子并不会想去得罪长公主! 自己会被当作弃子吗? 阮娴抱着身上的薄被,手紧握成拳,垂下头,不敢再同阮楹呛声。 见她老实下来,阮楹便道:“阮娴,我警告你,不要再打阮家的主意,如若你再试图对阮家做任何手脚,我会叫你在全京城身败名裂,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下贱.货色!到时候,你名声全毁,再想嫁给与你勾搭成奸的那个野男人,根本就是做梦!而对方也不可能会愿意娶你,不信,你就试试看!” 阮娴咬着唇,死死低着头。 阮楹这么说,令她更加确认,对方的确是知道了今日的事,是她故意安排的。 她心跳剧烈,仿佛耳边都充斥着“砰砰”声。 绝不能叫她那么做! 就如阮楹所说,倘若她未婚有孕的事情传出去,那太子便是还要她,皇家也不会允许的。 那就全完了! 阮娴神色变幻不定,良久,她才泪流满面的抬起头,“大姐姐,我不敢了,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真的再也不会乱来了,你放过我吧!” 她抽泣着,这回是真的害怕又难过,“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事情真要闹大了,父亲母亲和阖府的人都没了脸面,大姐姐你总不忍心他们都受到牵连吧……” 第425章 传八卦 阮楹看着阮娴,虽然上辈子就知道她是多么的无耻,但见她此时瞬间变脸,且还透出用阮家人的颜面来威胁她的意思,仍是觉得匪夷所思。 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冷漠的道:“不必在我面前装相,只要你老老实实,不再企图利用阮家,我可以放你一马,但若让我发现,你阳奉阴为,暗中搞事,那你就等着下半辈子与青灯古佛做伴吧!” 阮娴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嘴上仍嘤嘤泣道:“我不会的,我定然改过自新,再不敢做不该做的事……” 闻言,阮楹冷哼一声,转头而去。 另一边,张氏正在前面的厅堂里招呼那几位夫人。 先是装模作样的闲聊了一阵,张氏终于忍不住隐晦的道:“今日因着家里的孩子都受了伤,因此混乱了些,几位可莫要放在心上。若是你们背后取笑我,我可是不依的!” 潜台词自然就是让她们不要将阮娴的话放在心上,要是背后同别人议论,那她可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几位夫人不着痕迹的面面相觑,都干巴巴的笑起来。 “哪能呢!” “不会不会。” “是啊,你只管放心就是了,我们也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 她们这样的回答,令张氏一直悬着的心松快了几分。 只要她们不乱传,娴儿的事就还能瞒得住。 如此也不必担心她坏了名声。 她却不知,那几人心里则想着,听到这种大八卦,她们简直恨不能立刻回去与人分享!真要憋在心里,那可太难受了!顶多她们只同亲近的人提一提…… 殊不知,所有八卦都是这样传出去的。 “我只告诉某某某”、“我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于是最后这八卦就传得漫天飞了! 当然,此时她们倒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太惊讶,也太骇人。 谁能想到阮家中途接回来的这位二姑娘竟会如此行事呢? 张氏听她们一一应了,便没心情同她们多说,又敷衍了几句,便将几人打发走了。 等她回到阮娴房中时,阮楹早就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里的阮楹一直在想一件事,这几位夫人来得未免太巧了。 这到底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人安排? 她思忖着这几人的家世,寻找其中的共通点,可想来想去,也没有找到头绪。 而此时,岑王府内。 宋文燮正在询问童穆,“事情可办妥了?” “回主子,都办妥了,属下亲自看着那几位夫人掐着点进了阮夫人的庄子!” 宋文燮微微颌首,“事情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童穆迟疑着,一脸不解的问道:“主子,你这般,乡君她会高兴吗?毕竟阮娴的名声毁了,对乡君也并没有好处吧?” 说到底,还不是一家人。 虽然乡君不是真正的阮家人,但她姓阮,又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阮娴的坏名声传出去,岂不是平白带累她么? 宋文燮轻摆了下手,“你不懂。” 他没再多解释。 阮楹的手段到底太柔和了些,她想打老鼠,却又怕伤了玉瓶,太过顾及阮家人,因此才会迟迟解决不了一个上窜下跳的阮娴。 可是再继续下去,阮娴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给阮家带来更多的乱子。 与其那样,倒不如他帮她快刀斩乱麻,索性将阮娴彻底清除出阮家! 第426章 早晚要闹起来 童穆离开后,宋玉燮仍在琢磨阮家的事。 他越想便越觉得自己这步棋走的很对。 这个时候,阮娴的事传出去,等于是逼着阮家同她决裂。 其实这对阮家来说是件好事。 毕竟阮娴与宋枥之间的纠葛太深了。 若是她仍留在阮家,那不免要令人怀疑阮怀英与宋枥之间到底是否有联系…… 不过宋玉燮的一番心思,阮楹自是不知的。 她虽然猜不出是谁让那几位在这个时候来到庄子上,不过她倒是能猜到,出了这种事,等回京之后,阮娴一定会去找宋枥商量对策的。 阮楹转了转眼珠,叫来曲思吩咐了一番。 两人刚说完不久,张氏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准备回京了。 阮楹自然是同他们一道离开的,上马车的时候遇着阮娴,阮娴仿佛见了猫的老鼠似的,缩着头,不敢再同她呛声。 因此还惹得张氏疑惑的看了阮楹好几眼,那眼神就好似她对阮娴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阮楹嘲弄的勾了勾唇角,并未理会,直接上了自己的马车。 进了城,阮楹很快便同他们分道而行,临走前只同阮少卿和杨氏打了声招呼,没有再因为顾忌脸色同张氏说话,而是直接吩咐车夫回郡主府。 回去又感谢了顾英他们一番,送上酬劳,这才彻底回房歇息。 经历过今日这一番,阮楹突然觉得她以前或许还是想太多了。 她总想着维护阮家的名声,所以迟迟没对阮娴下狠手,可依着阮娴作死的劲头,她只会将阮家往阴沟里带…… 这个时候,她同宋玉燮想到一处去了。 想通了此结,阮楹心里便更多了些念头。 又隔了几日,魏菁牵头的绣坊在京里正式开张了。 阮楹提前写了帖子邀请阮家人前来庆祝,特别给杨氏写了信道,出了这种事,就当是让大家散散心了。 她这么说,杨氏自然承情。 当天就带着阮清她们向个姑娘一道来了。 帖子也给了张氏和阮娴,张氏本是不想来的,但阮娴缠着她一定要来。 张氏头疼不已,她不明白阮娴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才落了胎不久,脸色苍白的很,正该好好休息的时候,为何还非要去给阮楹作脸。 阮娴只得作出落寞状,说道:“我一直闷在家里,想到那些事就觉得心里堵得紧,所以才想出去走走。心情好了,想来身子也能好得快些……” 张氏到底还是拗不过她。 出门的时候,看到杨氏一行人,阮娴也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轻慢,虽然心里不情愿理会,可还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上去马车。 杨氏面上不说什么,实则心里对她鄙夷之极。 那日从庄子上回来,她那位好婆母可是费了翻心思,不知来来回回的找多少人去封口,就为了在公公面前瞒下阮娴未婚有孕又落胎的事。 虽然最后的确是被她办妥当,没有人将此事捅到公公面前。 但杨氏却不觉得这事能瞒多久。 心道,看着吧,早晚要闹起来的,只是不知到时公公会如何处置! 她存了心事,不免更显沉静,倒是阮清等姑娘很久不出门了,此番出来,又是去见阮楹,她们个个都高兴得不得了,在车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第427章 绣坊开张 魏菁是个很有头脑的女子,绣坊虽然刚开张,但她早就在做准备了。 因此哪怕是头一日,也有不少女客上门,其中不乏官宦勋贵家的夫人和小姐。 当然,这部分客人主要还是冲着云晴郡主来的。 不过绣坊开业这种事,云晴郡主自然不便出面,只遣了跟前的嬷嬷过来一趟。 阮楹自然也是不便在外面的,她一直在二楼的厢房里等着。 听到菡萏来禀报说是阮家人到了,她才悠悠然下了楼。 敷衍的向张氏行了礼,阮楹便与杨氏和妹妹们凑到一块,先是带她们在绣坊里逛了一圈,又一人送了份小绣卷,见大家都欢欢喜喜的,她也笑道:“今日我作东,咱们去亭盖园坐坐,可好?” 杨氏知道亭盖园花费不菲,不免道:“就近寻个茶楼坐坐便罢了,何必非去那里。” 阮楹拉着她笑盈盈的,“大家久未坐在一起聊天嬉戏,茶楼不方便,还是去亭盖园,不必担心,我之前已经让曲思去订了位置,咱们这会儿过去正正好。” 阮清等人不免小声欢呼起来。 她们自然也是听过亭盖园的名头,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前去。 如今阮楹这般大手笔,她们又是赧然,又是兴奋。 张氏眸光沉了沉,淡声道:“你倒是大方得紧,这绣坊的摊子铺得也不小,看来郡主对你倒是放心得很!” “郡主对我自然是信任有加。”阮楹同样不咸不淡的说道。 张氏见她如此态度,心下不快的冷哼一声。 阮楹不理会她,只冷淡的眸光看向阮娴。 阮娴将恨意压在心里,勉强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杨氏不想阮楹同她们母女闹得太僵,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定了位置,那咱们便不客气了,这便去吧?” 在她看来,阮楹住在外头只是暂时的,肯定还是要回伯府来。 如此同那两母女闹得太僵,等阮楹回府恐怕会被她们找麻烦。 阮楹知她是好意,便也顺势点下头。 张氏有心想再说几句,但阮娴扯着她的袖子晃了晃,又是使唤眼色让她别再说了,“娘……” “你怕她作甚?!”上了马车,张氏便皱着眉头,气道。 阮娴嗫嗫,“女儿也是怕她在外头胡乱说话,万一……那女儿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 提到这事,张氏连忙抓着她问道:“你同太子可有联络?你如今都是他的人了,他该不会再反悔将你撇在一边吧?” 说起宋枥与阮娴的事,她现下其实颇为纠结。 一时想让女儿嫁进东宫,一时又觉得还未成婚,宋枥便失了分寸的要了女儿的身子,只恐不是良配……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女儿已然不是清白身,再想嫁与旁人也是不可能的了。 她想来想去便觉得,也只能借着这个机会赶紧同宋枥定下婚事,才是上策。 阮娴吱吱唔唔的道:“我还未想好怎么同他说,再等等吧。” 她哪里是不想联络,可是信送去了东宫,太子那边却迟迟没有回复,直到前日听说今天能出门,她才给急急忙忙又让彩缨遣人去给太子送了信,约他今日在外头见面。 只是当时说好的是去他们惯常去的茶楼,如今阮楹去说去亭盖院,她也只能先跟着她们过去,再想办法把张氏和下人都甩开,再单独去见太子了! 第428章 私会 一行人进了亭盖园,掌柜的与阮楹对了个眼神,微不可察的微微点头后,便热情招呼着将人请进了园中占地颇大的一间院子。 这是个独立的小院,修建的十分精致典雅,虽不及伯府金贵,但又多了几分灵动俏皮。 阮清她们一众小姑娘哪里有机会来这里,此时便惊讶的赞叹起来。 阮娴先是鄙夷的撇了撇唇,旋即又得意起来。 亭盖园她可是早就来过的,是太子亲自带她来的,虽然当时为了不曝露身份不免要遮掩一番,但那也不无碍她早便欣赏过此处,不像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呵,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些臭丫头曾在背后对她嘀嘀咕咕,觉得她长在乡野,她们定然是瞧不起她。 可如今看来,这些人根本还不如她呢! 不过她这份得意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因为阮楹今日仿佛盯住她似的,她只稍稍一动,阮楹的眸光便瞟过来了,这种情形之下,她根本没办法找藉口离开! 阮娴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是心急如焚。 这会儿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太子还会等她吗,还是早就不满的回去了? 若是今日还见不到太子,她身上发生的种种又如何仔仔细细的告诉他,让他想办法为他们的孩子报仇? 还有,阮楹的嘴,必然要封住才行。 万一她去外面胡乱说话,自己岂不是就毁了! 退一步,就算她不出去乱说话,而以此常常威胁她……阮娴想想就觉得无法忍受! 就在阮娴内里焦灼的时候,一名上新茶来的亭盖园女侍却来到她近前,背对着众人,向她使了个眼色。 阮娴一怔后,回应了眨了眨眼睛。 等女侍退下,阮娴便起身道:“娘,女儿去更衣。” 张氏点点头。 对面的阮楹看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多说,看样子是没当回事。 阮娴放下心,转身出了厅堂,随着带路的女侍往厢房去。 进到一间厢房,那女侍果然悄声对她道:“阮姑娘,殿下知晓您无法脱身,便也来了亭盖园,如今正在邻院里等您!” 阮娴眼睛一亮,这果然是太子的人! “殿下在右边那间院子里等我?” “正是。” 阮娴心里微定,思忖着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过去,你过会儿再回厅堂去,同她们说,我觉得这里风景极好,忍不住想先去逛一逛,很快就回来。” 女侍福身应下。 阮娴这便在女侍的帮忙下,从院子的侧门溜了出去,直接去了隔壁。 隔壁的院子要小一些,阮娴一过来,便有换了常服的侍卫前来迎她,对方是太子身边的人,阮娴有印象。 此时,她才算是完全放下心来。 上得二楼,果然见到宋枥正坐在软榻上拿着本书册随意的翻着。 抬眼瞧见是她,宋枥随手将书册一扔,向她招了招手,“来!” 他这副姿态就仿佛是在招呼自己豢养的小猫小狗一般,阮娴心下微微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很快将这份不快压到心底,娇柔的扑上前。 她的眼中含了泪,楚楚可怜的道:“殿下!求殿下为我作主啊!我们的孩子,孩子被人害了!” 第429章 她邪门得很 宋枥其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事情发生的当天,他派出的两拨人,只有那拨装劫匪的逃出来几人,其他的,竟是全部覆灭在了城外! 他当即便得知计划失败,不禁大发雷霆。 随即又有安插在下面的心腹心下传来消息,说是阮娴落胎,而假冒劫匪的事如今有官府的人接手调查…… 宋枥闻言更是气上加气。 一边让人扫好尾,务必不能被抓住把柄,另一边,又对阮娴极其失望,以至于接到她的消息都没兴致见面。 虽然他并不想自己的长子由阮娴所出,但没有这个孩子,再加上计划的失败,失去了向阮怀英示好的大好机会,想要将阮家笼络过来的事,只怕就便难了! 宋枥甚至怀疑,这么蠢的阮娴,对他无法提供任何助力,且缠人的让他厌倦的阮娴,真的与前世的阮娴是同一个人吗? 当然,怀疑过后,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阮娴。 只不过因着今生的境遇不同,令她完全不复前世的温柔体贴,冰雪聪明,她整个人都在青.楼被磨灭的愚钝了! 此时,将扑上前的阮娴漫不经心的揽在怀里,宋枥心下这种感觉愈发浓重了。 他暗自一哂,心道若不是因着前世的缘份,他是断然不会瞧上如今的阮娴的。 心里这般想着,宋枥面上仍是适时的露出惊讶和难过的神色,“怎会如此?孤只当计划失败了,心道你仍好好的便够了,一切都可再从长计议,竟是不知……” 阮娴咬牙切齿道:“是阮楹!都是她故意害我!” 发了狠,她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娇弱的嘤嘤哭泣起来,将那日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总之,一切都是阮楹的错,她故意害得她落胎! 不过阮娴不敢提那几位夫人临时登门听到些内情的事,她直觉不想让宋枥得知此事。 “殿下!您一定得想想办法对付阮楹,她这般害我,不但让我们失去了我们第一个孩子,再则,她也是故意让其他人都看到,分明是在败坏我的名声!还不止如此,我与殿下的亲事,必然也是她从中作梗。她恨我嫉妒我,对殿下也是不怀好意,有她在一天,只怕父亲便会更加听信她的话……” 阮娴目中透出狠戾的光芒,“她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绊脚石,若是不将她挪开,殿下想要我父亲站在殿下同我这边的想法,恐怕很难达成啊,这可如何是好?” 嘴上说着如何是好,可她的目光已经透露出来,她迫切的盼望着宋枥能够早点除掉阮楹! 宋枥对此自是心知肚明。 可越是知道,他便越是心烦。 难道他不想除掉阮楹吗? 他自认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加想弄死阮楹的人了! 可问题就在于,他屡屡出手,却仍是没能成功…… 因此听到这话,宋枥的脸色顿时就沉下来,“孤何偿不知有她在,事情难为,可是娴儿,那个贱人邪门得很。” 阮楹的行事与前世也有了极大的不同。 她定然是同他一样,重生而来! 宋枥眸光阴鸷的道:“最近孤不便出手,只能委屈你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说服你父亲,既然暗的不行,索性就来明的。你可愿一试?” 第430章 阮清的心思 宋枥嘴上是询问的言语,可他看向阮娴的神态却充满压迫感。 阮娴心头一颤,强自平静的道:“自然,殿下如何说,我便如何做。父亲能够得殿下看重,协助殿下,本是他应做的,他实该感到荣幸才是!” 这话说的求生欲极强,宋枥脸色微微缓和,轻点下头,“说的不错,如此,你便听孤安排吧。” 另一边,得了阮娴叮嘱的女侍在厢房内等了一阵,便回到厅堂里向张氏等人禀报,“阮二姑娘瞧着外面的景色甚好,便想着去逛一逛,还请不必担心,阮二姑娘道她不多时便会回返。” 张氏轻蹙了下眉,心里十分不赞同。 不过人都去了,她也不好多说,随口将女侍打发下去之后,便淡淡的,仿佛解释似的道:“这孩子,一向贪恋美景,且这亭盖园建得虽不如各府精致,但也另有番趣味,也难怪她格外喜爱了。” 阮媛这些小的早就坐不住了,听说阮娴去玩了,她也暗地里向阮清挤眉弄眼。 阮清无法,只得轻声道:“母亲说的是,这亭盖园的景色确实不错,女儿们也好奇得紧,不知可否能出去略走动走动。” 张氏闻言心下不快,觉得她不守规矩,瞥了她一眼便想拒绝,这时阮楹却道:“去看看也无妨,之前听郡主说,这园子里原是男女客分开的,咱们来的这边只有女客,想来只在四下逛逛应无大碍。” 杨氏见阮瑜和阮媛这两个小姑娘格外渴盼的,眼巴巴的望着众人,也忍不住轻笑道:“听闻的确是如此,母亲,不如我们也一道去逛逛吧?” 她们都这般说,张氏也不好生硬的拂了所有人的意,只得应下来。 一众人便又起身离了院子,在附近走动起来。 刚走到隔壁附近,阮媛无意间望向邻院的二层阁楼的窗子处,蓦地脱口惊叫着道:“啊,二姐姐!” 阮瑗叫完连忙捂住嘴,四下看去。 刚刚在那扇窗前晃过去的人影好似二姐姐,可是,她并非一个人,旁边有人与她颇为闲暇的,仿佛是个男人! 她也是太过惊讶,这才脱口而出。 幸好张氏等人离得远些,似乎并未听到她这番动静,阮瑗松了口气,看向旁边的阮清,“姐姐……” 阮清因为一直牵着她,自然听到她的唤声,早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子。 此时,她收回视线,眸光微微闪动,半晌方道:“过会儿不管我做了什么,你只装出茫然不知的模样,知道吗?” “姐姐要做何事?” 阮清看了她一眼,却没答话。 阮瑗见她神色格外冷沉,抿了下唇,到底不敢再出声,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和杨氏一道的阮楹向她们这边瞥了一眼,若有所思。 于是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阮清在一声惊呼后,嗓音清脆的道:“母亲,大嫂,我看到二姐姐了,她好似进去那个院子赏景了!” 张氏转过头,闻言看向邻院,疑惑道:“娴儿在里面?” 阮清笑着点点头,“是啊,方才看到阁楼上二姐姐的身形一闪而过,想来这二楼上定有些有趣的东西,让二姐姐流连。” 第431章 捉奸成双 阮清说话的神态颇为轻松,张氏便也淡淡的笑了下,“兴许是吧。” 只心里不免嘀咕,娴儿这丫头在搞什么鬼?说是去赏景,怎地又跑到了隔壁的阁楼里去? 这时阮清转头兴冲冲的对阮楹等人道:“大嫂,大姐姐,隔壁的院子,我们也能进去瞧瞧吗?不知有什么好玩的?” 阮楹与她的眸光对上片刻,与阮清轻松俏皮的神态不同,她的眸光泛着一片黑幽幽的冷光,毫无半点兴奋之意! 原来如此。 阮楹心中瞬间了然。 她蓦地一笑,顺着对方的话应和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确实想去看看了,大嫂,你说呢?” 杨氏不知内情,但见她们都好奇,便点下头,“既然二妹妹在里头,想来是没有其他客人的,那我们便一道进去逛逛吧。” 众人说着,便让女侍带路过去。 这女侍正是之前向阮娴传过消息那位,但此时,她却仿佛对此一无所知似的笑盈盈的招呼众人进了院子,同时讲解道:“这间院子地方小了些,但因着建成了阁楼,上去可以远眺整个亭盖园的景色,因此才得了大家的喜爱……” “原来是这样啊!”众人纷纷感慨。 此时连张氏也觉得阮娴上阁楼应该是为了远眺景致,因此无可无不可的同众人一道往里走去。 如女侍所说,这间院子的确比她们刚才所在的院子小了许多,因此大家便分散的三三两两往厅堂里去。 阮清格外兴奋似的走在最前头。 但却没再拉着阮瑗,而是让她同阮瑜老老实实的走在最后面。 而阮清的身后,就是杨氏和阮楹。 张氏因着不大想上去,后来才改变主意,打算亲自带阮娴下来,这才慢悠悠的跟在了最后。 至于丫鬟婆子们倒是只守在了楼下。 阮清准备打头阵上楼,临抬脚时,还特意转头将手指竖在唇间,向众人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悄声道:“我们悄悄上去,给二姐姐一个惊喜!” 杨氏难得见她这般活泼,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便笑着点点头。 后面几个小的更不用说了,正是活泼的时候,这般倒是最合了她们的心意。 阮楹也微微一笑,只是她笑容中蕴含的意味与杨氏等人可是大为不同,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里,大抵也只有她知道阮清到底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方才短暂的对视间,阮清大概已经从她没有遮掩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 原本就算她不出声,阮楹也安排了人挑破的。 不过因着她的有意配合,倒令整件事显得愈发自然了。 如此……也好。 阮楹慢悠悠的,脚步轻巧的走上楼,其他人也差不多,很有些蹑手蹑脚的意思。阮楹抬起眼眸,看着阮清的背影,先是在楼梯口站定,随即又仿佛受到惊吓般的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她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二,二姐姐!你你你……怎么会有一个男人?!你和他,你们……” 话音未落,本在最后头的张氏顿觉不妙。 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大步向上走,将其他人都拨在旁边。 阮楹冷眼瞧着她走近,飞快护着杨氏避开,张氏一路向上,站到了楼梯口,于是就瞧见阮娴正同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屏风边上,虽然现在两人相隔了有段距离,但看着他们显得凌乱的衣衫,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刚刚做了些什么! 第432章 装晕 张氏见到眼前的情形,顿觉眼前一黑。 她的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能吐露出来,只是扶着额摇摇欲坠,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似的。 阮清和后面的杨氏都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 “母亲!” “母亲您还好吗?” 阮楹也走上前,轻声道:“下面有张软榻,将母亲扶过去吧。” 杨氏在瞥到另一边眉头紧蹙的宋枥之后,心里惊骇不已,此时也顾不得行礼,暗自咬咬牙,干脆指挥着慌乱的阮清照着阮楹所说,将张氏扶到楼下的软榻上安顿。 见下人们连忙上前侍候,找水的找水,拿帕子的拿帕子,杨氏便没有硬往前凑,而是拉着阮楹到一旁咬起耳朵,“方才……你看到了吧,楼上?” 她指的是,楼上与阮娴私会的人竟是太子宋枥。 阮楹轻点下头,回想着刚才宋枥看向她的阴鸷眼神,心里不禁发笑。 前世到后来,她自然看出来宋枥其实能力平庸,偏偏自视甚高,但那个时候,她与阮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仍是襄助着宋枥登上了皇位。 她本来以为重活一世,宋枥想必对自己会有个更清楚的认知,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啊! 不但没有,他仿佛比前世还更加自大了! 难不成他真以为前世能够登上皇位,他凭得是自己的本事么? 这可真是……让人无言以对了! 杨氏见她不语,心里更是发慌,压低了声音问道:“如今该如何做才好?” 上去打招呼肯定不合适,场面太尴尬了。 但就此离开似乎也不好…… 而且上面那两人一点动静也没有,更让她没有头绪了。 太子且不说,按理,阮娴这个时候合该赶紧下来才是啊,偏她也缩着头不声不响,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装作所有人都没看到她吗? 杨氏心里愈发生气。 阮楹沉默片刻,道:“去问问母亲吧,这种事我们如何好作主!” 杨氏闻言顿时一松,“对对,那你便不要过去了,我去问问母亲吧。” 说着,她连忙去到张氏身边。 张氏原本也不是真的晕了,其实很大部分不过是假装罢了。 只因刚才的场面太过难堪。 如若她不这般,难不成要在那种情形下参见太子殿下么? 这会儿听到杨氏询问,她便睁开眼装出虚弱模样道:“我难受得紧,先回府……” 杨氏也巴不得能如此,立刻点头应下,吩咐下人们将张氏扶起来,又招呼着一众妹妹说该回去了。 庶女们面面相觑,随即便乖顺着跟上准备回府。 但大家谁也不是傻瓜,刚才她们虽然没有往上去,但阮清那声“二姐姐”,以及说道有“男人”,众人都听得真真儿的,如今又见张氏如此作态,自然心知定是撞到了阮娴与外男私会,只怕场面还格外不堪,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这般遮掩。 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不免各有想法。 阮瑜这等不相关的只琢磨着阮娴竟然如此放.荡,回去之后,她势必要将此事告知姨娘,然后好好帮她“宣扬”一番。 而阮瑗则神色凝重,不时便偷偷看向阮清。 阮清知道她在担心自己,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安慰,“无事的,不与我们相干。” 第433章 一起回府 阮清知道此事过后,张氏只怕会看她格外不顺眼,说不得还会暗中为难她。 不过那又如何呢? 她和妹妹之前在府中被阮娴百般作践,也不见张氏出声,如今她自己的女儿做出此等yin.乱之事,那便不要怪她来揭穿。 只是阮清到底顾念着妹妹和姨娘,害怕她们也跟着遭殃,因此向外走时,便刻意落后,来到了阮楹的身边。 她小心翼翼的道:“大姐姐,今日之事,母亲会不会怨怪于我和妹妹?” 阮清猜测到今日之事只怕与阮楹脱不开干系,但她却也不想叫对方觉得自己是在借机要胁,所以话说的格外小心。 揭穿阮娴是她自己的选择,便是设局的人并非阮楹,阮清也乐于这般做。 她只是不知可以求助谁,所以自然而然的想要询问阮楹的意思。 阮楹听明白了她的潜台词,便回道:“无须担忧,此事与你无干,我会如实同父亲说的。” 阮清顿时松了口气。 她知道在父亲心里,大姐姐的份量颇重,有她这话,父亲定然不会不管。 “多谢大姐姐。”阮清感激的说道。 阮楹微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此时的确不是说话的时机,阮清清楚,因此很快便识趣的拉着阮瑗赶上前,走到了阮瑜等人的身边。 而阮楹则略转了头,向后望了一眼。 那座阁楼恢复了安静,就仿佛她们从来未出现过一般。 但外表的平静,不代表内里无事。 阮娴在楼上正心慌意乱,“殿下!她们走了,我,我该如何?” 宋枥见不得她这般没主意的模样,皱了皱眉,“你收拾收拾,我和你一道去端肃伯府。” 他心里盘算着,既然都让阮家的人看到了,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今日便上门去提他与阮娴的事。 如今的宋枥,心里早对阮怀英生出了怨气。 计划屡屡失败,他知道很难再让阮怀英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这边了。 不过只要有阮娴在,阮怀英便撇不开同他的关系。 只要阮娴进了东宫,不管那老狐狸愿不愿意,旁人也会将他看作是自己这边的人。 想到阮怀英得知此事后的恼怒表情,宋枥心里竟有几分快意。 阮娴听到这话自然是喜不自胜。 她一直想得便是同太子光明正大的一起出现,如今得偿所愿,自然是认定了太子已经下定决心要娶她。 阮娴掩下心底的喜意,仿佛全然信赖似的看向宋枥。 而宋枥自然也对她回以温柔的微笑。 一时间,两人之间倒真有几分情浓意切的意味。 只可怜,这看似美好的气氛只维持了片刻,楼梯上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原来是张氏跟前的小丫鬟受命偷偷回转来。 见到两人,小丫鬟连忙施礼,不过她并不认得宋枥,所以只看着阮娴道:“二姑娘,夫人让您别再耽搁,赶紧回府去!” 阮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知道了。” 小丫鬟得了话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有些为难的又福下.身,“二姑娘,夫人说让您同奴婢一道走……” 阮娴不快的瞥了她一眼,轻哼道:“你愿意跟着便跟着,不过我会同太子殿下一起回伯府!” 第434章 母女如出一辙 阮家人今日真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哪怕是亭盖园的掌柜亲自送她们出门这般颇有面子的事,也没人顾得上为此得意。 看着她们一众女眷离开,亭盖园的掌柜笑眯眯的对旁边的心腹低语:“我今日可是使出浑身解数配合乐平乡君的计划了,否则事情哪有这般顺利。单是调开那位身边的侍卫,就让我大出血了一回。” 宋枥自然不是孤身前来亭盖园,但阮家女眷进去隔壁院子时却未受到任何阻拦,就是因着掌柜的使了出调虎离山之计,这才令阮楹的计划能够顺利成行。 掌柜的因着经常为阮楹向王府传信,因此知道自家主子与这位乐平乡君关系匪浅。 因此他才会这般卖力。 “您无需担心,倘若王爷对您这回办的事满意,还能亏待得了您?” 掌柜的顿时笑容更大了,“那是!不过我这也没来得及向王爷提前禀报,要怎么表功,我还得好好想想才行。” 他自去琢磨怎么同宋文燮提此事才能显得自己会办事,以此得了主子的欢心。 另一边,阮家一行人也回到了伯府里。 其时阮怀英已经在府内候着了。 阮楹早安排好了人通知他,这一回,她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出戏,就是为了能将阮娴从阮家驱离。 这其中自然少不得要让阮怀英知晓阮娴到底做了何事。 因此她们一回来,管家便迎上前道:“夫人,大少夫人,大姑娘,伯爷正在等你们。” 又和颜悦色的告诉其他几位姑娘,让她们先行回房。 张氏的脸刷的变得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她猛的侧头道:“为何你父亲这时会在府中,是不是你搞得鬼?!” 阮楹神色淡淡,“发生了这等大事,难道不应该通知父亲么?难不成您还想着为阮娴隐瞒?不止今日之事,连同之前阮娴落胎一事,我会一并告知父亲!” 她本来以为这事阮少卿会同父亲说,却没想到,张氏会以孝道辖制阮少卿,让他不要将此事告诉阮怀英。 对于这种愚蠢的行为,阮楹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 如果不是张氏的一味纵容,阮娴或许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般无路可走。 张氏闻言神情顿时扭曲,她瞪着阮楹,仿佛恨不得会扑上前撕了她似的,咬牙切齿的咒骂:“你果然是个心里藏奸的!枉费我从前还当你是个好的,我可真后悔,怎么就养了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半点不知感恩的东西!” 阮楹轻“呵”了一声,“您和您女儿的为人还真是如出一辙,旁人对你们的好,你们从来视而不见,而旁人若是半点不顺着你们的意,你们便觉得旁人有天大的错处。不知感恩这四个字,我原封不动的还给您女儿。自打她回到伯府,从祖母到父亲再到下面的妹妹,可有半点对不起她?没有,不但没有,还对她百般忍让,可她知道感恩吗?她若真知道感恩便不会做出这么些令伯府蒙羞的事!” 阮楹微抬起下颌,目光锐利的看向张氏,“您如今闭门不出,自然不会知晓,因着您亲生女儿做出的丑事,伯府的风评被说成何等模样了!难道您到如今还觉得您的女儿是无辜的吗?” 第435章 寡廉鲜耻 张氏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便是脸皮再厚,再想偏着阮娴,但心里总归是清楚,阮娴做下的那些事是多么的不堪。 因此涨红了脸,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只是她看向阮楹的目光中恨意却是越来越浓。 杨氏见状都觉心惊胆颤,连忙壮着胆子想上前打圆场,可话还没说,张氏便羞恼的低吼起来,“滚!你给我滚!你同阮家毫无关系,你有什么脸站在这里说话!倘若不是你鸠占鹊巢,我的女儿又怎么受尽苦头,变成如今这般!都是因为你!你快点滚!往后也再不许你……”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便传来一声极冷的喝斥,“管家!我让你请夫人她们进来,你不紧着做事,却在这里瞧热闹么?” 张氏顿时僵住了,嘴唇颤了几下再没能发出声音。 原来来人正是阮怀英。 她方才的话,可不都被阮怀英听进了耳朵里。 张氏自是知道夫君对阮楹有多重视,如今被看到她如此待阮楹,她几乎不敢去想,夫君会如何看待她。 一旁的管家也是心里暗暗叫苦。 他哪里是不想阻止,但夫人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哪里敢上前拦? 此时也只得躬身道自己办事不利。 阮楹见到阮怀英,连忙上前行礼,“父亲,此事与管家无关,是女儿一时冲动,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所以……” 阮怀英喟叹着摆了摆手,不叫她再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先进来说话吧。” “是。” 阮楹和杨氏随着他往里走,张氏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略微缓过神来,慢吞吞的也跟了上去。 她心里思忖着该如何说,才能将自己和阮娴的罪责化到最小,可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并没能想出好法子。 她心事重重,走了一阵才发觉不对。 他们如今已经绕过了厅堂,竟是到了后院,冲着荣寿堂的方向去了。 张氏顿时站住了脚。 她对阮老夫人这位婆母还是颇有惧意的,毕竟,阮怀英是男人,很多时候心思并没那么细,有时候她遮掩下真相,还能在他面前蒙混过去,可她那位婆母就不一样了。 阮老夫人精明得很,又同是女人,对后宅那套手段熟络得很,张氏知道自己若是想在她前面掩盖下阮娴做的那些事,根本是不可能的。 她踯躅不行,前面的阮怀英仿佛心有所感,也停下步子回过头来看向她。 男人的神色极为冷漠,看向她的眸光再没有了昔日的情意。 张氏一时恍惚,有多久了,他们夫妻之间变得如此生疏? 不,不止是生疏,甚至比陌生人之间更多了几分厌烦。 这时就听阮怀英道:“怎么,不敢随我去见母亲?也难怪了,你们母女做下的那些寡廉鲜耻的事,拿到母亲面前分说,的确是脏了她老人家的耳朵!” 张氏的脸由红再度转白,难以置信的看着前面的男子,一时竟不敢相信,他竟用这种言辞来说自己和两人的女儿。 “伯爷你……你不能如此……” 张氏眼睛发酸,禁不住落下泪来。 “我是你的夫人,娴儿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你这般,这般说……让我们还如何做人?” 第436章 越活越糊涂 阮怀英冷笑一声,很多质问的话就在嘴边。 他不但是她的夫君,是阮娴的父亲,更是母亲的儿子,还是端肃伯府的男主人,同时还是其他儿女的父亲。 她们母女又何曾为他想过? 只是,余光瞧见阮楹和大儿媳妇杨氏,阮怀英到底是不愿在孩子们面前难看的争执,因此只是哼了一声,便甩袖道:“旁的话不必多说,只管跟着来便是!” 他这话大有“你来也要来,不来也要来”的意味。 因此张氏迟疑着,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去到荣寿堂,阮老夫人已经坐在厅堂里等他们。 阮楹派去见阮怀英的人已经大致将今日的事说了,因此阮老夫人从儿子那里也得了消息,故而她的脸色极为难看。 发生这种事,弄得不好便会牵连阖府的名声,也难怪阮老夫人这般恼怒。 见人进来了请过安,她撩起眼皮瞥过去,“二丫头何在?” 张氏蓦地绷紧了面皮,心里暗暗叫苦。 明明她已经派人去叫娴儿赶紧回来,可她至今还未到…… “母亲,娴儿她……”张氏战战兢兢的想要回护一二。 哪知话还没说完,便被阮老夫人喝止,“你闭嘴!”她抬了抬下巴,目光划过阮楹,最后却指向杨氏,“孙媳妇,你来说。” 杨氏如今也不再去想会不会得罪张氏,婆媳关系不睦了,她实在受够了阮娴,更受够了张氏对阮娴的百般包庇,因此阮老夫人一点名,她便起身沉声道:“是,祖母……” 随后将今日的事详详细细,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而随着她的讲述,阮老夫人和阮怀英从最初的愤怒,然后慢慢平静,最后面色变得格外深沉。 阮楹在旁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心知祖母和父亲定然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关于阮娴,关于宋枥,关于这两人搞的这一出出…… 她叹息着,又觉得心下轻松了些。 只要祖母和父亲能真正明白阮娴已经完全倒向宋枥那边,再不可靠,那她这心就可以放下一半了,也不必再时时担心阮娴在府里会再搞出像前世那般的诬陷之事! 待杨氏说完,空气中静默了片刻,阮老夫人缓缓开口,“行文,着人去拿阮娴带回来,叮嘱一声,她若再耽搁或是不肯回来,那以后便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声音缓慢却有力,显然不是在吓唬人,而是真的这么决定了。 阮怀英起身拱了拱手,“儿子这便吩咐下去。” 直到他迈出门,张氏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她慌乱的想要去拦阮怀英,可转念也知道那是不可能拦得下的,只得转头对着上首的阮老夫人哀求道:“母亲!您不能这么对娴儿,她年纪还小,之前又未养在伯府里,很多事情,她还不懂,她……” “张氏!”阮老夫人一双老迈的眸子,此时却精光四射,威势逼人,“你嫁入阮家也有二十余年了,当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现在是越活越糊涂,倘若及时悔改,或许还给自己留有余地,可你若是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那你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婆母的无法体念你了!” 第437章 揭穿阮娴 张氏张了张嘴,可目光触及阮老夫人的目光,不由的瑟缩了。 她颓然闭口,失力的坐回椅子上,垂头不再言语。 不多时,阮怀英回来了,显然人已经派出去了。 这时,阮老夫人问道:“张氏,我问你,阮娴之前说愈嫁给太子时,是不是已然同太子有了首尾?” 张氏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阮娴与太子的事,她虽不是完全知情,却也通过落胎的事猜到两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但这种事如何能同婆母说起? 如今撞到两人私会,婆母和夫君已经如此严阵以待,倘若知晓前事,那……娴儿哪还有活路! 见她不语,阮楹一点也不意外,但她既已经决定将阮娴的事拆穿,肯定不能这容许事情就这么含糊过去,因此这便要起身陈明真情。 可她身子刚一动,手臂就被人按住了,转头,发现是杨氏。 杨氏冲着她轻摇了下头。 这是不希望她说出来? 那可不行,她都走到这一步了,绝不能再含糊下去了! 可令阮楹没有想到的是,杨氏按下她的确是阻止她站出来,却并非是要将此事隐瞒的意思。 因为下一刻,她便自己站起身,扬声道:“祖母,不如还是由孙媳妇来说说此事吧!” 阮楹惊愕的看向她,不过转念就明白了。 杨氏不让她出头,实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她现在同张氏的关系已经是僵得不能再僵了,倘若她再将阮娴的事抖落出来,张氏怕不是要恨她入骨。 所以,杨氏便主动站起来,说出了上回去城外时,阮娴意外落胎的事。 她面无表情的道:“原本我与夫君打算一回府便将此事告知祖母和父亲的,却不想甫一回来,母亲不顾夫君伤着身子便在他面前去大哭大闹,言道若是夫君和孙媳妇将此事说出来,阮娴势必活不成,那她也就不活了,到时候,她还要留书一封,告诉所有人,夫君和孙媳妇就是逼死她与阮娴的凶手!” “荒唐!” “你这毒妇!”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同时拍案发声,他们再也没想到,竟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阮娴落胎,固然令他们厌恶,但张氏对阮少卿和杨氏的威胁,才更是令他们寒心。 本朝重孝。 倘若张氏真留下这样一封信死去,事情传出去阮少卿这辈子就毁了! 张氏作为一位母亲,竟然能对自己原本大有前途的长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这个时候,阮楹才明白,杨氏阻止自己,坚持要亲口说出来,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她有些恍惚地难以置信的看向张氏,着实是一言难尽。 前世,她虽然维护阮娴,但也只是从自己身上吸血罢了,可从来没有因为阮娴而去为难过阮少卿。 毕竟阮少卿是她的长子,是伯府的继承人,更是她日后的依靠…… 前世张氏能够想明白的事,为何今世连此都不顾了? 阮老夫人喝道:“张氏!你给我跪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你怎么能对景澄他们小俩口说出那等话来,你是不是疯了?!” 她说着,不禁泪湿了眼眶,真觉得无比的后悔。 当初怎么就眼瞎为儿子娶了这么一位夫人回来? 又或者,她就不该同意认回阮娴! 这母女俩人简直是要把端肃伯府这百余年的好名声都毁于一旦啊! 第438章 死士 阮老夫人再是后悔,也是于事无补。 如今事情摆在这里,只能想办法尽力去挽回。 阮老夫人拭了拭眼角,敛了神色,眸光沉沉的看向下首的张氏,正想开口,这时管家进来禀道:“老夫人,伯爷,夫人,二姑娘回来了,还有……” 他吞吞.吐吐,看得阮怀英直皱眉头,“到底何事,怎地这般吱唔?” 管家暗叹,只得直言道:“伯爷,是太子殿下将二姑娘送回来的。如今人正在外头等着,您看……” 阮怀英闻言脸孔不禁扭曲了一瞬,不过片刻又恢复如常,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冷意,他平静的起身向阮老夫人拱了拱手,“母亲,儿子出去看看。” 阮老夫人微微颌首,心中尽是对宋枥的不满。 这都是什么事啊! 阮楹听到宋枥亲自过来,思忖着片刻便明白他的意图了,想必这是见无法利用阮娴拉拢阮家,便干脆自己上了。 她起身去到阮老夫人近前,低声道:“祖母,太子殿下此来,想必是为了求娶二妹妹,此事不宜再拖下去,无论祖母和父亲做何决定,还是尽早为妙。” 其实如今京中已经有不少关于阮娴的流言了,毕竟之前去阮家庄子上拜访的那几位夫人可并非守口如瓶之人。 只不过作为当家主母的张氏现在一心顾着阮娴,府里弄得一团乱,根本无暇出外应酬,因此才不得而知。当然,也因为她对阮娴的维护被许多人看在眼里,旁人便是知晓了此事,但也不愿直接告知她,免得一片好心反而要被张氏怨怼。 阮老夫人轻点下头,叹道:“我知道了,待会儿你父亲回来,瞧瞧他是个什么意思吧。” 虽然她更想直接让阮娴这个不知羞耻的孙女暴毙,但又顾忌着儿子的想法,因此只能这么说。 阮楹理解的应了一声,也轻叹了口气。 阮老夫人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又问起之前,阮家人在城外.遇到劫匪被她所救的事。 阮楹沉声道:“说起此事,也颇有古怪,我的护卫在现场发现了不止一拨人马,除了黑衣蒙面的劫匪,另有数个功夫不错的好手偷偷躲在暗处,但看他们的模样,又不像是要对府中的人动手。护卫回禀时道,他们偷偷接近时恰逢一人在问那领头的,如今可要下去……本想抓了他们细问,可这些人却硬气得很,一见不敌便当即自我了断……” 说到这里,她迟疑着道:“那些人怎么瞧也不像是寻常的劫匪,孙女心里一直存疑,只是后来去查,又查不出端倪,倒好象那几人是凭空出现似的。” 阮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一紧,“你是说,他们是自我了断的?” “大半是被护卫所杀,小半则是自我了断。连同那些劫匪也是如此,他们竟是完全不甘被俘……”阮楹压低了声音道:“祖母,您说他们的作派像不像暗卫之流的人物?” 阮老夫人心中大为惊骇。 若真如阮楹所说,那这些人定然不是寻常劫匪,而是被人豢养的死士! 可谁人有如何大手笔,麾下竟有如此多的死士,且受命向阮家下手? 阮家何德何能,招惹来如此强大的敌人? 第439章 用心良苦 阮老夫人又将阮楹的话细细思索了一圈,很快便找到更关键的要点。 如果说先前一拨是劫匪,那后一拨故意隐藏起来的好手,又是意欲何为? 如今可要下去…… 这话听起来的确不像是要趁火打劫对阮家动手,反而更像是要出面当救星! 倘若阮楹没有及时赶过去,救下府中诸人,是否这些人早便出场了? 他们若是打跑劫匪,府中人必然是百般感激。 而他们的主子,也便顺理成章的成了阮家的大恩人! 可施恩于阮家,他图的是什么? 阮老夫人越是深想,眸光便愈是暗沉,她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她们在屋内说话之际,外面,阮怀英也在前院见到了宋枥和阮娴。 看着自己的女儿站在宋枥身边,笑意晏晏的模样,仿佛被府中一众人当场接见她与一名男子亲热根本就不是一桩值得羞耻的事,又仿佛不久之前才落胎的人不是她一般…… 阮怀英几欲作呕! 他冷冷地看着两人,先是依着礼数,勉强同宋枥见过礼,下一瞬便立刻吩咐他特意带来的婆子,“你们将二姑娘押到荣寿堂去!若是她大叫吵着了老夫人,便将她的嘴堵上!” 这话说的丝毫不留情面,不但阮娴的脸色大变,就是宋枥,也不由的沉了沉脸。 “阮大人,你这又是为何?孤知道,你因着孤与……” 阮怀英忍不住打断他,“殿下!这原本是臣府中的私事,就不劳殿下垂询了。”他深吸了口气,挺直脊背,“今日臣府中还有要事,就不多留殿下了,殿下还是尽早回东宫,以策安全。” 而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几个婆子已然上前,稳准狠的将阮娴制住。 其中一人还捂住她愈要大叫的嘴,干脆俐落的将人拖了出去! 宋枥看着阮娴惊骇求助的眼神,心下大怒,只是想到阮怀英手上的人脉,与阮家不显山不露水的雄厚实力在前世给他提供了多么大的帮助,这才勉强忍耐的强笑道:“孤还有事同阮大人说,况且,孤在端肃伯府里,哪会有什么不安全!不如阮大人还是先让这些粗鲁的下人将阮二姑娘放开为好。” 他本是想借这话同阮怀英卖个好,却不料阮怀英根本没理他最后这句,只揪着前的话,肃然道:“殿下怎可如此作想?您是储君,是未来的陛下,您的安危关系着江山社稷,端肃伯府虽然有些护卫,但也称不得什么万全之地,殿下切不可随意轻忽……” 阮怀英滔滔不绝,说的都是些劝谏的话,根本不容宋枥插嘴。 偏偏,这些大道理听起来义正言辞,实则毫无实际内容。 一堆空话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宋枥自然明白,阮怀英这老狐狸如此这般根本就是为了堵上他的嘴,不叫他说出自己与阮娴的事情来! 宋枥本就极为自大,为人刚愎自用,见阮怀英如此,他哪里还呆得下去。 他冷嗤了一声,嘲讽道:“阮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既如此,那孤便不多留了,告辞!” 言罢便恼怒的拂袖而去。 阮怀英象征性的送了几步便停下脚,目光漠然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阮家的大门外。 他拧着唇,眯了眯眼眸。 第440章 六个巴掌 荣寿堂内。 阮老夫人已经打发杨氏先回去照顾阮少卿了,之后便同阮楹说话,对张氏,她是懒得多看一眼。 不过不多时,几个婆子便扭送着阮娴将人押了进来。 此时的阮娴因为挣扎不休,不但被婆子们用布巾堵上了嘴,手反绑在背后,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进到厅堂里,她下意识的去寻张氏。 看到张氏,阮娴便发出呜呜声,流下委屈之极的眼泪。 张氏又惊又气的立刻站起身,喝道:“大胆!谁准你们对二姑娘动粗的,快放开她!” 婆子们是荣寿堂的人,根本没理会张氏,而是向上首看过去,见阮老夫人微微点头,其中一个婆子便会意的一脚踩在阮娴的后膝盖窝上,只听“扑通”一声,阮娴便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她从喉咙里发出痛吟。 张氏见根本无人听她的,连忙抬脚上前便要将那几个婆子推开。 阮老夫人这时才开口道:“把她拖到一边去!” 婆子们这便放开没了反抗之力的阮娴,将张氏拖到了一侧。 阮老夫人横了她一眼,“你若再做多余的事,便同她一道跪着!” 张氏咬着牙不敢再说话。 阮老夫人又吩咐人将阮娴放开,哪知嘴里的巾子刚一取出来,阮娴便尖叫起来,“你们是不是疯了,怎么敢如此待我?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会让太子殿下杀了你们!” 虽然她这话是冲着那些婆子们叫的,但是阮老夫人如何看不出,她极为隐藏的,对自己的恨意。 更何况,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口口声声叫着太子殿下,这若传出去,叫府里的姑娘们如何见人! 阮老夫人冷笑道:“看来人还没清醒,将她给我打醒!” 她一声令下,嬷嬷亲自出手,上前给了阮娴两耳光。 啪!啪! 左右开弓的两耳光下去,阮娴的脸顿时变得红肿,嬷嬷的声音和神色没了素日里的亲切,反而透着股冷意,“二姑娘可清醒过来,能好好同老夫人回话了?” 阮娴被打懵了,她捂着脸半晌才抬头看向嬷嬷,眸中恨意汹涌,“你个老东西,竟然敢打……” 啪!啪! 捂脸的手被扯开,又是猝不及防的两耳光。 嬷嬷冷淡而平静的重复道:“二姑娘可清醒过来,能好好同老夫人回话了?” 阮娴的脸火辣辣的疼,可见对方是很用了几分力的。 她眼泪哗哗的落下来,到底没敢再回嘴辱骂。 只想着,太子就在前院,说不得过会儿同阮怀英说完两人的亲事便会过来,到时叫他看到自己在阮家是如何的艰难,也看看阮家这个老妖婆平日里是如何欺辱自己的。 他必然会为自己讨个公道! 存着太子可以为自己撑腰的念头,她只是默默哭泣。 可她没有等到太子,紧随而来的,又是啪啪的两个耳光。 嬷嬷十分有耐心的第三次重复了她的问话。 来回六个巴掌打完,阮娴只觉脸皮都要破了似的胀痛起来。 她眼中露出惧怕,猛的抱住头,死活不肯再抬起来,口中歇斯底里的喊道:“能回话,我能好好回话,不要再打了!” 第441章 再次掌掴 阮娴被打怕了,嬷嬷见她这副模样,眸底不禁划过鄙夷。 不说其他,单是这样的软骨头,哪里配做老夫人的孙女? 嬷嬷收手站到一旁,向阮老夫人躬了躬身。 阮老夫人早在听到阮娴未成婚便珠胎暗结,不小心落了胎还怨怪阮楹的时候,就已经对她彻底绝望,如今自然也不会有失望的情绪。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阮娴,问道:“说吧,你同太子是怎么一回事?” 阮娴缓缓放下护着头脸的手臂,看向上首,“太子殿下他……他说了要娶我的……我们乃是两情相悦,可父亲执意不允,非要分开我们。这件事不能怪我,要怪只怪父亲太过独断专行……” 说着,她的胆气又壮了两分,眼中透出些得意,又颇为怨怪和不满。 “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地位尊贵,我同他成亲,那是阮家高攀了!我嫁得好,不是正好能帮扶阮家么?偏偏父亲死板,怎么都不肯应允,我们也是情难自禁……” 阮楹勉强忍耐着听到这里,然而胸膛里那簇怒火却是越烧越旺,“无耻的东西,这话你竟然也好意思说出来?父亲和端肃伯府不需要你这种帮扶,阮家的儿郎从来都是凭着真本事在朝中为官,不需要靠着裙带关系上位!明明就是你自己贪慕虚荣,yin荡无行,不要将污水泼到阮家的身上!” 到了这会儿,阮娴自觉和宋枥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自然不会再忧心阮楹将事情传出去。 她怕阮老夫人,可不怕阮楹,因此嘲弄的开口道:“我自说我们阮家,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你可别忘了,你早就离开了阮家,不再是阮家的大姑娘了!不要因为旁人尊称你一句,你就忘了自己本来的姓氏!你,就是一个下贱的农家女,根本没资格在端肃伯府指手划脚!” “还有,别以为攀上了个郡主,就高看自己。人家不过是闲暇时拿你逗趣罢了,你还真当你的身份配跟郡主做好友么?阮楹啊阮楹,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不料你这个鸠占鹊巢的货色竟然还敢在这里同我大小声,果然骨子里的低贱血脉是改变不了的,瞧你这没教养的模样……” 话未说完,阮楹便向阮老夫人福了下.身,来到阮娴面前,抬手抽了过去! “啪!” 这一声脆响,不仅打在阮娴的脸上,更抽痛了她的神经。 嬷嬷掌掴她,那是代表了阮老夫人,是她的祖母,长辈,她只能承受,可在阮娴看来,阮楹又算什么东西呢? 一个远远不如自己的,甚至是与她有着深仇大恨的贱人,也来掌掴自己,那简直是加倍的羞辱。 一时间,她连脸颊上的剧痛都顾不得了,从地上爬起来便要上前去撕扯阮楹。 可不等她动手,阮楹直接一脚踹在她的小腿上。 一声巨大的响起后,阮娴脑袋发懵的趴在了地上。 阮楹居高临下的看了她片刻,随即耳边响起张氏的尖利叫声,“你怎么敢这么对我的娴儿?!” 随着声音,张氏用力的想要从婆子手里挣脱。 可她的力道根本比不过时常做活的婆子们,挣扎也不过是白白费力罢了。 张氏看着趴在地上起不来的阮娴,只能痛哭不已,“娴儿啊,我的娴儿,这府里竟是不让我们母女俩活了啊!” 第442章 留她一命 张氏的哭嚎声很快就被婆子手里的巾子堵住了,阮老夫人斜了她一眼,按捺下去揉太阳穴的念头。 真是吵得人头疼! 自己将路走绝了,偏还要怪旁人不给她活路,这张氏真是蠢的没救了。 这时,阮楹又向阮老夫人施了一礼,“祖母,是孙女失仪了。” 阮老夫人有力的摆了下手,“没有的事,你做得很好!阮娴这般污蔑阮家的名声,竟以为你父亲是那种要靠女儿攀附上位者才能升官的无能龌龊之辈,你这一巴掌都太轻了!” 换了她年轻时听到这话,非将阮娴活撕了不可! 阮老夫人眸光扫过只能呜呜哭的张氏,和刚刚才缓过神来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的阮娴,扬声道:“莺莺啊,这脑子拎不清的人说的混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和你父亲早便说过,你是阮家的嫡长女,从前是,如今是,以后一直都是,没有人能够取代你在这府里的位置!” “你同云晴郡主要好,去手帕交的府上小住散心,那都是寻常事,祖母我年轻间也不时会同一二闺中密友同食同住,何时住够了便回来,不需有任何的顾虑,因为这就是你的家,你可明白?” 阮楹眼眶一热,连忙垂了头,瓮声道:“孙女知道,您放心,那些无稽之言,我不会去听信,我只听您的。” 阮老夫人欣慰的颌首,“好孩子。” 正说着,阮怀英回来了。 他淡漠地扫了一眼张氏和阮娴,看到两人形容狼狈,只视如未见。 不必问经过,他也很清楚,她们为什么会如此! 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若说他原本对这两人还有耐心与怜惜,可今日在知道这种种的实情后,当真是彻底冷了心肠。 毕竟他反复的告诉她们为何不能与太子结亲,可这母女二人却将他那般语重心长的叮嘱当作耳边风,全然不顾她们的举动影响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有可能将阮家整个家族都拖入危险的境地…… 阮怀英自认不是别人打他左脸,他会将右脸也递上去的佛祖,张氏与阮娴的所做所为,着实踩到了他的底线。 他已经无法再容忍。 因此,他进来之后,不但是无视了那两母女的狼狈,对阮娴企图向他解释的话语,也作充耳不闻,只向阮老夫人拱手道:“母亲,儿子已将太子打发走了,只不过……” 他微侧了身,指着阮娴,“这孽畜将不该做的都做了,太子只怕不会就此罢休。” 阮娴闻言立时淌起泪来,“父亲!您怎么如此说女儿?!” 还有,他怎么敢将太子殿下打发走? 没有了太子撑腰,这些人明显对她恶意满满,他们该不会趁机对她做些什么吧? 想及此,阮娴不禁打了个冷颤,心生恐惧。 阮怀英却仿如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继续对阮老夫人道:“依着家规,这般行径合该一杯毒酒了结了她的性命!” “夫君!” “你不能这么做!” 张氏和阮娴齐齐叫道。 阮老夫人用力抿了下唇,等她们叫完,才沉声徐徐开口,“她总归是你的血脉,况且抱错这些年,她的确是吃了些苦头,这也是你们这做父母的错处,依我看,还是留她一命。” 第443章 一生不得出 在张氏和阮娴的哭声中,事情定了下来。 “明日便将二丫头送回老宅的佛堂,一生闭门不可出,外有族人的看管,谅她也无法再翻起风浪!” 阮老夫人这般决定,并不是不舍得阮娴,而是为阮怀英考虑。 毕竟阮娴若是在府里“暴毙”,外人便是不说,心里也清楚,她不是好死法。 人死为大,人们总是会同情弱者,哪怕她之前做了那么些不堪的事,但她死了,肯定还是会有人同情她,可怜她。 加之她的身世本就曲折,因此阮怀英难免会被人议论。 阮老夫人不欲儿子担一个弑子的恶名,因此才会提出这样的处置法子。 阮怀英自然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沉默片刻便点头应下。 只阮楹闻言,心里暗暗摇头。 她不是不明白祖母的用心,但关键在于,宋枥不会放弃利用阮娴,只要她还活着,那便还有利用价值,就算将人送回老宅,可宋枥真想把人弄回来,也不是太难的事。 他毕竟是太子。 不过这种时候,她也不好提出反对,只得一径沉默。 这种处罚可以说是十分留情了,但张氏和阮娴却哭得仿佛天要塌了。 “母亲!夫君!娴儿还小,你们怎么能如此狠心,让她青灯古佛度过此生,她可是真正的阮家姑娘啊!你们能对一个鸠占鹊巢的假货那般亲近,却为何要对娴儿这般刻薄?!”张氏泣不成声的道。 阮怀英瞥了她一眼,道:“张氏身子不好,从今日起便卧床休养,何时病体痊愈,再让她出来。” 张氏听到这话顿时惊呆了。 这是连自己也要关起来的意思? 她惨白着面孔,望进阮怀英那双冰冷的眸光里,打了个冷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阮娴却根本没留心这话,她沉浸在自己要被送得远远的关起来的噩耗中,正哭哭啼啼的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阮老夫人和阮怀英改变主意。 只可惜思来想去,也不得要领,最后只能嘶哑着嗓子,反复的道,“太子殿下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我同太子殿下早便情深意重,你们为何不能成全”…… 听她如此恬不知耻的说出这话,阮老夫人立刻满眼厌恶的示意下人再堵了她的嘴。 随后厉声吩咐道:“将她们送回各自的院落,派人守好了门,其他的下人不咎是谁,一率撤出来,若有不从的,便绑了扔去关起来!” “是!” 下人应声,很快便将张氏和阮娴一并强行带走。 这一回,屋内是真的恢复了清净。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露出疲惫之色,虽然对那两母女已经不再有任何期望,但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尤其是阮怀英。 一个发妻,一个亲女。 他被逼到不得不走这一步,一时间只觉心里空落得很。 阮老夫人见状便道:“莺莺,你回来还没探望你大哥哥,想来他只能卧床休养,心里闷得很,你不妨去陪他说说话。” “祖母说得是,那孙女便先告退字。”阮楹立刻福身应了。 她知道,祖母这是有话要同父亲说。 不过她也确实是打算去看望阮少卿的,听杨氏那番说话,阮楹才知道张氏还做了那等事,想来阮少卿的心情一定不会好,她至少可以去安慰一番。 第444章 无忙可帮 阮楹要去探望阮少卿,可在半路上却遇着了张氏。 她形容显得有些狼狈,脚步匆匆,明显是刚从院子里离开,看方向,是要往明珠院去。 阮楹恰走到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停下脚步打量着她,心下不是不叹息的。 祖母和父亲方才已经下令将她禁足,现在她却出现在这里,想来是下人们阳奉阴违了。 不过这也难怪,张氏毕竟是执掌中馈的主母,她又有些心腹,能够这么快脱逃,也算是意料之中了。 只是阮楹纳闷她是如何想的? 便是暂时恢复自由又有何用,不可能一辈子不被祖母同父亲发现,他们之后得知了,只会更加生气。还有,张氏此时去找阮娴又有什么用? 难道还指望阮娴能够说服宋枥插手阮家的家务事? 她不禁摇了摇头。 那边张氏心有所感,猛的转头看过来,正与阮楹对视个正着。 她的脚步停下一瞬后,竟是飞快的向阮楹飞奔而来。 “见过阮夫人。”阮楹神色淡淡的微福了下.身,并没有开口戳破张氏如今不该在这里的事。 张氏想到自己与娴儿如此狼狈,可这阮楹却看上去依旧端正沉静,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戾气。 明明之前她若小心些救人,不惊到马,那娴儿便不会摔到落胎,自然也不会被其他人知晓已怀了身孕;之后她若不请她们去亭盖园,那四丫头等人也不会发现娴儿在同太子见面…… 可见这一切都是阮楹的错! 现如今,婆母与夫君翻脸无情,又是处罚自己又是处罚娴儿,却只字不提这阮楹的居心叵测! 张氏忍了又忍,才勉强露出一抹慈和来,“莺莺啊,你可得救救你二妹妹!” 她上前来便想拉住阮楹,阮楹却下意识的向后一退,避开了她,张氏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将伸出的手抬起来僵硬的抚了抚鬓发,干巴巴的道:“你祖母和父亲对娴儿太过严苛,明明她与太子两情相悦,只要家中长辈同意,太子殿下便会遣人上门提亲,可如今,他们竟是宁可将娴儿送去乡下的老宅,也不肯让她嫁去东宫,何等的……” “阮夫人!”阮楹冷声打断她,“相信祖母同父亲早便同您说了为何不让阮娴嫁给太子的缘故,这是为了端肃伯府,为了整个阮家着想,阮夫人若是连这些道理都不明白,那我这便同父亲说,请他再同您说一说。况且,阮娴私会外男,未婚有孕,本就做下了无耻之事,如此处置她,已然是祖母和父亲念及情份了,还请阮夫人勿要再说这等偏颇之言!” 张氏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么说,你是不肯帮忙了?” “我无忙可帮!自己做过的事,便要自己承担后果!”阮楹斩钉截铁的回道。 张氏死死盯着她,神色逐渐变得狰狞,抬头指着她道:“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个不仁不孝,无情无义的东西!早知今日,当初我就合该掐死你,也好过让你如今来对我们母女落井下石!” 阮楹眸色暗下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萏菡便听不下去的上前一步挡在阮楹的面前,“您请慎言!” 第445章 曝露真面目 张氏哪里会将菡萏这个丫鬟放在眼里,上前就要推开她。 萏菡自跟着阮楹出了府,也是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对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无法更好的保护姑娘,很是遗憾,因此早便开始央着曲思私下里偷偷教她习武。 虽然因着年纪太大,启蒙太晚,学不到如何高深的功夫,但强身健体总是没问题的。 因此张氏一伸手过来,她下意识的便用曲思教过的招式一把擒住对方的手腕,然后飞快的甩开。 菡萏的力道虽然算不得多大,但张氏身子更弱,尤其近些日子因着阮娴的事,吃不好睡不好,更是虚得很,猝不及防间竟是被她甩得向趔趄了数步。 张氏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不由勃然大怒,“好你个下贱胚子!竟然向我动手,反了你了!我定要唤人来将你打杀!” 阮楹拍了拍菡萏的手臂,安抚她站到旁边,再转身张氏时脸色愈发冷淡,“莫说我早便放了菡萏自由身,她如今是平民之身,你根本无权打杀她,便是她仍是我的丫鬟,她是我的人,是我收留的,你又凭什么决定她的生死?” 张氏怒斥:“就算你离开伯府,族谱上你依旧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母亲,打杀个丫鬟,我怎地做不了主?” 阮楹淡定的道:“若从前,或许可以,但如今你已经被祖母和父亲禁足,夺了管家权,你又何必执迷不悟,还要在我面前彰显威风?” 做了那许多的错事,被婆母和夫君厌弃,又哪里还有威风可言? 这话算是戳中了张氏的死穴,身为一家的主母,管家权是首要,夫君对她可以没有宠爱,但尊重必是不能少,如此她才有底气打理这个家,下人也才能够服从。 可如此,她什么也没有。 她嘴上说要人打杀菡萏,实则连唤人都不敢,因着必有下人跟她不是一条心,会将她私自出来的事告知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再将她送回院子里关起来! 张氏的脸色忽青忽白,想到之前那些年在伯府里,她过得有多舒心畅意,如今过的就有多么悲惨,而这悲惨甚至是没有尽头的,或许只有等她死了才能解脱! 一时间,张氏的整颗心都被浸透在绝望里,看着面前的阮楹,更觉面目可憎,直恨她入骨! “都是你!你就是个祸根!”嘶声大骂着,张氏猛的再次扑上前,曲思手疾眼快的上前挡下她,菡萏也来帮忙,只是她们顾忌着张氏到底是伯府的夫人,所以也只能拦着她,试图推开她,不叫她接近自家姑娘。 奈何张氏摆出拼命的架势,竟比方才力气都大了许多,且被推开又会再次扑上前,倒叫两个丫鬟一时间也拿她无法了。 她嘴里还边斥骂着,“你果然是个贱种!白眼狼!你亏欠了我的娴儿,却不思弥补,反而屡屡陷害!你嫉妒她,怨恨我,你巴不得我们都去死!我就知道,一切都是你搞得鬼,你不甘心离开府里,不甘心娴儿能同太子殿下在一起,不甘心自己不是真正的阮家姑娘,你表面看着端庄,实则贪慕虚荣,歹毒阴狠,为了回到伯府,你不但巴结讨好那个老东西,还谄媚夫君,让他厌弃我们母女,如今你阴谋得逞,是不是很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让你踩着我们母女过上好……” “闭嘴!”一声暴喝响起在不远处,正在树下撕打两名丫鬟的张氏蓦然停下手,僵住了身子。 第446章 决裂 阮楹循声转头,便见阮怀英带着人.大步走过来。 他脸色铁青的看着张氏,显然将刚才她疯狂斥骂阮楹那些话都听在了耳朵里。 阮怀英已经不再试图同张氏讲道理了,因为他已经说过太多遍,而每一次张氏在他面前应得好好的,可转头,她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 但这次,张氏因着阮娴,先是以死相逼阮少卿,之后又不顾正在禁足,私自出来,毫无体面的在这里用那般恶毒的言语去斥骂阮楹,这实在已经令阮怀英再也无法忍下去了。 他冷沉的视线扫过张氏的面孔,向后面招了招手,面无表情的道:“将夫人送回院子!那些敢私自将夫人放出来的下人统统打二十杖扔到柴房,明日就发卖出去!若是还有人阳奉阴违,再纵着夫人跑出来,那这后果就不是你们承担得起的了!可听明白了?!” “是,小人/奴婢不敢!” 数名下人知道他这是真下了狠心,毕竟伯府一向待下人宽和,极少如此严厉惩罚。 可见,这事若是做不好,他们只怕落不得好下场。 于是几人一拥而上立刻将张氏强行抓住,见她还要大叫,一个机灵的连忙掏出自己的帕子堵上.了她的嘴。 阮怀英打了一眼,没说下人,那下人更知道自己这是做对了。 也随后他们便俐落的将张氏送回院子去了。 阮楹无声的轻叹。 刚刚张氏那么说,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倒也不是太难过,只是觉得格外的怅然。 她确实没想到张氏竟然这么怨恨她,就好象她与阮娴会如此都是因为她似的! 可这种想法又是何其的不公? 倘若她们不是自己做了不见容于伯府的事,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又如何会那么冷待? 张氏却全然不思已过,只认定了阮楹害了她们。 这实在叫阮楹无言。 她抬头看向走上前来的阮怀英,蓦的心中生出些委屈来,“父亲,女儿没有……” 她虽然因着前世之故针对了阮娴,但对张氏,她是真的真的试图改变前世的结果,想要打动她讨她喜欢,让两人不致再走上决裂的老路。 可惜…… 阮怀英眼中露出悲伤之色,他强打精神,伸手轻抚了下阮楹的头,只是想到她毕竟大了,倏尔又收回手负在身后,男人儒雅英俊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些皱纹,两鬓甚至参差夹杂了星星点点的白。 此时,他轻声道:“你并未做错,无须自责。我早便说过,你没有亏欠任何人,当初抱错孩子,那是下人疏忽之故,之后阮娴回府,你处处避让,原是受了许多的委屈……我说过你永远是伯府的嫡长女,可我却没有护好你,若说有错,也是我的错。” 阮楹连忙摇头,“不关父亲的事,祖母同父亲已经对我很好很好了,便是母亲,也曾经对我很是关心,只不过时移世易,人心易变,如今母亲她不喜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只是无法认同她要顺着阮娴的意,非要将伯府拖到太子的船上……她该知道的,古往今来,从龙之功一向都不是好得的!” 第447章 父女相谈 阮楹微微垂了眸,轻语,“想要助力太子,事情不成就不必说了,阮家全家都要同他陪葬,可即便是成了,难道就定能飞黄腾达么?我看未必!太子利用阮娴拉拢府里的种种不堪,可谓是不择手段,心中没有半点为君者的英明神武,疏朗开阔,只见气量狭小,心思狠毒。于此,您也是看到了的,这样的人若是真的做了天子,我只怕他不定哪日便会演上一出兔死狗烹 鸟尽弓藏,将往日对他有功之臣尽数屠戮。” 阮怀英眼中划过一抹惊诧,心里讶异阮楹会突然说起太子。 他下意识的向四周瞥了一眼,见除了两名丫鬟站在不远处守着,倒的确是没有其他人,这才继续听下去。 阮楹恳切的道:“父亲,女儿并非危言耸听,身为储君,其实他若想坐稳那个位子,根本不必使出这些卑劣的手段。于公,他只要在朝堂上尽力辅助陛下,心怀大宛,心系百姓,于私,他可友爱兄弟,安抚臣子……若是做到这些,相信陛下定能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让其他皇子掠了他的风头,可如今,他一心只想着旁门左道,根本无心正事。这样的人为君,不但会害了忠心的朝臣,更会害了大宛的百性!” 阮怀英深深的看着她,“莺莺,你老实同我说,莫不是你从岑王或郡主和长公主那里听说了什么,他们可是心里已经另有适合为君的人选了?” 阮楹闻言一怔,旋即哭笑不得。 “父亲,女儿并未从旁人那里听说什么,更何况,这种事关储君的事,非极为亲近之人不能提,他们便是对女儿不错,却也未信任到那种地步,您想太多了。女儿只是不希望您因为母亲和阮娴的缘故而生出帮扶太子的想法,太子他……只怕心里已经记恨我们阮家了,说不得还会使出些旁门左道的手段逼近于您,您千万要当心!” 阮怀英暗松了口气,本以为女儿是受了那几位的影响,变相的来做说客。 不是便好。 他并不希望阮楹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来。 至于太子,阮怀英如何不知自家已经得罪了他,但他心下并不惧怕,而且日后对方若是施出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他也会早早应对的。 因此他便颌首道,“你说的这些,我心里有数。你只管记得,咱们阮家只听陛下的,陛下让谁继位,咱们阮家便奉谁为君,其他的拉拢是断然不受的。我观长公主和附马也是这个意思,至少明面上是如此,倘若他们私下里另有谋划,你定要推拒了才是。” 想了想,觉得阮楹如今还住在郡主府里委实不妥,便又道:“今日府里发生了这么些事,你先不要去郡主府了,留在府里陪陪你祖母。” 阮怀英苦笑,“你祖母是真的极为难过失望,毕竟她之前一直将你母亲当亲生女儿一般相待,却不想会有今日之事。” 阮楹闻言便点了点头。 能看得出来,今日张氏和阮娴这一番折腾,大家都很失望。 便是阮怀英,虽然嘴上不说,但眉宇间的疲惫也足以说明他心里其实很不好过。 “父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祖母的。” 阮怀英欣慰的笑了笑,“那便好,那便去吧,我还有些事需处理。” 看着他的背影离开,阮楹舒了口气,往阮少卿的院子走去。 父亲既说他对宋枥的行事心里有数,那必然会提防于他,只要父亲提前有了防范,宋枥那些诡计应该就不会奏效,如此,这条路于宋枥算是彻底断绝了。 第448章 官媒登门 阮楹探望过阮少卿便回了荣寿堂,陪着阮老夫人。 两人聊了许多,她也致力于让老人家放松下来,不再因为张氏和阮娴的事而暗自伤怀。 虽然不可能完全不去想,但有阮楹在,的确叫阮老夫人心下好过了一些。 她思忖着,总归明日就要将阮娴送走,断了她与太子的联系,没有阮娴在手,太子还有什么可以拿捏阮家的? 想让阮家助他登基,不拿出真本事,单凭这些小道…… 阮老夫人想着便不由心下冷哼,哪怕她一个女流之辈,对此行径都是瞧不起的。 终于照顾着阮老夫人睡下,阮楹才回了荣寿堂内特意为她准备的卧房里。 曲思小声问道:“姑娘,那我们这就算回伯府,不再去郡主府了吗?” “暂时不回去,不是让人给郡主送信过去解释了么?”阮楹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发髻被拆下,头发散落下来,她的眼角眉梢也隐约带着些疲色。 不过此时还是笑着抬头调侃:“怎么,舍不得郡主府呀?” 曲思脸一红,“倒也不是,就是觉得郡主府又没有旁人,更自在些。伯府虽然熟悉,但如今夫人对您这般,就算被禁足,可这府里心向着夫人的人却不少……”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阮楹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未竞之意。 是说她们住在伯府多半会遇到冷待。 关于此,阮楹其实考虑过了,此时便道:“只这几日,先陪陪祖母。我们在荣寿堂不出,想来也不会给人找麻烦的机会,倘若这样还有人上前挑衅,那你们也不必客气。总归我们回来又不是受欺负的。等阮娴离开,祖母的心情略好些,我另有安排。” 她既这样说,曲思稍稍松了口气。 自家姑娘若是让她忍,她也不是不能忍,只不过难免心里憋屈。 既不用忍,那便最好了! 至于另外有什么安排,曲思倒没多问,反正在她看来,总不会比住在伯府更差了。 事实上,也确实如曲思所想,伯府里对阮楹一行人怀着怨愤的人的确是有。 毕竟张氏虽然被关了起来,她的心腹也的确处置了几个,但另外还有些因着暂时按捺不动,得以平平安安度过了这一日。 因着平日里张氏母女的表现,将所有不好的不顺利的事都归咎在阮楹的身上,因此她的这些心腹耳濡目染,自然也觉得夫人会如此,是被阮楹所害。 阮楹若是离开去了郡主府,倒还罢了。 可如今她留在府里,这些人更觉得夫人说的是对的,这位假的大姑娘分明就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伯府,所以处处针对夫人和二姑娘,并且在老夫人和伯府面前上眼药,使得他们都被蒙蔽了。 如此,她们焉能不恨阮楹? 也的的确确是存了给她找麻烦的心思。 只不过,她们一时之间很难寻到机会。 翌日,阮楹起来,先是给阮老夫人请过安,然后又陪她用过早饭。 阮楹原本琢磨着,阮娴应该要被送走了,可是还没等下人来禀报此事,倒是先报来另外一桩事。 “老夫人,大姑娘,有人遣了官媒来,说是要给二姑娘提亲!” 第449章 侧室之位 阮老夫人一听下人的禀报,不由怔忡,片刻后回过神问道:“是何人遣了官媒前来?” 下人头愈发低了,“是,是太子殿下!” 阮楹昨日在荣寿堂折腾的太凶了,叫得那么大声,基本上荣寿堂的下人只要不聋的都能听到。 也幸好阮老夫人向来调.教有方,让嬷嬷将荣寿堂打理的铁桶一般,若是没有她的允许,无人会向外乱传消息,这才使得事情没有闹大。 但经此,大家都知道府中的二姑娘跟太子早便……且哭着喊着要嫁进东宫去…… 而阮老夫人和伯府并不同意,这才大闹一番。 所以下人都担忧阮老夫人有些受不住这消息。 不过阮老夫人并非那般软弱的人,儿媳和孙女的行径虽然令人难过,但所幸发现的及时,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因此,她闻言也还算镇定,只是眸光沉了沉。 片刻后,她嘲弄的嗤了一声,“将人请进来,我倒要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下人应声而去,不过很快又回来了。 “老夫人,伯爷今日请了假在府中,因此亲自去见那官媒了,又说您若是身子不舒坦,便不必出面了,好好歇着便是。” 阮老夫人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莺莺可愿同祖母一道过去瞧瞧?官媒伶牙俐齿的紧,祖母担心你父亲被气着。” 儿子固然心疼她才不让她出面,可她又何不心疼儿子。 要说这种事本该家中女眷出面,但张氏那副模样就不必提了,倒是可让杨氏陪着她,而不是阮楹这个未出嫁的孙女。 只是叫阮老夫人看,杨氏性子还是软了些,去了多半也派不上用场,因此她思量着还是希望阮楹能过去,这孩子是个担得起事的。再则说话也是有条不紊,经得住场面。 所幸她这个年纪,说让孙女在身侧服侍,旁人倒也说不出什么。 阮楹不在意那么多,她是正想去瞧个究竟,闻言便起身扶起阮老夫人,“孙女陪您一道。” 阮老夫人见状,脸上的神色缓了缓,“好孩子。” 祖孙两人这便去了前院的厅堂里。 阮怀英坐在上首,正面无表情的听着下首的官媒人舌灿莲花。 “……阮大人您觉得呢?这太子殿下对阮二姑娘当是一片真心,特意去恳请了陛下的首肯,然后正正经经遣了小妇人前来提亲。还亲自叮嘱说,虽则是侧室,但必是会对阮二姑娘好的,且但凡阮家提出来的要求,他无有不应,只盼阮大人答应能将阮二姑娘许给殿下……” 还未进厅便听到这样一番话,阮老夫人也是提了口气,才算是把怒火勉强.压下去。 她扬声道:“既是真心,又如何只以侧室之位许之!我阮家的女儿从不为妾,你来之前,难道没打听清楚么?!” 说着,阮老夫人由阮楹搀扶进厅落座。 “母亲。”阮怀英低声道:“您怎么过来了?” 来了听到媒人的话,也不过是白白生气罢了。 “我无事,原也该过来听听的。”阮老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去坐下。 阮怀英无法反驳,只好对侍立一旁的阮楹轻声叮嘱,“照顾好你祖母。” “父亲放心。” 阮怀英这才暗叹着坐到了下首,目光对上对面的媒人,顿时恢复了一张冷脸。 媒人为吴氏,年约四十许,见状脸色微僵,只得硬生生扯出个讨好的笑来。 第450章 尴尬的媒人 媒人多半是人精,何况吴氏还是其中的翘首。 她哪里不知这趟不好做,但又有什么办法,太子殿下屈尊降贵亲自召见她,让她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她难道有胆子拒绝? 来这前,她还抱了丝侥幸。 但真等见了端肃伯和伯府的老夫人,看到这两位的态度,她的心终究凉了半截。 太子殿下这事做的实在是让人说不出一句好来! 吴氏心中郁愤,但面上仍是笑得一脸讨喜,对着上首的阮老夫人行过礼,解释说:“老夫人,小妇人自知阮家清贵,阮家的姑娘从来都是做正妻的,不止小妇人知晓,这京中就没有不知道的……” 见阮老夫人脸色并不很难过,吴氏话锋一转,“但这皇家的侧室,同旁人府中的侧室又如何一样呢?那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侧室,往后的身份也是极为尊贵的!更何况,如今殿下还未娶太子妃,只要阮二姑娘进了东宫,殿下必然是如珠如宝的宠着,这大造化啊,还在后头呢!” 有些话虽然不好明说,但她也是拼了命的暗示。 如今的太子殿下,那就是未来的陛下,就算侧室,只要得了宠爱,那也至少也是个妃位么! 更何况,殿下都这么说了,贵妃之位也不是不能期待一下,甚至是皇后之位…… 吴氏心里虽然没谱,嘴上还是习惯说的天花乱坠。 却不料,无论是阮老夫人还是阮怀英,都是一脸冷淡,丝毫不见波澜。 就连旁边侍立一侧的阮家大姑娘,也是面色不变,仿佛没听到这话中的隐意似的。 不应该啊……吴氏心里不安的嘀咕着。 阮老夫人见她尴尬得很,便徐徐开口道:“莫要再多说了,你只回去禀报太子殿下,家中的二丫头身子骨弱,实在担不成侍候殿下的重任,还请殿下另择佳人吧。” 闻言,吴氏的眼角登时跳了几跳,她连忙道:“太子殿下一片真心,哪里会在乎这些事,再者说,倘若真的身子骨弱,那更没有比皇家更好的去处了。宫中的太医医术高超,左右二姑娘如今年纪又不大,好生调理两年,定然就能够好起来!到时候再为皇家开枝散叶,倘若生下皇孙,那可就是殿下的长子了,殿下必然会疼爱有加的!” 见她一开口便又要滔滔不绝,而阮老夫人和阮怀英越听脸色便越是难看,阮楹无奈的开口道:“这位夫人,且略停一停可好?” 她的态度还算温和,吴氏停下话头,心中竟然有几分感动。 终于有人能和颜悦色的同她搭句话来。 吴氏脸上的笑都更真切了两分,“不知乡君可有何吩咐?” 阮楹招呼丫鬟给她换了盏茶,温言道:“夫人说了这么些话,想必口渴得很了,不如歇歇润润喉咙。” “多谢乡君。” 吴氏拿起茶盏喝了两口,心里无奈的很,人家关心她,其实是为了让她少说几句……她是有多讨人嫌啊! 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啊! 用过茶,放下茶盏,吴氏正打算再开口,阮楹抢在她前头道:“夫人不必这般费力了……” 第451章 我愿意 阮楹道:“这门亲事,我们府上是不会应下的,便是您能将天说成地,将地说成天,也是无用。您与其在这里浪费时辰,倒不如回去好好琢磨如何向太子殿下圆这话,您说呢?” 吴氏动了动唇,阮老夫人就接道:“正是如此,很不必多费唇舌。” 阮怀英也颌首。 这下吴氏真是没办法了。 她该说的都说了,到了这个地步,人家明显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迟疑片刻,吴氏到底还是苦笑起来,“既如此,那小妇人就不打……” 等等! 话还没说完,有人便仓促的冲进来,“这门亲事,我愿意!”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就连吴氏也有些晕头晕脑,她定晴一看,豁!这不正是传说中的阮二姑娘么!竟然是被求亲的姑娘她自己出来说应下这门亲事…… 她做媒人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眼前的情形。 而其他人则是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 缓过神来,阮怀英便起身厉喝一声,“来人!二姑娘魔怔了,来人将她送回去!” 话音一落便有下人进来,要将阮娴带走。 “我不要!放开我!我根本没病也没疯,你们休想把我关起来!” 阮娴死拉着吴氏不肯松手。 她费尽的千辛万苦之力才偷跑出来,为了帮她,彩缨刚刚有些好转的腿伤更重了,倘若就这么被带回去,那之后哪里还有人帮她? 她是绝不可能听任阮家的安排去老宅的。 昨晚太子殿下可是暗中给她捎了信来的,说是今日会派人来提亲,虽然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说服皇上答应以太子妃之礼迎娶她,但殿下也说了,这只是暂时的,总归东宫又没有太子妃,她去了,除了名份上略有差别,实则与太子妃并无两样。 他是不会让其他人越过她去的! 只看到这些承诺,阮娴心里便已经连连答应了。 她是一定要嫁给太子殿下的,能以太子妃的名份入东宫自然是最好,但她也知道,便是没有家里这些反对,此事也不可行,所以,她从一开始瞄准的就是侧室之位。 如今殿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娶她,阮娴眼见自己就要达成目地,她哪里肯放弃? 这个时候阻止她的,都是她的敌人! 因此她愈发扯紧了吴氏的手臂,任凭那些下人怎么要将她拉扯开,她是死也不肯松手的。 厅堂里登时闹成一团。 吴氏被她扯得生疼,起初还顾忌着面子好言好语的劝说阮娴放开她,可后来发现根本不管用,手臂仿佛要被扯掉了似的,她忍不住痛的大叫起来。 下人们见状也不敢硬来,只得看向阮怀英。 阮楹皱了皱眉头,先是在阮老夫人耳边说了几句,等她应下,便走到阮怀英身边,搀扶住他,道:“父亲,你昨晚没休息好,如今头疼得很,祖母让您先去歇着,大夫很快就请回来为您诊治,您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她冲着阮怀英眨了眨眼睛,低语,“你是男子,留在这里不便,有祖母跟女儿在此尽够了。” 随即扬声唤来他的亲随,“还不快扶伯爷回房,再去请大夫来!” 亲随机灵的连忙上前,将阮怀英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准备把人架回去。 阮怀英还有所迟疑,阮楹却推了推他。 或许是因为她十分自信,阮怀英看向阮老夫人,见她也在颌首暗示他离开,这才扶着额头任由亲随将他扶出去。 第452章 一番苦心 下人因为顾忌吴氏,没能将阮娴拉下去,阮楹冲她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必了。 下人们一怔,很快躬身退下。 伯爷离开了,老夫人对大姑娘的命令不置一词,显见是赞同的,那她们自然不会不听。 她们退下,阮娴这才试探着放开吴氏。 吴氏迫不及待的甩开她,抱着自己快要被拽断的手臂,愤怒的脱口道:“阮二姑娘,你怕不是疯了?怎能这般对我!” 话音未落,就见阮娴阴沉沉的望向她。 吴氏在那阴冷的目光下生生打了个寒颤,猛然想到对方正是她这次过来的目地,她登时气虚了几分,软下口风,嚅嚅道:“我,我好歹也是太子殿下遣来的媒人……” 阮娴扬起下颌,高傲的道:“我自然知道你是谁,既是来说媒的,还不赶紧同我祖母说说太子殿下的诚意!” 她当然看到阮楹过去之后,阮怀英才一副不胜吵闹的模样离开。 不过阮娴认为阮怀英离开对她来说不是件坏事,因此此时也就不提这一桩了,反正上首坐着的老东西只要同意了这门亲事,想来阮怀英也不会再违逆她的意思! 这么一想,她眸光更亮的看向吴氏,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快点上前去说。 吴氏本来都打算败走了,事情却急转直下。 看样子这阮二姑娘与太子之间分明是有些不可言说,不过是端肃伯府的长辈不肯松口,所以太子这才遣她走这一趟,企图让她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阮家人。 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男方这样冒然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太子殿下,身份在那里摆着,便是做了些出格的事,也让人无法置喙。 但阮娴这边就不一样。 不说私下说服长辈,反而在这里冲着媒人.大叫“愿意”,甚至把亲生父亲气走 ,还恍若无事似的……这是何等之厚的脸色! 真是闻所未闻! 心里这样想,但吴氏自然不会露出端倪,而是顺着她的意思上前再次想劝阮老夫人。 一旁的阮楹却道:“夫人不必多说了,方才祖母和父亲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便是现在出了些许意外,但这决定也是不会改变的。” 阮老夫人颌首:“莺莺说的不错,就是如此。” 吴氏一时尴尬,阮娴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真是个废物! 她将吴氏拨开,亲自上前道:“祖母,我是您的亲孙女,前十几年,我受了那么多苦,如今我好不容易找能共渡一生的人,您怎么忍心拆散我们?” 阮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这桩婚事本就不合适,我自然忍心,说到底我也是为你好,不过是你现在年纪小不得体会,日后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祖母的一番苦心。” 阮老夫人这话说的轻飘飘,但却是一番真心实意。 宋枥哪里是良配,尤其像阮娴这般,乡野长大,半路才回到伯府,曾经又有段那样不堪的经历,宋枥明摆着是利用她罢了,毫无真心,否则也不会还没提亲事,便先与她有了首尾。 如此轻贱于她,她还有脸说什么两情相悦,真是让人发笑! 若是别人家的孩子,阮老夫人说不定真要在心里笑话一番,可这事发生在阮娴身上,她虽不喜她的性子,总归还惦记她是阮家的血脉,哪怕到了这种地步,也还是希望她能够想明白。 第453章 两条路 可惜阮娴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去人劝说,尤其知道阮老夫人不喜欢她,甚至是厌恶,所以必然也是不想让她过好日子的,才会这般说。 心里愈发恨了,嘴上却是一味的哀求。 “祖母,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无非是担心孙女高攀了殿下,可殿下真的不介意门第身份,我虽长于乡野,却也自有我的长处,难道在您心里,孙女就一无是处,不配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吗?” 这话倒真把阮老夫人问住了,不是不能回答,而是不想当着吴氏这个外人说出阮娴同太子做的那些恶心事。 阮娴以为她有所软化,立刻打蛇随棍上,“何况陛下都允了此事,您这般,反倒让人觉得咱们府里清高太过,更有那不明内情的,说不得还要给阮家扣个不尊陛下的帽子,这又何必呢?” 她说的好听,但阮老夫人如何听不出来,这其实是在拿陛下压阮家。 老夫人眯了眯眼睛看向阮娴,“阮家的姑娘不与人作妾,这是祖上的规矩,便是陛下来了,我也是这般说法。倘若你真要嫁与人作妾,那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话听得阮娴心里打鼓,她刚想问,怎么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条规矩。 阮老夫人已经抢先开口道:“那便是自请离开阮家!所以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实则有两条路,一条是去老宅养身子,一条便是离开伯府,从此与阮家再无干系,到时候,你自愿意嫁谁,阮家也不会干涉!” 她嘲弄的道:“毕竟,阮家管得了自家的姑娘,却管不了外人。” 阮娴闻言不禁瞠目。 她也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太子对她好,除却喜欢她这个人,想要拉拢阮家自然也是其中的一方面原因。 可阮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甚至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她是阮家的姑娘,难道阮家不应该站在她身后帮她么? 她若进了东宫,阮家本来就该向着太子行事! 甚至,阮娴还自认是为了阮家谋求了一条金光大道,阮家不识趣,皆因他们目光狭隘,胆小如鼠!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阮老夫人会将话说的这样绝,竟是让她在阮家和太子之间做一选择…… 阮娴勉强撑着哀求的表情,不至扭曲的变形,“祖母,孙女流落在外多年,回府才没多久,您竟然要赶孙女走?您不能这么做,您……” 阮老夫人沉着脸打断她,“莫说我并未逼着你离开阮家,便是凭着你做的那些事,我便是真的做了,也没人能说出我的不是!这话便是让你父亲来说,也是一样!你也不必说些有的没有,如今只管告诉我,你是要选家人,还是要选离家给人作妾?” 阮娴动了动唇,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瞬间泪流满面,她呜咽着道:“您,您不能这样……” 她是要入东宫,但也绝不想失去阮家! 所以,她不能选! 阮娴正心乱如麻之际,旁边的吴氏收起方才的惊愕之情,上前打圆场,“老夫人,也不必如此吧?殿下是真心爱重阮二姑娘,您又何必太过……那个执拗……说起来,这本是一桩好事喜事,如此这般倒显得不美了。要不您再仔细考虑考虑?” 第454章 挖了个坑 吴氏也不想来一趟阮家,阮二姑娘就被赶出家门啊! 这要是太子殿下知道了,该不会迁怒到她的身上吧? 想到那种结果,她便不由的心里打颤。 旁边的阮楹见她一脸为难,而阮娴又是一副哭哭啼啼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心下一哂,转头道:“祖母,我看二妹妹一听您说让她自请离开家门便泪流不止,想来还是更看重家人的。” 阮老夫人心知事情并非如此,不过阮楹这般说,倒叫她心里愈发觉得这孩子是个好的。 张氏与阮娴对莺莺何种情态,她是知道的。 可即便如此,莺莺还是为她们着想,可见其心善。 只是太过心善,倒愈发叫人放心不下了。 阮老夫人怜惜的拍了拍她的手,这才转向下首,顺着她的话道:“既然二丫头你心里还有家人,这回你莽撞闯进来胡乱说话的事,我便不罚你了。好了,你先下去吧,余下的事,祖母自会解决。” 连吴氏也觉得阮楹这是在为阮娴找台阶下,不愧是京中素有美名的阮家大姑娘。 她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不禁暗暗点头。 虽则阮家因着阮家二姑娘的种种作派,令好些夫人姑娘都在背后议论纷纷,但其实照这么看,阮家的家教还是好的,不过是因着这位阮家二姑娘自小没在阮家长大,沾染了太多外面的不良习气,这才行事为人诟病。 可惜阮家其他姑娘也受了她的拖累。 唉,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要娶这么一位。 阮家大姑娘比她可不知强了多少! 这话也亏得她没说出来,若是阮楹知道,不知要如何发笑,宋枥也就配跟阮娴这种贱人在一起,前世误了她一生,害了阮家一家,还不够么?这一世若再被他们所害,那她真是白白浪费了重活一世的机缘! 阮娴却不觉得阮楹是好心,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过去 ,对上阮楹的眼神,果然见其中充斥着浓浓的嘲讽与鄙夷! 阮娴几乎气炸了,这贱人之前威胁她还不算,如今又给她挖了个坑,令她更加进退两难! 难道她能说她心里没有家人,就是要嫁太子吗? 真要这么说了,还不得人人唾骂她不孝? 就算入了东宫,阮家不再要她,且还站在舆论之上,说是她的错,那她还有什么脸面? 岂不是人人都能来看低她? 阮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她已经憋屈到了极点,想到自己被阮楹害得落了胎,她现在便是再拿这事来威胁她,她也是不怕的,终是忍不住恶狠狠的道:“你少在这里装好人了!你不就是看不得我过得好吗?你不甘心离开伯府,嫉妒我能嫁给太子殿下,所以你表面作出一派端正大方的模样,实则心狠手辣,屡屡暗中害我!如今你还要来踩上几脚,你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她压抑的吼完,不由粗喘起来。 但那犹如毒蛇的怨恨目光却始终落在了阮楹的身上。 阮楹震惊的望着她,“二妹妹,你……我从来没有害过你,离府是我自已提出来的,我更是无意于太子殿下!你若不信,尽可问祖母和父亲,我从来没想过与你争什么!你不能如此误会我!” 第455章 开祠堂 阮老夫人皱起眉头,隐忍着怒气道:“二丫头,你莫要攀扯你大姐姐!你自己做下的事,与你大姐姐何干?难不成是她逼着你去做的吗?” 她不想当着吴氏的面将话说得太明白,污了阮家名声。 因此转头便对吴氏道:“你只管去同太子殿下回话,这门亲事,阮家实是无法应承,还望陛下和太子殿下能够恕阮家无罪,我们也是为了皇家着想,我家二丫头这般情形,实是不堪配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阮娴更加忍不下去了! 她猛然转向吴氏,“我祖母乃是被小人蒙蔽了,因此才会说出这种话!我的亲事本就该由我母亲作主,而我母亲对这门亲事是极为赞同的,倘若你不信,我这便带你去我母亲!” 吴氏只觉得额角和嘴角都在抽搐,这,这算是什么事啊! “阮,阮夫人原是同意的么……呵,呵呵,那便太好了……” 虽然眼前的场面搅得她心里乱糟糟的,不过吴氏还记得自己今天来的最终目地,况且阮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女儿的亲事的确是由父母作主,祖母这边终究是隔了辈。 阮大人之前的确是不赞同,但如今他不是没在么! 既然阮二姑娘说阮夫人同意,那她便当对方是同意了。 阮娴语气愈发坚定,“没错,我母亲自然是同意的,且还十分为我高兴!你便这么去回陛下和太子殿下!” 她阴冷的瞥了没有说话的阮老夫人和阮楹一眼,见她们表情仿佛很平静,并没有自己预想之中的恼怒,心里不免有些不安,但转念又将这个想法抛开。 她们就算在伯府里一派作主的模样,可事情涉及皇家,涉及陛下和太子,她们又能如何反对! 至于说将她赶出阮家,阮娴也是不相信的。 一旦阮家这么做了,岂不是明着打皇家的脸面么? 陛下心里焉能没有想法! 就不信阮怀英为了这件事连陛下都敢得罪! 她想的是很好,这回也没有人阻拦她,吴氏偷偷觑了一眼上首一坐一站的两人,看她们似乎没有开口反对的意思,以为方才的话是阮老夫人吓唬阮二的,如今见她铁了心,便也默认了。 如此,她这一颗心倒是稍稍放下些,重新端下讨喜的笑容,“阮二姑娘这般说,我便放心了,如此还请府上准备好庚帖,三日后小妇人会上门来取。” 说着,她便福了福身,准备开溜。 阮娴摆出作主的模样,唤下人去送客。 下人却看向上首的阮老夫人,见老夫人颌首,这才低声应了,将吴氏送出门。 只这红包却是别想拿了。 当然,这种古怪的情形下,吴氏也没想到计较那些。 她只盼着能好歹把这事落定,才好向太子殿下交待。 吴氏离开,阮娴便看向阮老夫人,这会儿她也不装可怜了,反而梗着脖子道:“祖母,我同太子的亲事便这么定了,您若不喜,便由我母亲出面,如此大家都舒心!” 言下之意,我还不稀罕你出面呢! 阮老夫人怒极反笑,并未理会她,而是直接唤来下人,“去将伯爷唤来,就说今日要开祠堂,将不肖子孙赶出阮家!” 第456章 向列祖列宗告罪 阮娴听到开祠堂一事,登时面如土色。 竟然要来真的?! 她一时慌了手脚,软软的跌坐在椅子上。 阮老夫人却在这时站起身,阮楹扶着她向外走去。 两人从她身边经过,一个眼风都没有给她,就好象她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阮娴想哭喊,想大闹,可喉咙里却像塞了块石头似的,堵得严严实实,令她发不出声音,四肢也绵软无力,连站起来拦下她们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阮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甚至连可能得罪皇家都不放在心上了! 不行! 不能就这么认输! 若是身后没有端肃伯府这个娘家,她入东宫后,太子还能像从前那般宠爱她吗? 娘家对出嫁女有多重要,她心里是清楚的。 之前会那般没有顾忌,不过是因着她心底里一直认定,阮家欠她的,所以他们让着她宠着她,本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现在却发现他们不肯容忍她了,甚至还做出最无情的决定,要将她赶走。 阮娴心里象是有一团火在烧,将她整个人都烧得像要爆掉似的。 她猛的咬住下唇,疼痛令她稍稍镇定了几分,随即她便猛的冲出去,向张氏所在的正院跑去。 往另一方向的祠堂走的阮楹回过头,便看到阮娴仓促跑动的背影。 “二妹妹像是去找母亲了。”她低声说道。 阮老夫人神色冷硬,“找谁也没有用。她既决定给太子作妾,那阮家便容不下她。” 便是太子让她作太子妃,阮家都不可能答应,更遑论是为妾了,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这是在污辱阮家! 阮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阮老夫人以为她想为阮娴求情,便语重心长的道:“你也不要觉得祖母狠心,这是为阮家长远计。阮家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姑娘,还有你大哥二哥,还有你们姐妹在,难道要为了她一个人将全家都架在火上烤吗?” 阮楹连忙道:“孙女从未觉得祖母处置的不妥,只是心下觉得有些难过……” 阮老夫人微微点头,“祖母知你心软,总想着能够一家和睦,但有些人,她不配!” 没错,阮娴她的确是不配! 阮楹想到前世,对方是如何陷害阮家,甚至还将祖母气得晕了过去,她就满腔怒火。 不过现在好了,她就要被赶出阮家了,以后,她再做什么也不能再牵连到阮家,这就再好不过了。 祖孙两人说着话,也来到了祠堂。 祠堂在伯府的东北边,建得虽然不算大,但处处都能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 祠堂内摆着阮家他们这一支的祖先牌位,包括阮老爷子的。 阮老夫人进去先是为祖先和夫君上过香,这才抬起头,看向祖宗牌位,她什么也没有说,但阮楹看得出来,她其实也是内疚的,内疚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是,她又不得不做出决定,所以,她在向列祖列宗告罪! 不多时,阮怀英也到了。 路上已经听下人说了事情的大致,他心下也有几分挣扎。 到底是有血缘的,真就这么赶出阮家,他有些不忍。 可是站到祠堂门口处,看到阮老夫人强撑着看向祖宗牌位的背影,阮怀英心底里那番挣扎突然就消散了去。 第457章 成全她吧 “母亲!”阮怀英走进来,眼眶微微濡湿了,“您莫要如此,若说有错,也是儿子的错,儿子生出那般孽畜,又未将她管教好,与母亲何干!” 他犹记得,父亲早逝,自己也曾经年少不羁。 而当他每每犯了错,母亲从来不会像别人府中一般斥骂责打,而是会耐心的同他分说事情的厉害关系。 之后,在自己以为事情已经过去的时候,母亲就会独自来到祠堂向祖宗和父亲告罪,说是自己没有管教好儿子。她将一切的错处都揽到自己的身边,从不在祖宗和父亲面前说他半句不好,要说,也全是夸赞的话。 而今,他的女儿做出那等寡廉鲜耻的事,母亲却还是这般模样向祖宗和父亲请罪,这叫他情何以堪! 阮老夫人转过头,沉默的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也的确有错,我是不会在祖宗面前为你遮掩的。” 阮楹适时的递上香。 阮怀英明白,母亲这是叫自己在祖宗和父亲面前悔过。 他深吸了口气,接过香。 阮怀英的确是很后悔,后悔他没有在阮娴第一次做出蠢事的时候就适时的警觉,将她及时严加管教起来,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硬下心肠,说不定也不会弄到如此这般…… 上过香,要请出族谱。 因为这个时候阮娴必须在场,因此阮怀英便叫下人去带人。 不过意料之中,带回来的不止是阮楹,还有张氏。 “父亲!父亲你不能这么狠心,我只是喜欢上太子殿下,又犯了什么大不赦的错,您要这般对我!”阮娴在祠堂门口就被阮怀英示意下人拦住了。 猜到她必不会甘心,阮怀英不欲她吵到祖上。 所以便命下人搬了椅子到门外请阮老夫人先坐了,再料理此事。 张氏倒是学乖了些,没有像阮娴那般哭喊,许是昨日阮怀英的冷淡令她心里心生惧怕,她此时只是流着泪轻声劝道:“伯爷,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太子殿下总算是有担当的,派了人来求亲,您看在娴儿是咱们亲生女儿的份上,便饶了她这一回,成全她和太子吧?” 阮怀英没有理她,而是先看向那几个紧追而来的下人,“我昨日吩咐过,夫人需在院子里养病,不得随意让夫人受累出来,你们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下人在他凌厉的目光中撑不住的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哭诉,“奴婢们本是拦着的,可二姑娘拿着簪子抵在颈上子,只说若是奴婢们不让开,她便要刺进去!奴婢们实在不敢上前,只得退到一旁,望伯爷明鉴!” 阮怀英冰冷的眸光看向阮娴。 阮娴滞了滞,干巴巴的道:“父亲,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况且府里发生了这么些事,我娘身为主母,本该过问一二的,我请我娘来,又有什么错处?” 阮怀英眯了眯眼晴,“何时轮到你在府里作主了?我这个一家之主说的话,你都不当回事,看来果然是心大的阮家容不下了!” “父亲,我……” 阮娴还想辩驳,却被阮怀英打断,“不必再多说!你祖母的决定本就是我的意思,不过是她老人家心软,不愿将此事揭穿,怕你心里难过罢了,可要我说,大可不必!” 第458章 皇上宣召 “你为了个男人,宁愿抛弃阮家的姓氏,这等事都做出来了,又怎会对我这个父亲有丝毫的濡慕之情。可见已经是目无亲族,只想着攀龙附凤了!如此便也直说了吧,我阮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这便从族谱上划去你的名字,快快离了去,我阮家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阮怀英始终语气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诛心。 张氏闻言泪雨磅礴,哽咽的不知该如何再劝说。 阮娴见她指望不上,又被阮怀英的话说的脑羞成怒,她当即便翻脸道:“你们真要把事情做绝?” 阮怀英道:“你要非这么想,也由得你。” 阮娴红着眼,犹如被逼到绝境的兽类,满身都是“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要拉你们下水”的气息。 侍立在阮老夫人身侧的阮楹不由皱了皱眉,阮娴这种人毫无底线,她这般说,难不成是想做什么陷害污蔑之事? 这倒真是不得不防。 不过还没等阮娴放狠话,远处就匆匆跑来一名下人,“伯爷!” 他来到近处,低声禀报道:“伯爷,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宣召您进宫!” 这种时候宣他进宫,为的还能是什么,无非是阮娴的事!阮怀英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定然是太子去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因此陛下才会宣他过去。 他先是打发下人叫上管家一起先去招待宫里来人,“说我随后就到。” “是。” 下人自去了。 阮怀英站起身,瞥了张氏母女一眼,眸光森然,随后一语不发的向阮老夫人拱手告退。 阮老夫人沉吟着叮嘱道:“陛下此次宣召,你我心知肚明是为了何事,倒也不必非逆着陛下的意思来,府里这事,解决的法子很多,便是一时忍耐下也不算什么,只要我们自己堂堂皇皇,谅那喜好走旁门左道的小人也拿我们无法,你可明白?” 她猜测皇上极有可能是找儿子说阮娴与太子的亲事,担心儿子恼怒,面对皇上也不肯应允此事,又或是说出要赶阮娴出家门的话,令皇上下不来台。 皇上虽然近些年脾气不错,但若这样被拂了面子,心下却也不会高兴的,只怕日后儿孙都会受妨碍。 因为她这是在委婉的劝说阮怀英,让他不要冲动,先应付了皇上,回来再在私下里整治阮娴,那还不是多得是法子。 再退一步说,就算阮娴进东宫为妾,他们也没有将阮娴赶出家门,但表示一个家族不重视某个出嫁女的法子可太多了! 他们又不算是太子的正经岳家,便是不帮扶他,不上他那条船,又如何? 旁人又不是傻的,自然能看出阮家与他不睦。 当然,到那个时候,阮家仍然不肯站队哪位皇子,处境势必会艰难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对上皇家,做臣子的又怎么可能占上风。 阮怀英听懂了她这番话中的深意,不由心中暗叹,“母亲,您放心,儿子年纪不小,并非那等冲动之人,该如何应对,儿子心里有数。” “那便好,快去吧。” 阮老夫人和阮楹目送阮怀英离开,两人心头都不禁泛起担忧。 第459章 未得志便猖狂 其他人都猜到的事,张氏和阮娴自然也猜到。 张氏擦干了脸上的泪,心头暗喜,想着有皇上出面,这下子伯爷总不会再非要将娴儿除名了吧! 待得娴儿入了东宫,名份一定,她们再在伯爷面前慢慢转寰,总能慢慢叫他不再计较的。 事情也就算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阮娴更是眉目轻松起来,方才的难过绝望和怨恨仿佛不翼而飞了似的,她上前一步,对着阮老夫人盈盈道:“祖母,您看孙女没有骗您,陛下真的应下了孙女与太子殿下的亲事,如今还特意宣父亲进宫,想来便是要说及此事。想来经过陛下的开导,父亲定不会再那般固执,不肯应承我们的亲事了。祖母,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就别再生孙女的气了,说来说去,您也不过是太相信外人的话了,这才总觉得孙女处处不是。可孙女才是您的血脉,外人不过是因着嫉妒才会来挑拨咱们祖孙的关系,您可一定要擦亮眼睛,莫上了小人的当啊!” 她婊里婊气的模样,看得阮楹一阵作呕。 不过这种时候,无须她出面,阮老夫人便先轻撩了下眼皮子,说道:“怎么,你还没得志,便想在我面前猖狂起来了?” 阮娴做作的一脸委屈,“孙女并无此意,祖母您可莫要冤枉人!” 阮老夫人冷嗤一声,旋即便唤道:“来人!” 随她而来的嬷嬷上前应声。 阮老夫人指着张氏和阮娴道:“她们不尊伯府的规矩,一个私自离了院子,一个冒然闯入厅堂,可见是规矩没学好,让人押着她们先在这祠堂门口跪上两个时辰,向祖宗请罪,再将她们送回院子,找了礼仪嬷嬷去教她们学规矩!” “是!” 嬷嬷应了,立时便召来几个婆子一拥而上将张氏和阮娴押住,让她们跪在了门口的台阶下。 阮老夫人这才起身,唤着阮楹扶她回去。 临走时还对婆子交待说,“若是她们大吵大叫的扰了祖宗的安静,便掌她们的嘴,叫她们知道规矩!”随着还将身边的嬷嬷留下一位监督。 那些婆子自然不敢松懈,见阮娴还在叫骂,便一巴掌抽了过去,打得阮娴头发懵。 婆子还委委屈屈的道:“二姑娘,您可不能怪老奴,方才老夫人的话您也听到了,若你安静下来,老奴再是不敢动手的,可您若一直这般吵闹,那就怨不得老奴再出手了!” 阮娴见一个婆子不但敢打自己,还这般同她说话,心里恨得不行。 但她毕竟识实务,也知道对方这掌掴可不是开玩笑的,自己若是继续闹,不但得不着便宜,只会更惨! 她到底是噤声了。 她老实下来,那些婆子也不会故意难为她。 几人稍稍退后了几步,目不转晴的盯视的她同张氏。 阮娴气得发晕,连忙小声碰了碰张氏,“娘啊,要跪两个时辰,那咱们的腿岂不是都要废了?这分明是故意磋麻咱们母女,您倒是快想个办法啊!” 张氏有气无力的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有你祖母亲自发话,我反对也是无用的。” 阮娴将嘴边的“废物”两个字用力咽回去,心想着日后维持与阮家的关系,肯定还要用到她,这母女关系要维系好才行。 阮娴无法再指望她,只能想别的办法。 她跪了还不到一柱香就觉得再也受不了了,两眼一闭,身子一歪,便向旁边张氏的身上倒去! 第460章 故技重施 阮娴心想,她都晕了,那老虔婆总不能还让她继续跪下去吧! 可她没想到的是,留下监督的江嬷嬷压根没让人去禀报阮老夫人,见她装模作样的倒下去,便唤丫鬟送了盆水来,将人拿了湿帕子往她脸上敷。 阮娴脸上颈上乃至前胸都被弄得湿漉漉的,不舒服极了,可她只能忍耐着,就是不肯睁眼。 张氏在旁恳求道:“江嬷嬷,娴儿身子,她真的经不住,不如您去向母亲回禀一声,让她去歇着吧,要跪我这个当娘的来跪!” 江嬷嬷慢条斯理的道:“夫人本就被罚了跪,如今您都正跪着呢,可替不了旁人。” “至于说二姑娘……”江嬷嬷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点笑意,反而透着几分冰冷,“想当初大姑娘被您处罚在雪里跪着,最后起来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那时也不见您自责,怎地如今天晴气朗,二姑娘只跪了这么片刻,您便心疼了?这可要不得,难怪大姑娘如今端庄稳重,人人夸赞,二姑娘却只会惹下祸事,令府里长辈生气,这都是因为您太娇惯了啊!” 张氏一滞,登时说不出话来。 江嬷嬷看向还赖在地上以为自己装晕装得别人都瞧不出来的阮娴,不紧不慢的道:“取我的银针来!我跟着大夫也学了些粗浅的针灸功夫,如今正好用的上,象二姑娘这毛病,待我扎上几针保准她不但能立时醒过来,还比这之前更精神了!” 闻言,阮娴心里便是一紧。 果然老虔婆手下的也都是一样的货色,这个江嬷嬷竟然要拿针胡乱扎她,这不是疯了吗? 万一把她扎出个好歹来…… 阮娴越想越害怕,等到小丫鬟把银针取来,阮娴偷偷将眼睛睁了条缝,被她长长的银针闪得又立时闭上眼,她打了个冷颤,“嘤咛”一声“醒”来了。 “我,我这是怎么了?” 江嬷嬷见她还在装相,便接过银针笑道:“二姑娘身子不舒服,不如老奴给您扎上几针,保您通体舒泰!” 阮娴瞪大眼睛,“别碰我!你敢乱来,我饶不了你!” 江嬷嬷见状将银针递给丫鬟,转头对张氏道:“您瞧,这不就精神了么?看来老奴的话还是说的极有道理的,夫人您说呢?” 张氏被她噎得言语不能。 阮娴见江嬷嬷和一众婆子都在旁边虎视耽耽,她暗暗咬牙,却不敢再作妖,生怕被她们整治,只能继续跪着。 这一幕很快就被江嬷嬷遣小丫鬟报到了阮老夫人面前,阮老夫人听完只有四个字,“自作自受!” 又让小丫鬟转告江嬷嬷,定要让那母女两人跪足两个时辰,好好思忖自己的所作所为。 阮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燕窝,呈到阮老夫人面前。 “祖母,恕孙女说一句,便是您这般说了,只怕二妹妹这已经钻了牛角尖的也体会不到您的一番苦心。” 阮老夫人道,“你当祖母老糊涂了,还能看不出这点事,这回罚她们可不是指望她们能想明白,而是祖母心里这口气无处出罢了!” 若说之前阮老夫人还对阮娴存了一丝长辈之心,可看到阮怀英被皇上叫走,阮娴不但不担忧,反而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这才真叫她恨上了。 第461章 刚愎自用 阮楹一怔,旋即无奈的道:“您这般若是传出去,外人还当您故意磋磨儿媳和小辈……” 阮老夫人不以为然,“便是传了什么闲话出去也是出自张氏母女之口,就算没有今日这一出,你当她们嘴里又能说我的好么?” 这倒也是。 阮楹不再多说此事,只道:“您快用了这燕窝,免得凉了腥气,用完您再去榻歪一歪,别等父亲回来,看您精神不好,反倒要替您担心。” 阮老夫人琢磨着这话很是,这种时候,她尤其不能拖儿子的后腿。 于是便应了,依着阮楹的安排,用过燕窝去榻上歇息。 阮楹见她睡着了,这才离开屋子。 她也回房去歇了片刻,不过听到阮怀英回来之后,便收拾停当去见他了。 “父亲,陛下没说什么吧?祖母心里一直惦记着,好不容易才劝得用了些燕窝,又歇息去了,这会儿应是也快醒了。” 书房里,阮怀英刚换好常服,阮楹就来了。 两人坐到茶桌前,阮楹一边沏茶一边问道。 阮怀英沉默了片刻,微叹道:“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为了那孽畜的事。闹到这种地步,若是执意要送她回老宅去清修,太子只怕就恨上咱们了,我只能依着陛下的意思,将那孽畜送进东宫为妾。这可真是丢尽了阮家的脸面!” 阮楹早便猜到会如此,因此脸上并无异色。 “您往好处想,至少陛下知道咱们家并无意攀附太子,反而是太子行事不堪。虽说陛下看在逝去元后的份上不至为此事处罚太子,但心里必定是不快的。日后咱们便是不肯站在太子那边,在陛下心里,那也是情有可原。” 况且,宋枥一直如此行事,皇上心里的不快只会越积越多,等到他挑选继位者时,宋枥哪怕挂着太子的名头地,却依然会被剔除出去。 甚至,当皇上发现自己身子越来越差,都未必会让宋枥一直在太子之位上坐着。 毕竟他还要为自己选定的未来陛下铺路,断然不会让宋枥这等心胸狭隘之人仍然有着正统的储君身份! 前世,宋枥也没少做蠢事。 倒不是他真的蠢钝,而是此人太过刚愎自用,听不进去劝谏,这是为君者的大忌。 不过是因着自己和阮家倾力帮扶,这才屡次化险为夷,没有在皇上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皇上还觉得他行事越来越有长进…… 阮楹心想,该不会宋枥到如今还以为自己是真的很有能耐,前世能够做上帝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吧? 事情还真被她说中了。 东宫大殿内,宋枥歪在上首的榻上,心情正好。 新近被他提拔上来的内侍魏深,正躬身笑着奉承,“恭喜殿下,您开了口,便是阮家的嫡女纳入东宫给您作侧室,陛下也欣然应下,可见在陛下的心里,极为看重您!” 宋枥心下得意,觉得这些日子在老东西面前装乖卖巧的,又极力表现自己多么看重大宛的江山百姓,果然是哄住了老东西,不过面上却不以为然的嗤笑道:“孤看上阮家,那是他们阮家的荣幸,若不是阮怀英那老匹夫不识抬举,孤也不必在父皇面前提起了!平日里阮怀英那老匹夫在孤面前还摆起架子,可今日还不是乖乖低头哈腰么!真是自讨苦吃!” 第462章 着实不堪 一想到阮怀英今天在皇上面前那副窝囊相,宋枥就越来越来越怀疑,前世即便没有阮家的帮助,他也一样能顺利即位。 当时他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因着没有可靠的外家,所以迫不及待的想拉拢一些有实力的臣子为自己效命。 而阮怀英是老东西信重的臣子,又因着阮楹的关系,之后在他面前表现的十分忠心可靠,他便也算勉强认同了对方。 可今生没有阮家的帮忙,甚至阮家还在不停的扯他后腿,然而结果又怎么样呢? 他并未被父皇厌弃。甚至一直觉得坐不稳的太子之位,到如今他也坐得稳稳当当。可见他是因着前世的错觉而太看重阮家了。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宋枥便愈发后悔这些日子以来投注在阮家的心力。 费了这么些的心思,不过是得了阮娴做妾……有那个时间倒不如拉拢其他人。 想到阮娴,宋枥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这一世的阮娴与前世大不相同,简直是判若两人。 而且对方过于缠人,这让宋枥更加不耐烦起来。 只是想到总归是前世的一个念想,今生得以圆满也便罢了,将人纳入东宫,此事便算了结,这才压下这口气。 之后就要看阮家的行事了。 他们若是想得明白,多向自己这边靠拢,等他日后登基,兴许还能不计前嫌给阮家一份荣耀。 但如果他们继续这么不识相,那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用前世的手段灭了他满门。 宋枥越想越是志得意满,好似他用不了多久便能如前世一般称皇称帝。 却不知,此时,御书房里,嘉乐帝正同跟前的心腹刘公公说话。 “太子此事做的着实不堪,若非那阮家的嫡次女也不是个好的,刚才那些话,朕对着行文还真无法说出口。哪怕朕是君,他是臣,可面对他,朕都因太子的所为而汗颜!” 说着,嘉乐帝大摇其头。 他一向看重阮怀英,知他行事稳重,为人又十分的低调。 所以前日太子说起与阮家嫡次女一事,嘉乐帝便觉得奇怪,阮怀英对包括太子在内的诸位皇子一向都是客气有加,却从不亲近,很是避嫌,这样的行事又怎么让自己的嫡女去嫁予太子为妾室? 他当日便令暗卫调查一番,果然发现事情与太子所言大有出入。 与阮家嫡女的事情是真,但这阮家嫡女可有水份得很,分明是才从外面找回来不久。 而阮二的行事与阮家人简直是格格不入! “陛下多虑了,端肃伯一向得您信重,想来他必能明白您的用意。” 嘉乐帝哼笑道:“朕自是知道。” 顿了顿,他叹息道:“看来哪家都不免出些不肖子孙,这阮二与行文实在不似,比之她,倒是乐平更像阮家的亲生女,可见生恩不如养恩大,此言极有道理。” 刘公公躬身应道:“陛下说得是,奴婢也听闻,端肃伯虽知乐平乡君并非阮家血脉,但因其端庄大方,行事有节,仍对其极为爱重,便是府里的老封君也发了话,只道乐平乡君是府里的大姑娘,永无更改。” “哦?既是如此,那她住进云晴的郡主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463章 隔空打了陛下的脸 刘公公闻言暗笑,看来陛下也是颇为八卦的。 不过主子想知道,做下人的自然是知无不言,他立时回说,“此事奴婢恰好略知一二,听闻是端肃伯夫人和那位阮二姑娘颇是容不下乐平乡君,整日里挑起争执。乐平乡君虽得了端肃伯和阮家老封君的喜爱,但毕竟后宅之事由主母作主,大抵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后来她亲生的兄长进府探望,被端肃伯夫人和阮二姑娘拿住出身乡野一事极尽嘲讽,乐平乡君忍无可忍,这才随同亲生兄长离开了端肃伯府。” “起先并未去寻云晴郡主,而是自赁了一处宅子与兄长居住,不过云晴郡主去探望时着实不忍,这才坚持将人接到了郡主府。” 嘉乐帝笑了笑,“还是冲动了些。” 听几句嘲讽之言就离开端肃伯府,可不是太轻率了么? 小姑娘的年纪应当正值花期,就此离开端肃伯府又哪里还能寻到合适的亲事? 难不成还真嫁给乡野草民不成,那可枉费了行文的爱重。 刘公公陪笑道:“可不是,到底还年轻,沉不住气啊!” 嘉乐帝微微颌首,转念又道,“那她同阮家便没联系了?” 刘公公道:“哪能呢!之前去接端肃伯的时候,奴婢问候了一句府上的老太君,端肃伯便道,老人家近日身子有些不适,幸好乐平乡君正陪在祖母膝下,令老太君开怀不已。” “唔,倒是个孝顺的。”嘉乐帝琢磨着,阮二的事,虽然也是对方虚荣无脑,想着攀附,但太子做的也的确不妥当,既然行文疼爱长女,那便日后给那丫头赐门好亲事,也算是略作补偿了。 只是这人选,倒要仔细挑一挑。 想着便问道:“朕记得……谨丞同乐平有些交情?” 刘公公点头证实,“奴婢曾听云晴郡主提起过,岑王爷在猎场救过她与乐平乡君,也是因此端肃伯府往岑王府送了回谢礼,这不才引起了前朝宝藏的事……” 他这么一提,嘉乐帝顿时想起来了。 为何会封阮家大姑娘为乡君,不正是因着这处宝藏么! “是了是了,回头见了谨丞,记得提醒朕,问问他这乐平的事。” “是。”刘公公口中应着,心里却有些嘀咕,问乐平乡君的什么事?不过,陛下虽未说明白,但听话音不像是坏事,回头见了岑王爷,倒不妨提上一句。 见嘉乐帝不再开口,刘公公识机的无声退了下去。 虽说今日之事,陛下只提了一句太子,但“不堪”两个字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了,刘公公暗自琢磨着,看来太子最近极力凑到陛下面前的行径已经惹了陛下不喜,再加上纳了端肃伯的女儿为妾室,这分明就是打了端肃伯的脸,或者说,是隔空打了信重端肃伯的陛下的脸啊! 陛下越是不说不提,越是表明心里极为不快。 若再这么下去,太子屁股下面的位子只怕就危险喽! 刘公公心底极为快意,他对东宫那位可没什么好印象,平日在皇上面前装得倒宽厚仁善,可私下里脾气阴戾得很。早前他没看透,还以为去东宫侍候是份好差事,费尽心思将自家干儿子调了去,哪知道,才不过两个月命都险些没了! 若不是他同太医院的王太医关系还不错,求着他把人救了回来,他那乖巧又孝顺的干儿子定会折了。 这个仇,想来还是有机会报的! 第464章 非常时行非常事 很多时候,当人无法正确认知自己的时候,往往便会错估形势。 譬如说现在的宋枥,又譬如说现在的阮娴。 阮娴虽然被阮老夫人罚了跪,等到两个时辰过去被下人抬回明珠院的时候,两个膝盖已然是红肿不堪,整个人也狼狈得很,但她仍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毕竟皇上都出面了,肯定是为了她与太子的亲事! 她不相信阮怀英敢违抗圣命。 正如她所想,阮怀英的确不会这么做,身为臣子,皇上都说这回的事是委屈阮家了,那他还能如何? 就算心下暗恼,也只得依着皇上的意思,将阮娴送去东宫。 但旁的事,皇上却是没有多说的。 因此,阮怀英跟阮楹聊了一阵,等到阮老夫人醒了,两人便一道去了荣寿堂,阮怀英将皇上的话大致转述了一遍,阮老夫人心里便松了口气。 “皇上并无不允咱们将阮娴逐出家门?” “是。”阮怀英点头应道:“只是皇上提了一句,此事最好不要声张,免得太子面子上过不去,只叫儿子低调行事便罢了。” 阮老夫人讥诮的道:“这又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有何可宣扬的,我只盼着日后谁都不提此事才好!” 阮怀英沉默的片刻,道:“也不必挑什么时辰了,儿子这便将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了去,然后遣人同族里打声招呼。” 想到前些日子一家人才高高兴兴的迎回了流落在外的阮家血脉,这才多久,便又要告知族里,人被除名了……阮怀英喟叹着苦笑一声,自去办此事了。 阮老夫人倒是挺高兴的,“莺莺啊,你会不会觉得祖母太无情了?” 阮楹了然,这是说将阮娴赶走,她并不难过的事。 阮楹斟酌着道:“祖母无须多想,孙女明白,您都是为了父亲,为了阮家着想。她若仍是阮家人,日后做了蠢事,人们难免要将帐算到阮家的头上,到时受牵连的便是阖府的人,这个代价太大了,而且,本也不是大家该付出的!” 阮老夫人握着她的手晃了晃,皱纹横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果然莺莺看得明白。”她仰起头,看向门外方才阮怀英离开的方向,“这回的事,她与太子都有错处,且我们阮家确实没有攀附之心,因此皇上才会对你父亲未生芥蒂。可是躲得开一次,躲得开两次三次么?依着阮娴那股不安份劲儿,她且不会消停,若是不与她断得干净,皇上早晚会疑心你父亲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 顿了顿,“皇上若起了疑心,再想打消就难了,那对你父亲,对阮家都是祸事!” “孙女明白!”阮楹反握住她的手,“父亲也必然是明白的,您只管放心。” 闻言,阮老夫人果然重新平静下来。 而与荣寿堂的平静正相反的,则是明珠院。 阮怀英作主将阮娴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之后,便将此事通知了阮娴。 原本这件事不该如此简单,总要请来族内的长辈做见证,再让阮娴到现场,经过这样一个仪式才算是完成。 但如今是非常时刻,自然要非常行事。 阮怀英绝不允许阮娴以阮家姑娘的名头入东宫为妾! 第465章 说了不见就不见 阮怀英笃定,族内的长辈若是知道真相,也会同意他的做法,因此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之后他根本没有亲自去见阮娴,只派了亲随去知会。 阮娴一听这话,先是大惊,然后便是大闹。 阮楹住在荣寿堂,倒是没听到什么动静,不过府里的其他人.大多都听见了阮娴让下人抬着她去了阮怀英,好一番哭叫…… “可惜呀,她再如何折腾,伯爷也不会改变主意的!”翌日一早,曲思进来为阮楹梳头的时候,忍不住绘声绘色的形容起来。 “奴婢还听说,她不知从哪里弄了把匕首,对伯爷以死相逼呢!” 阮楹一笑,“以死相逼?她舍得?” 曲思笑得露出八颗牙齿,“被姑娘您说中了,伯爷见她将匕首架在颈子上,便道,要死趁早!免得继续丢人现眼!可她哪里有这份胆量啊,刚刮破了一层油皮,便吓得什么似的,连忙将匕首扔了。伯爷立刻唤了人将她丢出去!” “就这她都不消停,听说在门外呆在夜深,一直哭着求伯爷……” 阮楹淡淡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里把玩着一只玉簪,“看来她也是清楚的,没了阮家,她什么也不是。” 这样的阮娴,就算去到东宫,她与宋枥之间还能如前世那般一副非你不可,幸福甜蜜的模样吗? 她深表怀疑。 曲思用力点头,“可不是嘛!她还真当太子喜欢她呢,不过是为了阮家罢了。” 阮楹心里愈发想笑,连曲思这样的小丫头都能看穿的事,阮娴又如何看不透? 不过是总想着自欺欺人罢了! 梳妆妥当,阮楹便出去陪阮老夫人一道用早饭。 不过才用到一半,就听下人进来传话,“老夫人,大姑娘,二姑娘她在门外求见,还有,夫人也在。二姑娘说想给老夫人磕几个头,磕完她就要离府了。” 阮老夫人昨日就交待了,若是阮娴来了,挡在大门外,她不愿见她。 此时听闻阮娴果然来了,她便摆了下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凭她说什么,要去哪里,我一个不相干的老婆子哪里理会得了那么多!让她赶紧走!” 下人应下出去传话。 阮楹这才讶然问道:“父亲安排的这会儿送她去东宫?” 按说,应该是傍晚时分送进去才对吧…… 阮老夫人道:“自然不是,真是个傻丫头,她如今不是阮家的姑娘了,哪里有从阮家出门子的道理,你父亲只管让人盯着她离府,至于她要去哪里,那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原来如此。”阮楹想了想道,“不过总也不至叫她无处可去吧?孙女倒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她无处可去之下会在外胡乱说话,坏了府中的名声!” “放心,你父亲且安排好了,不见今日特意允了你母亲出来,她定会替她的宝贝女儿想办法的。” 不愧是父亲,看来这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阮楹感慨了一番她便揭过此事不再提。 可她揭过去的容易,外面的阮娴就没那么轻松了。 见阮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见她,阮娴怎么压也压不下眼睛的焦虑之色,转头便道:“娘,您想想办法,要不您替我进去见见祖母,求她让父亲收回成命吧!” 第466章 自尽给她看 阮娴的话令张氏露出为难之色,她对阮老夫人也是怕的,便是代替阮娴进去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求她不要让阮娴赶出伯府? 她不会同意的! 张氏好歹也跟阮老夫人做了二十几年的婆媳,对她的性子还是有了解的。 因此她只能劝道:“娴儿啊,你祖母脾气大得很,她决定的事,很难改的。要不你先在外面住上两日,等你祖母和父亲消消气,娘再……” 阮娴见她不肯,脾气也上来了,猛的甩开她伸过来相扶的手臂,哭道:“我是你们的女儿啊!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府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要将我赶出去?你是我娘,连替我求求情都不肯,还让我现在就离开,你根本就是在敷衍我,想赶紧打发我走是不是?” 张氏见她如此,无措的道,“天地良心,我怎会那么想?只是,只是娘真的没有办法啊!” “怎么会没有办法?”阮娴提高了音量叫道:“你去求她啊,你给她磕头,她若还不答应留下我,你就撞柱给她看!我不信她这把年纪竟是心硬如铁,儿媳孙女要自尽在她屋里,她都能无动于衷!” 她声嘶力竭,状若疯癫。 张氏傻眼了。 她是愿意帮女儿求情,可她没说自己愿意去死啊! 就算撞一下死不了,那她这以死威逼婆母的名声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要知道她不孝。 不,不止如此。 做下此等事,伯爷回来头一个就饶不了她! 原本两人如今就关系极僵了,再闹这么一出,伯爷将她送回娘家都是轻的! 倘若一纸休书打发了她,她这一把年纪,这不是没了活路吗? 阮娴见她愣怔不语,发了狠的扑过去拽着她的肩膀摇晃,“娘你说句话啊!难道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们赶出家门吗?如此往后我还有什么颜面,太子殿下又该如何想我?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能这么对我!” 张氏被她说的心都凉了。 原本她一听“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回来”、“亲生女儿”这样的话便心疼的不得了,可现在,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麻木。 她用力抿了抿唇,这才垂眸低声道:“可你说的那些,娘委实做不来。” 张氏固然疼爱阮娴,觉得亏欠她,可是因着阮娴的事,不但伯爷与她离了心,婆母不待见她,儿子儿媳都只剩面子情,甚至连掌家权都丢了…… 这还亏得阮家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人家,管家权被阮老夫人收回来之后就交给了杨氏,又另派了管事嬷嬷协助她。 杨氏是儿媳,哪怕不喜张氏,却也不会磋磨她。 若是换个姨娘,张氏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这些事,张氏不是不明白,只是没有去细想,可如今被阮娴这么一逼迫,她心下戚戚的环顾自己的四周,发现竟然只剩她一个孤家寡人了! 而她最疼爱的亲生女儿,竟然为了自己能够重新被接纳进阮家,恨不得逼她去死? 阮娴哭叫着发泄了半晌,见张氏神情木然,心下这才生出悔意。 眼下看来,阮家也只有张氏还愿意帮她了,她这般可得罪人了。 第467章 阮娴离府 阮娴脑子里转了转念头,蓦地收手放开张氏,抹着泪抽噎的道:“娘,对不住,女儿不是有意胡乱说话,您说没办法,那一定是没办法,是我昏了头。只是……我一想到祖母和父亲不要我了,要赶我走,我这心里便难过得很,胸口像是被人扎了一刀似的,恨不得死在这里才好!” 阮娴一服软,脸上没了那股疯癫劲儿,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张氏的心又有些软。 只是,到底没法再像之前那般。 她因着阮娴失去了太多东西,补也补不回了,一旦意识到这些,她哪里会毫无芥蒂? 不过想到除了自己,阮娴也没旁的亲人了,她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走吧,娘先送你出府安顿下。” 不离开肯定是不行的。 不远处,端肃伯府的下人眼睛紧紧的盯着她们。 有的人还时不时的看下天色,眼见着她们若是再在这里停留下去,便要强行将她们赶出去。 那就真的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阮娴被张氏拉走的时候,心情极为复杂的向后看了一眼。 却只见雕梁画栋,雅致精巧的院落,已然重新恢复了宁静,就好象她自始至终从来未出现过一样! 阮娴回身垂下头,心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要便不要,她还不惜得当阮家人呢!很快她就要进东宫了,等她做了太子殿下的侧室,她也绝对不会帮阮家的。不但不会帮,她还要叫他们后悔,后悔曾经放弃她! 阮家,阮楹,她都不会放过! 阮娴离开后,府里顿时消停了。 不但荣寿堂这样觉得,其他院子的姨娘和姑娘们也都偷偷的笑开了。 叫她蛮横嚣张! 在府里那般作威作福的,还真当自己这个嫡女能上天啊! 结果竟是被阮家除名了,真是大快人心! 那些姨娘更是幸灾乐祸的很,平日里阮娴都不正眼看她们的,若是不小心惹到她,上来一个巴掌都是轻的,她们这些当姨娘的自知身份低,受了委屈多半也不敢给伯爷告状,因着都知道伯爷最不喜后院的女人搬弄是非,她们就怕自已告状不成反而被阮娴污蔑,被伯爷厌弃,那便得不偿失了。 原本她们还担心阮娴若是嫁得好,会不会还时常趾高气扬的回府。 可现在好啦,再也不用担心了。 虽然许了太子,但她一样是个妾啊! 哈!那般瞧不起她们,到头来,她自己也是给人做妾的命! 真是天道好轮回! 当然,这些姨娘高兴也只敢偷着乐,嫡女被赶出家门毕竟不光彩的事,府里的主子心情也不会有多好,她们若是喜笑颜开被撞到,那被罚也是自己不长眼。 不过府里的姑娘们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尤其是阮玫和阮瑗这两个最小的,往日里也是受阮娴欺负最多的。 如今听说她离了府,便约着一道过来荣寿堂。 两个小丫头给阮老夫人请过安,阮玫性情恬静,被阮老夫人叫过去之后便安稳的坐在她身边陪着说说话,阮瑗则叽叽喳喳的同阮楹说起最近的事。 原本她对阮楹还有些敬而远之,可自从上回阮楹从阮娴手里救下她和阮清,又当众罚了彩缨,阮瑗便打心里同她亲近起来。 说话间不免透露一二阮娴离开,她终于不用再担惊受怕被欺负的心情。 阮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人可清明得很,听到一耳朵便蹙起眉头。 “她竟还做过欺负幼妹的事?” 第468章 去见亲生父母 阮娴欺负幼妹,这事阮楹是告知了阮怀英的。 阮怀英知晓后便斥责了张氏和阮娴,因此后来阮娴在府里便不敢那般放肆了。 当然,以她的性子肯定免不了有些言语上的挤兑,但这些下面的庶妹们能忍就忍了,毕竟跟之前比起来要好太多。 事情既然解决,自然也便没有人特地去告知阮老夫人,免得她凭添不快。 如今阮娴出府,阮瑗一时忘形,竟是说漏了。 听得阮老夫人询问,阮瑗吓得捂住了嘴,圆溜溜的一双大眼左顾右盼,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阮楹一笑,倒觉得此事便是告知阮老夫人也没什么。 总归阮娴离开了,事情也过去了,让阮老夫人真切的知晓阮娴的人品,日后也能更多几分提防。 因此便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说。 阮老夫人闻言沉默半晌,才轻叹一声,“合该早些处置她,你们呀,总是怕我生气,便将事情都瞒着我,可偏偏又没个能撑……”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她本想说张氏不是个能撑得起来的,否则事情也不会到如此地步,可是看到阮玫和阮瑗都在这里,当着她们的面说嫡母的不是,总归是不妥当。 毕竟,张氏被儿子禁足,这回她若能知错,改了一心偏着阮娴的做法,那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左思右想,她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事情过去,那祸头子也离了去,日后再不必有些糟心事,我便安心了!” “祖母说的是,以后再不必烦心的。” 阮楹给阮瑗使了个眼色,阮瑗知机的上前依偎在阮老夫人身边,嘻嘻哈哈的说起日前进学的趣事来,逗得阮老夫人发笑,气氛很快便恢复了欢快。 阮楹在府中陪了阮老夫人几日,见她有庶妹们陪着,日见开怀,而杨氏在嬷嬷的提点下也将府里管得井井有条,遂安下心来。 “什么?你又要离府?”阮老夫人听阮楹说要出门,顿时摆出生气脸,“这我可不允!前些日子你离开,就冲动得很,不过是因着当时府里乱糟糟的,我知你过的不舒心便由得你,对外也只说,你应郡主之邀,过去小住。可如今府里清明的很,便是你母亲……安顿了阮娴,回来之后也一直在她院子里没出来,我也断不允她再磋磨,你还要走去哪里?” 阮楹笑道:“祖母,您误会了,孙女就是知道如今府里和睦得很,这才放心出去,想着也该去拜见一番楚家……的两位长辈,您说呢?” 阮老夫人一怔:“他们不是在平洲的宁阳郡?你要过去那里?” 阮楹摇了摇头,“上回我兄长进府,您是见了的,楚家两老是跟着他一道过来的,不过他们不适应城里的生活,因此便在城外寻了地方住下。就在京郊不远,离得这般近,我本该早过去见一面的,但之前总是有事,就给耽搁下来了。如今都平息了,我若再不过去拜见便不合适了。” 这话挑不出毛病,阮老夫人沉默下来。 理智上,她自然知道这本也是应该的,可感情上,她打心底里其实是不愿让阮楹去亲近.亲生父母的,毕竟是有血缘的,她也担心阮楹觉得亲生父母更好,从而亲近那边,冷落这边。 第469章 安抚祖母 若是年轻时,阮老夫人断不会表现出来这份小气心思,只会大大方方的让阮楹去。 可这人上了年纪,难免孩子气,甚至是有些任性,再则,人越是老了便越是注重孙辈,阮楹又是她喜爱的孙女,她心下担忧,也便流露出来。 阮楹思忖了片刻便明白症结在哪里,她笑眯眯的抱住阮老夫人的手臂,“祖母你莫不是怕我不回来了?您想得倒是好,我却不肯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您的私库里还偷偷藏着好些养颜滋补的好东西!我若不回来,您这手这么松,怕不是都要便宜了妹妹们,那我可要懊恼极了!” 阮老夫人被她逗笑了,“你个小没良心的,那些好东西还不是只你在的时候才拿出来用么?你妹妹们恰好赶上才得了一份,你倒是惦记上了,哪来这么小气的丫头!” “小气也是祖母您惯出来的呀,这您可要负责!” “你倒是赖上我了?” “可不是呢!” 说着,两人便笑起来。 阮老夫人笑完戳了戳她的眉心,“鬼灵精的小丫头,净会哄我这个老婆子。” 阮楹哼哼唧唧的,“那也是您乐意让我哄嘛!” 阮老夫人暗叹了一声,也知道孙女故意这么说都只不过是为了让她放心,就算那边是亲生爹娘,可她还是同这边的感情更深,她若再不应承,那便不像话了。 “行啦,别总知道哄老人家,该去就去,咱们伯府的姑娘又不是不懂礼数的。” 阮楹见她是真的不再介意了,这才应声,“哎!都听祖母的。” “我记得你父亲说,楚家那边日子过得不是那么舒心,你过去之后,该帮衬的就帮衬,他们若是对你好,你便多住两日也是可以的,他们若是对你有芥蒂,那你便早早回来。总归,若是他们在京郊定居,日后便当亲戚走动,过年过节备了礼去探望一番,如此也算是全了两家的心思。” 阮楹嘴上应得好,心里其实多少有些忐忑。 前世她赶过去的时候,楚家父母已经被阮娴派人害了,因此她从未与他们相处过,并不知道那两位对她是怎么样的观感。 是会像张氏这般看得血缘,欢欢喜喜的迎接她,又或者更看重养女阮娴,甚至因着阮娴如今的境况而迁怒于她? 但无论如何,总要亲眼见过才知道。 楚生那边前阵子见她身体无碍后便暂时回了庄子上,也提过让她这边的事情处置好了,过去拜见爹娘。 因此阮楹先后征得了阮老夫人和阮怀英的同意后,便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过去。 在这之前,她还特地让曲思提前跑了一趟,去知会了一声,免得对方突然看到她,措手不及。 决定出发的这日一早,阮楹便收拾停当,坐着马车出了门。 马车有两辆,前是她和丫鬟们,后头的则是装着阮老夫人和杨氏给备的礼物,另外她身上还带着阮怀英单独封给她的地契。 毕竟楚家那边养了十九年的女儿,最后哪一个都没能留在身边。 再则阮娴做的那些事,实则也将楚家祸害的不轻,所以阮怀英考虑过后便让人在京郊置办了些良田,让阮楹当礼物带回去给楚家两老,算是略作补偿。 第470章 不请自来 马车悠悠向前驶动,因着是清晨,路途顺畅,不多时便出了城。 不想走没多远,随行的伯府护卫便前来禀报,“大姑娘,后面有人跟着我们,看样子……”他顿了顿才道:“像是岑王府上的侍卫。” 一听“岑王”两个字,阮楹不由的神色一动,眸光暗下来。 上一回,被他掳回府,两人算是不欢而散,自那之后便再没见面。 之前因着阮娴的事,她没心思去多想,而他竟也没出现,倒让她松了口气。 本以为他或是改了主意,又许是有了更可心意的女子……虽然这个想法令她心头不自在了一阵,但同时也觉得放松了。 毕竟,有些时候,被人寄予情意也是件沉重的事。 不想这边才刚结束,他便又出现了…… 难不成前阵子的消失是体贴她要料理阮娴? 脑海里乱糟糟的闪过这个念头,阮楹连忙告诫自己不要多想。 她扬声向外问道:“领头的是何人?” 护卫道:“距离略远了些,委实看不很清楚,不过他们一行人只骑了马,未见马车。” 换言之,应该不是岑王本人。 阮楹本以为宋文燮会亲自来,闻言不由微微诧异。 不过如此更好,她道:“既然他们没有上前,便不管理会,只管走我们的。” “是!” 护卫应了,还如之前一般向前驶去。 走了一段,曲思向外观望后说道:“姑娘,我们要不要停下使人去问问?不然他们就那般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太打眼了些!” 阮楹皱了皱眉头。 她此行本是十分低调,避免宋枥得了消息,从而知晓楚家两老的所在。 之前宋枥曾派人去暗杀过楚家人,但因着有邬行夫妻在,所以未成。 他心下未必不记恨的。 那人本就气量狭小,倘若抓住楚家两老做些威胁逼迫之事,那就麻烦了。 想及此,阮楹只得道:“罢了,那就靠边停车,你去同护卫说一声,让他们派个人去问问岑王府的侍卫这样跟着我们,到底是为何?” 曲思点头应下,叫停了马车,出去同护卫交待此事。 她坐在车里安静的等着,垂眸思忖着宋文燮这般安排的用意何在? 保护?又或是其他? 正琢磨着,隐约听到脚步声,阮楹以为是护卫过来回禀,却不料脚步来到近前,猛然间便将车帘掀开,一人坐了进来! “你……”阮楹反应过来,面前已经多了个宋文燮。 男人穿着一身墨蓝色锦锻劲装,头发束起,未用玉冠,反而是一只古朴的木簪簪起发髻,他容色俊美如昔,只是比上次见面略瘦了些,愈发显出凌厉英气的五官。 此时,他幽深的眸光正沉沉的望着她,仿佛有千言万言,又仿佛有惊涛骇浪。 阮楹与他对视片刻,下意识的避开他的视线,“岑王殿下如何不请自来?” 宋文燮先转头对菡萏道:“本王有话单独同乡君说。” 这是让她下车,菡萏抿紧了唇看向阮楹,阮楹心知若是不达成他的目地,他多半要跟她耗下去,实在无此必要,便向菡萏轻轻颌首,“你先去吧,同曲思一道。” 等菡萏躬了躬身退出去,阮楹这才暗暗深吸了口气看向对面的宋文燮,“岑王殿下要说何事?” 第471章 用人气短 宋文燮依旧没有回应阮楹的话,而是直接透过窗子对着外面吩咐道:“启程!” 阮楹一惊,“岑王殿下?!” 而就在她质问的时候,马车已然徐徐驶动。 阮楹胸口一窒。 这时,宋文燮才淡淡道:“借坐下马车而已,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这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令阮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回过神才重重的沉了口气,“殿下!你不该如此自作主张!” “哦?”宋文燮挑了挑眉梢,“那照你这么说,某人之前在亭盖园里也不该自作主张请了掌柜的帮忙,调开宋枥带去的侍卫?” 他乍然说起此事,阮楹的脸腾的红了。 这事……的确是她做的…… 当时她原本也安排了人去将宋枥的侍卫调虎离山,好叫阮家一行人能够进到隔壁的院子去。 可她料错了一件事。 这辈子,宋枥许是更怕死,带在身边的侍卫竟比前世多了一倍,而她还是照着老想法安排,自然难免有了疏漏,情急之下,她才不得已请了掌柜的帮忙。 当时掌柜的闻听要求二话没说,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事后她要酬谢,对方也是死活都不肯收下。 却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阮楹期期艾艾的道:“此事是我莽撞了,冒然请了掌柜的帮忙,可,可这是两回事……” “是么?我怎么觉得是一回事!没错,就是一回事,你当时请我的人帮忙,今日我便请你的马帮忙,很公平。所以你又何必如此小气!”宋文燮好整以暇的说道。 阮楹:…… 这分明是耍无赖啊! 她无奈的舒了口气,知道是说不过他了,只好避开这个话题:“殿下既是非要同行,可是有事?” 宋文燮直直的盯着她,勾了勾唇角,“是啊,听说你要去拜见亲生父母,我便想着,好歹我在这事上也帮了些忙,随你一道去见见你父母也是应该的,免得你被人骗了,也白白耗费我之前的相助。” 阮楹:…… 今日是怎么回事? 宋文燮这一句一句的都让她大有不知如何回应的意思! “不是,殿下,那是我的亲生父母,与您不相干的,就不必劳烦您这一趟了!况且,您身份尊贵,他们不过是乡野百姓,见到您定然会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所以您看……” 宋文燮完全忽视了她前一句,“你不与他们介绍我的真正身份便是了,只道是你的友……不,表哥吧!” 阮楹嘴角抽搐,您算是哪门子表哥哟! 宋文燮顿了顿又道:“对自家表哥不必如此客气,一口一个您的,听得人心烦,来,叫声表哥听听。” 阮楹忍不住的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牙道:“你别太过份了!” 宋文燮哈哈大笑,“你非要同我这般生份,我还当你能忍多久,却原来这么快就破功了。” 外面的岑王府侍卫听到这笑声,个个表情微妙。 最近主子心情不好,满府皆知,他们这些侍卫,从侍卫队长到其他功夫拔尖的都在演武场上被主子摔打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果然还是乐平乡君本事了得,才这么会儿功夫,就逗得主子大笑。 啧啧! 第472章 视你为长辈 宋文燮笑过一场,阮楹想端着“我们不熟”的架子也端不起来了。 她无奈的叹道:“你到底想如何?” 虽然之前在岑王府,他曾强行亲了她,但她也说了些伤人的话,惹得他大怒,最后,在尴尬与冰冷中,她离开岑王府…… 该说的,她真的都说了。 不该做的,他也做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继续的? 逼得她露了“真面目”,宋文燮正自高兴,这丫头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端庄自持,疏阔有礼的模样,可偏偏他一激,她便忍不住了,这岂不是正说明她待自己是不同的么?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窃喜下去,便被她当头浇了盆冷水。 那无可奈何的模样,那叹息的语气,就好像,他对她的情意是一份负累,一份多余的,她完全不需的东西! 宋文燮的神色冷沉下来,任谁一腔真心被视作麻烦,心里也不会好过。 他虽贵为岑王,此时,却也不过是个期待能够得到心上人回应的男子罢了! “我想如何……”宋文燮轻语,旋即轻哼,“我想如何便能如何么?” 阮楹一怔,蓦然想起他上回的霸道行事,耳根慢慢染上一丝晕红,干巴巴的道:“那自然是不成的,你,你别欺负人!” 宋文燮原本心情不愉,可窥见她脸上那抹红,他不由轻勾起唇角,猛的俯身凑近她,低哑道:“想什么呐?你以为我要欺负你?怎么欺负,你倒是说说看?” “你!轻浮!”阮楹听他说的孟浪,眉眼间顿时浮现一丝怒意。 宋文燮见她真恼了,不敢再多撩拨,直起身子退回到恰当的距离。 也不知为何,明明他在外人面前一向沉稳得紧,无论是皇兄还是朝臣,个个都只道他行事稳重有度,可一到她面前,身子好像就全然不听使唤了似的,全依着本能自己行动…… 宋文燮暗吁了口气,眸光不自在的闪了闪,“玩笑罢了,你若不喜,我不做便是。” 阮楹怀疑的盯视他片刻,这才道:“最好如此!” 宋文燮摸了摸鼻子,悻悻道:“从前你对我可是温柔的紧,如今却像是防贼……” “你从前也不会做这种唐突的举动,明明是殿下先变了,却来责怪我。若要我说,倒是极愿意恢复从前的相处,我将你视作好友的九叔,视作我的救命恩人,尊着敬着,就怕惹你不快的。而你也是犹如长辈,对我这个晚辈爱护有加……” 阮楹巴不得如此,干脆忘掉那些不必要男女之情,当作朋友相处,有什么不好? 其实这样才更能长长久久的相处。 反倒是一变成男女之情,什么都变了味儿。 可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宋文燮生硬的扯出个笑:“我虽年纪略长于你,也不至于就成了长辈,大可不必如此抬举我!” 他很老吗? 京里那些勋贵官宦人家可是极力想把女儿嫁他来着,有的甚至年纪比她还小! 可见这年纪并不是问题! 没错,就是如此! 阮楹抿了抿唇,轻声道:“可你是郡主的九叔,不是么?又同我父亲交好,我真的是将你视作长辈,从来未起过旁的心思。可是你突然又说有意于我……” 第473章 与人无怨 阮楹垂下眸子,“我说过的,我不嫁人,不是玩笑,亦不是冲动,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殿下若是真的有几分怜惜之情,便不要再像从前那般逼迫我了。” “我知道上次说的那些话伤了殿下的心,殿下为人高洁,对我有情意,原是看得起我……” 宋文燮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不是。” 阮楹一愣,“什么?” 宋文燮直视着她,沉声道:“没有看得起看不起一说,我心悦你,如同人世间这千千万万的寻常男子一般,遇到了令自己心动的女子,所求不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论你是端肃伯府的嫡长女也好,还是楚家那样百姓家的女儿也好,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说着,他微微一笑,再认真不过的道:“曾经我也以为自己会独自终老,可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之前不过是因着我没有遇着那个令我生出娶亲之念的女子罢了。可如今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你,若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闻言,阮楹一时怔忡。 好象……有些麻烦了啊…… 宋文燮思忖了片刻,又道:“你若现在不想嫁,我绝不勉强,但你若要嫁,便只能嫁我!我应承在你想明白之前,不会再象之前那般冒犯,但你也不可再对我冷冷淡淡,处处拒我于千里之外,如何?” 阮楹:…… 怎么说着说着,又像是在谈合作了似的? “绝不勉强的话是当真么?”鉴于他之前的表现,总让人有那么点不放心。 宋文燮失笑,扬了扬眉,“若是你主动,那就另当别论。” 呸! 阮楹心里啐了一声。 当然,嘴上只哼道:“那我若一直不嫁,殿下为我凭白耽搁了大好时光,到后来可别赖到我的头上!” 仔细想想,他提的分明跟从前的相处差不多嘛,若真是这般,她倒能放心了。 阮楹承认她不想同宋文燮因为这种事决裂。 这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宋文燮瞥她,“我这是被小瞧了?难道你从前听说过我同哪位女子亲近过吗?从前如何,往后也如何,我只对我心悦的女子才不同!” 阮楹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再认真说一回,“殿下,我是真的不嫁人,你这一腔情意放在我的身上注定只会失望,所以还请考虑清楚才好。” “这就不必你来操心了,我自心甘情愿,与人无怨。” 宋文燮其实有些奇怪,她为何会生出如此坚定不嫁人的念头。 是因着阮家那些破事? 按说是不至如此。 对了,上回她提到过自己的身份尴尬。 但这也说不通,她虽只是阮家养女,但端肃伯看重她那是有目共睹的,她若愿意,京中高门子弟去求亲的并不在少数! 毕竟,她是如此的惹人瞩目。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探究这件事的时候,免得又惹她不快,宋文燮暂时将此疑惑压入心底。 阮楹因着他的话稍稍放松了些,于是便微笑道:“既然话都说明白了,殿下是否就没必要非要跟我走这一趟了?” 宋文燮不以为然道:“去还是要去的,这是两回事,你若担心家人拘束,我便只打个照面便是了,总归你一个人,我哪里能放心!” 第474章 女扮男装 宋文燮决定的事,鲜少有人能够改变。 而涉及到阮楹的安全,更是她本人也无能为力。 阮楹劝说了几句,发现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得扶额道:“可你这般出行,场面太大了,不但是楚家二老见到这排场会拘谨的问题,而是我不想他们住的庄子曝露出去!” 宋文燮轻笑,“要我说你大可不必这般躲躲藏藏,有邬行他们在,你还怕宋枥的人么?” “邬行他们虽然功夫高超,但不可能一直在庄子逗留,若是我兄长回京,他们应该也会一道。”阮楹解释道。 “那也无妨,到时我留下几名侍卫保护也就是了。” 阮楹头疼的看着他,在她盯视了半晌后,宋文燮终于举手讨饶,“罢了罢了,我重新安排也就是了,保管遂了你的意,不会叫楚家人显露人前。” 他做了承诺,随即便叫停马车,唤来童穆吩咐一番。 阮楹没有听得很清楚,听意思仿佛是让侍卫们分开行动,若真有人跟踪,必然会被迷惑。 只是她想,有她乘的马车在这里,再是将其他人分散开,只怕也没有用处。 然而很快她就明白,宋文燮真正的安排其实关键在她身上! …… 小半个时辰后,阮楹已然从马车里出来,骑在了一匹高头大马之上。 她换了男子发髻,头上除了一只白玉簪子再无其他,而身上则穿了一套墨蓝色的外袍,乍一看与随行在两侧的其他王府侍卫相差无几。 当然,多瞧几眼便能看出区别。 毕竟她身材袅娜,哪怕戴了个小巧的斗笠,遮住多半张脸,只要眼睛不瞎,打量过后便能发现她是女扮男装。 相较之下,倒是她身后侧的曲思装扮的更像男人些,即便略显瘦小。 但是,在一队王府侍卫肃然萧杀的阵势威慑下,谁又敢于盯着队伍中的阮楹不放? 更不要说,她的身边还有一位岑王殿下。 若是有那心怀不叵的,只怕多瞟阮楹几眼,都会被宋文燮揪出来! “这马瞧着极为威武,但性情倒是极为乖顺!”阮楹笑盈盈的看着身下的马儿,心情颇为不错。 她有些日子没骑过马了,又不是自己的马,因此动作略有些生疏,宋文燮见状便不动声色的下令众人再放慢些速度。 此时,见她对自己的安排毫无抗拒,反而更放松了一些,不禁也随之轻笑起来,“我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本就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岂能找那脾气暴烈的,这可是他精心调.教了一段日子的成果! 原是想同她一起去跑马踏青的…… 不过如今这般也不错,总算是没有浪费他一番心意。 “慢慢来,等你适应后再跑起来。” 阮楹点头道谢,又向前走了一阵,她不由感慨道:“殿下这个法子真是不错,既能叫我出来透透气,又能迷惑住那些可能在窥伺我们行踪的人!” 就是委屈菡萏了,要换了她的衣服坐在马车里,而且去的还不是真正的目的地。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的骑术不过关。 宋文燮眼中含笑,“你喜欢就好。我原来还担心你不肯这般‘抛头露面’,若是那样,只好再想别的法子了。” 第475章 吃软不吃硬 阮楹立时摇摇头,“殿下忘了我们在平洲见面时,我便是自己骑马的。所谓不愿抛头露面,也只是在京中罢了,毕竟太容易被认出来,难免有些妇人会嚼舌根。我虽不怕,但伯府和其他妹妹们却要受拖累,那是我不愿的。” 宋文燮轻“啧”了一声,恣意慵懒的道:“人活于世,又何必在意太多俗物,倘若你活在旁人眼光之下,那未免太累。” “可人活着,总有需要担负的责任,我以为殿下该是明白的。”阮楹歪头瞥了他一眼。 话虽这样说,不过想想前世,这位岑王殿下只会活得越来越肆意,倒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当然,能这般随着自己心意而活,首先要有他这样的底气才行! 旁的人,只怕很难做到。 宋文燮并不与她争执,反而顺着她道:“这话也有道理。” 阮楹瞥着他嗤笑出声,“明明心里不赞同,却偏要顺着我说,殿下你作假也该做的似模似样才好!” 宋文燮扬了扬眉,“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倘若我不叫你知道我是有心顺着你,你又如何晓得我为了你,连言不由衷的话都能说得出口?这一番苦心总不能埋没了,可是?” 阮楹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大笑起来。 “殿下你还真是……” “如何?” 阮楹眉目轻快的哼笑:“让人无言以对啊!” 宋文燮难得见她如此,对她的编排丝毫不放在心上,“可你笑了,这便值得了。” 阮楹一怔,笑容敛了敛,转开头去。 不过宋文燮瞟见她颊边的红霞,眼中的笑意更深几分。 他现在渐渐摸准阮楹的脉了。 她是不喜旁人太过强硬的,尤其是那种不经她同意,或是她分明反对的事,若是强行要去做,那便做好被她厌恶的准备吧! 相反,对于旁人的好意,哪怕在他看来十分微小的善意,她却都是放在心上的。 一言以蔽之,那便是吃软不吃硬! 虽说宋文燮自认是杀伐决断的性情,但如今为了得心悦之人青眼,少不得要改变一二。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实在是自降身份之举。 但就如他同阮楹所说,在她面前,他也不过是个寻常的想要讨好心上人的男子罢了! 所以,又有什么不可以? 后面紧随的曲思默默看着自家姑娘与岑王殿下说话,心里不由的琢磨开了,从上回姑娘被岑王掳回府,她就觉得不对。 可是问菡萏,她又说姑娘与岑王殿下没什么。 之后因着两人果然有些时候没见面,曲思就将这份想法丢开了。 可今日一瞧…… 这要没什么,她能把自己的头拧掉! 自家姑娘倒还罢了,可岑王殿下瞧着姑娘的眼神,那就好象浸了蜜似的,这绝对不是没什么啊! 难不成,姑娘竟要当上岑王妃了? 曲思一时十分纠结,菡萏之前说过一句齐大非偶,那岑王殿下同自家姑娘是不是也不算良配? 前面的阮楹丝毫不知自己的丫鬟在烦恼不已。 她因着本就会骑马,且骑术还很不错,所以并未用多长时间就同垮下的马儿配合的不错了,而他们前行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 没用太久,一匹匹的俊马便飞驰起来,如一阵风般掠过官道,然后在一个岔路口处奔向一处小径…… 第476章 来到庄子 对于京郊附近,宋文燮比阮楹要熟悉太多了,因此带着她抄了小路,竟是比原定时间早了一个多时辰抵达庄子上。 等在门外的楚生看到自家妹子,不禁大喜过望,迎上前拉着她询问个不停,“怎地没坐马车,身子可还好?我之前离开时,虽说大夫道余毒清了,可还需好好养身体,你这一趟没有累着吧?” 上回阮楹中毒的事,可把他给吓坏了。 偏偏他又帮不上忙,甚至待她被接到郡主后,连探望她都极为不便,楚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一想到那个时候,他就心有余悸,因此格外担心她的身子骨,生怕留下遗患。 阮楹摘了斗笠,笑道:“哥哥别担心,我早就养好了,不然也不敢骑马。” “那便好,那便好。”说着,楚生端详片刻,又道:“瘦了,也憔悴了!快快,先进屋去,爹娘正等着你,晚些让娘给你弄些好吃了补一补。娘的厨艺虽然算不上顶好,但鸡汤炖得极好,你定会喜欢的!” 他眼里只看到阮楹,此时拉着她就要往里走,不过刚抬起脚,顿了顿,突然想起跟她一道来的护卫,连忙憨笑着转过身,想招呼众人一道进去。 阮楹在旁哭笑不得的扯了他一把,“哥哥别急,先来给岑王殿下见礼。” 楚生一呆,片刻后才愣愣地看向黑了脸的宋文燮,“岑,岑王殿下如何也来了?!” 说完觉得不对,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补救,“不不,我是说,小人见过岑王殿下!” 阮楹强忍着笑,给宋文燮使了个眼色。 宋文燮暗哼了一声,勉勉强强的说了句,“不必多礼。” 这未来大舅子呆头呆脑不说,还十分不通礼仪,妹妹都这么大了,居然也不知道避嫌,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他有心想教导一番,可看到阮楹同楚生感情很好似的,迟疑着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晚些寻她不在的时候再提吧! 一行人都见过礼,这才进了庄子。 邬行夫妇也迎出来见礼,宋文燮只淡淡应了一声,阮楹这边自然要感谢他们一番,多亏有这两位来去护等楚生和楚家两老,这才使唤得他们平安无事。 邬行夫妇连道“不敢”,心下思忖,岑王殿下竟然陪着阮大姑娘一道过来,瞧着两人相处还颇为随意,莫不是快成好事了? 如此,态度愈发恭敬。 时值晌午,宋文燮吩咐了一声,只留了童穆在身边,其他侍卫便随着管家去用饭了。 楚生则带着他们一行进了厅堂。 楚父楚母也早就在等着了,见到他们进来,两人不敢托大,连忙站起身。 不过他们本以为只有阮楹会来,却不想忽啦啦一下子进来好几位,有男有女,不但生得相貌好,且穿得也是华贵已极,比两人在平阳郡时见到的贵人都更要令人不敢逼视。 楚父楚母顿时有些慌,本想好好看看亲生女儿的,可一时间连头也不敢抬,手足无措的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本就出身乡村,平日里连县令这等官员都见不着,县衙里的小吏都被他们看作大爷,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第477章 见过亲生爹娘 阮楹见状连忙上前见过楚父楚母,“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虽然唤出来有些不自在,但这确实是她的亲生爹娘,总归要习惯的,她心里这般想道。 楚父楚母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位虽作男子打扮,却姿容清丽绝纶的少女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楚生笑着提醒道:“爹娘,你们别愣着,快叫妹妹起来啊!” “哦,哦哦……是是是,快快起来!”楚父赶紧应了一声,楚母则慌手慌脚的要去扶阮楹,虽然震惊于阮楹太过出众,但想到这是自己血脉相连的女儿,她又不禁眼眶泛湿。 宋文燮在旁冷眼看着,见楚家两老虽然面容显得苍老,但还是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两人年轻时应是生得不错,尤其是楚母,依稀能瞧出几分阮楹的模样,不过是肌肤粗糙,皱纹多了些,但五官的模子还是大致不差的。 到此刻,他才心里暗暗点头,确定阮楹这亲应该没寻错。 阮楹被楚母扶起来,她抬头看过去,见楚母虽然忍耐,但明显十分激动,她想了想,小声唤道:“娘……” 楚母立刻含着泪应道:“哎!闺女!” 说了一句,她大着胆子抱住阮楹,哽咽的唤道:“我的闺女啊!” 阮楹身子先是一僵,不过感受到楚母的轻颤,她又慢慢放松下来,抬头轻拍着楚母的背,低语,“您别难过,咱们……这不是见面了么……” 比之前世,要好太多了! 那个时候,她匆匆赶回来想要拜见,虽然彼时心情颇为纠结,也不确定自己对楚家两老该抱以何种态度,但万万没想到,回来后就发现两人已然被杀。 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场面,但后来听村人的描述也能知道,他们当时死的有多惨。 当时阮楹并不知道是阮娴动得手,只当是流窜而来的匪徒,心下恨极了,还亲自拿了阮家的名帖拜托当地衙门定要捉拿匪寇,又写了信送进京,恳请父亲出面敦促此事。 只是理所当然的没有结果。 因着宋枥的插手,事情一拖再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阮楹思及前世种种,心头不免一酸,眼睛也泛起了潮意。 楚母见亲女儿虽瞧着高不可攀,但性子却柔和,不但没有嫌弃她,还温言安抚,心下一块石头悄悄落了地。 情绪放松下来,泪却流得更急,好生哭了一场。 楚父本来也想说些什么,不过楚生先把他拽到了一旁,介绍起宋文燮。 因着方才阮楹同楚生提前打过招呼,让他不要向父母说起宋文燮的真实身份,免得他们接受不能,因此楚生便按照她教的,只道宋文燮乃是阮家那边的表兄。 而宋文燮也拉下得面子,直接以晚辈礼拜见楚父。 楚父固然心下慌乱,连忙将人扶了起来,但他只是见面前的郎君瞧着便贵不可言,又是伯府的亲戚,想来也是京里的贵人,自己一个乡下人哪能这般大咧咧的受礼。 真正受惊的却是楚生。 看着大宛堂堂的王爷尊自家父亲为长辈,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魂都飞了似的。 这未免太奇怪了吧! 第478章 拘谨 楚生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然后就发现楚父和宋文燮坐到一旁,已经有一搭无一搭的说上话了。 而且父亲看起来仍有些战战兢兢,不大敢开口,但宋文燮的态度明显是极力温和的,就好象面对的不是一位寻常的农人,而是朝廷的重臣似的。 楚生心里那股违和感愈发的重了。 他暗暗将此事记在心下,打算寻机会向阮楹询问一番。 楚母这边哭过之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这才想起时候不早,连忙招呼众人去吃饭。 阮楹看了一眼宋文燮,没吭声。 虽然之前在路上说好的,他打个照面便去房间,免得楚父楚母不自在,但眼下都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也说不出让宋文燮不要一道吃饭的话来。 那也太过份了。 所以她便点了点头,轻声道:“嗯,用饭吧。” 见她如此,宋文燮不禁微微一笑,他发现只要弄明白了阮楹的想法,就会发现她确实极好相处,属于轻易不会给人难堪的那种姑娘。 当然,前提是不要主动踩过线去招惹她。 他从前没想清楚,还真是踩了不少回线,不过如今却是不会了。 因此阮楹虽然邀请了,但他仍是向众人拱了拱手,“在下来得匆忙,还有些事情需处理,就不一起用饭了,这便先行告退。” 他们一家团聚,自己若真留下,大家都不自在。 尤其是楚父楚母。 他们不自在,阮楹自然也无法舒心。 如此未免尴尬。 宋文燮极力让自己态度亲和,但在楚父楚母看来,他仍是极俱威严,不是能随意说话的人。 若是换成别个,都这个时候了却不肯一起吃饭,他们肯定是要挽留一番的,不过宋文燮这般说了,楚父便连声道:“公子只管去便是,正事要紧。” 楚母也随着说,“过会儿把饭给您送到房里,这样您就不必麻烦出来用了。” 两人下意识的态度恭敬,宋文燮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对着阮楹颌首示意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邬行上前,准备带路。 楚生想了想,也同爹娘说了一声,跟上前。 对方毕竟是王爷,自己作为主人家,总要出面将对方安顿好了才是。 不能因为王爷亲和,就忘了身份! 阮楹看到此景,暗暗点了下头。 经过来京的短暂历练,楚生明显比刚刚见面的时候成熟了许多,在接人待物上也有了长足的长进。 自己回京的时候还是叫他一道过去,总留在庄子里可不会有成长的机会。 他们离开了,阮楹便单独和楚父楚母去了偏厅。 阮楹本想着庄子上没那么大的规矩,就叫曲思和自己家人一道用饭。 毕竟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但曲思却说什么也不肯,“姑娘,规矩就是规矩,您和老爷夫人用饭,奴婢上桌象什么话,您就别为难奴婢了!您若不需人侍候,奴婢便下去用饭。” 阮楹失笑,“你总是有理,行吧,那你去吧。” 曲思向楚父楚母福了福身,这才告退。 她离开后,楚母不禁问道:“闺女,这姑娘是你的丫鬟?我瞧着她竟是比咱们村里富记家的小姐还要标致哩!” 第479章 你让一让她 阮楹笑着点点头,“若是听到您这般夸她,她一定心喜。她叫曲思,从小.便跟着我,还有一个菡萏,她晚些时候会乘马车过来,女儿因着急于见到爹娘和哥哥,便骑了马先行一步。” 楚母讶然道:“闺女你还会骑马?” 阮楹等他们都落座,这才不紧不慢的坐到下首的椅子上,“会的,伯府里有武师傅,兄长们自小.便会学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女儿和伯府那边的妹妹们则跟着学骑马,只是不甚精通,也不过是能看罢了。” 楚母闻言不禁感慨:“这大户人家果然是不一样!” 楚父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别扭,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那么多没用的。 转头看向阮楹,他局促的问道:“那边……对你好不?” 阮楹认真的应道:“待我很好,父亲……我是说阮家那边的父亲和祖母都极看重我,便是知道我不是阮家的血脉,仍然视我如同亲生。你们不必担心。我过来的时候,祖母和父亲还特意准备了礼物,让我带过来。” 她犹豫了片刻,想着还是等菡萏那边到了,再将马车上的礼物和身上带的地契一并给他们。 听说她带了礼物,楚父连忙推拒,“哪里还能收人家的东西,不成不成!” 顿了顿,他叹道:“谁会想到当时能抱错了孩子,这事真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阮楹,小心的说道:“这事要怪也只能怪当时医馆里乱糟糟的,这才弄错了。娴儿那丫头也是命苦得紧,听你大哥说,她如今有些个霸道,让你吃了委屈……爹不会说话,要是说错了,你莫要生气。” 阮楹淡淡一笑,隐约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因此并未置一词。 楚父没看出她神色转淡,仍是接着道:“但我这心里却想着,娴儿本是千金大小姐,平白来到咱家算是受了不少的苦,咱家的日子不好过,你许是不知道,最艰难的时候,连饭都险些吃不上,要说是我这个当爹的没能耐,可娴儿她,她不该吃这份苦也是实情。事情这么一琢磨,到底是咱们家亏欠了人家,所以若是能行,你这个做姐姐的便让她一让?” 楚母心细,看出女儿隐隐不愉。 她想着阮楹到底是从小长在那伯府里,当贵人当惯了,突然一下子发现自己不是那府里亲生的,只怕心里本就不舒坦,男人还这般说,她哪能接受得了。 不过也怪不得孩子这般,便是她遇上这种事,也得气闷。 楚母思量着便在底下扯了扯楚父的衣摆,想着让他不要说了。 楚父没领会她的意思,转过头便问道:“你这老婆子,扯我做什么?” 楚母气道,这个榆木疙瘩! 她没好气得道:“我说你哪来那么多话!饭还吃不吃了,再不吃凉了你去热啊?” 她一生气嗓子不由自主的变大,听着像是吼人。 楚父见她发火,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吃饭就吃饭,你凶什么什么,也不怕闺女笑话你!” 楚母转头看向阮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露出凶悍的一面,连忙缓下声音补救,“闺女啊,先吃饭,啊?别听你爹唠里唠叨的,他一个乡下老头子,哪里懂大户人家的事喲,净会瞎胡说!” 第480章 说说心里话 楚父还想反驳,不过是被楚母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登时不敢再吭声了。 阮楹原本确实有点不高兴。 张氏说她亏欠了阮娴,那是阮娴的亲娘,见自己女儿在乡野长大,她要那么说,阮楹哪怕不认同,却也能理解她是一片为母之心,这也是当初阮娴当初刚到府里,张氏屡屡找她的麻烦,而她都忍耐下来的缘故。 但她忍让不是因为阮娴,而是因为张氏。 但楚父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为何也要觉得亏欠了阮娴,还要自己相让? 上辈子,她让了,结果让出了什么? 若不是最后她恨不过,索性扯着那一对贱人一道下了黄泉路,那她就要白白看着祖母被气死,看着阮家败落,看着自己被陷害,甚至是看着眼前的两人枉死! 所以她现在真的是听不得,要她让阮娴的话。 不过阮楹也没有急着多说什么。 三人在楚母的张罗下开始用饭,楚家自然没有食不语的规矩,饭桌上,楚母一边给阮楹挟菜,一边问她在阮家的事。 阮楹不大习惯,但仍是认真的回应楚母的问询,说起自己在阮家的生活。 楚父楚母听着新奇,不时的感慨一二。 一时间,屋里的氛围倒是明显和缓了许多。 期间邬行还过来传了回话,说是宋文燮与楚生相谈甚欢,两人相约过会儿一道喝酒,就不过来了。 楚父楚母高高兴兴的应了,他们自然愿意看到儿子同阮家的亲戚相处得好。 用过饭,楚母拉着阮楹,又叫上楚父一道去了里面的次间里。 三人坐到榻上说话。 楚母和阮楹坐在一边,拉着她的手道:“闺女,你莫要生你爹的气。娘跟你说说心里话,你听听对不对啊!” 阮楹微微一笑,“您说。” 楚母见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话,心里更有数了,这亲闺女看着软和,却是个有脾气的,不是那面团一样的姑娘。 不过有脾气好,只要讲道理就成! 她琢磨着,开口继续道:“那娴儿呢,在咱家养了十几年,我跟你爹都道她是亲闺女,因此上哪怕家里条件不好,也是千方百计的宠着她。可再宠,那手里头没银钱,最多就是少让她做点活,让她过得自在些。说到底,这姑娘家也就在娘家的时候还能松泛,真等嫁了人,成了别人家里的媳妇儿,那咱们再想让她松快也是不能的。” 楚父点头应和,“没错。” “您说的是。”这位亲娘倒是明白人,也是个慈爱的。 楚母又道:“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处的时日长了,哪怕没感情呢?你说是不是,就算知道娴儿不是咱家人,那我跟你爹也是会惦记她,怕她过得不好。” 楚父叹道:“这哪能不惦记呢?这高门大户的听着是好,要是像闺女你这样的,从小学这学那,什么都懂,倒是不必担心的,可娴儿她啥也不会啊!爹也不瞒你了,她被我跟你娘惯的好吃懒做,拈轻怕重,就怕到了她亲生父母那头,人家瞧不上她!” 楚母闻言横了他一眼,哼道:“我从前就说过不能这么惯着她,做不做活的倒不紧要,但这性子得给她扳一扳,偏你心疼她,事事顺着!” 第481章 我不欠她的 楚母转过头又敛了怒色,笑眯眯的道:“咱们呀,就是怕娴儿去了阮家不讨喜,那她亲爹娘要是瞧不上她,这不都成了咱们害得吗?可这咱们也没想到,那会不是亲的,本来都盘算好了,给她说了性子好的女婿,照着那没爹没娘的找,咱不怕他穷,咱们如今可以帮衬一二,正好能让娴儿更有底气,这样不是也能好好过嘛!” 听到那句“照着没爹没娘的找”,阮楹掩唇失笑。 不过这话虽然说的粗俗些,道理却是没错的。 可见楚家爹娘真是怕阮娴放在心尖上疼爱。 阮楹心下不免轻叹一声。 楚母见她笑了,也放松许多,“闺女,你别笑,咱们庄户人家,不懂那么些大道理,就想着能让自家闺女能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本来我们都盘算好了,可这娴儿同我吵了一架,就跑得没影儿了,她一直没回来,我们急得四下里找,也找不着,之后才听那见过她的人说,她是自己跟人走的,我们只当她是遇着了拐子,可后头你大哥才告诉我们,她是被她亲生爹娘找回去了。你看这事闹的,也没同我们打声招呼,白白叫我们跟着担了许多的心。” 阮楹一怔,随即了然。 想来这是楚生对他们的说辞。 这样也好,不提阮娴被卖到青.楼,不提其他,他们便也无需怜惜。 总归阮娴如今这般,断然是不会回头找他们的。 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下去罢。 不过这些可以不说,有些事却是可以说一说的。 “虽然白着急了,不过想着她总算没出事,我们也就放心了。只是不想她亲生爹娘家里门第那般高,这不咱们就忍不住想着她去了阮家,人家要瞧着她不像样,怕不是得恨上咱们!闺女,你觉得娘说的可有道理?” 阮楹一笑,她当然明白,楚家两老并非是真的怕被恨上,多半还是担忧阮娴过得不好。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楚母的确颇会说话。 差不多的事情,叫她一说,听起来就比楚父那些话听着舒服许多。 阮楹思忖了片刻便道:“爹娘坦然相告,那我也便直言了。就如你们所说,抱错孩子是谁都不愿的事,而那时的我同阮娴俱是襁褓的中婴孩,更是不须负责,因此我并不亏欠她什么。” 她平静的目光扫过楚父楚母。 楚母率先点头道:“那是的,这事跟你不相干,你爹老糊涂才混说的,我们亏欠她,只管让她来寻我们便是!” 楚父犹豫了一下,到底没出声。 阮楹轻勾了下唇角,慢条斯理的道:“至于说爹娘对她太过娇惯,虽说的确是不妥当,但那是是将她当亲生女儿,,谁能预先得知她会是高门大户的孩子?因此,这也算不得是错。相反,因着你们的爱护,她并未受太多苦,已经是足够仁厚了。据我所知,可没有多少庄户人家的女孩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阮娴的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可见爹娘是极宠爱她的。” 楚母悻悻道:“可不是么,那丫头嘴甜,常哄得你爹晕头转向,三头两文的给她让她去买吃食买头花,我但凡一说,你爹还不乐意的,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结果如何?人家一去不回,见着亲生爹娘,就把你忘到屁股后头去了!白疼了!” 第482章 坦言相告 楚母心下也不是没有怨言的,不过是一直没见着阮娴本人,再加上自己心虚把人养得好吃懒做,阮家挑剔,担心阮娴的日子不好过,这才没有说过什么。 但此时阮楹恰好把话说到这里,她便也忍不住抱怨一二。 楚父叹了口气,也没反驳。 阮楹道:“不过你们尽可放心,她在阮家,并无人瞧不起她,且她亲生母亲对她极为宠溺心疼,只怕她有一点不快,因此她在阮家的生活可说是极惬意的。只不过……” 楚父楚母眼巴巴的瞧着她,刚想说松口气,这结尾的转折又叫他们把心提起来了。 “只不过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们,阮家对她虽好,但她总想着能得到更好的,因此不知怎么认识了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已经说动了陛下,同时她进东宫为侧室,应该不日便会被送进东宫。” 楚父楚母乍一听这话,都惊呆了。 半晌,楚母才满目迷惘的道:“侧室?那,那不就是给人当妾吗?就算是太子,那不还是做妾吗?” 说着,她渐渐回过神来,猛的一拍桌子,怒道:“她怎么能去给人当妾?!” 楚父按下她的手臂,眉头蹙得紧紧的,问道:“这事……是她自个儿愿意的,还是,还是太子逼她的?” 阮楹扯了下唇角,“父亲……我是我说我的养父乃是陛下的心腹臣子,太子虽然是储君,却也不敢做出逼迫重臣之女为妾的事。此事我养父本是坚决反对的,阮家的姑娘就没有与人做妾的先例,她此举败坏了阮家的门风,甚至牵连到阮家其他姑娘的嫁娶,让人以为阮家是以裙带之亲攀附太子的小人!可我养父再反对,却也敌不过她以死相逼,而太子那边也为她去求了陛下,最后陛下单独召见我养父,让他答应此事,我养父实在无法,最后只得应了……” 楚父与楚母对了个眼色,他们听明白了,这事是娴儿自己乐意的,人家阮家不同意,她就要死要活,最后连皇上都发话了,阮家没办法才答应…… 楚父脸色难看起来,“这,这都是什么事啊!她简直是昏了头了!” 楚母头疼的道:“听着那太子殿下莫不是还挺欢喜她的?可既然看中了她,又怎地不娶她当正室,非要让她做小妾?这做人妾的,那不就跟个物件似的,说整治就整治了,往后人家那正室进了门,不得磋磨她吗?这丫头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呢?” 阮娴会不懂这些道理? 呵! 她当然懂,不过是存着妄念,想着日后宋枥登基扶正她罢了。 到时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她不是不懂,而是贪心,是欲壑难填! 当然,对着楚家两老,阮楹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便只道:“太子的侧室也是上皇家玉碟的,并不会如寻常人家的妾室一般可任由主母打骂。况且如今太子还未大婚,东宫并没有太子妃。至于为何不名媒正娶她,许是因着她婚事未定之前便同太子有了首尾的缘故吧。” 这最后一句直如一道惊雷炸天在楚父楚母的头上! 第483章 大受打击 “什么?” “有了首尾?” 楚父楚母同时叫道,神情间都是难以置信。 阮楹淡定的颌首,“不错,此事被祖母和我养父亲发现之后,原本是打算将她送回阮家老宅清修,一辈子不许她出来的。但太子对她到底还是怜惜的,因此才决定纳她为妾。” 楚父闻言肩膀顿时垮了。 楚母也又是难过又是羞耻,“她,她怎么能做出这等腌臢事来,就算,就算那是太子殿下,她也不能……” 这种事若是搁在楚家庄,那都是要沉塘的。 当然,如果这男女两家合力掩盖,也只有让他们赶紧成亲,只求不被人瞧出端倪来。 但说到底,这都是一桩丑事。 更不要提皇家了,虽然她不懂,但想也知道,成亲前便失了贞洁,那谁还看得起? 就这样的人品,她也没法子叫太子殿下名媒正娶啊! 那男子得了她的身子,也只会轻看了她! 阮楹沉默着,等他们稍稍冷静下来才又道:“我不是有心说出此事叫你们难过,只是我如今仍在阮家生活,或许之后你们进京会同阮家人遇着。到时,你们若是对阮娴的事一无所知,也是不妥当。” 当然,也是为了彻底斩断他们的阮娴的念想。 楚母道,“怪不得你,哪里能怪你呢,要怪也怪那死丫头做出这等没羞没臊的事。这可真是,为啥有好日子,她就不知道好好过呢!” 说到此处,她怒气冲冲的转头就冲着楚父叫道:“你说是不是怪你?啊?要不是你……” 楚母噼里啪啦的责骂起来,楚父垂着头,显然也是受打击颇大,一声不出。 阮楹见他们也顾不得自己了,便悄悄下榻,走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瞧见曲思在外面守着。 见着她,曲思就迎上来眨了眨眼,“姑娘,里面听着怪吵的,楚家老爷和夫人没事吧?” 阮楹嗤笑着戳了戳她额头,“你还装相?当我不知道你耳聪目明,什么都能听到么?” 曲思被戳穿,嘿嘿笑起来。 阮楹随意的向前走去,她虽然置办下这庄子,但还真没仔细瞧过,如今正好四处看一看。 曲思跟在她身后,笑完就小声道:“估计这回之后,楚老爷和楚夫人就不会再惦记那个白眼狼了!” 阮楹摇头道:“不会,该惦记还是会惦记,只不过想到她做的事,他们大抵不会再对她抱希望便是了。” 这怎么够啊!曲思心中愤愤,觉得阮娴那种狠毒的人就该人人唾弃才对,她害了自家姑娘多少回啊,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她正打算劝劝阮楹千万别心软,这时眸光却突然闪了闪,她蓦地扬声道:“二姑娘那种人,楚老爷和楚夫人还惦记她做什么?她回了伯府之后,可是把楚家人说的百般不是,不但说楚老爷楚夫人虐待她,还说楚公子要卖了她换银钱自己娶妻……这要不是伯爷英明,想着先将事情查清楚再说,怕不是早就派人整治楚家了。对了,您怎么不把这事告诉楚老爷楚夫人啊,也让他们提防着二姑娘,万一二姑娘日后再来他们面前说您的坏话,那他们若是信了怎么办啊?” 阮楹失笑,随口道:“不会的,她都要进东宫了,哪里还会回楚家。” 第484章 自我安慰 曲思哼唧了两声,小声说道:“她虽然是要进东宫了,可日后如何且说不准呢,万一她落魄了,又想回头找楚老爷楚夫人,用他们来辖制您呢?” 阮楹挑了挑眉,瞥她一眼,调侃道:“真是长本事了,连这都能想得到,说的……” 话到一半,她突然顿下转身向后看去。 一道仓皇离开的背影赫然映入眼帘,正是楚母。 阮楹哭笑不得,掐住曲思的腮肉捏了捏,“你这个坏丫头,早知她在后头,何必故意说那种话!” 曲思双手合什讨饶。 阮楹到底不忍心用力,只得松开,叹道:“总归是我的亲生爹娘,便是他们还惦记阮娴,那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又何必非要一下子把实情都说出来。他们年纪也不小了,受这么些打击,心里未免过不去。再怎么说,阮娴也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孩子……” 庄户人家养孩子都是亲力亲为,自然感情更加深厚,而高门大户再是说自己养,孩子一应生活琐事也多半是由奶嬷嬷和大丫鬟来照料,不一样的。 所以楚父楚母对阮娴念念不忘,阮楹并不奇怪。 虽然心里的确也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能说她把所有人的心思全都占据住,她没那么贪心。 如今对她的好的人远远多过对她心怀恶意的人,阮楹自觉很多上辈子的心结其实早就放开了。 曲思扁了扁嘴,“姑娘,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自作主张,您别生气,要不奴婢寻楚老爷楚夫人道个不是?” 阮楹睨她,“说都说了,总归也没说谎,道什么不是。行了,下回不许如此!” 曲思连连应下。 对楚父楚母,阮楹尊重是有的,但要说情份,那确实没多少。 毕竟此前未见过面,而今日见了,大半时间也是在说阮娴……更何况,还有楚父之前那番所谓亏欠的话在,所以她总是更偏着曲思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头。 阮楹同曲思一边说话一边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安置宋文燮的小院。 门口的侍卫向她行礼,阮楹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我兄长可还在里面?” “回乡君,楚公子还在里面同殿下小酌。”侍卫笑了笑,“殿下说了,您若不放心过来了,可直接进去。” 阮楹唇角一僵,索性顺势道,“多谢,那我便进去瞧瞧。” 带着曲思进了小院,很快就在厅堂里找到了据说小酌的两人。 满屋子的酒气,宋文燮大马金刀的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正慢条斯理的拿着酒杯不时举到唇边喝一口,而楚生…… “哥哥?醒醒!” 阮楹推了推趴在桌上的楚生,然后发现他已经醉的不醒人事! 她被气笑了,抬头看向对面,语气危险的道:“这就是你说的小酌?” 宋文燮已经放下了酒杯,此时一本正经的道:“我问他酒量如何,他说他能喝上些许,结果……只三杯就成这样了,我也是惊讶的很!” 阮楹看了眼烂醉的楚生,一时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太高估自己了,最后只得道:“罢了,我先叫人将他送回房。” 第485章 太委屈 宋文燮清了清嗓子,“不必,我让人扶他在里面榻上躺一躺,童穆带了醒酒葯,吃上一颗,一个时辰酒便醒了。” 阮楹闻言气稍平,便点头应下。 宋文燮很快唤了童穆来,将楚生扶到里面榻上照顾。 下人们自去收拾屋内酒桌,宋文燮带着阮楹到了后院。 虽然院子颇小,但却是有个小后院,墙边搭着藤蔓架子,上面结了一串串绿色的小瓜,因着还小,瞧着晶莹剔透,煞是可爱。 架子下方有木制的小桌和凳子,想来是专供纳凉用的。 因着今日并不算太热,坐在木凳上还能觉出凉风习习,倒是有几分舒爽。 宋文燮招呼阮楹落座,又让人送了茶来,比起阮楹更有主人的作派,“喝杯茶。” 他斟了杯茶推到她面前,“楚家的茶还算不错,颇有几分野趣,象是自已制的,应是可以消火。” 阮楹刚端起茶盏想往唇边送,闻言不由的停住了,“殿下,其实我没有那般生气,不过是突然瞧见哥哥喝成那副狼狈模样有些着恼罢了。” 宋文燮低笑一声,“不是因为你哥哥,而是你那边……是不是同他们聊的不大痛快?又或是,他们同你想得不一样,失望了?” 阮楹一怔,半晌才苦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我以为我自己能想明白,也不会因此不快,可到头来还是有些许的介怀。” 再回想,自己或许的确是因着与楚父楚母的一番谈话带了火气的。 她能够头头是道的安抚曲思,甚至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可以理解的,她以为她骗过了自己。 如果这人不点透,或许过些时候她便真的放下了。 但,也有可能,这会变成她心里的一根刺…… 阮楹垂着眸低低道:“他们将阮娴视为亲女,便是如今知晓她不是,亦是对她十分关切。可是他们却不知,他们每说一句惦念阮娴的话,我便忍不住去想,阮娴和宋枥派遣了人马屡屡要致他们于死地的事,可他们对此却一无所知,反而在为仇人说话,关心仇人过得好不好……” 宋文燮皱起眉头。 阮楹没有去看他,自嘲的拧唇,“很没道理是不是?他们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却因此而苛责……” 但她控制不住。 毕竟前世,阮娴可是成功了的。 宋文燮问道,“此事你兄长可知情?” 阮楹点点头,关于重生,关于阮娴的所做所为,唯一知情的人就是楚生了。 宋文燮平静的道,“那他为何不同他爹娘说个清楚明白,让他们认清阮娴是何等样人?难道他便打算一直这样下去,打着不想叫他爹娘伤心的旗号,令他的爹娘认贼作女,让一个根本不配得到善意的东西占据着本该属于你的位置?” 阮楹怔怔的听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宋文燮叹息着,放缓了声音又道,“你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又是置办庄子,又是欠下人情请邬行夫妇做护卫,还要操心你兄长的前途,就连自己过来都担心被人盯上,通过跟踪你找到他们,而时时处处小心谨慎……这般苦心却只被人当做寻常,莫说是你,便是我也会觉得委屈。” 第486章 倚靠片刻 阮楹眼眶里的泪珠潸然而落,她大感难堪的将脸埋进掌心,不肯抬起头来。 可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她觉得很委屈,明明为他们想了那么多,也做了那么多,可到头来,她在他们心里却远远不如阮娴。 真的很委屈啊! 埋着头的阮楹没有发现,就在一墙之隔的屋内,窗根下,两个人席地而坐,将她和宋文燮这番话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阮楹看到屋里的人,她一定会极为惊讶。 因为那两人并非旁人,而正是楚生和童穆。 此时,楚生抱着头痛悔不已。 而童穆则看向他,如同看一个蠢货。 楚生会从方才便出现在这里,并非他没有喝醉故意骗阮楹,而是童穆在宋文燮的暗示下,先是给他用了解酒丸,又用最直接的法子,将他的头直接浸在水里, 这才让他极快的醒过来。 当然,楚生刚被拎过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醒是醒了,但没那么清楚。可是随着外面宋文燮与阮楹的对话,楚生越听便越是觉得自己好像当头被泼了盆冰水似的清醒无比,原来,他不知不觉竟做了那么多的错事。 就像宋文燮所说,为了不让父母跟着担忧操心,他一直以来都只是旁敲侧击的说起阮娴的不好,想潜移默化的让他们厌弃阮娴,却没有一次明明白白的告诉爹娘,阮娴到底做了些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我……” 楚生抬起脸,刚吐露出一个字就被童穆捂住了嘴。 直到将他拎到对面的厢房里,才放开他,冷冰冰的开口,“你是生怕乡君发现不了我们吗?” 楚生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住,我只是一时激动。多亏的殿下提点,否则我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么多事!” “我对不住殿下,更对不起莺莺!” 他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受了不小的冲击与煎熬。 童穆冷嗤了一声,“阮娴那种狠毒的女子,你还不早早告诉你爹娘实情,让他们多多提防,偏要瞒来瞒去的。你可曾想过,倘若日后阮娴利用你爹娘不知情,将他们哄骗了去。当做人质来对付乡君,又或者颠倒黑白,污蔑乡君,而你爹娘又信以为真,出面指责乡君,那该如何是好?你又让乡君情何以堪?你想了你爹娘,想了你自己,却独独没有想过乡君……” 这话说的楚生愈加无地自容。 “我知错了……” 童穆不著痕迹的打量了片刻,确定他的神情真切,应该是真的想明白了。这才微微颔首,“既然如此,便去见你爹娘吧!对了,记得过去之前先沐浴更衣,最好再用点姜汤……” 别再病了,他刚才可是直接把他的头摁到凉水里,这好歹是乐平乡君的亲生兄长。 楚生泱泱的点下头,告辞离开。 阮楹对此一无所知,她像是缩进壳里的蜗牛一样,自欺欺人的不肯抬头。直到泪水肆意的落下,在掌心蔓延开,越积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轻叹,随着,她被一双健臂拥进了厚实的怀抱里。 阮楹第一个念头是推开,可是此刻的她,太累太累,手脚都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 自从重生后,她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 她在不停的筹谋,保住自己,保住阮家和楚家,同时还要反杀宋枥和阮娴,没有一刻停歇过。 可当她费尽心思所做的事不被人放在眼里时,那种滋味着实让人不好受。 她想,就只片刻,这样倚靠片刻,我便会重新聚集起力气,继续下去…… 第487章 熨帖 阮楹哭的头脑发胀。晕晕乎乎,等她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回到了庄子上的卧房里。 曲思正担心地看着她:“姑娘,你没事儿吧?” 怎么就跟岑王殿下待了那么一阵,便哭成这样呢?若不是阮楹的衣着无碍,看她被岑王殿下抱回来的时候,曲思还当自家姑娘受了欺负! 阮楹有气无力的接过她手里的湿帕子敷着眼睛,“无事。” 出口的声音都变得沙哑了。 但哭过之后,梗在喉咙里的那块石头像是变小了许多,到底是让她不在那般噎的慌。 喝过温热的水,阮楹感觉舒服许多。 她起身换了衣服,就听曲思说,“姑娘,岑王殿下还在外面等您呢!您看要不要见?” 若是姑娘说不见,她立时就将人打发走。 阮楹一时犹豫不语,想到方才在男人的怀里哭的险些晕过去,她便觉得脸上发烧。 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着实太出格了,简直没脸见人。 可转念又一想,她便是避开又能避开多久? 在庄子上早晚要见,与其晚些时候当着其他人见面,倒不如现在趁着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同对方达成默契,将此事揭过。 于是便应声到,“我出去瞧瞧吧。” 来到外面的小厅堂里。就见宋文燮正坐在上首,拿着桌上的木雕摆件,有一搭无一搭的把玩着。 他垂着眸,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放空,但看过去总觉得他心情似乎不佳。 “殿下……”阮楹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施了礼,“方才……” 宋文燮抬头看着她接道:“方才我见你身子不适,便自作主张送你先行回房了。如今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殿下。”这是不用她提,便已然揭过去的意思吗? 阮楹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人体恤起来还真是叫人熨帖。 宋文燮勾了勾唇角,“即使无大碍了,现在时候还早,可要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 刚被给足了面子,阮楹也不好意思拒绝,况且她想着出去走走也是好的,免得自己再胡思乱想。 “如此便劳烦殿下了。” 宋文燮站起身,和阮楹一到走出去,见曲思随着就要跟上,便道,“你这丫鬟就不必跟了,左右我们就在附近走走,人多了反而扎眼。” 阮楹想着这庄子附近冷清的很,也没什么人,不带曲思也不怕惹来闲话,便应了下来。 她吩咐不大乐意的曲思留下,独自跟宋文燮向外走去。 本以为是在庄子附近走一走,却不想到了门口,便有侍卫牵来两匹马。 宋文燮招呼她上马,“顺道练练你的骑技,真要有事,你这点本事可跑不动。” 阮楹赧然,“多谢殿下想的周到。” 两人骑着马在附近转了一圈儿,宋文燮想了想说道,“这边还是太平缓了些。练不出什么,不如我们去那边的山坡附近试试。” 他是真想磨练一番她的骑技。 不仅如此,宋文燮还盘算着等到回了京里,再那空隙好好教教她箭术。 她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学武了,但练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还是可以的。 究其原因,还是因着她方才哭的那一场。 第488章 强大是需要磨练的 宋文燮当时是极为心疼,有一瞬间他真想直接带着她离开这里,管他是不是亲生爹娘的,她根本不需要为这些人的性命与未来担负太多! 可冷静下为就知道这不可行。 她的性子,他是知晓的,对家人极是看重,哪怕是这些只有血缘而无情份的,她也是放在心上的。 想要叫她不再像方才那般脆弱,只能让她变得更强。 人的强大源于身和心,将身体磨炼的更强健,心自然也会跟着宽阔起来。 就如他,曾经因着妹妹的和母妃的离世,心生愤懑,怨恨老天不公,当时的他就犹如一个刺头,将接近他的人刺的体无完肤。 后来发现这么做对自己丝毫没有益处,他便开始闷头习武。 旁人一日练两个时辰,他便练四个时辰,直到将自己累的再无一丝力气。 随着他将府内的侍卫一一打败,再难寻敌手,那些曾经对他冷嘲热讽的人,只消他将拳头露出来,他们便如鸟兽散。根本无需像从前那般,冷言说退了他们,他们还会再来下一次,循环往复,总是不见消停。 只有他们被打疼了,那种痛深入骨髓,他们便会记住,再不敢来招惹他。 因着功夫高深,他有了更多的底气,也敢于请旨上战场。 在疆场上,他经历过最严酷的厮杀,见过成千上万的人倒下,再无声息。 可他刚刚见识那些的时候,也并非从一开始就那般从容…… 所以宋文燮深知,强大是需要磨练的。 带着阮楹骑马来到离庄子稍远的山坡处,宋文燮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个小山坡正适合,你骑去山顶,从上面俯冲下来,然后再跨过那道沟坎,可敢?” 他望向阮楹,等待着她的答复。 这一连串的动作还是有些难度的,不过宋文燮观察过她的骑技,只要她全力施为,必然能成。 只是,还需她有这份胆气。 阮楹起初是一头懵了,她有些弄不懂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过目光从坡顶滑到那个沟坎,她突然心有所悟,这是在训练她的骑技,日后万一再遇到宋枥等人对她不利,至少她还可自行骑马逃脱? 这倒是好事。 阮楹也有了些兴致,将脑海里那些不愉快的琐碎事都丢开,目光逡巡着掠过山坡和沟坎,脸上扬起一抹浅笑,“自是敢的!” 她心里颇有把握,因此多有自信。 骑马行至坡顶,她一人一骑,微风中,阳光洒落在她湖蓝色的骑装上,宛如发着光。 “来了!”阮楹娇叱一声,催马从上俯冲而下! 宋文燮的目光追随着她窈窕的身影,那唇边露出一抹笑意。 因着疾驰而行,风也变得强劲,仿佛打着旋儿要将她掀翻似的,但阮楹却丝毫不俱,她的脸上是坚毅,是不服输,是一往无前! 一双纤细的手牢牢抓着马缰,成功冲到坡底后,在那道深深的沟坎前,她猛的提缰一跃而过! 宋文燮的笑容更深了,催马过去迎接她。 就说他的眼光是极好的,连看中的女子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她能够极快明白他的意思,且赞同它,并愿意去实行它,最终,她必然能够成功。 放眼京中,有哪家的闺秀有这般的胆魄? 这般的她,又让他如何能够放手? 第489章 变故徒生 阮楹自觉做的很是完美,心下不禁得意起来。 他放慢了马素,等着送人,谢迎过来准备告诉他。自己还能做更难的。 同时也准备听听他夸赞自己的奇迹。 就在这时,变故徒生。 一只凛冽的羽箭带着破空声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飞射而出,目标正是阮楹! 宋文燮先一步察觉,他的瞳仁骤然紧缩,猛的竭力嘶喊道:“躲开!” 阮楹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下意识的趴倒,贴伏在马背上。 凛冽的箭支从她的背部上方飞过,只差一点,这支箭便会射入她的胸膛。 宋文燮神色冷冽,他提缰飞奔而来。 与此同时,一群灰衣蒙面人骑着马从林中冲杀出来,他们身形矫健,骑技娴熟,转眼之间便接近过来。 除了细微的马蹄声,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响动,惟一的露出的眼晴里充斥着浓浓的杀意! 然而还不等他们更加接近,便被宋文燮周围突然出现的另一拨人给拦下了。 虽然后来者没有骑马,但他们的轻身功夫惊人,且有数人精通下盘功夫,专砍马腿,不多时便将大半灰衣人逼下了马。 另一边,阮楹驱马与宋文燮汇合,她看着那伙后出现的穿着灰蓝色劲装的人,轻声问道:“这也是殿下的侍卫吗?” “暗卫。” 果然!阮楹明了的点点头,此时方才微微松了口气。 宋文燮身边的暗卫,那必然不是寻常人,虽然她不精通功夫,但看场上的情形大约也能看出些端倪。 那些灰衣人的身手应该是不及暗卫的。 宋文燮眸光冷凝的打量着场上,提声道:“留一活口,其余全部斩杀!” “是!” 暗卫们在这声命令后,攻势愈发强了。 不知是不是明白自己与死亡极度接近,灰衣人当中那个领头的突然暴起,逼退两名暗卫后,飞身持剑跃起,冲向阮楹的方向。 剑光冰寒,直刺阮楹的咽喉! “找死!”宋文燮左手持着腰间抽出的软剑,右臂探出,猛然将阮楹从马上拎到自己这边。 他的臂力能拉开十石的硬弓,便是马上,也能达六七石,而阮楹身子轻盈,又十分配合,因此只在瞬间便安全的坐到了宋文燮的身前。 那灰衣人一击未得手,立时夺了阮楹的马,竟是仍不肯放弃,在马上与宋文燮过起招来! 此人极是阴险,他招招式式都是冲着宋文燮怀里的阮楹而去,逼得宋文燮不得不回护。 阮楹又气又恨,咬牙切齿,可又毫无办法。 她幼时虽跟着武师傅学过些招数,但也不过是花拳绣腿,近身战或许尚可拿出来抵挡一二,这种时候则没有半点用处。 幸好,暗卫那边见状已经飞快的过来援手。 灰衣人见无法得手,且暗卫马上到近前,他终是失了胆气,准备逃走。 但宋文燮因着他欲要伤害的是阮楹,心下早便怒极,哪里肯放他逃离,攻势反而愈发猛烈起来。 最终,灰衣人到底是被宋文燮一剑刺中右肩胛,手中的剑掉落在地,又被上前的暗卫从马上揪下去擒拿。 而不远处的场上,地上灰衣人的尸首越来越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尽数死于暗卫的剑下! 第490章 另外择地 灰衣蒙面刺客除了首领之外,全部伏诛。 阮楹提着的心这才徐徐落下。 她转头想跟宋文燮说句话,可还未张开口,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染了一抹血色。 然而她并未有伤处,所以这血…… “殿下!你受伤了?!” 宋文燮垂头低低的笑起来,那笑声近在耳边,吐息拂在阮楹的耳廓上,直叫她生出微微的战栗。 “你,你笑什么?到底哪里受伤了?” 宋文燮挑了挑眉梢,被她这般急切关心,他自然是心情愉悦,可见,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并非对他毫无情意,不过是因着些不知名的原因,而对成亲一事心生抗拒罢了。 找到症结,便可“医治“”,他如何不开怀想笑? 不过,若是再继续笑下去,只怕她真要急的恼怒起来。 宋文燮有分寸的敛了笑意,应道:“小伤而已,不必惊惶。” 只是方才被那贼人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出了些血罢了,不值什么。 阮楹却无法象他这般淡定,但此时此地,却并不是包扎的合适时候,毕竟,那些刺客是何来头,又为何而来,他们还有没有后手,这些都无从得知。 此地,并不安全。 宋文燮自然也想到这些,他很快吩咐暗卫唤人过来收拾尸体,加之将四周彻彻底底搜索一遍。 那些刺客的马蹄虽然包裹了棉布等物,用以消去声响,但统共十余匹马,这并非少数,他们是如何藏到那林子里去的,他们又怎知他会在此时来到此处,都还需一一查明。 吩咐过暗卫行事,宋文燮低头道:“我们两人行踪曝露,只怕不便再回庄子去,不如另择地方歇脚?” “我们既遇袭,那庄子上……” “应是无碍,我的侍卫在庄子上,若是同时遇袭,他们必然发信号来。现下并无动静,想是安然无恙。” 他本是想同阮楹两人相处,因此一名侍卫都没带,只暗卫跟随。 留在庄子上的侍卫虽说功夫不是顶尖,但若是阻止他们从怀里拿出信号筒发出,却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能够瞬间将所有分布各处的侍卫同时杀死……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此宋文燮并不担心庄子上的安危。 阮楹也觉得他说的有理,“那便全凭殿下安排。” 这伙刺客既是冲着她来的,说不定是宋枥的人,如此,她肯定是不能再回庄子,免得牵连楚家人也跟着陷入险境。 两相分开,想来更安全。 得了她的同意,宋文燮便决定带着大部分暗卫先行离开。 “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长亭侯府中有座庄子离这里最近,我们便去那里。” “长亭候?” 头些年倒是经常有人提起长亭候,便是小姑娘的她都听人说过,长亭侯擅战,领兵出战少有败绩,不过因着某次在战场上失了一臂,只能回京养伤,便渐渐销声匿迹了,连外出都极少,大抵是过不了那个坎儿。 “是啊,我同长亭侯有些交情,借他庄子一用。” 宋文燮微微一笑,手臂握着缰绳,宛如将她拥在怀里,鼻端嗅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哪怕刚刚经历过刺杀,他亦觉得这一刻是极惬意的。 第491章 十年前而已 既然宋文燮同长亭侯有交情,那过去借庄子用用定然是没问题的。 阮楹知道目的地便不再多问,只想着另一件事。 “你受了伤,不如我们稍停先将伤口包扎一下再走?” 宋文燮微提了提缰绳,“不必,路上不宜多停留,你若受得住,咱们现在便快些赶过去,等到了那里再包扎也不迟。” 见他主意已定,阮楹只得道:“我受得住,那咱们便快些!” 得了她的话,宋文燮做了个手势,一行人便骑着马飞驰起来。 长亭侯的庄子离得不算远,但也不是特别近,快马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赶到。 叫阮楹意外的是,那庄子上的庄头竟是认识宋文燮的,见他带了人过来,连问都没有问,便听从吩咐,俐落的将一行人安置下了。 看来宋文燮同长亭候的交情真不是一般得好,不然不能这样如同在自己庄子上似的。 安顿下,庄头随即便带了大夫过来。 宋文燮的伤果然没有大碍。 左手手臂背上划了道三寸余的口子,看着长的有些吓人,但不算深,没见着骨头,这对宋文燮来说便是不值一提。 大夫清理过伤口,用了药包扎好,又说了些饮食上的禁忌。 宋文燮本想摆手让他不必多提,但见阮楹听得认真,恨不得拿纸笔记下来的模样,又有些想笑,这才任由对方说下去。 听完送走大夫,回转来的时候,嘴里还念念有词。 宋文燮失笑,“我受得伤多了,这算得了什么,哪里用得着如此郑重其事。” 阮楹一怔,“殿下受过许多伤?是早些年北承进犯时候的事吗?” 那个时候她自然还小,并不记得什么,但前世助宋枥登基的时候,她也是了解过宋文燮的生平的,知道他在那个时候曾经主动请缨上战场。 朝臣们本以为他是少年意气,放着京中好好的王爷不做,非要去上阵杀敌,也不知图什么? 总归,便是皇上应下了,众人也只当他过去是做摆设,并未放在心上。 却不知,就是这么一位本该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弟,上了疆场之后,不但能不顾自己监军的身份,拉下面子同将士们同食同住,还自请当先锋官。 他从小做起,不到一年的时间,便令众将心服口服。 再后来,他亲自领兵上阵,将北承打得苦不堪言,最终还是不敌的签下了求和书。 宋文燮的这些经历,也曾令阮楹赞叹不已。 也是因此,前世宋枥流露出对付宋文燮的意思时,她当即便极力反对。 只因她心里很清楚,若是宋文燮有意帝位,那根本轮不到宋枥。 他在军中不说一呼百应,却也是极有威望,宋枥不去招惹他也还罢了,可要是主动想去找他的麻烦,谁知会不会激怒他,反而令他对帝位有了心思? 真要那般,可就是自寻死路了。 宋枥当着她连连应承,说不会乱来,当时阮楹以为他放弃了这个心思,便安下心来。 可后来她才知道,背着他,宋枥根本是已经动过手脚了,不过都宋文燮轻描淡写的压了下去,没有掀起任何风浪。 这时,宋文燮清了清嗓子道:“早些年?也不必说的如此夸大吧,顶多是十年前而已。” 第492章 让令郎向我求亲吧 阮楹一时无言,本想说一句,十年前难道还不算早些年? 可抬头看到宋文燮眼中竟意外的有一丝丝极难察觉的忐忑,她突然福至心灵的停了口。 不是吧…… 难不成,赫赫有名的岑王殿下,据说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岑王殿下竟然在意旁人觉得得他年轻大了?! 阮楹故意试探道:“十年前,我才六七岁呢,对我来说就是早年间了啊!” 话音未落,宋文燮的脸便有些黑了。 阮楹掩着唇噗嗤笑出了声。 原来还真是啊! 宋文燮也看出她是故意,伸手凌空点了点她,“坏丫头。” 阮楹难得孩子气的吐了吐舌,“我只是好奇,原来威风凛凛的岑王殿下也会在意这些小事。” 她好笑又不以为然的道,“可这年纪又有什么打紧的呢?有些人倒是青春年少了,却不做一件正经事,与国无益,于家无用,那也不过是白活一场。倒是殿下你……不知为大苑立下多少汗马功劳,足以载入史册,留与后人赞叹,为何还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到了热茶端过去,“殿下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便是已近不惑,我对你也只有更尊敬的!” 这话虽然是为了哄他高兴,但阮楹也是真心这么觉得。 宋文燮的功勋足以耀目,地位也足够尊崇,完全可以让人忽略了他的年纪。 宋文燮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高兴多少,反而有些阴测测的道:“如此说来,便是我如今已至不惑之年,你也愿意嫁入我府中为王妃了?” 阮楹:…… 这是两码事吧。 我嫁不嫁你跟年龄没关系呀! 哦,不,还是有一点点关系的,如果你真的已届不惑…… 阮楹想了想忍笑道,“那你还是找找有没有儿子,让令郎向我求亲吧。” “做梦。”宋文燮冷哼道,“想嫁给除我以外的人,除非我死了。” 眼见着话题朝着危险的方向去了,阮楹连忙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明晃晃的转移道:“殿下觉得,刚刚刺杀我们的那伙蒙面人会是何人派来的?” 宋文燮看透了她的想法,本也不愿纠缠于年纪,便顺势道:“应该不是宋枥派来的。” “为何这般说?”除了宋枥,谁还会对她有这么大的仇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呢? “宋枥虽然暗中经营了势力,但以他的本事,还收揽不到今日来的刺客。”宋文燮瞥了她一眼,“你是被误导了。你看他们始终冲着你去,便觉得是针对你的,可事情或许恰恰相反……” 阮楹惊愕,“殿下的意思是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 宋文燮微微颔首,直面刺客时,他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浓重的杀意其实是冲着他而来。 “他们虽是用剑做武器,但其功夫路数却诡异的很,若是换成弯刀,威力更足。” “弯刀?”阮楹迟疑着道,“听说北承的士卒善使弯刀?” 宋文燮赞许的看向她,“不仅是士卒,北承国内的会武之人.大多偏爱弯刀。” “所以那些人是北承派来的吗?” 宋文燮却又摇了摇头,“等讯问过才知道,也有可能是有心人故意布置了这一出,盼着加剧我们与北承之间的龃龉。” 如今大苑与北承本就摩擦不断,若是再有刺杀一事,且还是针对位高权重的岑王…… 一个不好便是大战将起。 第493章 七尺大汉 虽然对于刺客的身份有所猜测,但在能够确认之前也仅仅只是猜测。 宋文燮的暗卫已经去审讯唯一留下的活口了,阮楹便将此事暂时搁到了一边。 “殿下,你受了伤,还是去榻上歇息片刻吧。” 宋文燮道,“我不习惯这个时辰歇息,便是躺在那里也睡不着。” 阮楹想到他方才手臂上流的血将袖子都浸透了,而且脸色也确实有些发白,便主动道,“您好歹略躺躺,便是睡不着,也可闭目小憩。” 宋文燮哼笑:“不如你来给我读书?” “好啊。”阮楹很爽快的便应了,恰好这房里的案几上便放着几本,她随手拿了一本出来,哄着宋文燮去软榻上。 安顿好宋文燮,阮楹拿了软凳坐在一边,翻开书。 这才发现居然是话本。 而且是老套的美貌狐狸精向书生报恩的故事。 见宋文燮正看着她,像是等她开始,阮楹也不好说再去换一本,关键是,依着这放书的品味,剩下那些极有可能全是相类的,那她何必费这个力气。 硬着头皮开始念,轻软的声音很快响起在屋子里。 然而阮楹越念越是觉得不对劲,等到翻过第二页时,她头皮都要炸开了! 怎么才见面就要缠.绵的被翻红浪了?! 说好的报恩呢? 就算是以身相许,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而且话本子里对细节写的十分露骨,言辞堪称放.荡! 这要怎么念? 阮楹抬眼觑过去,赫然发现宋文燮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仿佛在说“我倒要看看,你念不念得下去”。 “……” 他该不会是早就看过这话本,故意等着看她出丑呢吧! 阮楹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对宋文燮看笑话的态度暗自不满,她转了转眼珠,干脆也不往下看了,自行编道:“那狐狸幻化成的美貌少女见书生目不转晴的盯着她,心下不愉,只道这般人品可怎生瞧着都不像是五年前善心救过自己的高洁之士,定是假冒之人,说不得他已经救命恩人谋害了去!便故意做出惹人怜爱之态,只待书生扑将过去之时,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狠狠刺入那色坯的心窝……” 宋文燮先是惊愕了一瞬,旋即大笑起来。 半晌,在阮楹冷眼下,他才勉强收敛了几分,清了清嗓子,“这般果断的精怪,倒像是真的了,我就说嘛,精怪便是要报恩,又怎会如此婆婆妈妈,腻腻歪歪的……唔,讲的不错!” 阮楹挑了挑眉,“方才看殿下那般期待,我还以为殿下是等着听狐狸精为了感谢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呢!” 不待宋文燮反驳,她又道:“为何总有男子喜欢做这种黄粱美梦?便是这世上真有精怪为人所救,它又怎么一定会变成美貌少女?兴许是七尺大汉呢,难不成这男子也要笑纳了?” 宋文燮觉得自己日后再也无法直视这些话本子了,虽说他也只有年少时翻了几本,但他也是男子,自然也下意识的认为精怪会幻化成美丽少女,可如今…… 七尺大汉?笑纳? 他扶额哭笑不得,“不过是落魄书生异想天开罢了,你何必较真儿?” 第494章 顺理成章扣黑锅 阮楹也不是较真儿,就是觉得会写出这样的话本子且流传出来的人,想法着实令她难以理解。 这不是明告诉旁人,他品行是如何低劣么,只想着不劳而获,且还见色起意,还奢望着人人都看中他……黄粱梦都没有这么美的! 不过宋文燮既这么说了,她也就没想着再掰扯下去。 本也不与他们相干,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书是念不下去了,阮楹正想着做些什么打发时间,这时童穆在外头禀道:“主子,那刺客招了。” 宋文燮闻言神色微敛,唤他进来。 “怎么说的?” 当着阮楹,他就这么问了,也没见有让阮楹回避的意思。 童穆一看这情形,心里更加有数,丝毫没有露出异色,痛快的回道:“说他们本是北承世家的护卫,都是自小在家族里长大的孩子,感情极深。后来主家获罪落败,他们便合谋杀了诬陷之人,为主家报了仇,因此在北承被通缉,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大苑。只是虽然来了大苑,他们跟北承那边也没完全断了联系,月前通过中人受了北承一位官员的承诺,说是只要他们能刺杀您成功,便能得到北承的特赦令,重新回到北承,所以他们决定殊死一拼!” 宋文燮丝毫不意外,颌首示意他接着说。 阮楹到底是有些惊讶的,原来还真不是冲着她来的,那应该确实不是宋枥派的。 也好,至少不必担心楚家人会被下手。 不过这北承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竟然这般大胆买凶杀人,还是杀宋文燮。 这若是让他们成功了,那大宛与北承便又要起战事了,而且还不是小打小闹,势必是大动干戈! 毕竟皇上对宋文燮的重视是有目共睹的,再者,以宋文燮在大宛的地位,倘若皇上想要大事化小,那无异于自打嘴巴,国威何在?真要被人瞧不起的。 就算现在没成,这事也绝不能算小事了…… 她一边胡乱琢磨着一边听着童穆禀报,可童穆在详细禀报了一番后又道:“他虽是这样招认了,但还有些细节没说清楚,属下总觉得有违和之处,可继续讯问,他却坚持此说法,属下一时拿不定主意。主子,您说呢?看样子,继续问下去他也是不会吐口的了。” 要照宋文燮的想法,倒也不是大事。 查不查得出,脱不开就是那么些与他有仇的,只敢躲在暗处使阴险手段的小人。 他一个个收拾过去就成了。 至于北承,他们未必不想那么做。 当年他杀了不知多少北承士卒,就前些日子还在阮楹的示警下戳破了北承暗中算计大宛的阴谋,他们恨他,想杀他,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如此把这个黑锅扣到他们头上,那就更是顺理成章的事。 “安排北承的暗线,将事情在北承的都城传开,说是北承某位官员私下收买江湖人来大宛行刺,惹得我大怒,要向陛下谏言攻打北承,以五城之地来平息我的怒火!” 北承内里也不是一团和气,主战主和分着不同的派系。 这消息传过去,北承内部要先打成一团。 大宛只管先看场好戏。 阮楹在一旁听着,眼睛突然一亮,颇有些跃跃欲试。 第495章 旧卷宗上的大案 宋文燮不禁投去探询的目光。 阮楹不好意思的谏言:“外面只传此事是北承所为,可到底是不是,还有疑点,不如我们内里继续追查真凶!若真是北承,那也不算冤枉他们了,可若不是,总要把人揪出来铲除掉才好,否则放这么一伙对殿下心怀叵测的阴险之徒暗中动手脚,也不妥当。” 宋文燮鼓励的道:“如何追查,你有何想法?” 阮楹思忖着将自己的法子说了,“一句话,放长线钓大鱼。这法子虽然老套些,但只要做得真,不怕他不上当,只是需要的时间长了些,另外派去跟踪他的人须选好了。” 这话一说,宋文燮和童穆就都明白了。 两人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 手段不怕老,有用就行。 那惟一的活口中能被撬开嘴就证明是个惜命的,惜命的人能有活的机会,他能不想着逃么? 不可能的。 但凡有一线可能,他也愿意相信这是个机会。 三人又细细商量了一阵,之后童穆便去操办了。 其实阮楹这边提出这个计划,另外还有些原因,但这个事,她不好同别人说。 刚才听童穆向宋文燮禀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件前世发生的事。 那是在宋枥初初登基的时候,她因着身怀有孕,不敢乱动,又闲得难受,便从刑部拿了些旧卷宗来看。 当时的旧案之有,便有这么一桩。 约摸比这晚些时日,在金洲发生了一起大案。 说是与京城距离不远的云蒙山上聚集了一伙强人,这些人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最后当地衙门为了平民愤将这个山头给围剿了。 据说因为这伙强人冥顽不灵,死守山头,官兵最后只能放火烧山,烧了小半个月才把他们都烧死在山上。 原本她也没将此事跟今日的刺客联系在一起,可这不巧了么,那刺客招供说,他们是顺着云蒙山过来的,他们这些人和马昨晚就是藏在一个山洞里,后半夜趁着月色才赶过来。 他们特别能忍,过来之后隐藏在那个林子里一藏就藏了多半日,人是不吃不喝,马是事先喂了药的,让它们叫不出来。 就这样,一直等到宋文燮和她出来,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为他们原本是打算等到今晚趁夜便袭庄子的,如今正主送上门,他们便临时改变计划,决定选择山坡这里为刺杀地点。 问道他们说怎么得了消息,知道岑王会来这个庄子,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做准备的,他只道消息是买来的,再问向谁买的,他便闭口不言了。 就像童穆说的那样,用了刑也不肯说,那就很难问出来了。 当然,阮楹关注的是,那个大案和这些人的联系。 都是灰衣人,都爱蒙面作案,而且都来自云蒙山……这三点全相同还有跑吗? 所以阮楹在猜想,前世他们被人剿灭,是不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也行刺过宋文燮,但是失败了,然后被幕后主使借着官兵之手杀人灭口了! 这只是猜测,但倘若是真的,那就说明这个幕后主使极有可能是大宛的高.官,或是与大宛的高.官有所勾连之人! 甚至,是不是某位大宛高.官私通了北承?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阮楹越想越深,但这事她是无力去的,只能给宋文燮出这个主意,让他能够派人继承查下去。 第496章 自当一拜 阮楹思量半晌,最终决定坦言。 “殿下,实不相瞒,你所说的,我的确极为心动,可这份人情太大了,我还不起。况且,你放言娶我为妻在先,我若接受了你这般相助,若是我迟迟不愿嫁人,又如何来偿还你这份慷慨?” 宋文燮眼角抽了抽,“我该夸赞你坦诚,还是该恼怒你的狡猾?” 因为自己无法做出抉择,便将此事又抛回到他的身上,这行径未免有些太无赖了! 他能如何说? 难道要说你接受了我的援手,就一定要嫁我? 宋文燮自认还没有那般无耻! 他要的是心甘情愿,要的是情意相投,可不是迫于无奈! 阮楹眨了眨眼,无辜道:“殿下,我并无他意,不过是确实不知该如何,这才坦言相告。” 宋文燮盯视她半晌,最终无奈的笑道:“罢了,当我上辈子欠你的!” “不需要你回报,更不会以此逼近你嫁我,只管放心便是!只当我是看不过宋枥害人,行了次善事,可行?” 阮楹脸皮到底没那么厚,不由流露出几分羞惭,深深朝着宋文燮福下.身。 她当然知道能够得到宋文燮的庇护,楚家人才能安然无恙,可这话她实在无法主动说出来,这般作态一番也无非是等着宋文燮说出这话。 阮楹心里也觉得得,要论无耻,或许她还是比宋文燮更无耻一些。 得了便宜还要卖个乖! 但她也确实没有旁的法子,只能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以别的方式报答宋文燮。 再怎么说,她也是重生之人,在“预知”一事上,还是有些优势的。 “多谢殿下宽宏,不与我计较,我实是感激不尽。日后殿下若有差遣,我决无推脱!”阮楹这次是认认真真的说道,只要不涉及男女之情,她绝对说话算话,怎么帮他都是可以的。 宋文燮听出她的潜台词,却不置可否。 心里想着,眼下她抗拒之心太重,还是慢慢来,太过急于求成,只会将她推远。 他面上如此表现,故意将自己说的很是委屈,实则心里也另有一套想法。 阮楹不是吃软不吃硬么? 那他便用自己这份“软”来慢慢打动她! 总而言之,两人算是诡异的达成了自己的目地,获得了殊途同归的结果。 他们这边达到一致,两人才去了厅堂。 长亭侯世子赵.南靖已经在外面等了一阵,但他生性沉稳,因此并不急切,只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相侯。 见宋文燮出来,这才起身施礼。 不想起身后一抬头,就瞧见宋文燮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 “乐平乡君?”赵.南靖讶然脱口唤道。 阮楹敛衣行礼,“见过赵世子。” 赵.南靖连忙又还了礼,他看了眼宋文燮,询问道:“殿下,我可否先行向乐平乡君致歉?” 宋文燮坐在上首,微微颌首。 赵.南靖对着阮楹深深的躬身,“乡君,此一躬是代家弟向您道歉,前次在猎场上,家弟无知胡闹之下误将箭射向乡君,险些伤了乡君,着实不该。虽则家中曾登门道歉,但毕竟没有见到乡君本人,如今既见了,自当一拜!” 第497章 庄子不再安全 虽说定下了计划要安排刺客头目逃离,但白日里肯定不行,太假了,怎么也要耗到晚上。 不过既然有了这个盘算,肯定就不能再刑讯他。 童穆特意安排人给他弄了些吃喝,又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免得他还没当上诱饵就出师未捷身先死。 对着刺客只道要将他押回京中,移交大理寺审讯,务必要留下性命。 如此对方只当还要从他口中挖出更多东西,自然不会怀疑这边的用意。 至于晚上要如何安排,事情就交给了童穆,宋文燮这边在考虑过后,便跟阮楹说起了楚家人的事。 “那个庄子不安全了,地方已经被泄露出去,既然刺客会知晓,那别人也会知晓,譬如宋枥,所以现在还是要尽快将他们送走。” 这个道理,阮楹自然是知道的。 但她发愁的是将楚家人安置在哪里。 再有就是……“殿下,依您猜测,宋枥还会对楚家人动手么?” 宋玉燮瞥了她一眼,大有“这种事还需要我说吗”之意。 阮楹叹了口气,“我不该存侥幸的心思,看来还是得提防着他。” “这自是不需说的,阮娴如今成了宋枥的人,他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也不可能乐意看到楚家人还活着。再退一步说,就算他没心思理会楚家人,可阮娴呢?在楚家那段经历本就是她急于抹杀的,难道她会想留着楚家人这样知道她从小长大发生所有事的人在世上吗?” 宋文燮虽然没有同阮娴真正接触过,但看她的行事便能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了。 忘恩负义,不择手段想要爬得更高。 这样的人不独她一个。 如果杀人灭口能让他们安心,那他们会不吝于去做的。 阮楹深深看了他一眼,“她不会,殿下看人确实很准,如果有必要,相信她可以做的比宋枥更绝!” 宋文燮颌首,“不错,因为她是从最底层爬出来的,所以比本就生于权势中的人更要向往权势,也更狠得下手。所以楚家那边还是要尽快送他们离开。” 阮楹撑着额头,喃喃道:“合该如此,只是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顿他们。” 回楚家庄肯定不可行,远远送走也不可行,一来不安全,二来他们也不会答应,那么就只有进京了。 可进了京安排在哪里? 之前置办的楚宅住是住得下,但安全无保证啊! 对了!阮楹眼睛一亮,那便再雇佣顾英他们保护吧,或许干脆跟顾英商量一番住在镖局旁边,这样应该可行。 她刚想到这个法子,就听宋文燮道:“楚家人的事,我可以来安排,整个大宛没有比岑王府更安全的地方了,而且我同你兄长也聊了一阵,他身有一技之长,进工部下的将作监倒是极为合适的,将作监只要推荐便能进去,以他的本事留下不成问题。” 闻言,阮楹心动了一瞬,不过随即她便冷静下来,“殿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此事不妥当,我已经想到如何安置楚家人了,就不劳烦殿下了。” 宋文燮静静的看着她,“你要如何安排?” 阮楹迟疑片刻,还是将自己刚刚想到的主意说了。 宋文燮道:“你雇佣镖局之人保护他们自是可以,但你想过这保护需要多久么?” 第498章 早夭的皇长子 阮楹一滞,多长时间? 当然是等她报完仇,让宋枥和阮娴失去他们身份和地位,或许身死,又或许,生不如死。 但这需要多久,她此时哪能说得准,也根本不能说。 宋文燮一笑,徐徐道:“其实宋枥此人算不上多难对付,但想要将他拉下马却没有想的那般容易,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而是因为他身后有皇上在护着他!” “我知道……”阮楹低低的应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宋枥的才能其实未见得比其他皇上出众,皇上却为何还是将他立为了太子?” 这个阮楹自然是清楚的,“是因为元后。” 宋文燮轻点下头,“没错,是因为元后,但并不像众人所想的那样,是因着皇上与元后感情极深,所以才会爱乌及乌的看重宋枥,以至将他册封为太子。” 闻言,阮楹眼中透出几分迷惘。 不是吗? 可是前世,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就连宋枥自己,也是这般告诉她的。 “不是为此?那是为什么?” 宋文燮顿了顿,才轻声道:“事关皇室机密,你须记住,不得外传。” 阮楹郑重道:“殿下请放心,我可发誓,若是……” “无须如此,我自是信你。”宋文燮打断了她的话,略有责备的道:“不可轻许誓言。” 他舒了口气,道:“皇上与元后虽然相敬如宾,但感情却并不若旁人想象的那般深厚,不过是元后母家不显,无外戚之患,而元后人也灵透,行事极有分寸,因此皇上予她尊重,两人这才看上去情意深厚。但宋枥成为太子一事,更多的原因却是因着皇上那位早逝的皇长子。” 阮楹重复的轻喃,“皇长子……就是早夭那位吗?” “是。”宋文燮脸上露出几分遗憾,“众所周知,皇上与元后在宋枥之前还曾诞下一子,是为皇长子,这位皇长子才三岁上便过目不忘,聪慧绝伦,皇上与元后都极为宠爱,当时,许多朝臣心中也是大慰,认为大宛后继有人,而皇上也的确是准备拿他当作储君来培养的……” “可是那孩子才满五岁那年,皇上行宫遇刺,当时,皇上因着极为喜爱他,便带着他一道在寝宫。谁也不知那夜发生了何事,但当侍卫听到到响动冲进去的时候,那孩子已然胸口中剑,倒在了血泊里,而皇上手臂受伤,因着侍卫及时阻止,皇上最终并无大碍,而刺客也当场伏诛。但皇长子却因受伤太重,回天乏力。” 阮楹闻言,心里生出惊涛骇浪。 会是她想得那样吗? 这情形,怎么听都像是皇上他…… 阮楹不敢再想下去。 宋文燮深深的凝视着她,“未必是你想得那样,皇上的为人,我自认有些了解,他并不是那种会做出舍子求生的人,这其中必是有些阴差阳错的地方。又或许,是那孩子自愿为皇上挡剑,毕竟,那不仅他父皇,更是这大宛之主!他那般聪慧,不会不明白何为大义。” 虽然他这么说,但阮楹还是察觉到,其实他心里未必没有过那样的怀疑。 人在生死关头,很难说会做出什么事。 嘉乐帝平日看起来自然不是那种狠心之人,可当旁人的命与自己的命相比较时,哪怕那个旁人是他的亲生儿子,谁又能保证他不会一时恐惧、惊吓之下做出出人意料的行径? 第499章 问题仍然存在 阮楹迟疑了片刻,避开了这个敏感的问题,转而道:“那……皇上册立宋枥,就是因着惋惜意外离世的皇长子,所以不但将宋枥封为储君,平日里更是多有宽宥?” 若是没做亏心事,会如此吗? 阮楹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恶意猜度嘉乐帝了,但此事着实让她没办法往好处想。 “大抵便是如此吧,皇上他……总归是对皇长子心怀愧疚的,这些年了,都不许人提起,可皇上自己却年年会为皇长子上香祭奠。元后临终之时,也曾恳求皇上好好照顾宋枥,她是个聪明的女子……” 宋文燮的眼底划过一抹复杂,至少,元后比自己的母妃聪明多了。 她不会傻到去奢求君王的爱意,更不会以为君王的内疚是无穷无尽的,所以她在皇长子离世后,虽大病了一场,但病愈后却绝口再不提皇长子一个字,还让宫人将皇长子的物事全部收起来,锁进库房,只因为她察觉到皇上不想听到看到。 对外,她只作出自己无力承受才不再提起的模样。 这般之后,皇上果然给了她更多重视,不但将后宫的权柄尽数交付,且还在遇事时,极为为她撑腰。 若非如此,也不会传出皇上与元后情意甚笃的说法来。 再后来,元后三十余岁拼力再诞一子,这便是宋枥了。 只可惜,她的身子也就此垮下去…… 而皇上也因着这两人的关系,对宋枥很好,似是寄予希望能够再养出一位皇长子那般的儿子来。 可惜,宋枥不但资质比之皇长子大有不如,便是连性情也天差地别,不如皇长子多矣。 他惟一胜在,他还活着。 宋文燮偶尔会想,如果早夭的皇长子看到死后种种,他会觉得高兴吗? 可惜这个问题,他也回答不出。 宋文燮难得的出神,阮楹也没出声打扰,还在不由自主的想着皇长子的事。 听宋文燮所说,便可知他是少有的天纵之材,这样的人若是能够长大成人,不知要惊艳了多少人! 偏偏,才深不寿啊! 结果让宋枥这种人渣沾了大便宜! 屋内正陷入沉默时,童穆来到门外,“主子,乡君,长亭侯世子求见。” 这声音打破了屋内无言的沉默,也唤回了两人的神思,宋文燮敛去种种复杂的神色,扬声道:“先带他去厅堂坐坐,我随后便到。” 童穆应声下去。 宋文燮却没急着起身,而是又看向阮楹,“长亭侯世子是自己人,不若一道去见见?我原本打算的就是命他护送楚家人回京,若是你不愿让楚家人进岑王府,便由他出面安排楚家人,这样一来,外人不会想到你与楚家人的关系,他们自当更加安全。至于防护,有邬行夫妻在,长亭侯世子那边也可派出护卫,总归不至叫他们遭了毒手,也算是你对他们生恩的回报了。如何?” 阮楹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 皇上这般宽宥宋枥,那就他拉下来就确实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她相信自己最终仍是会做到,但这时间上…… 但她不可能一直雇佣顾英他们去保护楚家人,时候短也还罢,若是久了,就算她乐意,顾英也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问题又绕了回去! 第500章 长亭侯世子 阮楹刚刚看到赵.南靖时,绝没有想到他跟那个在她脑海里已是印象十分模糊的纨绔会有何关联。 可世事便是如此的巧。 赵.南靖居然正是那纨绔的兄长。 事情早已过去,阮楹自然不再计较,此时向旁边侧了侧,只象征性的受了半礼,“世子快请进,实不必如此,令弟本也是无心受人利用,虽则犯错,但已然受过教训,此事便已经翻过去了。您这般,倒叫我心下惭愧了。” 这个礼,她若完全不受,倒显得虚假了,也叫赵.南靖下不来台。 可全受下来,又太过计较,显得托大。 因此,只受半礼最合适不过。 赵.南靖见她言语恳切,行事周到,心下不禁暗暗赞赏,此时也没有多扭捏,便起身又拱了拱手:“乡君为人果然是端方有礼,传言不虚!” 阮楹与客套了两句,此事便算是真正揭过去了。 两人分别在下首的两侧落座,赵.南靖便向宋文燮询问今日遇刺一事。 赵.南靖早便投效了宋文燮,因着入庄时,庄头便得了宋文燮吩咐,尽快给他传信,让他过来一趟,同时可说明遇刺一事。 赵.南靖得了信悄悄点齐人马,急驰而至。 此时当然首要关心此事。 阮楹不会贸然插.入他们的对话,便坐在一旁不着痕迹的观察赵.南靖。 因着宋文燮之前说,想将楚家人托付给赵.南靖来照顾庇护,她自然是要亲自确认一番的。 看了一阵,阮楹心下便觉得此事可行。 赵.南靖有股武将的英武爽俐的气质,人没什么架子,不会自视甚高,说话不喜拐弯抹角,相处起来令人很舒服。 但他又并非没有头脑,听到刺客一事,他作了一番合理的猜测,与之前宋文燮同阮楹所说相差不大,可见其也是颇有谋略的。 有这样一个人愿意庇护楚家人,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阮楹心下满意,想着赵.南靖不愧是那位长亭侯的儿子,虽说长亭候如今不愿现身于人前,但这个儿子还是教的极好的。 说完刺客的事,宋文燮这才说起楚家人的事。 关于楚家人的身份,他没有瞒着赵.南靖,“……那三位是乐平的亲生父母与兄长,乐平的身世想来你也听说了一二,她虽然与亲生父母并未相处过,但有血缘在,总归要照拂一二。” “只是乐平乃闺阁女子,许多事不便出面,本王这边因着如今有些小麻烦需解决,也无暇他顾,这才把你叫了来……” 赵.南靖闻言便道:“殿下,乡君尽管放心,此事我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安置几个人,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宋文燮看出他的想法,“安置他们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他们在来京路上曾遭遇数次刺杀,到了如今,当地的官府也未能查出真凶。因此,你需派几名好手护他们无恙。” 赵.南靖一愣,“数次刺杀?这是得罪了何人,如此肆无忌惮,竟敢做出此等事?” 方才不是还说楚家就是寻常的庄户人家,平民百姓么,谁会这般费心的去刺杀这样一家人? 莫不是冲着乐平乡君去的? 可也不对。 乐平乡君在京中名声甚好,虽然近来听母亲在家中提到过,说是因着身世的缘故,那些夫人和贵女不免私下议论于她,但这种事,本也不是她的错,那些夫人多半是遗憾她的身上有了瑕疵,不适合再与自家联姻,而贵女们则是有些幸灾乐祸之语,但归根结底,还不是嫉妒于她么! 这样一位好名声的女子,又如何会惹下那等祸事? 第501章 托付 赵.南靖百思不得其解,可惜宋文燮并不会为他解惑,更不要说阮楹了。 问就是不知道,不知情,很冤枉! 虽然赵.南靖弄不明白真正的原委,但他并不会因着楚家人被刺杀过便胆怯的推拒此事。 他琢磨了一番后便道:“还请两位放心,我必然会派人护好乡君的亲生父母与兄长,断不会叫那隐在暗处的龌龊之裴逞凶!” 见他考虑过后才郑重的应下,阮楹更加放心了。 对方若是连想都不想,没口子的做出承诺,那她还不敢相信呢! 反倒是赵.南靖这般才是真正想清楚了,仍愿意承担此事。 “如此,此事便辛苦你了。”宋文燮点头说了一句。 见事情定下,阮楹才起身谢过。 而赵.南靖自然是要回礼。 宋文燮坐在上首看着他们礼来礼去,谢来谢去的,突然觉得碍眼得很。 心下生出不快,他却不会这般莫名的说出来,而是道:“乐平,世子很快便要启程去庄子上接楚家人,你须得写封信交给他,好让楚家人相信他,同他一道回京。” 阮楹点头道:“确是该如此,那我便先行告退,写封交由世子。” 赵.南靖点头应下。 阮楹很快便处去书房里写信了。 信是写给楚生的,楚家两老明显十分看重楚生,他的话,他们总是要会听的,这比起阮楹同他们说,要靠谱得多! 对楚生,阮楹没有隐瞒。 只道庄子曝露了,之前要杀他们的人若是知晓他们在这里,说不得会再度出手,她心里实在担忧,因此特意拜托的长亭侯世子暂时将他们全家都接到京城去。 有长亭侯世子的庇护,那行凶之人必不敢再针对。 当然,她在信里并未提到宋枥一个字,但对于已经知道实情的楚生来说,哪里会不知道阮楹指的就是此人! 写完给楚生的信,阮楹又提笔写了信给曲思,叫她过来寻自己,至于菡萏则先随着楚家人一道回京,将礼物一并带过去,也免得他们再费心置办,其他的等她回去再安排。 信未封口,阮楹写完,出来便将信交到了赵.南靖的手里。 “烦劳世子将这封信交予我兄长便可。另外还有一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丫鬟还在庄子上,我身边没个人侍候着实不方便得紧,不知可否让她悄悄过来?” 赵.南靖自然不会反对,虽然他心下有点疑惑,让一个丫鬟单独过来这边是不是不大安全? 不过转念觉得阮楹既是这么说了,便说明那丫鬟肯定自有倚仗,倒也无需他操心。 爽快的将事情应下了,喝了盏茶,赵.南靖便出发了。 再晚城门便该关了,须赶在这之前回京才行。 阮楹客气的送了送,回转来的时候,才醒悟过来这里分明是人家的庄子,怎么如今倒弄得人家跟客似的! 一笑,便抛在脑后不再想了。 却不知这个笑被来到门口的宋文燮收入眼底,他顿时生出些别扭来。 当着面笑,人走了看着背影还能笑? 有那么高兴? 赵.南靖那小子有何特别,难道是他特别傻? 最最关键的是,当着他,她可没有如此频频的展露笑容! 第502章 醋了 阮楹回到厅堂里,这时,宋文燮已经坐回了上首,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殿下这是怎么了?是累了,还是手臂疼了?”阮楹先是有些惊讶,之后又有些担心。 宋文燮听出她的关心之意,可是想到她对赵.南靖那屡屡的笑容,还是无法平息心头的不自在。 那赵.南靖虽然蠢头蠢脑,但胜在年轻,胜在与她平辈。 所以,他们若是相处,是不是更有话可说? “无事,不过是在想,此事交付给赵.南靖,是我的主意,之前仓促,也没来得及问你的想法,你觉得此人如何,是能够托付楚家人的人选么?若是你觉得不妥,再换一个也来得及。”宋文燮仿佛极自然的问道,实则竖着耳朵听她的回答。 阮楹没听出他的隐意,只奇怪得道:“赵世子人挺好的,我看他生的英武,颇有武将风范,行事大方,但该谨慎处也知谨慎,颇有君子之风,应是个能托付的。” 人都出发了,现在说不合适也太晚了。 估计换人的话也就哄哄她,真要是再把人追回来,那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觉得他不可信任吗? 那要把人得罪死了! 虽说她也看得出来,赵靖南应是早便投效了宋文燮,可就算如此,那人家也是位侯府世子,又不是你的亲兵,哪有这么办事的,真不怕人家暗中记恨反水啊! 她存了一肚子的困惑,不过这些话也不合适明着问出来。 总归自己这边不会昏了头,做不出挑三拣四的事,如此一来就没那些问题了。 而承受着阮楹不解的眼神,听着她盛赞赵.南靖,宋文燮的额角不由抽了抽,“你觉得他很好?” 阮楹一头雾水的反问,“难道他不好?” 不好你能用他? 阮楹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没事吧?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去房里歇息一阵吧!” 宋文燮沉默半晌,蓦地起身,“我的确有些不适,先回房了!”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 阮楹一脸懵,在原地站了半晌才莫名不已的决定去找人问问自己的哪里安置。 看她,从过来这边一直在照顾宋文燮,然后就是见赵.南靖,到现在还没歇一歇。 不过她也就是心里感慨一二。 宋文燮是为了护着她而受伤,她对于照顾对方并无怨言。 恰好转头就遇着童穆,阮楹连忙向他询问。 童穆有礼的道:“门外有下人可引您过去,只是这庄子上并无丫鬟,只有几个粗使婆子能差遣,只怕要委屈乡君了。” 阮楹摆了摆,“无碍的,晚些我的丫鬟应该会赶到。” 说着她便要离开,这时童穆唤住她,说道:“可否同乡君说几句,关于我家主子的事……” 阮楹停住了脚,“也好,我正想问你,方才你应该在门外吧?那你可知殿下如何会突然神色不愉?” 还能有什么,醋了呗! 童穆是真觉得自己主子委实是不会讨姑娘家欢心,便是心里不高兴,好歹也忍一忍,怎么能就摆在脸上呢? 幸好自家主子也只跟乐平乡君单独在一起时才会仿佛失了智一般,这还是让他稍稍安心的。 第503章 为主子排忧解难的属下 童穆对着陆楹温和一笑,“乡君,恕卑职失礼,方才在外面时,我无意听到乡君夸赞赵世子的话,心下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吗?”阮楹回想一下自己夸赵.南靖的话,并没有发现出格的地方。 童穆却道:“您夸他英武,可纵观整个大宛,还能有何人比主子更英武,更有武将风范的?毕竟主子是真刀实枪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而赵世子却只是……” 他笑了笑,没继续向下说。 再说下去就好似自己瞧不起赵.南靖似的,这不合适。 其实他只是想说,我家主子最好,我家主子最棒,最紧要的是,你夸别的男子将我家主子置于何地? 阮楹:…… 我真的不太懂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童穆又继续道:“卑职还听到您夸赵世子大有君子之风,其实若论起君子之风,主子在京里也是排得上号的,赵世子自然是要排在主子其后的……” “等等!”阮楹叫停了他,“你可否先行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何事? 没头没脑就夸起宋文燮,还处处拿赵.南靖比着…… 等等,想到这里,阮楹脑子里灵光一闪。 她犹疑的看过去,真是她想得那般? 童穆觉得这乐平乡君也够不开窍的,自己费了这么半天的唇舌,她竟然还是没弄明白用意,他迟疑着是否该将话说的更明白些。 这时,阮楹试探着道:“殿下自然是极为出众的,便是赵世子,我也是看着殿下信任他,愿意交付他事情,这才觉得可靠,若是没有殿下的慧眼,我又哪里能知道对方是如何人品呢?” 闻言,童穆顿时松了口气。 “正是如此,这话若是殿下听到,定会极为开怀的!” 他疯狂暗示,一定要寻机会说给主子听啊,听过保证主子心情大好! 阮楹也露出“明白了”的眼神,两人对视过后,都是微微一笑,心情转好。 该说的话都说到了,童穆将阮楹送到门口,看着婆子引领将她带去安歇。 阮楹这边去了隔壁院子的卧房里,等房里只留她一人的时候,这才不再忍耐,抱着榻上的迎枕埋着脸闷笑起来。 原来堂堂的岑王殿下居然也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原来他生气是因为自己夸了赵.南靖…… 这时再回想刚才在厅堂里他那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阮楹就全弄懂了。 并不觉得吓人,反而有些好笑。 宋文燮原来也是会耍小性子的,简直像个孩子似的! 脑海里闪过这种可怕的念头,下一刻就被阮楹强行挥散了。 转念又想,其实这样也好。 她本来就不愿让他对她太过上心,否则她不嫁人,他若是死心眼,岂不是要一直被耽搁? 虽则她将话说清楚了,但到底还是有份内疚。 若是他自己主动放弃,那便最好不过了。 只是这话也就想想,阮楹对宋文燮说不上十分了解,但也略知一二,怎么想他都不会是那种轻易便能放弃目标的人。 阮楹笑了一阵,思忖了一阵,又叹息了一阵,身子已经觉得乏力了。 今天着实发生了不少的事。 她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些茶水,决定先小睡一阵,养足精神,晚上不是还有一场好戏么! 第504章 作戏 阮楹这一睡便不知今夕何夕了。 另一边,宋文燮的精神倒还很足,眼见到了晚饭的时候,他遣人去叫阮楹一道用饭。 下人却说阮楹还在睡。 宋文燮想着今天她经历了这么些事,确实辛苦,于是便吩咐下人不要去打搅她。 宋文燮独自用过晚饭,童穆那边也开始安排做戏了。 那灰衣刺客先前就被扔进了一间厢房,离庄子里的花园不远,而花园的另一头就是庄子的演武场,再从演武场过去便是围墙了。 而安排守门下人正是庄头的侄儿,到了晚间,庄头便来给他送饭。 “走走,去隔壁的厢房,先用过饭再回来守着,不耽误事,免得把你饿坏了!”庄头佯装护着亲戚的没头脑。 “不行啊,二叔,贵人让我好好守着这里,我若走了,里面的人万一跑了怎么办?那贵人岂不是会发落我?”侄儿像模像样的说道。 庄头摆出大咧咧的姿态,“怕什么!我是庄头,随便寻个藉口便能蒙混过去,再不济找个替罪羊便是了。再说了,里面的人都被折腾的没人样了,他哪儿还有力气跑啊!” 侄子作出被打动了,“真的没事吗?” “看你说的,还不相信二叔啊,多大点事!这里面的又不是朝廷钦犯,要我看,顶多是个不长眼的小毛贼,不知怎地得罪了贵人,这才被折磨的死去活来,惨喏!我看你倒不必担心他逃跑,而要担心他能不能熬过今晚!” 侄儿跟着附和了两句,两人终于边说边进了隔壁的厢房。 灰衣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真真儿,心下暗自琢磨,看来这叔侄两人并不知晓内情。 这倒是极可能的。 毕竟宋文燮不会将被行刺这种事到处散布。 他又贴着墙,听到隔壁房里叔侄两人边吃边兴高彩烈的说着话,说着今日得了多少赏钱,听意思,那做叔叔的还带了酒,两人说到高兴处便不由的喝上一杯。 灰衣人听了半晌,愈发确定两人并不知他身份,甚至不知有行刺的事,心下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将锁上的门打开,将封上的窗子挑开,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本事。 灰衣人很快照着童穆所料想的那般逃出了房间,之后又照着他拟定的路线,逃离了庄子。 当然,中间也经历了险些被发现的一幕。 这令灰衣人更加对自己能够逃出生天信以为真,他却不知,从他离开厢房来到外面的那一刻起,他身后便缀了一道宛如影子的暗卫。 童穆这边听到庄头的汇报,十分满意,又等了些时候,才开始叫庄头的侄子“发现”灰衣人逃跑,然后开始点着火把去寻人! 人,自然是不可能寻回来了。 好不容易才放出去,除非有大鱼咬钩才能收线,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众人这么一番精彩的作戏么! 只是没人想到,灰衣人没寻回来,倒是有一行人错过了宿头,前来借宿。 起初, 童穆并没当一回事,只让庄头出面将人打发了。 却不料,对方一听被拒绝,当即便恼了,先是打了庄头,然后便硬闯进庄子来。 第505章 硬闯 童穆还没来得及出面,先听到了对方马车里传来的懒洋洋的说话声音。 他登时心里一动,转身去向宋文燮禀报。 “主子,听声音,那马车里坐的应是太子。” 饶是宋文燮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愣怔片刻,“太子?他怎会在此处?” 出了东宫也就罢了,居然还在外留宿? 难不成他也收到了消息,得知楚家人在这附近? 不对。 就算是发现了楚家人,宋枥也没必要亲自跑一趟。 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宋文燮拧着眉头站起身,“罢了,我亲去瞧瞧便知道了。” 他这位太子侄儿倒是特别得紧,大张旗鼓的,竟然还敢硬闯,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没有回东宫? 宋文燮起身来到前面厅堂前的台阶上。 不远处就是宋枥硬闯进来的马车,宋文燮刚要开口,就听下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魏深,还没同他们说好?” 说话的人边说边撩了帘子,下了马车。 宋文燮一看,呵,这不是宋枥还能有谁,看来当真是胆子见长,竟然敢还跟他抢庄子! 宋文燮唇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负手向下走去。 正听到魏深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本想让人唤庄里的主子来,却不对方到了现在还未前来拜见。” 两人正说着,一道冷嗤声响起,“想让本王拜见?也不是不行,说说看,让本王拜见哪个?” 宋枥和魏深都是身子一僵,他们如何听不出宋文燮的声音,只是他们亦没有想到会在此时,在这里见到宋文燮! 两人僵硬的侧过头,果然见宋文燮身穿玄色外袍,头上带着一支白玉贊子,俊美的容貌在火光下愈发夺目,一又黑幽幽的眸子深不可侧,脚下正迈着不急不疾的步子向他们走来。 宋枥连忙下了马车,先给宋文燮见礼。 “见过九王叔。”宋枥干巴巴的说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宋文燮睥睨着他,“本王为何不能在这里?倒是太子你如何会在这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东宫吗?况且,如今城门已关,宫门也快要落钥,你却在外留恋不归,可得了陛下应允?” 闻言,宋枥倒是冷静了几分。 “九王叔不必替孤担心,孤既然敢出来,自然已经经过父皇的允许。”宋枥向四周打量了一眼,别有意味的道:“孤记得,这庄子应该是长亭侯府上的,不知何时归了九王叔名下?” 宋文燮淡淡道:“原来你还知道,这是长亭侯府的庄子?长亭侯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他的庄子你这般堂而皇之的闯进来,似乎未将他放在眼里,本王倒不知太子何时这般盛气凌人了?” 宋枥神色一僵,旋即道:“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孤本以为是长亭侯或世子在庄子里,想着若是他们在断不致不让孤进门。孤只当那下人狐假虎威,自作主张,这才闯了进来,想着问个清楚明白,也好叫这仗势欺人的下人再也不能如此蒙骗旁人。” 宋文燮盯视他半晌,“那你现在问清楚了,这庄子如今是本王在用,概不外借。” 宋枥一噎。 对上宋文燮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着实令人难以招架。 看着宋文燮面无表情的脸孔,宋枥只能憋屈的服软道,“是孤行事不当,还望九王叔见谅。不过如今天色已晚,您看……” 第506章 失踪 宋文燮到底是没有将宋枥赶走,不过他也不想看到这个人渣,于是派人将他安排到了庄子最偏僻的一个院子里,之后就不再管他了。 宋枥虽然对此诸多不满,但他惧于宋文燮的威慑,并不敢说出口,只能默认。 倒是魏深不知深浅,在旁边嘀嘀咕咕。 “殿下,这岑王也太过分了吧?您可是太子殿下,他竟然把您安排到这么一个冷僻的院子里,这分明是不把您当回事儿啊!” 宋枥本就心下不痛快,听到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他本想发作,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去找宋文燮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男人除了在老东面面前还算恭敬,对别人,他向来是不假辞色。 更别说,他们两人本来就不甚和睦。 宋枥心里明白,宋文燮瞧不上他! 而他根本拿对方无可奈何! 这种事越想越生气,最后只得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你不要在这里添乱了,还嫌孤不够烦吗?” 魏深懦弱的应了几声,但心里终究是不甘。 宋文燮看他的眼神就不像看一个活人,不,甚至可以说,对方的眼里分明就没有看到他,就好似他不存在似的! 何等的傲慢自大! 可凭什么? 太子殿下可是一国储君, 而他魏深如今也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第一红人! 岑王就算是陛下的亲弟弟,但终究只是王爷。 等到太子殿下登基,他还不是照样要俯首称臣吗? 到时自己吹点耳旁风,他以为他会有好日子过? 魏深面面嚅嚅的退了出去,心内则冷笑一声,决定寻机一定要给宋文燮好看。 另一边,宋文燮让人将宋枥带下去之后就没再理会,只去吩咐下人去看看阮楹醒了没有, 都这个时候了,她定是该饿了的。 若是醒了,需赶紧上晚饭才好。 可下人回来却禀报说,阮楹屋里并没动静,想来是还在睡着。 宋文燮不由轻蹙起眉头,按说这会儿也不早了,她便是累,可也总该饿醒了吧?怎么会还在睡…… 他在厅堂里坐了会儿,到底是不放心,想着阮楹该不会是身子不舒服才会迟迟不起吧? 他正准备吩咐下人进房里去看看,这时候庄头将曲思带了进来。 曲思接到阮楹的信,又听长亭侯世子说了庄子的所在,便立刻骑马飞奔而来。 虽然长亭侯世子并未说起刺客一事,但曲思本能的感觉出不对劲。 若没有意外,姑娘不会一声不吭的就离开这里去了旁人的庄子。 见到宋文燮,刚才福身,不料宋文燮比她还急,直接便叫了起,说道:“你们姑娘晚饭前便睡下,到这会儿还没醒,让下人带你进去瞧瞧,她可是身子不舒坦?” 曲思听到这话,心下更着急了,顾不得多问,连忙随着带路的人进了阮楹安置的院子。 哪知急忙进到屋里瞧,床榻上略有凌乱,但却空无一人! 曲思大惊,猛地冲出来揪住外面守门的婆子问道。“我家姑娘哪去了?” 那婆子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就在房里吗?乡君说要回房歇息,此后便一直没出来,我守在这里,半刻都没有离开过!” 第507章 撺掇 闻言,曲思目眦欲裂,“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扯谎?!若是你一直守在这里,我家姑娘怎会在房里失了踪影?” 见那婆子还要辩解,她已没有耐心再听下去,直接揪着人就往宋文燮面前去了。 “什么?!你说乐平不见了?” 宋文燮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向沉稳有度的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眼中闪过几分惶恐。 “殿下,奴婢方才查看过了,定是有人趁着我家姑娘睡熟的时候,偷偷将她掳走了!” 房内没有挣扎过的痕迹。 自家的姑娘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绝不会悄悄离开房间,更不会连个招呼都不打。 况且这里乃是旁人家的庄子,以姑娘的性子,没人陪着,也是绝对不会四下走动的。 这情形,怎么想都是被人偷偷绑了去! 听到这话,宋文燮的眸光顿时暗沉下来。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他的人掳走? 好!很好! 若是不将这贼人五马分尸,他就枉为人了! 宋文燮心里发着狠,甩开衣袍的下摆,大步向外走去。 他的步子越来越快,仿如一阵风般卷过去,片刻后便来到了阮楹的房内。 将屋里的情形扫了一眼,发现事实应该正如曲思所说,宋文燮的脸上更是迅速罩了一层冰霜雪色。 他转头吩咐跟上来的童穆,“立刻派出所有人去找乡君!” “从庄子的各个出口开始查!记得要暗中查找,不得向任何无关的人透露乡君失踪一事,封好他们的口,若是我听到任何诋毁乡君的话,我唯你是问!” 童穆看到他眼中一抹猩红,心中顿时一凛,肃然应道,“属下遵命!” 言罢,片刻不敢耽搁的下去安排人手去寻人。 曲思见状也连忙也跟了上去,“我最熟悉我家姑娘,我跟你一起或许能查到些线索!” 这话说的有理,童穆点了点头。“那曲思姑娘跟着一道吧!” 宋文燮吩咐完童穆找人,他自己也不可能闲着,立刻让人牵了马,开始骑马在庄子的四周探看。 有人掳了阮楹走,虽不知对方出于何等目的,要将她带向何处,但必是要离开庄子的。 既然离开,那便会有行迹,定会留下线索! 宋文燮便按照军中斥候探查的方法,开始搜索从庄子离开的车痕,马蹄印记,以及人的脚印…… …… 虽然宋文燮说是暗中调查,但此事一出,庄子里的气氛还是立刻不一样了,变得紧张又肃然。 正在外面想寻人打探些消息的魏深渐渐察觉了不对,他悄悄跟着两个下人,听了一鳞半爪的对话,便赶忙回来向宋枥禀报,“听说是庄子里的什么贵客失踪了,如今正在四处寻人!” “贵客?”宋枥有些不解。 这个庄子上还有比他更贵的客吗? 难道他们说的是宋文燮,但这也不大可能,明明刚才才见过面,而且宋文燮的身手他是清楚的,谁能让他失踪? 宋枥琢磨着吩咐魏深,“你再出去打探打探,看看是否有人同宋文燮一道来的这庄子,那人又是谁?怎么失踪的?” 魏深立刻应下。 可是没过多久,他又灰溜溜的回来了。 “殿下,他们这可是太欺负人了!奴婢刚出去瞧了瞧,还没找到人打问,就有侍卫将奴婢强行送了回来,说是如今庄子里乱,让奴婢待在院子里,不得出去!” 第508章 中年女子 宋枥怒道,“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殿下,您可是陛下亲封的储君,是未来的九五之尊,这岑王简直是胆大包天,不但瞧不起您,就连对陛下也是毫无尊敬之意啊!”魏深情真意切的说道。 宋枥阴沉着眉眼,“你说的很对,孤看岑王如今当真是太过自大,就连父皇都不放在眼里了!等回了宫,我定要在父皇面前说道此事!” 魏深心下兴奋,觉得陛下若是听闻了岑王的作派,定然对他心生不满。 他可是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过,当今疑心颇重! 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自家这位主子还真不能拿岑王如何,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打出陛下的牌了。 好在太子殿下能领悟自己的意思。 宋枥的确不敢跟宋文燮硬碰硬,一来他是没这个底气;二来,宋文燮的性子他实在琢磨不透,根本不知道这人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来。自己这边还有正事要做,少不得暂时忍耐下,等去过云蒙山,办完事回宫之后再同他算账! 他心里如是安慰自己。 …… 阮楹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特别长。只是睡得不大安稳,仿佛身处船上一直在颠簸。 当她费力的睁开眼睛之后,就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看不见了? 她心下不由的一惊,好在随即便发现,并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眼上被蒙了一层黑布! 而且,她也不是在船上,应该是在马车上。 此刻,她侧躺在车厢内,手被捆在背后,脚上也是紧束着,那绳结打的极为结实,她试了一下发现根本挣脱不开。 这是被人绑了啊…… 可是对方是谁,绑了她是要做什么? 阮楹思来想去却没有一点头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的身手必定相当不凡,否则不可能把她从庄子里落出来,且还没有惊动宋文燮的人。 这就麻烦了。 对方的身手这般好,她逃走的可能便更加小了。 不过到现在,阮楹只知道马车内只有自己一人,还未听到外面有一点动静。 她试探着动了动,踢向马车的车壁。 混乱的响声,令外面很快便就有了动静。 有人进来了,似乎就是在门口的位置,下一刻,便听对方斥骂道:“你给我消停点儿,再弄出不该有的动静,我就不客气了,你不会想知道我整治人的法子!” 是个中年女子的声音,约么四十来岁的样子,听起来十分凶悍,中气十足,多半是有功夫在身的。 难不掳走自己的就是她吗? 阮楹嘴里被塞了布头,只能呜呜了两声。 那女子却又不客气的道,“闭嘴!不许出声!否则我就画花了你那张脸!” 这个威胁实在可怕。 是个狠人! 阮楹僵了僵,到底不再出动静,她并不想真的惹怒对方,只能再寻机了。 那女子见她老实下来,倒也没为难,很快又离开了车厢。 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下,那女子将阮楹从里面扛了出来。 她力气大得很,扛着阮楹这样一个女子呼吸也十分平稳,不见半点费力。 除了这女子,应该还有一人,马车应是那人驱赶的,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出声,阮楹甚至无法判断对方是男是女。 女子将她带下车,那人便驱着马车离开了,随即阮楹身上被裹了个披风似的衣裳,然后被那女子拎到了马背上。 值得庆幸的是,她得以骑在马上,而不是象口袋一样被挂在上面。 那女子与她同乘。 对方带着她一起骑马向前走,走的一直是上坡路。 阮楹心中一动,这莫不是在上山吗? 又走了不短的时间,阮楹心里估量着,至少有多半个时辰。 终于到了目的地。 第509章 好大的胆子 阮楹眼前一片黑,自然不知这里到底是哪里。 但既然有可能是上山,那这大约便是半山腰的一处平地了。 之所以没有猜测山项,是因着这里并不很冷。 所以,这处平地肯定是背风处。 阮楹一边在心里细细的思忖着,那中年女子已经拖着她跨过几个门坎,来到一间厢房内。 然后对方解开她身上的绳索,揭开蒙眼的面巾。 阮楹乍然见到光亮,连忙闭上眼,又适应了片刻,这才徐徐睁开,看到面前女子的模样。 这是间极为简陋的屋子,除了阮楹坐着的床榻,还有屋中间的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加上墙角的一张柜子便再无长物。 此时,那女子正大马金刀的会在桌边。 她相貌粗犷,肤色黑红,尤其是颧骨处红的格外深,一双吊梢眼也使得她看起来更加凶悍了。 这活脱脱就是一副土匪的形容! 阮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口中轻问,“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掳了我来此?” 她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以讲道理的姿态说道,“这位姐姐,你们若是求财,我家中想必不会吝啬,只需我捎个信过去,他们自当奉上你们所需的财物,您觉得如何?” 女子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心下闪过诧异,“你倒是冷静的很,不哭不闹,还有心思同我讲条件……” 阮楹反问:“哭闹又有何用呢?便是我哭,您也不可能放我走的,不是么?如此倒不如大家坐下来相谈,谈出一个令我们都满意的解决法子。这样岂不是更好?” 她坦然道:“您不如说说,您把我带来这里意欲何为?倘若我能做到,自当尽力,毕竟我年纪还小,是很惜命的。” 女子嗤笑了一声:“你倒是坦诚的很,我还没见过你这般大苑贵女!” 从前他们也不是没做过这掳人的买卖,但凡被他们绑来的女子,多半都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着实是让人生厌的紧。 便是有那不哭不闹的。也是畏畏缩缩。 像今日这个敢大胆同她谈论条件的,还是头一个。 她说大宛贵女,所以她不是大苑人……阮楹又瞧了瞧她的眉眼,猜测着她是不是同今日,哦不,应该是昨日了,那些刺客有关系,也是北承人? 因此她对女子的话并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片刻,有些失望的道:“看来你们不是求财了,那你们到底想要何物?” 女子饶有兴趣的道:“如果我说我们求人呢?我兄弟还少个压寨夫人,不如便选了你吧!” 阮楹盯视了她片刻,笃定的道:“这话是假的,这位姐姐你也不必试探我,倘若你们真要求色,那我顶多一死了之。” 女子皱眉道:“我刚还想你同她们不一样,可现下看来似乎又没什么不同。你们大宛的女子看中名声名节,那你被我掳来,这些已经全都毁了,你还在意那么多又是何必?不如这样,你伺候我兄弟一阵,只要将他伺候的好了,又把我们的事儿办妥了,那我未必不会放你一条活路!” 阮楹思忖着道,“倒不是为了名节,而是我自己不乐意。姐姐也是女子,倘若易地而处,姐姐可会甘心去侍候陌生男人?” 女子猛的拍下桌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我相比?!” 第510章 写信给岑王 阮楹静静的看着女子,脸上并无惧怕之色。 倒不是她真的胆子那么大,而是她看出来了,这女子将她掳来是有用的,所以,就算她说了一两句胆大的话,她也不至于为此将自己如何。 果然,见她淡定,女子自己先觉得没趣了,冷哼道:“你倒是不怕,果然有几分胆色。” 顿了顿,那女子缓了口气,作出几分诚恳状,“我知道你是那岑王相好的,可是姑娘你想过没有?你被我这样掳来,便是从前那岑王从前对你有几分情意,经此一事,他也必不可能再娶你了。况且你回去之后,人人都知道你曾被绑走,他们又会如何待你?你还能嫁得出去吗?或许你家中还会以你为耻,要置你于死地!如此这般,你又何必还坚持要回去?倒不如跟了我兄弟,等到办成了事,我们一起离开大苑,到时天高皇帝远岂不是逍遥快活!” 她说的倒是动听,但是什么逍遥快活这些话,阮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 这女人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她跟他们一起走,多个护身符罢了。 所以,他们这是知道宋文燮极看重她? 阮楹微蹙了下眉头,他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她不由又想起那些灰衣蒙面刺客……他们是不是也知道宋文燮对她看重,所以才故意处处对她下手,就是为了牵制宋文燮? 越想越有可能是这么回事。 阮楹开始怀疑这里就是云蒙山,而眼前的女子和那些灰衣人是一伙的。 只是这其中也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倘若是那名逃走的灰衣人给这女子传了消息,所以她才去掳了自己来,那宋文燮派去盯着那灰衣人的暗卫呢?难道他便什么都没看到吗? 暗卫的功夫会如此不济? 这种纰漏应该不会发生在宋文蟹的身上啊! 再则,这女子倘若真与灰衣人是同伙,那灰衣人全都被宋文燮的暗卫杀死,最后只活下来一个,也不见好有半点伤心之色? 而且,看她的神态,对自己也是并无恨意,不过是处处想着利用到她。 这就奇怪了。 阮楹一时间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了想便对那女子道,“姐姐提的这话,容我再想想吧!想来你也是知道,我的父母兄长妹妹们都在大苑,让我这般背井离乡同你们这样的陌生人一起走,我不可能轻易做下决定。” 女子挑了挑眉,没有回应她这番话,而是利落的站起身,从角落里的柜子里取出笔墨纸砚,放在桌上。 “同不同我们一起走,这事你做不了主,不过眼下倒是有件你能做主的事,我要你写封信给岑王……” 果然。 阮楹的心提起来,知道这是要说正题了。 那女子接着道:“告诉他,你被朋友邀去做客,你的朋友对你极为热情,招待周到,你感动不已,因此决定回报他们一二。你的朋友旁的不缺,只缺一份往北承去的出关文书。当然,如果能再顺便送上些财物,那我们也便笑纳了。” 北承…… 看来就算她与灰衣人不是同伙,必然也是有关联的。 所以,她说要带着她一起离开,是去北承? 是了,就算他们能从宋文燮那里拿到出关文书,也必要有人质在手才可放心。 否则她若是回去了,那宋文燮随时可以反悔,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511章 信中的秘密 见阮楹神色始终平静,那女子忍不住问道:“你觉得这么写如何?” 阮楹回过神,笑了笑,“姐姐若问真心话,这信我自然是不想写的,而且就算我写了,岑王殿下也未必会应下。但若姐姐坚持要我写,那我自是会照做!” 许是因为她太过淡定,女子不禁狐疑的打量了片刻,到此时,她不想再多说了,直接将纸笔推到她面前,“写!” 阮楹点点头,拿起笔,斟酌了片刻,依照着女子所说,写下这封信。 她放下笔,那女子同时也将信纸取走。 女子反反复复的看过那封信的内容,似乎的确是按照她所说来写的。 信里虽然多了几句话,但无一不是向岑王表白情意之辞。 这倒也合情合理,她定是怕那岑王冷心冷情,不肯救她,因此在信里想要打动对方! 实在找不出不妥当的地方,那女子心下满意,口中却仍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将信小心的折好塞进怀里。 “行了,你在这里等着,若岑王肯照你的信中所说去做,兴许能留你一条命。若是他不肯,那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阮楹垂眸不语。 那女子关门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这副情状,才有几分放心。 终究还是害怕的吧! 她就说! 看来之前装相倒是装的很好。 而屋内的阮楹实则在想,就不知他们何时能将那封信送到宋文燮手里,而宋文燮又是否能看出信中的关键! 倘若她没有看出,为了救她,直接送上通关文书,那她恐怕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轻叹了口气,阮楹回到床榻上,倚在床头,闭上眼睛默默的歇息。 对方应该是给她下了药,大抵不是什么毒药,而是令人昏迷不醒的,否则她不至于睡这么久,甚至直到现在她的腿脚都还在发软。 又过了一阵,厢房的门被推开。 阮楹本以为是那名女子,还琢磨着要说些什么探探话。 可抬起头,却发现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对方端着托盘,盘里有些吃食。 原来是给他送饭的。 阮楹心思一转,展露出最和气的笑容,“小妹.妹,你先别走,我心里害怕的紧,你能同我说说话吗?” 说着她将自己耳朵上的红宝石坠子取下来,晃动着道:“你陪陪我,我把这个送给你,等你再大些,戴上一定美得很!” 小姑娘个头不矮,但整个人干巴巴的瘦。 听到她说话便瞧了她一眼,但对于她许诺的红宝石坠子,却丝毫没有兴趣似的,看都不看。 随后,她放下托盘,不发一语,转身便离开了。 阮楹拿着红宝石坠子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见到门被严严实实的合上,只能颓然放下。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既然那女子敢让这小姑娘来送饭,自然是笃定对方不会受诱.惑。 阮楹叹了口气,将红宝石坠子重新戴回耳朵上,挺直了脊背坐到桌前开始慢慢的吃起东西来。 一盘青菜,一碗米饭。 看着简陋,但阮楹已经知足了,至少他们没让她吃糠咽菜。 吃过饭,她又躺回床榻上歇息。脑子里划过种种逃出去的想法,但考虑到最后,发现没有一桩是可以实行的。 一整天她都是这般过的。 该吃饭的时候那小姑娘会给她送饭来,然而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回应。 小姑娘的眼光十分的木然。 阮楹只得猜测,她或许是脑袋有些不妥当。 第512章 夜闯 等到歇息的恢复了一些力气,阮楹便开始在屋内四处寻觅。 她发现自己睡的那张床榻比这屋子还简陋,居然床脚都裂开了。 不过看到裂开的床脚间夹着的那不薄不.厚的木头,她忽然心里一动,蹲下.身,伸手往那开裂处摸去。 经过一番折腾,阮楹成功的获得了木片一块。 木片的顶端被她磨的尖尖的,后面略宽些,便于拿在手里,略微试了下,足可以刺进人的身子里。 见状,她满意地将木片塞在腰带内侧。 不过除此之外,阮楹便没找到更好的防身之物了。 原本,她此举只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入夜之后,浅眠中的阮楹突然被一阵木门的响动声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藏在稀疏的床幔之后。 几乎是下一刻,一个满身酒气,醉醺醺的男子就推开门,摇摇晃晃的冲了进来。 灯光晦暗,几乎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不过这也不重要。 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想要做什么,已是不言自明! 阮楹望着对方,眸中射出冷厉的光芒! “人呢?” 那醉汉张望了一眼,到底还是看到了阮楹,毕竟那床幔实在藏不住一个人。 朦胧的灯光中,清丽的少女身上更多了几分浅浅的光晕,美的不似真人! 醉汉露出垂涎的yin笑,仿佛踩着棉花一般向阮楹扑过来。 阮楹出吓坏了的模样,颤着声音,小声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要过来!救命啊——” 醉汉哈哈大笑,“不愧是大家贵女,连喊救命的声音都娇滴滴的!难不成你根本不想别人来救你?而是正好趁势跟老子享受这云水之欢?”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笑,更加得意了。 一边笑,他一边来到床前,伸手探向阮楹。 阮楹又往里退了退,引得那醉汉不得不爬上.床榻…… 就在这时,阮楹猛的揪住醉汉的发髻,用力向床尾的木板上撞去。 随着迅速的侧身,膝盖用力磕在醉汉的背上。 醉汉粹不及防,中招中的彻底,此时已然是连连发出惨叫。 人的打斗,要的便是一个气势,气势若没了,即便你本来是强壮的那一方也只会失去抵抗之心。 阮楹是抱着死念的,对方又如何敌得过? 她是不想死,可她也不怕死! 阮楹一手揪着他的发髻,一手拿着削尖的木片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阴冷的道:“你敢动一动,我就将它戳进你的脑袋里!” 醉汉僵硬的不敢再动,不过他的惨叫声,已经惊动了外面的人。 带阮楹回来的那女子是第一个奔进屋来的。 看到眼前这一幕,她惊呆了。 随后,阮楹见她要上前便喝止道,“姐姐若过来,我便现在杀了他!” 女子僵了僵,“你何必如此?” 阮楹冷笑,“我若不如此就被这畜生得逞了,说句粗俗的话,姐姐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女子一时无语。 而被阮楹制住的醉汉回过神已经冷汗涔涔,他听到有人来了便失声惨叫,“荆娘!荆娘,快救救我!” 那女子,也就是荆娘没好气的斥道,“不经我答允,你便敢来做这种下作事,如今还要我来救你,你哪来的脸说这话?” 第513章 威慑 那醉汉早就醉意全消,只剩了惧怕,听荆娘这么说,他愈发害怕了,不禁哭嚎道,“荆娘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 这醉汉本是荆娘的一个相好。 只是这男人是个花心的性子,忍不住拈花惹草,惹得荆娘大怒,暴打了他一顿。 但到底留了他一条命。 后来便只拿他当做属下,却没想到他挨了打,仍然色胆包天。 荆娘并未发话,他却私自来到关押阮楹之处欲行不轨…… 荆娘心中虽然也生了厌,但到底是琢磨着,此人除去好.色,平时办事还算得用,因此便想保他一命。 她试着缓了声音,对阮楹劝道,“你放了他,我保证再不会有男人碰你!” “总归你也没叫他得逞,你要了他的命,对你又有何好处?你也别瞧着我温和,便当我不会发作!” 她这般软硬兼施,阮楹却不为所动,反而笑了笑,“其实就算我现在杀了他,荆娘姐姐你也不会拿我如何的,不是吗?” “毕竟比起一个男人的命,荆娘姐姐还是更想要出关文书吧。想要出关文书,姐姐便不能动我,否则岑王殿下那里更加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当然,等姐姐拿到出关文书,离开了大苑,那时便可由着心意对我,但好歹我还能多活一阵。况且,我早说了,即便是死,我也不能受这种委屈!” 荆娘这时想起来,之前阮楹所说的一死了之的话。 她当她只是说说,却不料这个看着娇柔软弱的贵女,竟然真的如此烈性! 而且她的胆子也是真的大。 荆娘心里倒真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这真是个好苗子,哪怕不通功夫,但搁在身边办事,也定然比那些粗莽汉子强多了! 荆娘沉默的这功夫,那男人又哭爹喊娘起来。 因为他在挣扎,阮楹便下意识的将木片的尖端更加用力的抵住他的穴位,甚至已经浅浅的陷入了肉里,绽出一丝血痕,如此,他也更加害怕了,就在他哭喊的时候,屋里蓦然传来一阵尿sao味儿。 阮楹用力蹙了蹙心,眼中迸中一股杀意。 这个家伙竟敢如此?! 可这种生理性的问题也不受他本人控制,男子哭得更大声了! 荆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不过她还是对阮楹问道:“那你想如何?” 阮楹好整以暇的道,“断手或断脚,让他自己选吧!总之要给他一个教训,否则人人都学他,岂不是人人都能看轻我吗?” 荆娘立时懂了,她这是要杀鸡儆猴,让旁的男子不敢再对她动歪念头。 这招倒真是一劳永逸了。 而那男子一听要断手断脚,声声哭着叫“荆娘!我们好歹有一段情份,你不能见死不救啊!荆娘——” 他若不说这话,荆娘或许还会劝劝阮楹,可这话出口,荆娘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戾意,心道这般窝囊废还活着做什么,只会丢人现眼,还累得她也跟着丢脸! 她一边想着,一边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去到男子的旁边,甚至连阮楹都反应不及的时候,荆娘已经一刀扎进了男人的后心!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四溅。 甚至有血点溅到了阮楹和荆娘的脸上,点点滴滴的,很是恶心。 第514章 射在门上的箭 那男人不消说,自是当场毙命。 阮楹感觉到脸颊上的濡湿,嫌弃的扔开手中男子的发髻,随手扯了那床幔来擦拭自己的脸。 荆娘看着她到了此时都丝毫没有害怕,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姑娘太合她的胃口了! 若说之前好劝说阮莹跟他们一起离开,不过是想把她当人质当护身符,那么现在荆娘倒真生出几分想要留她在身边为自己做事的念头。 …… 男人死了,床榻上到处都是血,没办法住了。 荆娘一边唤人来收拾,一边带着阮楹去了隔壁一间厢房。 “你住这儿吧!放心,有了方才那一出,这里没有男人再敢打你的主意了!” 阮楹冲着他笑了笑,“那还要多谢姐姐,当机立断,令这世上少了一个祸害!” 荆娘勾起唇角,笑着离开了。 阮楹终于得以平静的度过了后半夜。 翌日,日头升起。 一夜未睡的宋文燮眼底布满了血丝,他神情憔悴,却仍是不肯歇息,正骑着马带着人,搜索阮楹的下落。 眼见到了用早饭的时候,下属已是疲惫不堪,宋文燮便下令原地休息。 众人拿着干粮吃起来。 惟有宋文燮只是将干粮拿在手里,却毫无胃口。 找了整整一夜,将所有可疑之处都搜寻了一遍,却依然没有结果。 宋文燮如今的心情极为糟糕。 童穆实在看不过,便上前劝道。“主子,您好歹用一点儿吧!您这样是撑不下去的,乡君还等着您去救呢!” 话音未落,宋文燮凌厉的目光便如尖刀一般刺过去,“你说什么?” 童穆这才蓦然想起,自家主子下了封口令的,为了乡君的名声着想,谁都不能再在口头上提起乡君被绑走一事,免得被人听去散播开。 童穆想着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立刻跪下请罪。 宋文燮看了他半晌,到底是说,“不要再有下次!” 听着他那沉沉的声音,童穆不尽懊悔不已。 用过干粮,一行人重新上马向前走去,不多时与另一波找人的小队碰了头。 那方属下见过礼之后,对宋文燮禀报道,“主子,我们之前路遇太子殿下,他带着人已经离开了庄子。” 宋文燮微微颌首,并不多说。 他哪里有心思关注宋枥去了哪里? 但这时属下又道,“属下见太子等一行人并非回京,反而是往云蒙山的方向而去。” “云蒙山?” 宋文燮蹙起眉心,宋枥去云蒙山做什么?他忽然想起,宋枥似乎在青山上建了一个暗桩,难不成在云蒙山也有一个? 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宋文燮沉吟后吩咐道,“你们去一个人盯着他,勿需打草惊蛇,只要盯着他在做什么,及时回来禀报。” 宋枥昨晚来的,阮楹也是昨晚失踪的。 这两者是否有关系? 若叫他知晓,这件事当中有宋枥的参与,便是有皇上的面子,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是。”属下应道。 那边很快派出一位潜藏功夫最好的,出发前去追上宋枥一行人。 随后,宋文燮带着人继续往下追查。 不过没多久就有留在府中的侍卫快马前来报信,“主子,有人往庄子的大门上射.了一箭,那箭上还有一封信。” 第515章 堪破信中秘密 属下取出信交给宋文燮。 这定是那绑匪送来的! 宋文燮极力压抑,才令自己的手不颤抖。 他快速打开信,仔细的看去。 笔迹的确是阮楹的笔迹,内容则是让他帮所谓的朋友办出关文书。 宋文燮自然能料到,这信必然是绑匪逼着阮楹写的,因此这字里行间的帮忙,在他看来就是威胁。 不过那中间夹杂的诉说情意的话又是什么情况?? 宋文燮本就十分聪明,看过信,当即便觉得不对。 这话不可能是绑匪让阮楹写的,而她自己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写这些。 拿着信,他再看一遍、又看一遍,三遍过后,他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猛的合上那封信,他低声对着众人道:“先回去!” 他已经真看“明白”了那封信,不过此事还须回去好生布置一番。 回到庄子后,宋文燮把下属都招了回来,然后告诉众人,绑匪提出要求要让他办出关文书,再要一笔财物。 “这些要求对本王来说并不算什么,所以本王决定答应他们。” 他当即点了两个人去处理出关文书的事,而后又亲自给绑匪写了回信。 言明答应他们的要求,但有一桩,就是阮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倘若他们敢伤了她,他必要天涯海角追到他们,将他们碎尸万段! 信写好,按照绑匪信中所要求的,让人将信绑在箭上,放到了离庄子十几里外的一处林子里。 宋文燮没有让人在回信的地方做手脚。 毕竟对方指名将信放在那里,说明早有准备,同时也是极为警惕的。 他若派人潜伏在那里,想要跟踪,很容易被人看穿。 到时绑匪恼羞成怒,受苦的还是阮楹。 宋文燮这一系列安排,让他的属下们都意识到,乐平乡君应该就是他们未来的主母无疑了。 毕竟以主子的性子,会受这种威胁,那也是极为屈辱的。 但为了乐平乡君的安危,主子却忍耐下来,答应了对方的所求,可见将乐平乡君看得极重! 但最了解宋文燮的童穆,却心下存了疑惑。 他可不觉得自家主子会是那种乖乖被威胁的人,倒不是说不看重乐平乡君,而是将主动权都掌握在敌人的手里,这向来不会是主子会做的事! 况且,敢威胁自家主子的,现在坟头的草都三丈高了! 比这些绑匪更凶残的多的是,可从不见主子这般服软,难道这次真是因为乐平乡君,所以主子才变得这般平和了? 他正琢磨的时候,宋文燮却单独将他换到了屋内,又是一番叮嘱,另一番布置…… …… 此时的阮楹尚不知道,宋文燮为了能早日救出她,当真是煞费苦心。 她正在房里,磨着那只木片。 昨夜,荆娘明明发现了她手上的木片可以当做利器使用,但却没有要收走的意思,所以阮楹现在也不掩饰了,索性直接在地上将那木片磨得更尖锐。 及至晌午,那小姑娘又来送饭。 阮楹这回换了自己贴身的玉佩,施以利诱。 遗憾的是,对方仍然一言不发,且没有看那玉佩一眼。 阮楹唇角抽了抽。 不是不知道这法子多半是没用,可她还是想试一试,实在是她也没有旁的办法了。 不过明显还是不成啊! 第516章 拜我为师 阮楹正准备把玉佩收起来,这时,荆娘笑着推开门进来了。 “你还真当我这里的人,都是昨晚那个窝囊废,软骨头的家伙吗?” 荆娘抚了抚小丫头的脑袋,“想收买这孩子,那你还是别想了!她这辈子只听我的话!” 阮楹扬了扬眉,索性大大方方的把玉佩收了起来。 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荆娘的眼角动了动,“真瞧不出你这脸皮也够厚的。” “我只是想活着罢了,又有什么错呢?”阮楹不以为然,处在这种窘境这下,既然不想死,自然要多多努力。 想收买个人套.套消息,那不也是寻常事吗? 荆娘叹道。“瞧着你的模样娇娇弱弱,明明就是个普通的大苑贵女,可实则……我敢说那些京中的高门贵女没有一个能同你比的!” 阮楹失笑,“同我比什么?比脸皮厚吗?若照你的说法,这顶桂冠我倒是当之无愧。” 荆娘被她逗笑了,“你倒是会做人,何时都不肯落人话柄!” 阮楹淡笑不语。 荆娘见状,清了清嗓子,十分恳切的道,“你这般性子真不该被禁锢在后宅之中,虽说当贵女的确是锦衣玉食,可那日子过得却无趣的紧,你有这般胆色,何不随我尝试一番驰骋江湖的痛快!” “你若愿意来帮我,我便收你为徒,不但教你功夫,还能教你制毒的本事!更不会允许那些男人随随便便碰你,如何?” 阮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他感觉得出来,荆娘这次说这话倒有几分真心的。 她思忖着便道,“你都想收我为徒了,总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来头吧?” “这个嘛,等你拜我为师,慢慢的自然就知道了。” 荆娘的嘴很紧,哪怕看似欣赏她,也给出了招揽的条件,但仍是防备着。 阮楹倒也不意外。 昨晚她治住那男人,荆娘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看到还有些人站在门外。 可见荆娘手下是有一批人的,她一个女人能当上头领,那必然是有过人的本事,自然也不会轻易相信旁人。 阮楹沉默了片刻,也同样十分诚恳的道,“多谢姐姐看得起我,不过我自小娇生惯养,真不是能吃苦的人,你看我这一晚没换衣裙,床铺也睡不习惯,身上变成这样了……” 阮楹略略掀开袖子,让荆娘看到她小臂上大片的红疹子,其实还挺痒的,阮楹只能忍着不去碰它们,免得日后留下疤痕。 她皮肤是真的非常娇嫩,根本受不了这样粗糙的床铺。 荆娘见状,很是匪夷所思,她也不是没见过北承的贵女,却没有一个像眼前这姑娘,如此娇气的! 想到自己习惯的风餐露宿的日子,荆娘不由扶了扶额,“罢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这真是侍候不起。 荆娘懂毒技,自然知道这起疹子,瞧着不像大事,但有些时候,也是会要命的。 她想收徒弟,可不请请个祖宗回来! 阮楹观察着她的神色,觉得她今日过来,不像是专门为了说收徒的事,便一派推心置腹的道:“姐姐只管放心,虽然我不能加入你们,但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等岑王答应了你们的条件,你们顺利离开大苑,放我归家,我也会对自己所见守口如瓶,丝毫不透露出去。你若不信,我也可起誓!” 第517章 能嫁便早点嫁 荆娘神色复杂,没理会她说起誓的话,只问道,“你这么有把握岑王会应下吗?” 阮楹:“当然不是,我只是希望,因为我不想死!” 荆娘默然片刻,喟叹着说道。“我来本就是想告诉你,岑王的确回信了,他愿意帮帮我们这些好朋友!” 阮楹,“……” 你算哪门子的好朋友,这脸皮之厚绝对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荆娘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们急着回北承,所以决定后天就同岑王见一面,拿到过关文书。至于你嘛……” 阮楹的心提了起来。 “若是我们能顺利拿到过关文书离开,我便信你一回,做了这个主儿将你放回去。可是一旦叫我知道,岑王是故布陷阱,表面同意给我们过关文书,实则派兵围剿……” 荆娘阴恻恻的目光看向阮楹,仿佛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令人不寒而栗。 “那我只能说,你会死的很惨,很惨……” 这最后四个字,她说的格外意味深长,叫阮楹不禁打了个冷战。 荆娘勾着唇角古怪的笑了一声,“所以你就盼着你的情郎,是真想将你换回去吧!” 阮楹闻言,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他自然是会的。” 这话一出口,不但荆娘愣了愣,就连阮楹自己也怔忡了。 原来她对宋文谢这样有信心的吗? 阮楹沉默间,突然有了些醒悟。 其实尽管她自己不肯承认,但她心底里还是知道,宋文谢十分的珍视她,是真心喜欢她,在这种事关她安危的情形下,他是绝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原来如此。 原来她早就心有所感,不过是因着前世的经历,她怕了,恨了,所以拒绝相信这些,拒绝相信他! 所以总是在心里默默的告诉自己,男人都是不可靠的。 就如宋枥,最初不也是情意绵绵吗? 可最后如何? 但是,不一样啊! 宋文燮和宋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除了都是皇家人都姓宋之外,他们根本无论是人品还是性情,都是天差地别! 宋枥同她在一起,多半是甜言蜜语哄她开心。 他做出一副体贴的模样,让自己觉得被尊重,可是实则他心中暗藏奸恶,不过是想着利用她,当她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会被迫不及待的抛弃。 而宋文燮,他或许不会说那么多甜言蜜语,有时候也太过强硬,以至于惹她不快,但他待她那份心意却是最真诚不过。 因为心悦她,所以愿意去费心照顾她的亲生父母和兄长,甚至为他们的日后筹谋。 这样明明白白的不同。 旁边的荆娘将她的神色变换看得明明白白,轻嗤了一声,说道,“若是他真如你想的那般,倒也算是个好男人,能嫁便早点嫁了,免得被别的狐狸精勾了去!” 阮楹回过神,低声笑起来,“若是能轻易被别人勾走的,那大抵这个人原就不该是我的。” 荆娘不以为然,“所以说,只有你们这些小姑娘才会去信什么缘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抢到身边的,攥到手里的,才是真的!” 阮楹抿了下唇,虽不赞同这话,却也没有反驳。 不过是,个人有个人的活法罢了。 第518章 相识的竹管秘信 有这么一番谈话,阮楹同荆娘之间,比之前倒是略微亲近了一些。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想到明天,就要见到宋文燮,阮楹竟有些格外的激动。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给她送饭的小姑娘进来放下托盘,里面和昨天的饭食差不多,一碟菜,一小碗饭。 阮楹本以为对方就要像平常一样转身离开,哪知那小姑娘却突然走到她的面前,语气平平板板的道:“你那日说的话还算数吗?” 阮楹一愣,“什么话?” 小姑娘指了指她的耳坠,又指了指她腰间的玉佩。 阮楹顿时明白了,“想要它们是吗?可以呀!” 或许是因着知道自己快要离开这里了,她之前阴郁的心情终于放开了些许。 看到面前干巴巴木愣愣的小姑娘,她竟也觉得对方颇为可爱。 说着话,阮楹便摘下红宝石的耳坠子和腰间的羊脂玉佩放在小姑娘的手里,温和的道:“多谢你这两日为我送吃食来。” 虽然这些东西价值不菲,但看这小姑娘的模样也是过得不好,将东西给她,说不定还能为她谋条生路。 不过她人有些呆呆的,阮楹思忖着要不还是告诉荆娘一声,让她来安排吧。 她对这小姑娘看样子还可以。 东西有荆娘帮忙护着,那便无碍了。 而那小姑娘看着手里的这两样东西,又看看阮楹,一时有些怔仲。 她站在原地仿佛苦恼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然后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管递到了阮楹的手里,“这个,送给你!” 看到那竹管的瞬间,阮楹心中便剧烈的跳动起来。 因为她曾在宋文燮那里见过类似的竹管,这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的小物件。 还有木管,总归是材质不同,但样式却是差不多的。 而这根竹管,她可以很确定的说,就是宋文燮他们的东西! 阮楹的手微微发着颤。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过竹管,然后便紧紧的攥在手里。 那小姑娘倒没当一回事儿,将竹管给她之后,自己便拿着耳坠和玉佩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自顾自的玩起来。 阮楹见状,便侧身避开她可能投过来的视线,悄悄将那竹管打开。 里面果然有一条细纸卷,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蝇头小字,“今晚”。 但这笔迹,确实是宋文燮! 阮楹心跳愈发剧烈,如同擂鼓一般。 今晚……是今晚要来救她的意思? 她一边思忖着,一边将纸卷塞到了嘴里,咽下去,然后将那空竹管藏在身上,贴身放着。 只是,今晚要来救她? 难不成他们已经到了这附近吗? 他看懂了我写的信,并且顺利找到了这里吗? 阮楹脑海里冒出许多问题,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荆娘可不是好相与的,若是被她发现,两方人定会有一场激战! 想到此,阮楹一时倒不知该不该高兴宋文燮会来提前救她了。 她倒不是质疑宋文燮的能耐,但荆娘她擅长用毒,这很可能令人猝不及防间便中招了。 宋文燮他们能够避得开吗? 阮楹越想心下越是满不安。 就在她纠结不停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站起身,准备要离开了。 她手里还拿着阮楹送给她的耳坠和玉佩,竟是连放进怀里遮掩都不知道! 第519章 火光与喊杀声 阮楹见状心里顿时一跳,若是这样出去被荆娘看见,定会想起她那日所说收买小姑娘的话,荆娘她……会不会怀疑? 不行,不能让她就这么出去! 阮楹连忙拉住小姑娘,说道:“你拿着这些出去,荆娘看到了会不会生气?她会以为你被我收买了,背叛了她!” 小姑娘迟缓的动了动眼珠,脸上慢慢流露出抗拒的神情,随即她慌手慌脚的把首饰又塞给了阮楹。 阮楹拿着首饰,又看了看床铺,她拉着小姑娘一道过去,让她看着自己把两样首饰放到了床铺与褥子的夹层间。 “现在它们是你的,我暂时帮你保管,我就将东西放在这里,不会动它。你何时觉得需要了,觉得荆娘不会因为你拿出来而不高兴了,你便来取。对了,若是我离开了,你也可来取,这样荆娘便会知道,你没做不好的事,是我乐意送给你的,可行?” 小姑娘显然也是很喜欢这个主意,缓缓的用力点下头。 “后天给荆娘,荆娘会不高兴,给她,荆娘就高兴了。” 为什么会知道荆娘后天一定不高兴? 阮楹琢磨了一下,猜想着有可能是亲人的忌日。因此每年后天的这个时候,荆娘都会伤心难过,所以小姑娘便记下了,准备今年拿着这些首饰去哄她开心。 想到这种可能,阮楹心里一软,伸手轻抚了一下小姑娘的头发,温声道,“会的,荆娘一定会开怀的。” 解决了心事,小姑娘高高兴兴的离开了,而阮楹却开始度日如年。 现在刚刚晌午,到晚上还有很久很久…… 也不知宋文燮能不能顺利的找到她! 可恨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这里等着,甚至连出都出不去! 就在这些忐忑不安中,阮楹迎来了晚上的到来。 用过饭后。没过太久,外面突然亮起了极大的火光,同时传来的,还有人们的喊杀声。 阮楹的心都紧缩成了一团。 她想一定是宋文燮! 只是她以为他们会悄悄摸进来…… 还是说,他们本是这样打算,只是不慎暴露了? 那现下一定是与荆娘他们起了冲突! 阮楹紧张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里的房子建的很是奇怪,象这厢房里,虽然有扇窗,但窗子不但很小而且很高。 凭阮楹的身高是断然无法够不到的。 她仰头看了几眼那窗子,最终还是决定来到门旁,用力晃动起来。 虽然不清楚宋文燮到底是怎么想了办法让小姑娘传信,但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她被关在这里,她必须制造点声响。 因此阮楹便叫起来,“有人吗?来人呀!救命啊!着火了” 她嘴里一迭声地胡乱叫着,就在嗓子叫的几乎嘶哑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的声音,“何人在内?” 这口音听着像京城人! 但,若是宋文燮的人,应该能猜到是她才对。 阮楹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仍是开口道:“我被关在里面,有没有人能把锁打开?” 她没有回应对方关于身份的询问。 她并不十分确定外面到底是何人,自然不便透露身份。 好在对方也没纠结于此,“如此,里面的姑娘,你向后靠一些,我这便将门打开放你出来!” 阮楹微微松了口气,看样子外面的人不像是恶人。 她躲在屋子的一侧。 然后便看到对方似乎是用力一踹,然后便将那木门生生踹倒了! 第520章 杀了她 阮楹被灰尘呛得咳嗽出声,而当她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抬头看向正要走进来的人时,一时间两人都愣住了。 这不是宋文燮的人,他分明是宋枥手下的一名侍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对方亦是震惊出声,“乐平乡君?您怎么会在这里?” 阮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心里乱糟糟的,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毕竟,此人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宋枥也在这里?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宋枥见到她又会是如何的反应? 曾经,他见面便想杀了她,后来,他知道不可这么做后便学会了掩饰。 可现在,却又不同。 此刻她孤身一人,又是在匪窝里,便是宋枥要杀了她,事后也没有人知晓,或是追究。 哪怕是宋文燮。 他只要没有亲眼看到宋枥杀人,那宋枥便大可以狡辩说,自己是被荆娘他们杀死的! 阮楹心里闪过不妙的预感。 她觑了眼对面的侍卫,正准备敷衍几句,然后便寻个空隙先行离开。 至少眼下,她不打算去见宋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咬牙切齿的阴戾声音:“杀了她!” 听到这个命令的侍卫一时没能明白,面前的人可不是什么匪徒,这是乐平乡君啊,有爵位的贵女,怎么可能说杀就杀呢! 侍卫怀疑自家主子是认错了人,转头正想解释一番。 阮楹却在瞥了宋枥一眼之后,已经意识到,她想到的,这人渣显然也想到了,他现在要杀的人正是她,根本不存在误会! 电光石火间,阮楹心思急转,她故意露出无辜的惊恐的表情,抬手却猛地推开那名侍卫,夺路而逃。 宋枥在那里气的跳脚。 这么好的机会,只要轻轻向前送上一剑,那贱人便死了,怎么就错过了! 罢了。 如此也好,若是旁人杀了她,到底有些遗憾,不如亲手报仇来得更痛快! 宋枥这样想着,当即带着身边的其他侍卫,气势汹汹的就追了上去,“给我杀掉那名女子,她就是这个匪窝的匪首荆娘子!” 他是主子,他既这么说了,手下的侍卫自然不能反驳。 哪怕他们心里很清楚,对方根本不是匪徒,甚至还是一位乡君,但仍是无法违逆主子的命令。 这些人个个身高腿长,又有功夫在身,跑动起来不知比阮楹快了多少! 因此阮楹的处境很快就变得岌岌可危! 有两三次,那剑尖都刺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她心头盘桓着一股要活下去的执念,而在关键时刻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敏捷,那她此刻说不定已经受伤了! 但这种执念所能够带来的爆发也是有限的,她终究敌不过习武之人的体力,不过是数息之间,身后的长剑便织成了一张网,追着她而来,想要将她绞碎在那寒光闪闪的剑网之中! 却在这时,横刺里传出一声暴躁的喝声,“放屁!老娘才是荆娘!她个黄毛丫头,哪里像老娘啊?!” 荆娘一边大骂,一边冲出来,挥着手中的长刀,将那几名侍卫的杀招挡了回去。 旋即,拉着阮楹就跑。 第521章 四面楚歌 荆娘的速度非常快,阮楹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地,完全是被她拉着跑,就像是一只被放起来的风筝! 远远的还能听到宋枥暴躁的命令声,“快!快给我追上去,杀掉他们两个!” 荆娘一边跑,还一边抽空说两句话,“原来这些人不是你招来的,倒是我误会你了,幸好我还没来得及宰了你!” 阮楹:“……” 荆娘像是心下气不过,边跑还忍不住要破口大骂:“别让老娘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背叛了老娘,引来了这伙畜生,老娘早晚要把他们大卸八块……” 从她的谩骂中,阮楹才知道,原来荆娘手下有人背叛了她。 今晚不知编出一个什么藉口,将这里的青壮年都临时抽调走了。 明晃晃的一出调虎离山! 如今,这里剩下的人当中多半都是女人跟孩子。 就在这时,宋枥带着侍卫出现了,开始大肆屠戮妇孺。 荆娘认出他们是官家的人,便以为是因为阮楹之故才招来这些人,所以她刚才抽了个冷子过去,就是为了将阮楹带出来当人质,等到逼退这些人,再杀了她泄愤! 却不料她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那些官家的人要杀掉阮楹…… “他们为何要杀你?你不是岑王的相好,也是京城的贵女吗?他们分明是认得你的啊,难道你们有仇?”荆娘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若阮楹与对方交好,那她就能直接把她人质占据上风了。 哪像现在,还要拖着个累赘跑路。 可不带她又不行,明日无法同岑王换过关文书! 叨念着,荆娘猛然回头瞥了她一眼,阴森森的道:“今天这些人,可与岑王有关?” 阮楹立刻道:“若是这些人同岑王有关,他们怎么会想要杀我?” “是了是了,我想岔了!”荆娘这么说着,又用力拉了她一把,不像刚才那个瞬间,有种想要放开她的模样。 阮楹心头捏了把冷汗。 看来她还该感谢宋枥的人在这时候过来,否则她虽然不会被他们追杀,却极有可能被荆娘杀掉呢! 而且荆娘现在的模样,有点气糊涂的征兆阿…… 阮楹一颗又提了起来。 只是,为何宋文燮和他的人迟迟不出现?该不会是遇上什么事好吧? 阮楹胡乱思忖着,转头一看,发现宋枥竟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畜生! “荆娘,那些人还在追我们!” 荆娘回头瞥了一眼,拉着阮楹往后山跑去,她的唇角挂着是诡异而扭曲的微笑,低声喃喃,“不怕死的就尽管过来吧!” 阮楹跟着她一路跑过去,只见这里果然是山腰的一处平地,地方不算特别大,四周都是用木头扎起来的围栏,很像是传说中的山寨。 如今寨子里有些地方起了火,想来多半是宋枥的人做的。 虽然眼下看着,还不是阮楹以为的那般大火熊熊,不过这也足够危险了,毕竟这里木头太多了,稍不注意,火势可能就会变得更大,甚至会引起烧山! 阮楹想到这个可能,心里怦怦跳起来。 这地上的尸首,这火光中的刀光剑影,岂不就是前世她看过的旧案卷里所写的吗? 阮楹用力的四顾,却没有看到宋文燮的身影和他身边的人。 不在吗? 是不是因为还不到他们救人的时间? 如此也好。 这样就不会置于危险之中了! 阮楹微微甩了下头,不再多想,一心跟着荆娘往前跑, 她们很快来到后山,这里郁郁葱葱,高大的树木,横蔓的枝遮挡住月色,令林子里一片昏暗。 第522章 中毒而亡 荆娘拉着阮楹毫无障碍地走进林子里,脚下厚厚的树叶,湿漉漉的,像是被露水打湿,还没有晒干。 她们刚走进去不久,宋枥和他的人就追了进来。 隐约似乎听到那些手下在劝说宋枥不要进去,可是宋枥却一意孤行。 阮楹唇边露出个冷笑,她一点都不意外。 宋枥就是这样的人! 刚愎自用,极少听得进去别人的话! 前世的时候,大抵他会听阮娴的话,但对其他人的谏言,却是表面上虚心,实在心里大加恼怒! 这时,荆娘突然出声唤回了她的神思。 “莫不是你也猜到我在这里布下了陷阱?” 阮楹一怔,随即便机灵的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还留有后手。” “没错!” 说完这句,荆娘便对阮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着她转身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荆娘拨开树旁的灌木丛,那树身上赫然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树洞。 阮楹被她拉着走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愈发的目不能视。 “跟着我!” 荆娘用极低的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阮楹便死死的抓着她的手,树洞内的地面并非平坦,而是一个斜坡,顺着那斜坡走下去,就走到了地面之下。 不得不说,挖出这样一个树洞的人还是真是煞费苦心了。 只要将那洞口遮住,最好弄一个树皮相似的“门”,以假乱真,便能够唬过大部分人的耳目。 毕竟,寻常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树干里会被挖出一个地道吧! 只是里面颇为狭小,只容一人通过,阮楹和荆娘只得侧着身子向前。 不过走了没多远,荆娘就停了下来,“在这里等着便好了。” “等什么?”阮楹轻声问了一句。 荆娘哼的一声,“当然是等那几个家伙都死光!” 死光…… 那岂不是也包括宋枥在内吗? 他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荆娘的毒药之下? 骤然得知这个可能,阮楹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儿。 不过也没有时间给她多想,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荆娘便道,“走!上去!” 阮楹乖巧的跟着她。 两人再次从树洞里出来,将洞口掩饰好,再从粗大的树干后面转出来,抬眼便看到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看衣着正是刚才保护在宋凛身边的那几人! 荆娘满意的笑了笑,正要走过去时,阮楹突然拉住她,“还少了一个,那个领头的没在!” 荆娘点点头,“他跑不远的,中了我的毒还能走,说明他身上有解毒的宝贝,不过再宝贝,只要不是完全对症,他不可能全然无恙,我们过去瞧瞧!” 她们一边说一边向前走,越过那些中毒而死,浑身乌黑的尸体,果然在不远处的一个缓坡下,看到了宋枥的身影。 他正委顿的坐在一棵树下急促的喘.息着,显然就像荆娘说的一样,他虽然没有立时死去,但毒也并没有完全解开。 阮楹看到宋枥,眼中便忍不住迸出恨意。 就在方才,这个人渣畜生还打算让侍卫杀死自己! 甚至他都还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是不是像他一样重生了,可见,面对不知情的她,这畜生一样能做出杀人泄愤的事情来! 第523章 这是我的猎物 阮楹跟着荆娘走过去,冷不丁瞧见地上掉了一把匕首,她顺势便捡了起来。 这匕首她认识,是宋枥的,看来他连握住匕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两人走到近前时,刚刚闭目喘.息的宋枥仿佛察觉了什么似的,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目光很快从荆娘的脸上划过,落在了阮楹的姣美面容上。 然后宋枥的面皮就瞬间狰狞起来,“你这个贱人!毒妇!朕早该甫一登基便杀了你!本是看在你知情知趣的份上,想饶你一命,你却不识好歹,丧心病狂,竟胆大包天的害死了朕和娴儿!朕不会放过你的,朕要诛你的九族,把这世上跟你相关的人全都杀光……” 他狂乱的嘶吼,那模样像是疯了! 阮楹心里吓了一跳,面上倒还算镇定。 只是面对荆娘投过来的疑惑目光,她赶忙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解释。 宋枥这个蠢货! 接着,荆娘果然指着宋枥问道:“他自称为朕?大宛的皇帝应该没有这般年轻吧?” 阮楹沉声道:“我觉得他像是神智混乱的模样,你下的毒药是不是有致幻的效用?他现在好象不大清醒!” 荆娘皱着眉头摸着下颌沉吟起来。 要说致幻的效用,那确实是有些的,不过也不致于让人疯到这种程度。 而且听他骂人还是有条有理的,若是真的神智不清则应是语无伦次才对。 荆娘问道:“那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和他之间是何关系,他会这般恨你?” 阮楹沉默了片刻,要告诉荆娘对方的真实身份吗? 可是眼下,她不说似乎也不行了吧! 荆娘明显对她生出些猜疑…… 阮楹狠了狠心道:“他是大宛的皇子,我同他有过节,是因着他曾求娶我,甚至提到了陛下的面前,但是被我和我家人拒绝了!他自那之后便一直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企图报复我,因为我同他之间可说是极为恶劣了!” 她背在身后的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柄匕首,看着宋枥的眼神也不由的从他的脸上划到他有脖颈和胸口。 大抵是她饱含杀意的目光太露骨了,宋枥终于被刺激的清醒了一些,他又恨又怕的看向阮楹,“你,你想做什么……你不能……” 不能什么? 不能再杀你一次吗? 呵! 阮楹的确是想杀他,但现在并非合适的地点,而且旁边还有荆娘…… 荆娘比宋枥要敏锐更多,不过因为那杀意并非针对她,而她一直在思忖宋枥的身份一事,所以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不能杀他。”荆娘对阮楹这样说道。 阮楹没出声。 荆娘又强调道:“他是我的猎物,合该由我来处置,如果你想杀他,那你需自己去抓住他!” 这话有道理。 阮楹想了想,将手里的匕首暂时收起来。 “你说的对,不过我本来也没想杀他,不过是他方才让侍卫追杀我,我吓吓他罢了。现在他是你的了!” 宋枥闻言,一面放松了些,一面又露出屈辱的神色。 他乃堂堂太子殿下,大宛的储君,这两个贱人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猎物,什么处置…… 待他逃离,必然要带着大军围剿此处,杀了那个丑八怪,老女人! 当然,阮楹他更不会放过! 第524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宋枥眼中浓重的恨意被阮楹看到,她立刻拽了拽荆娘的袖子,指着宋枥道,“我不想杀他,可是我怀疑他想杀了我们两个人。你看他现在,可以说是恨我们入骨!荆娘你确定要留这这样一个仇人吗?” 反正都撕破脸了,阮楹就算不杀宋枥,也不会让他好过。 荆娘意味深长的看了阮楹一眼,“就算如此,我也不会杀了他的,再怎么说他是大苑的皇子,把他留在手上还是很有用处的!” 仇当然是要报的,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们想离开大苑,总要有个人质。 她不想交恶岑王,那拿到出关文书时最好还是放了阮楹。 但总要有个合适的人质,他们才能顺利离开。 荆娘觉得这位皇子就很合适! 宋枥闻言听出些端倪,咬牙道:“阮楹,你这个贱人,竟然跟外族勾结,你这是通敌叛国,看来我果然没有想错你!” 阮楹冷笑一声,“你在胡说什么呀,荆娘不过是习惯这么说话而已,她与朝廷无关,她是江湖人,你知道什么叫江湖人吗?就是快意恩仇!跟你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宋枥的脸顿时僵住了。 很快,他发现他弄错了一件事。 因着前世的时候,阮楹其实十分能干,若非她是个女人,宋枥几乎都要生出被威胁感,而这也是不喜他的其中一个原因。 所以当荆娘和阮楹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下意识的便觉得阮楹才是那个主事人,可现在看来,主事的分明是荆娘才对! 宋枥想罢,转头对荆娘说:“我乃大苑的皇子,我们也是听了误报,有人说此地有匪徒,杀人越祸,罪大恶极!因此我们才会上山来剿匪,之后发现山上只有老弱妇孺,但那时已经太晚了!” “诚然我做错了,那我便坦然承认,也会承担,你若需要任何补偿都可提出来,只要你送我回到京中,除了赔偿我还会有厚报!” 荆娘阴沉沉的看着他,片刻后从身上掏出两个小瓷瓶,倒了里面的两粒丸药,上前一步摆开宋枥的下颌就给塞进了嘴中。 宋枥欲要作呕,却发现那玩意儿已经在口中化开,被强行逼迫咽了下去。 他顿时大喊,“你给我吃了什么?我说我是大宛的皇子,你这么做便是欺……” 不待他说完,荆娘便淡淡的道:“你杀了我寨子里这么多人,你说要补偿却没个准头。我自然要用我放心的法子来,不必担心,只是点毒药而已,只要按时服用解药,那就没关系。但你若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那就别怪我断了你的药!” 宋枥目眦欲裂,竟然被喂下这种受制于人的毒药?、 对于心高气傲的宋枥来说,这绝对是极大的侮辱! 可是他人还在荆娘的手里,就像刚刚阮楹所说,如果他还想活着,那就不能得罪荆娘。 宋枥勉强咽下这屈辱,想再跟荆娘搭几句话,可这时候荆娘已经没心思跟他多说了。 她拽着宋枥的后脖颈将他拖在地上,转头对阮楹道,“走吧,我们先去跟大家会合!” 会合? 阮楹一时不明所以,不过她识趣的并未发表意见,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第525章 身陷毒阵 阮楹自认是个识时务的人。 在被宋文燮找到之前,她暂时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荆娘的吧! 三人原路返回,顺着树洞下了地道,相比宋枥的震惊,这一次阮楹镇定多了。 起先三个人还是摸黑走的,后来路越走越宽,终于他们在走到一个好似小屋子的地方,遇到了荆娘所说的需要会合的人。 她们手里有火把,将地洞里照的很亮,阮楹也得以看见其他人。 两个跟金娘年纪差不多的女子,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荆娘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瞳不由得一震,低声问的:“只剩下你们了吗?” “是啊,只有我们了。” 阮楹默默的看着,心中也是不胜唏嘘。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看到了给她送饭的小姑娘,幸好她活下来了。 虽然其他人都被杀了,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们还是要赶紧离开这里。 荆娘很快带着大家顺着地道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地道明显宽阔了许多,因为有火把,走起来更容易了。 所有的人当中只有宋枥是个纯粹的累赘。 虽然荆娘给他服了之前下的毒的解药,但是身体的毒性不可能那么快散去,所以如今他还是四肢无力的状态。 原本他不想被荆娘抓着脖颈像狗一样往前拖,可是他自己刚走了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于是最后他还是被荆娘拖着走了。 荆娘的力气很大,托着个成年的大男人也宛若无事。 阮楹跟在后面,脸上一直似笑非笑,就这么睥睨地看着矮了自己一截的宋枥。 宋枥羞愤欲.死。 走着走着,那个给阮楹送饭的叫二丫的小姑娘便凑到了她的身边,十分难过的说:“都丢了……” 阮楹一下子便猜到她的是那两件首饰。 想来是逃命的时候,根本记不得去拿了,当然也没有时间去拿,便连忙安慰到:“别难过,以后会有更好的!” “真的会有吗?”二丫的眼中是漫漫的迷茫。 阮楹点点头,“一定会有的!” 安慰着二丫的阮楹却不知道,他们刚离开寨子没多久,宋文燮一行人就赶到了。 看着火光越来越大的寨子,只有尸体却没有一个活人的寨子,宋文只觉得胸口涌上来一阵腥甜! 在下属投来的担忧目光中,他强行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童穆连忙到:“主子,我们先搜索一遍吧,也许还有活口!” 宋文燮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分头行动。 这次的意外着实令人没想到。 原本他们好容易确认了阮楹是被带到这个寨子里,而且他们也顺利到了后山,甚至还接触到一个寨子里出来偷偷跑去玩的小姑娘……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那小姑娘看起来傻乎乎的,却将他们引到了一个毒阵里, 这还亏的他带的暗卫里有位擅毒的,这才勉强从阵中闯出来。 只是大家多多少少都中了些毒,这种状态肯定没法去救人,只能先解毒。 没想到这样一顿折腾下来,竟被人劫足先登。 而且这先行进了寨子的人竟是大开杀戒,瞧过地上的尸首便可知,里面大多是女人和孩子,青壮年也有,但并不多。 宋文燮手脚有些发僵,他木然站在寨子的中央,四下环顾,看着那些尸体的惨状,不由得心生悲戚,会不会阮楹她…… 第526章 发现地道 宋文燮不敢再想下去,这时有侍卫回来禀报,“主子,我们发现了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的尸体!” 顿了顿,他低声道,“还有小五的……” 小五就是之前宋文燮派来盯着宋枥的那名侍卫。 因着他潜藏的功夫最好,因此大家便推举了他来。 本以为只是趟跟踪的任务,主子也说了,不要打草惊蛇,有时回去禀报。 可不知为何,小五他还是被发现了…… “在这寨子里大开杀戒的应该就是太子殿下一行人,小五肯定是为了阻止他们才会被杀!小五身上的伤口同太子侍卫用的的剑完全对得上!”那侍卫愤愤不平的说道。 宋文燮沉默片刻,道,“将小五带回去,好生安葬。继续搜吧!” 他与宋枥之间,早已是敌对状态。 如今不过是表面上没有撕破脸罢了。 小五的噩耗令宋文燮的心上更是蒙了一层阴影。 若是附近的官兵要剿灭这山匪,宋文燮都不会这么担心,可偏偏来的人是宋枥。 他同阮楹之间仇恨已久,虽然宋文燮说不清具体来由,但宋枥恨阮楹欲.死,这是宋文燮十分清楚的。 倘若宋枥在这里看到阮楹,他会如何做,那几乎是不用多想的事! 只消动动手,便可让恨的人消失在这个世界。 且过后并不会有人察觉。 就算有人察觉,却也寻不到证据…… 宋文燮想到这些,胸口便堵得难受。 他活动了下手脚,开始在寨子里四处寻找,正找着,童穆突然飞跃而来,到了近前,连忙把手伸过去。 宋文燮低头便看到了他手里的两样物事,红宝石的坠子和杨之玉的玉佩! 这正是阮楹身上所带之物,它们本应好好的待在主人的身上,如今却孤零零的被落下…… 宋文燮一时间只觉得漫天漫地的无力,“这,这是……” 童穆看着自家主子,觉得他是误会了,连忙上前解释道:“这是被放在一间厢房的床铺下的。属下过去的时候,虽然那间屋子空无一人,但可以看得出来,之前曾经被锁上。属下猜测,这应该就是关押乡君的地方,但是里面干干净净并无血迹,而且门是被人用力踹开的,所以属下怀疑有可能是太子殿下的人将乡君带了出来!” 听到这里,宋文燮的眉目赵发阴戾。 童穆咽了咽口水,连忙又道:“但属下并不认为他们谋害了乡君,因为私下里找到的都是太子殿下那些侍卫的尸体,属下特地数了数,这跟他们当时去庄子上的人数差不多相符。换而言之,他们一行人应该只剩下太子殿下了……” “主子,那些侍卫大部分都是中毒而死,应该便是那位传说中的荆娘子动的手!属下怀疑现在太子殿下和乡君都落在了此人手里。” 童穆的分析还是极有道理的。 这时又有属下来报,说找到了一处地道的入口。 宋文燮立时带着桐木和侍卫一道过去查看,但从入口可以看出地道很深。 宋文燮思忖片刻将童穆留在寨子里,发信号给山下的侍卫,让他们上来协助处理这寨子的后续,而他则带着其他侍卫,下地道追人。 照此情此景看,童穆的分析应该是对的。 宋文燮很快安排妥当,带着人下了地道。 第527章 有我啊 童穆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真是关心则乱呀! 这些事,若是在过去,哪里还用他多说,主子自然能够看出来。 可如今,一听到乡君可能有意外,他便乱了方寸。 还要自己分析明白,他才能回过神来! 情之一字,当真可怕! 现在童穆到有些迷茫了,自家主子心悦乐平乡君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跌跌撞撞走在地道里的阮楹,现在可没有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但看到大家都在往前走,她自然不能拖后腿,只能勉力跟上去。 二丫这个看着瘦弱的小姑娘看着走的都比她轻松,时不时的还会来扶她一把。 阮楹真是惭愧不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磨练体魄,此时,又不禁想起宋文燮说的想要磨砺自己的那些话,觉得他可谓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阮楹走的累,其实其他人也未必轻松,除了荆娘之外,剩下的人也是疲惫不堪。 他们想休息,但却被荆娘阻止了。 “我给那些被叛徒调走的兄弟们留了暗号,约定会在地道那一头的洞口会合,所以我们必须赶过去!他们那边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或许我们去的及时,还能帮把手!”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顿时没话说。 留在寨子里的人虽然危险,但那些被调离的人何尝没有危险! 将他们调离,更分散,也更加容易各个击破。 更不要说,带走他们的还是大家一直以来信任的人! 所以,必须尽快赶过去! 有了这个信念,大家互相搀扶着,仿佛又生出些力气似的。 行知半路的时候,荆娘突然停下了步子,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妇人询问,她便道,“后面似乎有人在追我们!”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情, 阮楹却欲言又止。 她怀疑后面的人是宋文燮等人。 毕竟宋枥的部下都被杀的差不多了。 现在很有可能是宋文燮他们找上来了,发现了地洞入口。 但这话她没法说,说出来荆娘肯定会怀疑,怀疑他们为什么知道寨子的所在,又为什么在恰好出事了这晚出现。 不想事情变得更麻烦,因此阮楹犹豫再三,委婉的说道,“荆娘你有没有想过,这位皇子殿下带着人来围剿山寨,并没有通知官府,而是他个人私下所为!” 荆娘“哈”了一声,“有差别吗?” “当然有啊,如果你们没有做做奸犯科的事儿,那根本不必怕官府的人啊!你想寨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着了火死了那么多的人,官府多半会派人查看,所以我想说,这后面追我们的人会不会是官府的人?他们也未必是要抓捕我们,也有可能只是想询问事情的经过!” 荆娘冷笑了一声:“那你觉得他们知道了此事是皇子殿下所为,他们是会向着我们这些寨子里的人,还是会向着皇子殿下呢?” 这个答案对荆娘和其他人来说,似乎根本是不需要考虑的。 但阮楹却道,“但是现在有我啊,还有岑王殿下!我可以证明这次的事情,本就是皇子殿下先带着侍卫在寨子里屠.杀妇孺!若是官府有所偏向,那我便请出岑王殿下来主持公道!哪怕将此事闹到陛下面前也无所谓!至少可以还所有死去的人报仇啊!” 第528章 一场误会 阮楹这么说一半是出于真心,另一半则是出于自己的处境考虑了。 毕竟让荆娘他们更加倚靠宋文燮,那么她的处境便会越是安全。 公道,报仇……这样的话还是很有鼓动力的,至少其他两位妇人和三个半大的孩子都觉得阮楹的话很有道理。 “我们本来也没有做过坏事啊!只是大家住在山上而已,为什么要围剿我们?”比二丫还有小的那个姑娘,忍不住冲着宋枥质问道。 宋枥此刻脸色发白,干巴巴的道,“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便可以随便杀这么多人吗?那我杀死你是不是也可以说是误会?”另一个孩子也含着泪说道。 二丫指着宋枥说,“坏蛋!坏胚子!凶手……” 也不知她是跟谁学的,说了一大长串儿,越说宋枥的脸色越是惨白。 倒是不怕这些孩子,而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误会! 不过是因为他看中了这个寨子的地方,又听说寨子里是一个女人做首领,便肆无忌惮的带着人杀了上去,打算将寨子里的人都处理掉,然后自己将之占为已有。 更不要说其中一名属下还献计献策,买通了寨子里的一名副手,将那些功夫高一些的青壮年男子都调离开了。 事实上,宋枥本以为今晚的行动毫无难度,只要占下寨子之后,再将出门的那些人引.诱回来一并杀掉,对外只到剿灭一帮山匪,不但没有恶名,还能传出美名! 毕竟前世不就是有人如此做的吗? 为何轮到他,事情就全然不同了? 不但自己的侍卫被毒死。连自己也中了毒。若是这件事情再由当地官府插手,那他所有的行径岂不是全都暴露出来了! 宋枥思来想去,觉得症结还是在荆娘身上。 只要她松口,那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想着,他便又试图想跟荆娘搭话,想要说服她,哪怕让剩下的这些人都跟他一起去京里都无所谓, 事实上都去了才好,他可以一网打尽,到了京中那不就是他的地盘了吗! 这些山匪又能跳到哪里去! 然而这个计划中有一个最棘手的存在,那就是阮楹! 宋枥知道阮楹,一定会极力阻止,破坏他的计划。 孩子们哭哭啼啼的,将大人悲伤的情绪也引了出来,一时间地道里只闻了哭声,直到他们把荆娘哭烦了,大吼了一声,所有人才安静下来。 荆娘不再理他们,只是看了一眼阮楹,“你说的我还需再考虑考虑。但眼下我们只有这几个人,我不能堵!” 言罢,她便将宋枥丢到一边,然后将地道拐弯处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踹下去,地道的某处传来轰隆隆的响动。 阮楹倾刻间脸色大变,她瞪向荆娘,“你该不会是把他们活埋在地道里了吧?!” 荆娘哼了一声:“若没有你刚才那番话,或许我真会那么做,不过我现在想想还是留条后路的好。所以放心,只是把他们挡回去,无法顺着地道追过来而已!” 见她不像在说谎,阮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追不上来无所谓,但他们千万不能有事,当然最重要的是宋文燮不能有事,否则她没办法原谅自己。 第529章 她相信他 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磕绊绊,等他们走到地道的另一头,外面也是天光大亮。 他们如今已经走到了另一边山脚下的林子里,抬眼望去都是高大的树木。 众人适应了一阵,才从地道里出来, 林木掩映间,看不了多远。 众人四下张望着也没看到,是否有接应的人。 这时,荆娘将手指抵在唇上学了几声鸟叫,数息的功夫,不知从哪里同样传来几声鸟叫,荆娘连同那两个女人和三个孩子的脸上都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太好了,他们没事!” “是啊,幸好他们没事!” 女人们这样说着。 但是,这怎么可能没事? 当接应的人过来,将他们带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后,众人才发现,原本出门的三十多个兄弟,如今只剩了七八个人。 其他人都被那叛徒连同宋枥的人暗害了,就剩下的这七八个,也是多半都受了伤,情况委实不容乐观。 见到这种状况,大家看向宋枥的眼神愈发不善。 而宋枥也再不复最初的趾高气扬,口口声声身份之类的话。 阮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是一日,算下来,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正是荆娘跟宋文燮约好,要进行交涉的日子。 阮楹的目光扫过,去看着山洞里的妇弱病残,再次向荆娘提起了她之前的提议。 “原本约定的今天去见岑王殿下,若是荆娘你信得过我,我或许可以说服岑殿下帮助你们,但此事有一个前提,你们要向我坦白,是否参与过刺杀岑王殿下的事,还有你们是否曾做奸犯科?做到了什么地步……” 阮楹坦然的看着荆娘:“因为我不想帮助曾经做奸犯科的人。当然刺杀过岑王殿下就更不可以了……” 因为这话并不宜立刻让所有人都听到,所以阮楹是将荆娘叫到一边说的。 此时荆娘当即便道,“我们当然并没有参与刺杀岑王殿下,不过你说让岑王殿下帮我们又要如何帮?” 阮楹道:“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当然要讨回一个公道了!寨子里死了那么多的女人,孩子,难道你不想让伤害她们的人给她们偿命吗?” 荆娘淡淡道:“其实其他人都被我毒死了,没人能逃得去,要说也只剩下里面那个皇子了,我毒死这么多人,要是进了官府,第一个对付的不应该是我吗?” 阮楹微微一笑,“那你就不出面好了,让其他人出面,这不就没问题了?” 固然要为死去的人报仇,但打击宋枥也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荆娘挑了挑眉:“看来你跟里面那个皇子积怨还真是很深啊!” “有积怨,可是我也确实看不过眼,否则我就不会这么提了。” 荆娘明白她的意思,对阮楹,她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因此思忖了片刻,她便道:“我还是得跟兄弟们商量商量,你在这里等我!” 阮楹点了点头。 她观察金荆娘的神态,觉得她接受的可能有七八成,这该是一个好的开始。 换而言之,即便她不接受,但她与岑王殿下的交涉还是要进行的,他们想回北承就要拿到出关文书,想来,到时候宋文燮会想办法将她救出去的! 她相信他! 第530章 灰衣盟 阮楹正这般想着,荆娘那边又叫她进去,几个人盘膝而坐,荆娘和几位兄弟都坐到了阮楹的对面,摆出要正经谈谈的姿态。 荆娘先行开口的,“大家都觉得,还是应该把事情从头跟你说说为好,毕竟这里面牵扯到刺杀岑王殿下的事,你既然怀疑我们,那说明岑王殿下也在怀疑,可我们不能不明不白的背这个黑锅……” 阮楹的目光扫过他们,轻点了点头。“好,你们说,我洗耳恭听,若是这其中真有隐情,我必然帮你在岑王殿下一一分辨,绝不会冤枉了无辜的人!” 听她这么说,对面的人微微松了口气,看他们的情态倒像是的确没有参与的。 阮楹若有所思。 这时荆娘说道,“说起这件事,就要扯到原来在北承时候的事情了……” 之后荆娘说的事,阮楹倒是听过前半部分。 他们同那些灰衣蒙面人的确是有渊源,因为他们正是出自同一个家族。 不过当时,那些灰衣人都是家族侍卫中的精英,而荆娘他们这些人则是二三流的。 那个时候,地位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而地位的差别带来的不仅是各种资源的差别,更有两拨人想法上的不同。 说到这里,一个年轻汉子笑道:“其实我们资质不好,不受重视那也是寻常事,不过您别误会荆娘,她算起来其实跟咱们并不算是一拨的。她在家族里,那是有名的医毒双绝,悟性极高的!” 荆娘呸了一口,“不算一拨,难不成你们还想把老娘赶出去?!” 其他人纷纷笑道,“哪能呢,哪能呢,您可是首领啊!” 大家嘻嘻哈哈的说了两句闲话。 但阮楹仔细打量过去,却发现他们不过是将伤痛藏在了笑容之下。 是啊,怎么能不难过? 失去同伴,失去亲人,还失去了栖身之地,如何要不难过? 可他们心里也清楚,就算难过又能如何? 能杀的仇人,他们杀了,不能杀的,大抵也就剩了宋枥一人。 而这个人,他们肯定是不能动的。 否则就别想顺利离开大宛! 然而就算他们把能做的都做了,但失去那些重要的东西所带来的伤痛却不是这些所能抚平的! 阮楹想着便也心有凄凄。 “行了行了,你们少扯没用的,还让不让我说正经事了?!” 荆娘开口,大家便都嘿嘿笑着消了声,听她继续说。 其实之后的事,被宋文燮他们抓住的那个灰衣人刺客也招认了的。 后来他们的家族被陷害以至覆灭,他们这些依附于家族的小人物,便团结起来,包括灰衣人他们,也包括寨子里的人,大家齐心协力为主家报了仇,也算是报了这份被养大被教导的恩情! 再后来,他们被北承通缉。 当然,被通缉的只是少数人,但他们还是颇为团结的,也是因着其他人便是留在北承,也不可能过消停日子。 对方的家族死士自然也会寻找他们以图报复,来来回回,大家只能终日生活在惊恐难安之中! 于是他们再次抱团逃亡到了大苑。 初来大苑时,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原来家族的那些精英们便迅速成立了灰衣盟,成了一个杀手组织! 第531章 记恨一辈子 精英之外的大部分人并不想为了钱财而去做杀人的勾当,因此他们便决定寻一处地方隐居。 荆娘因为医毒双绝的本事,而被推举为首领。 后来他们便选中了云蒙山。 那里长年多雾,人烟稀少,尤其是半山,他们建寨子那里,更是几乎无人攀登。 这样清静的地方,正是他们求之不得。 说着,荆娘叹了口气,“我们不想参与灰衣盟的事,可他们却不肯放过我。” 阮楹了然的微微点头。 做杀手哪里有不受伤的,受伤了自然需要大夫。 荆娘既然是医毒双绝,看她下毒的本事就知道她的医术应该也是很不错的,而且她还是自己人,更能够信任,灰衣盟的人怎么可能放过她。 荆娘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我自然是拒绝了的,可是他们却不管不顾。明明家族已经没有了,可他们却始终无法从那种精英的身份里脱离出来,总是自以为高我们一等,认为做了什么,我们都可以承受!” “这次的事情也是如此,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刺杀岑王,只听说他们是接了一个极大的单子,阿大,就是灰衣盟的首领,他告诉我,如果这次能成,或许我们就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北承了!我当时确实有些心动,我转念又想,如果要光明正大回北承,那必然要得到特赦,如今家族都没了,他们哪里能找到这种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荆娘冷笑一声,“就算人家能在北承陛下的面前有这个脸面,又为何要为他们,或是我们这些人这般做,这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因为我便猜想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定是极为危险的,我当即便同他们说,我不会参与,寨子里的人也全部都不会参与!” 阮楹微微挑了下眉,或许是没参与刺杀岑王殿下,可荆娘却在岑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掳了来! 荆娘与她对上眼神,顿时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荆娘的脸有些泛红,“我说了,就怕你不相信,其实你真不是我掳出来的!而是阿大那个家伙!他们出发之后,又暗中让人给我传了信,说拜托我去接应,他这般强买强卖,我自然是不肯应的,不过多少有些好奇,他们到底刺杀的是何人,于是闲着没事便决定走一圈……” “哪里知道,我过去的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他们都……” 荆娘吁了口气。 “我只能悄悄躲起来,后来发现阿大还活着,我是存过想要将他救出来的念头,可是我这这不还没来得及实行,就发现阿大已经逃出来了!” “他不但逃出来了,还多带了一个你!” “他的伤很重,根本撑不了多久,他说灰衣盟这次是彻底完了,不过好歹还有我们寨子里的人。然后把你丢给我就走,说是可以用你来换出关文书,回北承去……” 阮楹边听边思索,觉得荆娘这话里肯定是有水份,但她说寨子里的其他人没有参与这话应该是真的,但她自己参合了多少就不好说了。 因着她的沉默,其他人不免有些紧张。 既然决定了要求助岑王殿下,那阮楹的态度明显至关重要,毕竟,她是那个被掳来的苦主! 她若是不再计较,那岑王殿下那边应该也能够宽宥一二吧? 这时候的他们尚且不知道,世界上就有这种奇怪的男子,你刺杀他,他或许不快,但他并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但是你若动了他心悦的人,他能记恨你一辈子! 第532章 退路 被荆娘绑走这事,要说阮楹没有丝毫的怨气,那是扯谎。 不过到了现在,那些怨气也都消散的差不多了。 论起来,荆娘他们这一群人也算不上什么彻头彻尾的坏人,而自始至终,他们也没有真的伤害过她。 相反,能从宋枥手下救了她,且让她看到宋枥狼狈至此的模样,阮楹其实已经觉得这趟出来是值了。 因此她思忖了半晌便道:“倘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那此事我不会再追究,岑王殿下那边,我也会为你们求情的。” 她是希望宋文燮能够放这些人回北承的。 一来是他们与宋枥已经结下不可解的仇怨,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二来,他们回北承对大宛其实是有好处的。 这些想法,她决定见到宋文燮之后可以好好同他说一说。 荆娘等一众人见她应了,顿时欣喜不已,对阮楹的态度眼见着更恭敬了几分。 他们看得出来,这看似娇娇弱弱的千金大小姐是真的不记恨荆娘将她绑了来,且有心放他们一条生路。 太难得了! 遇到这么一位宽宏的贵女! 众人顿时决定原地休息一阵就起程去见岑王,因着阮楹的承诺,他们的心里到底多了三分底气。 当然,该暗中布置的肯定不能少。 他们方才已经商量过了,阮姑娘许是个好心的,但岑王未必会这般通情达理,若是岑王不肯放过他们,那他们总要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荆娘与众人对了个眼神,暗暗点头。 这时,阮楹唤她过去单独说话。 “旁的事也就罢了,那边那位皇子,你是如何打算的?” 荆娘看了看她,“等到见了岑王,我们若是不放你,他定不会帮我们,可放了你,我们手上总需有筹码……” 言外之意,宋枥便是那个筹码。 虽说阮楹同宋枥有过节,但宋枥总归是位皇子,岑王那边明面上肯定不能不理会他的死活,否则事后传出去,皇上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因此,宋枥在手,他们就有活路! 不过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 荆娘委婉的卖人情,“不过等我们离开大宛时,便会放了他。你可别见怪啊,我虽想帮你除掉这个敌人,但他毕竟是位皇子,我们若只是胁持他,大宛皇帝就算丢脸,却也不至于非要得我们的命,但若是我们杀了他,大宛皇帝就算为了面子也必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万一他同北承的上层达成协议,誓要我们的命去,那我们便是再回了北承,日子也没法过。” 阮楹温和的笑了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要想要你们杀了他呢?你想得很对,离开北承就放了他吧!” 她脸上笑着,眼中可没丝毫的笑意。 她的仇人,她当然想亲手解决! 让别人就这么弄死宋枥,那可太便宜他了! 荆娘约略猜到她的想法,见她没有不悦的意思,便痛快的点点头,“那事情便这么定了。” 两人做完约定,阮楹便颌首示意后,慢悠悠的走到了被扔在山洞最角落无人处的宋枥面前。 宋枥的眼晴上还蒙着面条,因此并不能视物。 因此有人靠近时,他不自觉的便警惕起来,不过在鼻端嗅到淡淡的馨香后,他蓦地咬牙切齿起来,“阮楹!是你!” 第533章 早有前科 阮楹轻轻一笑,因着整夜的奔波,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不过不觉狼狈,反倒多了股说不出的韵味。 “是我,殿下可还好?” 宋枥一口气哽在胸口,有无数怨毒的言语想骂出口,可转念想到阮楹同那女匪首似乎关系不错的模样,他又不由的忌惮起来。 他暗暗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道:“阮楹,你虽不是端肃伯的亲女,却总是父皇亲封的乐平乡君,何必堕落的同这些匪徒混在一起?这样吧,你若寻机将我放了,之前山上的种种,咱们就算一笔勾销了,回去之后,我定然只字不提这里发生的事。” 宋枥也不是个没脑子的,那女匪首早便透露了不会要他性命的意思,想来是要拿他当人质同朝廷谈条件。 既然如此,他便总有回去的时候。 阮楹难道不会怕他回去之后将她与匪徒们交好的事情抖擞出来? 到那时,就算没有证据不能清算她,可他这位太子殿下说出的话总还是有份量的,就不信京中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到时候,就算是岑王也帮不了她! 因此,他提出的这个建议可谓是十分宽厚了。 宋枥是这么想的,可这时却听阮楹轻嗤了一声,“殿下这算盘打得响啊,可惜我并无不可对人言,我被人掳上山,叫人知晓的确是有损名声,可到了如今这种地步,我的身世早就传遍京城,人人都知道我并非伯府嫡女,你觉得我还会在意这些吗?倒是殿下你……一见面不说让人救我,反而命令侍卫杀我……说起来,倒真要感谢我身上这个爵位,殿下欲杀害有爵位的乡君,这等罪名就算你是太子,也断然不可能毫发无伤。毕竟,朝中可是很有几位铁头御史,相信他们听说此事后,弹.劾殿下的奏折会堆满陛下的御案!” 宋枥的脸扭曲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冷笑道:“空口无凭,你没有证据,难不成你还能让那个女匪首给你作证吗?” 阮楹不急不缓的道:“想找证人还不容易么?殿下真是太小瞧我了,更何况我可不是一个人……”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枥的神色却已经再次阴沉下来,他脱口道:“别以为倚仗着岑王,你就能够随便寻个人作矫证,不会有人相信的!” 阮楹挑了挑眉,她原本想说那边那么多人,她不怕重金之下,寻不到一个勇于给她作证的,却不想宋枥提到岑王,阮楹迟疑片刻,见他心虚的厉害,便没反驳,而是道:“怎么是随便寻个人呢,我只消找寨子里的人作证就好,你和你的手下杀了寨子里那么些人,他们可是恨你入骨。更何况,你欲杀我一事,早有前科,上回你拿自己魇着了当借口,这回却是不能了!”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你口口声声说寨子里的人是匪徒,可他们不过是隐世独居的平民罢了,你莫名出现痛下杀手,这背后的缘由可真是叫人疑惑啊!你到底为何要置这些平民于死地?” 阮楹是真的不明白。 她曾经有一瞬间怀疑宋枥到云蒙山是为了要除掉她。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 宋文燮都没能一下子查出来的事,宋枥又怎么可能这么快知晓? 况且他在寨子里见到她,命令侍卫杀她的时候,脸上还残留了惊讶。 可见,他最初的目地就是为了这寨子而来,她不过是恰逢其事,倒霉被遇上了。 宋枥闻言,脸色不由的微变。 第534章 你没有证据 宋枥虽然已经极力遮掩,但听阮楹问他在云蒙山大开杀戒的原由,他还是不由的泄露出些微不安。 相比指使侍卫杀死阮楹一事,其实他更加担心别人追究他在云蒙山所作所为的根源。 宋枥回过神,立刻道:“你早跟这些匪徒沆瀣一气了,自然为他们说话。我却不同,我带人上山乃是为民除害,他们这些匪徒藏身在云蒙山中,却不时下山打劫,以至于山下的百姓惶恐渡日,我偶然听闻百姓的哭诉,这才决定替他们伸张正义!” 他冷声道:“况且,他们若是普通平民,又如何会将你掳上山?你这话,连自圆其说都做不到,想要给我乱扣罪名,别作梦了!” 宋枥说的倒是义正言辞,可惜阮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一直注视着他,自然将他之前那丝异样收入眼底,暗自琢磨着,等见了宋文燮,定要告知他此事,查一查宋枥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不过眼下她只嘲讽的笑了笑,“荆娘他们从未做过打劫的事,你若要编理由也编个更好的,这种事可是一查便知的,就算你安排些所谓的百姓,你当旁人都是傻瓜就真的看不出吗?总之,无论你怎么说,你乱杀无辜,甚至欲要杀害我这位乡君的罪名是摆脱不掉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回京之后该如何脱罪吧!” “对了!”阮楹象是突然想起来似的,欢快的道:“就算你想为自己辩驳,也得你能回京才行啊,可看眼下的情形,还真没那么容易呢!就算他们不杀你,却能叫你半死不活,荆娘下毒的手段,你是清楚的,将你毒个半身不遂,待你这个人质没用处了,再随意丢到荒郊野外的,她也不是做不出来。殿下就等着好好享受吧!” 听到这话,宋枥再也端不住那点勉强出来的淡定了。 对荆娘的下毒手段,他是又恨又怕,而且就如阮楹所说,他难道真能指望这些贱民说话算话,达成目地后能将他好好送回去吗? 不可能的! 他和侍卫杀了寨子里那么多人,他们不会让他好过的! 宋枥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有片刻,连呼吸都费力。 “阮楹!”他失控的叫了一声,随即又清醒过来,压低了声音,“你不能让他们这么对我!” 因着他无法视物,所以不知道阮楹正看着他,欣赏着他的恐惧。 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能让他轻易死去呢? 他欠她的,何止是一条命! 她要让他失去最想要的东西,让他彻底堕入深渊,让他痛苦万分,就如同前世的自己! 阮楹唇边含着笑意,声音却淡淡,“你太高看我了,我虽然同他们相处的还算不错,那也只是因为我承诺为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利益,能保住我自己已经很艰难了,我又哪里顾忌得旁人,更何况,还是个屡次对我下毒手,想杀死我的人,我可没有那么宽大的心胸!” 宋枥一滞,隐忍的低声道:“我可是太子,你这般袖手旁观,与谋害我何异?就不考虑后果吗?!” 阮楹嗤笑了一声,“空口无凭,你没有证据,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随意往我的头上泼脏水!” 第535章 难道她不是重生的? 阮楹将这话的前半句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就见宋枥的脸色愈发扭曲。 她心下则更加畅快了。 可是,这并不算什么,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宋枥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再次开口,“阮楹,我们好歹也曾经是夫妻,你不能如此无情!” 他被阮楹怼的无言以对,这种时候,也只能拿出前世之事这个杀手锏了。 前世,他对她可是足够仁至义尽了,反倒是她,不但不守妇道,肚子有了不知何人的孽种,甚至还因着为阮家求情不成,便胆大包天的弑君…… 想起直到现在,都没有让她付出足够的代价,宋枥就觉得又是憋气,又是感慨自己太过宽宏。 这种时候,他已经下意识的忘记,前世是谁极力支持才令他得以登上皇位,而他一旦上位便翻脸不认人,不但对阮楹极其冷淡,更是默认阮娴陷害阮家人,借此将阮家彻底铲徐。 当然,他更加忘了今世他不是不想让阮楹付出代价,他已经不知安排了多少次刺杀,不过是一次都没能成功罢了! 这些于他不利的,他都选择性的忘记了。 遇着眼下这种状况,她最该做的便是悄悄将他放了。 哪怕这需要付出她的性命,可是能够救下一国太子,也是她身为大宛人应尽的本份! 这是她的荣耀! 这些话,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阮楹太了解他了,看他的神色就能猜到他现在大概的想法,她眼中透出冷意。 “夫妻?你混说什么?我何时同你成亲了?你该不会是被吓得神智失常了吧!” 阮楹佯装震惊不快的说道,“你想用这些话来污蔑我,好叫他们以为我同你关系匪浅?我看你这是在做梦!你这般不择手段,只会令他们更加提防你,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宋枥冷着脸不愉的道:“行了,别装了,你明知道我说的是前世,我知道你回来了,跟我一样!我知道你不敢承认是怕我报复你,可我既然这么说了,便是不打算追究从前的事了,过往的一切就一笔勾销,此次过后,我同你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是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 不过眼下他说出来倒是十分认真似的。 但阮楹根本不会被骗,她深知此人心胸是如何狭窄,他要逮到机会,必然会毫不迟疑的置她于死地! 既然还没到最后,阮楹当然不会选择现在就公开真相。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前世?你该不会真的是脑子坏掉了吧?”阮楹用莫名的口吻说道:“可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傻了,宋枥,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名堂?” 若是不看阮楹脸上讥嘲的笑意,只听她说话,还真以为她此时是被说的一头雾水了。 宋枥的神情透出些茫然。 他之前一直坚信阮楹是重生回来的,和他一样,还记得前世的事。 因此才能够避开他的种种刺杀手段,且还在阮娴的事情上占尽了先机,做出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选择,将阮娴辖制的毫无还手之力,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突然不那么确定了。 宋枥不由的仔细回想,难不成,她一直对自己态度恶劣,仅仅是因为他想杀她的缘故? 这……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她若真的没有重生,为何今世事情的走向却完全不同了? 第536章 箭雨 见宋枥不再出声,阮楹心下冷笑着转头走开。 她直接去找了荆娘,建议她将宋枥的嘴堵上,脸蒙住,免得见着岑王,被认出来。 “你想想看,到时岑王若不救他,事情万一传出去,与岑王名声有损不说,还可能招来皇上的猜疑,所以岑王就算是做表面功夫,也只能作势营救他,凭白添了许多麻烦!” 阮楹一副为他们着想的模样。 她之所以会这么做,原因颇多。 对荆娘所说的话,算是原因之一。 虽说她相信宋文燮带来的人都是可信的,但事无绝对,万一有人因为某些原因将宋枥的事透露出去,那宋文燮就真会被架在火上烤了! 再来,对她而言,确实乐于看到宋枥受折磨。 宋枥自尊心奇高,蒙脸堵嘴这种事对旁人来说虽然会觉得气恼,但对他来说,那绝对是极大的侮辱,他一定会非常愤怒的。 他不高兴,她就开心了。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阮楹察觉到,哪怕荆娘亲眼所见宋枥命人杀她,而她对宋枥也十分的厌憎,但荆娘仍然心有犹疑。 她怀疑阮楹是在作戏,想着自己脱困的同时,也在谋划着救走宋枥。 毕竟救下一位皇子,这要拿到皇上面前,绝对是份极大的功劳。 而一旦宋枥被救走,他们就再也没有底气同岑王谈条件,到了那时,他们安全离开大宛的可能就极小了。 阮楹可不希望她对自己存着这样大的戒备,影响到之后放自己回去一事,那该多麻烦! 因此她决定给对方吃一个定心丸。 至少让荆娘知道,她绝对没有想救宋枥的意思。 果然,她说完这话,荆娘眼里便含了笑意,“你想得很是周到,恰好我也正有此意。” 阮楹不意外她也会这么想,原本,这也是最保险的做法。 “不过那些皇子侍卫都死在了寨子里,却独他一人不见踪影,想必岑王也能猜到此人在我们手里……” 荆娘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阮楹已经了然的接道:“无妨,我会同他私下里说清楚的。” 荆娘满意的点点头,自去吩咐其他人将宋枥好好遮掩住。 阮楹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宋枥又气又恨的狂怒,最终却只能被遮拦的严严实实,连嘴都被一团不知哪里来的脏布堵得紧紧的,她不由缓缓勾起唇角。 被荆娘绑走一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不过,情况到底是不算太糟糕。 包括前世在内,她还从未见过宋枥如此狼狈的一面。 越看便越觉得前世的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欢喜这么一个无能又懦弱的货色! 众人休息了一阵,看着时候差不多便准备出发了。 大家陆陆续续的出了山洞,正要离开时,变故陡生。 一阵凛冽的破空声骤然袭来,荆娘抬眼一望,顿时大声惊呼:“躲开!有箭雨!” 随着她的叫声,不远的半空已经出现了一支支密密麻麻的箭支,正是冲着他们这群人而来! 有人不由发出惊恐的尖叫。 阮楹也心头紧缩,立时便要返回身后的山洞里。 只是她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箭支,她看到本来在另一边的荆娘焦急的朝着她冲过来,看样子是要过来相护! 第537章 是他来了! 不过不等荆娘奔过来,阮楹只觉得脑后袭来一阵劲风。 腰肢被揽住,转瞬间她便落入了一个强壮的怀抱里,而对方抱住她的同时,也张开了黑色的斗篷,将那些袭到近前的箭矢尽数打落! 再然后,阮楹只觉身子一轻,便被抱离了荆娘他们所在的洞前…… 初时,阮楹心下恐慌,可当她在抱住自己的人身上嗅到熟悉的气息,顿时就放松下来。 宋文燮……是他来救她了! 果然,当他带着她离开荆娘他们时,树林里便冲出一群衣着熟悉的亲卫。 宋文燮挥了挥手,亲卫们便飞快掠过,向着山洞前的人围剿而去! 阮楹这时才稍稍回过神来,连忙仰头看向男人,可是这一看之下,却骤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因为宋文燮看起来太憔悴了! 明明才没几天,他的两颊却仿佛都凹陷下去了,眼里布满了血丝,眼下泛着青黑,简直像是几日没睡了似的,他的下颌是半长不短的胡茬儿,分明一直没打理过…… 这样的他,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阮楹意识到,这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被绑走,他肯定是急坏了,忙着四处找她,所以连自己的身子都顾不得了。 心头骤然酸酸软软,泛着说不清楚的滋味。 明明她几次三番的拒绝了他,毫不留余地,若是搁在旁人身上,莫说是王爷了,便是随便哪个世家子弟,也绝不会再留恋她,甚至反而可能生出恨意来。 可偏偏,他却全都默默承受了。 不但如此,他还继续护着她,诸般事情都为她想得周到。 而在她被绑走之后,又不顾危险的亲自来救她…… 阮楹一时间心头开始胀痛起来,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回报他对她种种的好。 她何德何能,值得他做到如此地步? “殿下你……”何必如此?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寻常女子罢了,不值得的! 可这话还没说出口,宋文燮便低下头,手微微松了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看起来并未受伤,那些人可有折磨你?” 说到“折磨”这两个字,他的声音都带着杀气。 阮楹立刻道:“并无。他们待我还算客气,只是逼我给你写了那封信……后来有心通过我讨好你,自然更加不会对我无礼。” 转念想到地道里发生的事,忍不住问道:“地道……不是被堵了,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说话间,她下意识的看向宋文燮的手。 随即便震惊的当场呆愣了。 她是划过一个念头,他该不会是带着人把地道挖开了吧,然而这念头一闪而过,被她自己率先否定。 可此时此刻,看着他手上还有未清理干净的泥土…… 阮楹一时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地道突然被堵,我便猜到是有人在捣鬼,果然。不过他们越是如此,我倒越是笃定,走的路没错,因此我便带着亲卫将地道挖开了!” 说着,见她的目光怔怔的落在他的手上,宋文燮难得有些不自在的往回收了收手,肃然道:“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可是弄脏你的衣衫了?” 阮楹缓缓抬头看向他,强忍着不叫自己露出太多表情,只能极力绷着脸道:“殿下,我可否单独同你说几句话?” 第538章 冲动 宋文燮瞥了一眼那边的亲卫,见他们拿下那些人不成问题,便应着将阮楹带到了旁边一块有山石遮挡处说话。 “可是有什么……” 话未说完,阮楹突然伸臂抱住了他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 “殿下,谢谢你能来!” 阮楹理智上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冲动,这样的动作任谁看来都称得上不知羞耻了,可是她现在不愿去想那些,她只是想……就这样抱一抱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够表达自己的感激,也能够让她更觉得安心。 宋文燮猝不及防间浑身僵硬了片刻,不过回过神来,他便紧紧的回抱住她。 听她带着哽咽之声道谢,他的心里充满了怜惜,知道她必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他轻叹了一声,嗓音沙哑的道:“委屈你了,是我不好,本该保护好你……” “已经足够了。”阮楹在他怀里摇头,他再有本事,也是人不是神,不能够预料到所有,荆娘行事诡谲,况且绑走她本也是临时起意,这又哪里是他能够早早提防的! “殿下……” 宋文燮道:“唤我谨丞。” 他不想她总是“殿下殿下”的唤他。 可是这一句话却叫阮楹猛然惊醒过来。 谨丞是他的字,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样亲昵的称呼却不是何人都能唤的。 她有何资格这样唤他? 她又能承诺他什么?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在这快要六月的天里,生生叫阮楹打了个冷颤。 她缓缓离开男人的怀抱,绝口不提改称呼的话,只垂眸道:“我其实是想说荆娘他们那些人的事……” 不等宋文燮回应,她便急忙将遭遇绑架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之后又提到荆娘等人和那些灰衣刺客的渊源,以及他们的所求。 包括宋枥的事,她也丝毫没有隐瞒,将他如何一见面便命令侍卫杀她,以及后来被荆娘他们当作退路的事,全部都据实以告。 只是说完半晌不见对面出声,阮楹悄悄抬眼,却望进一双幽深的黑眸里。 宋文燮一心二用,分出些心神去听她的话,却又不禁暗暗琢磨着她为何又突然推开他,而且态度也不复方才的坦诚亲近…… 想了半晌,只能归咎于她突然抱住他,不过是受了惊吓,所以情不自禁在他这里寻求安慰。 思及很可能是如此,宋文燮不由失望。 但失望之中又生出更多的笃定。 他确定,若非是他,她绝不会如此。 可见,他在她心里是不同的! 这个想法叫宋文燮重新按捺下来,他说过的,愿意给她时间叫她想明白,如此,更加不会在这个时候逼迫她。 思索半晌,他道:“你是想我放过那些人?” “是。”阮楹点点头,“他们一心想回北承去,我忖度着,与其杀了他们,倒不如将他们放回去。” 当初答应荆娘会为他们向宋文燮求情,并不单单是因为阮楹觉得他们罪不至死,更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荆娘他们一众人当年逃到大宛之前,因着为主家报仇,曾杀了不少北承的官员。北承如今早立了新君,这位新君野心颇大,他多半愿意放过荆娘等人,正好可为他所用,但当年那些被杀的官员家人子嗣却必定不乐意……” 第539章 宋枥,要救 阮楹思忖着道:“据我猜测,那些官员泰半出身世家,他们横死,他们的家人不会去想那是他们自己招惹来的仇怨,而只会将恨意凝聚在荆娘等人的头上。否则北承对荆娘等人的通缉文书不会那么些年都没有撤消。” 这些都是她根据荆娘等人的话,以及前世所知的北承的状况猜出来的。 应是八.九不离十。 “因此荆娘他们回北承,必然会掀起一阵风浪,而这期间,我们可做文章的地方绝对不少!” 譬如趁机挑拨北承国君与官员之间的龃龉,从中收买细作等等,着实大有可为! 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得能将北承狠狠打击一番! 宋文燮沉默片刻,道:“此事可行,若是能成,便又是你的大功一件。”话锋一转,“但宋枥,我需救他出来。” 阮楹只说放荆娘这些人回去,却绝口不提宋枥如何,宋文燮当即便察觉了她的心思。 但这件事,他却不能答应。 “宋枥企图谋害你一事,回去我必禀报皇上处置他,但任由他落入异族人之手,此事不妥。他毕竟是大宛的太子,就算那些异族人现在不知他的确切身份,可谁能保证他们之后不会查出来?一旦知晓宋枥的身份,他们还会轻易放过他么?他们在北承的海捕文书还未撤销,回去若想保平安,宋枥便是现成的投名状。一旦宋枥落入北承之手,皇上哪怕为了国体着想,也不可能任由宋枥死在北承。届时,必是要换回他的,北承岂能不趁机狠狠从大宛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阮楹听了这番话,不禁沉默下来。 她之前一心想着报复宋枥,倒是疏漏了这种可能。 只是,想到还要救宋枥回来,哪怕心里知道为了大义,应该这样做,还是不舒服得紧。 她抿着唇,一时垂眸不语。 然而下一刻,却被宋文燮轻捏住下颌,强硬抬起她的脸,叫她看着他。 宋文燮的神色恢复了沉稳,但眸子里却漾着温柔,“我知你憎恶于他,其实我也一样,他命令侍卫取你性命一事,我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必要他付出代价!但,绝不能叫他落在北承人的手里,你可明白?” 阮楹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不过片刻便不自觉的避开他的眼神,轻声道:“我知道了,那便照你所想的做吧。” 罢了。 这次就便宜宋枥,总归,他躲得过这一次,却躲不过其他。 回到京里,还有的是好戏等着他! 宋文燮原本还担心她不同意,心里想了不少措辞准备说服她,哪知只一说,她便应了。 宋文燮情难自禁的翘起唇角。 若说这不是因着他,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阮楹她……心里果然是有他的…… 宋文燮心头多了几分甜意,愈发道:“你只管放心,虽则会救下他,但也不过是不想大宛因他而受制于人,仅此而已。” “嗯,我知道了。我们……出去吧……” 阮楹挣脱开他的手,佯作不在意的看向一旁。 宋文燮轻笑一声,“好,听你的。”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等他们出来,就看到荆娘一行人已经全被宋文燮的亲卫们拿下。 看到阮楹,荆娘恨恨的瞪向她,“你在骗我们!这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 第540章 打晕 阮楹听荆娘这么说,就想上前解释,但宋文燮却抬臂阻止了她,招手换来一名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卫去到这群人在最后面,将躲在一棵树后的宋枥拉了出来。 箭雨袭来时,荆娘的一名属下还记得他是重要的人质,果断的将他扔到了树后,这才叫他没有受伤,安然无恙。 被亲卫扯出来时,宋枥还在挣扎个不停。 因着嘴被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虽然被遮住了头脸,无法看到发生了什么,但他也听到荆娘的示警,以及那之后的打斗声,因此他知道现在抓着自己的人并非是荆娘的属下。 对方态度如此粗鲁,可见不是来救他的人。 宋枥这会儿心头十分恐惧,惟恐对方发现他的真实身份,从而要对他不利! 看到他这副模样,宋文燮眼中闪过鄙夷,做了个手势,亲卫立刻会意的横掌劈在宋枥的颈后,人立时就晕了过去。 亲卫将人拖至一旁,打算过会儿一并带走。 处理完宋枥,宋文燮这才转向荆娘,“若不是乡君为你求情,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着?若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对乡君不敬的话,你的嘴就再不必留着了!” 他声音低沉,充满威慑力,饶是荆娘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时被他幽深锐利的目光扫过,也不由的瑟缩起来。 惧怕,也是因为她没了底气。 不但阮楹被救走,就连宋枥都落于他手。 更不要说,方才的打斗中,这些人完全没有给她施展本事的机会,且在她被制住的第一时间,就搜过她的身,将她藏得极严密的毒药全都找了出来销毁。 这些人分明是知道她擅毒,且有备而来,她如何还敢妄动。 她现在已经明确的意识到,这些人同之前闯入寨子的那些人不同,他们个个气势凛冽,目光冷酷,像是身经百战的铁血兵士,她若有异动,他们是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荆娘不怕死,但怕她自己死了,手下这班人就无人能顾。 他们原就本事平平,多半靠自己撑着才能够活到现在。 所以,在大家都能平安回到北承之前,她绝不能死! 荆娘怀着这样的心思,顿时消停下来。 宋文燮见她老实下来,眼中锐色这才稍缓,转头唤了亲卫队的副队长张行过来,处理这边的事。 既然决定送这些人回北承,那这其中自然要好好安排一番。 至于如此让这些人听话,张行自可处理妥当。 阮楹跟在他身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去跟荆娘多解释了。 如今再解释她事先并不知情,毫无意义。 她虽有些同情荆娘等人的遭遇,但荆娘掳走她,且杀了不少的人也是事实,能够说动宋文燮送他们回北承,虽然目地不那么纯粹,但她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想来之后,她与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了,那他们如何作想,阮楹无意再去改变。 张行能坐上副队长的位子,能力自是不必多说的,他很快同荆娘等人达成了协议。 荆娘一众人听到岑王还愿意送他们回北承,顿时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 第541章 秘密送回京 此时,荆娘等人意识到,这其中,阮楹的确是出力了的。 无论她是否提前知情,她都做到了她之前所说的。 再加上,他们在箭雨中虽然有人受伤,但并无人死去,因此,当协议达成之后,他们心里对岑王和阮楹倒是没有什么怨怪之意。 当然,心底的不安还是不能消去的。 毕竟一日没回到北承,他们就无法确定岑王是不是真心要送他们安然离开。 在众人种种复杂的心思里,宋文燮下令起启。 阮楹本以为只能跟着大家一道走回去,毕竟宋文燮是带人从地道里出来的,并没有骑马。 不想他们离开林子后,却在外面看到了一辆马车,外加两匹马。 一名亲卫上前,“主子,乡君,请上马车!” 宋文燮微微颌首,带着阮楹上了马车。 马车有些简陋,应该就是寻常富户家中所备的那种。 不过眼下这种时候,能有马车坐,阮楹已经很惊讶了,上了车,她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马车?” 宋文燮微微一笑,“之前派了人去附近最近的村子里去寻坐骑,看来运气不错。” 原来他早就想到了。 阮楹也不由的笑了,不过触到他带着笑意的眸光,她莫名有些羞赧,不禁移开视线,随口道:“宋枥……我没想到你会命人将他打晕……” 提到宋枥,宋文燮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救是要救,至于救回来如何,那自然是我说了算!” 他顿了下,又一本正经的道:“他身为太子,却因胡乱行事而被人抓作人质,这种丢脸的事总不好传出去,所以我们先回庄子休整,之后我会派人秘密送他回京。” 秘密送回京…… 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好象还有别的意味。 阮楹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见宋文燮神情肃然,她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既然决定这次放过宋枥,她也就不再多想,很快将思绪压下。 而马车外,打晕宋枥那名亲卫得了宋文燮的吩咐,上马时便将宋枥一并横放在马背上前行。 另有一匹马由张行骑着,其他人便都是步行。 荆娘等人自然也只能跟着走,不过他们知道岑王至少眼下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因此还算镇定,走路对他们来说倒不算是问题。 不过一路上,荆娘免不了打暗号与他们商量之后该如何防备岑王变卦。 亲卫们的脚程很快,荆娘他们稍差些,但这些年生活在山上,早习惯了上山下山的崎岖路径,因此走在平地上,轻松许久,倒也不算太慢。 一行人前行了约摸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云蒙山这一边的山脚下。 童穆带着人早就在等着了。 他已经将寨子里的事都处置妥当,该灭的火灭了,该销毁的尸体也都销毁了,等到当地县衙派人过来查探情况的时候,所以需处理的都已处理完毕。 当地县衙的官员只当是岑王殿下剿清了云蒙山上暗藏的山匪窝,一个个恭维谄媚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岑王和童穆身上堆。 童穆面对他们,心想着,这些人只怕根本不知道云蒙山上的寨子里居住的是何人,只是见里面没人,又是一副被火烧灼过景象,便将人说成山匪,以为是自己带人剿灭,这可真是尸位素餐! 此事必要告知主子一声,回头好好查查这些官员。 一个小县衙虽然不起眼,但主子曾经说过,这是最接近百姓的衙门,倘若里面的人不做事,那百姓的日子定然不好过! 第542章 好好照顾她 站在云蒙山的山脚下,荆娘等人都不由的抬眼向上望去。 在这里本是看不到寨子的,但之前寨子里起火,虽然如今被扑灭,但袅袅的余烟竟是到如今都还没散尽,因此他们中目力好的还能隐约看到盘桓在山腰上空稀薄的黑色烟雾。 众人心头不由的一阵黯然。 看这烟雾,也可想而知寨子定是被烧的面目全非了。 好歹是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一朝毁于一旦,他们心里自然不好受。 荆娘低声安抚道:“行了,都别丧着张脸,我们可是马上就要回真正的家了!就算寨子不烧,我们还不是一样要走?如今烧了倒干净了,不必担心别人占了去!” 众人想想这话似乎也有道理,便慢慢的敛了心思。 童穆这边早就已经将当地的官员打发走了,此时见到队伍,看到荆娘等人稍稍吃了一惊,不过随后便当无事的上前来拜见主子。 宋文燮没有下马车,只是听童穆禀报了一句“寨子这边的事宜都已处理妥当,当地的衙门也都打过招呼了”,他便打断低声道,“带上那些人,一道先回庄子,其他事等回去再说。” 童穆本想问问乐平乡君可安然无恙的寻回来了,可话还未出口,便透过被风吹的翻飞开的车帘缝隙,看到马车内,阮楹闭着眼睛似已睡着,静静的倚在自家主子的肩头,而自家主子正小心翼翼的护着对方,好象生恐她不小心裁倒…… 这下不必问了。 童穆轻声道“是”,这便去安排了。 因着宋文燮此次过来带的人足有上百,且都是骑马来的,因此腾出些马匹,让荆娘他们骑乘倒也没问题,所以后面的行程便稍稍加快。 中途也未休息,他们又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一行人才回到了山庄。 曲思早就在庄子里翘首以盼,这次去云蒙山,宋文燮没让她跟,她心里其实十分不满。 但当这一行人回到庄子,马车直接驶进去主院,曲思跟着跑上前,看到宋文燮小心的将阮楹抱下马车,曲思心里那些不满登时消散了一些。 不过见阮楹仿佛昏迷不醒,她立刻攥紧了手上前。 宋文燮看穿了她的想法,便轻声道:“她太累,睡着了,并未受伤。” 曲灵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眼晴都不由跟着酸涩起来。 宋文燮说了那么一句,没有再耽搁,直接将陷入沉眠的阮楹抱进主院的厢房里安顿。 曲思见阮楹脸上身上都灰扑扑的,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心疼的不得了。 见她睡得很沉,便打了水,轻手轻脚为她换了衣服,又擦拭一番,总归是打理得干干净净,这才慢慢退出来。 她出来时,宋文燮还未走,正站在厅堂里的窗前,负手向外凝望。 他的眸光深邃悠远,却没了之前找不到阮楹的阴郁暗沉。 听到声响,宋文燮立刻转回目光问道:“你家主子,可还好?本王请了大夫在候着。” 曲思轻摇了下头,“奴婢给我家姑娘诊了脉,并未有伤,只是这几日思虑过甚,且吃的太少,太过疲惫,因此有些耗损,并无大碍,只需好好将养些时间便可恢复。” 她虽不擅医,但自小习武,也学过些诊脉。 因此能够判断出阮楹的基本情况。 宋文燮沉默半晌,才开口,“那你便好好照顾她,所需何物,尽管说来。” 第543章 打断他的腿 曲思应了声,片刻后突然跪地向他叩头,“多谢岑王殿下救了我家姑娘,只是……”她迟疑着,却仍是道:“只是还望殿下能够下令,叫此事不要传扬出去。我家姑娘许是不在意,毕竟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再多这一桩她也会默默的忍耐下,但奴婢实在不想我家姑娘被京中那些人在背后议论纷纷……” 她说着,声音便有些哽咽了。 “原本因着身世的事,京里好些贵女虽然面上不说,但却纷纷与我家姑娘断了往来,且在暗中说道个不停,这才刚刚过去没多久,又出了这等事。倘若她们听闻,还不知要如何嘲笑!我家姑娘虽然也不愿与那些人往来了,但这毕竟事关声誉……所以恳请殿下能够让所有的知情人守口如瓶,不泄露出去分毫!” 宋文燮听说那些贵女在背后议论阮楹,心中便蓦地蔓延起一阵怒意。 身世一事,他是从头到尾彻知的。 因为全部都知晓,所以更是明白,这其中阮楹并没有丝毫的错处! 出生不是她能选择,被抱错更不是她能作主,她既没有错处,那些人又凭什么对她的事评头论足?! 哪怕他知道,这种事是避免不了的,但仍是极为不快。 宋文燮抿紧了唇,半晌道:“此事不必你说,本王自会办妥,你无需忧心其他,只专心好好照顾她便是!” 得了他这话,曲思总算松了口气。 岑王一向言出必践,她自然相信他能够约束好那些手下的亲卫! “是。” 曲思站起身又行了礼,这才进屋去守着自家姑娘。 宋文燮对着那雕花木门凝视了片刻,压下想要进去看她的念头,到底还是抬脚出去了。 他还有事要做。 等把麻烦事都处置清楚,再去看她不迟。 先是荆娘那一行人,既然决定送他们离开,那便要尽快。 不但是送他们走,而且还要将后续安排好。 如今的北承国君野心勃勃,荆娘一手毒术不可小觑,若非他们在寨子里着过道,又见着宋枥那些手下被毒杀的惨状,说不定之后救人时也会中招,因此,宋文燮不可能就这么将她送回给北承国君派上用场。 再则,之前放走的那灰衣人中途曾失踪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又被他的人找到,眼下确定处于监视之中。 但这中途失踪的一小段时间令宋文燮十分在意。 而荆娘与对方相识,因此还需审上一审,看能从荆娘这里挖到多少消息。 心里盘算着,宋文燮叫来张行,将审问荆娘的事交给了他。 刚将这件事安排妥当,童穆便前来禀报,“主子,太子殿下那边……说是快要醒过来了。” “哦?”宋文燮漫不经心的拿起桌上的茶盏慢慢的呷了一口,“他醒了若看到是我,必是要吵吵闹闹的,我不耐烦听那些,他还是不省人事的时候更省心。” 童穆闻言顿时知道该怎么做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等。”宋文燮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点一队人暗中送他回京,记得,中途也不无须让他醒过来,知道是被何人救出来的。” “是!” 宋文燮勾起唇角,脸上透出几分邪肆,“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在送他离开之前,记得打断他的腿!” 第544章 手起腿断 童穆闻听这话登时一怔,“打断太子的腿么?” 那毕竟是太子殿下,会不会为主子招来麻烦? 宋文燮却横了他一眼,眸光凛冽,“怎么,做不了?你若不成,就让张行去!” 童穆猛的打了个激灵,瞬间挺起胸膛,“禀主子,属下能成,必不负主子所望!” 宋文燮慢条斯理的瞥他,“无须勉强。” “不勉强!” 宋文燮这才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那便好,我看你极有信心,那送他回京的事也一并交给你了,直接将他送回东宫,若是旁人问,你知道该如何说?” 童穆用力点头,“属下知道。” 宋文燮满意的摆了摆手,童穆恭敬的离开,出来之后擦了擦冷汗。 好险! 他有种感觉,方才若是答错了,他这主子身边的第一亲卫的位置只怕就飞了! 幸好主子还是信任他的。 童穆琢磨着,这事他一定要办好才成。 带着这种信心,童穆去了隔壁院子的一间厢房。 宋枥正是被送到这里。 他进去之后,先是给宋枥灌了药。 这药倒不是什么毒药,而是让人昏睡的药,为的是防备不时之需,对人并无害处,惟一的作用就是让人睡得无知无觉,若是不服解药,能让人足足昏睡三个日夜。 在昏迷中被灌了药的宋枥有片刻的挣扎,大抵是有些呛着了,毕竟童穆的手法粗鲁得很。 不过很快,他就在药效中沉睡过去。 见药起了作用,童穆的目光便不再迟疑的转向他的双腿。 原本童穆不喜宋枥,是觉得他虽身为太子,却心胸狭窄,实在没有储君的风范,不过现在,看到宋枥,他就想起小五的死…… 小五比他还小上两岁,因着身材相比其他人都瘦小,但他胆大心细,性子又好,因此在亲卫队伍里人缘极好,就连童穆这样与他交往不是很多的人都觉得他就像邻家的小弟,颇有几分亲切。 可如今,那孩子却死了。 死在了云蒙山的山寨里,死在了宋枥等人的屠.杀之下! 童穆的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恨意,他不再迟疑,手起手落,只听连续咔嚓两声脆响,宋枥的双腿从膝盖以下便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 哪怕是在沉睡中,宋枥也痛得身子抽搐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甚至额头都沁出了冷汗。 童穆无声的冷笑了一声,草草拿出准备好的绷带,揭开宋枥飞快被血浸透的裤子,草草将折断处包扎起来。 收拾妥当,他唤了人,将宋枥抬上马车,随后点了一队人,乘着夜色离开庄子,向京城而去。 他们一行动作极为迅速,又轻巧无声,因此庄子里竟没有几个人知道童穆带着人离开了。 直到第二日清晨,才隐隐传出一些风声。 阮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竟是睡了整晚。 现在能醒过来,还是饿醒的。 浑身都酸软极了,腹中又空空,因此阮楹出声叫人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 所幸曲思一直守在屋里,她只稍稍出声,曲思便连忙上前来,“姑娘!您终于醒了!” 昨晚因为担心,她就歇在床边的脚榻上。 隔些时间便忍不住去摸摸阮楹的脉,看她是否无恙。 这会儿见阮楹终于醒转,又是想哭,又是想笑,乍然间神色很有几分怪异。 第545章 怕你被人敲闷棍 阮楹虚弱的笑了笑,“我好饿……” 这话比什么安慰之语都能令曲思打起精神,她立刻眼睛发亮的道:“饿了好,饿了就好,奴婢早就给您温着肉粥了,如今正好入口!” 老话说,能吃是福。 能吃就意味着身体没大问题。 曲思哪里能不高兴,她手脚麻俐的将人扶起来。 用温水洗了巾子给阮楹擦拭过,然后便取来温热的肉粥,慢慢的喂她喝下。 喝了几口,阮楹就觉得胃里暖暖的,口中也尝出些滋味,接过勺子自己用。 曲思为她端着碗,脸上带着笑,怕她家姑娘吃的没滋味,忍不住说起这几日的事,权当下饭的佐料。 “……您是在岑王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的,起初奴婢心里是有怨气的,既后悔当时没拦着您,又后悔没跟着您一道。否则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不过后来看到岑王殿下不眠不休的找您,奴婢心里又有些害怕。您是没看到,殿下跟疯魔了似的,那些下属怎么劝他,他也不肯听,亲自带着人四处去寻。奴婢真怕他撑不住……” 阮楹喝粥的动作顿了顿,她的确是猜到宋文燮必然会找她,却没想过他会如此。 不眠不休么…… 难怪,见到他时,他眼底都是通红的。 当时她也没多想,现在才知晓,原来都是熬出来的。 这人用的心,竟是比自己想得更多更深。 正想着,就听曲思欢快的道:“奴婢就琢磨着,万一岑王殿下撑不住倒下,那谁还能指挥那些亲卫去找您呀,岂不是误事!幸好岑王殿下.身子骨健壮,一直撑着找着您!真是老天保佑!” 阮楹闻言顿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曲思吓得连忙又是拍背又是递水。 等到阮楹终于平息下来,喘均了气,这才眼角红红的看向曲思,意味深长的道:“这话你可千万不要说给旁人听,尤其是岑王身边的人。” 否则我怕你被人敲闷棍! 曲思嘿嘿乐了,“哪能呢,姑娘您别把奴婢得那么傻,奴婢也就是私下里想想。总归岑王殿下将您平安寻回来了,奴婢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还好。 确实没傻到底。 阮楹无奈的笑了笑,继续喝粥。 用了一碗,肚子饱了,但嘴还饿着,阮楹克制住自己不敢再用。 同曲思说话转开心思。 她问起回到庄子后的事情。 说起这个,曲思就蹙起了眉,不满的道:“姑娘,说起来,正有一桩事,奴婢觉得很是不解。” “昨日.你们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将绑走您的匪徒带回来了么?奴婢本想着,犯下这等大罪,虽则不好闹到明面上,但岑王殿下必是要私下处置他们的。可谁曾想,今日一早奴婢去厨房的时候才听说,岑王殿下竟然派人将他们尽数送走了!”曲思说着,满脸的愤慨。 阮楹神色不变,“这事我知道,是回来的时候,我同岑王殿下提议的,不过其中的原委就不同你说了,总归你只要知道,这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就够了!此事不要再多说,若是在庄子里听见谁再议论此事,你回来告诉我,之后自有人去管束他们。” 到底是长亭侯家的庄子,这些下人嘴不牢靠的很。 只在庄子里说还罢了,万一传出去,岂不是糟糕。 阮楹思忖着,这事还须同宋文燮好好说说才是! 第546章 不知是谁 阮楹按下荆娘等人的事不再提,转而问起宋枥。 曲思一脸懵,“太子也在庄子里?” 阮楹闻言一怔,“你不知道?” 曲思连连摇头,“昨日一见姑娘您回来,奴婢便一直守着您……”微顿,她奇怪的道:“也不对啊,今早奴婢去厨房,也没听有人提到太子,只听说是岑王殿下.身边那个亲卫,叫童穆的,昨晚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庄子,大家都道是岑王殿下交待他去办桩急事,说他得了岑王殿下的信重,日后必是个有前途的。” 阮楹若有所思的颌首,“他是如何离开的?” “坐马车?约摸是。” 阮楹登时明白了,需要用马车的不是童穆,而是宋枥。 所以他是昨晚就被宋文燮派人送回宫了? 啧! 没能再瞧瞧宋枥吃瘪的模样,还真是可惜了。 转念又想,不见也好,那个人渣,她见到就烦,这回原本能让他跟着荆娘他们当人质,受回折磨的,不过看在宋文燮所说有理的份上,暂时放过他,却也不是不遗憾的。 阮楹又问了几句,见曲思确实不知,不但她不知,连同庄子里的其他人应该也是不知的。 便道:“既然如此,你就当不知道,不可在外提一个字,可明白?” 曲思知道轻重,用力点头,“您放心吧!” 她的嘴还是很严的,不该说的从不向外说,阮楹放下心来。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有下人在门外禀报说是岑王来了。 阮楹立刻示意曲思给她披上外衣,准备下床简单梳妆一下再出去见人。 不过披上外衣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就听到门口传来宋文燮的声音,“不必折腾,免得身子受不住。” 阮楹有些别扭,不过转念一想,她更狼狈的模样他都见过了,也确实没必要。 何况事情只要不传出去,倒也无妨。 想罢拢了拢披风,对曲思点点头。 曲思应了一声,便去开门。 将宋文燮迎进来,她便去沏茶,再回来屋里,见岑王殿下规规矩矩的抱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落坐,正同倚在迎枕上的自家姑娘说话,她放心的放下茶盏,自去门口守着了。 宋文燮看她出去,才微微一笑,道:“你这丫鬟倒是忠心的很。” 话说的清淡,他目光却热切的狠,一双眼睛盯在阮楹身上,挪不开似的。 他何尝不想坐得离她更近些,但两人如今无名无份,又非紧急时刻,他不能那么做,不能叫她和旁人觉得自己不尊重她。 宋文燮想要的是一辈子,所以眼下他忍得了。 阮楹在他的眸光注视下,微微垂了眸,“是啊,我同身边的两个丫鬟是自小一道长大的,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因此她们都很顾惜我。” 被他看得不自在,她转而便提起曲思从厨房听来的那些闲言闲语,旁敲侧击的希望他能将这事处理好,免得传出不该传的话。 宋文燮闻言便知道轻重,立刻应下。 “这里的下人太松散了些,到底是主子不经常在,管束得不够妥当。” 阮楹轻点了下头,又道:“宋枥……你派人送他回京了?” 宋文燮就等着她问这话,刻意一本正经的道:“是送他回去了,不送不行啊,也不知谁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趁着太子外出打断了他一双腿,扔在路边。随行的侍卫也都不见踪影,我虽将人救了回来,可这庄子里无医无药,若是留下岂不是耽搁了,万一腿废了,我可担不起,自然要早早送他回去,命太医仔细诊治!” 第547章 别哭 阮楹庆幸自己这会儿没喝茶,不然非要极为失礼的将床喷个满天花不可! 事情还能这么讲? 这真是见识了何谓睁着眼说瞎话! 不过啊,她可真是喜欢的不得了! 阮楹又是想笑,又是要绷着,神色难免怪了些,她试探着问道:“真的断了,两条腿?” “是啊,断了,两条腿都断了,惨得很,而且直到现在人还昏迷不醒,也不知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因此才要赶紧送回京。不过看情形,只怕醒了也未必知晓是何人下得手!”宋文燮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一双眸子里尽是笑意。 阮楹忍俊不禁,扑哧笑起来,口中只道:“好惨哦!” “是啊,不过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身为太子却不注意自己的安危,突然出宫,还未带仪驾,发生这种事,也只能叫人叹息了!” 想找凶手,尽管去。 连当地的衙门,他都打过招呼了,也派了人去追查。 此事查到最后,只会查到已经离开的荆娘等人身上。 他们本也与宋枥有大仇在身,也不算是冤枉。 倘若皇上追究此事,坚持要为宋枥报仇,那就看他派出去的人有没有本事将荆娘等人抓住了。 逃得过,算他们运气好,逃不过,那就甘心赴死。 不给他们找点麻烦,还真当他宋文燮的人可以被随意绑走!宋文燮冷酷的想道,对荆娘一行人没有半分同情。 总归他们回到北承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阮楹不知此节,只知道宋枥要不好过了。 若是腿能治好还罢了,若是治不好,不管是跛了还是站不起来,这太子之位,他必然是保不住的。 阮楹掩着唇笑,心道:活该! 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圈就红了。 忍不住想起前世的种种。 若是上辈子,她就能及时醒悟该有多好。 那样她便可以提前防备,不会令阮家陷入那般境地,不会令楚家人枉死,不会不明不白的怀了孩子,至死,她都没能生下它,甚至不知它的生父是谁! 越是想得多,胸口便越觉得象是被梗住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别哭。” 低缓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阮楹抬手摸上脸颊,才发现自己在落泪。 泪珠一串串的,犹在不停的掉下来。 不过随着,一只暖热的手便覆上来,为她抹去那些泪水。 阮楹抬起朦胧的眼,看到宋文燮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床边坐下,他专注的凝神着她,替她擦着泪。 可是那些泪仿佛擦不净似的。 像是要将一辈子的泪都流光。 偏偏哭的人只是红着眼,竟是一点泣声都不肯出,静默的象是被堵住喉咙,瞧着愈发的令人心酸。 宋文燮最后无奈又心疼的将她拥进怀里,脑子里只想着让她不要再哭了,否则,他胸口里那颗心都要拧成一团。 那些眼泪不像是落在他的身上,更像是落在他的心上,一滴泪,便能令他痛上一痛。 于是,一个轻而又轻的亲吻落在阮楹的额头。 她身子微抖,竟是怔住,连哭都忘了。 因着她能感觉到亲吻她的人是如何的饱含怜爱。 他是那样真挚的,想要安慰她。 第548章 额吻 阮楹终于不哭了,可她也没脸见人了。 将自己闷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宋文燮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又要担心她闷到自己。 最后无法,只能道:“我让丫鬟进来服侍你,打理妥当,午饭等你一起,可行?” 被子微微动了动,看样子是同意了。 宋文燮这才哭笑不得的离开。 到了门口,吩咐曲思进去好好照顾阮楹,这才笑着摇摇头,出了院子。 只是出来脚步就慢下来,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回去,俊美的眉目间也多了几许深思。 据他所知,阮楹与宋枥之间的交集并不多,似乎一切都起于那次两人同时落水,之后宋枥发疯般提剑要杀人…… 那次的事,后来都被掩下。 皇上虽然罚了宋枥禁足,蛤他的异样也以被魇着挡过去。 彼时他疏忽了此事,可现在,他却越来越想知道原因了! 宋枥为何处处针对阮楹,甚至欲置她于死地? 阮楹说她对付宋枥是为了反击,还数次隐晦的提醒他,宋枥德不配位,更加不堪为帝,明摆着是要将他扯下太子之位。 她这么做,真的仅仅是为了自保吗? 宋文燮不这么觉得。 而今日,这种感觉更加确定了。 如果事情仅仅是这么简单,她不该一提到宋枥断腿便笑了又哭。 笑是真的畅快,可这哭……却仿佛掩藏了许多内情…… 宋文燮怔怔的看了半晌,这才缓缓回过头向前走去。 另一边,曲思进屋见到阮楹蒙着头,还以为如何了,连忙急着上前询问。 阮楹不想她担心,胡乱擦干了泪痕,慢吞吞的推开薄被,坐起身,“我无事。” 曲思看着她泛红的眼睛,不由愣了愣,“姑娘,您哭了?是与殿下有了争执?还是殿下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阮楹听她误会了宋文燮,连连摇头,“没有,都没有,我……我就是想起些不愉快的事,一时心下难过……” 曲思蹙着眉头,半晌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前些日子……吃了委屈?” 荆娘的事,阮楹没来得及同她细说,曲思也不敢问,难免会有这种猜测。 虽见她身子没有大碍,但想来必然是被那些恶人磋磨了,心里顿时恨得紧。 阮楹眼下没心思解释,只轻摇了下头,便转而道:“没什么大事,你莫要担心,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想沐浴,你吩咐备水吧。” 曲思不好再问,只得道:“岑王殿下之前吩咐了,您若想沐浴,这庄子里倒是有一眼温泉,虽则小了些,不过用一用,对身子确是有好处的,您可要去试试?” 温泉最好不过了。 阮楹立时点头。 主仆两人收拾了一番,便让庄子里的下人带路去温泉。 温泉所在是一处单独的院子,从外面看,房屋修建的小巧精致,进到屋内,只是外间,便觉得有些热意。 看来温泉小归小,但温度还是很够的。 下人们守在门外,阮楹由曲思伺候着更衣,换上软烟罗的长衫子进了温泉池子。 温热的水浸透肌肤,阮楹顿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趴在池子边上,闭着眼睛,手却不由自主的在额头摩挲。 莫名又想起之前,宋文燮落在这里的那个亲吻…… 第549章 考虑嫁与岑王殿下 阮楹不是第一次被宋文燮亲吻,可是上一回,是他强硬所为,当时,她感到更多的是愤怒,是自伤。 可这回,她感受到的却是珍视。 就好象,她是他最重要的存在,甚至她落泪,他也会心头痛楚。 这令阮楹心头暖暖的,又有些无措。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亲吻叫她安心,前世的那些会叫她流泪的苦难和委屈,似乎都随着这个亲吻慢慢消散了。 然而心里却因此更加拉扯个不停。 一面想要更多,一面又更加胆怯。 阮楹不由的将脸埋在臂间,微微呻.吟出声。 正胡乱琢磨着,方才被人叫出去的曲思端着托盘回来了。 “姑娘,用些点心吧!” 托盘送到面前,阮楹抬起脸瞥了一眼,倒都是自己爱吃的,真是难得。 捻了一声送到唇边,慢慢吃起来,用了一块才轻声道:“你倒不客气的紧,点了这么些,总归是在别人的庄子里做客,还是需收敛些。” 毕竟是长亭侯府的庄子,不能因为宋文燮的相护就失了分寸。 曲思搔了搔脸颊,“姑娘,奴婢哪里好意思,是岑王殿下听说您来温泉,特意交待下人送过来的。” 阮楹擦手的动作顿了顿,两颊的热度又升高了些。 她不出声了,曲思倒有些忍不住,“姑娘,叫奴婢瞧着,岑王殿下对您格外上心,莫不是想要求娶您?若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她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从前虽然也看出这意思,但总不如这回感受的更清楚。 譬如岑王听说姑娘失踪,疯魔了似的,坚持亲自去寻人,可见将自家姑娘看得极重。 虽然之后她没有跟着,不知详情,但想也知道,能够打败那些匪徒,救回姑娘,肯定是冒了不小风险的。 回来之后,也是对自家姑娘处处体贴倍至,将一切都安顿的妥妥当当。 若不是真心,绝对做不到如此地步。 曲思凑到阮楹身边小声道:“姑娘啊,若是殿下真要上门求亲,应该也还不错,您不妨考虑考虑。一来,他对她真心,想来日后肯定会对您好,这二来么,伯府那边虽说没了阮娴,可还有夫人在,她因着阮娴的事,定是恨极了您!您若回去,她怕是少不了要找您的麻烦,这也没法子好好过嘛!” 她这么一提醒,阮楹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答应了祖母,探望完楚家人便回伯府的。 “你说的也是……” 张氏不恨她是不可能的。 原本阮娴想着母凭子贵,借着怀了身孕,想成为太子妃。 可因着她插手,竟然落了胎。 不仅如此,事情还被人传了出去,做太子妃的事彻底成了泡影。 堂堂伯府嫡女不但被赶出家门,还只能以侍妾的身份入东宫……虽说这是阮娴自己的选择,但以她的性子和张氏的偏心,必然会把此事的缘由算在自己的身上! 如今,张氏只怕是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倘若继续住在伯府,免不了要面对她的怨恨。 想及此,阮楹便有些头疼。 “她总归是养育过我,我不欲与她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否则不但祖母和父亲为难,只怕传出去,还会损了伯府的名声。” 曲思撇撇嘴,心道伯府如今被阮娴折腾的,还有多少好名声不成?要她说啊,倒不如不回去来得干净。 不过想也知道,不回去是不可能的。 毕竟老夫人和伯爷对自家姑娘是真的好,尤其是老夫人,一心护着姑娘,若是因着名声就不回去……姑娘是断然做不出这种事的! 她转了转眼晴便道:“所以奴婢才说,您不如考虑嫁于岑王殿下,将伯府当作娘家走动,如此,那阮楹和夫人便是见了您也必定会慑于您的身份,不敢再欺负您!” 第550章 跌了大跟头 曲思的话让阮楹失笑,她眼波盈盈的瞥了眼一心为她谋划的丫鬟,却是轻轻摇头。 她若是仅仅因为不被张氏拿捏就嫁于宋文燮,那才是辱了他那番真心。 “这嫁娶之事没有那么简单,暂时,你家姑娘我还不打算考虑此事。” “可是姑娘您的年纪也不算小了,翻年就十七了,本该早就订下亲事的,若是……”曲思有些着急,这亲事再拖下去,岂不是成老姑娘了! 阮楹却摆手打断她的话,“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心里有数。” 她收敛了神色,曲思知道她不是不想再听下去了,只得怏怏的闭上了嘴。 阮楹终于得以清静的洗温泉,不过她身子还虚着,到底不敢泡太久,所以不多时便起身离了池子。 曲思为她拭干净头发,这才又披上披风遮得严严实实的回了她所住的院落。 泡过温泉之后,浑身发软,阮楹随意用了午饭便决定小憩一阵。 不过她这一睡,再醒来便近黄昏了。 而在她沉沉入眠的时候,宋枥也已经被送到京里,回了东宫。 朦朦胧胧,昏昏沉沉间,宋枥好似看到了阮楹那张清丽无双,却在他眼中极为可怖又可恨的脸,他下意识的四处去寻自己的剑,想要斩杀了这个女人! 他满心尽是仇恨,只想看着她鲜血四溅才觉得痛快! 可就在他满处去寻剑的时候,阮楹却犹如鬼魅一般飘到他近前,然后宋枥的身上便是一阵巨痛袭来! 他也说不清是哪里痛,总之就是痛得厉害。 抬起头,就看到阮楹举起手里血淋淋的匕首,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 她竟然再次杀了他?! “啊——” 宋枥大声惨叫着醒来,额头冷汗涔涔。 不过眼前没有阮楹,他正躺在熟悉的床榻上,是了,这里是他的住处,阮楹根本不可能进来! 神智慢慢回到脑子里,宋枥才意识到不对。 他……怎么会回来? 明明之前还跟那些山匪从地道里出来,躲在一处山洞里。 后来,他们刚刚从山洞里出来就遭遇一阵箭雨,他被人推到了一处似乎还算安全的所在,再后来,打斗声停了,隐约能听到说话声,又有人将他带离那个地方…… 微微晃了下头,他顿时觉得脖颈处疼的厉害。 对,是有人狠狠劈在他的颈子上,才令他晕了过去! 这些胆大包天的山匪,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还在阮楹…… “殿下,您醒了?太好了!您总算是醒了!”照顾他的内侍激动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打断了宋枥咬牙切齿的恨意。 他缓缓转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宋枥蹙了蹙眉,“魏深……” “哪里去了”四个字还未出口,他已经想起来了。 魏深死了。 死在了云蒙山那个山寨里,被那山匪头子,叫荆娘的浑身是毒的女人毒死了! 宋枥眉目阴沉下来。 他会如此,自然不是因为魏深的死。 一个内侍而已,死了便死了,总有人能够代替他。 令宋枥心情越来越糟糕的是他没有想到此次出去会跌了这样大一个跟头! 不但没有拿下云蒙山的山寨,还葬送了他手下的一批好事,那些人培养出来并不容易,甚至,连同他自己都受了一番莫大的侮辱! 第551章 受上天眷顾 因着宋枥声音含糊,内侍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因此便上前一步询问道:“殿下您可要喝些水?还是用些粥食?” “水。” 被内侍扶起来,用了些许水,宋枥感觉干涸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 可是也因着被扶起来,他感受到自己的双腿异常的疼痛。 目光转动,落在自己的腿上。 宋枥赫然发现他的两条腿竟然都上了夹板! 他惊恐的道:“我的腿……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腿怎么了?!” 内侍一愣,随即小心翼翼的道:“殿下您忘了?您的腿被山匪打断了……” 宋枥狰狞又隐隐恐怖的表情微滞,是那些山匪做的? 可是,他怎么会毫无记忆? 甚至连如何回京的,他都一丝知觉也无。 宋枥发现自打那个时候他被打晕,直到再醒过来,中间似乎发生了许多的事,可他这个当事人却仿佛被遗忘了似的一无所知! 勉强按捺下心头的惊惧,宋枥低声问道:“孤是如何回京的?你细细说来!” “是。” 内侍应了,便开始说起自己所知。 “殿下是被岑王手下的亲卫送回来的,据那童侍卫说,岑王带人路过云蒙山脚下,见有人鬼鬼祟祟,岑王命人跟上去探查,就发现殿下您浑身是血的躺在草丛里,双腿俱断。童侍卫还道,您定是被那些山匪所害,岑王十分愤怒,已经知会了当地的衙门,一并去追查此事!” “岑王见您伤势严重,不敢耽搁,当即便派了一队亲卫,将您送回宫诊治……” 内侍偷偷觑了宋枥一眼,发现他并未看向自己,便隐下了太医所说的,这伤势恐怕十分棘手的话。 此事若是禀报殿下,定会惹得他大怒,还是等殿下宣召太医的时候,让他自己说吧! 宋枥的确没关注他,而是紧蹙起眉头,思忖着他这番话。 怎么听,都觉得不对。 他清楚得记得,之前那个叫荆娘的女匪首说过,要将他当作人质,带他一道离开,没道理会突然改变主意。 所以,山洞前袭来的那阵箭雨到底是谁放的? 那些山匪为何毫无预兆对他下此毒手? 还有,阮楹呢? 难道那些山匪决定将她当人质,所以才毫无顾忌的对自己下手? 也不对。 那贱人是何身份,哪里能同他堂堂太子相比…… 越想越觉得事情处处充满了违和之处,宋枥开口问道:“岑王的人还说了什么?” 内侍摇摇头,“旁的倒没什么,童侍卫说他急着回去助岑山追查此事,因此将您送回东宫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宋枥脑子还有些昏沉,一时理不清头绪。 他只能暂时将事情压下,“太医可来过了?孤的腿伤的如何,他是怎么说的?” 刚问完又不耐烦的道:“行了,不用你转述了,去将太医唤来,孤亲自问问!” 眼下还是他的腿更要紧! 宋枥不过是微微挪了下.身子,便觉得双腿断裂处钻心的疼痛。 他心里不禁更担心了。 伤了腿可不是小事,万一无法恢复如初…… 不!不会的! 他拒绝去想自己变成一个跛子的可能。 重生而来,足以证明他深受上天眷顾,寻常人哪里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象他这般有大气运之人怎么可能成为跛子,绝无可能! 第552章 并无把握 给宋枥看诊的乃是经年的老太医,听命前来回话时,一见宋枥这般强撑的态度,顿时打消息了将真话告知的心思。 太子殿下这承受力堪忧,若是一时接受不了大闹起来,岂不是更加糟糕! 当然,太医最怕还是自己被迁怒。 因此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大通,成功的令宋枥以为自己的腿必然是能被医好的,顿时放下心来。 内侍送太医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道:“太子殿下的腿伤……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太医打着哈哈,“一样的一样的,是你想岔了吧!” 内侍:…… 一样才怪了! 太医心说,自然是一样的,总归他从头到尾可都没有对太子承诺过,他保证能医好!太子若是误会,那也不能怪他! 只不过,他清楚,自己这小心思忽悠太子勉强够用,可此等大事却是绝对不能瞒着皇上的,因此离了东宫之后,太医便直奔皇上的寝宫,将太子腿伤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嘉乐帝。 “……太子殿下的腿伤着实严重,老臣并无把握能够令殿下的双腿恢复如初,只是见殿下初初醒来,情绪不稳,因此不敢同殿下说出实情,望陛下恕罪!” 太医边说着,边老老实实的跪地请罪。 嘉乐帝亦没料到宋枥的伤势会如此严重,不由蹙起眉头,“太子的腿,确是被人打断的?” “是。应是学武之人所为,下手极为狠辣。再者,时间上也耽搁的有些久了,殿下被送回来时,倒是止住了血,固定住了双腿,但因着伤的太重,若是能当时便进行医治,或许把握更大,但如今就……” 这事嘉乐帝倒是知情的。 因为宋文燮派童穆回来,除了送宋枥回东宫,还让他顺便捎了封信给嘉乐帝。 毕竟发生太子被袭这等大事,肯定是要向皇上禀报的。 信里前半段写的与童穆向东宫内侍所说的一样,不过后面又道,他此次出门随行中并无大夫,而乡野之间一时也寻不到医术高明的大夫,因此只能将太子送回京中,让太医诊治…… 嘉乐帝认为宋文燮这般行事并无问题,若是换作他,也会这么做。 医术高明的大夫哪里是好找的? 万一寻到庸医,那对太子的伤势只会雪上加霜。 可见还是送回宫最稳妥。 如此,有所延误也是无奈之举,他心下并不责怪宋文燮,只是心里到底不好受。 再则,嘉乐帝明白太医也尽力了,因此并没有迁怒于人,只是叮嘱他继续竭力医治,旁的并未多说,挥手令他退下。 太医偷偷松了口气,连忙退出寝殿。 嘉乐帝这才支着额头,长叹一声。 一旁侍候的刘公公见状连忙劝道:“陛下,太子殿下乃龙子,受上天保佑,定会无事的!” 嘉乐帝神情寂寂,“但愿如此。” 刘公公也不敢多说,深埋下头。 太子若真的无法治好双腿,大宛是万不能出一位残废的君王,势必要重新册立储君。 难怪陛下要烦恼了。 宋枥这边被太医忽略的很是成功,知道自己能治好,他的心情略有好转。 不过腿伤委实痛的紧,因此没消停片刻,他便又暴躁起来。 内侍端着托盘送药过来。 宋枥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就倒胃口,可这是治病的药,又不能不喝,最后只好捏着鼻子灌下去。 正心烦的时候,却有不长眼的前来禀报,“殿下,彩缨送了消息来,端肃伯府的阮二姑娘想见您。这几日您不在,阮二姑娘已经遣彩缨人问了数次,说是……” “滚!” 第553章 心思转变 报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枥喝斥出去了。 见他白了脸惊慌的退出去,宋枥阴沉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 如今他自己的事都还没理顺,哪里有心思去理会阮娴。 况且,阮娴实在是个不中用的。 本以为她是阮怀英的亲生女儿,想要笼络住阮家人不说轻而易举,却也不是难事。毕竟前世阮楹一个养女都能做到的事,没道理她这个亲生女儿做不到。 可是偏偏,她还真能屡试屡败! 宋枥自认在此事上投入了颇大的心力,如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心下早便对阮娴不耐烦起来。 不过随后得知她有了身孕,宋枥又存了些希望。 想着实在不成,好歹她还能给自己生个长子! 前世的时候,两人一直未能有子,这也是宋枥的一桩遗憾,今世就当弥补了。 然而万万没有料到,阮娴竟然连这事都能搞砸了! 得知她落了胎时,宋枥的心也凉了一截。 更不要说之后她还被赶出端肃伯府…… 在宋枥心里,这样一事无成的阮娴已然渐渐同前世那个聪慧的,能为他提供助力的阮娴分.裂开了。 而他心思的转变,阮娴虽然还不尽知,却已经隐隐有所察觉。 之前宋枥不在京里,她虽然也暗自抱怨他为何这个时候出门,但一想着他回来之后必然就会接自己进东宫,好歹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因此哪怕暂时只能住在张氏那幢三进的宅子里,明明只能以侍妾的身份入东宫,她却已经提前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子,将张氏安排侍候她的几名丫鬟支使得团团转。 有张氏在后面撑着,她手头还算宽裕,又不在端肃伯府,没人管束,她便三天两头的出门,每次都是满载而归,不知置办了多少衣服首饰,当真是银钱如流水般的花用。 可饶是如此,她犹觉不足。 此时听到彩缨苍白着面色回报,说是东宫送了回信,道是太子殿下无暇相见,阮娴登时将桌上刚置办回来的东西扫落在地! “胡说!殿下怎么可能不见我?”她打量着腿脚养的还不甚利落的彩缨,狰狞着脸道:“是不是你这贱人根本没将消息传进东宫去,又怕被我责罚,所以故意蒙骗我?!” 彩缨笨拙的跪地叩首,“奴婢不敢,东宫的人确实是这般回的消息。” 阮娴一听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上前抽了彩缨两巴掌,狠狠的拧她,嘴里还恨恨的骂道:“叫你骗我,你个贱人不知存得什么心思,自你被打了一顿,就对我存了怨怼,是不是?做事敷衍,一点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彩缨紧攥着拳叫自己不要反抗。 毕竟,太子殿下的性子阴晴不定,如今冷落这女人,说不得过几日便又想起她来。 今日自己若还了手,这女人是无法将她如何,但来日太子殿下万一想起她,她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彩缨不敢冒这个险。 太子殿下的手段,她更加不想尝试。 因此只能木着脸任由她发泄。 张氏过来探望的时候,阮娴已经发泄完了,但屋里还未收拾,见到地面上一片狼藉,彩缨垂头缩成一团跪在那里,明显是吃了教训,不由的心下一惊。 “娴儿,这是怎么了?” 第554章 后悔了 阮娴正面目扭曲的坐在椅子上思忖着宋枥为什么不肯见自己。 难不成他是想反悔,因为自己被阮家赶出来了? 这怎么行? 绝对不可以! 她心里正发着狠,想着自己已经没了退路,说什么也要进了东宫,见张氏来了,才勉强收敛神情,“娘……” 她横了一眼彩缨,吩咐她将这里收拾了,自己则带着张氏直接去了卧房。 如此就只有她们母女两人,阮娴立刻抱住张氏的手臂哀哀道:“娘,女儿后悔了,当时父亲态度那般决绝,我也是一气之下才说出不回去的话,可真等离了府里,我这心里就没有一日消停的……好不容易才找到父母家人,您让女儿如何能就这般舍弃,真是如同剜了女儿的心一般啊!” 这几日阮娴没再提回阮家的事,张氏本以为她已经接受现实了,不想今日突然又说起来。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这会儿她反而没有当初的冲动了。 只是一脸难色的道:“娴儿,不是娘不肯帮你,实是早便求过你爹,奈何他心狠得紧,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娘也是实在无法。” 顿了顿又道:“总归你很快就要入东宫了,去了之后好好笼络住太子的心,等过段日子,你父亲这边消气,我再同他求回情,让他允你回府。到时,便是太子也不敢小看你!当然,最好还是趁着太子未大婚,先生下长子,有了孩子,从前的事情也过去了,太子少不得会为你请封,至少一个侧妃是跑不了的。” 她也只能劝阮娴往好处想了。 阮娴却不肯让她敷衍过去,紧接着便问,“过段日子是多久?父亲何时消气?娘如何在府中如何了,可拿回了管家权?” 有管家权在手,至少能多贴补她些银两。 兴许还能给她备出一份让人不能小觑的嫁妆! 张氏面上露出些许的难堪。 阮怀英何时消气,她哪里知道? 如今她等闲见不到他的人。 他回府后不是在前院,就是去荣寿堂,再要么就是去姨娘处,从来未曾主动去见她! 甚至她主动去前院寻他,都不一定能见着面。 阮怀英是真的厌了她…… 想及此,张氏心头也是难受得很。 更令她难受得是,婆母虽然将管家权要了回去,却又精力不济,不能整日盯着,于是便挑了两个听话懂事的姨娘去打理事务,只让身边的嬷嬷盯着,除非有重要的事报到她那里去,寻常的事情她是一概交给姨娘处理的。 张氏为此不知生了多少闷气。 她这个正经的嫡妻不能去管家,反而让妾室在府里招摇,她哪里能容得下。 也想过要去找婆母或是伯爷闹上一场,可两个儿子没有一个赞同的,还一再叮嘱她再不能闹出更多事,否则婆母和伯爷只会再加厌恶她,甚至还有可能将她休回娘家! 张氏为此被气得又哭了好几场。 既为儿子们所说的扎心之言,更加阮怀英的冷漠不近人情。 因此听到阮娴问起此事,她便压下心头的难过,只能含含糊糊的道:“这如何说得准,总归娘在府里寻机会多劝他的……” 第555章 叫她无法立足 阮娴以前都是这么敷衍张氏的,她哪里会听不出来。 因此她当即便想拆穿质问,可是转念想到她如今还要靠着张氏,只有她这么一个指望了,于是嘴边不好听的话便咽了回去,换作一副无比信任的模样。 “娘,那女儿便等着您的好消息了!” “我就知道,还是娘最疼我!” “娘您放心,等女儿日后在东宫站稳了脚,便是父亲也不能再随意对待女儿时,女儿必定要给您撑腰,让您不再受祖母的磋磨!” “没了祖母在中间挑拨,您同父亲定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阮娴信口说着,给张氏先画了一张又一张的大饼。 反正说说话也不费力,能哄得张氏为她求情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日后如何…… 阮娴只在心里冷笑,阮怀英都对自己那般冷酷无情了,还想过好日子,不可能的!不但是他,阮家从那老虔婆到阮少卿,到杨氏,甚至还有那些姨娘和贱丫头们就没有一个好的,她早晚要叫他们知道她的厉害! 张氏看不出她的恨意,一味的沉浸在阮娴画出的美好未来之中,心动不已。 半晌,她应道:“娘会尽力的!” 虽然,怕是很难。 阮怀英好歹同她夫妻二十余年,张氏哪里不知他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便再难更改! 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总要再试一试! 张氏给自己鼓着劲儿,就听阮娴突然仿若无意的问道:“这几日,大姐姐可是一直在府里?” 张氏撇了瞥唇,“早便出门了,听说是出京去探望她亲自父母去了!” “她也离京了?!”阮娴的神情有瞬间的狰狞,触及张氏震惊的眼神,这才连忙克制住自己,她心思电转,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眼睛登时盈出水波。 “我知道自己许是胡乱猜测,可是事情怎么会这般巧合……” 张氏一头雾水,“发生何事?” 阮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我也不愿胡思乱想的,可是……娘,您不知道,太子殿下也恰好在前几日离京,他们怎么会赶得这么巧,同时出京呢?” 张氏瞠目,“你是说……不不,应是不会的……” 阮楹自打一开始便没有嫁给太子的意思,这事她是很清楚的。 阮娴无凭无据,本就是胡乱猜测,自然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闻言便怅然的道:“娘都这般说了,想来真的是我胡思乱想了。只是太子殿下那边走的突然,且神神秘秘的,加之大姐姐也此时离府,我心里便不自在起来,这可不是事情都赶到一起去了么!” 说罢不再提此事,转面说起其他。 可张氏却真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也是啊,这未免太巧了! 难道阮楹她真的与太子…… 按说她是不会心悦太子的,毕竟当初太子有意请皇上赐婚,都被她拜托岑王解决了。 可是万一呢? 她是不喜欢太子,可备不住这段日子发生了这么些事,自己怨恨她,她又何尝不怨恨她们母女? 若是阮楹为了伺机报复,从而去勾引太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种可能,张氏不由的悚然一惊。 阮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发现自己的暗示极为成功,她不过起了个头,张氏便真的疑心上了。 她不由拿着帕子掩下自己唇角得意和怨恨交织的古怪笑容。 将自己赶走,阮楹想过上安省日子,没门! 有张氏在,她便要让阮楹在端肃伯府里无法立足! 第556章 担心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 阮楹午睡醒来,时间便不早了,略作收拾,同宋文燮一道用过饭,天色便渐暗。 因着午觉睡得颇为舒爽,阮楹现下看起来更精神了些。 两人移到茶室品茶的时候,她便趁势提出回去。 “我想着明日便回京。”阮楹微笑着。 方才过来的时候,因为白日莫名哭了一场的事,也因为那个额吻的事,她还很是不自在,不过见宋文燮绝口不提,她慢慢又放松下来,到了这会儿,已经可以坦然以对了。 “原本出门的时候,只说三两日便回去,眼下都这么些天了,虽说捎了信,可祖母和父亲必是不放心的,因此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宋文燮轻蹙了下眉,“你的身子弱,不如再养两日,你若担心楚家人,只管放心,他们都已经安置妥当,而且旁人也不会知晓他们先一步回京之事。至于阮家那边,再遣人送封信过去便是了……” 更多劝说的话却消弭在阮楹的摇头中。 阮楹捧着茶盏恬然道:“我原本也没有受伤,不过是累得狠了,回去养养便无碍了。” 迟疑片刻,她有些期期艾艾,“总在这里,到底不妥。” 这里毕竟是长亭侯府上的庄子,她哪里好意思一直滞留不去。 宋文燮也想到此节,本欲开口说,不然就转道去他的庄子上…… 可话到嘴边,又缓缓抿住了唇。 就算说出来,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宋文燮头疼的轻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后悔来时的路上,同她说慢慢来的那些话了。 要不然,他大可借这次的事直接上阮家提亲去! 只是这个念头才闪过,又被他自己第一时间否定了。 他不是不知道阮楹的性子,就算他真去求亲,她若不想嫁,一样会拒绝。 这丫头犟得很! 罢了。 宋文燮意味不明的看了阮楹一眼,微不可查的轻哼了一声,“你想回去,那便回去吧。” 阮楹不敢与他对视,垂眸轻道:“这次的事,多赖有你,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感谢是真感谢,可这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真叫人心里不自在得紧。 宋文燮故意道:“若真想谢我,你就该养好身子再回去,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可不想再因着回去一路颠簸,反而出了问题。” “不至于的,哪里就那么娇弱了。”阮楹听出他不是真要阻拦,连忙说道。 想了想,还是怕他误会,不免又解释说,“楚家那边有你安置,自然不会不妥,可我心里总是有几分不安。他们对阮娴……想是极看重的,原本在庄子上离得远也还罢了,可如今也到了京里,我就担心他们会想办法去探望阮娴,到时候再牵扯出事情来。” 楚家两老并不知阮楹住在哪里,到时候还是要登端肃伯府的门。 与其说阮楹担心他们,其实更多的还是担心伯府的人。 因为阮娴,伯府如今在京里够尴尬了,若是再闹什么事,真的承受不住! 宋文燮早便猜到这种可能,哪里会不安排好,只不过……“看来我说再多,你仍是心有疑虑,既如此,那你便亲自去看看。” 第557章 回京 翌日,宋文燮派人秘密将荆娘等一行人送走,也算是了了桩心思。 后续的事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该安插的人也都安插好,只等着他们一行回到北承,便能开始发挥作用了。 等到宋文燮忙完,时间也还早。 不过这个时候,阮楹这边早就起来,连同不多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宋文燮见状,只得暗自遗憾的轻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回吧! 只是回京之后,再想见面可就不若在这里便宜了。 启程的事很快吩咐下去,因着昨晚他就提前让人准备,因此手下的人收拾起来还是很俐落的。 阮楹本以为还要耽搁些时候,未料不过半个时辰就传话来说,可以走了。 然后上了马车,看到里面的布置,她又惊呆了。 她来庄子的时候,坐的是伯府的马车,不过后来变装跟着宋文燮到庄子上,那马车就交给菡萏,如今早跟着回京去了。 所以眼下乘的马车是宋文燮安排的。 只是,岑王府的马车,她又不是没见过,绝对不是如今这般,处处铺了极软极厚的垫子,便是刚出生的婴孩躺上去估计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旁边还放了软软的迎枕,靠着它,仿佛整个人都陷进云端似的轻飘飘。 阮楹初时靠上还吓了一跳,不过试了两回后便喜欢上这种感觉。 真的是很舒适,也很安心,感觉就算是马车被撞到,她都不会受一丁点伤害! 曲思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悄悄道:“姑娘啊,岑王殿下可真是想得太周到了!” 她眼里星光点点,期待的看着阮楹,好似在说,岑王殿下对您这般好,您还犹豫什么呢?! 阮楹不自在的别开明眸,低声嘟囔了一句,“确实想得周到,我过会儿该好好谢谢他。” 就这?曲思瞪大眼睛。 阮楹忍不住轻拍了她一下,“够了啊,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曲思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逾越。 不过她是真心觉得岑王殿下对自家姑娘好,心里免不了再叹息一声,纳闷自家姑娘为何就是不肯应下呢? 只看岑王殿下的眼神也知道,他对姑娘可是喜欢的不得了呢! 可惜曲思再是哀叹也没用。 阮楹心里确实觉得宋文燮很好,但他越是这样好,她反而越是怯意丛生。 正胡思乱想着,要启程了。 外头宋文燮骑在马车,靠近窗子问了一句,“马车可还合意?” 阮楹深吸了口气,敛去杂思,应道:“再好不过了,多谢殿下这般费心。” 宋文燮轻笑了一声,“合意就好。坐稳了,准备启程。 ” “哎。” 马动起来了,马车里却平稳得很。 一路走官道,一个时辰便行了大半。 中途休息时,宋文燮才进了马车,曲思识机的退出去,给两人腾地方说话。 阮楹见宋文燮隐约有些疲色,便不由道:“不如殿下也坐马车好了,骑马太辛苦了。” 宋文燮一怔,旋即看着她弯了弯眼睛,“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不打紧的,回去有的是时候歇着。” 她主动关心他,这也算是难得了。 可他若是真的同她一道坐马车,她又哪里还能像同丫鬟在一起时随意自在。 路途虽不算太长,可也不短了,他舍不得她拘着自己。 见她没事,宋文燮歇了片刻便出去吩咐其他人继续赶路。 如此又走了一个时辰,他们终于回到了京里。 第558章 去见你想见的人 进了城,阮楹盘算的是先回伯府,之后再寻个理由去探望楚家人。 正想着,宋文燮在外面问道:“快到了,可累?” “马车里布置的很舒适,不累的。”要说累,宋文燮他们可比她累多了!就因为在马车里太舒服,她都不好意思了。 “不累就好。”宋文燮满意的轻笑了一声。 阮楹听他没再说话,也没多想,可走了一阵,发现还没到伯府,她就觉得奇怪了。 将帘子掀开条缝隙一看,不由瞪大眼睛。 这分明不是回伯府,而是去王府的路! 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啊?! 宋文燮目光锐利,帘子掀开时便瞧见了,猜着是阮楹在纳闷,他闷笑了一声,也不解释,准备看她如何做。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阮楹并没有当即叫停,而是放下帘子,并未出声。 宋文燮挑了挑眉梢,难不成小丫头这是跟他生闷气? 有心想逗逗她,可转念又想着她还没休养过来,若是生闷气岂不是对身子更加不好。 如此一想,手便不由的拉了拉马疆,放慢了速度。 赶车的车夫是他的人,见状会意的也缓了车速,宋文燮对着窗子里道:“莫要担心,不是拐了去你不爱去的地方,不过是带你去瞧瞧想见的人。” 车里的阮楹听到这话一怔,意识到自己偷瞧外头被他看见了。 其实她还真没生气。 气什么呢? 若是经过之前那么一番事,她还以为不能明白宋文燮就算心仪她,却也绝不会真的强迫她做什么,那她也未免太没有心了。 想着就算他想带她去王府看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作客了。 之后再回伯府也不碍事。 不想并非那么回事,她想见的人……他是说楚家两老?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了街边。 宋文燮之前便打发亲卫避开,因此他这时便上了马车,示意阮楹向外看。 “他们就住在对面的巷子里。” 阮楹顺着他指的看过去,认出这是清水巷。 不过她也只知道名字,对其他就不大清楚了。 宋文燮解释道:“这巷子里住的多是工部和礼部的低层官员,风气还算不错,附近的治安也还好,算是京里难得还算清静的巷子。我寻个处三进的宅子安置楚家人,另外还有人暗中保护,安全方面你是尽可不必担心的。” 大隐隐于市。 宋枥就算是有心算计,一时也不会想到,楚家人已经来到他眼皮子底下。 偌大的京城,想找一户人家不是容易的事。 哪怕是宋枥。 阮楹仔细观察了片刻,虽然没有看到楚家人,但根据进出巷子那些穿着干干净净,举止也还算有礼的人,大致也能瞧得出来,应该正如宋文燮所说,这里确实很不错。 在京里,能找这么处宅子不容易。 不是说宋文燮找不到,但这明显是用了心思的。 阮楹神色复杂的看向他,人情越欠越大,简直如滚雪球一般…… 不过无论如何,一声谢,他是绝对当得的。 她正欲开口,这时宋文燮却微微一笑,“人过来了,到底如何,你亲自问问吧。” 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参见殿下、乡君。” 第559章 心肠太软 宋文燮说的人自然就是负责暗中保护楚家人的亲卫。 说是保护,其实也有监督之意。 宋文燮早便吩咐过,若楚家人一切如常,那不必干涉,但若他们要去端肃伯府或者去打听阮娴的事,那便要暂时阻拦一二,一切等他同乡君回来再说。 此时,亲卫禀道:“旁的倒还好,不过刚到就里的前两日,楚家夫妇有过去寻阮娴的念头,但被楚家公子压下了,属下并不知楚家公子说了何言,只知他发了怒,之后楚家夫妇便再没提过此事……” 亲卫禀报完,宋文燮便吩咐他回去继续守着。 阮楹静静的听着,心下不由微叹。 楚家两老养了阮娴十六年,惦记她也是应该的。 只是眼下是不能让他们见的,阮娴心狠手辣,若是现在将人送到她面前,少不得她要将人笼络住,然后加以利用。 这对谁都没好处。 而且,阮楹也绝不允许她这么做。 沉默了半晌,就听宋文燮道:“可决定好了,要不要去见他们?” 阮楹摇摇头,“暂时不必了,我一时还未想好该如何做。” 见了也是徒增尴尬,何必? 宋文燮了然的道:“那便走吧。” 阮楹微微颌首。 马车重新启动,这次宋文燮没再下去骑马,而是在静默的半晌后,沉声道:“他们既是无事,你也该放心了,至于其他……又何必强求?父母同子女间也讲个缘份,你自出生便同他们分离,或许便是无缘。珍惜值得珍惜的,足够了。” 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阮楹扯着唇角道谢。 只是眼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其实她现在倒不会因为楚家两老对她的态度而伤怀,毕竟对她来说,他们也只是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些罢了。更多的是不想他们重蹈前世的覆辙,被阮娴所害。 因此到底如何安置他们,成了阮楹需要头疼的事。 “端肃伯府……”这时,宋文燮又斟酌着道:“你若暂时不想回去,也大可不必勉强,云晴那边早便说过,希望你住在郡主府,这样她寻你时更便宜,有你给那府里增加些人气,她是巴不得的。之前你去伯府没回去,她还向我问了几次,你何时回去。” 他私心里并不想阮楹现在回伯府。 张氏还在,虽说阮老夫人和阮怀英也有管束她,但宋文燮深觉他们太过心慈手软,这等刻薄又恶毒的妇人留下根本就是给府里招灾! 阮楹若是回去,张氏占着嫡母的名份,少不得会给她找不痛快。 何必回去受那份气? 但阮楹却摇摇头,“就不打扰郡主了,我出门之前同祖母说定的,回来之后便住回伯府。若是现在改变主意,祖母定会伤心的。” 还有父亲也是,定会觉得她同他们生分了。 诚然,她住在郡主府更自在些。 可对于真心疼爱她的长辈,阮楹实在不忍心叫他们失望难过。 宋文燮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无奈的笑了笑,修长手指轻戳在她眉心,“心肠太软了,这可怎么好?” 指尖一触便又收回,只留下温热一点。 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却又好似透着许多蕴含其间的温柔亲昵。 阮楹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脸上开始发烫。 第560章 勉强亲热 等到阮楹脸上的热度总算平复下来,马车也来到了端肃伯府门外。 宋文燮没有下马车,只是对阮楹摆了摆手,示意她去吧。 阮楹知道他是为自己考虑,无声的点了点头,绽出一抹笑意,带着曲思下了马车。 目送马车离开,这才转过身要进府去。 管家已经前来迎接,见状便笑着道,“大姑娘,送您回来的这车马……” 阮楹知道他想问什么,坦然的道,“之前有事便先打发菡萏回来,我不愿她来回奔波,本想自行雇辆马车。哪知恰好岑王殿下回京,遇上了,便顺路捎了我一程。” 管家忙点头道:“难怪小人瞧着像是岑王府的马车。” 阮楹一笑,不再多言。 她抬脚要往府里走,这时门口却又有马车缓缓停下。 阮楹脚下微微一顿,就见先下来一名丫鬟,随着张氏扶着丫鬟的手臂从马车上下来了。 抬头看到她,张氏眸光一凝,眸中是难以掩饰的怨憎。 不过也只是转瞬,便换了温和的态度。 “莺莺回来了……” 她这么和颜悦色的同阮楹说话,已经是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事情了,因此不仅阮楹微微一怔,就连曲思也露出诧异的神色。 虽然心有疑惑,但阮楹还是规规矩矩的屈膝行礼,“见过夫人。” 张氏却仿佛没看到她态度的生疏,上前亲热地拉住她的手臂,带着她一道往府里走,边走边道,“你这一出门便是好些日子,着实让人惦记,尤其是你祖母,听下人说他老人家真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怕你在外头遇着麻烦。” “是莺莺的不是,累得祖母她老人家担忧了,过会儿自当请罪。”阮楹并不觉得张氏突然如此热情是件好事,只怕是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别的念头吧,因此她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 张氏被她说的神色一滞,不过很快又笑道,“瞧你说的,哪里至于呢,你祖母最是疼你,你能平平安安回来想必她就高兴了,再没有怨言的。” 稍顿她不禁试探的道,“只听说你是离了京去探望你的亲生父母,却不知到底是去了哪里,难不成是去平阳郡了吗?那未免太辛苦了!” 阮楹笑了笑道:“多谢夫人关心,倒也谈不上辛苦。” 并不明言自己到底是去了哪里。 阮楹不知她的用意,自然要提防几分。 张氏见状更加猜疑不定,难不成真像娴儿说的,她此次出去是与太子有关吗?否则为何这般遮遮掩掩,连去了哪里都不敢明说? 她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勉强不让自己的神情露出端倪,强撑着笑道:“你父亲也真是粗心的很,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能让你一个姑娘家独行,可有人与你同行?” 阮楹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张氏被她清澈的目光看得有瞬间的心虚,不过很快又抛开这点念头,问道:“合该让你大哥二哥送你过去的……莺莺啊,路上可能曾遇到什么人或事吗?若是遇到麻烦,可千万别瞒着府里。” “并无。”阮楹淡淡的回道。 她已经隐约察觉张氏是在隐晦打听她此次的行踪,也不知是听说了什么。又或是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般举动,甚至不惜勉强自己对她作出亲热状。 阮楹不由的暗自轻叹一声,何必呢! 第561章 拜见祖母 张氏见阮楹口风极紧。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心里边越发确定她在隐瞒着什么。 心道,果然不是阮家的种,做事便是这般鬼鬼祟祟。看来娴儿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她定是害怕娴儿进东宫之后,得了太子的宠爱,会对她产生威胁,这才打听到太子要出京的消息,随即便跟了过去。 就不知她同太子到什么程度了,毕竟从前太子曾说过想要娶她,她会不会借机蛊惑太子,吹耳边风影响到娴儿…… 想到这里,张氏对阮楹愈发的厌弃,面上都有些绷不住了。 恰好这时两人走到了分岔口,阮楹站定了脚步说道:“夫人,我欲往荣寿堂去,拜见祖母,不知您……” 一听要去见阮老夫人,张氏心头顿时一紧。 她如今对阮老夫人这位婆母可谓是又怕又怨又恨,若不是逼不得已,是绝不会主动去见的。因此听阮莹这么一说,她便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刚回府,还有旁的事急着处理,就先不过去了,你自去吧。” 阮楹躬了躬身离开。 她一转身,张氏便沉下了脸,目光阴恻恻的望着她的背影。 真是油盐不进,不知好歹的东西! 想跟她家娴儿争,做梦! 张氏回了院子,立刻唤了心腹过来,交代了一番,让她去阮娴处报信,将阮楹的种种表现一一告知,又叮嘱阮娴将进东宫的事早日落实下来,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阮楹带着曲思往荣寿堂去,还未进门,便见江嬷嬷在外头相迎。 “大姑娘回来了!好好好,快进去,老夫人都等急了。” 阮楹脸上带了笑,不同与方才面对张氏时的疏离,这一回,却是真心的笑意。 “荣烦嬷嬷了!” 江嬷嬷摆摆手,快步带着她进屋。 进去行过礼之后,阮老夫人便召手唤她上前,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确定她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又挥退了下人,单独同她问话。 阮楹倒是没隐瞒遇到宋文燮的事,并且轻描淡写的说了,她之所以会耽搁这么久,就是因为偶遇宋文燮,偏偏这时有人行刺…… 阮老夫人听闻唬了一跳,连忙问她有没有被牵扯。 阮楹自然好生安慰一番,让她老人家放了心,揭过此事后,这才详细说起去见楚家人的事。 她并不会添油加醋,只是平平淡淡的将楚家夫妇的表现说了出来,最后伏在阮老夫人膝头,叹息着道了一句,“……累祖母担忧了,不过孙女也不算白去这一趟,算是想明白了件事,我大抵是父母缘薄,既如此,又何必强求?总归我尽到自己的心,叫他们不枉生了我一场,也就罢了。” 阮老夫人却听得愈发难受了,从她的话里听得出来楚家夫妇有多惦记阮娴,对她就有多生份。 要说起来这也不算错,毕竟人家养了阮娴十六年,便是眼下知道不是自己的血缘,但关心却少不了,这正说明楚家夫妇是真的将阮娴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爱。 搁在旁人身上是会这样想,可是搁在阮楹身上,身为楚家夫妇真正的血脉,她心里又如何能不难受呢? 第562章 人之常情 阮老夫人心里这般想,自然不会说出来,免得叫阮楹心里更不自在。 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混说!这话若让你父亲听见了,岂不是要伤心的。自菡萏一个人回了府,你父亲就百般的不放心,生怕你在外面遇着麻烦,哪怕你后来送了信来,可他还是惦念。同我说了几回,要派人去寻你,不过我怕他把事情闹大,这才硬拦了下来,瞒着他私下遣了人过去……” 可惜下人根本没打听到有用的,反倒让她更担心。 现在想来,定是岑王使人将消息都压下去了。 毕竟他被行刺,兹事体大,自然不能由着人打听了去。 阮楹抬头看去,“祖母使人寻我了?我竟都不知道……” “那倒不打紧,只要你没事,祖母就放心了。” 阮老夫人轻抚着她的脊背,又道:“你呀,日后再不许说方才那话,我这老婆子不爱听,可知道?” 阮楹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再不说了。” 当时她见楚家夫妇那般,确实有些心凉。 不过事情过了,她也想开了,他们一天都没养她,要说只一见面就有感情,那本就是不可能的。 如此倒是她强求了。 见她答应的真心,并没钻了牛角尖,阮老夫人这才欣慰的笑道:“好孩子。你呀,不能只去想人家不亲近你,可也想想,你更亲近楚家夫妇,还是更亲近这边?” 阮楹扭了扭身子,“自然是更亲近祖母同父亲的……” “那不就得了,你都这般,可怎么去怨人家不更向着你。就算那孽障做了好些错事,可楚家夫妇并未亲眼看到,只怕在他们心里,还心存侥幸,想着会不会有误会……这都是人之常情,你需明白才好。” 阮老夫人暗叹了口气,那楚家夫妇是真的疼阮娴,只是这疼爱的方法不大对。 他们只想着她要什么,哪怕苦着自己,也要送到她面前,叫她高兴,这般养出来的孩子自然是习惯了对人予取予求。 得不到时走上了歧路,也是可想而知的。 不过这事难道能责怪楚家夫妇吗? 显然不能。 这是身受环境和身份地位等等各方面的影响,不是他们的错。 也不是没有旁的深受家中宠爱的孩子依旧明白事理,行事愈发稳定的,人家做得到维持本心,可阮娴做不到,那便只能说是她的心长歪了。 “祖母说的是。”阮楹轻声回道。 可不正是如此么? 楚家夫妇为何到了京中就想去见阮娴,大抵就是想当面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或许,她该安排一次机会,让楚家夫妇看到真正的阮娴是何等模样! 阮老夫人沉吟了片刻,说道:“不如祖母下个请柬,请楚家夫妇来伯府作客,让祖母将事情同他们说分明,也免得他们日后见了阮娴,还当她是个好的,万一被她所骗……” 事情到了如今,她再不会高估阮娴的心性。 若是阮娴利用楚家夫妇来做些什么,到最后受伤的还是阮楹。 阮老夫人绝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阮楹犹豫了片刻才道:“祖母的意思,孙女明白,只是眼下楚家人并不安全。他们来京的路上曾数次遇到追杀,上一回,楚生哥哥来伯府时也曾说起过此事。” 第563章 拿回掌家权 “追杀?!”阮老夫人闻言便是一惊,“此事你父亲可知道?” 阮楹道:“楚生哥哥是同二哥说的,想来二哥应该告诉父亲了,父亲定是派了人去查,但此事并不好查,毕竟那些人没能得逞,早便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阮老夫人皱起眉头,觉得心头有些发沉。 楚家夫妇那样的寻常庄户人家,哪里会得罪能够派出杀手去截杀的大人物,除非同那孽障有关。 只是,她真的能做出这般心狠手辣之事吗? 阮老夫人虽然不想将阮娴想的如此毫无人性,但事情摆在这里,由不得她不多想。 “那他们如今在庄子上可安全?” 阮楹犹豫片刻,还是实话道:“这次孙女过去,就觉得庄子附近只怕不大安全了,因此便悄悄的让人将他们送进了京里,又拜托岑王寻个处隐蔽的宅子,将他们安顿下。想来谁也不会想到,他们就这么进京了,就算是被那想杀他们的人得知了,总归是天子脚下,想来他也不敢恣意行事。反倒是更安全些。” 阮老夫人点点头,“不错,庄子偏僻,一旦出事,救援都不及。还是进京更妥当,你做的很对。回头我同你父亲说,这事还是要好好查清楚,一日不查得水落石出,总归叫人心里不踏实,总不能叫那一家人哪里都不去,只窝在宅子里躲着,不是那么回事。” “嗯,那便听祖母的安排。” 说到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不好,沉默了片刻,阮老夫人打起精神,“你也累了,先去梳洗一番好生歇歇,祖母早便吩咐府里,晚上给你办洗尘宴。迟些时候,把你二哥也叫回来,咱们一大家子正好吃顿团圆饭。到时,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阮楹连忙应了。 想到好久不见二哥,她还真挺惦念的,而且也确实需要歇歇恢复精神,免得二哥看到她困顿的模样担心。 她起身告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有些日子没回来,乍一回来还真有几分陌生之感。 不过她院子里的下人都高兴的不得了。 自家姑娘回来了,他们在府里也更有底气,过得更有盼头了。 阮楹离开,阮老夫人就吩咐给阮怀英和两个孙子分别送了信,告诉他们阮楹回府,和晚上办洗尘宴的事。 阮怀英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安稳,尤其是在菡萏独自先回来之后,就更加担忧,阮楹会在外头遇着麻烦了,因此听到阮老夫人的传信,心里仿佛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用过午饭,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他便急急忙忙的回了伯府。 原本想先去见过母亲,不过站在后院的小径上犹豫了片刻,他又转身往张氏的院子走去。 阮怀英过去时,张氏正在看着丫鬟们为她挑首饰和衣裳。 当然,是为了晚上了洗尘宴准备的。 她想着今晚一定要好好表现,让婆母和夫君看出她的悔意和诚心,最后能将中馈重新交回到她的手里。 掌了这么些年的中馈,一朝手上没了权利,张氏只觉得处处不顺心。 因此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放下.身段,先哄得婆母和夫君对她改观,拿到掌家权之后,她现想帮娴儿也更加便宜。 第564章 你不必去了 阮怀英一见张氏屋中的情形,就猜到了她的打算。 他冷冷的审视着张氏,片刻后便挥手,让那些行礼的丫鬟全都下去。 张氏忐忑的道:“伯爷,可是有事?” 阮怀英转身坐到椅子上,淡淡道:“确是有事。今晚的洗尘宴,你就不必去了。” 张氏霍然抬起头,“为何?” “为何?你来问我为何,倒不如自己想想你近些日子来做下的事!”阮怀英冷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么,你过去只会令众人都不自在,哪怕在自家府中也变得拘束!” 且不说那些庶女因着被阮娴欺负,而对张氏这个嫡母暗中纵容的事,心下必定是含着怨的。 就连阮少卿阮少楠两兄弟也对张氏的行止多有不满。 这些事,阮怀英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心里清楚的很。 更不要说阮楹了…… 今日.本来就是为阮楹办的洗尘宴,张氏对阮楹的种种态度,难道她还能奢望那孩子心里没有半点芥蒂? 不可能的。 所以这般看来,张氏前去只会叫众人都不自在,反而坏了气氛。 自家大姑娘刚刚回府,阮怀英可不想连洗尘宴都不得轻松! 张氏用力抿着唇,被阮怀英的冷淡和他毫不客气的这番话刺得心里生疼。 只她也知道,她若争执,只会令阮怀英更加厌恶她,于是不得不低眉顺眼的小声恳求道:“伯爷,之前的种种,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好歹是府里的主母,是孩子们的母亲,若是洗尘宴都不能参加,那孩子们会如何想,下人又会如何想?您好歹给我留些体面……” 阮怀英沉默了片刻,蓦地嗤笑一声,“张氏,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他喟叹着站起身,再次强调道:“旁的话,你也不必再说了,总之今晚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房里,我会同母亲说,你身子不适……你……” 犹豫片刻,他告诫道:“按理说,你帮着那孽障隐瞒了那么多的事,害得府里名声大坏,我早该处置你的。可我念在你我夫妻这么多年的份上,到底还是没有将你休回娘家,不是因为能原谅你的错处,而是孩子们都大了,正是该议亲的时候,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伯府再被推上风口浪尖被人议论纷纷。可你也需明白,若是你再不消停,还想在府里兴风作浪,那我也就顾忌不了许多了,哪怕是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将你送回娘家去!”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声色俱厉。 事实上,阮怀英已经有所打算,眼下放着张氏没管,是想留着她安抚阮娴,不愿看到那个孽障撕破脸皮,再闹上府来。 而一旦阮娴真的进了东宫,作了太子的侍妾,那么他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虽然不好休妻,但却能将人关在院子里。 只在需要的时候,让她出来见见人便罢了。 心里这般想着,他便起身准备离开。 张氏见状不由痛呼一声,“伯爷!” 看阮怀英停住脚步看向她,张氏泪涟涟的哀声道:“我同伯府好歹结螭二十余载,您当真要如此无情么?” 第565章 不是我的错 张氏哭道:“就算我做错了事,可现下我已经知道错了,也是真心想改过,为何伯爷就不肯给我个机会?” 阮怀英不为所动,“我给你的机会还少么?当初你冷待莺莺时,我便反复提醒你,不可如此行事,莺莺虽不是阮家的血脉,但我们养了她十余年,她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甚至还说过,你若不喜,可不去管她,但绝不可苛待她……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还同你说过,阮娴行事日渐不端,你应该好好管教于她,别再没头没脑的宠溺,顺着她,可你呢?你不但没有管教她,反而被她蛊惑,在府中纵容她欺负妹妹们,在府外则与太子……” 阮怀英顿了顿,没有说出“勾搭成奸”这四个尖锐的字眼。 只是他不说,事情也是摆在那里的。 张氏不但放任阮娴与太子勾结成奸,甚至还在阮娴意外落胎之后选择隐瞒,为此不惜去威胁大儿子一家。 这林林总总下来,才叫阮怀英对她彻底失去了感情与尊重。 阮怀英深吸了口气,不愿再历数她做过的那些糊涂事,“你从不肯好好反省自己犯下的错,张氏,这才是我无法再放任你的原因之一!你方才是真的认错吗?你真当我看不出你那些小心思?” 以一声满是嘲讽的轻“呵”作为结束,他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张氏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双手蓦然捂住脸痛哭失声。 就算阮怀英这么说了,可她仍不觉得这些事就是她的错。 她自认对阮楹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 她一个乡野村民的女儿,占了自家女儿的位置,享了那么多年的福,害她亲生女儿受了那么多苦,不过是斥责她几句,罚她跪一跪,这又算得了什么? 总归,她没有说过将人赶出去的话。 让她依旧留在伯府,享受着伯府嫡女的份例,这还不够? 至于宠溺阮娴,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女儿受了苦,好不容易回到伯府,婆母和夫君还对女儿并不如何上心,她若再不宠着娴儿,还有谁宠着她? 还有同太子的事…… 这也不能怪娴儿,要怪就怪太子行事无度。 娴儿从小没机会见过世面,被他所引.诱,这又哪里是娴儿的错? 既是到了如此地步,娴儿想进东宫,那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而她之所以会赞同,也是为了娴儿着想,再则,她也是被婆母逼得没有办法了啊。 婆母心狠的整日拘着她在小佛堂,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她也不过是想着娴儿嫁了太子,能够为自己撑撑腰,让她在府里的日子不至于过得这般艰辛! 她是被逼得啊! 要怪,就怪阮楹和阮老太婆! 若不是这两人,她们母女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是阮怀英却一味的维护自己的母亲和根本没有血缘的女儿,竟是为了她们连她这个妻子和亲生女儿都不顾了。 张氏越哭越是难过。 为何阮怀英就不能体谅她一二,如今更是对她如此无情,难道她之后的半辈子,就只能在这样冷漠之中渡过吗? 这般一想,她心中的恨意反而更加浓厚了! 第566章 别再一味的忍让 阮楹午睡醒来,听曲思念叨了两句阮怀英回府去见了张氏的事。 “伯爷这些日子都没去正院,也一直没见夫人,听说夫人还特意去了前院的书房找伯爷,结果还是被伯爷跟前的人给挡回去了。奴婢想着,这回伯爷特意去见夫人,兴许就是怕晚上的洗尘宴上,夫人再说些出格的话,所以提前叮嘱一声。” 这话说的委婉。 若真有这事,与其说是叮嘱,依着阮怀英对张氏的冷淡,到不如说是警告更确切。 阮楹将些事在心里过了一圈,未置可否,只斜着眼睛看向曲思,打趣她,“这么会儿时候,你倒是听说了不少,果然咱们家曲思越发能干了!” 曲思脸皮厚,只拿打趣当夸赞,还挺了挺胸膛,“那是,姑娘您只管放心,这府里的事呀,瞒不了奴婢,当然,也就瞒不了姑娘您!” 旁边的菡萏忍不住笑着拍了她一巴掌,“瞧你得意的,在姑娘面前,还有没有点模样了!” 曲思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阮楹也掩着唇好笑不已,等曲思出去了,才同菡萏道:“你比曲思年长些,平日里多提点她,在外头可不能如此。不过只有咱们时,就别太拘着她了,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太沉闷就不像她了。” 菡萏佯作嗔道:“就知道姑娘您更向着曲思,明着说是让奴婢提点她,其实是怕她在奴婢这里受了委屈才是。” 阮楹笑着轻点她,“你这是吃曲思的醋么?那我回头要同她说说,让她多让着她菡萏姐姐,免得你真恼了她。” “那敢情好。” 说完,主仆两人相视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菡萏又不大放心的道:“姑娘,若是夫人听不进伯爷的话,仍是对您那般阴阳怪气的,您就别再一味的忍让了。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夫人的性子,您越是忍着让着,她便越是过份。” “您既选了回伯府,那便不能再纵着夫人了,否则,您哪里有省心的日子好过!” 阮楹无奈的扯了扯唇角,“知道啦,夫人若是有心要闹,便是我忍让只怕也不能让她满意,与其那样,倒不如将话说得更明白些。我回来可不是给她当出气筒的。” “姑娘说的极是!”菡萏赞同的连连点头。 只是尽管如此,菡萏心里仍是不免担忧。 哪知到了晚上,去了荣寿堂,菡萏才发现,张氏根本就没来! “母亲,张氏她身子不适,今晚便不能过来了。”阮怀英过来给阮老夫人请过安,便如此说道。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已经来了。 阮楹刚同大哥大嫂二哥,以及几个妹妹打完招呼就听到这话,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她其实也不大愿意面对张氏。 打眼一瞧,旁边的大嫂杨氏也偷偷松了口气。 两人眼神对上,都不由赧然一笑。 其实不止她们,其他人听说张氏不来,也是眉眼下意识便放松了一些。 上首的阮老夫人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不禁心下叹息,好好的日子,张氏不过,为了个阮娴,弄得孩子们都同她离了心,甚至连她亲生的老大都如此,她怎地也不想想后半辈子该要如何过下去? 第567章 洗尘宴 张氏不是不想,而是她有信心得很,总归别人都可以不管她,但阮少卿不能,谁让他是她的亲儿子呢! 不过眼下府里可还轮不到阮少卿当家作主,因此窝在屋里,听说荣寿堂那边的晚宴已经开始了,而她只能独自在屋里用饭,这冷冷清清的,张氏哪里还有心思用饭。 将碗碟一推,她便起身回了卧房,倚在软榻上抹起泪来。 随侍的丫鬟不由的劝道:“夫人您莫伤心,等过些日子,伯爷气消了,定不会再如此对您!” 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他何时气消? 这气得也太久了! 想到自打阮娴被赶出伯府,且在家谱上除了名,她一直想要讨好阮怀英,却屡屡被拒之门外,到最后连见他一面都不易,张氏更伤心了。 “伯爷这是记恨上我了,哪里就那么容易消气……” 丫鬟也发愁,自家主子不受伯爷待见,她们日子也不好过。 倘若一直这么下去,她们这些作下人的更加没前途,她自然也希望主子能早些同伯爷和好,恢复以往的地位。 因此琢磨了半晌,丫鬟便大着胆子道:“夫人,奴婢想着,这解铃还需系铃人,伯爷生您的气,泰半是因着大姑娘的事,您看要不您就让大姑娘帮您说说情?不管怎么说,您也养了大姑娘这么些年,当亲生女儿般教养,从来没有半点亏待,只要大姑娘不怨您,再主动同伯爷这么一说,想来伯爷应该也就不会再计较了。” 张氏抿了抿唇,让她同阮楹低头,她自然是打心底里不愿的。 可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之前阮怀英同她说起她的错处时,第一桩提的便是阮楹的事。 可见这事也是他恼了她的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既然如此,那她若是同阮楹和好如初,是不是他便不会再怪她了? 就算气不能全消,想来也能消了一半吧? 张氏想着同阮怀英和好之后,自己的地位自然就会恢复,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不再那么难受了。 至于说阮楹愿不愿意将从前的事当作没发生过,她根本没去想。 在她看来,阮楹根本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不愿。 她若不愿,那就是她不孝! 这就不能怪到自己头上了。 张氏这番小心思,正在宴席上的阮楹自然是不知情的。 今晚没有张氏在,大家都放松许多。 阮老夫人看得出来,也没多说,只是宴前稍稍说了几句,强调阮楹就是阮家的嫡长女,若有人在外面胡乱说话,被她知道了,断然饶不了。 不止如此,便是听到旁人说三道四,也要上前维护。 维护阮楹,便是维护阮家,维护他们自己。 众人齐齐应是,觉得这话说的很是。 包括庶女们也都是这样觉得,有阮楹这么一位大姐在,那是能给她们脸上带来光彩的事,毕竟人家可是有封号的乡君! 就算她不是阮家的血脉,可她在阮家这么些年,对她们都颇是维护,她们也不是那等没良心的白眼狼,自然不会在外头乱说话。 而所有人当中,最不自在的当属阮少卿了。 闷闷喝了两杯酒之后,他便特意找到阮楹说话。 “大妹妹,往日里,我这个兄长做的多有不足,害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实在羞愧得紧。” 第568章 歉意 阮楹笑着摇头,“大哥说的哪里话,你是男子,本就在外忙碌,哪里会对内宅的事一一得知。况且,我也没受什么委屈,你是知道的,我并不是万事不声不响忍耐的性子。” 说着,她又叹了一声,“反倒是因着我,府里生了些波澜,只盼大哥不要怪我才好。” 她越是这么说,阮少卿便越是羞愧难当。 之前因着阮娴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因此明知母亲对阮娴过份宠溺,而对阮楹却日趋冷淡,但还是因着也觉得妹妹在外头受了苦而选择沉默。 那个时候,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可到后来,阮娴搞出种种令他都震惊的事情时,他才恍然自己的错处。 尤其上回在外面遭遇劫匪,被阮楹带人所救,意外发现阮娴落胎,他意识到他对母亲和妹妹不当行为的纵容,并非是对她们好,反而是害了她们。 方痛定思痛,决心改变。 这些日子他因为受伤而留在府里的时间多了起来,也很是劝说过张氏,奈何他发现母亲真是走入了迷障一般,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 反倒是他,听着母亲说起对阮楹的种种,愈发知道那些日子,大妹妹受了多少委屈。 今日,他也是鼓足了勇气,来向阮楹致歉。 阮楹倒没有怪他的意思,人无完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固然阮少卿曾被阮娴哄了去,难免偏听偏信,可她自己同样有错处。 但无论如何,阮少卿在得知真相后,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两世都没有变过。 所以,阮楹始终含笑望着他,眼中丝毫没有芥蒂。 阮少卿触及她的眸光,心头不禁一酸:“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与你又有何干,你已经足够忍让了。若说有错,那也是旁人的错。” 这个旁人,指的自然就是阮娴和张氏。 可那是他的亲妹妹和亲娘,他不便诉之于口。 “总之,是大哥对不起你,大哥已经反省多时,日后再不会有如此情形发生。” “还有,你能回来,大哥高兴得很。” “人家府上再好,那终究不是自己家,还是自家府上住着更踏实。” “你只管安心便是。” …… 明明没有喝多少酒,但阮少卿今日却难得的话多。 阮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不单是因为她的事,更因为一个亲娘一个亲妹子,如今依然在做着蠢事,而他却无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所以她静静的听着,无须说什么,只是给他一个倾诉的机会。 最后还是阮怀英受不了了,示意阮少楠将大儿子拉走,这才叫阮楹的耳朵空下来。 阮少卿被拉走,接着几个庶妹又过来了。 她们倒是不敢太过放肆,只是尽可能的表达对她回来感到的欣喜。 阮楹温和的同她们说了会话。 阮少楠又过来了,他可是有许多话想问阮楹的,因此将阮少卿拉走就将人交给大嫂,自己跑了过来。 庶妹们见他过来,也知道二哥一向同大姐姐最要好,便个个识趣的离开。 阮少楠便开始问个不停,多是关于她回去看望楚家人的情形如何。 这种场合,阮楹也不好说的太明白,只是含蓄的说了些“因着以前从未见过,所以难免生疏”,“总归是长辈,尊敬着便是”诸如此类的话。 第569章 亲事艰难 阮少楠闻言便明白是何意了。 他一时有些纠结,既对阮楹不亲近那边有窃喜,又觉得这样太过自私,因此神情也变幻不定。 阮楹既好笑又不忍他继续抓耳挠腮,便道:“二哥不必担心,祖母说过,若是他们愿意,便当亲戚处着,我觉得这样挺好。” 换言之,她依旧是阮家人。 将话说出口,她心里也一阵轻松。 也对,何必勉强呢,楚家两老对于要接受她也不是件容易事,同她相处更是拘束得很,她也差不多,如此,就顺其自然吧,只要大家都还活着,都还安好,至于到底该以一种怎么样的关系相处,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阮少楠咧开嘴,笑得露出牙齿,看起来傻乎乎的。 只嘴上却不肯承认,只道,“祖母说的对,你多听祖母她老人家的!” 阮楹掩着唇笑个不停。 这洗尘宴足足用了近两个时辰方才结束,大家各回各院。 人都离开后,荣寿堂便一下子安静下来。 阮楹看着祖母隐在平静面容下的叹息,上前抱住她的手臂撒娇道:“今晚,孙女要跟着您睡,您可不能嫌弃我!” 阮老夫人一下子笑了,轻拍着她道:“傻丫头!” 可也是个重情重义,体贴细心的丫头,让她这个老婆子方才觉得空落落的心似乎又被填满了。 祖孙两人洗漱过后,躺到床榻上说话。 阮楹还像小时候那般偎在阮老夫人的怀里,阮老夫人抚着她的光滑如缎子般的长发,不由心生感慨,“不知不觉,我们家莺莺都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这个年纪合该定下亲事了,可家里的事却耽搁了她,阮老夫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有些着急。 阮楹却瓮声瓮气的道:“我不想嫁人,想一直一直陪着您。” “傻话!”阮老夫人笑着嗔道,“女儿家,哪能不嫁人,不过啊,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寻个你满意的夫君……” 阮楹幽幽道:“可是祖母,嫁人有什么好呢?我在自己家里,想做什么便做点什么,可嫁了人,每日不是照顾夫君,就是侍候婆母,若是婆母宽和也还罢了,若是遇上个面甜心苦的,等我嫁过去立下重重的规矩,我便是有苦说不出了。世家是如此,寒门也不外如是。” “况且我这身份本就尴尬,那些世家定然嫌弃我只是养女,嫡子是不用想的,庶子只怕都心有不愿。便是娶了我,也是我落得个高攀的名头,我又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至于寒门……倒也不是没有出众的,可我自小养在伯府,处处讲究,种种的习惯又真的能同寒门出身的夫君和公婆相处无碍么?说句不好听的,便是同桌吃饭的礼仪都不同,我不能让人家改变,便只能委屈自己忍耐,遑论其他。仔细想想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好生没趣……” 一番话说的阮老夫人无言以对。 这些她又何尝没有想过。 亲事总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她私下里自然是属意阮楹嫁入官宦勋贵之家的。 可是世人现实,阮楹是养女的事已经传开,原本那些有意联姻的人家早便不见了踪影。 便是阮楹自身再好,那些夫人们泰半都不乐意自家的儿子娶这样的妻室。 而那些有意的多是次一等的,阮老夫人瞧不上,不想委屈自家孙女,如此一来,这亲事上便愈发艰难了。 第570章 九分真一分假 阮老夫人深吸了口气,哼道:“我还不信,寻不到有眼光的儿郎了!我家莺莺这人品,配再好的也是使得的,他们若是只以家世而论,那是他们太过浅薄!” 阮楹轻笑了一声,“在您心里,我自然是最好的。” 可旁人却不这么看啊! 不过无所谓旁人如何想,寻不到才好,那样她就不必想着如何推拒了。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不期然的,阮楹又想起了宋文燮。 有他在,就算祖母寻到,她只怕是嫁不了别人。 更不要说,天下又有几人能比赫赫有名的岑王更出众的? 可这话要怎么同祖母说? 阮楹不禁纠结。 纠结着,她不由的闭上了眼睛,气息渐沉。 阮老夫人还在琢磨着她的亲事,琢磨了半晌,突然想到宋文燮,她从管家那里得知,孙女回府,是岑王府的马车将人送回来的。 莺莺只道是顺路,可阮老夫人却不怎么相信。 这岑王早便对她家莺莺格外的好,嘴上只说是因着之前古藉的事,可这一个借口一直用,难不成一份古藉宋文燮还打算为此照看莺莺一辈子? 所以,他那心里啊,还备不住是如何想的! “莺莺,祖母问你一句,那岑王……” 话未说完,才发现怀里发沉,低头一瞧,小丫头气息绵长,竟然已经睡着了! 阮老夫人登时哭笑不得,亏她还在这里迟疑不定,这丫头倒好,没心没肺的倒是睡得香。 一边抱怨着,一边又不由将人揽了揽,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皇宫。 嘉乐帝同宋文燮一道用过饭,两人便来至偏殿,下人上了茶便躬身退下。 宋文燮这才正儿八经的说起宋枥的事。 “之前在信里,好多话不便落于纸上,关于太子殿下的事,臣弟便没细说……” 嘉乐帝品着茶,闻言便道:“关于云蒙山山匪之事,是否别有内情?” 当地的衙门都得了信出动,他哪里还能不知道。 这跟宋文燮之前的信中所说显然是对不上的,嘉乐帝倒也没急着怀疑宋文燮,毕竟他这个九皇弟看似沉稳,但行事不乏随心所欲之时,但他对朝廷的事,一旦应下便很是尽心,对自己这位皇兄更是如此,若非当年他坚持留下他,他早便离京不知跑去哪里游山玩水了。 所以,嘉乐帝料想宋枥的事应是有些不大好说的缘故。 宋文燮道:“皇兄英明,一猜便猜着了。” 接着他便将事情从他遇刺开始说了一通,倒也没掺多少假,不过宋枥的腿被打断的事,他是拒不承认的,坚决推到山匪的头上。 另外就是荆娘等人的身份了。 他带荆娘一行人回庄子的时候,本想着将他们都定成是山匪的,不过回来仔细考虑后,他又改了主意,因此这会儿便道:“一一审过,才知是北承人,原本与刺杀臣弟的那灰衣盟都是上了北承的海捕文书,最后无处容身,只得一道来了大宛。不过灰衣盟的人瞧不上他们,一旦安全后就将他们都甩开了,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后来因着不被当地人接纳,无处可去,便上了云蒙山……” 这是听阮楹说的,再加上张行审问的结果,宋文燮大致可以判断,此话属实。 第571章 所谓兵不厌诈 “他们虽然上了山,自建了寨子,但臣弟查证过,并未沦为匪徒之流。寨子里统共不过百人,自己种了地,多余的粮食便拿到山下换取其他东西,再加上那女首领擅医,偶尔会下山诊治个把富户,得些诊金,倒也能撑得下去,不过是颇为清苦罢了。” 这话就有水份了。 荆娘等人暗中也是做过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不过他们谨慎得很,行得是黑吃黑的路子,对方便是有侥幸留得性命的也不会张扬此事,因此这么些年倒未传出恶名。 “这样一个寨子,却不知太子为何会看在眼里,且并未通知其他人,只带了自己的侍卫上山,先是买通了寨子里的副手,调离部分人,而剩下的老弱妇孺,竟是大多都丧命于他们之手……” 说到这里,宋文燮的神情极是肃然。 关于这件事,他虽有所猜测,但却没有证实。 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向皇上坦诚。 若真如他所推想,那宋枥必然所图非小,也该让皇上早作准备。 闻言,嘉乐帝果然露出些许的讶异,“你是说,他只带着侍卫准备不惊动其他人便将这寨子攻下来?” 宋文燮缓缓颌首,“若非是乐平乡君阴差阳错被那女首领带到寨子里,而臣弟点了人马前去营救,恐怕时至今日,太子早便悄无声息的将寨子拿下了。” 嘉乐帝重重的皱起眉头,太子这是打算做什么?! 宋文燮见他放在心上,便点到为止,转开话题,说起利用荆娘等人对付北承一事。 北承近一年来行事越来越嚣张,虽然还未明着掀起战火,但很显然,他们是在试探大宛,而一旦时机成熟,两国只怕随时都会开战! 北承虽然实力不如大宛,但若真的打起来,大宛想胜只怕也不容易。 到时候对战时间拖长,苦的还是百姓。 尤其是边关的百姓。 嘉乐帝自然不愿如此劳民伤财,但肯定更不能对着北承认怂,所以,若是不得已只怕,那也只能开战了。 但现在宋文燮却提供了另一条路。 “臣弟已经安排人,在他们回北承的路上,想办法混入其中,一旦回到北承,他们会便会散布出消息……” “先挑动北承新帝与官员们的关系,再挑几位主战派的北承官员,让他们有死有伤,趁机搅得北承国内先乱起来!” “还有……” 嘉乐帝听着宋文燮的种种安排,不禁频频点头。 这法子虽然听起来阴险了些,但它们好用啊! 这几连招下去,北承国内先人心惶惶了,北承的新帝必定要忙着安抚那些官员,哪里还能分出余力来对大宛种种挑衅! 一想不由的心情舒畅。 嘉乐帝含笑看了宋文燮一眼,“这倒与你往日的行事不大一样。” 这些计策搁在小九这里,都算是剑走偏峰了。 宋文燮坦然道:“若是这样就能消弥两国战事,那臣弟也不在意被人扣个阴险的名头,总归,这样不会让我大宛有任何的损伤,臣弟的目地便达成了。” 搅再大的风雨,那也是在北承境内。 这种事为何不做?! 嘉乐帝闻言大笑,半晌才敛了笑正色道:“所谓兵不厌诈,何来阴险一说,此事若能成,你当记首功!” 第572章 能拿她如何 因着宋文燮对待北承有奇策,嘉乐帝龙心大悦,也没有再多问宋枥的事,反倒是对宋文燮会和阮楹在一起,生出了几分八卦之心。 他看着宋文燮不由打趣的问道:“朕瞧着你同那乐平乡君倒是走得很近,莫非……” 宋文燮坦然道:“她很好。” 只是就说了这么三个字,便又无话了。 嘉乐帝一时拿不准他的意思,见他无意再向下说,便道:“小九啊,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若在寻常百姓家,孩子都不知几个了,可你如今还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是时候找个合心意的姑娘为伴了,你说可是?” 宋文燮心下有些郁郁,当他不想吗? 可那丫头嘴咬得紧,就是不松口。 自己喜欢上的人,他又能拿她如何? 忍着呗! 何时等她吐了口,他定然立时将她娶进门! 不过当着嘉乐帝这话自然是不愿说出口的,好似他连夫人都娶不上似的,宋文燮淡淡道:“臣弟若是遇到合心意,愿与之成亲的女子,自然会禀报皇兄,到时还要劳皇兄为臣弟赐婚!” 往日里说起亲事,宋文燮往往缄默不言。 可如今,他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嘉乐帝不由的心中一动,猜测他多半是对那乐平乡君动了心思。 倒是个不错的姑娘,只是年纪小了些,再则就是这身份…… 若是阮家的嫡女倒也还堪配,偏偏只是个养女,且出身乡野,这就有些差事了。 不过嘉乐帝转念又一想,能令宋文燮动心的女子,可是少而又少,反正迄今为止,他还没见这位皇弟动过凡心,原本他都以为对方要孤独终老了…… 若是与此相比,他但凡能有看中的,身份低一些似乎也就不成问题了。 嘉乐帝心知宋文燮是个有主意,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就不再继续。 该说的都说了,宋文燮起身告辞离开。 他走后,嘉乐帝的脸色才一点点的沉了下来,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着旁边伺候的心腹太监说道:“太子对那云蒙山上的山寨,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太监上前一步低声道:“不如奴婢去遣人打听一番?” 嘉乐帝微微颔首,这是赞同了。 太监见状,躬身退了下去,立刻安排人去查看。 宋枥这边还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宋文燮卖了个干净,而嘉乐帝心下已经对他有所怀疑了,他仍在为着腿伤而烦恼。 其他皇子听说他出门一趟,受了重伤回来,不管是出于礼仪也好,还是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思也好,总要登门去探望一番。 几人便相约来到东宫。 宋枥本就因着整日只能躺在床上而心烦气躁,看到这些竞争者,心里哪能高兴? 只会更加烦闷! 可偏偏,面上又不得不装出泰然自若的模样。 “老四啊,你这腿伤的挺严重啊!太医怎么说的,还能医好吗?”大皇子一来就看宋枥的腿上裹着厚厚的夹板,心里直乐,脸上却做出一副关心兄弟的模样。 只是这关心的话由一向同宋枥不和的他说出口,怎么听都不对味,分明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宋枥被刺激的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脱口便道:“大哥这话倒像是盼着我好不了似的,真是让弟弟伤心!” 第573章 幸灾乐祸 要叫大皇子说实话,那没错的,他就是在幸灾乐祸,就是盼着宋枥成了跛子,最好一辈子站不起来才好! 可这话能说出来吗? 肯定不能啊! 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了。 可宋枥却不管不顾的把事情给戳破了,这就很不地道了。 毕竟这话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那岂能有大皇子的好果子吃! 因此大皇子当即就恼了,“太子这话好生没意思,我本是关心来探望一番,想着问问太子可有烦心事,不然怎么连人手都不带多少就出了城,还受了这般重的伤回来……可我这关心的话还只说了一句,太子就给我扣上黑锅了,这是身为储君该做的事吗?啧!可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宋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他本也不想在这里同大皇子撕破脸。 不过是本就心烦,大皇子还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意思,又直戳他的担心处,他这才口不择言。 话说出去他也有几分后悔,但大皇子根本不容他转圜,就噼里啪啦的说了那么一大通,宋枥心下也发恼了。 此时便冷笑道:“大哥这般急切解释,倒更像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 “你!”大皇子指着他吼道:“今儿要不是看在你受了伤的份上,我非要上手跟你掂量掂量不可!就算你是太子,也没有这么不敬兄长的!” 他们两人针锋相对,二皇子等人都看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免上前相劝。 二皇子同宋枥关系平平,不知该同他怎么说,便只好对更加相熟些的大皇子道:“大哥,算了吧,想来太子也是因为受伤心情不好才会如此。他到底年纪小了些,咱们做兄长的就别同他计较了。” 大皇子瞥了他一眼,这话说的自然不合他的胃口,不过他也知道这位二弟因着早产,自小身子弱,性子也难免弱气,从来都避免与人争执,会这么说也不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这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本想借题发挥一番,二皇子这话倒给他提了个醒。 他到底是兄长,宋枥还受着伤,若是在这里闹起来,就算他有理,旁人也只会觉他太欺负人。 甚至父皇恐怕也会觉得他的错处大。 大皇子登时熄了闹事的心事,只阴阳怪气的道:“你拿人家当兄弟,却不知人家净想摆太子的谱呢,哪里有把咱们当兄长的意思?” “这个……这话也不是这么说……”二皇子不好接这话,只能转开话题,打哈哈道:“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太子伤着需要多歇息,我们人也探望过了,不如就先回去吧!” 正好大皇子也不想待了,顺着他这话就道:“也罢,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算了……走!” 说罢转身而去,就是连招呼也不同宋枥打了。 二皇子见他走了,连忙带着下面几个弟弟仓促的从宋枥说了一声,便追着大皇子而去。 宋枥沉着脸,不出声。 这些兄弟明显更亲近大皇子,他自然高兴不起来。 不过别人都走了,唯独三皇子迟了一步。 他对着宋枥拱了拱手,温声说道:“大哥就是这般冲动的性子,他说这话也是有口无心,太子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第574章 都不是好东西 三皇子与大皇子是一母同胞。 大皇子惹恼了宋枥,他留下来打个圆场,要说也没有错。 还显得更会做人。 但宋枥却看着他冷笑一声,老三平日里总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从未表露对皇位的觊觎。 若非他是重生之人,只怕也被骗过去了,还真当他与世无争呢! 可实则,这些兄弟里,若说不服他当太子,之后继承皇位的,除了老大也就属他了! 前世就因着老三,宋枥筹谋已久的继位险些功败垂成,若非阮家倾力支持,在关键时刻挡下了三皇子,只怕前世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他,而是老三了。 因此,宋枥对三皇子并不比对待大皇子态度更好,只冷着脸道:“他是不是有口无心,我心知肚明,倒无需三哥在这里说项,有这劝我的功夫三哥不如寻找大哥,让他好好管住自己那张嘴!” 三皇子脸上做出无奈的神情,眼底却闪过一丝阴霾。 这话让他没法接。 本就是试探着有意示好,不想立时被打了脸,三皇子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淡淡的扯了下唇,转身离开了。 前来探望的人都走了,宋枥却并不觉得高兴。 他知道自己今日所为太过失态了,可不知为何,他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转头看到床榻边临时搁置的小茶几,他一腔火气憋闷在心里不知如何发泄,抬手便将茶几掀翻在地。 茶几上的茶盏哐啷啷的落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这声音引的伺候的太监连忙快步进来,“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宋枥阴沉着脸横了他一眼:“收拾下去!” “是。”太监不敢多问。连忙把茶几扶起来,将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这才躬着身退出去。 看他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宋枥只觉得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只是这种时候,委实不宜再发泄,否则事情传出去,老东西定然会觉得他脾气暴戾。 不过他那副阴恻恻的脸,已经足以叫侍候的人心惊胆战了。 那太监退出来之后便不由得垮下脸,一心盼着太子殿下的腿能快些好,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顿脾气……他们这些人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啊! 记起太医说太子殿下的腿恢复的尚好一事,他总算觉得日子还算有点盼头。 这个时候,阮楹也从外头回到了端肃伯府。 之前约了云晴郡主在亭盖园见面。 两人有段时间未在一起叙话了,郡主见到她便说个不停。 将最近她觉得有趣的事说了个遍,然后又后知后觉的询问起阮楹去见楚家人的情形。 阮楹也没瞒她,简短的照实说了。 许是说多了的缘故,她哪怕口中说着,心里却已经没有多少情绪了。 哪怕之前曾经觉得委屈的地方,现在都只是淡淡而已。 云晴郡主听完却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容我说句不好听的,这虽是你亲生爹娘,可实则你同他们与陌生人无异。那对夫妻会养出阮娴这般女儿,只怕也不是拎得清的。要照我说,你还是早些把话同他们说清楚了为好。” 就算是报生恩也要有个节制,倘若他们受了阮娴的蛊惑, 逼迫阮楹做些不妥当的事…… 阮楹不做要被他们说不孝,可若是去做,又难免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真到那种两难的境地,那才叫后悔呢! 第575章 来报喜 阮楹听懂了她的未竟之意,笑道,“我也不是全无防备,否则也不会不让他们同阮娴见面了。” 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发生。 云晴郡主嗔了她一眼,“你防得了一时,难不成还能防一世吗?你总不能一直拘着他们,只要他们能出来,阮娴就有空子可钻,你想啊,以她的性子,哪里就甘愿以侍妾的身份在东宫里老老实实待着呢?” 这倒是的。 “我也一直在想该如何安置他们,只是眼下还没有更妥当的法子。” 云晴郡主闻言也帮着她一起想,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将他们远远的送走?不成,他们不会愿意的……” 见她一边想主意,一边自己又否定了,阮楹失笑,“好啦,这事也没那么急,暂时先看看情况,慢慢想法子就是了。” 也只好如此了。 云晴郡主撇了撇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眼睛突然一亮,“其实这事也不难,你赶紧嫁人就好了!不管你是谁家的亲生女,又是谁家的养女,嫁了人那就是夫家的人,只一句婆家不答应,那他们再想让你做何事,你也有法子推脱!”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难不成,她要为这种理由嫁人吗? 阮楹脸顿时黑了,“你就别出这些奇奇怪怪的主意了,他们若是真让我做不愿的事,那我宁可拼着得个不孝的名声也是不会去做的,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云晴郡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她也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眼下阮楹连亲事还没定下来,哪能说嫁人就嫁人呢! 况且,事到如今,她的亲事也不容易有着落。 毕竟养女这种身份,她虽然觉得无所谓,但那些要为儿子挑选妻室的夫人们,可未必会这么想。 “我那不是觉得不值当吗……好嘛,那我们就暂且不说这事了!” 同云晴郡主见完面回到府中。阮楹又是觉得疲惫,又是觉得心下好笑。 云晴郡主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真是让她应接不暇。 不过对方是真心处处为他着想,阮楹自然能感觉出来,所以哪怕觉得对方提供的建议不靠谱,但还是会耐心解释一番,这才觉得累。 回到伯府歇了没多久,下人就来禀报,说是绣坊的人来了。 阮楹还以为是绣坊那边有什么事,连忙吩咐把人带进来,不料一见面却发现是魏菁亲自来了。 “可是有何棘手的事?” 阮楹暗暗琢磨着可能出现的问题。 魏菁笑了:“看来是我从前总苦着脸,吓到乡君了,瞧见我就以为有什么麻烦事,不过这一回啊,您还真说错了,我可是来报喜的!” 说着,她从身后的丫鬟那里取出一本账册,递到了菡萏的手里,转交给阮楹。 “这是近些时候绣坊那边的账目。乡君您看看,绣坊生意可还能入您的眼?” 这话说的很有几分打趣的味道。 阮楹顿时明白了,今天她过来并非是坏事,看来是绣坊的生意太好,这才让她迫不及待来表功了。 阮楹心里好笑,面上却很端得住。 拿起账册翻了翻,她对这些东西熟稔得很,因此大致一看便知道成色,确实赚了,赚的还不少呢,甚至出乎了她的意料! 第576章 好好的活着 阮楹挑了挑眉梢,抬起头看向魏菁,“绣坊的生意竟然这么好?” 魏菁喜笑颜开的道:“这还要多亏庄子里那些孩子们!因着有几个年纪略大的,庄子里的先生便让他们轮着到秀坊来帮手,也算是多接触些庶务,不变成书呆子!” 她有些赧然的道:“我初时还以为他们也就是来做做杂活的,却不料那些小家伙心气高着呢,私下里分了拨,攀比着,看谁出力多,能让绣坊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他们走街串巷的打问了好些事,自己又肯动脑子,还真想出了不少法子。花样轮着番的来,托他们的福,如今绣坊还真是热闹的不得了!” “我这回来就是想同您说,想再从庄子上带些人手过来,不然都不够用了!” 比起绣坊的生意好,那些庄子上的孩子参与绣坊经营的事反而更阮楹令人吃惊。 “这还真是没想到,他们才跟着先生学了没有多久,就有这般本事了?” 魏菁连连点头:“难怪您会觉得诧异,我起初听到他们那主意一套一套的,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我琢磨着这许是天生的聪明,又跟着先生读了书,所以才有这般出众!” 惊讶过后,阮楹就觉出不对了,“那些孩子都给绣坊出了主意?” “差不多吧,反正个个都能说出些法子来,不过有的用上了,有的如今还没用上,但想来绣坊日后越做越大,早晚也是能用上的!” 自重生以来,阮楹的确是觉得自己的运道不错。 否则也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但她自问运道还没能强到,收留些灾民的孩子,个个都是聪明伶俐的,只读了那么一段时间的书,就能帮人出谋划策了。 她心里这样想,倒没有对魏菁多说,只是让她把那些孩子的名字报上来,决定得空去庄子上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菁只当她要奖励那些孩子,还把他们挨个夸了一遍。 阮楹默默的记在心里,越发觉得其中肯定有人在搞鬼。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也不算坏事,多半是有人怕自己不能一直收留这些孩子,所以才急着让他们表现一番,好让她觉得并没有白白留下这些孩子。 她是这般推测的。 绣坊的事暂且告于段落,魏菁又说起了酒坊的情形。 酒坊第一批酿出的酒,虽然不多,但因为酒酿的香醇,很是得了京中一些好酒之人的喜爱。 据说他们个个都遗憾酒太少了,因此这第二批酿下的酒,还未酿成便早早预定出去了。 更有那没赶上第二批的,干脆盯上了第三批。 魏菁一边同她说着,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阮楹看在眼里,心里也为她高兴。 魏菁初到庄子上帮着调.教绣娘,虽也尽力,但却是因着她承诺会帮她报仇。 而黄大朗的真面目被揭破,被抓捕去了刑部,听说秋后便将处以斩首。 她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不过魏菁当时的情形其实并不很好,阮楹一度担心她会因为了无牵挂,而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倒是眼下,看着魏菁说起庄子,说起秀坊酒坊,那眼中灼灼的光彩,终于叫阮楹放下心来,看来她如今已经自己调适好了,将庄子当作了她的归属。 这便好。 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这才对得起她那些死去的亲人! 第577章 魏菁带来的消息 阮楹出了片刻的神,魏菁并没有察觉,仍在说着酒坊的事。 “申掌柜的意思是,等第二批酒送出去,想着也同绣坊一样在京中起个铺面。毕竟这样更方便些,能多接些散客,生意肯定会更好,只是不知您的意思?” 之前酒坊在庄子上,地方大是大,可这来回运送就不大方便。 所以他们只给大户送酒,零客和散客便一概拒绝了。 送到眼前的银钱赚不了,想来申掌柜也是很心疼的。 随后看到绣坊有了铺面,他便也心动的很,想着也搬到京里来。 只是第一批的酒量少,并没赚多少银钱,他也不好提这事。 而如今第二批酒即将送出去,第三批酒也不愁没着落,他这才有了几分底气。 阮楹虽然未见到他人,但根据魏菁所说的这些,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不禁笑着颌首,“他有这份心气,我自然不会拦着,找铺面的事,我会吩咐找中人打听打听,若有合适的盘下来也无妨,你且叫他先做好准备吧!” 魏菁见她答应的爽快,高兴的连连点头应下。 说完正事,魏菁谈兴仍浓,忍不住闲聊起京中最近的八卦。 绣坊这地方招待的就是女客,女子多的地方免不了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魏菁也是个伶俐的,只挑着那些大事,或是对阮楹有用的八卦来说。 “……近几日呀太子受伤的事闹得纷纷扬扬的,听几位夫人说,这太子的腿受伤颇重,日后能不能站起来都难说的很。原本还有好些夫人都在盯着太子妃之位,可如今,她们提都不再提此事,想来是准备观望一番。” “乡君您的事,也有不少碎嘴的在说,她们不知绣坊是您的铺子,因此我倒也听了不少。不过您放心,我听她们多是向着您这边说话的。” “不过说到伯府,府上那位二姑娘着实出了回风头,她被赶出府的事,好些人都听说了。只是众人不知就里,不免胡乱猜测一番。我听有些人说的不像,竟是牵扯到您的身上,便叫人私下里压下这说法,只道是她自己做错了事,与您定是无干的!” 说到这里,魏菁有些忐忑。 “当时因着寻不到您,所以我才私自做了此事,还望您莫怪我多事。我只是觉得女子的名声便是被那些胡言乱语的人传坏的。您这般好的人,哪容得她们在那里胡唚,这才动了些手脚……” 阮楹微笑道:“你维护了我的名声,我怎么会怪你。” “阮娴已经被赶出家门,甚至家谱都除了名,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这话原也没有说错,她的确是自己做下了错事,与我当然无干系。” 魏菁暗暗松了口气,转而试探着问道:“那日后若是再遇上这事,我还照此行事,可能行?” “可行,就这么说,不过错在她一人身上,与端肃伯府是也是无关的。这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同她本就是抱错了,之前十余年她从未在伯府长大,自然也没有受伯府的规矩教导,因此行止有失,那自然非是伯府的错。” 阮楹直白的道:“我不愿看到因着她一个人的错,便牵连到整个伯府的名声,使得旁人误以为伯府的姑娘都如她一般。” 魏菁会意的应道:“乡君的意思我明白,您放心,但凡有合适的机会,我定会将这话不着痕迹的透出去!” 第578章 坦然相告 阮楹赞同的点头。 不愧是大商家出身的姑娘,这些事情上很是理得清楚。 不过魏菁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 当初收留灾民建酒坊绣坊,她本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行善事,又或是赚银钱,更多的还是为了有更多可用的人手,为了有更强的实力对付宋枥! 而如今,绣坊这边倒是能用得上了。 阮楹挥退了其他人,单独同魏菁说话。 “去咱们秀坊的,有不少京中勋贵和官宦的妻女?” 魏菁见她如此,也是多了正色,回道,“正是!她们都夸咱们绣坊的衣裙样式好看,绣工也精致,做的又快又好,比她们府上的绣娘更得用,因此都乐意来咱们绣坊定制衣裙。” 随着便说了几家的名号。 阮楹若有所思的道,“既然如此,你平日也多留些,若是能多听着些消息,不妨隔几日就同我说一说。包括是哪家夫人所说,具体说了些何言,你须记下来,再转告我。” 别看那些女客说的多是些家长里短,但很多事情都会在不经意的闲聊中分析出来,就譬如说宋枥受腿伤一事,那些女眷选择观望,这也意味着她府上的男人多半也是这个意思。 之后,阮楹又同她详细提点了几句京中的形势。 如今嘉乐帝日见年老,宋枥虽是太子,却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继位。 前面三个皇子都较他年长,他们心里对皇位未必没有想法。 还有五皇子与六皇子,比宋枥也小不了许多…… 前世嘉乐帝病倒后,大皇子便蠢蠢欲动,嘉乐帝前脚驾崩,大皇子后脚便行逼宫。 不过当时阮怀英同岑王交好,而岑王又同禁军首领有交情,因此提前有所准备,再加之,阮家在军中的人脉,临时以陛下的名义调遣了护卫军……总之,种种的布置之下,大皇子并未得逞。 之后宋枥登基,大皇子便被他暗中处置了。 三皇子倒是蛰伏了一段时间,因为当时并未曝露出,大皇子逼宫的事,他也在里面出力不小的事,不过他也没能忍耐太久便亲自卷土重来。 之后是宋文燮一手镇压了他的叛乱,不过却也护下了他的性命,不顾宋枥的反对,强硬的将人送去守皇陵。 为此事,宋枥可是背地里对宋文燮极度不满。 其实他本就视宋文燮为威胁,这件事也不过是让他更加下定决心罢了,之后他数次暗中对付宋文燮。 想要悄无声息的置他于死地。 不过宋枥那些人和计划,都如此泥牛沉海,再无反应。 几次下来,宋枥才不敢不忌惮的收手。 他心里也明白过来,暂时,他是斗不过宋文燮的,也就是宋文燮没同他计较,否则,这皇位他必不能坐稳。 阮楹心道,想来就算她当时没能拉着宋枥和阮娴一道死,宋文燮大抵也不会任由宋枥真的将阮家人全都置于死地的。 不过,彼时的她是宋枥的皇后,与宋文燮不但不熟,还隐隐处在对立面,自然不可能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脑海里掠过前世的事,阮楹很快又收敛心神,看向魏菁。 她郑重的道:“京中的局势不定何时就要变天,有些事我也不瞒你,我同当今太子不睦,他求娶不成便恨上了我,数次欲置我于死地。若是日后他登基,不但我,包括阮家,还有你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所以我现在便要有所筹谋……” 第579章 用银子买他的命 若是不同魏菁说清楚,有些事便无法交给她去做。 因此阮楹早便盘算着将魏菁彻底变成心腹。 而魏菁在短暂的怔忡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太子这是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您了?” “是。”这个字,阮楹说的斩钉截铁。 她没有纠正魏菁,不仅是宋枥容不下她,她更容不下宋枥! 反正结果没有差别,他们只能不死不休! 魏菁脸色变幻了一番后,沉声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尽快赚到更多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银子,总能买通人手,将他……”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眼中却弥漫着狠意。 太子既然容不下他们,想活下去,那就只能铤而走险! 反正除了太子,还有好几位皇子。 “我们虽然接触不到太子,可那些皇子肯定可以,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银子,皇子也会心动!况且,只要没了太子,谁都有可能上位,我不相信他们能忍得住!皇子又如何,还不照样是人,哪怕坐了皇上,也断没有不爱银子的!” 没银子,皇宫里的奢华日子哪里来? 没银子拿什么养军队,养官员? 在魏菁看来,太子的命那也完全是可以拿银子买的,只看出的价码够不够! 看到她这番情态,阮楹眸中不禁透出浓浓的笑意。 本来想着她若胆怯,她便换掉她,或者安排她远远的离开。 阮楹心下是有这样的准备,所以才同她摊开来说的。 却不想魏菁这胆量比她想得要大许多! 也是,她本也不是寻常女子。 否则也不可能在杀害全家的凶手眼皮子低下装了那么久,从而保下性命,再寻机扳倒对方,报仇血恨! “你说的很是,我也这么想,不过此事急不得,还须慢慢来。眼下,你先将绣坊经营好,然后多收集些京中的消息。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动!” 没错! 对付太子,这是何等大事,肯定不能轻率的动作。 必然要谋划的万无一失! 魏菁应道:“乡君的意思我都明白了,您放心,绣坊的事,我回去了就开始布置。” 阮楹对她的能力还是相信的,因此便点点头。 不过想了想,还是多叮嘱了一句,“此事一定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无论是有关太子的事,还是收集消息的事,这其间的重要,你应是明白的。” 她知道魏菁不会主动透露,可无意的也不行,所以必须再给她提醒一番。 魏菁道:“我懂,我都明白,我必定会拿出十二万分的谨慎来办此事。宁可慢些,却绝不能出任何的纰漏!” “就是如此。” 阮楹看她确实心里有数,便不再多说。 魏菁很快告辞离开,阮楹让菡萏送她出门。 独自留在屋里,阮楹依旧坐在椅子上,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击了两下,面露深思之色。 绣坊这边如果魏菁能力得好,她必然会多了不少的消息来源,这也便越有利于她了解京中的局势,这与她对付宋枥自然是大有好处。 此次宋枥的双腿被打断,若他真的跛了,那不用她动手,他自然会被拉下太子之位,但如果他狗运好,能够痊愈,那她就要想别的法子,将他拉下来! 第580章 还像从前一样 如今两人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 虽说这些纠葛,宋枥不会在嘉乐帝面前提起,但他心里必定是极为忌恨的,等他恢复过来,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阮楹决定趁着宋枥腿受伤的时候,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想把,阮楹吩咐曲思去给楚生送个信儿,约他在外头见个面。 一方面是问问楚家夫妇的情形;另一方面,也该说一说他那被宋枥霸占的改良犁的功劳一事了! 另外酒坊这边铺面的事也要抓紧办起来,多一个铺面确实能多不少的生意。 虽然她并不打算象魏菁所说的,要砸银子买宋枥的命,但要想将宋枥拉下太子之位,那肯定也是少不了要用银子的,所以生意要好好做,而且要尽可能做大! 这日,阮楹用过早饭,本想出门去找中人,亲自问问酒坊铺面的事,还还未来得及出门,便被张氏带着丫鬟堵在了屋里。 曲思以为她们是来找麻烦的,立时警惕的护在阮楹身侧,“夫人寻我家姑娘是有何事?” 张氏见状顿时心头不快,阴阳怪气得道,“如今竟连一个丫鬟都能爬到我的头上来了?曲思,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是阮家的下人,对着当家主母这般放肆,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的?!” 曲思可不怕她拿身份压人。 如今在府里,张氏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大家心里都明白。 到了现在,她还以为她能拿捏自家姑娘呢? 曲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不会露出来,她一本正经的道:“回夫人的话,奴婢自然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奴婢是姑娘跟前的丫鬟,因此自当忠心护主。再则,奴婢并不敢对夫人不敬,只是代我家姑娘问了一句夫人来此的用意,却不想倒叫夫人误会了……” 阮楹接道:“虽说是夫人误会了,但你还是向夫人赔个礼,就此揭过此事也就罢了。” 张氏看着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的,气得几乎说不出话了。 旁边的丫鬟连忙悄悄拽了拽她,暗示她,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是了。 她是来让阮楹帮忙她说情的,那自然不能再得罪她! 张氏脸色变幻,最后不得不按捺下怒气,“罢了,一个不懂事的下人,我也懒得同她计较。我有话同你说,先坐下来吧。” 言罢她自顾寻了椅子落座。 阮楹本想借口有事将她推脱出去,可看到张氏这般模样,就知道今日怕是躲不了的,只是不知她要说什么…… 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落座,阮楹问到:“不知夫人有何教诲?” 她这“教诲”说的好似恭恭敬敬,但张氏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是在嘲讽自己,心头又是一阵暗怒。 她心里气来气去的,脸上也是很勉强才维持着平静,“你先让她们都下去,我有话单独同你说!” 曲思本不想离开,但阮楹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去门外守着。 曲思不得不带着张氏身边的丫鬟出去了。 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张氏别别扭扭的开口道:“之前因着娴儿的事,我确实对你有几分迁怒,但那也是事出有因,相信你能理解。不过如今都过去了,眼下娴儿已经离了府,不管是何缘故,也只能如此了。府里只剩我们母女,为着府里的和睦,你总是这么同我憋着劲儿也不妥,我们总归是母女。我这个作母亲的不想同你计较了,因此今日特意过来,就当给你道个不是,咱们往后还像从前那般……” 第581章 井水不犯河水 “夫人!”张氏的话没说完就被阮楹打断了,不是她不想尊重对方,而是这话她实在听不下去了。 “夫人这话恕我不能听从。道个不是就能像从前一样……我做不到,我想夫人一样做不到。如同泼出的水不能收回来,人与人之间的事既然发生过了,又如何能当做没有发生呢?这般自欺欺人,得到的也不过是虚假的表面罢了。” 阮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张氏,“况且,您是不是真心想同我和好如初,我看得出来,我不得不说一句,您何必如此勉强自己,心下怨恨表面却做出亲亲热热的模样……我不愿如此,还望您能谅解。” 说着她站起身,“若是没有其他事,夫人还是请回吧!我这边还有事情需要料理,无法招待夫人。” 她将话说的如此决然,没有留一点余地。 张氏心里顿时冰凉一片,方才忍下的怒气瞬间翻涌出来,不由的斥道:“你简直无情无义!我好歹也养育了你十余年,做了你十余年的娘亲,你竟然能说抛就抛,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被她这样指责,阮楹毫无动容。 她淡淡的回道,“这话不是应该我问夫人吗?我唤了夫人十余年的娘亲,自认没有做的不妥帖的地方,遍数这整个京里也未必有多少比我更孝顺的女儿了,可您一朝有了亲生女儿,便毫不留情的舍弃了我……那个时候我就想问问您,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能冰冷至此?” 阮楹叹道:“如今您是要用到我了吧?是让我为您在祖母那里,还是在父亲面前求情?所以这才是您向我低头赔不是的真正原因吧?” 张氏的真正目的被她说的明明白白,顿时脸上透出极大的难堪,当然还隐隐的有着愤怒和怨恨。 “是又如何?难道你不该这么做吗?如果不是你,这府里也不会被弄得乱七八糟!还有你祖母和父亲这般对我,难道不是你怂恿的吗?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该帮助我们缓和关系,帮我同你祖母和父亲重新和和睦睦的!” 张氏抛开心底的一丝不自在,竟是越说越理直气壮。 阮楹无言地看着她。 她发现自己方才说那么多,纯粹是在浪费时候。 她沉下脸,开口道:“请您离开吧,若是您再不走我就派人去通知祖母,或是让人去将父亲请回府。以后你也莫要再来找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我对您最大的尊重了。” 说着她就唤了曲思进来,“送夫人出去!” 张氏狼狈不已,她有心不肯走,可又怕阮楹真的将阮老夫人或者是阮怀英请过来。 尤其是后者,本就怨她从前对阮楹刻薄,如果再知道她今日所做的事,还不知要怎么对她…… 再三衡量,脸色红了又白,张氏最终还是选择了安静离开。 哪怕此时,她心里已经愤怒的开始破口大骂,可在阮楹这儿,她还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她害怕被阮怀英知道之后,会撕破两人之间最后一点体面。 她就这么离开了,曲思犹在奇怪,“这便走了吗?奴婢还以为今日的事不能善了……难不成夫人终于明白了一回?” 第582章 进东宫 曲思话音未落便被菡萏撞了下手肘。 菡萏低声解释道:“你当夫人乐意如此?不过是没办法!如今府里都这么冷着她了,她若再同咱们姑娘闹,那伯爷定然会更生她的气……” 曲思的脑子这时也转过弯来,傻乎乎的笑了一声,“是我想岔了,不过夫人也真是怪的紧,放着咱们姑娘这么好的女儿不疼,去疼那阮娴,就算有血缘又如何,你看自那阮娴进府之后,夫人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难以理解的道:“如今不但伯爷不理她,就连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对她生份的紧,二公子日常在书院就不必说了,可大公子在府里,也轻易不会去瞧她一趟,她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不是,她到底图什么呢?” 曲思这话是同菡萏说的,不过阮楹自然也听到了。 她唇角微动,其实她倒是隐约猜到张氏的心思,她未必不后悔,不过是后悔已经没有用处了。再则,她之前为阮娴付出太多,若是现在让她舍弃阮娴,就仿佛否定了之前所做的一切,她又哪里甘心呢? 这人呐,成败都在一个不甘心。 太多的人只想着“得”,却不懂一个“舍”字,须不知,有些时候当断不断,只会越陷越深,最终走入绝境。 张氏倘若一直这个模样, 只怕父亲那边,顶多是给她一个夫人的名分,旁的便再也不会有了。 不过,这不是她该管的,也不是她能管的。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自己给过她许多次机会了,可她一心要帮着阮娴,那她也只能放开手。 阮楹想了想,便将此事放下,带着丫鬟一道出了门,准备去看铺面。 就在她忙于生意的时候,东宫内。 宋枥听到宫人的禀报,“殿下,外面阮家二姑娘求见!” 听到阮娴来了,宋枥眉头一皱:“她怎么来了?” 宫人埋着头,回道:“阮二姑娘说有要紧的事,想亲自面见您。” 宋枥冷嗤了一声,到底还是吩咐,“罢了,带她进来吧。” 老东西已经知道他要纳阮娴进东宫为侍妾,为此阮娴还同阮家闹翻,被赶了出来,如果他这时候冷待阮娴,老东西和阮家都会不满。 哪怕阮娴被赶出伯府,她如今毕竟还姓阮。 倒也未必毫无用处。 况且,到底是前世喜欢的人,宋枥也不可能真的将人拒之门外。 宫人应了声,这便出去带人。 外头等得心焦气躁的阮娴,听说宋枥要见她了,顿时透出几分喜色。 就说嘛,他总归是舍不得她的。 早知如果就能见着宋枥,阮娴早就来了,想到自己平白在外面耽搁了这么久,她便后悔不迭。 比起东宫这处处大气的建筑,那三进的宅子真正是穷酸极了,实在叫她瞧不进眼里去。 阮娴一边想着一边整了整衣领,抬起下颌,随同宫人走了进去。 路上,她高高在上的问道:“殿下的伤可好些了?” 宫人低低的应了声“是”,没有多说一个字。 阮娴嫌弃的瞥了一眼,心里嘀咕着,这东宫伺候的下人怎地瞧着呆头呆脑的?竟还不如阮家的丫鬟! 第583章 小意温存 阮娴琢磨着,她若进了东宫,断然不会要这样的人伺候。 到时一定要挑几个伶俐的,会做事的,会讨她欢心的,如此才让人舒心。 她胡思乱想着,很快便到了宋枥所居的寝殿内。 站在外头等着宫人进去禀报的时候,阮娴将该说的话,该拿捏的姿态,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儿,等到宫人再出来请她进去的时候,阮娴立刻换了温柔款款的模样,眼中还充溢着心疼和担忧。 宫人送她进去,自己便退了出来。 想到阮家二姑娘这宛若两人的不同面孔。心里冷笑了一声。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等女子,就不知道这位阮家二姑娘能让太子殿下宠爱多久了? 阮娴见到宋枥,施了礼走上前,一看到宋枥的腿,她便未语泪先流,“殿下,您受苦了……” 从宋枥回来至今,还真没人同他说上这么一句,也没有人如此真切的表达过担忧,因此一时之间,宋枥倒觉得放她进来也不是那么烦心的事。 阮娴察言观色,见他脸色放缓,就知道他吃这一套,连忙摸了泪,上前温柔小意地道:“殿下,这迎枕是否低了些,我为您整整可好?” 说着,不但宋枥吩咐便上前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迎枕的位置。 宋枥重新靠上去,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觉得舒服不少。 他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喟叹道:“还是娴儿懂孤,那些宫人伺候的实在不周,偏孤也不愿同他们计较,最后竟只能苦着自己。” 阮娴一脸感动的道,“殿下,您就是太仁厚了,处处体贴旁人!如此一来旁人倒是熨帖了,受委屈的便只有殿下您了。” 她抿了抿唇,又道,“放殿下一个人在此,真是让人不放心,这些天听说殿下受了伤,我便白日惦记,晚上也睡不好,只担心殿下您的身子无法好好将养,担心您身边无人嘘寒问暖。虽说想到有人能日日守着您,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可是只要您的伤能早日好起来,我便只有高兴的份。” 阮娴有些扭捏的倾诉着,“殿下,您可别笑话我这点小心思啊!” 宋枥哈哈笑起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手臂搂住她绵软的腰肢,软玉温香在怀,他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微微心不在焉的道:“怎么会,我就喜欢娴儿这点小心思,这小心思说明娴儿惦记孤,孤高兴还来不及。” “殿下……”阮娴羞哒哒的拖长声音唤道。 “好久不见娴儿了,想煞孤也,来,让孤亲香亲香。”宋枥说着,便将脸凑了过去。 …… 两人腻歪了一阵,之后阮娴缓了缓便殷勤的又是为宋枥擦洗,又是换了新的袍子。 她做的极为尽心,宋枥愈发身心舒畅。 想着她虽然不若前世那般有能力,但对自己确实是一片真心实意,既然不占据太子妃之位,留在东宫倒也无妨,至少他每日回来,能有这么个解语花陪伴,也算是不错。 想到这里,宋枥便道:“娴儿别忙了,旁的让宫人去做,你过来到孤旁边来。”、 阮娴早就等着他这话呢,闻言便娇羞的过去坐到他身侧。 待到宫人都收拾妥当,下去之后,宋枥突然叹道:“原本孤是想着出京办事回来,便迎你进府的……” 第584章 哄骗 宋枥信誓旦旦的道:“孤本都想好了,回来之后便大摆宴席,将你迎回来,必然不叫人小瞧你!孤要告诉他们,就算父皇不肯应承你做孤的太子妃,可在孤心里,你就是孤的夫人!” 说到这里,他低落的垂下眸,“哪曾想,这次出动竟遇着山匪,受了这般重伤……孤实在无颜见你,因此才会迟迟没有将你接过来。” 阮娴对这话将信将疑的,不过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仍是露出感动不已的模样,眸中都沁出了水意。 “我不要紧的,自然是殿下您的身子更重要。您千万不要为此为难,否则就真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孤自是知道娴儿是最心疼我的。”宋枥仿佛情意绵绵的看向她,“那,娴儿你如今是怎么想的?现在进东宫,的确是委屈你了,最妥当的自然是等孤的腿痊愈了,咱们好好操办一回。可就这么放你在外头,孤又实在无法放心。” “听说你如今住在外头的宅子里,阮家那边真就这么狠心,对你不理不睬么?” 这话隐含着试探之意,阮娴约摸听起来一些,她连忙道:“倒也没有,我母亲时常去探望我,至于父亲……母亲说他还未气消,因此打算过阵子再同他求情。” 她心下盘算着道:“殿下,其实我根本不在意外人如何看待,惹是您不嫌弃,我这便进东宫来侍候您!只是,还请殿下不要因此而看轻我,我不过是时常能见到您,能照顾您,看着您恢复康健……” 她早就受够了留在外面的日子,虽说如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进东宫,不能大摆宴席,让所有人都瞧见自己的风光,的确极为遗憾。 但只要抓紧太子,还怕日后没有这样荣耀的日子么? 阮娴决定将眼光放长远些,最好能今日便留在东宫,免得夜长梦多,中途再发生变故。 宋枥和阮娴虽然各自有自己的盘算,但如今也算殊途同归了。 因此又说了几句,事情便定了下来。 阮娴就此留下。 晚些时候,宋枥便向东宫的下人宣布此事,再让总管去为她安排妥当。 事情遂了宋枥的意,他心情不错,揽着阮娴道:“如今是事急从权,不过娴儿放心,等到孤的伤好了,到时定要给你补办宴席才是!” 这话他倒没有哄人,宋枥的确是想着办宴席的。 当然,不是为了阮娴,而是意指阮家。 虽然阮怀英做的这般不留情面,直接将阮娴赶出了家门,但血缘能那么轻易割舍吗? 宋枥倒是不信阮怀英真能对阮娴做到不闻不问。 要是他能如此狠心,那之前也不必纵容他夫人不时去探望了,可见,他心中总是不忍的。 不过是不想站到自己这边,做个样子罢了。 宋枥心下冷哼,对阮怀英愈加厌憎了几分。 待他登基,阮家,他必是不会留的! 至于阮娴……他瞥了一眼怀里的女子,眸中有着不易令人察觉的轻蔑,她到底身子早不干净了,届时封个妃也足以对得起她了。 至于子嗣,尤其是未来储君,那自然不能由她来生。 而是要寻配得上自己的名门贵女,如此才堪配。 第585章 枕边风 阮娴不知宋枥的心思,听他说等腿伤好了便要摆宴,心下自然高兴,觉得宋枥心里是有她的。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些话,她不免问起这次受伤的事。 “……殿下若是不便说,那也无碍的,我也只是担忧,因此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能有人这样胆大包天,歹毒残忍,竟敢对您下手……” 宋枥听她骂那伤了他的人,偶尔还会冒出一句粗鄙之言,居然也挺解气挺受用。 便道:“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说起此事,其实孤至今还有些糊涂。孤本是想看看附近的民生,因着之前推行了改良犁,孤只听官员禀报,总觉得不如亲自去瞧瞧成果如何。不想走到云蒙山附近,就听附近的百姓说山上有山匪,不时来山下抢掠,孤便起了义愤之心,这离京城还不算太远,便有山匪横行,鱼肉百姓,简直是岂有此理!” “孤又听闻山匪人数不多,一时便大意了,施了计策想着分而化之,将山匪全歼,不想反而遭遇苦战,后来孤不知怎么被一名相貌丑陋的女子用药迷昏了,再醒来人便已经回了东宫……” “据侍候的宫人说,孤是被岑王的亲卫送回来的,只道是路上偶遇了孤……” 宋枥回来后便遣人去打听过了,那些山匪早便逃走了,而他身边的人也都死的干净,可以说,除他以外无人知道真正发生了何事。 所以之前嘉乐帝跟前的公公代为询问经过时,他便是这个说辞。 其他人亦如是,他自认不会被看出破绽。 如今对着阮娴,他将这缘由说的愈加娴熟了。 阮娴轻蹙起眉,照这么说,太子受伤的事真跟阮楹无关? 可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太子离京,她也离京,太子回来不久,她便也回来了…… 要说没干系,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阮娴小心的看向宋枥,轻声道:“殿下,我听闻岑王同大姐姐的关系极好,从前,几次往府里给大姐姐送礼物,还都是难寻的物件。” “还有,这次您和大姐姐前后脚离京,又前后脚回京,岑王竟也是这个时候出的门……之后又是他的人将昏迷的您送回来,您说,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宋枥本就怀疑自己的腿伤是宋文燮和阮楹做的,她这么一说,更加重了他心里的怀疑。 他甚至在想,这一切该不会都是宋文燮和阮楹设计他吧? 他们故意把他诱到云蒙山上,然后借着山匪的名头,对他下这种毒手! 是了,否则怎么可能都赶在这个时候出京。 阮楹那贱人多半是已经跟宋文燮勾搭成奸了,这对奸.夫yin妇早便看自己不顺眼,因此使出这种毒计…… 见宋枥神色越来越阴郁,阮娴知道,他定是在怀疑阮楹了,心里不禁得意不已。 阮楹啊阮楹,任你如何,却也想不到枕边风的厉害。 此事无论是不是你做的,太子也定会这份怨恨安在你的身上! 被太子恨之入骨,你还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早晚叫你死得难看! 阮娴心里转着种种恶毒的念头,脸上却是震惊又难过,“殿下您为何不语?难不成真是他们做的?他们为何要这般,太过份了,太狠心了……” 半晌,宋枥才按捺下满腔的恨意,冷冷道:“此事暂且不许声张!” 第586章 偶遇二皇子 阮娴本还想着劝说宋枥去皇上面前告状,不想却听到这么一句。 她惊愕道:“可是殿下,他们两人这般害您,难道此事不应该告知陛下,处置他们二人吗?若是一直放任,难保他们不会用更狠毒的计划来针对您!” 哪怕没有证据,皇上这次不处置他们。 但皇上多半会生出疑心,一旦那两人有不合皇上心意的举动,说不定皇上就会想起这次的事。 到时候,皇上的心总会偏向自己儿子,而不是兄弟的! 阮娴是如此盘算,却不知宋枥另有需要隐瞒的秘密。 如果真闹到皇上面前,惹得皇上疑心宋文燮,那保不准皇上就会派出精锐仔细调查这件事。 非要追根究底,就算此事是宋文燮和阮楹两人所为,但宋枥暗中练兵,图谋不轨的事也极有可能曝露出来! 到了那时,打断他的腿算什么,只怕嘉乐帝会恨不得弄死他! 宋枥心里憋屈,腿也开始疼起来,愈发没了好声气,“闭嘴!你懂什么?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此事孤自有主张!总之,让你不许声张,你就闭紧嘴,倘若此事闹出动静来,孤惟你是问,可听明白了?!” 阮娴心里一颤,登时不敢再多说。 只心里生出几分怨气。 明明大好的机会,他却非要弃而不用,为何? 难不成是不忍对阮楹下手? 那个贱人! 这回出京,他和阮楹真的没有勾搭上吗? 阮娴暗暗猜忌,垂着脸上的露出扭曲的神情。 东宫之中的种种波澜,阮楹自然是一概不知的,她最近正忙着寻铺面,张罗酒坊开业的事。 只要肯出银子,寻铺面倒不算难事,更何况她还有乡君爵位的加成,虽说在京里,这爵位也算不得多高,但比起普通的官宦勋贵之女,肯定还是更能够使人敬畏的。 因此倒没耽搁多久,中人便寻到了一处合适的铺子。 那里原本开了家酒楼,只酒楼拿鼎的厨子回了老家,又寻不到其他能够拿鼎的大师傅,因此客人.流失严重,没几个月便生意萧条,酒楼的主子只好转头将铺子卖了得笔银钱,另谋生路。 阮楹亲自去看了看,又通知申路上这位掌柜的也来瞧瞧,两人合计了一番,都觉得还不错,很快便定下了此处。 铺面有了,里面也无需大动,只稍稍装潢便能够开业了。 算着时间,恰好是庄子上第二批酒酿成的时候。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过申路生要回庄上盯着,所以铺面这里阮楹便需不时的过来转一转。 今日也快到收尾的时候了,阮楹来看过,对工匠们的手艺还算满意,四下里瞧过,她便招呼曲思准备回去了。 不想一出来就遇上了熟人。 还是好几位。 阮楹冷眼瞥过去,本想装作没看到,就此离开。 然而对方却不肯,二皇子目露惊艳的唤道:“阮大姑娘,会在这里遇见,真巧啊!” 说起来,若论正儿八经的见面,阮楹同二皇子只有过一次,便是早前和云晴郡主去长公主府的庄子之时,当时还有云晴郡主的兄长在,不过那一回恰好叫几人遇着宋枥与程婉嫣私下会面,自此算是有几分熟识了。 何况,他总归是皇子,阮楹不好不给他面子。 见状便停下脚步,转过身,盈盈福礼,“见过……” “不必如此!”礼没行完就被二皇子虚扶起来,“在外头就无须多礼了。” 第587章 教好了再放出门 对二皇子,阮楹倒没有多少烦感。 他既说不必行礼,阮楹便顺势起身。 二皇子怔怔地看着她,只觉得阮楹比起上回见面,仿佛又美了许多,由此回忆起上回相处的愉悦情形,心跳不禁加快,他上前一步,声音格外温柔的道:“阮姑娘是出门散心么,若是你独自一人,不妨与我等同行更加安全!” 阮楹浅笑道:“多谢您的美意,不过我现在正该回府了。” 闻言,二皇子十分失望。 他正想着劝说阮楹同他们一道逛街,不过这时,方才刚在后头的三人也跟着上来。 阮楹看到二皇子尚无异样,但对着随二皇子过来的这一男两女,她可就摆不出笑脸了,于是只神情漠然的颌首招呼,“见过三位。” 她连称呼都懒得说。 被省略的萧可瑜本来见着二皇子向阮楹献殷勤,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如今自觉被轻慢了,更是心中恼怒,阴阳怪气得道:“这不是阮家大姑娘么?哦,对了,也不知如今还称阮家大姑娘合不合适,毕竟,你同阮家并无血缘,那……” “可瑜妹妹!” “小妹!” 一旁的二皇子和萧令南同时出声阻止她再说出如此无礼的言语。 见他们争相维护阮楹,萧可瑜不禁撇着唇暗骂,狐狸精! 她身边的严语柔则是一脸难过,又隐隐有些谴责的看向阮楹,仿佛她做了何等对不起她的事…… 阮楹见状险些翻个白眼。 这都什么人啊! 今日真是运道不佳,会碰上这么些麻烦,着实膈应人得很! 萧令南狠狠瞪了萧可瑜一眼,这才规规矩矩的向阮楹作楫,“家妹被惯坏了,口无遮拦,我代她向阮姑娘赔罪,还望你不要与她计较。” 他垂着眸,不敢看面前的女子。 阮楹淡淡的道,“萧公子,恕我直言,你既知令妹被惯坏了,便该在府中好生教导,教导好了再带她出来,否则这出来不是凭白得罪人么?” 对面几人都没料到她如此不留情面,一时怔忡。 萧可瑜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你竟敢……” 阮楹微微一笑,“萧姑娘不必如此激动,我哪里有说错吗?对了,顺便再说一句,你如果不习惯称呼我为阮大姑娘也无妨,可唤我乐平乡君,这样就不必为难了吧?” 本来是不想理会他们的,可偏偏就有人上赶着找麻烦。 人家都把脸伸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不顺手给一巴掌,似乎也不合适。 那还能如何,打呗! 萧可瑜涨红了脸,恼怒的尖声道:“你竟然对我安国公府如此不敬?不过一个小小的乡君,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了?!分明是贱民之女……呜呜呜……” 话未竟,便被怒而转身的萧令南强行捂住了嘴。 萧可瑜挣扎着发出呜声。 萧令南额头青筋爆出,他也顾不得当街失仪,直接将萧可瑜推到了她身后的丫鬟身上,咬着牙道:“看好她,若是她再对人出言不逊,就将她的嘴堵上!既然她不嫌丢脸,便索性丢个够吧!” 他的突然爆发,叫那两名丫鬟极是诚惶诚恐。 她们一人拽住萧可瑜一只手臂,低声劝阻她不要再开口了。 萧可瑜瞬间红了眼眶,瞪视着萧令南,只觉得他被阮楹那狐狸精迷得魂都没了,竟然为她不惜这般对自己的亲妹妹…… 但她再气,也着实不敢顶撞这样的萧令南,只能恨恨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严语柔,“表姐就这么看着我被欺负么?再过一阵,你可就是我大嫂了,大哥他这般维护旁的女子,你难道不该去质问一番吗?” 第588章 嘲讽 严语柔虽然惯常爱装柔弱,但她可不像萧可瑜这般没脑子。 萧可瑜敢对阮楹无礼,是仗着她是安国公的长孙女,颇受宠爱,这才肆无忌惮。 可她算什么? 虽说同萧令南订了亲事,可这本就是她算计来的,莫说萧令南不喜,便是萧家其他人都对她态度冷淡了许多,甚至严氏都多有怨言。 她已经十分艰难了,哪里还愿意去得罪阮楹。 阮楹再不济,人家也还是有封号的乡君,真要惹怒了对方,被人整治,那还不是白白丢脸又受罪么! 不过严语柔看到萧令南对阮楹这般躲闪的态度,就知道他心里仍是忘不了她,自然也颇不好受,她咬了咬下唇,趁着萧令南正欲开口向阮楹致歉之前抢先道,“阮姑娘,好久不见了,前些日子,我们订了亲,本想给你下贴子的,可又担心你有心避讳,不愿前来,再三思忖这才罢了,还望阮姑娘莫怪。” 一个又一个的,简直没完没了。 阮楹瞥了一眼,冷淡道:“没什么可避讳的,不过不送是对的,我同你们不相熟,便是送了帖子我也是不会去的。” 二皇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即见众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他有些尴尬的连忙道:“对不住,我只是突然想起件趣事……” 他企图解释的功夫,阮楹的视线已经飞快的扫过那几人。 提到订亲,除了严语柔是在向她炫耀之外,萧令南这位未婚夫的表情可是一片木然,这哪里像是情投意合的模样,就连后头的萧可瑜和两个丫鬟都隐隐透出不屑的态度,可见这亲事之所以会订下,其中大有问题。 就这,还敢跑到她面前炫耀? 阮楹觉得自己大抵再活一世都无法理解严语柔这种女子。 她侧头看了看二皇子,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您又何必遮掩,今日这事的确是好笑得紧!我阮家女眷本已同安国公府长房女眷不来往了,偏偏今日一遇着,先是萧家长房的姑娘言语恶毒,毫无仪态,再是萧家长房长子的未婚妻对我暗含诋毁,这种种事情听下来,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对萧家长房做了何等十恶不赦的事情,才叫她们这般上赶着为难。可我想来想去,怎么论都是你们萧家长房对不起我。莫非你们如此行事,就是传说中的恶人先告状?还是说,萧家长房信奉的便是谁的声音大,谁的姿态凶恶,谁便有理?” 阮楹举手轻拍了两下,满是嘲讽,“了不得,这可真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萧家长房虽未传承到安国公他老人家的一身磊落本事,但却独辟蹊径,行事别有特色,也算是开了先河!” 这一番话说下来,二皇子忍笑忍的脸上都要抽筋了,表情古怪的不得了。 但对面两位萧家人的脸上就别提多难看了。 像萧令南这般还算有羞耻心的,不免面红耳赤,愈发不敢正视阮楹,显然心里明白阮楹的话虽然对他们来说显得刻薄,但其实并未说错。 追根溯源,本就是他们先招惹人家的,如今又来不依不饶。 但萧可瑜这种刁蛮不讲道理的,则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处,而是将一切都归咎于阮楹。 想着若不是她,自己今日也不必被兄长如此冷酷的对待,不必受这般屈辱,如今她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竟是辱及整个萧家大房,萧可瑜忍了又忍,可是忍不下这口气,她猛的挣脱两名丫鬟的手臂,当即便要上前教训阮楹! 第589章 飞来竹筷 萧可瑜怒极之下,动作竟出乎意料的敏捷,眼见着就要扑到阮楹面前。 而她的手臂高高扬起,明显是要掌掴阮楹。 但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曲思,见对方竟然对自家姑娘动手,曲思上前一步就要抬脚揣过去。 不过,她们两人的动作都没有凌空飞来的一物更快! 就在萧可瑜抬起手臂的下个瞬间,一物从斜刺里飞出来,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猛的击中萧可瑜的手腕。 “啊——”萧可瑜尖叫一声。 她的手腕至小臂像是被鞭子抽了一记似的红肿了一长道,捂着伤处,她的眼泪刹时就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好痛!我的手臂抬不起来了!” 萧令南不愧是亲哥,这种时候自然不会再责备她,而是连忙上前扶住自家妹妹,焦急的问道:“小妹?你如何了?” 萧可瑜此时都不忘呜咽着叫道:“大哥,她们竟然打我!你帮我教训她们!” 她一心针对阮楹,根本没看清打在她手腕上的是何物,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还以为是阮楹带的人做的手脚,因此心下更是怨恨,非想要她们好看不可! 可其他人却看到了,那东西是从斜上方被扔过来的,并不关阮楹的事。 二皇子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筷子,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对面的茶楼。 曲思遗憾的收回脚,和阮楹一齐看向同一个方向。 茶楼二层的窗子处隐约能看到有人,却看不清楚。 就在众人疑惑是何人的时候,身穿岑王府亲卫服的童穆从茶楼里出来,大步走到阮楹面前。 “见过乡君。” “童侍卫?你怎会在此处?”阮楹脱口问道,可话出口,她就后悔了,隐晦的再次抬眸望了望,她已经知道上面的人是谁了。 除了宋文燮,谁还会有这般本事,隔着如此的距离,还能用一支竹筷击中萧可瑜…… 童穆先向二皇子行过礼,随即回道:“回乡君的话,我家主子在对面的茶楼里品茶,瞧见乡君在下头被人纠缠,便不由的出手相助,如今想必是已无事了。既如此,乡君不妨前去一叙。” 阮楹头疼的看着他。 对方就这么大咧咧的将事情说出来,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她是绝不相信的。 可他这么一说,她同宋文燮的关系岂不是更加说不清了?! 二皇子闻言不由垂了眼睑,看着手里那支竹筷,眸中透出些许失落之色。 果然是这样。 上回他也是想要同阮楹多聊一阵,却莫名被九皇叔阻止了,这次,竟是情景重现,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同阮楹单独说话,九皇叔便又出现了! 所以说,他到底是晚了一步吧! 可惜了。 二皇子自顾遗憾着,却也别无他法。 倒是萧令南,盯着童穆,丝毫不敢再有动作。 原本,他是想上前质问的。 心道就算小妹过激了些,可这不是还没碰到阮楹么?对方怎么能对小妹下这般狠手! 可看到童穆,他顿时把一腔不满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这是岑王的亲卫。 所以,方才在楼上动手的人……是岑王? 阮楹与岑王竟有这般交情? 他想着,额头都沁出冷汗来,不由的为自家担心。 萧可瑜不知就里,抬起脸,泪眼朦胧的看过去,发现萧令南并没有如她所愿的教训阮楹,反而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起来。 而阮楹则在同一名年轻男子很是熟稔的说话,根本未将自己被打伤的事放在心上。 萧可瑜登时大怒。 第590章 割了令妹的脖颈 萧可瑜忍着痛,撇开没用的大哥,冲上前,对着阮楹叫道:“阮楹!你胆敢伤我,安国公府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贱……” 她脸上犹带着泪痕,却已是横眉利目,满是戾气。 只是这更难听的话还未出口,她眼前便是一花,随即脖颈上被冰冷而又锋锐的利刃抵住,使得她不得不抬高了下颌。 萧可瑜看着仿佛突然来到面前,用剑抵着她的童穆,被他散发出来的杀气吓得僵在了原地,面上尽是惊恐之色。 童穆的剑只是半出窍而已,但那横在萧可瑜的颈上,露在外的半截精铁锋刃却足以要了她的命!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萧令南目呲欲裂,他飞快的奔上前,“住手!”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的口气太过强硬了,若是对着寻常的侍卫,他自可有底气这般,但面前的人却是岑王的亲卫,他根本没有丝毫的把握对方会因为他的喝止而停手。 萧令南很清楚,就算此人真的杀了他的妹妹。只要岑王想保他,一样能保得住,而他妹妹的一条命.根本掀不起任何涟漪! 他连忙缓了声音,恳求道,“童侍卫还请剑下留情,舍妹无状,在下立刻便将她带回府中禁足严加教导!无论如何,她罪不至死!” 童穆似笑非笑,“萧公子这话说的有趣,您既然早知道令妹无状,为何不早些带回府中教导,偏要等她一而再的辱及乡君,再来致歉……这岂非逼着乡君非原谅她不可吗?就譬如我这一剑不小心滑出去,割了令妹的脖颈,届时我再同肖公子及家人致歉,可能行?” 方才阮楹也说了类似的话,却没有丝毫作用,萧令南一边致歉,一边又纵容着他的妹妹变本加厉! 因此她不由嘲弄的勾起了唇角。 她明显还未消气,那童穆自然不可能放过萧可瑜。 毕竟他来的时候,自家主子可是吩咐了,谁惹得乡君,便将谁教训到乡君满意为止! 萧令南被他说的呐呐不能言。 二皇子见状,暗自叹了口气,只能慢吞吞的走过来帮忙说情,“童侍卫,不如你先把剑收了咱们再说话,不为别的,总不能吓着过往的百姓……” 童穆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二皇子不必担忧,您没发现吗,这四周的百姓已被疏散,否则依着方才萧姑娘这又骂又叫的动静,早被看热闹的百姓团团围住了。” 二皇子摸着头四下瞧了一眼,还真是! 旁边空空的,根本没有其他人! 阮楹之前也没注意,听童穆这么一说,不由暗自环顾,这才发觉看热闹的百姓离得远远的,影影绰绰,还能看到有穿着侍卫服侍的人将百姓引向另一条路。 倒是想得周全。 阮楹不禁又悄悄的向对面的茶楼二层瞥了一眼,要不是他,估计这会儿他们可真要寸步难行了!更不要说二皇子还在这里,万一有人混水摸鱼,试图伤害到他,那才麻烦大了! 幸好! 二皇子这边后知后觉得尴尬摸了摸鼻子,“原来如此,还是九皇叔想的周到!” 顿了顿,他无奈的道:“那不如这样让萧家兄妹给乐平乡君好好陪一回礼,你看如何?别误会,不是逼迫乡君一定要原谅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做了错事,理当赔罪罢了!” 萧令南连忙接话道:“原是应该的。” 第591章 取巧见面 童穆转头看向阮楹。 阮楹眨了眨眼,这是以她马首是瞻? 她心情颇为微妙的微微颌首,坦率的说,她已经不想同萧家兄妹再多纠缠了,这两人瞧着便令人心烦。 见她应了,童穆这才收起剑。 下一瞬,萧可瑜便软瘫在地。 两名丫鬟哆哆嗦嗦的上前将人扶起来,她们和萧家兄妹一道向阮楹深躬赔礼。 阮楹对这份迟来的道歉不置可否,只是目光扫过他们,淡淡的道,“我们本也不熟,日后也不要装熟了,大家各走各自路,哪怕见面也不用打招呼,不再互相打搅为好。” 萧令南连连应下。 萧可瑜也有利有气无力的点头。 她目光躲闪,完全不敢看童穆和阮楹,明显还没有从方才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阮楹想着经此一回,想来她也没胆子再招惹她,便没再多说,应了一声示意他们可以起来了。 她转头同二皇子道了别,就随同童穆往茶楼去了。 二皇子看着他们的背影郁闷的挠挠头,自己好歹也是九皇叔的亲侄子吧,他要请人喝茶,童侍卫怎么不说问自己一声呢? 不过转头看到余悸犹存的萧家兄妹,他又不由叹了口气。 明白了,他这一准是被迁怒了吧! 早知他们这么不靠谱,就不该答应跟他们一道出门! 二皇子郁闷的嘀嘀咕咕。 不过他声音极小,阮楹自然是听不到的。 随着童穆进到茶楼里,往楼上走的时候,她不由多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喝茶?并未听说这里的茶有何出众之处,殿下能喝得惯吗?” 童穆嘴角抽了抽,目不斜视的道:“只是顺路经过,殿下恰好口渴……” 这个借口很不像样。 不过不这么说,他又要怎么说? 难道告诉乡君,殿下就是冲着她来的么? 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阮楹从他的回应了察觉出端倪,宋文燮这是……冲着她来的? 她暗叹了口气,抬头按住跳动的眼角,这男人还真是目地明确。 该不会是一有空就让人盯着伯府,看她何时出门,再来个偶遇吧! 难怪他会在这里。 要说好茶,京中最有名的就是亭盖园了,他放着自家的好茶不喝,跑来这种不出名的茶楼,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楹心情颇有些复杂的上了楼,来到宋文燮所在的厢房。 童穆引她进去之后,便同其他人一道退下了。 顺便将曲思她们也带走了。 阮楹看着坐在窗边,仿佛悠闲端着茶盏的俊美男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愣着做什么,过来品茶。”宋文燮倒是仿若无事,转头对她微微一笑的招呼道。 阮楹抿了下唇,抬脚走过去落座在他对面,“殿下来的真巧。” 恰好我被人找麻烦,你便出现了! 宋文燮刚放下茶盏,闻言不禁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下,却不像是喉咙不舒适,而更像在掩饰尴尬。 见他还知道赧然,阮楹又觉得有些好笑。 宋文燮一边给她斟茶,一边道:“我总不好直接去伯府寻你,若是下帖子给你,你多半也是要拒绝的,既然如此,我想见你,也只能取个巧了。” 第592章 做了一个梦 宋文燮太过坦然,倒叫阮楹不自在了。 她微垂下眼睑,将面前的茶盏拿在手里,举到唇边慢慢呷起来。 半晌,等到耳根的热度慢慢平息下来,她才抬头看向他,“殿下应是很忙的,实在不必如此……” 不值当的。 她实在没有什么能够回报他。 他帮她的已经太多太多,多到令她惶恐不安。 难道只有嫁给他一途吗? 可是想到成亲……她就不自觉的会忆起上辈子的事,那当真是叫人仿佛如坠冰窖般颤栗。 这样的她,要如何成为他的夫人? 不可能的! 宋文燮不着痕迹的轻蹙眉心,“该如何做,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 好似说不通啊,阮楹直想抚额,“殿下,话不是这样说,你这般,让我觉得无以为报……” 宋文燮沉默了片刻,突然挑起唇角,微微一笑,“想报答我啊,也好办,不如同我说说,你同宋枥那小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为何结冤,又为何到了如今这般不死不休的地步?” 阮楹猛的抬头,“您曾经答应过我,不会主动问起。” 宋文燮一滞,转而又轻叹道:“我这重诺的英名算是毁在你这里了,可是有何法子,你同宋枥之间的事,叫我极为在意。我也想过,我既应了你不问,便不该再多言,可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在意。难道说,你们二人之间曾经有情?” 因爱生恨,反目成仇? 看起来的确是像。 但他却怎么也查不到,他们二人何时有这生出私情的机会。 阮楹在猝不及防间被他问道此事,神色间难免泄露一二,她也知道宋文燮极为锐敏,有些心思很难瞒过他,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不禁生出想要坦诚一切的冲动。 可是不过片刻,这冲动就消散了。 这种古怪的事,她说了,他便会信吗? 若是他无法相信,多半会以为一切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只怕他会以为她是疯了! 退一步,他若信了她的话。 前世,自己那种种的行事,何其愚蠢! 叫她如何将一切全都坦承在他的面前? 思来想去,阮楹也无法开口,可面前就是宋文燮灼灼的眸光,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等着她说些什么。 若是她到了现在还执意隐瞒所有,只怕宋文燮反而会更多猜疑, 阮楹沉默良久,徐徐道:“殿下还记得那回我落水,宋枥也跟着落下去一事么?” “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那一回,宋枥就提剑要杀她,为了冲进她的卧房,还杀了两个下人! 事后,宋枥说他是魇着了。 众人思来想去,都不明所以,最后只得承认这个说法应是真的。 阮楹却道:“那次落水昏迷后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嫁给了宋枥,以为他是良人,便求了父亲,倾尽全力去帮他助他登基,可等到他真做了皇上,却伙同阮娴一起捏造罪名,要将阮家斩除殆尽,我愤怒之下,便拉着他同归于尽了!” “我以为那是个梦,可是醒来后宋枥却提剑要杀我,还有,当时他自称为朕!” 宋文燮面色微变,“他真的如此自称?” 阮楹点点头,“当时在场的不止我一人,阮夫人,还有一众下人应是都听到的,不过此事诡异的紧,事后府中便下了封口令,绝不许外传,事情这才掩盖下了。” 她到底还是说出了一部分真相,用做梦的借口说出来,似乎并没那么艰难,阮楹微微松了口气。 第593章 这真的只是梦吗 宋文燮手指轻击在桌面上,“你的意思是,宋枥也做了同样的梦,而且他当了真,恨你拉着他同归于尽,所以醒来便要杀你泄愤?” 两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还逼真到令宋枥混淆现实,这真的只是梦吗? “起初我没想明白,不过事情过后倒是琢磨出些头绪,之后没多久他就派了刺客刺杀我,这件事我也同你提过,其实那个时候我猜到幕后的指使者就是他,也隐约猜到原因,但此事实在无法宣之于口,不得不选择隐瞒。”阮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 宋文燮微不可查的眯了一下眼睛,他直觉阮楹还有事瞒着他,不过转念一想,若那梦如此逼真,她置身其中,看着阮家被宋枥如此对待,必然是极为自责,心里不定多么痛苦。 事情又如此离奇,她能说出这些已经不易了。 所以,隐瞒便隐瞒吧,他不打算再逼她。 而且通过她说出来的这些话,宋文燮已经可以猜到许多东西了。 之前令他疑惑的种种,想来都是因这梦而起,那倒说得通了。 不过……“宋枥可知道你也做过同样的梦?” 阮楹摇了摇头,“他倒是有所猜测,曾经旁敲侧击的向我询问过,不过我只做不知,想来他也不能确定。” 宋文燮颔首,“正该如此,不要叫他摸清你的底细,让他只管自己去猜测。” “嗯。”阮楹应了一声。 见宋文燮很快又陷入了沉思,阮楹心下不由得忐忑起来,半晌,她轻声问道:“这件事……不知殿下怎么看?” 会瞧不起她么?会觉得她说的这些很古怪么? 宋文燮望着她轻哼了一声:“幸好你只是在梦里眼瞎,倘若你这会儿非要嫁给他,我怕我忍不住活剐了他。” 最后这句他说的像是在玩笑,阮楹也并没有当真,只当他是醋意大发,可她却没有瞧见,宋文燮眼底闪过的一抹戾色。 阮楹掩着脸轻笑了一声。 一直沉沉压在心底的事情倾诉出来,好似骤然放松了许多,哪怕是借梦的名义。 而且宋文燮的脸上没有鄙视没有轻视,亦没有像是看待疯子般的意味,没有令她感觉有丝毫的不适,就仿佛她只是说了件很寻常的事! 阮楹暗叹了一声,她终究……还是在意他的想法的…… 不过既然说了出来,她与宋枥的仇怨也算是有了源头,而且日后在同宋文燮说起将来的事,也有了理由。 如此一想,倒是说出来的好处更多些。 两人又聊了一阵,阮楹侧头看到天色不早,便开口告辞。 宋文燮没有多挽留,只是坚持要送她回去。 出了茶楼,外头的街上早已可以自由行走,不时有百姓经过,投向他们的眼神也各式各样,有的敬畏,有的羡慕,有的惧怕……但无论是何种眼神,看在阮楹的眼里都觉得颇为亲切,许是心情太好了吧! 上了马车,宋文燮也忍不住打趣他,“将噩梦说出来,心情就这么好吗?” 阮楹一怔,噩梦? “是啊,当真是个极可怕的噩梦,所以一直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如今有人分担,自然心情变好。” 宋文燮眼中多了几分笑意,“那再好不过,下次倘若再做梦,不妨将我梦进去,如此一来,保证你的噩梦变美梦,如何?” 第594章 多想想我 阮楹又是好笑,又是羞窘,“做梦倘若能由得我,那倒好了。” 宋文燮挑了挑眉梢,“这也不难,你听我的,白日里多想想我,保证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话说的太轻佻了,阮楹瞪了他一眼,不肯再接话。 宋文燮摸了摸鼻子,只得适可而止,免得真惹恼了她。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端肃伯府的门口。 阮楹下了车,同种文燮告辞,又目送他坐车离开。 转身准备进府,就在这时候,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人拦在前面。 曲思脸色一变,连忙把阮楹拉在自己身后,正要呵斥出声的时候,却发现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萧令南。 阮楹从曲思的身后探出头来,疑惑地道,“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萧令南尴尬的看着她们,以及刚刚冲过来护卫阮楹的满脸防备的府卫们,连忙解释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同阮姑娘说几句话而已!” 阮楹皱了皱眉头:“这不合适,萧公子还是请回吧!” 莫说萧可瑜那般难缠,就叫人不想同萧家大房打交道,便是那已经同他定亲的严语柔也莫名其妙的紧,好不容易同她们撇清,阮楹可不想再有牵扯! 再则,萧令南既已同严语柔定了亲事,那便是有家室的男子了,这般莽撞的冲出来要同她说话,简直是不知所谓! 萧令南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一时更加难堪了,但想到自己很快要离开,到底还是厚着脸皮,恳切道:“阮姑娘,我不日便要去边关的军中,此一去,还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我只是有几句话想同你说,绝无他意,还请阮姑娘与我些时间。” 边关的军中? 阮楹闻言不由的愕然,“你一无武艺在身,二无能在边关施展的所长,你去做何?” 她说这话时绝无他意,只是极为不解,可听到萧令南耳朵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嘲讽了。 萧令南自嘲的一笑,“阮姑娘难道打算在这里讨论我的一无是处吗?” 阮楹也有些尴尬。 看样子对方是铁了心要同她说话,再闹下去不免难看。 她想了想便道:“那就请萧公子随我进来吧。” 进了伯府,阮楹将萧令南请到前厅,又特意唤了管家前来作陪。 “萧公子勿怪,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萧公子已经定亲,我又尚在闺阁,总要避嫌。” 阮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 她答应同他说几句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若再有旁的要求,那断无可能! 免得事后,那严语柔又找上门来,还不够丢人的。 这话她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萧令南却已经听懂了,只难苦笑,“我怎会怪你,本就是我的错,原本好好的事情闹得那般难看,之后还给阮姑娘添了许多麻烦,我每每想起都觉得心下难安,因此离开之前,无论如何,也想向同阮姑娘再致一回歉意。” 说完这话,见阮楹没有出口嘲讽,他暗暗松了口气。 “阮姑娘,从前的事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只是想说,自始至终我从来未对你有过丝毫的恶意,原本我以为我们是有缘分的,可未曾想这段缘分,却被我自己的愚蠢亲手毁了……” 第595章 是我误会了 阮楹忍不住打断他,“萧公子,别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容易为我惹来非议的话了。之前的苦头,我当真是尝够了,并不想再卷入你同严姑娘之间的事。你既同她定了亲,便当好好珍惜,假如你真对我有愧,那最好的道歉,就是日后当做不识得我。” 萧令南脸色更白了几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今日一定要来,又一定要同阮楹说说那些分明已经过去的事。或许只是实在不甘心,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那般糟糕吧,但现在,好像反而弄巧成拙了…… 萧令南沮丧地垂下头。 阮楹见他犹如丧家之犬,便叹道:“萧公子,想去边关军中为国尽忠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我以为,还是选择自己擅长的事去做为好。一来不至拖累别人,二来也不致令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你说呢?” 萧家大房只他一子,不见他娘多宝贝他,真若在边关有个好歹,叫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也够不孝的。 阮楹倒不是反对人上战场,可你总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两把刷子啊! 话说到这种地步,萧令南的脸已经白的可以同纸张相媲美了。 他掩在袖中的手不禁攥紧,轻声解释道:“阮姑娘,你误会了,我并非不自量力,我乃是因为同先生学过些医术,所以这次是随同朝廷派往的军医一道前去的。” 医术么……阮楹一怔,“是这样吗……” 前厅里一时静默下来。 阮楹虽然仍是觉得萧令南的选择奇怪得紧,京中恐怕没有哪位勋贵之子会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做军医总比在京中混日子强。 萧令南之前虽然已入仕途,也有实缺,但他这性情其实真不大适合官场。 面皮薄,拉不下脸来,又没多少心计…… 这样的人便是在官场,也不会有太大作为。 若非他是安国公府的长房长孙,想来早就泯于众人矣。 做军医虽然在许多人眼中算不上多体面的事,但却是踏踏实实的在救将士们的性命,论及对朝廷的贡献,绝对要强过他留在京中。 想通此节,阮楹坦荡荡的道:“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那我在这里便向萧公子赔个不是!刚刚那些话是我太过想当然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萧令南摇摇头,透着点心虚,“阮姑娘也是为了我好,我自然不会介意。况且,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我之所以生出这个念头,起初的确是怀了私心的……” “实在是家中虽同我定了亲事,我推拒不得,只想着能够远远离开,这才在冲动之下作出决定。” 他羞愧垂眸道:“不过,日前我同祖父去了一趟京郊大营,同那里的将士聊了许多,如今已然改变了想法,我是真的想做些什么,为大苑,为百姓。因此才下定了决心……” 这话他说的前所未有的真诚。 阮楹一时沉默下来。 此人能下定决心前往军中,且并非是冲着军功,而是做军医,这很值得人佩服。 但对定亲一事的处理,她仍无法赞同。 不过看情形,那严语柔多半是使了手段,才会有的这门亲事。 而萧家这边估计是不满意的,否则安国公也不会亲自带着萧令南去京郊大营,这分明鼓励他前往军中。 这其间的对与错,也很难说得清楚了。 第596章 边关苦寒难耐 无论如何,这事与阮楹无关,她自然不会多管这份闲事。 对方既是要离开了,她又何必让人家心里不自在,于是便温和的微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即便是这样,萧公子也十分有勇气了,委实令我心下敬佩,那我便在此祝萧公子能够在军中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 萧令南露出几分受宠若惊。 今日两次见面,他当真被阮楹打击的不轻。这会儿突然得到了夸赞,竟是倍感欣喜了。 “多谢阮姑娘。” 阮楹笑了笑,又鼓励了他几句。 萧令南将能说的都说了,见阮楹对他的态度果然大为好转,心下多了几分窃喜。 他自知不便多留,之后便识机的提出告辞。 管家送他离府。 阮楹没有立时离开前厅,坐在椅子上想到方才萧令南所说的话,不由露出几分好笑的神情。 曲思奇怪的问道:“姑娘笑什么?” 阮楹支着下颌,有些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安国公倒是能狠得下心来,这么一位宝贝孙子说送军中就送军中了。像他那般单薄的身子骨,还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边关的苦。早知如何,又何必当初!” 曲思听得一头雾水。 菡萏则笑着接道:“人都说隔辈亲,想来萧公子幼年时,安国公没能放手管教,也不奇怪。如今发现他连严姑娘那等女子都应付不了,自然不得不下狠心,否则日后降等承爵,安国公府只会愈发末落了。” 阮楹颌首,“正是这话。萧令南还算不错了,至少不是个纨绔的性子,他若经此一事,能够更加有担当,或许倒是件好事。只不过,这可不是件容易事。” 没去过边关的人,无法想象边关的寒苦,一如前世去边关之前的她。 只想着,顶多气候恶劣些地处荒凉些,又算得了什么? 可真去了才知晓,边关的冷和京里的冷,那都是差别极大的。 尤其到了冬日,若是身子弱的,便是穿再多衣服,也只觉得那冷意刺得骨头疼。 边关的热也熬煞人。 夏日里,出门那日头便要将人晒晕厥似的暴烈。 若是无事还好,总能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可若是要出去,那便擎等着受罪吧! 如今想想,真觉得那时的她傻到极点,为了宋枥,她在边关足足逗留了一个月,就为了说服那时驻守在边关的宣武将军,恳请他支持宋枥。 宋文燮说的对,她真的眼瞎! 胡思乱想间,管家回来了,阮楹同他道过谢,这才带着丫鬟回了盈香阁。 只是她回去没多久,荣寿堂那边就派人过来唤她。 “大姑娘,定兴侯夫人来了,老夫人请您去见见客人。”丫鬟怀香笑着说道。 定兴候夫人? 阮楹一怔,喃喃道:“定兴候一家不是在云州驻守吗?” 怀香道:“这个……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定兴侯夫人的确是带着一儿一女刚从云州回来,老夫人心下欢喜,便想着叫大姑娘一道去见见。” 这倒是该见的。 定兴候府同端肃伯府的交情可以追溯到上一代,都曾追随先帝征战,听说那时两家的关系是极要好的。不过后来战事平息,两家封了爵位,老伯爷看出先帝对他们这些老家伙生出忌惮之心,尤不喜他们交好,因此便寻了理由表面上疏远了关系。 第597章 定兴侯夫人 阮楹记得,阮老夫人曾对她提到过,当时两家虽都有爵位,也同样是世袭罔替,但毕竟侯比伯要更高,所以老伯爷便故意做出嫉妒的姿态,寻机同定兴候翻了脸。 当然,这只是做给先帝看的,两人暗中其实一直有联络。 而当两位老人去世,到了阮怀英这一辈当家,他同现在的定兴候也是一直有联系。 开始是暗中,后来阮怀英作势将军中的关系撇清,又得了嘉乐帝的信任,这才慢慢恢复了同定兴候府在明面上的来往。 不过他谨慎的很,在外人面前从来都只表现的同定兴候关系平平。 但如今是在府中,又没有外人,阮老夫人不掩饰欢喜也是能理解。 阮楹点头应下,略作收拾,便准备去荣寿堂。 这时怀香却道,“大姑娘,老夫人让奴婢提醒您,定要好生打扮一番再过去,可不能叫定兴侯夫人觉得您不如小时候生的美了!” 阮楹一时哭笑不得,只当老夫人是不想自己被人看轻了,这才特意叮嘱。 不过她想着,定兴侯夫人并非那踩低捧高的性子,便是知道自己不是阮家亲生血脉,也不至于表现出轻视之意。 想是这样想,但她到底还是听从了老夫人的话,好生打扮了一番。 她本就生的好,如今又换了新衣裙,上了新的妆容,首饰带的不多不少,既不会令人觉得浮夸,却又增添了几分华美之意。 连天天跟在她身边的曲思都道,“姑娘,您若是天天这样打扮,这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头非您莫属,可惜您平时太随意了些,这才被范家姑娘得了去!” 阮楹笑着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我要那种虚名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 曲思不服气地嘟囔道,“怎么就不是好事了呢?若不是好事,那范家姑娘为何要费尽心思传出这名头?” 阮楹懒得同她解释太多,只轻道了一句:“人怕出名,这话可不是说假的。” 这回曲思动脑子想了想,“您这么说好像也对,这第一美人的名头不当吃不当穿,又没有银钱可拿,确实没什么好处,还容易招来些流言蜚语。唔,这么一想,还是您这样最好!” 她心里则是想,若姑娘是阮家亲生的嫡女,那倒也无所谓,可如今成了养女,那名头太盛对自家姑娘确实没好处。 阮楹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她心里想的其实是另外一桩缘故,不过眼下也没心思多说了,收拾妥当便随着怀香一起去了荣寿堂。 到的地方,进到厅堂里,阮楹略扫了一眼,并发现张氏并不在,陪座的是大嫂张氏。 定兴侯夫人比起前几年见面时,更黑了,也更瘦了,但笑容还是那般开朗,让人望之便觉心情舒畅。 她也不禁露出笑容,上前同三人见了礼,然后才同定兴侯夫人关心道:“您一路赶回来辛苦了,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咱们这般武将人家,走出来个个粗粗壮壮的,便是有人瞧见想打主意,那不也得先掂量掂量他们自已的身子骨么,免得到时候被咱们反抢了去!” 这话说的逗趣,众人顿时笑起来。 第598章 孩子的亲事 定兴侯夫人生的大气雍容,不过这些年的边关生活到底是将她磨砺得不轻,肤色比起京中的夫人们黑了好些,眼角也起了纹路。 论起年纪,她要比张氏要小上几岁的,但若两人如今站到一处,她多半会显得比张氏还要年长。 不过定兴侯夫人一贯的心大,性子又疏朗,根本不在意这些。 看到阮楹,就热情的送上见面礼,亲近的拉着她的手揽在身边说了阵话,然后笑着转头对阮老夫人道:“数年不见,莺莺都长这么大了,还生的如此清丽脱俗,看来我不服老都不成了!” 阮老夫人笑着啐她,“在我老婆子的面前说老,惯得你没个正形了!” 定兴侯夫人连忙讨饶,“是我胡言乱语了,您可不老。” 话锋一转,她磨着牙道:“我这也是说顺口了,不想旁人嘲讽,我先自已说了老,堵住她们的嘴。您是不知道,回来的路上恰好遇上金家的金三,我同她一向不和,这些年,她的性子真是愈发刻薄了,见到我便说什么,洪姐姐怎地变得这般黑漆漆的,这若是入了夜,可千万莫要出门,否则我只当是衣裙生了脚自个儿跑出来了!还说什么,我这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到了夏日想必是不怕叮咬的……您听听,她这说的是人话么!” 这……可确实太刻薄了…… 阮楹又是想笑,又不好在长辈面前失礼,只能生生忍着。 看过去,杨氏也是一般无二,忍笑忍得辛苦。 惟阮老夫人不在意,大笑不已。 定兴侯夫人先还佯作不快,不过没一会儿便忍不住也乐了。 阮老夫人笑过了,说道:“你这丫头促狭的紧,我可不信你没回嘴!” 定兴侯夫人抚掌笑道:“还是您了解我,她这般挤兑我,我岂能忍她,所以我当时就说了,谁让我家男人一根筋呢,只要我伴在他身边,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他都稀罕!比不上她男人心眼活络,原配不新鲜了,立时纳上十房八房的小妾,日日有青葱似的妾室陪着!” 阮楹掩着抽搐的唇角,心道,虽说那位是刻薄些,但洪姨也不惶多让,一样往人心窝里戳。 阮老夫人指着她笑道:“你呀你,离京这么些年,还是老样子,看来这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过得顺心,才能这般活泼。 “旁的倒是顺心,不过惟有一桩让我头疼不已,这回回京,我便是要打算把烦心的事解闷了再回去。”定兴侯夫人这时方才露出几分愁意。 阮老夫人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何。 “是为两个孩子的亲事吧?” 定兴侯夫人点点头,“可不是,老大二十三了,还没个着落,我跟孩子他爹都愁得很,偏他自己想得开,说是没遇着合意的,他就先立业后成亲,反正他不急。可他不急,我们急啊!” 还急着抱孙子呢! “二丫头如今也十七了,她倒不挑剔,只管让我们拿主意,可我这心里想着孩子这些年跟着我们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如今也大了,若是在那边成了家,这一辈子便难回京城。想来想去,我还是舍不得,就想着在京里给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阮老夫人闻音知意,明白洪氏的意思是想让她帮着选一选。 第599章 只看中莺莺 定兴侯夫人娘家虽在京里,但亲娘早亡,父亲后来娶了继室,对她颇为苛待,因此上,她同娘家的关系并不亲近。 而定兴侯府聂家那边更是父母都不在了,只剩弟弟妹妹,没人能帮着操持。 两边都没个可靠的长辈,惟有她还能帮着选选人。 阮老夫人便应道:“多挑挑,总能有合适的,待我想想有哪些出众的小辈……” 说到小辈的亲事,阮老夫人便打发杨氏和阮楹自己出去玩,只单独同定兴侯夫人商量。 杨氏拉着阮楹边逛园子边说话。 “这定兴侯夫人为人倒是风趣得很,莺莺你同她可熟悉?” 阮楹摇头道:“小时候他们一家离京前是见过的,但那时年岁太小,我记不大清楚了,再有就是四五年前,她回京时见过一回,要说熟悉也说不上,不过我印象里,洪姨的性子极好,行事也大方,谁同她在一处都高高兴兴的。” 杨氏赞同道:“我瞧着也是,祖母她老人家似乎很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她本是顺势这么一说,但说完,同阮楹两人都想起府里的不消停,弄成这般,祖母哪里能高兴得起来。 杨氏想了想,小声道:“亏得那搅事精走了,不然府里还不知要乱成何等模样!” 而且阮娴不走,阮楹必是不肯回来的。 她同庶妹们不大亲近,也只有阮楹能一起聊聊天,因此格外盼着她回府。 阮楹失笑,只道:“总归如今是清净下来了,不过也就一阵子,等二哥回来,府里又该热门了。” 叫她说,阮少楠的闹腾劲,一个能顶旁人五个。 “那也不错!”杨氏抿着唇笑个不停。 虽也是闹腾,但少楠跟阮娴可不同,前者叫人好笑舒心,后者却只会叫人烦闷堵得慌! 姑嫂两人在外头说说笑笑,而此时荣寿堂的厅堂内,洪氏凑到了阮老太太的身边,说道:“我家老大的亲事,您也不用帮我想旁人,我只看中了咱们莺莺,您觉得如何?” 闻言阮老夫人倒不意外,他们家莺莺这般好的姑娘,除了那眼瞎的,谁能看不中呢! “莺莺自然是好的。”阮老夫人骄傲的道,“配你家老大也是配得起的。” 聂家的老大聂广疆,据说是边城有名的悍将,本事不在他爹定兴侯之下,年纪轻轻便已经官拜五品,日后的成就指定差不了,更别说。还要继承定兴侯的爵位。 但阮老夫人认为,若只以人品论他家莺莺配对方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但论及身世,她就不由得顾虑重重了。 想及此,她便斟酌着道:“你这才回京,有些事还不大清楚,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同你说,这亲事的事儿不如等你在京里休整好了,咱们再仔细商量。” 这么说,其实就是给洪氏些私下打听的时间,等她知道了阮楹的真正身世,若是还对这门亲事有意,那自然会上门来提,若是心里介意,那便揭过当作没有此事便罢了。 哪知洪氏立时嘀嘀咕咕的说:“您不好说出口的,不就是莺莺不是阮大哥和阮大嫂的亲生女儿这事吗?您可别忘了,我是跟谁一道进的京,就金三那张嘴,谁家有事她不得八卦一通。我呀,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阮老夫人一拍手,恍然,还真是,她竟把这茬儿给忘了。 第600章 只认她是阮家女 既然洪氏都知道了,那阮老夫人便直言道:“确实就是这么回事,不过,莺莺虽然不是阮家的血脉,但她在我们眼里跟从前没有区别,依旧是阮家的嫡长女,是我的亲孙女!” 洪氏点头应道:“就是说,换谁家了这么好的姑娘,那也不舍得放手啊!生恩不及养恩重,我瞧着莺莺这丫头待您也还跟从前一样,是个孝顺有良心的。” 旁人夸阮楹,阮老夫人心里就觉得熨贴。 “莺莺打小就没变过,一直那么孝顺懂事。” “不说旁的,只她但凡得了好东西,都惦记着我这个做祖母的。便是去外头吃到个新鲜吃食,都还记着给我捎带一份。” “至于首饰衣裳那些,对她几个庶妹也从来没吝啬过,那几个丫头啊,若不是有莺莺在,她们也不能过得那么体面,走出去不比旁人家的嫡女差。” 洪氏听着也是连连点头。 这事她是听说了的,虽说同阮家关系好,但儿子娶宗妇这是大事,她总要事先打听好。 会对这门亲事上心,泰半也是因为阮楹的性子好,端庄大方,行事大气。 从前不知身世时,都能对长辈如此孝顺,对庶妹们也如此关爱,日后成了亲,对夫家的人,定然也不会差了。 洪氏嫁入聂家,从来都过得和和睦睦, 找儿媳妇她自然也想寻个能让家里依旧和睦的,担得起宗妇的身份和长嫂之责的。 “就是知道莺莺这般好,所以我才属意这门亲事。不论她的亲生父母是何人,她是养在阮家的孩子,那我就只认她是阮家女。”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旁的人说起阮楹,却总记得她是养女。 因此阮老夫人便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过此事你还是先回家商量商量,我呢,也去问问莺莺和她爹娘的意思,要是两边都不反对,咱们便让两个孩子见一面。你家老大听着也是个有主意的,总要让他自己心里乐意了才成。” “您说的是,我这心里虽然发愁,但也知道这嫁娶的大事急不来。” 阮老夫人笑着颔首。 她心里自然也是属于聂家的,但是亲事能不能结,还要再看。 阮楹这边对此一无所知,只定兴侯夫人要离开的时候,阮老夫人又遣了人,唤她们过去一道送了洪氏离开。 送走客人,阮楹回了盈香院。 阮老夫人也没同她提此事,想着先跟阮怀英商量。 两家关系好是一回事,但真要结亲会不会惹了皇上不快和猜疑,这都是首先需要考虑清楚的。 阮楹这边在府里用过午饭,便悄悄出门去见楚家人。 之所以要悄悄的去,一来是她最近因为酒坊铺面的事出府有些频繁,再若不低调些,落在旁人眼里难免又要被编排。 二来就是她要去见的是楚家人。 好不容易将楚家人悄悄送进了京,她可不想因为一时大意而令他们曝露了。 当然,就像云晴郡主说的,她不可能一直拘着他们不让出门,但至少不能是现在。这会儿她实在分不出更多的心思去保护他们。 阮楹从后门出去,坐了马车便直接往楚家人住的宅子而去。 因为让曲思提前招呼过,所以阮楹到的时候,楚家夫妇和楚生都在等着她。 第601章 一丘之貉 阮楹客客气气的同大家打过招呼,打眼一看,楚家夫妇依旧拘谨,没有大变化,倒是楚生与上次见面大有不同。 明明上回还像个少年人,有些青涩,有些意气,心思外露,可这一次见面,阮楹却发现,一身长衫,头上束了玉冠的楚生,无论从仪态举止还是神色,都像个真真正正的大人了。 明明才这么短的时间,变化居然如此之大,饶是阮楹也不由的愕然。 同楚家夫妇聊了片刻,她便和楚生单独去了东次间。 “哥哥……你近日,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吗?”阮楹一落座便忍不住问道。 楚生笑着摇摇头:“并无,为何这样问?” 他一笑起来,倒是仍带着两分腼腆的意味,同以前一样。 阮楹去着下颌打量他,“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哥哥变化太大,心里有些担忧。” 楚生莞尔:“或许,我只是变得更沉稳了,这本也是应该的,我是家中的长兄,如今却事事要你来操持,本就很是愧疚了,若是还不能早些撑起来,那未免太没用了!” 阮楹不赞同的道,“话不是这么说,哥哥原本在楚家庄过的生活十分简单,可如今进了京,照顾父母,跟着先生上课,便已经够费神的了,倒也不必太过勉强自己。” “并不勉强,我心里盼着能早些像个兄长的模样,将这个家撑起来,你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只是转念想到父母做的事,楚生又觉得脸上烧的慌,“我虽这么说,可好些事仍是做的不妥当,你还不知道,爹娘整日想要去找阮娴……” 他深吸了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郁色。 “我实在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阮娴做的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我分明都一一说给他们听了,他们却还总是念叨着,觉得阮娴兴许有苦衷。可她又有什么苦衷呢,照我说,他最大的苦衷就是我们还活着!” 她必然是也以有这样的养父母和养兄为耻的,否则不会任由太子那般作为,最后还去当了他的妾室,一想到这件事,楚生就觉得极为憋屈。 他们楚家虽然穷。可也从没打算让女儿做妾的,便是给太子做妾,那也还是妾啊! 更不要说,太子那样狠毒的人…… 可见,他们根本是一丘之貉! 阮楹是早便听说了这件事的,因此此时神色平静。 “哥哥可告诉他们,阮娴如今已经悄悄的进了东宫,做了太子的侍妾,他们若要找人,那便只能去东宫。只是不知阮娴会不会想要在那里见到他们。”她言辞淡淡。 诚然,她是想要保护他们周全的,但若他们非要上赶着寻死,那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没有亲眼见到,便真当阮娴不会拿他们怎么样了? 楚生瞧见她眼底的冷意,心头也是一沉,刚想开口解释,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姑娘,我有法子叫他们看清楚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阮楹和楚生闻声转头,就见邬宝珠笑眯眯的站在那里,随后她慢吞吞的走到阮楹面前,眨了眨眼睛,“不如就让他们去见那女人一面,他们自然知道,对方可不是他们心里那般娇滴滴的小女儿,而是早成了心思狠毒的坏女人了呢!” 第602章 献策 自从邬行夫妇随楚生来到京里,邬宝珠便回到了她父母身边。 她对楚家夫妇和阮楹、阮娴之间的事也是知道的颇为清楚。 因着同阮楹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她人好,因此早就看不惯楚家夫妇一心惦记着阮娴的模样。 刚才她本来是想着来见见阮楹的,恰好听到楚生那番话,她便忍不住出来献计。 阮楹微微一笑,“你有法子?是什么法子?” 如果能令楚家夫妇清醒过来,那就最好不过,免得她费心,也能让楚生轻松些。 楚生听到邬宝珠的话,也是颇为高兴,“真能让他们看清阮娴的真面目吗?” 邬宝珠见两人都很相信她的模样,愈发兴冲冲的道:“一准儿能!我是这么想的……” 她将自己的计策一一道来。 阮楹听完颇有些意外,别说,这法子应该真的能行。 事实上她也想过,只不过缺了有邬宝珠这份本事的人手。 楚生也连连点头,“这个好!若能一次解决了此事,我也就放心了。” 三人就着这计策又周全了一番,说到最后,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阮楹起身告辞。 楚生送她到门口,见楚家夫妇并未出来,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有心想叫他们,却被阮楹阻止。 阮楹淡淡的笑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想必不用我说,哥哥也是明白的。祖母同我说,他们惦记阮娴是人之常情,让我不必因此而心下不平。毕竟在伯府里,祖母、父亲,还有两位哥哥都对我疼爱的紧。” “我想过,觉得祖母说的很是。我不能期望所有家人都只疼我而弃阮娴于不顾。所以哥哥放心,我不会再为此难过了,各人有各人的命,事情阴差阳错件走到这一步,便顺其自然吧!” 楚生抿着唇,心里却难受的紧。 人家家里都这般疼她,可亲生的爹娘却如此。 他实在说不出,让她回到自己家人身边的话,也没脸说出来! 沉默了半晌,他只能点点头,“只要你过得好,那边好了。” 阮楹笑着颌首,告辞离开。 …… 翌日,东宫。 阮娴方才伺候着宋枥用过早饭,就见宫人前来禀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见过殿下,见过阮选侍,有人送来封信,说是端肃伯府的乐平乡君送给阮选侍的。” 闻言两人都是一愣。 阮楹送来的信? 宋枥反应过来,吩咐道,“呈上来。” 宫人将信呈上来,他先浏览一番。 就见信里说,楚家夫妇找到京中来了,想要见阮娴,约她明日在亭盖园见面。 信中的口气颇有几分强硬,是让阮娴必须过去的意思。 阮娴探着头也看到了信里的内容,顿时又气又怕。 气恼阮楹竟然对她如此态度。 她如今可不是阮家那个任由人欺负的小可怜了,而是太子的女人! 阮楹居然还如此不客气,简直不可理喻。 不过这种气愤,很快就被忧心和恐惧压了下去。 楚家夫妇竟然真的进了京…… 那他们会不会已经去过阮家了? 到了如今的地步,阮娴想着反正自己也跟阮家撕破了脸,就算楚家夫妇会戳穿她刚到阮家时所说的谎言,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害怕的是,阮家会安排楚家夫妇留在京中,不时的出现在人前! 第603章 杀意四起 那样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她阮娴是被怎么样一对不堪的乡野夫妇养大的?! 京里那些夫人和贵女一定会在背后嘲笑她! 到那时,她还有什么脸去参加宴请,去跟人交往? 想到这些,阮娴就恨不得楚家那两个老东西立刻消失! 她的心中杀意四起。 反倒是宋枥,在数次击杀楚家夫妇失败后,他已经不想要那两人的命了。 反正阮娴在乡野长大的事,京里的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只要他们并不知道阮娴曾经在青.楼里呆过,那便够了。 这两个人,活着比死了对他更有用。 心里盘算着,他便对阮娴道,“明日.你去亭盖园一趟,楚家这对夫妻怎么说也是你的养父母,你若不去反倒给了阮楹现成的把柄。” 阮娴心里百般不情愿,哪怕知道宋枥的话是对的,可一想到自己是被那样两个村夫村妇养大,就觉得十分羞耻。 不过她不敢违抗宋枥,只能乖巧的点点头,“都听殿下的安排,明日我便过去看看。” 宋枥眯着眼睛道,“这两人能进京,定是阮楹的手笔。” 阮娴连连点头,除了那个贱人还会有谁? 她就是不想看到她好过! 她可才刚进东宫啊,正是要博得太子更多欢心,让他更加宠爱自己的时候,那贱人就来了这么一出。 阮娴转了转眼珠,轻声道:“只是不知她将这两人弄来京里,到底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对付我吗?其实,她想要对付我,倒是没什么打紧,总归我受委屈是受惯了的,可我只怕她是想通过我来针对殿下您……” 阮娴担忧的看向宋枥,仿佛很害怕阮楹会借机伤害到他。 她是寻着机会就再宋枥面前上阮楹的眼药,务必要让宋枥恨毒了阮楹。 宋枥的脸上倒没有露出怒色,反而一派深沉的问道:“那楚家夫妇待你如何?” 阮娴吭哧了片刻,到底是不敢撒谎,便道:“还好,总归是把我好好养大了,只是日子过得艰难些,您也知道的,他们穷嘛!” 其实她在楚家庄过得如何,宋枥早便在派人过去找她的时候便让人打听过了,此时不过是随口一问。 见她说“还好”说的十分勉强,不由深深的瞥了她一眼,“据孤所知,他们可是挺宠爱你的,甚至有时还要越过楚生。如此,即便是阮楹接他们进京,想要借他们来对付你,可那楚家夫妇若是疼爱你,越过疼爱阮楹,那他们就只会帮你!” 阮娴心中不以为然,“可再怎么说,阮楹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同他们并无血缘,他们真的会帮我,而不是帮阮楹?” 宋枥嘲讽的笑了一声,“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不见阮楹本非阮家血脉,可阮怀英和阮老夫人不照样疼她疼得如同亲生吗?十几年的朝夕相伴不是假的,倘若你连这对夫妇都拿捏不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已经变得十分危险。 阮娴心里一紧,生怕他因此而冷落她,顿时心急的连忙解释道,“阮家的人那是看到阮楹被封了乡君,在皇上面前露了脸,这才对她更好,不过是为利益罢了!但我这对养父养母却不同,他们确实是真心疼爱我,只要我去说,他们必定会向着我的!殿下您只管放心!” 第604章 见不得她好 宋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那便好,” 随着,他又细致的交待了一番。 告诉阮娴,让她把这楚家夫妇弄个地方养起来,然后利用他们是阮楹亲生父母的身份,如何去辖制她。 “旁的不说,就看阮楹经营起来的那间绣坊,生意如此红火,这其中的利润可少不。之后她还要开酒坊,有独门的酿酒秘方,这生意做起来虽说不能同大铺子相比,但也不会差了,你可明白?” 明白! 怎么不明白? 不就是利用楚家夫妇向阮楹要银子吗? 阮娴不明白的是,东宫里瞧着也不像缺银子的,阮楹开那两个小铺子能赚多少银钱,为何太子会看在眼里? 宋枥现在的确是缺人更缺银子。 他当然是看不上阮楹的小铺子,就算能弄来银子,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宋枥看到阮楹日子过得这般自在,他心里就不舒坦! 前世的仇还未消,这辈子阮楹又在云蒙山的寨子里辱他在后……他要阮楹在死前也没有一天好过! 阮娴这边虽然心下疑惑,但她肯定不能明着反驳宋枥,便顺从的应下来。 只是心里却没那么老实,暗暗琢磨着,还是要买通些人手,不着痕迹的让楚家两个老东西消失,才好以绝后患! 两人各怀着心思,一个比一个狠毒。 阮娴伺候宋枥歇下后,就派人送信给张氏,约她今日晌午后,到宫外那栋宅子里见面。 而到用过午饭要出门的时候,她便同宋枥说,“我去向母亲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楚家夫妇是何时进的京,可去过伯府了?阮楹又将他们安顿在了何处,也好明日见面时及时作出应对,免得他们不肯跟我走。” 宋枥对她知道提前安排的举动还算满意,便点头应允了。 出了东宫,阮娴被便直奔宅子。 另一边,张氏也悄悄的出了门。 两人陆续赶到,匆忙进了宅子。 只是她们谁也没想到,阮楹这边早有预料,因此算着时候,带着楚家夫妇和楚生一道去了那栋宅子斜对面的一间铺子里。 从那铺子的窗子向外斜斜打量出去,恰好能看到那宅子的大门口。 为防着被认出来,楚家父母和楚生早被邬宝珠乔装了一番。 三人穿着华丽的绸衣,红光满面,穿金戴银,乍一看活脱脱乡下的财主带着儿子进京见世面的模样,便是阮娴本人在此,只怕一时间也认不出三人。 只是楚家夫妇举止拘谨,露出些许破绽,不过阮楹料想没人会猜到他们在这里,因此便没说什么。 楚家夫妇看到张氏的时候还没什么,等看到阮娴从马车上下来,他们顿时激动起来。 “那是娴儿吗?” “瞧着是,可这打扮的太好了,像仙女儿似的,真是咱们娴儿吗?” 两人一边碰着头说着,一边激动的忘乎所以,想往铺子外走。 不过还没迈出几步,就被楚生和曲思拦住了。 楚生沉着脸道,“爹娘,咱们来之前是怎么说的,你们忘了吗?” 楚家夫妇这才想起,来之前,儿子说了要听他的安排,他说能出面的时候再出面。 在这之前,他们只能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儿子还说,娴儿跟他们想的不一样,早变了,并不是他们想的,娴儿也很想见到他们。 对这话,楚家夫妇打心底里是不相信的。 第605章 等着亲眼证实 楚家夫妇认为就算是阮娴一时想岔,走了歪路,可再怎么说,也不会不愿意见到他们。 那可是他们打小一把屎一把尿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 从小疼宠着,整个村子里就没有比娴儿过得更体面的姑娘了。 娴儿怎么可能不愿意见到他们呢? 不过这是在京里,两人人生地不熟的,对视了一眼,决定还是先听从儿子的安排吧,否则惹恼了他,他又要发脾气,总归他们只要能见到娴儿就好。 想罢,两人又讪讪的退了回去。 阮楹只在一旁冷眼看着,对他们种种的举动都不致一辞。 楚家夫妇重又盯着窗子外的宅门口看了起来。 却不多时,看到几个壮实的汉子鬼鬼祟祟的去到宅子外。 大门打开,不知他们同那守门的门房说了什么,竟是被放了进去! 楚母大惊,连忙拉着楚生道:“儿啊,你快看看那几人,瞧着不像好人,莫不是要进宅子里偷抢东西的,可娴儿还在里头呢,咱们得赶紧把人带出来呀!” 楚生看着那几个人进去了宅子,正心里发沉,听到楚母这么说便冷笑一声道:“那门房是阮娴亲生母亲端肃伯夫人找的下人,他既然敢把那几人放进去,定是得了主子同意的,不然您当他傻吗?” 楚母一噎,呐呐道:“那大户人家里的下人也未必个个都是好的,万一他……” 楚生打断她,“没有万一,那些下人都是家生子,一大家子都在伯府里,他怎么敢做出对伯府夫人和姑娘不利的事。” 楚母沉默了半晌,到底没再说什么,又同楚父扒着窗子向外张望,心里却仍是不安。 不过事实表明,楚生说的是对的。 等到阮娴出来的时候,她依旧好端端的,并未被人谋害的模样,不过是脸色不大好,也不知同她那亲生母亲说了什么,仿佛不大愉快。 楚家夫妇就这么看着阮娴坐着马车离开了,这一回两人学聪明了,虽然看着楚生欲言又止,眼里充满想见女儿的渴望,可到底没有再做出莽撞要出铺子的行为。 楚生心里一软,叹道:“明日就能见到了。” 能见到就好! 那他们就再多等一晚。 只是既然明日才见面,今日又为何特意这般麻烦了好一顿带他们过来? 楚家夫妇心里依旧想不明白,但他们也没心思再问了,只想着明日见到娴儿,好好问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真的做了儿子所说的那些事情吗?到底有什么苦衷?有什么隐情? 两人的心思都放在明日与阮娴的见面上,却没留意,在离开的时候,楚生担忧的看向阮楹,“那些人是阮娴找来的吧?她找这些人做什么,与爹娘有关吗,她到底意欲何为?” 阮楹淡淡的道,“我也不过是猜测,如今只看了个开头,之后如何,咱们何不亲眼证实。” 楚生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此时他只能默默的点下头。 翌日,亭盖园内。 阮楹带了楚家三人从后门进去,之后便来到一处院子的暗室之中。 从这暗室的小窗子向外望,能清楚的看到这院落的主厅堂里发生的一切。 甚至还能听到声音,一清二楚的。 但厅堂里的人却看不到他们,只要他们不发声音,外头的人就不会察觉他们的所在。 第606章 上不了台面 楚家夫妇不明所以,“不是说要送我们来见娴儿吗,怎么……怎么到了这里?” 因为暗室的地方并不大,也就普通一间卧房的大小,他们一行人都进来,暗室里顿时就显得小了。 楚生早得了阮楹的解释,闻言便指了指那小窗,“过会儿你们便能在那儿看到阮娴,不但能看到她,还能看到你们自己,爹、娘,你们今儿只当看戏了,把自个儿当旁人,静下心来,看看阮娴是怎么待你们的吧!” 楚家夫妇一听这话都有些懵,“这是啥意思呀?” 楚生道:“总之一会儿不管你们看到什么,都不要发出一点声音。” 他说着还拿出两块雪白的软布,分别递给爹娘,“若是怕自个儿做不到,便拿着布堵住嘴,总之一点声音都不能出,否则被人发现只怕要送去衙门里!” 他知道爹娘的性子,过会儿万一听到阮娴说些让他们激动的话,保不齐就会出声,因此故意吓唬他们,好叫他们千万闭紧了嘴。 楚家夫妇听到送进衙门,都露出惧怕的神色。 他们心里有万般的不愿和疑惑,但人都已经来了这里,只怕再说什么也迟了。 当楚生比划着,让他们不要出声的时候,两人只得顺从地闭上了嘴。 不多时,他们就看到阮娴进了厅堂。 又过了片刻,有一男一女畏畏缩缩的被下人带了进来。 看到这一幕的楚家夫妇,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因为那两人太像他们了,无论从相貌还是穿着打扮,都很像从前的他们,足有八分相像。 不过,自打他们离开楚家庄,来到京郊的庄子,又进了京之后,吃得好,穿得好,不但人养的丰腴了许多,就算气质也略微有些变化,毕竟也算是见识了些世面。 因此,现在的他们若是进到这种地方虽然会拘谨,但却不至那般畏缩。 可回想他们初初往京城来的时候,可不就是外面那两人的模样吗? 楚家夫妇心里正胡乱琢磨着,就见阮娴笑盈盈的向那两人唤道:“爹!娘!你们来了,快坐吧!” 楚家夫妇再次被震惊了。 这不对呀! 那两人虽然像他们,但总还是有差别的,只消仔细看看就能瞧出来。 阮娴是他们的女儿,朝夕相处了十余年,这怎么能认不出来呢?竟是就这样把那两人当成他们了? 此刻,脑子更灵光一些的楚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她悄悄转头看了一眼,后面坐在桌旁静静喝茶的阮楹,猜想这一切应该都是她安排的。 这是要他们看看,不在他们面前的阮娴到底是什么模样吗? 楚母心里思忖着,再回过头向外看时,就见阮娴已经与那对假的楚家夫妇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而那两人也不知从哪里找的,不但相貌与他们相像,就连说话语气都像了个六七成。 按理说,即便如此,阮娴也该是能察觉的。 可实则没有。 看她的模样,分明就是将那两人当做真的楚家夫妇了。 而外面,阮娴打量着对面的“楚家夫妇”,心里是浓浓的鄙夷。 既然进了京,又有个被伯府养大的亲生女儿,合该多些底气才是,可瞧他们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真是上不了台面! 幸好他们急着要见自己。叫她得知他们在京里,可以赶紧做出安排,否则真的任由他们出现在人前,岂不是把她的脸都丢尽了! 第607章 都是阮楹的错 虽然心里嫌弃到了极点,不过面上阮娴还是做出亲热的模样,“爹娘,大哥去哪儿了?怎么没跟你们一道过来?” “你大哥他寻了个活计,眼下不在京里。说是等过阵子才能回来,他本是让我们等他回来再见你,可我们哪里坐得住啊!眼瞅着来都来了,咱们当然是想早早见到你的,也好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那亲生的爹娘可有好好照看你?” “楚父”一派关心的如此问道。 “楚母”则打量过后,便震惊的看向她的头,“不是,娴儿啊,你这头发咋回事,咋梳着妇人头呢?你嫁人了,怎么咱们都一点不知道呢?莫不是你那亲生爹娘,不喜你,硬逼着你嫁的?这可如何是好?!” 阮娴听说楚生不在,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儿。 楚家夫妇虽然好糊弄,但楚生却比他们精明多了。 况且两人一向不和,倘若他也在,今天的事未必会顺利。 思忖着,阮娴便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露出一副凄苦的模样,“爹娘——你们不知道啊,我虽是回到了亲生爹娘的家里,可是他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教养,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处处比不上那阮楹!” 虽说这是在哄骗楚家夫妇,可阮娴想到自己确实在这些方面都比不上阮楹,心里顿时难受的很。 如果她从小在伯府长大,岂会如此? 可恨! 都是阮楹的错! “那阮楹是爹娘你们的亲生女儿,按理说,我不该说她的坏话,可是我这心里苦啊!” “她那心眼儿多的跟筛子似的,见我回去怕我抢了她在府里的地位,便处处挑拨离间,让长辈不喜我,让兄弟姐妹排挤我!只有我那亲生母亲对我还算略好些,可因着这事,竟被阮楹记恨上了,如今也被阮楹挑拨的,不得我那亲生父亲的喜欢,在府里的日子十分艰难起来。” “楚家夫妇”做出震惊状,“怎,怎么会这样?!” 见两人仿佛全盘信了她的话,阮娴心里得意,但脸上却愈发伤心, “我也是实在过不下去了,真怕哪天被他们挤兑的要去跳河!幸好阴差阳错的认识了当今的太子殿下,他怜惜我,愿意救我出火坑!” “可阮家的人见不得我过好日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我嫁给太子殿下,爹娘啊,我都快活不下去了,只能从阮家偷偷跑出来……” “我知道我这般做不妥当,可我是真的快要走到绝路了,若不是太子殿下收留我,带我进了东宫,这会儿你们只怕就见不着我了!那伯府里,叫一个人消失,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只悄说是病了,灌了药下去,人不大会儿就凉了!我怕啊!” 阮楹吸了吸鼻子,伤感的道,“可是我这般偷偷跑出来,因着没有父母的应允,只能以侍妾的身份留在东宫,爹娘,你们别怪我,实在是我心里也苦啊!” 外面的“楚家夫妇”又是替她生气,又是怜惜她,连忙安慰。 暗室里的楚家夫妇也面面相觑。心中生疑。 他们疑的不是软娴,而是阮楹和阮家! 两人暗自琢磨着,难不成娴儿在那伯府当真过得如此艰难吗?倘若真是这样,到也不怪她只能没名没分的跟了太子殿下。 第608章 将绣坊送给两老 楚家夫妻想着,总归娴儿是选了条活路! 而且那是太子殿下,大苑的太子,高高在上。 他肯怜惜娴儿收留娴儿,那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且太子都相信娴儿,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娴儿说的话是真的吗? 只是这么一想,就愈发不满阮家和阮楹,他们怎能如此对娴儿? 这可是亲生女儿啊! 两人在小窗前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不时以眼神交流,心中都是生出愤慨。 楚生是他们的儿子,自然了解他们,见状便知道他们是信了阮娴的鬼话。 就算不是全信,至少也是信了七八分。 心里登时怒极了,若不是暗室里不能出声,他真恨不得当场将他们骂醒,敢情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阮娴做的那些事,他们都没听到心里去吗? 而阮楹这边就算猜不出楚家夫妇在怎么想,可看楚生那糟糕的脸色也能猜出来了。 她微不可查的一哂,眸光泛出冷意。 楚生见她如此,心头更是发苦。 知道经此一事,只怕阮楹同爹娘是真无法如他想的那样好好相处,象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 怪父母吗? 可父母从小那么疼了阮娴,连他都时常被教着要多疼惜妹妹。他们就是普通的农人,一根筋,哪怕知道现在是假的,可一腔心意都给了阮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能收回来的。 楚生心里杂乱的想了许多,神色也不由的冷硬下来。 说来说去,祸头子就是阮娴,她真是该死! 楚家夫妇对两儿女的心思一无所知。 他们只顾专心的看着外头。 阮娴还在那里痛诉阮楹,说伯府的人在阮楹的挑拨下对她如何如何不好。 而那对假的楚家夫妇只顺着她的话说,适时露出心疼来。 阮娴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就慢慢收了泪,对他们道,“爹娘既然来了京城,就别再回去了,如此咱们还能时常见面,虽说爹娘帮不上我什么,但至少能让我有个地方说说话,不至于独自苦闷着,也是好的。” “不过,要留在京里,总需要有栋宅子,还要有些营生。爹娘要过活,大哥还要成亲。这银子也是少不了的,可惜女儿如今自身难保,实在帮不上忙……” “楚家夫妇”连忙摆手说:“不不,我们哪需要那些,我们就看看你就回去了。” 阮娴伤心的道,“爹娘不在跟前,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们都不知道,难道你们就真忍心吗?” 两人像是被她打动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阮娴趁势哄骗道,“这点子东西在爹娘看来,好似很多,但在阮楹那里却算不得什么。她自小受伯府夫人的教导,略大些便从伯府拿了银子出去开铺子,如今那铺子的生意红火的很,毕竟她是伯府千金嘛,一句话下去,自然有的是人巴结,上门给她送银子。” 见“楚家夫妇”仍是摆手,她便道:“若是爹娘觉得这些东西太多了,我倒听说她开了个小绣庄,生意还算过得去,不如就同她说,将那绣坊送给两老。到时我便托太子殿下帮忙寻了精干的人手管着,不管绣坊盈还是亏,包管教你们的日子都过得舒舒服服的!” 第609章 准备下狠手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昨天张氏给阮娴出的。 太子不是想要从阮楹这里挖银钱吗? 既然如此,与其隔断时间就要让这两个老东西朝阮楹要一次,倒不如直接接手她那铺面,这样太子殿下必然会更满意! 暗室里的楚家夫妇用力的摇着头,他们虽然偏着阮娴,可也不至于猪油蒙了心似的认同这件事。 就算阮楹开了铺子,生意红火,那这本钱也是从伯府拿的,与他们没有半点相干,他们怎么能去抢人家伯府的东西呢? 两人生怕外头那两人应下来,心提得高高的。 幸好,并没有。 那对假的楚家夫妇也是连连摇头,说是万万不能这么做的。 阮娴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为何不能?她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她的不就是你们的吗?你们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大哥想想,他可是家里的独子,这么大年纪了都还没娶妻,在京城这片地方,若是手上没点银钱,你们是想让他打一辈子的光棍儿吗?” “楚家夫妇”面露难色,半晌就道,“那我们还是不留下了,等你大哥回来,我们就回楚家庄去!” 之后无论阮娴怎么相劝,软硬兼施,他们都不肯松口去向阮楹要绣坊。 阮娴心中大怒。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要完成太子的交代,她早就翻脸了。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这楚家夫妇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因此也不是没想过,他们可能不愿听自己的,朝阮楹要银钱要铺面。 只不过如此一来,可就别怪她心狠了! 阮娴眸底闪过寒光,这一幕没逃过那对“楚家夫妇”的眼。 他们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愈发开口劝阮娴,“娴儿啊,不要去想旁人手里的东西,爹娘一辈子本本分分,只要日子过得去就行了。没必要这么做,反而让那孩子为难。她自小娇惯,想来也是个受不得委屈的,我们便不往她跟前凑了……” 见状,阮娴愈发觉得,两个老东西虽表面向着自己,可实则到底是心疼阮楹那个亲生女儿! 否则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发财的路摆在眼前,他们却就是不肯沾阮楹半点便宜。 阮娴心里盘算了一番,收了冷脸,慢慢笑起来,“爹娘说得是,是我想岔了。你们放心,我再不说这话了。其实我也只是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过你们说的也对,你们既习惯了楚家庄的生活,就这么留在京城只怕也是诸多不惯,回去也好。不过你们不是还要等大哥回来吗?不如就趁这个时候多陪陪我吧,日后只怕很难见面,我舍不得你们。” 听到这话,暗室里的楚家夫妇才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心道,他们的娴儿到底是个好的。虽然刚才一时想岔了,但这不很快又醒悟过来了么! 再说,她也是为了他们。 他们是放松了,可厅堂里的这对“楚家夫妇”心底却是越发警惕了。 阮娴变脸变得这么快,眼中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分明就是另有盘算了,根本不是要放弃的意思,只怕反而是准备下狠手了! 这时阮娴又问道,“爹,娘,你们住在哪里?是阮楹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吗?” 第610章 她不管我管 两人对视了一眼,“楚母”回道:“我们先是在福源客栈落的脚,本不想去打搅她的,可因着不知怎么才能见到你,这才不得不……娴儿你知道的,我们真不想往她跟前凑。哦,对了,她是说过要安顿我们,不过我跟你爹没应下。” 阮娴故作震惊,不可置信状,“你们没应,她就不理会了?你们可是她的亲生爹娘啊!就算她是伯府养大的又如何,她的身上可是流的楚家的血。” 她先谴责完阮楹,便又话锋一转说道:“她不管我管!虽然我现在艰难些,可一栋宅子还是腾得出来的!爹娘,你们跟我走吧。” “楚母”吞吞.吐吐的问道,“娴儿,这宅子是太子殿下给你的?” 阮娴知道若是说太子给的,他们是绝不会去住的,幸好本也不是。 这么一想,太子竟也没给她置办多少东西…… 阮娴恍了下神,又很快回过来道:“那倒不是,是我生母给的,已经过到了我的名下,爹娘你们去住也不碍什么,反正宅子也是空着的。” “楚家夫妇”仍是露出为难的模样,“我们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吧,万一你生母不乐意,那岂不是让你做难吗?” 阮娴解释道,“不为难,既是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了。那宅子我一时也用不着,正好空着,爹娘过去了我也放心些。” 可尽管她这么说,楚家夫妇仍是不肯应下,只道他们要在福源客栈等楚生,若是换了地方,楚生回来找不到他们,那就麻烦了。 阮娴费尽唇舌仍然没能说动他们,直被两人的顽固气得不轻。 最后只得勉强笑着道:“既是如此,那爹娘送我回去总可以吧?顺便瞧瞧我的宅子再回客栈,算是认个门儿,万一日后要过去呢?” 她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楚家夫妇”便应了下来。 暗室里的楚家夫妇听到这会儿,也不觉得自家娴儿有哪里做的不好。 他们本想着,这下子儿子总不能挡着不让他们见面了吧? 可谁知等到,阮娴带着那对假夫妇离开了,楚生仍是没有出声! 楚家夫妇面面相觑啊,终于等到没人了,这才连忙拉着楚生道,“儿呀,咱们快过去见见你妹妹吧,不然她就走远了!” 楚生心里恼怒他们,但这会儿也不是多解释的时候,便冷声道:“我们自然是要跟过去的。不过先不急着在她面前出现,你们且看着。 这时阮楹也站起了身。 他们从后门出去,坐上马车,又去了昨日那间铺子里。 因着他们的速度更快一些,因此等楚家夫妇站在铺子里的窗前,向那宅院门口看去时,阮娴一行人才刚刚抵达。 将阮娴送到了地方,那对假的楚家夫妇便提出告辞。 因为隔得远,在铺子里是听不清他们说话的,但看两人的举止也能猜得到。 楚家夫妇起先还带着笑看着,心道原来这栋宅子,娴儿是想让他们住进去的。虽然他们不住,但这仍是娴儿的一片孝心啊! 然而不过片刻,那边的情形就是一变。 那对假的楚家夫妇刚迈开脚,也不知阮娴阴沉着脸,扭头说了句什么,旋即从宅子里便冲出几名壮汉,硬生生的将那对夫妇扯进了宅子里! 第611章 自欺欺人 楚家夫妇在这边看得清清楚楚,那真是生拉硬扯,那对夫妇好像要反抗,但力气却敌不过对方,最后仍是强行被带了进去。 而楚家夫妇就眼见着,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了宅院的大门内! 两人目瞪口呆,犹如见了鬼,震惊的好一阵,才神思恍惚的张口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还有那些人,他们不就是昨日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吗?” 可这个时候,他们再也说不出阮娴是被威逼强迫的话来。 因为那些壮汉把假的楚家夫妇拉进去之后,阮娴才慢悠悠地随后走进去了。 而且很显然,命令那些壮汉这么做的人正是她! 楚生看着那边的大门口,紧皱着眉头,眼里带着厌憎,“事情这不都明摆着吗?她多半是想将你们关起来,可你们不肯上套,那她自然只能来硬的!” 他口口声声“你们”,楚家夫妇顿时有种错觉,好像被强行拉进宅子里的人,真的就是自己一样。 两人闷着头想了半晌,倘若今天出现的是他们自己,事情似乎……也还是会这样,毕竟他们也不可能愿意去住阮娴生母送的宅子,宁可回客栈。 楚父结结巴巴的问道,“可娴儿她,她关着我们做什么?” 楚生沉默下来,“她想让你们死”的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况且,就算他说了,爹娘也未必相信,于是便摇了摇头。 阮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淡淡的说道,“再看看吧,事情应该还没完。” 她出银子将这间点心铺子赁了两日,因此现下这屋里也没旁人。 楚母有些信了阮娴之前那些话,面对阮楹,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此时便勉强道,“这说不定娴儿是恼了我们不肯跟她回来,又舍不得我们走,所以这才……” 只是话说到一半,她便说不下去了。 她也清楚,这根本说不通! 楚生见她到了这种地步,还试图自欺欺人,再也忍不住怒道:“爹!娘!你们有完没完?在你们心里是不是阮娴怎么做都是对的?我之前都说的那般清楚,她做了些什么恶事,你们都听到哪里去了?今日.她都连认都没认出你们,可见对你们有多不上心,这样你还能为她说话,你们……” 他气得咬牙切齿,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险些喘不上来。 楚母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就是觉得,娴儿应该不至于那么狠心吧…… 楚母心里清楚,自家就是乡下人,莫说太子了,就是阮家,他们也是远远及不上的。 若是娴儿嫌他们丢脸,那也是有可能的。 可真要是那般,她只需要说一声,他们这一辈子都会留在楚家庄,不会到京里来,更不会到她面前。 如此一来,旁人也就不会知道,她是被谁养大的。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却又对着那扮作他们的两人笑得那样高兴,难道不是仍愿意认他们作爹娘,仍愿意同他们来往吗?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如此? 楚父见自家媳妇儿眼带泪光,便站出来道:“隔了那么久没见娴儿,她一时认不出也不算什么,你是家里的男娃,肚量要大些,做什么总跟娴儿计较!” 第612章 邬行夫妇露面 楚生气结。 略远处的阮楹无声地古怪的笑了一下,目光移向窗外,开口提醒到,“人出来了。” 那三人立刻转头看过去。 就见对面的宅子门口,之前那几名粗壮的汉子出来了。 他们一人一边,四个人分别架着假的楚家夫妇动作麻俐的上了门口的马车。 而那假扮的楚家夫妇,都闭着眼睛,头无力的向一旁垂着,也不知是不省人事,还是已经…… 楚父楚母登时赅然的瞪大了眼睛,“这,这……” 他们不知该怎么说了。 阮楹已经起身向外走去,“走吧,既然看,就要看到底,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清丽的眉眼神色冷峻,说话时连看都没有看楚家夫妇。 这个时候,楚家夫妇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帮着阮娴说话,怕是大大得罪了这亲生女儿。 可他们应是也没说错什么吧? 两人苦着脸在楚生的招呼下,磨磨蹭蹭的跟了上去。 马车一路跟到城外,直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楚父楚母正嘀咕着,不知那马车要把那对假的楚家夫妇送去哪里? 前面的车忽然停了下来。 阮楹也立刻吩咐车夫,将马车往旁边的小树木赶过去,然后停下。 静待了片刻,假扮楚家夫妇的那一男一女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们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壮汉,像是丝毫不费力气似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楚家夫妇定睛一看,他们手里拎着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昨日进了娴儿的宅子,被他们认为不是好人的几名男子。 两人似乎也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一时没再出声。 阮楹却下了马车,招呼众人都下去。 之后,对着那假扮楚父楚母的男女说道,“邬先生,邬夫人,辛苦了!” 原来他们正是邬行夫妇。 乌宝珠的提议很简单,她有一手巧妙的易容之术,能短暂的改变人的相貌。 只是因为不十分精通,所以极少显露在人前。 但好在邬行夫妇的个头与楚家夫妇相近,若是不站在一起仔细瞧,还真难以瞧出差别,只需在相貌上做些文章,就能让他们假扮成楚家夫妇,引的阮娴上当。 原本楚生看到他们的扮相还有些犹豫,说是不十分想像,阮娴说不定会看出来。 可阮楹比他更了解阮娴,当即便道,阮娴绝对不会看穿的。 而实情也确实如此,阮娴比楚生想的更加不在意楚家人,哪怕与两人相处了那么一阵,说了那么多话,她也没有瞧出丝毫破绽。 此时,楚家夫妇已经震惊的张大了嘴,下巴险些掉下来。 这两人竟是邬先生和夫人? 可,可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们与自家生得毫无想像之处,怎么看都是不同的人,可现在这般站到一起,就连楚父楚母都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自己失散的兄弟和姐妹! 邬行却没顾得上理会他们,只对着阮楹一笑,“不辛苦,小事一桩。乡君很不必如此客气!” 说着,他们把手里的四个男人扔在地上。 之后邬行便转向楚家夫妇,正要开口说他们进了宅子之后发生的事,好叫两人知道阮娴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他只刚起了个头,就被阮楹打断了。 她毫不客气的瞥过楚家夫妇,慢条斯理的道:“你们说的话,有人未必相信,不如就让这几人来说吧!” 第613章 让你们一辈子也回不来 楚家夫妇自然知道,阮楹说的“有人”是在指他们,不禁十分尴尬。 但他们也没出口否认。 邬先生和夫人是阮楹派到楚生身边保护儿子的人,这事两人是知道的,自然是将他们当作是阮楹的手下。 既然如此,他们的话听起来不免要令人犹疑。 邬行看到楚家夫妇的神色,眼中露出不赞同。 既然如此,那便让能令他们相信的人来说! 邬行暗暗摇着头,揪过那四人当中领头的男子,抽出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冷声道:“把你们做的事,从实招来,若你有一句虚言,那今日便别想活着离开!” 此时,那四人早就吓得抖若筛糠。 他们不过是京里整日无所事事的混子,仗着手头有点拳脚功夫,就接下了这笔生意,想着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大赚一笔,实在是天降的好事! 却没想到碰到硬茬子,被冰冷的匕首锋刃这么抵着脖颈,四人当中领头的这男子顿时便涕泪横流,哆哆嗦嗦的将什么都招了出来。 原来他们的确是阮娴找的人,此事连张氏都是不知情的。 “那小娘们说了,只要我们把人带到前面的一座庄子里看管起来,再给城里的锦绣坊掌柜送一封信,之后就是看着人不让他们离开庄子,便没我们的事了。等过几日,事情了了,到时她给我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各位大人行行好,我们只是财迷心窍了,但我们真没想伤人!” 他身后的一名男人连忙附和道:“真的!大人,我们大哥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真不是坏人,就是太穷过不下去了,这才接下这生意。大人您当时一定没被打晕,定然听到我们说话了。我们不是还问那小娘们说,要不要给你们两位吃点好的呢!不过那小娘们心狠着呢,说让你们饿着就行,说是吃饱了兴许会想逃跑,只要暂且不饿死就成!这话您听到的吧?这都是那小娘们吩咐的,与我们无关啊,大人!” 邬行在旁边点了点头,确认他们说的没错,事情的确就是如此。 楚家夫妇听到这番话,已是面如土色。 他们疼爱的小女儿竟是要如此对待他们…… “暂且不饿死就行”这话听进耳朵里,直叫两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战栗。 楚生则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杀了阮娴! 她比他想的更狠毒,更不是人! 惟有阮盈丝毫不意外,可以说,她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因此只是平淡的应了一声,问道:“信呢?” 领头的男子连忙哆哆嗦嗦的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到她面前。 阮楹打开信扫了一眼,便递给了楚生。 鉴于楚父楚母并不识字,楚生便念给他们听。 信并不长,但他却念的艰难,因为这是一封勒索信。 信中让锦绣坊的掌柜告诉阮楹,她亲生爹娘在他们手里,如果是想让两人活着,就乖乖拿出十万两银子。否则,就要将两人杀了扔到乱葬岗去! 楚家夫妇一听眼睛瞬间就红了。 跪在地上的男子还在道,“那小娘们狡猾得紧,我听她那意思,好似是等事情了了,将你们远远发卖了,送去做苦力,让你们一辈子也回不来!” 第614章 给她个教训 楚家夫妇听到这男子的话,两人都傻了。 过了片刻,楚母绷不住的捂着脸大哭起来,楚父也红了眼眶。 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娴儿竟会这般狠心! 旁边的楚生心里恨意翻涌,可是,另一面,他又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阮娴越狠,便越是能让爹娘看清她的为人,从此不再放不下她。 阮楹没去理会楚家夫妇,她思量了片刻,便将邬行拉到一边说话。 “邬先生,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阮娴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邬行赞同的点点头,“这女子的确太过狠毒,连养了自己一场,疼爱自己万分的养父母都能下这般狠手,的确要给她个教训才好。” 他和夫人被带进那宅子里之后,自然不可能真被迷昏,不过是装相罢了。 虽然没有看到阮娴的表情,但听着她的声音,也能感觉得到,她对这楚家夫妇,可是没有半点情意可言,那言语吩咐之间的冷酷,甚至还充斥着恨意。 若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邬行还以为楚家夫妇不是她的养父母,而是她的仇人! 阮楹颌首,“既然邬先生也愿助我一臂之力,那就拜托你跟夫人继续乔装,跟着他们去那庄子上一探!” 她这么一说,邬行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要将绑人勒索赎金的事情给坐实了! 邬行应道:“我明白乡君的意思了,您只管放心,我们有的是办法让那四人配合行事。” 阮楹顿时笑,“那就拜托两位了。” 邬行和夫人连忙摆摆手,表示不敢居功,都只是小事罢了,顺手便能做了的。 三人商量妥当,便转头回去。 邬行和夫人拎起那四名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挣扎的男子很快离开,重又走回前面的马车。 楚生看着他们走远,不禁问道,“莺莺,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为什么只让邬先生他们带着四名歹人离开? 他们去了哪里,又准备怎么做? 阮楹并不打算将计划告诉他,倒不是不信任,而是没有必要,之后的事,已经不需要他参与了。心里转着念头,她避开这个话题,而是含糊的道:“事情就让他们去处理吧,我先送你们回去。” 楚生见状,知道自己是问不出来了,无奈的点了下头,转身去扶还在哭个不停的楚母和神情萎靡的楚父上了马车。 楚生虽然恼他们总是相信阮娴,轻易就会被阮娴欺骗,可是见他们如此,又不禁心疼起来,低声安慰起来。 马车重又徐徐启动,掉头回京。 进城之后,阮楹吩咐车夫送楚家人回住处。 到了宅子门口,阮楹静静地看着他们下来,微微颌首示意后,便准备离开了。 楚生连忙叫住她,迟疑着道:“莺莺,今日多亏了你,不如进去坐坐吧,好歹喝盏茶,歇一歇?” 阮楹望着他,摇了摇头。 她的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令楚生一时间心头揪紧,“不会耽搁你太久的!” 而他身后的楚家夫妇两人,看着阮楹欲言又止。 到了这会儿,他们也意识到,之前阮娴哭诉的那些阮家和阮楹对她极为刻薄的话,多半是假的。 她不过是哄着他们相信她,怜惜她,然后愿意同她一道回去的谎话。 可回想当时他们刚听到那番话的时候,确实真的对阮家和软楹起了疑心,似乎也就是那时候,阮楹对他们便格外的冷淡起来。 第615章 冷了心肠 楚家夫妇现在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同阮楹说,便只是能眼巴巴的望着她,希望她能应下楚生所说,同他们一道进去。 哪怕只是略坐一坐,只要挑起一个话头,他们便可以顺势向她赔个不是,也好化解彼此之间的尴尬。 然而,阮楹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很快掠过,却并未停留,更没有给主动他们台阶下的意思。 她只是对楚生轻声道:“不必了,我有些乏了,想早些回去。你们也回去歇着吧,再则,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若是需要何物,自可吩咐下人去做便是了。” 她这么一说,楚生心头微动,愈发想知道她之前同邬行说了什么,又是如何安排这件事的。 但阮楹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言罢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的轱辘在地面上压动,发出骨碌碌的声,很快驶出了巷子。 楚家三人在门口站了半晌,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子外,再也看不到了,他们才垂头丧气的进了宅子。 楚母沙哑着嗓音问道,“儿啊,莺莺她……是不是生咱们的气了?” 楚生长长出了一口气,侧头看向不知所措的两人,叹道:“如果不生气才不对吧?你们怀疑她,怀疑阮家苛待了阮娴,表现的那般明显。妹妹最是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你们伤了她的心!” 他直白的指责:“妹妹费心费力安排今天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不明白吗?她又为什么煞费苦心,想让你们看清楚阮娴的真面目?还不是为了怕你们被阮娴所骗吗?” “倘若没有莺莺今日这出安排……爹娘啊,说不得你们哪日就会像今日一般,被阮娴哄骗,然后带走关起来,最后发卖了!莺莺是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却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挑拨,轻易就怀疑她,疏远她。莫说是她了,便是我都觉得寒心,她到底图什么?” 楚母被他说得涨红了脸,半晌儿才心虚又难过的道,“我只是,只是没想到娴儿会变成这样,排揎人的话竟是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似的。更加没有想到,她这般无情无义,竟是要害死我们才甘心!” 这丫头太坏太毒了! 枉费他们这般疼宠她,竟是养出个白眼狼! 甚至还为了她,惹恼了亲生女儿…… 顿了顿,楚母忍不住又小声道,“我们日后再也不惦记她了,只好好待你……跟你妹妹。你倒是也在莺莺面前为我们说个情啊!” 楚生似哭似笑地扯了扯唇角,心道,我早前说了那么多,你们都不肯听,现在眼见为实了,你们倒是想对她好了,却也不看看这份好,她是不是还愿意接受? 看阮楹临走时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冷了心肠。 这冷掉的心,还能再捂回来吗? 况且,就算你们想把她的心悟回来,她愿不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且不可知…… 但爹娘很是忐忑的模样,他又不忍心再雪上加霜,最后只得叹了口气,道:“但愿日后能慢慢和缓吧!” 如今,也只能这般盼着了。 可他这话说的有气无力,着实让人不能生出希望,楚母抿了下唇,黯然垂眸。 她现在的心也是哇凉哇凉的。 最疼爱的养女想害他们,刚寻回来的亲生女儿也不待见他们了,他们这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 好似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顺心而为。 翌日,盈香阁内。 阮楹用过早饭不久,魏菁就带着一封信,神色匆忙又紧张的来到端肃伯府求见。 被下人带进去,见到阮楹,她便立刻将信拿出来递上前,“乡君!大事不好了。你父母,我是说亲生父母被人绑走了!这是有人.大清早送到绣坊里的信。我起初不知就里,只当是哪家的贵女想订制裙衫,便将信打开看了,可一看才知道这是写给您的,是让您拿着银子赎人的信!” 魏菁说的有些凌乱。 阮楹亲生父母被绑走的事,令她想到了多年前,自己那被人害死的双亲,心下不由的便极是紧张。 阮楹皱起眉头,接过信展开。 自然,这封信正是她昨日看过的那一封。 见信毫无意外的送到绣坊,又呈到自己手中,她不禁想起邬行昨日所说,有的是办法让那四人配合行事,倒是对他们夫妇的手段更多了几分信心。 阮楹看过信,沉吟片刻,便道:“你先回绣坊,此事不要张扬出去,我会想办法的,定会将他们救出来!” 魏菁见她仿佛胸有成竹,心知自己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便点头应下,没多耽搁,很快离了伯府。 阮楹拿着这封信怔忡了好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起身去了前院的书房,找到阮怀英。 今日阮怀英休沐,本打算过会儿去向阮老夫人请安。 随后再将几个女儿叫到一处,询问一番她们的课业,以及平日都做了些什么。 自上回得知阮清等丫头被阮娴欺负后,阮怀英发现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十分不足。 他以此告诫自己,之后每次一有空暇,便尽量抽出时间来同母亲和几个女儿多说说话。 可还没出门往荣寿堂去,阮楹便先到了。 进了书房,阮楹先将信递过去。 阮怀英展开一看,目露震惊。 他是知道楚家夫妇被接进京的事,阮楹也告诉过他同母亲,说是岑王那边得知楚家人曾被行刺,觉得十分蹊跷,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便借了宅子给阮楹安顿楚家人。 阮怀英倒没有多想,岑王同阮家本就有交情,又因着古藉的渊源和云晴郡主对阮楹格外关照,这是大家早便知道的。 他十分信任岑王的能耐,想着他既然愿意揽下了此事,必然会护得楚家人周全。 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因此阮怀英现在极为难以置信,“何人竟有本事,在岑王的眼皮子底下将楚家夫妇掳走?!” 阮楹摇了摇头,“不是您想的那样。” 随着,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这两日的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昨晚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顺心而为。 她不想瞒着父亲,至于祖母那边,若不是考虑到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不宜以这种事惊动,她也是会坦言相告的。 他们都对她很好,而这件事免不了要牵扯府里,她不能那般自私,让父亲措手不及。 说出实情后,她又道,“父亲,我不相信阮娴的胆子有这般大,若是只她一人,必不会做出向我勒索钱财的事,所以我怀疑此事是太子主导,而阮娴不过是听从了他的吩咐!” 第616章 顺意而为 翌日,盈香阁内。 阮楹用过早饭不久,魏菁就带着一封信,神色匆忙又紧张的来到端肃伯府求见。 被下人带进去,见到阮楹,她便立刻将信拿出来递上前,“乡君!大事不好了。你父母,我是说亲生父母被人绑走了!这是有人.大清早送到绣坊里的信。我起初不知就里,只当是哪家的贵女想订制裙衫,便将信打开看了,可一看才知道这是写给您的,是让您拿着银子赎人的信!” 魏菁说的有些凌乱。 阮楹亲生父母被绑走的事,令她想到了多年前,自己那被人害死的双亲,心下不由的便极是紧张。 阮楹皱起眉头,接过信展开。 自然,这封信正是她昨日看过的那一封。 见信毫无意外的送到绣坊,又呈到自己手中,她不禁想起邬行昨日所说,有的是办法让那四人配合行事,倒是对他们夫妇的手段更多了几分信心。 阮楹看过信,沉吟片刻,便道:“你先回绣坊,此事不要张扬出去,我会想办法的,定会将他们救出来!” 魏菁见她仿佛胸有成竹,心知自己在这里根本帮不上忙,便点头应下,没多耽搁,很快离了伯府。 阮楹拿着这封信怔忡了好一阵,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起身去了前院的书房,找到阮怀英。 今日阮怀英休沐,本打算过会儿去向阮老夫人请安。 随后再将几个女儿叫到一处,询问一番她们的课业,以及平日都做了些什么。 自上回得知阮清等丫头被阮娴欺负后,阮怀英发现自己这个父亲做得十分不足。 他以此告诫自己,之后每次一有空暇,便尽量抽出时间来同母亲和几个女儿多说说话。 可还没出门往荣寿堂去,阮楹便先到了。 进了书房,阮楹先将信递过去。 阮怀英展开一看,目露震惊。 他是知道楚家夫妇被接进京的事,阮楹也告诉过他同母亲,说是岑王那边得知楚家人曾被行刺,觉得十分蹊跷,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便借了宅子给阮楹安顿楚家人。 阮怀英倒没有多想,岑王同阮家本就有交情,又因着古藉的渊源和云晴郡主对阮楹格外关照,这是大家早便知道的。 他十分信任岑王的能耐,想着他既然愿意揽下了此事,必然会护得楚家人周全。 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因此阮怀英现在极为难以置信,“何人竟有本事,在岑王的眼皮子底下将楚家夫妇掳走?!” 阮楹摇了摇头,“不是您想的那样。” 随着,她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将这两日的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昨晚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顺心而为。 她不想瞒着父亲,至于祖母那边,若不是考虑到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实在不宜以这种事惊动,她也是会坦言相告的。 他们都对她很好,而这件事免不了要牵扯府里,她不能那般自私,让父亲措手不及。 说出实情后,她又道,“父亲,我不相信阮娴的胆子有这般大,若是只她一人,必不会做出向我勒索钱财的事,所以我怀疑此事是太子主导,而阮娴不过是听从了他的吩咐!” 第617章 将自己的路走绝了 说着,阮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太子的行事,着实令女儿瞧不起,我和郡主原本只是想替收容的灾民找条出路,就这点生意竟然也能入了他的眼。想来他是知道绣坊如今的生意颇为红火,这才狮子大张口,一要就是十万两银子。此事,我是断不能妥协的,否则这回他尝到了甜头,下次只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到那个时候,哪怕我将绣坊拱手相让,他都不会满足!” 阮怀英的脸色随着她的诉说越来越难看,“他一个堂堂储君,竟做出这种谋夺女眷钱财的事,简直是……” 令人不堪入目! 这等人,怎堪为君?! 不得不说,太子的一次次行事,无不是令他匪夷所思,深深为大宛的未来担忧! 更难听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显然,他已经对太子没有期待了。 阮楹见状,便道,“父亲,此事……我想报官!公开追查此事,会令更多人知晓,我阮家没有任何的错处,不过是有人咄咄相逼,令我们不得不反击!” 阮怀英一愣,他没想到阮楹是打算如此处理此事。 事情即牵扯到太子,一旦报官,他们同太子就是真真正正撕破脸了。 不,不对,事实上,从他拒不同意将阮娴嫁给太子,甚至将她赶出门的时候,阮家就已经同太子撕破脸了! 太子不发作,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寻到机会! 自己又提前去圣上面前分辨了此事,太子手中没有任何把柄,因此他只能隐忍。 不过倘若这次去报官,那这脸皮就是彻底撕掉了。 日后,阮家极可能会面对太子的种种刁难。 除非太子能咽下这口气。 可即便如此,他若日后上位,定然也不会放过阮家! 无论阮怀英怎么想,都觉得阮家与太子已经走到了绝无可能共存的地步!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寒光。 幸好宋枥还只是太子,事到如今,想要保住阮家,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想办法让太子无法上位。 既然如此,眼前的事,或许是个机会。 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你说的对,若是私下处置,那这个哑巴亏,我们就吃定了。没有这个道理,就算他是太子,却也不能这般无所顾忌的行事!” 阮楹轻声道,“父亲,您真的赞同吗?此事一报官,阮娴是必然会受到牵连的,甚至有可能太子会将她当做替罪羊推出来!” 那她的下场如何,不言自明。 阮怀英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道:“莺莺,就算此事是太子主使,可阮娴也绝不无辜。她不是傻的,太子缩在后面,一切让她出头,固然是因着要坑害的人是她的亲人,可她若不是心甘情愿受其指使,太子又如何逼迫于她?” “我虽将她赶离府,但她若是幡然悔悟,不愿再留在太子身边,行这等不孝不义之事,我又怎会视若无睹,任由她被太子利用?” 说着,他连连苦笑。 虽说这个女儿没有在身边长大,可毕竟是亲骨肉,看着她走上歪路,难道他便不心疼吗? 可那又有何用?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阮娴根本就是已经入了魔障! “不是为父心狠,而是她已经将自己的路走绝了啊!”阮怀英叹息道。 第618章 报官 阮楹摇头道,“父亲您别这样说,您哪里心狠了?若不是阮娴不顾府中的立场,坚持要站在太子那边,您也不会将她赶出府!可是容女儿说一句,她的性子怕是早便长歪了,即便您让她留在府中,今日之事也未必不会发生!真要到那时,事情更麻烦!” 若真是那样,看在阮家的份上,她的确是不可能选择报官。 但别以为这样事情就能平息。 她妥协,便意味着阮家妥协。 宋枥不会放过那十万两银子,那这笔钱谁来出? 只能是阮家。 一旦拿出这笔银子,阮家同宋枥便更加难以分割开了。 而宋枥也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无论阮家是否愿意,他都会趁机将阮家拉上他的贼船! 她能想到的,阮怀英自然也想得到。 阮怀英眸光深沉的缓缓开口,“你道我当初之所以坚持要将阮娴赶出府中,并将她的名字从家谱上抹去,是为何?与其说是反对她同太子的亲事,更是防备着今日这种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阮娴这才初初进了东宫,就同太子沆瀣一气,成为太子手里对付阮家的一把刀! “想来她是怨恨阮家怨恨我的,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便只会是开始,而不是结束。便是有个什么,那也是她自作孽。此事我已决定了,不必顾虑其他,还是报官!” 既然他想得如此明白通透,那阮楹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她点点头,先回盈香阁去准备,而阮怀英这边也换了外袍,对着下人交待了一番,两人便一道出了府前往大理寺。 父女俩来到大理寺报案。 因着是他们两人报案,所以大理寺卿亲自接待。 阮怀英同对方虽同朝为官,不过论起来,打交道并不多。 而对大理寺卿来说,他对阮楹比对阮怀英更熟悉,毕竟这位乡君可是得了岑王殿下的青眼,曾经数次来到大理寺。 当然,阮怀英也不可轻忽。 有爵位在身的三品大员,手握实权,最重要的,是受皇上信重。 总而言之,阮家父女两人的份量无疑是极重的。 大理寺卿将人请至后堂,细细询问。 阮楹将那封信交给对方后便言道:直到如今,四处不见楚家夫妇,应是真的被人绑走了。但对方在勒索信中,并无留交换赎金的地址,因此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来报官。 有勒索信,大理寺自然要受理此案。 了解事情的详情后,大理寺卿客气的道,“两位请放心,大理寺一旦受理此案,必然会马上开始调查,以期早日将人救回。” 之后,他便请阮怀英和阮楹回府去等消息。 而就在阮怀英父女离开后,大理寺卿也很快将案子布置下去。 大理寺寺丞蹙了蹙眉,突然想起一桩事,便拱手道:“大人,下官今早进门的时候听到有人来报信,道是昨晚在城外一处庄子门口,见到一对老夫妇人事不省,是数名外貌凶恶的男子偷偷扛进庄子里。因着十分可疑,因此报信人今早进了城便来了大理寺。只是当时并无人报案,又分派不出人手,因此便没有派人去近一步查证。就不知那对老夫妇是不是阮大人和乐平乡君要找的人?” 大理寺卿讶然,“竟有此事?” 寺丞点了点头,“确有此事,详情一问可知。” 大理寺卿便道:“既然如此,你便去查证此事,若是消息属实,尽快派人过去,切记,以救人为要。” 毕竟是乐平乡君的亲生父母,若是出了差池,也是桩麻烦事。 “下官明白!”寺丞应了,立刻去落实此事。 第619章 心胸 下官离开后,大理寺卿也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这事古怪的紧。 再则,事情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他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小半天后,便有属下回来报信,说城外那庄子确实可疑,但他们却不敢贸然进去搜查,因为那庄子是太子门下所有。 既不能进去,他们担心打草惊蛇,因此一切只在暗中调查,并未声张。 听到这话,大理寺卿的心里顿时就是一跳。 果然不简单。 只是他还是料错了,此事竟然会牵扯到太子殿下! 既然如此,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大理寺卿沉思了片刻,拿出空白的奏折,起笔一挥而就,然后拿着奏折对属下道,“走,进宫,我要亲自面见圣上请示此事!” 他承认自己是过于谨慎了些,不过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不谨慎。 …… 此时,皇宫内寝殿内,嘉乐帝披着外袍坐在床上,正同坐在床边的宋文燮说话,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份奏折。 近两日因着嘉乐帝的身子不大舒坦,便时常宣了宋文燮过来帮手,这时两人刚刚讨论过这份奏折的内容。 嘉乐帝觉得精神有些不济,便将奏折放到了一边,靠在了床头歇息。 他闭上眼睛,含混的道,“朕老了……” “皇兄!”宋宋文燮不赞同的唤了一声。 嘉乐帝睁开眼看着他笑道,“小九,人都会老,朕也不例外,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只不过,朕现在还不能倒下来,毕竟太子他只怕是撑不起来……” 宋文燮坦然道:“臣弟也这般认为,太子比之您当年差的太远了!若是您有意现在就将江山交付于他,那臣弟不得不劝您三思而后行。” 嘉乐帝被他逗笑了,“你倒是不客气的很,太子若是听到你说这话定会恼了你。” 宋文燮不以为然的道:“他若恼了,那臣弟还要加上一条,他的心胸不够宽大。为君者岂能这般狭隘?像您当年,还不是被那些御史翻来覆去的挑刺吗?但您也没有因为谁的言辞过于直白而治他们的罪,更不会心下记恨,大苑正是因为您有这样的胸怀而愈发欣欣向荣!” 他这话算是说到了嘉乐帝的得意之处。 嘉乐帝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他知道自己算不上顶聪明,可他有一点长处是许多人都比不上的。 那便是心胸宽大,听得进旁人的谏言。 可以说本朝的御史起到的作用,远远超过了先帝的时候。 而且他们也确实提出了朝中的很多问题。 提出问题,才能一一解决。 因此嘉乐帝虚心纳言的名声,那绝对是有口皆碑的。 只是在想到太子的为人后,嘉乐帝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心中暗暗叹息,太子同他一样算不上顶聪明的人,可偏偏又不像他这般能够虚心采纳谏言。甚至正相反,他太过自傲自大! 朝堂上为此弹-劾他的人不是没有,嘉乐帝曾经把这些奏折拿给太子看过,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短处。 可后来,嘉乐帝发现这并无用处。 不仅如此,宋枥还隐隐的在针对那些曾经弹-劾他的人。 自此之后,嘉乐帝便没有将弹-劾的奏折给他看过。 同时,嘉乐帝心里也清楚,就像宋文燮所说,太子的心胸比起他可差得太远了! 思忖了半晌,嘉乐帝又道仿佛喃喃自语的道:“太子撑不起来,老大也不行,那孩子性子太暴躁了些……” 第620章 手底下出真章 嘉乐帝没有将话说的更明白,但宋文燮却已经听出来了,他这是在考虑继位之事。 也对,皇上的身子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既然宋枥撑不起来,那当然要考虑别人。 宋文燮意识到,嘉乐帝对宋枥的不满只怕也不是一两日之功,如今不过是因着身子的缘故,逼的他不得不尽快有所定夺。 宋文燮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皇兄,您也不能太偏心了,眼里只看到太子和大皇子,这叫其他皇子要如何自处,他们平日里勤奋努力,自然也希望您能看在眼里?” 嘉乐帝看向他,突然问道:“那小九你说说,哪位皇子更出众些?” 宋文燮摇了摇头,“这臣弟可说不好,不过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简单的很。” 说着,他微微一笑,“皇兄,练武之人常说,手底下出真章,话虽粗鄙些,但道理却是有的。其实侄儿们也是一样,您别太护着他们,不如放开了手让他们多多历练,到时候谁更出众,自然就一目了然。” 嘉乐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么说倒也没错,他们平日里还是历练的少了。” 就算有历练,也是围着京里打转。 这其中倒是他的责任更大些。 他总觉得还有时间,可如今看来,他的身子并不如他以为的那般强健。 嘉乐帝愈发觉得应该将皇子们都放出去,到时自然能看得出谁更出众,不仅仅是能力,还有性情。 两人正说着此事,宫人突然来报,“陛下,岑王殿下,大理寺卿求见!” 嘉乐帝蹙眉,突然晋见,必然是有要事,“宣!” 宋文燮见状,起身想要避开。 嘉乐帝却阻止他道:“不必。你坐着也听一听,他到底有何急事。” 大理寺卿很快被宫人带进了殿中。 他躬身行礼后,便呈上了奏折,同时说起阮家报案的事。 一直说到那可疑的庄子是太子门下所有。 宋文燮这时心里已经明白了,这必然是阮楹设的局。 既然如此,他倒不必担心了。 而嘉乐帝听说此事与乐平乡君有关,不由得看向宋文燮,隐含打趣。 不过听到此事与太子有关时,唇角不由向下压了压。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道:“执言,这些年你是越发胆小了,此事若是搁在你初为官的时候,想必此时你已经亲自带了人前去这庄子上查探了吧?” “陛下,臣惶恐。”大理寺卿的头躬得更低了。 年轻时自然可以不顾忌,可当位置越来越高,牵绊越来越多,他很难还保有初心。 初为官时,想得是为民作主,想得是国家强盛繁华,可现在…… 他想得更多的却是官位,是自己的小家。 大理寺卿低垂的脸上露出愧色。 嘉乐帝也不是不明白下面这些人的心思,不过他到底仍是有些失望,便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去办吧,无论此事与谁有关,只管禀公执法便是。” 虽然被嘉乐帝教训了,但大理寺卿得了这话,也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也就是说,哪怕此事与太子有关,他亦可以大方行事,该搜查便搜查,不必顾虑。 大理寺卿立时告退,准备好好查清此案,务必不能让皇上觉得他玩忽职守! 第621章 请阮夫人出面 这时,嘉乐帝想了想又道:“好生救出乐平的亲生父母。” 闻言,大理寺卿心里一惊。 他虽知道乐平乡君是在皇上面前露了脸的,但却没想到连乐平乡君的亲生父母陛下都如此关注。既然如此,那他当真是不能出半点差池。 大理寺卿告退后,嘉乐帝又看向宋文燮:“倒是难得见你紧皱着眉头,是担心乐平吗?” 担心是的确担心的,但同皇兄想得又不一样,那丫头搞出这么大的事,也不知同他打个招呼,当真是个没良心的! 宋文燮状似无奈的笑道:“皇兄,您就别打趣臣弟了。臣弟承认确实有些担心乐平,但臣弟更觉得奇怪。她不过是个女儿家,就算她和云晴张罗的那个小绣坊生意做得不错,可那又能挣多少银钱?” 他顿了顿,“对方却一开口便是十万两纹银……这未免太高看她了。还有,据臣弟所知,乐平的亲生父母也不过刚刚进京,连端肃伯府还未拜访过。那幕后主使除非一直盯着乐平或是端肃伯府,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快便知晓他们之间的关系?” 嘉光帝眸底闪过一丝光芒,他面上却只做没有多想的模样,仍是微微笑着,“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朕便允你些空暇,去大理寺垂询一番此事吧!” 大理寺既然都查到乐平亲生父母的所在,自然能够很快将人救出来。 这桩案子从表面上看,倒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其中隐含的信息颇多。 譬如太子为何参与到此事当中,他是知情人,还是被人蒙蔽? 若是前者,他目地何在? 只为了那十万两银子,还是意指端肃伯府? 若是后者,那又是谁能够借着太子的名号庇护自己做下此等绑人勒索之事? 嘉乐帝心思转过几圈,忖道:他想到的这些,小九也该察觉端倪,再加上他又担心那乐平乡君,既然如此,他正好顺水推舟。 宋文燮也没有推脱,起身便拱手道:“多谢皇兄,那臣弟便去了。” 待他离开,嘉乐袖才哼笑道,“倒是难得看到他如此心急火燎的模样。” 跟前伺候的心腹顺着他的话,凑趣道,“民间有句俗语叫老房子着火,依奴婢看,岑王殿下多半便是了。” 嘉乐帝被逗得大笑。 …… 翌日,阮怀英本该上朝的,但今日他特意请了假留在府中同阮楹一起等大理寺那边的消息。 果然没过太久,那边便派了人前来。 “见过阮大人,见过乡君,下官特意前来报信,楚氏夫妇业已于昨晚被救出。原本想将两位送到伯府中,但昨日将人救出时,时辰不早了,征询他们本人的意思,他们坚持想回福源客栈等候,因此,大理寺便派人将两位送到了客栈安歇。” 阮怀英和阮楹齐齐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随着,阮怀英谢过了对方,对阮楹低声道,“不如为父同你一道过去探望……” 话未说完,大理寺的官员就不得不尴尬的插话道:“下官还有一事相告,正是与那绑人的匪徒有关。” “哦?请讲。” “昨晚救出楚家夫妇后,我们在庄子里发现四名匪徒,连夜审问后得知,他们起初是被叫到京中一处宅院中与人达成交易,也是在那里绑走了楚家夫妇。” “而那处宅院经我们查证,乃是阮夫人名下,因此我们此来,也是想请阮夫人出面询问几句话,不知可否?” 第622章 高招 寻官员和勋贵家中的女眷问话一向是令大理寺官员颇为头疼的事。 因为她们往往怕损及名生,便推脱不肯出面。 不过这次大理寺少卿严忠守带人来阮家,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毕竟被绑走的人是乐平乡君的亲生父母,而乐平乡君又是阮家的养女,有这层干系,自然更好说话。 眼下看到阮怀英对此事也极为上心,他便更多了此事应该能顺畅的底气。 果然闻听这番话,阮怀英虽然露出震惊的神色,但仍是客气的问道:“敢问,消息可确凿?” 严忠守颌首,“阮大人,证据确凿,我等才敢登门。” 他们有证人在手,早已翻来覆去的审问了数遍,确定阮夫人和阮家二女阮娴的确是在前日出现在那栋宅子里,而且期间,那四名匪徒也赶到…… 这足以证明阮夫人与阮娴同此事有关。 再者,岑王殿下昨日也去过大理寺了,确认阮娴早便离开了伯府,如今正居于东宫,而那栋宅子更是阮夫人的嫁妆宅子,但已于前些日子转到了阮娴的名下。 若非事情查得如此明白,他们也不敢轻易打扰阮夫人。 阮怀英抿紧了唇,沉默了半晌,拱手道,“既然是与内人有关,那更该秉公守法,两位稍后,我这便派人去唤内人前来。” 严忠守和属下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阮楹则担忧的看向阮怀英,阮怀英察觉到女儿的目光,回头安抚道,“父亲留在府中陪着你母亲,你多带几人去一趟福源客栈,先去探望楚家夫妇。他们历劫回来,若是身子不适或是状态不佳,你便直接将人接进府来无妨。” “可是父亲,府里……” 阮怀英摆了摆手,没让她说下去,“府里的事自有父亲来安排,你无需多管,去吧!” 两人对了个眼神,阮楹顺着这话点头应了。 “那女儿便去了。” 她向严忠守两人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严忠守端坐,心里对阮怀英倒多了几分佩服。 阮家抱错孩子的事,他自然是听说了的。 之前听闻有传言说,阮家因着乐平乡君不是亲生女儿便对她诸多不满,如此云云,甚至还有说,阮家将她赶出府的…… 现下看来,果然都是谣传! 这父女两人相处自然,明明是极亲近的。 再则,阮怀英也实在大方,不但同意让乐平乡君同亲生父母相处,甚至还爱屋及乌,愿意将对方接进府中照顾…… 一来足以看出他为人端方,颇有胸襟,二来也能看出他的手段。 他若坚决不允乐平乡君与亲生父母接触,难免落了下乘,且还有可能令乐平乡君心下不快。 可他表现的这般宽厚,乐平乡君就算对亲生父母照拂一二,心中更加尊敬感激的人,也必然是阮怀英! 委实是高招。 不动声色便将女儿笼络的对阮家更加依赖。 无论阮怀英此举是否有意,严忠守都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就在他心里闪过种种思绪的时候,张氏到了。 被下人请到前厅中的张氏,心里十分疑惑,不知阮怀英突然叫自己来前厅是何意? 可等到见着那两位大理寺的官员,听他们陈明情况之后,张氏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623章 后悔 张氏自己心里清楚,她自然是同阮娴见了面的。 而且,当时阮娴还同她说起了阮楹送信给她,约她去见楚家夫妇的事,后来又略微提及了太子的意思…… 这些阮娴并没有瞒着她。 当时,张氏还给她出了主意。 拿捏楚氏夫妇的事,后患很多,张氏是不赞同阮娴这般做的。 因此便同她道:“人心都是会变的,就算眼下楚氏夫妇向着你,可这维护又能有多久?阮楹极有心计,她若将对方笼络了去,那你想要拿捏楚氏夫妇的想法,只会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甚至有可能为自己引来祸患。” “娴儿,你听娘的,只利用他们将阮楹的绣坊拿到手,以此向太子交差便够了。旁的事,你不要再插手!” 张氏这么说时,心下隐隐对太子的行事多有质疑。 甚至有些后悔,没能阻止阮娴这么早便进了东宫。 她那时想得是等太子伤好,再说其他,却没料到阮娴那般着急,未同她商量便自己进了东宫,此后就留在了太子身边。 彼时,张氏便是暗有怨言的。 更别说这回的事,太子一切都让阮娴出头,他反而片尘不染。 这事怎么看都觉得不妥当。 因此在阮娴赞同了她的主意之后,张氏便又试探着道:“此事了结之后,你可愿去你外祖家小住?我本早便想带你回去见见外祖一家人的,可一直没寻到机会,便耽搁下来。你进东宫一事,到底还是该光明正大的好,酒席不能不办,东宫那边也不能毫无表示,象如今这般悄无声息的留在那里,实在不妥。” “倒不如娘带你避开一段时日,等到这阵风波过去,太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再摆下宴席接你进去,此方为正道,你意下如何?” 她这么说,是真心为阮娴着想。 担心太子对她不好,因此想着过段时间再看看。 若是太子对阮娴全然是利用,而没有真心,那她哪怕是跪着去求老夫人和伯爷,也一定要让他们想办法将阮娴与太子撇清关系。 如此,总好过日后在东宫受磋磨。 可惜阮娴却没有领悟她这片慈母之心,不但狠狠拒绝了她,还质问道:“你是不是后悔帮我了?” “因着帮我,你才被夺了管家权,也惹恼了老夫人和父亲,不得他们欢心,所以你现在便想分开我同太子,好以此去讨好他们?” 张氏当时便难过的险些喘不上气来! 可她有苦却说不出。 她哪能想到太子竟会如此行事? 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声卑劣了! 这样一个人,她怎么相信对方会对阮娴好,甚至会帮她? 总之,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张氏今日还琢磨着,如何哄回女儿,好叫她想清楚,不可一味的相信太子,还是要替自己的将来考虑……可还未等她动作,大理寺便先找上了门。 面对着阮怀英和大理寺官员探究的目光,张氏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前日的确是去见了小女。因着她说,她大姐姐给她送了信,道是楚家夫妇上京了,想要见她一面。我那小女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找到我,想让我给拿个主意。” 第624章 心坏了没救 严忠守微微一笑,道:“不知阮二姑娘还说了什么?” 自然是说了许多。 但那些话,张氏又怎么能对着大理寺的人说出来! 她不相信绑走楚家夫妇的事是阮娴做的,这定然是太子的意思,只不过,她更不可能将对太子的疑心说出来。 张氏绞尽了脑汁,想出说辞,“她还说,知道她大姐姐应是也会跟着一道去,到时再同她大姐姐商量该如何安置楚家夫妇。毕竟他们既进了京,想是不愿再回去了,如此,可不是要依靠着女儿,好能在京里落脚。小女说了,该如何做,还是以她大姐姐的意见为准,无论如何,她才是那楚家夫妇的亲生女儿!” 她想来想去,觉得只能把事情往阮楹身上推。 可是当她说出这番话之后,就察觉到阮怀英投在她脸上的视线越发冰冷了。 张氏心里发慌。 他这是恼她扯到阮楹了? 可,可她说的也不算错啊,如果不是阮楹送信给娴儿,不非要叫她去见楚家人,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以,根源本就在阮楹的身上! 想是这样想,可等严忠守再细问的时候,张氏到底还是惧于阮怀英,不敢再多攀扯阮楹了。 她应付了几句,只能为阮娴辩解道:“我那小女儿对她的养父母是十分感激的,断然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定然是那些人害怕之下攀扯于她,还望你们大理寺能够明察!” 严忠守心里已经有数了。 看来这位阮夫人之前应是不知此事的。 至于她最后这些话,一听便是在毫无根由的维护自己的女儿,不足以采信! 他微笑着颌首,“阮夫人尽管放心,我们不会随意与人定罪,自然是要有充足的证据。” “我小女儿一定是被冤枉的!你们……” 阮怀英冷冷的打断她,“够了,不必再说这些毫无用处的话,相信大理寺定能查明真相。” 严忠守的目光从张氏的脸上划过,张氏被他洞察的目光看得心里怦怦直跳。 不过所幸,对方很快转开了头,对着阮怀英一笑道:“多谢阮大人信任,我等必不辜负。既然事情已经问清楚了,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说着,他同属下站起身。 阮怀英也起身相送。 等到将大理寺的人送走之后,阮怀英重新回到前厅。 张氏看着他,嘴唇蠕动,试图解释一番,“伯爷,我……” 阮怀英却眸光冷淡,抬手制止她说下去,直接唤来下人,吩咐道:“送夫人回她的院子,既然身子不适,就在屋中多多静养,不必逞强走动了!” 他已经懒于再同她多说。 今日若是他不在场盯着,还不知她会如何将污水硬生生的往阮楹身上泼。 她难道不清楚这会为阮楹带来何种麻烦吗? 不,她知道! 但她仍是做了! 这已经不单单是偏向亲生女儿的事情了,根本是要置阮楹于死地! 心偏了,许还有救,可心坏了,拿什么救? 闻言,张氏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清楚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之前她就被禁足过,但是后来因这阮娴的事,阮怀英又放了她自由,显现是需要她安置阮娴。 可现在,阮娴的事她越管越糟糕,已经到了无力再管的地步。 因此阮怀英便毫不犹豫的再次禁了她的足。 而且,绝口不提何时放她出来。 难道他要关她一辈子? “伯爷,我说那些话并没有其他意思,信的确是莺莺给娴儿的,我……”张氏喉咙干涩的挤出一句话,可阮怀英看都没看她,只挥了挥手,下人便连忙上前,将张氏几近软瘫的身子架起,带离前厅。 第625章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此时,阮楹已经到了福源客栈,也见到了未卸下乔装的邬行夫妇。 现在他们还受大理寺那边的关注,自然不可能卸下妆容,露出破绽。 阮楹进了屋,见他们无恙,心安下来。 又询问了昨日发生的事,得知大理寺那边出动了精英人手,很快就强行进入庄子,将他们“救”出来,并且将那四名男子带走。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阮楹笑道:“辛苦两位了,不过眼下事情还不算真正了结。” 还需他们两人寻机会消失在京里,毕竟不可能一直乔装成楚氏夫妇。 “经历了这么些事,你们想来已然不愿继续留在京城了,我这便安排人手护送你们回乡,如何?”阮楹对邬夫人眨了眨眼睛。 先离开京城,等到去楚家庄的路上,自可寻个合适的时机,恢复本来面目,之后便可没有顾忌的回京了。 后面的话就不需要说出来,邬行和夫人已然明白,他们笑着点点头,“最好不过,这京城危险重重,我们这等乡下人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言罢,三人都不由得笑起来。 事情定下来,阮楹就让曲思去安排人手和马车,顺便再将楚家夫妇准备回乡的消息散出去。 曲思的动作很多,如今她磨炼的极为能耐,不到一个时辰便全都办妥了。 而菡萏则贴心的准备了路上的吃食,交给邬行夫妇。 阮楹又叮嘱了一番,叫他们注意安全,便送他们上路了。 一切安顿好,时候也不早了,阮楹从客栈里出来。 本想直接回伯府,不料抬眼就看到对面一辆熟悉的马车。 宋文燮那张俊美的脸庞从马车的小窗里露出些许,随即,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阮楹无奈,知道此事必然是惊动了他。 他既寻了来,以这人的性子,事情不交待清楚只怕是不行的。 阮楹只好先打发曲思她们上府里的马车等着,然后上了宋文燮的马车。 “你这胆子大的很呐!”上了马车,方才坐稳,宋文燮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一个人就把他们都算计了,倒是越发能耐了。” 阮楹:…… 听着这话音,好似有哪里不对,这是在嘲讽她?她有哪里得罪他了? 阮楹慢吞吞的道:“殿下这话我不明白,我可没有算计谁,不过是他们做的事曝露出来罢了,难不成事情还是我逼着他们做的?” 宋文燮哼笑,“你这道理多的很,说下去天黑了都说不明白。罢了,陪我去喝杯茶吧!” “殿下,茶就算了吧,我还急着回府!”阮楹一本正经的道,她还不高兴他见了面便阴阳怪气的呢! 宋文燮却不理她,直接吩咐车夫往亭盖园去,倒是仍没忘记让人去叫曲思她们跟上。 阮楹无语的看着他,半晌才忍不住道:“殿下每次请人都不需经过同意的吗?未免太霸道了!” 宋文燮高高扬眉,“我问你你同意?” “不!” “那不就得了!”宋文燮理直气壮。 太过有礼的结果就是根本无法请到人,那他要多蠢才会那般做? 阮楹:…… 好像应该生气,但又莫名觉得好笑。 而且这种对话好似很熟悉,以前好似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形。 看来宋文燮的霸道性子会是一个长久有争议的问题! 第626章 本就很熟稔 阮楹哭笑不得瞪了宋文燮一眼,到底是没再提回去的事。 不过路上,她也不大想说话,只是倚着迎枕,在想事情。 宋文燮顺着她的意,也不打扰,只安静的看着。 可是很快,阮楹就被他看得脸颊发烫。 她不得不转过头,视线正撞入宋文燮那双幽黑的眸子里,一时间,她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被她这样直直的看着,宋文燮半点不恼,反而眼中沁出笑意来。 阮楹回过神,蓦然羞赧,她猛的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你在笑,很高兴吗?” “自然。”能得到你这样专注视线的时候,并不多啊! “有何值得高兴的?” 宋文燮眯了眯眼睛,“其实我在想一桩事。” 阮楹不解,“嗯?” 宋文燮慢条斯理的道:“我在想,我方才盯着你看了半盏茶的功夫,你是不是要将这时间找回来,所以也盯着我仔细看上半盏茶的时候?” 阮楹的脸蓦地涨红了,“我我我何时盯着你看了?就算你是王爷,也不能胡乱说话!” 宋文燮扑哧笑了。 抬手轻触了下她脸颊的肌肤,在阮楹还未恼怒之前便又立刻收回了手。 “很热啊,你害羞了?其实大可不必,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子观女子,可耽于色,女子自然也可以……唔!” 阮楹将怀里的迎枕毫不客气的拍在宋文燮的脸上,终于让他消停下来! …… 马车来到亭盖园,两人下来,宋文燮直接带着阮楹去了他的院子。 这处院子是园中最大,也是最僻静的。 离其他院子都颇有些距离,通常不招待客人,除非是宋文燮亲自带过来的。 阮楹早便听其他人说起,知道有这么一处院子,但进来品茶,倒是头一回。 进到里面一瞧,便发现这院子的风格与宋文燮的府邸颇有几分相像。 不张扬,却处处彰显着低调的华贵。 身处其中,阮楹有种在岑王府的错觉。 “若是熟悉你的人,想来一进院子便能察觉这里是你的地盘了。”阮楹欣赏了一圈后,忍不住说道。 宋文燮道,“所以你很轻易就察觉了?” 所以,他们之间已经是极为熟稔的关系了吧! 阮楹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倒没有着恼,只是轻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屋。 再反驳就太过欲盖弥彰了。 她与他,本就很熟稔了。 难道她还能否认这一桩么? 宋文燮弯了弯眸,笑意更浓厚几分,也大步上前,随在她身后--进去了。 两人落座后,沏上一杯香茗,下人都被打发到门口守着。 屋内茶香四溢,端坐其间,再焦燥的心思也能慢慢平静下来。 半晌,阮楹捧着茶盏问道,“这次的事,你已经尽知了?” 宋文燮的手指在茶碗盖上轻轻拂动,口中轻笑,“能不知吗?大理寺的胡大人都请示到了皇上面前,那时我恰好也在,从头听到尾。” 原来如此。 阮楹想了想,问道:“所以,对宋枥也牵扯到此事中,皇上可有表态吗?” 宋文燮拿起茶壶添了些茶,不疾不徐的道:“你若想借此事将宋枥打击到底,那是绝无可能的,但影响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那是必然的。至于这轻重,那就端看皇上如何作想了。” 第627章 谁比谁凶残 宋文燮推测,嘉乐帝应该已经在考虑废太子的事了。 毕竟宋枥的种种行径看在嘉乐帝的眼中,都令他认为,宋枥并不是个能够担起一国之君这个位子的合适继承人! 但兹事体大,即便是皇上,也不能轻易作出决定。 换言之,此事还缺少一个推力。 不过事情没落定前,毕竟只是推测,宋文燮暂时不打算告诉阮楹。 阮楹抿了口热茶,倒是十分坦然,“你既这么说,那我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她也没指望,就凭这件事就能把宋枥扯下太子之位。 不过想来嘉乐帝对于宋枥这个太子,已然是又多加了一层失望。 毕竟,宋枥参与其中的事,实在太不体面了。 阮楹转面又说起了改良犁的事,“改良犁本是我哥哥做出来的,可宋枥对外却宣称是自己寻了工匠做成的,可说是将功劳全揽到自己的身上,听闻皇上还为此事嘉奖了他……” “此事若发生在普通百姓身上,说qkd 德行败坏,也就罢了。可搁到当今的储君身上,那就不是一般的小事。毕竟,他这般行事会令官员和百姓无法再信任他!” “一位不得信任的储君,又要如何坐上君主之位?” “这件事,我是必不能让他含混过去的,因此我打算先将此事宣扬出去,让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知道他做了什么!” “相信如此一来,必然会引起朝廷的重视,派人来调查此事是迟早的,到时自可还我兄长一份本应属于他的功劳!” 当然,此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弊端。 因为任谁都会怀疑此事是楚生宣扬出去的,那些与宋枥亲近,又或是不敢得罪宋枥的人,说不得会给他使绊子。 不过之前阮楹也询问过楚生,将事情的利弊都向他讲清楚了。 楚生坚持如此。 事实上,他早便在等着这天了。 若不是阮楹觉得时机不到,一直这般对他说,他大抵早就将事情爆出去了。 他并不在意什么功绩不功绩的,楚生的心思与阮楹差不多,便是一心要将宋枥打落太子之位! 宋文燮嘴角动了动,目光深深的看着阮楹,半晌才笑叹道:“宋枥得罪你,当真是一件极不明智的事。” 这一桩接着一桩针对,别说宋枥吃不消,便是换个人,只怕也很难应对。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能怪宋枥本就为人不端,否则哪来的这种种把柄? 阮楹微微一笑,别有意味,“得罪我,的确是件很糟糕的事,我眼里不揉沙子,让我不痛快的人,我凭什么让他好过?况且,这才走到哪儿呢,我还有得是招式没拿出来!” 你怕了么? 宋文燮扬了扬眉,突然道:“这件事你不宜出面,交给我好了。” 他的口气强硬,不容反驳。 他不但不怕,还很理所当然的态度。 总不能让他只是在旁边看着,什么都不做吧? 自己未来王妃被人欺负了,他让对方付出的代价。可不能仅仅只是断腿而已,宋文燮凶残的想道。 阮楹看着不但不觉得她心狠手辣,反而好似还认为她做的不够的宋文燮,一时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好吧,这一局,是她输了。 第628章 东宫拿人 就在阮楹与宋文燮说话的时候,另一边,大理寺少卿严忠守也带着人来到了东宫,求见太子。 此时,阮娴正陪着宋枥在寝殿里。 宋枥坐在床上看信。 信是之前青山那边才送过来的。 因着这次去云蒙山损失了不少人手,所以他自然要想办法补上。 虽然内侍和侍卫,宫里都派了新的人手,但那些都不能信任,所以他正在琢磨怎么把这些人悄无声息的换掉。 他自顾琢磨着自己的事,阮娴则百无聊赖的坐到稍远的椅子上陪着他。 手里拿着绣棚作样子,但阮娴可没有心情去做女红。 她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曝露了,心里正盘算着,这会儿阮楹早便收到了那封信,想必已经急了怕了,在到处想办法筹银子吧。 等到晚些时候,她便将早就准备好的第二封信,让人悄悄给阮楹送过去。 信里的内容,自然是告诉阮楹将银子放到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处地方,然后再去城外等着。 想到她很快就能拿到十万两银子,又狠狠耍了阮楹一回,还能把楚家夫妇这对麻烦处理掉,阮娴的心情就好得不得了。 没错,人牙子那边她也联络妥当了,等到拿了银子,就把楚家那对老家伙发卖了! 至于到手的银子拿多少给太子,自己又要留下多少,这她倒要好好想想。 如果太子要问,就说楚家夫妇只拿了这一笔银子,就趁她不注意跑掉了。反正太子也不会真的派人再去证实那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跑了…… 阮娴自觉方方面面想得十分周到,不禁暗自得意极了。 就在这个时候,内侍前来禀报,“殿下,大理寺少卿求见!” 宋枥讶异的抬起头,手上不动声色的将信收起来,问道:“他来做什么?” 内侍摇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宋枥嫌弃的轻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请进来吧。” 他这边还没想到是阮娴出了纰漏,毕竟之前阮娴回来,很高兴的告诉他,已经将楚家夫妇带到宅子里安顿下了。 因此,当严守忠进来,将事情大致说了说,提到要将阮娴带回大理寺审问时,宋枥心下登时又惊又怒。 “你说什么?要将人带回大理寺?不行!” 宋枥当即便拒绝了,他的女人,怎么能被带去大理寺,岂不是丢尽了他的颜面。 阮娴也是怕的脸色煞白,心里乱纷纷的想着,怎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好好的,怎么就被人发现了? 不过听到宋枥的话,她到底稍稍安心。 只要不将她带走就好。 留下来,太子总会想办法为她将尾巴抹掉的。 到时候大理寺就更加无法奈何她了! 她想得是挺美,奈何严守忠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不卑不亢的道:“启禀太子殿下,大理寺已得了陛下的口谕,必要禀公处理此事,太子若是阻拦,臣只能得罪了!” 宋枥怒道:“得罪?你这是准备在我东宫大打出手?” 严守忠平静的拱拱手,“臣不敢,臣只能去请示陛下,求陛下下旨拿人,太子殿下应该不想因着这点小事便惊扰陛下吧?” 闻言,宋枥脸色一僵。 第629章 为今之计 宋枥面色阴沉的看着严守忠。 前世,他就极不喜此人,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能力出众。 可越是能力出众的人,越是不畏强权,他想以身份压抑严守忠的想法,根本无法做到。 就在他进退两难的时候,严守忠再次重复道:“还请太子殿下允许臣等将阮二姑娘带回大理寺!” 宋枥的面皮抽-动了两下,他是绝不想将此事闹到老东西面前去的。 他纠结了片刻,突然喝道:“滚出去等着!” 这话就是同意他们将人带走了。 目地达成,严守忠没有再多言,行过礼便带着属下退出去。 宋枥抬头看向阮娴,“过来。” 阮娴此时已经怕得泪流满面,她自然也听出来了,太子这是打算放任那两人带她走啊! 可,这怎么行呢? 去了大理寺那种地方,她还有活路吗? 她哆哆嗦嗦的上前,临到床前时,突然猛的抓住宋枥的小臂,压抑着哭道:“殿下,您不能,不能让他们把我带走,我,我什么都未做……” 宋枥眸光尖锐,“什么都没做?难道大理寺那绑人的匪徒不是你寻的帮手?难道楚家夫妇不是在庄子上被发现的?” 按理说,严守忠是不该告诉他这么多细节的,但宋枥的身份毕竟不同。 而严守忠此来最大的目地是带阮娴回去,因此宋枥坚持要知道,严守忠便将事情大致说了。 当然,严守忠也不是就这么白白说出来的,在告诉宋枥这些事的时候,他察言观色,发现宋枥对楚氏夫妇被绑勒索赎金一事是不知情的。 也不能说全然不知,但至少绑人的事,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外之外。 因此这个时候等在门外的严守忠心里也在思忖,看来案子的关键还在阮二的身上。 而殿内,阮娴已经被问得脸色惨白一片,见实在瞒不过去,她只能哭着将事情的经过小声说了。 当然,她不会告诉宋枥,如果真能白得十万两银子,那她自己肯定是要截下至少一半的! 在她口中,她是想拿到银子给宋枥惊喜。 “而且真的不能怪我,我本是好好同他们说,让他们住在我的宅子上的,可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我也是没办法,呜呜呜……殿下您救救我啊!” 宋枥猜到阮娴有私心,只怕不想见着楚家夫妇在京里,所以才这么做了。 他嫌弃的瞪着她,颇有些无语。 怎么能这么蠢? 他真当阮楹是傻的不成! 张口就要十万两,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啊! 阮楹的绣坊生意再红火,那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赚到这么多! 况且,阮楹性子刚烈,她越是用这种手段,阮楹越是不会屈从。 否则他早这么做了,还用得着让阮娴拿捏住楚家那对夫妇? 宋枥暗叹了一声,哑声道:“事到如今,你想完全撇清是不可能的,听我说,这事你若不想闹到父皇面前,让他发旨将你赶出东宫,你今日就只能委屈一下,先跟着他们回去。之后,照着我说的做……” 他尽量简短的告诉阮娴去了大理寺后该如何应对,然后又道:“只要照着我说的做,我这边再去向父皇求情,很快就能将带出来的,可明白了?” 第630章 分辨 阮娴自然是不想去大理寺的,哪怕是几日也不愿,可宋枥话说的如此明白,根本没有她反抗的余地。 一边努力记着宋枥的叮嘱,阮娴不由心里生出怨对。 为什么明明是大祁的储君,却连自己这么一个小女子都保不住? 只要他坚持说不让那些人带走她,就算闹到皇上面前,难道皇上还不能给自己的儿子这么点颜面,非要执意追究东宫的人吗? 阮娴是不相信的。 她认为太子就是怕皇上因此而责罚他,所以他选择将自己推出去。 只是心里再不平再不甘,也没有用。 宋枥将话说完便示意她出去,阮娴低着头磨蹭,惹得他更加心烦,索性直接唤来宫人,将她带出去。 阮娴氤氲着泪眼看了宋枥一眼,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他被带走,宋枥自然是极为不快的。 虽然他教了阮娴到大理寺该如何应对,但他并不放心。 万一阮娴出了纰漏,透露出他也参与其中,那事情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结了! 他苍白着脸,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叫了个心腹进来低声吩咐,让他去将这件事查清楚。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闹到大理寺? 这件事并不难查,不说其实,就只那日阮怀英同阮楹一道去报官,知道的人就不在少数,因此心腹没用多久便回来了,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一告知。 宋枥听罢咬牙切齿,“这个贱人!她居然敢去报官,她分明是故意的!” 他细想想就明白了,阮楹肯定以为阮娴的行事是受自己指使,所以趁机将这件事闹大! 可偏偏,宋枥根本不清楚阮娴蠢到那种地步,竟然会将楚家夫妇当作人质,去向阮楹勒索钱财。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将这股怒意压下去。 因为现在愤怒无法解决问题,他必须得尽快想出对策。 否则真等这顶黑锅扣到他的脑袋上,再想分辨可就太晚了! 宋枥思来想去,如今唯有直接去见那老东西,先行分辨一番。 想罢,他便吩咐下人准备好送他去见嘉乐帝。 宋枥坐在软轿上来到了嘉乐帝的寝宫外,请人通传得了允许,这才让下人将他抬到椅子上,送进殿内。 嘉乐帝披着外袍倚在软榻上,见他来了,便放下手里的书册。 宋枥被抬到软榻旁,抬眼看着嘉乐帝,立时便哽咽着唤道:“父皇!” 仿佛受了极大委屈似的! 嘉乐帝的神情波澜不惊,平静的道:“有话好好说。” 宋枥抽了抽鼻子,说起今日之事。 他道:“儿臣仔细盘问了阮氏,她告诉儿臣,初初被认回阮家的时候,众人都瞧她不起。因着她长于乡野,也因着什么才学都没有,所以被排挤过。此后就格外不想让人知道她乃是被农妇养大。” “这回她的养父养母来寻她,她便很担忧让人瞧见,这才一时心虚,强行将两人送到庄子上。想着过一阵便送两人回老家去,不叫他们再进京。但她绝无伤害两人的意思,不过是因着人手是临时雇来的,她一个女人家怕那些人不肯老老实实的遵从命令,这才吓唬了一番,不到最后却被人曲解了……” 第631章 失望 嘉乐帝沉默了片刻,道,“只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宋枥点头道:“父皇明鉴,确只因这个缘故,她为人虚荣,这的确不好,但事有前因,她也是被人讥笑得怕了。况且,她并无想伤害养父母的心思,应是不至于闹到大理寺去吧?” 嘉乐帝淡淡道:“一个人若是连抚育自己长大的长辈都能够这般嫌弃,可见她的品行。” 他话锋一转,“况且,并不仅仅如此,就算她将人送走是因着虚荣,可她以这两人为人质,向乐平乡君勒索十万两白银的事,总不是冤枉她,又是因为何故?” 宋枥故作茫然的摇摇头,“儿臣问过她,可她并不知道此事,她说她从未做过此等事情!” “你相信她?” 宋枥硬着头皮道:“父皇,儿臣相信她不至如此不堪。那毕竟是她的养父母,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父皇,阮氏她的确曾经犯过错,但她已经知道错了,如今只想安安份份的,您莫要误会她!” 嘉乐帝暗暗叹了口气。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肯说实话。 真当自己是那么容易蒙骗的吗? 还是以为那阮氏做的事滴水不漏,大理寺寻不出破绽?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太愚蠢了! 嘉乐帝心里这般想,面上的神色却愈发平静,“好了,这件事朕知道了,你还伤着,先回去好好将养,不必想太多。” 宋枥见对方想就这样打发自己回去,连忙道:“可是父皇,阮氏她还在大理寺。她身子柔弱,能不能……” 嘉乐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无论如何,她是违了律法的,自然要惩罚。至于何时放人,看大理寺的宣判吧!” 这话里的意味十分冷酷,但宋枥觉得这是针对阮娴的,而非自己。 他早便知道嘉乐帝不喜阮娴,本就不想她进东宫,勉强才应下,如今又出了这等事……他愈发厌弃阮娴,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宋枥虽然担心阮娴撑不住胡乱说话,但此时此刻,他若再继续纠缠下去,只怕老东西连他也要厌烦了。 最终,他到底是没有再为阮娴求情,口中呐呐的退下了。 看着内侍们将他抬离的背影,嘉乐帝微微眯起眼睛。 这个儿子当真是长歪了。 他真当自己因着对他母后和那孩子的情意在,便无论他做何事,都不会动他的太子之位吗? 呵! 嘉乐帝摇摇头,重新拿起旁边的书册。 只是被这么一打搅,他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小时候的太子,那般可爱,生得玉团儿似的,叫他看到便心中酸软,想起那个夭折的孩子。 那个时候,他便暗暗想着要加倍的疼爱他…… 可是慢慢的,太子长大了,却开始变得傲慢自大。 他不是没有发觉他的缺点,也试图去纠正,可他略一严厉些,反倒令太子开始疏远他。 想到过去的种种,嘉乐帝不由的再次叹了口气。 事以至此,虽说他承诺过皇后,要立宋枥为太子,那个时候,也的确是想在自己百年之后将帝位交给他的。 可现在看来,怕是不成的。 这江山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宋家数百年的基业,他岂能因为个人的愧疚之情,而令这江山,令这百姓经历苦难! 第632章 请乡君助一臂之力 端肃伯府内。 阮楹很快便听说了阮娴被带进大理寺的事。 不得不说,这令她心情十分舒畅。 哪怕知道不可能关她一辈子,但没关系,先叫她受些苦楚。 刚从外头打探消息回来的曲思,凑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直接从东宫被带到大理寺的,她肯定没想到太子会不保她吧!” 阮楹哼笑了一声,“宋枥怎么保她?事情都闹到皇上面前去了,宋枥若想保她,说不得就得把自己搭进去!他那种人哪里肯呢?” 曲思认同的点点头,“姑娘说的是,太子自私又心狠,就算他是真的对阮娴有情意,也不会为她害了自己,更别说这有情意没情意还说不清呢!” 阮楹好笑的瞥了她一眼,“还有情无情呢,瞧你说的头头是道的,好似多懂似的。” 曲思振振有词,“姑娘您这就不懂了,说句俗语,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奴婢看也看明白了呀!” 阮楹掩着唇扑哧笑出声来。 菡萏登时面露嫌弃,“你还真是,这种粗鄙的话都说得出……” 曲思嘿嘿傻笑了两声,“这话糙理不糙嘛,人家都这么说。” “你还说!当心污了姑娘的耳朵!” 菡萏作势要打她,吓得曲思赶紧往屋外溜。 主仆三人正在这里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时候,有下人来传信,说是大理寺的严大人想见她一面。 阮楹不禁有些疑惑。 难不成还有什么没问清楚的吗? 可她记得之前去大理寺报官的时候,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虽然心下有所不解,但她还是带了丫鬟去往前厅。 今日大哥阮少卿在家,阮楹过去时,他正出面招待严忠守。 严忠守见到阮楹,立时起身行礼,一番简单的寒暄后落座,这时他才拘谨的道:“本不想打扰乡君,只是此案有一些波折,还望乡君能够助一臂之力。” 因为这回严忠守没有带其他人来,所以阮楹也没有再故作不认识的模样,此时便笑着道,“严大人不必如此拘谨,之前去大理寺还多承大人照拂。” 她说的自然不是上回去大理寺报案的事,而是再早之前,因着那名杀手的事,她曾被宋文燮带着过去认人,为此去过大理寺。 当时便是严忠守出的面。 严忠守显然也听懂了,含笑点点头,“乡君太客气了,这本是应该的,实在不足挂齿。” 随即他没再多提,直接便开门见山的说起了此来的目地。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阮娴被带回大理寺之后,什么都不肯招认。 大理寺这边甚至硬着头皮用了刑,但阮娴的嘴依旧很紧。 严忠守蹙眉道:“因着此案的证据并不算充足,因此倘若阮二姑娘什么都不肯招认的话,事情确实有些棘手,所以我想请乡君帮忙去见她一面……” 阮娴是东宫的人,虽说皇上说可以秉公处理,但太子那边几次派了人到大理寺询问,可见十分重视,他们也不能完全不管不顾的用刑。 可若是任由阮娴这般,便无法定她的罪。 再加上太子那边施压,很有可能就只好这么将人放了。 第633章 被岑王料中 明明都知晓阮娴做了何等丧心病狂的事,只因为她没得逞,便能将这件事当作没发生过,就这么白白将人放走,没有一点惩罚? 严忠守自然心里不甘。 因而,此时严忠守便含蓄的道:“听闻乡君与她关系不睦,见到乡君之后,她情绪激动之下,或许会吐露一二实情。如此,许是能让她更容易开口。” 阮楹想了想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旁边陪坐的阮少卿突然正色道:“严大人,你这要求未免有些过分了!你们大理寺想要查清案情,我是能够理解的,可是我大妹妹并不适合再参与进去,更遑论是让她去刺激阮娴!” 此事倘若传出去,旁人又会怎么议论? 不必想就知道,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话的! 有损阮楹名声的事,他不想她去做。 严忠守不着痕迹的打量,瞧他关心又担忧的看向阮楹,明白他担忧的是眼前这位乡君,而不是大理寺那位,顿时放心了些。 如此,他也明白对方的顾忌,便诚恳的开口道:“我明白小阮大人的担忧,定然是怕此事泄露出去,会叫乡君惹人非议。不过,此事我敢担保,绝对不会出现那等情形!相关的人,我必是选最可靠的,还请小阮大人和乡君信我!” 阮楹在这方面倒没有太多顾虑。 不得不说,她确实有意去牢里看看阮娴的狼狈模样。 想想前世,她将自己和二哥,还有整个阮家害的那般惨,她现在受的苦抵不过阮家人曾受过的一星半点! 但阮楹还是觉得,小小的出了口气。 因此,她便对阮少卿道:“大哥别担心,我同严大人也算是打过交道的,知道他为人可靠,既然他这般保证,说不会传出去,那应该能做到。” 严忠守在一旁深深点头。 见阮少卿还想劝说,阮楹连忙又道:“其实此次去见阮娴,亦是我所愿。” 她幽幽道:“我想问问她,为何要这么对自己的养父养母?也想问问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说着,她轻叹了口气,“我似乎有很多想问的问题,问清楚了,也不必这么糊里糊涂的被人盯着了。” 阮少卿语塞。 是啊,若然换成自己,竟然也是满腹疑问,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为何要被这般对待? 两人到底有多大的仇怨? 当初抱错,那是父母之过,与阮楹何干? 阮娴这般一直盯着阮楹针对,也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他纠结半晌,最后到底还是点下了头,“罢了,你想问就去问问吧,大哥陪着你一道去。” 阮少清同意了,阮楹便对着严忠守微微颔首。 事不宜迟,阮家兄妹很快收拾妥当,随严忠守一起去了大理寺。 路上,严忠守不免想道:岑王殿下果然是很了解乡君,事情不出他所料。 之前,他虽想到了请阮楹帮忙的主意,但并不敢贸然实行。 毕竟这位的身份不同寻常,最重要的是,与岑王殿下的交情摆在那里。 严忠守哪里敢妄动。 只不过仍是不愿死心,因此便寻了机会询问宋文燮,可否这么做。 当时宋文燮想了想便道,“可以一试,她应是愿意去的。” 因为有了这句话,严忠守才敢登阮府的门。 果不其然的,被岑王殿下料中了。 第634章 怕我看到你的狼狈 一行人来到大理寺。 严忠守亲自带着阮少卿和阮楹去见大牢。 阮少卿本是与严忠守同行,阮楹随在其后,可到了牢门口,他却蓦地站定了脚步。 阮楹明白,他未必想面对阮娴,连忙上前道:“大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我去去就来。” 阮少卿神色复杂的缓缓点头。 他到底是没有进去。 有些……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他同阮娴要说情份,那真的没有多少。 且不说对方从小没有长在府里,便是阮娴回府之后,他有空去后院见面的时候也不多。 但再是关系平平,对方终究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这份血缘令他不自在。 一想到自己的妹妹是这样一个心狠毒辣的女子,他的心中便复杂难言。 阮楹理解他的不自在,因此很快就随着严忠守进去了,曲思紧随在她身边,来到这种地方,她不免格外警惕的护着自家姑娘。 一行人直接去到了关押阮娴的牢房前。 因着阮娴并不算重犯,因此关押的地方与县衙等地的牢房相差无几。 阮楹在严忠守示意后,站在了一座牢房前。 透过粗壮的栏杆向内打量,她适应了片刻,才看到里面的床板上坐着一个人。 对方穿着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浅色衣裙,背靠着墙,将头埋在膝内,紧紧蜷缩成一团。 因而看不清她的脸,不过隐约可见,她凌乱的头发,和衣裙上沾染的深深血色。 想到严忠守隐晦地提到曾给阮娴用刑,阮楹目中划过了然。 她并不奇怪,阮娴哪怕受了刑,也什么都没招认。 阮娴的身上还是很有股韧劲儿的,她并不娇弱,尤其是攸关生死和野心的时候,她能狠得下心对旁人,也能狠得下心待自己。 记得前世,为了陷害她,阮娴还用过苦肉计。 其间绝无作假。 偏偏那个时候,她傻得很,全然不知对方的用心,还真的以为自己无意之下伤了对方,大感愧疚。 阮娴向众人解释的说辞,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古怪,好似在指认她是故意为之。 可是因着自己伤了人,阮楹多半不会去解释。 而这种愚蠢的举动也直接导致,她最后不得不承受这些恶果,名声越来越差。 阮娴则踩着她,博得一众美名。 阮楹定定地看着牢内,恍惚了片刻。 而这个时候,严忠守也悄悄退到了暗处。 阮楹回过神,见阮娴一直未抬起头,便开口淡淡的唤道:“二妹妹,你还好吗?” 听到她的声音,阮娴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猛然抬起头。 她脏污的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仿佛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尖声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来?滚!滚出去啊!” 阮楹并不因她的无礼吼叫而恼怒,反而微微一笑。 清丽的容貌,华丽的衣裙,在这昏暗的牢房里仿佛熠熠生辉! 她的声音,如同清澈的没有一点杂质的溪水潺潺流过,“你是怕我看到你现在狼狈的模样吗?不过,很遗憾,我已经看到了。” 顿了顿,她勾起唇角,“啊,真的很糟糕啊!” 她的眼中充满了嘲弄。 阮娴被刺激得遮着脸尖叫起来,一声接一声,犹如受伤的困兽! 第635章 你逃不脱 阮楹不再出声,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阮娴叫了一阵,喉咙叫哑了,发出的声不成声,这才脱力的慢慢停下。 阮楹这时方开口道:“你若不能同我好好说话,那我便多站一站,你要不嫌累,尽可继续叫!只是不知你这么叫下去,会不会坏了喉咙,日后再也无法出声。” 阮娴的眼中惊恐一闪而过。 到了这时,她也意识到,阮楹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好打发。 她挣扎过后猛的放下衣袖,恶狠狠的瞪视着,“贱人,你到底想怎么样?” 阮楹微挑起细细的眉梢,“你的嘴很臭啊!看来监牢里的生活并没有让你有所改变,我还以为你能够在这里三省已身,明白自己犯下的错处,可惜了……” 说到自己为何会被关押,阮娴控制不住的又露出疯狂之色。 她往前扑了扑,不小心扯到背部的伤口,疼的扭曲了面孔,粗喘着,她不甘的道:“都是你!都怪你!是你害我!你故意的,你一定是故意的,你设了圈套让我钻,他们都被你骗了!” 她的声音嘶哑,乍一听,如同年迈的老妪。 言语中透着深深的恨意,在这昏暗的地方,又多了些阴森的气息,让后面的曲思不由的打了个冷颤,生出战栗来。 阮楹却丝毫不惧,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还怕什么呢? 前世,她在那般情形之下,都能杀掉阮娴,拉着她一起死,如今这女人被关在牢房里,她便更加无所畏惧! 阮楹抬起下颌,冷笑道:“我害你,我看你是疯了吧?我除了写信代楚家父母邀约你见面,我还做了什么?” “你倒是说说看,难不成是我逼你将他们绑走的吗?是我逼你将他们关起来,是我逼你写的勒索信吗?” “张口就要十万两银子,你好大的手笔,好大的脸面!你把我当什么?聚宝盆吗?我上哪里给你找十万两白银?我若不报官,难道任由你将两位老人家发卖吗?” “你的心可真毒啊!楚家父母虽说是我的亲生爹娘,可我从小没有跟他们一起生活过。论及情意,哪及得上你同他们深呢?我本来以为是如此,毕竟他们也心心念念盼着见你,却不料,来的不是养女,根本是头恶狼! 阮娴猛烈地摇着头,“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诬陷我!我只不过不想让他们进京,不想让他们丢我的脸,我根本没有要害他们!” 果然嘴严,这般激动了,却还记得为自己辩驳,没有说出不该说的。 阮楹冷笑一声,这人趋利避害的本事倒是极好。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阮娴,你别再装模作样了,那封送到绣坊的勒索信,我认得出来,是你的笔迹!你再隐瞒也是没有用处的!” 这话倒不全是在诓她。 那封信的笔迹,阮楹确实瞧着眼熟。 之前在伯府里,她见过阮娴的字,同那封信中的笔迹并不相同。 但是,那封勒索信却不同。 换了种字体,却反而令阮楹看出端倪。 因为阮娴在信中的字迹颇有几分前世的痕迹。 阮楹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但是,前世是她亲自盯着阮娴学字的,对她各种字体的字迹都再熟悉不过。 这一世,虽然有所变化,但仍然还是留有共通之处。 这也是她方才在路上时想到的破绽。 她说的极为笃定,阮娴一时不由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心中乱成一团。 她为什么会知道? 阮娴想不明白,明明她已经故意变换了字体,甚至用的她从未显露过阮家人面前的字体,她为什么还能认出来? 因为太过惊讶,神情间不免露出破绽,等她回过神来,阮楹已经一脸了然的望着她。 “你不会以为换了字体,旁人就认不出了吧,真是天真的可笑,你还不知道呢,大理寺这边有专司判定笔迹的高人,之前他出门未归,可如今他已然回来。你写的那封勒索信和你留在阮家的手书已经被送到他那里,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有结果。” 她一字一顿的道:“阮娴,你逃不脱的!” 第636章 所谓宠爱 阮娴的瞳仁蓦然紧缩,她突然嘶声叫道:“阮楹!你这个恶毒的贱人!是不是你把我留下的字拿来给大理寺的?你就这么盼着我死吗?不可能的,你别痴人说梦了,太子说了,一定会救我出去的!一定会的!” 屏息凝神在暗处的严忠守听到这话,立时心中一动,她承认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心里对阮楹已是大加佩服。 这讯问的手段简直不亚于他们大理寺的人! 一环扣一环,先是扰乱对方心神,然后真真假假,迷惑对方,击破对方最后防卫的言语几乎是信手拈来! 从笔迹入手么…… 虽然乐平乡君所说是唬阮娴的,话也说的过于夸张,但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查证之处。 严忠守闪念间,那边阮楹突然笑起来,“阮娴,我看你单是天真,还蠢得很。太子如果愿意救你,那他最初就不会让你被带到大理寺来!你在这里关了也有两日了吧?他来了么?” 阮娴叫完,仿佛用了太多的力气,双手撑在床板上粗喘着,一时无法回应这话。 阮楹接着道:“他没有来,也不会来了,你已经被抛弃了,因为你的存在会令太子的名声染上污点。堂堂太子殿下,为何要一个犯妇做侍妾?多得是世家贵女愿意入东宫,再不然,还可以寻那些身家清白,温柔小意的富商乡绅之女,你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是真真正正戳到了阮娴的痛处。 若她如前世那般,从名声到身子都无暇的回到伯府,再经历蜕变,变得有容貌有才情有一堆追随者爱慕者,那她大抵不会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宋枥的身上,她会有更大的野心。 就算阮楹没有拉着她一起死,她也未必只甘于后宫。 可这一世不同。 她在青-楼里学的都是勾引男人的法子,耳濡目染的都是如何紧紧抓住一个男人,令自己的人生发生改变。 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同宋枥在一起,自然满心都是如何得到宋枥全部的宠爱。 她就像是一株藤蔓,紧紧的攀附在宋枥身上。 她最害怕的事,就是被宋枥抛弃! 因此阮楹的话就如同一支利箭刺入她的手,扎得她生疼。 阮娴猛的撑起手臂,从木板床上下来,扑到栏杆前,脏污的双手紧紧抓住栏杆,瞪着眼睛,面目狰狞,如同恶鬼一般厉声道:“他不会抛下我的!他说过会一直宠爱我!他说我才是他心里真正的太子妃!” 她的模样十分可怖,曲思吓的连忙想拉着阮楹往后退。 但阮楹却拨开她的手。 她站的位置,阮娴够不到,她根本不担心。 而且,阮娴这副模样,她还没有看够。 所以,不必急。 阮楹平静而淡漠的道:“哄你的,你也信?所谓的宠爱,就像是对待一只他喜欢的猫狗,能讨人欢心时,便亲近一番,可当你没用的时候,他随时都可以丢弃,你之于他,不过如此。” “不是不是,你胡说,你骗我,你这个贱人!”阮娴猛的从栏杆中探出手臂,五根手指勾成爪状,用力冲着阮楹抓来,毕露的青筋昭示着她用了多么大的力气,像是要把阮楹撕成碎片! 第637章 认罪 曲思下意识的要上前挡在前面,却被阮楹的手挡了回去。 稳下心神,她才发现,阮娴的姿态虽然极其凶狠,但她的手距离阮楹却隔着段距离,并不能触碰到她。 曲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不由对自家姑娘佩服的五体投地。 姑娘的胆量真是太大了! 莫说她,饶是严忠守方才也吓了一跳,生恐阮楹被抓伤。 惊得他险些跳出去,拉开阮楹。 如今看到她无事,他才咽下这份惊吓,轻抹去额头的冷汗。 惟有阮楹,始终镇定无匹。 “我何必骗你,你现下-身处囚牢,难道还有用处?” 阮娴见抓不到阮楹,愈加愤怒,一双眸子都散发着狂乱的光,“我有用,我当然有用!他说过的,只要我不承认,只要我坚持说不知道索要银子的事,只要我不承认要害那两个老东西,他就有办法救我出去!” 话音落,牢内变得一片寂静,只余了阮娴的粗喘声。 阮楹勾起唇角,“严大人,你听到了,犯人已经认罪,自己之前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乃是为了能够脱罪!” 严忠守应声从隐藏的暗处站出来,“是,听得清清楚楚,多谢乡君相助。” 他对犯人的心思十分了解。 认罪一事,一旦开了条口子,他们早晚会全部说出来的。 而现在,阮娴这条口子,乐平乡君已经帮他们打开了…… 阮娴惊愕的眸光缓慢的从阮楹的脸上移到严忠守的脸上,再缓缓移回来,神情陷入了呆滞。 随即,她软软的瘫倒在地。 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 阮楹离开时,在踏出门坎的时候,隐约听到阮娴有气无力的呼唤声。 不过她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了出去。 阮娴想说什么,她不必听也猜得到。 可惜,现在再想否认,太晚了。 严忠守有的是办法让她无法坚持下去,从而说出实情。 门外,阮少卿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看到阮楹出来,他立刻上前上下打量着询问道:“莺莺,没事吧?” 方才他似乎听到里面传来凄厉的叫骂声,听了好一阵,他才猜测那应该是阮娴。 他大为震惊,因着还未见过听过阮娴这样一面。 生怕她无法自制之下伤了阮楹,阮少卿立时便想冲进去,可是没有严忠守带路,看守的狱卒虽然笑得温驯,却怎么也不肯放他进去。 阮少卿不得不忍耐。 这会儿见到阮楹,看她无事,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他长叹道:“日后断不能再做此等险事了,可知道?” 阮楹一改方才面对阮娴时的冷厉与凌利,温软的笑道:“嗯,听大哥的。” 阮少卿顿时心情转好,“走吧,咱们回去。” 他瞥了后面跟过来的严忠守,颇有些不想理会。 严忠守摸了摸鼻子,心道,乐平乡君这般人物,根本无需如此担心吧,该要怕的,合该是那些不小心落到她手里的人才对啊! 阮楹恰好这时转回头,严忠守立刻挺直脊背,僵硬的笑起来,生怕她听到自己心里的话。 幸好,阮楹只是弯了弯明眸。 “严大人不必相送了,想必你要忙碌起来了。” 这倒是的,他正琢磨着趁着阮娴还未平静下来的时候,趁热打铁,迫她交待实情。 再看阮少卿如此不待见自己,严忠守便也不拒绝她的好意了,拱了拱手道:“那严某便失礼了,小阮大人,乡君,此次多谢两位相助!” 随着吩咐手下将两人好生送出去。 第638章 突发急症 阮少卿和阮娴辞别了严忠守便向外走去。 两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阮娴认了罪,势必会受到刑罚。 虽是伤害未遂,但依照大苑的律法,少说要徒三年,加之她妄图伤害的是尊长,以及向阮楹勒索巨额钱财的罪名,这般算下下来,极有可能被判流二千里。 阮少卿想到这些,心里便止不住的叹息。 流放二千里,若是男子,且是青壮男子,也许九死一生,能有一线生机。 可换成阮娴…… 只怕走不到一千里便撑不住了。 此事他回去告知父亲也还罢了,母亲那里定是要瞒着的。 张氏虽被禁足,但阮怀英并未禁止儿女去探望,因此阮少卿得空了便会去劝说张氏不要执迷不悟。 相处得多了,自然知道她对阮娴的上心。 倘若阮娴真受到流二千里的刑罚,只怕她无法接受。 阮少卿禁不住又叹了一声,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阮楹想的则是,倘若阮娴真被流放,宋枥未必会见死不救。 毕竟是前世倾心相爱的人。 即便这一世,看他对阮娴的态度明显轻忽了许多,但总也不至看着她去死! 所以,宋枥极有可能会中途调包。 阮楹自然不愿看到这种事发生。 在她看来,流二千里对阮娴来说,算是最好的惩罚,可以让她慢慢享受仿佛长到没有尽头的流放之路! 两人各有所思的向前走着,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看去,就见刚才牢房里那个狱卒正神色焦急的匆匆跑过来。 两人本以为对方是寻他们,可离得近了才发现,并非如此。 那狱卒很快要与他们擦身而过,像是往旁边的院子去。 阮少卿不免嘀咕一句,“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阮楹却是心里一动,立刻给曲思使了个眼色,曲思会意,闪身拦下那狱卒。 阮楹上前一步,问道:“你如此匆忙,可是有人出事了?” 狱卒见是阮楹一行人,迟疑片刻,便吭吭哧哧的小声道,“其实是你们方才探望的那位姑娘,严大人正要审讯她,她却突然腹痛的紧。严大人看她的模样不对,说她应该不是装出来的。许是得了什么急症,因此便派小人去寻大夫来诊治。” 话音未落,他便急得拱拱手,连忙闪身跑走了。 腹痛?急症? 阮楹拧起眉,回头看向也听到狱卒这番话的阮少卿,犹疑着道:“大哥,是阮娴,不然我们回去看看吧?万一……” 她没说下去,但阮少卿也意识到,阮娴这急症来的突然,万一有个不好,那他们总不能视而不见。 想及此,阮少卿便点点头,“走吧,去看看。” 两人同严忠守的手下打了招呼,又请他带路往回走。 严忠守的手下不好多说,只心里不喜那狱卒嘴上没把门的,还没经严大人允许,这种事能随便往外说吗? 就算是嫌犯的家人也不成啊! 不过他心里虽嘀咕了几句,但也觉得,严大人待这位乡君格外客气,想来就算他们知道了,大人也不会怪罪的。 一行人加快了步子往回走,但到底还是不如狱卒拉着大夫飞奔来的快。 两拔人恰好在大牢的门口相遇。 阮少卿和阮楹自然是请对方先行,他们则跟在后头。 还未进到牢房内,便听到阮娴隐隐的呼痛声。 阮楹凝神听着,确实不像是假装的,难不成是被自己气出了毛病吗?阮娴会那么脆弱?她心里嘀咕着,就见前面的大夫已经飞奔进去牢房里了。 阮楹他们走进去,她抬起的眸光恰与诧异看过来的严忠守撞上。 阮楹连忙解释道,“严大人勿怪,我们路遇大夫,得知出了事,便有些不放心……” 严忠守倒也没多说,神色凝重的点点头,默许了阮家兄妹二人留下。 众人一起等着大夫诊断的结果。 第639章 身孕 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夫才拎着药箱出来。 他向严忠守禀报道:“大人,此女多半是有了身孕,因着月份尚浅,脉象还不是很清楚。但依着过往的病例来看,极可能是如此。” “因着她受了刑,又惊怒交加,所以如今的情况不是很好。” “小人虽给她施了针,暂时稳定下来,但如果继续留在牢中,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的。” 严忠守一怔后,很快回过神来,“情况如此严重?” 大夫点点头,“依小人看,她的怀相实在不好,若想要留下这个孩子,须得换处舒适之地,且要好生用药将将养,才有可能保住孩子,否则……” 他摇了摇,否则肯定是不成的。 严忠守闻言大为头疼。 阮少卿和阮楹听闻这个消息,自然也是心中惊讶。 不过阮少卿是纠结中,悄悄松了口气,到底是有血缘的亲妹妹,再怎么样,也做不到看着她去死还若无其事。 阮楹却是心里一沉。 她面上看着平静,实则开始不停的在想,老天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给了她跟宋枥一次重活的机会,也要给阮娴予庇护吗? 还是说,阮娴这种恶毒的女子也能有大运道,每每逢凶化吉? 若真如此,她真想说一句,天道不公!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事实已定,如今需要操心的是严忠守。 而就在严忠守琢磨着此事不能不上报的时候,大理寺卿回来了,与他同行的还有岑王宋文燮。 两人是在外头遇上的,宋文燮想着来看看阮娴这边可招供了,哪知一来就遇到了连他也觉出乎意料的情形。 阮娴竟是在这个时候被发现有了身孕…… 宋文燮不动声色的看向阮楹,两人默默对了个眼神。 不过眼下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因此阮楹只是随着众人见过礼,便跟着阮少卿站在一旁。 既是大理寺卿到了,严忠守自然是将前因后果都禀报了一番。 随即,众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了大理寺卿的身上。 看他要如此决定。 大理寺卿沉吟了片刻,道,“阮氏身份不同,此事还需禀报陛下。”顿了顿又道:“你们先将人挪出来,就挪到外头的厢房去。然后找人给她收拾收拾,我这边现在便进宫面圣。” 阮娴怀的可是太子的孩子。 太子如今还未大婚,东宫之中未有太子妃,而东宫的侍妾们也无人怀有身孕。 换言之,阮娴肚子的这个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来,那就是太子的长子或者长女。 它的地位自然非同一般。 大理寺卿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猜测陛下很大可能会让他们放了阮娴。 因此,他脚下一转便准备进宫了。 “等等!”这时,宋文燮低声唤道,“我和你一道进宫!” 大理寺卿暗中瞥了阮楹一眼,他知道这几人之间的种种纠葛,约略也猜到宋文燮会进宫的原因,不过他自然不会对此有异议,因此便应道:“也好,殿下请!” 宋文燮回头看向阮楹,又瞥过阮少卿,平静的道了一句,“这里非久留之地,你们兄妹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阮少卿恭敬的应了。 阮楹却隐隐明白了他暗藏的意思。 阮娴有了身孕,皇上多半会放过她。 所以她也不需要再盯着这里了。 阮楹用力抿了抿唇,也跟着轻声应了。 宋文燮见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微微颌首,转身同大理寺卿一道离开。 第640章 暂时放回东宫 宋文燮和大理寺卿离开后,严忠守便暗叹着气,吩咐手下,叫人来将阮娴抬到厢房去。 阮楹跟在阮少卿身后准备离开。 不过临走时她向后瞥了一眼,看着闭着眼睛,面色如纸,抱着肚子的阮娴,被指挥着移到担架上,不禁冷冷的勾了勾唇角。 忽然想到前世自己怀着的那个孩子,阮楹的眸光暗了暗,心中顿觉无比嘲讽。 暂时放过她也没什么,就不知,她有没有那个本事保下这孩子了! 另一边,宋枥还不知阮娴有了身孕一事。 他之前一直派人盯着大理寺,因此,这时候已经得了阮娴兄妹过去的消息。 闻听心腹属下的汇报,宋枥的脸色不由的一变。 “你看清了,当真是阮少卿和阮楹二人?” 属下点点头,“确认无误,属下看的十分清楚,是大理寺的少卿严大人亲自带他们进了大理寺!” 宋枥面沉如水。 阮楹此去,定是为了刺激阮娴。 由此可见,阮娴进到大理寺后,多半是按照自己所说去应对的。 大理寺那边对她的说辞必然不满意,极可能是严忠守亲自去请的阮楹,他们这是非要从阮娴口中套出话来不可啊! 宋枥很明白的知道,这一世的阮娴根本斗不过阮楹! 事实上,哪怕上一世,若不是阮楹对她毫无防备,阮娴的种种伎俩也未必能得逞! 可这一世,且不论阮楹是否为重活之人,她与阮娴都已经是撕破脸了,根本不可能再对她留情! 更遑论,阮楹要对付的不仅仅是阮娴,还有自己。 她心有七窍,又通话语之术,因此阮娴极可能被她刺激的说出真话。 而实情,那必定会牵连自己! 宋枥越想越觉得糟糕,立时对心腹道:“若是要杀大理寺牢中之人,你可有把握?” 属下露出为难之色,提醒道:“殿下,上次我们买通人手,欲要毒杀那名杀手,结果未能成功,引得大理寺十分警觉。这回倘若想下手,此法便不可行了,且他们戒备森严,想要潜入也十分艰难。要想成功,只怕不得不兵行险招!” “你是说……” “制造混乱,然后趁乱下手,不过如今人手不足,要等人都到齐了才有把握!” 他指的是青山那边过来的人手。 宋枥原本想着将人慢慢安排过来,但眼下看是来不及了。 于是便道:“你今日便过去一趟,挑些合适的人手过来,必须要尽快下手。否则,等阮氏说出不该说的,那就晚了。” 属下会意地点头,自下去准备了。 宋枥独自坐在房中,半晌幽幽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娴儿,你莫要怪我心狠。如今这情势对我越来越不利了。倘若因你而牵扯到我,那我的处境就愈发艰难了,想来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黄泉路上你且等等,待我登基,定会封你为后,绝不食言!” …… 大理寺卿和宋文燮已经一道来到宫中,求见嘉乐帝。 面圣后,大理寺卿便将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了一番,请示嘉乐帝,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个意外,令嘉乐帝也沉默了良久。 他面色凝沉,手在桌案上的奏折上摩挲了,之后缓缓道:“阮氏虽认了罪,但毕竟身怀太子的子嗣,若是处置她,难免有伤天和。不如就将她暂时放回东宫,待产子后再行处置。” “臣尊旨。”大理寺卿领了旨,很快告退离去。 一直没出声的宋文燮却没有走。 第641章 讨爵位 等没了其他人,嘉乐帝吐出一口气,无奈的看向面无表情的宋文燮。 “你这是心下在为乐平鸣不平?” 他也清楚,这件事的确令人不快。 但嘉乐帝想的是,无论如何,这都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 如果处置了阮娴,这孩子必定是活不成的。 看太子的模样,对阮娴极为在意,否则不会不顾身份将她留在身边,又在出事后为她百般求情。 如果这母子两人出事了,那对太子的打击未免太大了。 而且,想到他之后的决定,嘉乐帝便琢磨着,留下这个孩子也算是给太子的补偿吧! 宋文燮却不答反问,“臣弟若说没有,皇兄信吗?” 嘉乐帝一愣,旋即凌空抬手点了点他,失笑道,“好你个小九,为了一名女子,这是连朕也怪上了?” 怎么回事,这一个个的,难不成都是痴情种子? 宋文燮却闷闷的哼了一声,“没有怪您,就是觉得这阮氏运道也忒好了,怀了身孕,这罪就全免了!” 就算是皇家子嗣,可有那种女子的血脉…… 想到就让人心情不舒畅! 嘉乐帝有些心虚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朕不是说了吗?产子之后再行处置!” 宋文燮挑了挑眉,心道:这是拿我当傻子糊弄?真到孩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呢,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宋枥想出对策了,因此这话也不过是说着好听罢了,糊弄外人尚可,但想糊弄他? 呵! 嘉乐帝轻叹了一声,知道他自然能想明白其中的事,只得息事宁人的道:“乐平这次确实受委屈了,既然如此,朕也不能小气,合该好好补偿她一番。” 宋文燮心里一动,立刻问道:“那您打算怎么补偿她?” 嘉乐帝一愣,那还能怎么补偿?自然是赐下些东西,下旨安抚一番。 不过看他似乎有话说,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宋文燮轻描淡写的道:“既然皇兄有心补偿,那就封她为县君吧!” 嘉乐帝登时好气又好笑,“封她为乡君,本就是破例了。如今再晋为县君,这委实不妥,定会招来非议!再者说,她日后嫁了你,那就是岑王妃了,又何必在意一个县君的封号?” 真当爵位是那么好册封的? 宋文燮却认真的道:“皇兄,那不一样的。她自己的爵位,那代表她的能耐,成为岑王妃,则是我给她的荣耀,这两者岂可混为一谈?” 嘉乐帝:??? 她又不是皇家宗亲,便是封了县君,食邑多了些,可也不过是名头好听罢了,出门规制高些,好处有限得紧。 可一旦成为岑王妃,那地位提升的不是一点半点,难道做你的王妃还抵不过一个县君? 你小子是对自己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嘉乐帝无奈的笑着摇头说,“那可不成,不能为你这点儿私心就将爵位封出去。况且,这一回,她可并没有立下大功劳,朕便是要册封,也寻不到理由!” 他以为这样说,宋文燮总能死心了,不想他很快接话道:“谁说她没有立功?她这般孝顺,无论是对养父母还是亲生父母,都孝顺有加,难道这还不足以获得嘉奖,成为县君么?” 话锋一转,“阮氏那等不孝不悌的女子都能因为怀有身孕而免去罪名,好好的留在东宫做她的侍妾,比起她那样的女子,乐平才是真正该夸耀的吧!” 第642章 会有女子瞧不上我吗 宋文燮最后的话,令嘉乐帝心里一动。 他单想着补偿太子,倒险些忘了这一桩。 太子的侍妾欲害养父母,只是因着有了身孕就能被放过……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可是不好听。 且不说民间如何,那些御史必然就不肯甘休,弹-劾的奏折只怕免不了。 嘉乐帝甚至能想得出,那些刻薄的臣子会写些什么,定要道他此举乃是鼓励人不孝不悌,又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区区太子侍妾,此等先河绝不能开,如此云云。 所以如果他现在以嘉奖孝顺的名头,册封乐平,便可有理有据的告诉他们,这才是该学习的典范,而阮氏那般只是特例罢了。 这个理由倒还算说得过去,那些御史想来也不会太过激。 嘉乐帝沉吟了半晌,抬眼又看到宋文燮坐得笔直,佯装镇定,实则眼中透出殷切的模样,他暗自好笑了一番。 最终到底是捻着胡子,微微颌首,“你这话也不无道理,乐平确实是孝心可嘉,既如此,朕就给她这份嘉奖,希望她日后能够贯彻始终。” 罢了,不过是一名女子的爵位。 能以此堵住那些御史和小九的嘴,也算是值当了。 宋文燮理所当然的道:“她自然是会的,皇兄不必担心,她的孝顺又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真心。” 微微一顿又道,“既然皇兄已经应了,那便让人拟旨吧?” 嘉乐帝嘴角微微抽搐,这急切的模样,还怕他反悔不成? 呵,看来小九这是真的陷进去了。 他摇着头,叹道:“你都为人家姑娘考虑这样周全了,还说没找到心仪的女子?说说看,打算何时让朕给你赐婚?” 宋文燮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的道:“不急,再等等。” 嘉乐帝凝视着他半晌,突然福至心灵,“小九……该不会是人家姑娘没瞧上你吧?” 宋文燮额角一跳,硬邦邦的道,“那如何可能?难道皇兄觉得我不够出众,会有女子瞧不上我吗?不急着成亲,不过是因着我还没准备好府里会多个人,待我准备好了,自然会请皇兄赐婚。” 说完这话,不待嘉乐帝回应,便要告退。 表面看着依旧沉稳,可叫嘉乐帝瞧着,却怎么看都觉得,这是怕他再追问下去。 这个小九! 宋文燮转身走到门口,脚下一顿,不由回头提醒一句,“皇兄,还请您早些下旨!” 阮娴未受惩罚,就这么脱罪,阮楹心里肯定不舒服得紧。 若是有了这个爵位,想来还能稍稍冲淡她心里的不快! 嘉乐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想当年,小九刚刚及冠时,满京城的闺秀心仪小九的不要太多。 可他偏偏都看不上眼。 一提到大婚,就不耐烦,总说要选个自己喜欢的。 结果这么多年,他也没找到一个。 如今,倒是找到了他在意的,可偏偏人家似乎并不愿嫁他。 嘉乐帝笑眯眯的幸灾乐祸了片刻,不过转头心里又不舒服了,小九这般,地位尊贵不说,人品也出众的很,那阮家姑娘凭什么不看在眼里,居然还有胆子挑剔,未免自视太高了! 嘉乐帝思量了一阵,不由重重哼了一声。 罢了,这事他不好插手,想来小九自有主意。 他性子执拗,不看上便罢,一旦看在眼里,搁到心里,那便是要定了。 所以,他只管等着赐婚便是。 第643章 难得的温情 阮少卿和阮楹兄妹二人离开了大理寺,回到端肃伯府中。 他们前脚到府里,阮怀英后脚就回来了。 阮楹不由的将今日的事同他一一说了。 听到阮娴认罪,阮怀英的脸色沉了沉,接着又听到发现她有了身孕,阮怀英的脸色更沉了。 这个时候查出身孕,说明阮娴早在未进东宫的时候,就再次暗中同宋枥来往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举,阮怀英听了,心头哪里能舒服! 沉默了半晌,他方重重吐出口气,“事已至此,恐怕这口气我们也只能咽下了。所幸,她如今已经不是阮家人,便是再有什么事,也与阮家毫无干系!” 阮楹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想也知道,阮娴怀着太子的孩子,皇上不是个狠辣的,估计也做不出强行落胎的事。 再者说,律法里对怀有身孕的妇人也都是有宽待的,总不能轮到阮娴,便没有了。 因此,最可能的结果,便是她被送回东宫。 一切都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再说。 但真到了孩子出生以后,还有谁会去提这件事? 所以,这件事,也只能如此了。 阮楹垂下眼睑,掩住一抹暗芒。 …… 嘉乐帝既然有了旨意,大理寺卿回去之后,便吩咐人将阮娴送回东宫。 并遣了大夫告知太子殿下,阮氏已有身孕,因此陛下特免了她的处罚,暂且回到东宫,好好养胎。 阮娴腹痛了好一阵,大夫行了针之后,她才略略舒服些,但此刻,人依旧昏昏沉沉的。 回了东宫后,她被送进卧房。 宫人伺候着,轻手轻脚的为她梳洗过后,又换了干净衣服,然后安顿在床榻上。 宋枥着宫人退下,独自来到床榻边。 看着阮娴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愧疚。 幸好他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下手,否则就是一尸两命了! 宋枥的目光滑过阮娴的脸颊,又缓缓落在了她平坦的腹部上。 要说宋枥对这未出生的孩子有多么重视,那倒也没有。 不过,前世他曾跟阮娴很多次谈论过,两人若日后有了孩子,会如何好好教导,看着他长大,成为英武的男子,然后承继帝位…… 可惜,一切都未来得及! 而想起前世过往的宋枥,心中不免因着遗憾而多了些难得的温情。 药煎好了,宫人端着托盘送进来,宋枥却示意她将药放在旁边的桌上,亲自轻声将阮娴唤醒,然后扶着她靠坐在床头,端着碗拿着汤匙,有些笨拙的喂她吃药。 这时阮娴也彻底清醒过来了。 她仿佛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扒拉着宋枥的手臂,露出惊惧的表情,“殿下,我好怕!我这是回来了吗?真的回来了吗?他们会不会还要把我抓去?” 宋枥见状,心中更加怜惜了,忙安慰她道:“不会!你已经回了东宫,再不会被人带走了!” 顿了顿,又愈发放轻了声音,说道:“娴儿,我们有孩子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做爹娘了,你要好好养身体,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 宋枥很是说了一番甜言蜜语。 阮娴象是被安抚下来,神色慢慢变得平静,又透出些开心。 不停地道,“我们真的有孩儿了?真好!殿下,我好高兴啊!” 第644章 下旨晋封 阮娴面上是懵懵懂懂似的惊喜并加,实则心里是满满的得意。 原本以为走到了穷途绝路,可如今,不过半日的功夫,又柳暗花明了。 可见她的运道真是极好的! 还有阮楹这个贱人,果然是看不得她好。 说什么“太子都是骗你”的鬼话! 根本就是嫉妒她! 如若太子对她不是真心,又如何会像现在这般怜爱她?! 看着宋枥格外英俊的眉眼,阮娴唇边绽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腹部,有了这个孩子她不但没了罪,反而有功! 日后她的孩子就是太子的长子,皇上的长孙! 有了这个护身符,阮楹算什么东西?她会怕她? 哈! 等着吧,等她先养好身子,总要跟那贱人算一算这笔帐的! 阮娴用过药,没过太久就睡着了。 宋枥看着她精神不济的模样,颇有几分心疼想着,娴儿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女人,如今被阮家和阮楹这般刻薄欺辱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琢磨了片刻,叫来心腹吩咐道:“将阮氏的消息传给彩缨,让她想办法告诉阮夫人,就说阮氏有了身孕,但因着刚从大理寺被放出来,因此怀相不好,孩子能不能保住且未可知。” 宋枥意味深长的道:“让彩缨好好同她讲一讲,阮氏孤零零的一个人,被阮家的其他人横加逼迫,是如何的凄惶……” “属下明白!” 翌日,端肃伯府。 公公代皇上传旨,道乐平乡君至纯至孝,早有美名,堪为楷模,特此封为乐平县君。 阮家人跪地接旨。 公公将圣旨交到阮楹手里。 除了阮怀英和阮楹,其他阮家人又是高兴,又有几分不解,就因为阮楹有孝顺的美名,所以封为县君?何时这样都能封爵位了?实在难以理解。 虽然但是,总归是好事,所以众人还是纷纷为阮楹高兴。 接罢圣旨,众人起身,阮怀英上前往公公手里塞了荷包,寒暄一番。 公公不动声色的捏了捏,心下很是满意。 阮家人好打交道,他也不吝于多说几句,“恭喜阮大人,恭喜县君,县君至纯至孝,名声都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陛下推崇孝道,又有岑王殿下亲口证实,因而陛下认为,县君对长辈的孝道着实值得嘉奖,这才有了这份旨意!还望县君莫要辜负陛下对您的期待。” 阮楹立刻笑着应道:“公公的提点,小女子记住了,请您转告陛下,乐平绝不会辜负厚爱,定然孝顺父母长辈,友爱兄弟姐妹。” 公公赞许的点了点头,很快告辞离开,回宫向皇上复命了。 阮怀英亲自将人送出去,回来之后便同没有离开的阮楹说道:“想来这是皇上的补偿。” 说着他笑起来,“这样也好,放过那孽障,倒为你换一个更高的爵位,这笔账怎么瞧都是划算的!” 不过他猜想着,公公特意提到宋文燮,想来岑王殿下也出力不小。 这份人情,他自然是要记下的。 回头有了机会,怎么也要表示一二。 不过这话,他便担下了,不打算同女儿提起,免得她心下不安。 阮楹失笑,“父亲您这话,咱们私下说说还好,可千万莫要传出去,否则呀,一定会有御史参您的!” 阮怀英哈哈大笑,“放心,父亲还没老糊涂呢,这话自然也就在家里说说。” 第645章 齐大非偶 阮老夫人虽因着身体缘故,没有过来接旨,但事后听到此事也是很为阮楹高兴。 自家能出位县君,那可是大大的荣耀! 不但是阮楹自己的地位提升了,尤其是对府里的孙女们,也是大有裨益! 有阮娴那么个孽障东西,因着她,府里姑娘们的名声都被拖累了不少。 而这个时候,阮楹能获得这份荣耀,自然是可以挽回些名声。 眼瞅着,孙女们也该议亲了。 这荣耀可是正是来得是时候么! 想到阮楹的亲事,阮老夫人便想到宋文燮。 听到阮怀英道,今日来的公公还提到岑王殿下,阮老夫人不由的心头一跳。 她不动声色的看向阮楹,却见她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不同。 阮老夫人一时有些拿不准了,这岑王对自家孙女儿到底是何种心思?而自家孙女儿对岑王又是否有些什么…… 她暗自琢磨了一阵,仍是理不出头绪。 等其他人离开后,便单独拉了阮楹说话。 先是说了些旁的,然后就旁敲侧击的问道:“莺莺啊,岑王殿下似乎对你很是关照?” 闻言,阮楹心下赧然。 她又如何想不到,自己能得这个爵位,只怕宋文燮居功至伟。 否则,即便是为了阮娴的事,也顶多是下旨安抚一番,又怎么会如此破例的将她晋为县君! 这本是不合情理的。 莫说自己只是阮家的养女,便真的是阮家嫡女,也没有理由令皇上有这样的厚待! 所以,宋文燮肯定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令皇上这才同意此事! 阮楹想到这些,心里便乱纷纷的。 她怕承他的人情,他就偏偏要送这般大的情给她,这可要她如何是好? 只是阮老夫人问起,她又怎么都不愿在这个时候承认什么,便故作坦然的道:“岑王殿下如此,定是看在父亲和郡主的面子上,这实在叫我受之有愧,也不知该不该送份谢礼到岑王府上?” 她掩饰的太好,阮老夫人竟然没有察觉异样。 “这事就让你父亲看着办吧。” 心里则在嘀咕,难不成真是如莺莺所说,岑王是想帮扶阮家,又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才给了莺莺这份体面吗? 若是如此,阮老夫人倒放心了。 反正这人情就让儿子去还便是了,总好过对方对莺莺有心思。 阮老夫人也并非觉得岑王不好,但总归身份太高,同自家孙女儿并不相配,齐大非偶啊! 见阮楹的态度始终坦然,阮老夫人暗暗点头,觉得两人应是并未有什么。 她满意的打发阮楹回去歇着,然后就让将阮怀英叫了来。 阮老夫人的手上拿着份今早才送来的帖子,是定兴侯夫人着人送来的。 将帖子递给阮怀英,她说起上回定兴侯夫人提到的,两家结亲的事。 然后道:“洪氏想来是同府里商量妥当了,认准了我们家莺莺,这不,下帖子说是邀我一道去上香,这明摆着是想着让莺莺同她家的长子相看一番,你觉得此事如何?” 若是不妥当,她便婉拒,另外再择时候请她过府坐客。 想来两家的关系也不至于为此事而生出芥蒂。 阮怀英拿着帖子看了看,见其中用词诚恳,他沉吟了片刻,便道:“这门亲事若真能成,倒是件好事!聂家的门风好,聂家的小子人才也算出众,聂家两口子又好相处,如此一想,倒没有不好的。莺莺若是嫁过去,定是不会受委屈的。” 阮老夫人说道,“这我自然知道,我想问的是我们同聂家结亲,皇上那边会不会……” 第646章 极好的亲事 阮怀英思忖着摇了摇头,“如今皇上对我深为信任,儿女亲家罢了,皇上应是不会多想的。” “既然聂家那边很是乐意,那您就放心带莺莺过去好好相看吧!” “这门亲事当真不错,聂家小子不但人有能耐,随了他父亲,人品也是老实忠厚。莺莺这边,虽说我们视她如亲生,但议亲的时候,她的身世必然会有些阻碍。若是嫁到旁人府里,我还真担心有人因着她的身世,小瞧于她。可若是嫁到聂家,那就不必担心了!” 他暗暗盘算着,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极好。 对阮楹好是一方面,对阮聂两家来说,也是好事。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皇上的身子早不如从前,随时都有可能…… 聂家同阮家一样,只忠心于皇上,在这个关头,自然要守望相助。 再则,阮家虽不偏向哪位皇子,但谁要想踩着阮家上位,那也是绝无可能的! 阮家同宋枥闹到如此地步,自然要让他无法上位。 太子又如何,历朝历代不能继位的太子多得是! 而结亲之后,聂家就是阮家的天然同盟。 聂家虽多年驻守边关,但别以为京中就没有人脉,不过是平时不轻易动用罢了。 可真到了非要动用的关头,那也是绝对不可小觑的。 阮怀英暗暗冷笑,宋枥想做皇上?呵,做梦比较快! 阮老夫人听他这么说就彻底放下了担心,笑道:“那便好,我也觉得这门亲事极好,既然你没意见,那我到时就带着莺莺过去。” 阮怀英敛了心神,突然想到一桩,“只是不知莺莺能不能瞧上聂家的小子,那孩子毕竟是武将出身,生的不那么俊秀……” 闻言,阮老夫人啐道:“你爹就是武将出身,你这是嫌弃自个儿的亲爹?” 阮怀英脸一僵,苦着脸道:“儿子万没有此意,不过是觉得莺莺这样的小女儿家,似乎都心仪那些相貌秀雅的男子罢了。” 阮老夫人不以为然的挥挥手,瞥他,“你懂什么!我的孙女,我最清楚,莺莺可不喜欢那些软趴趴的儿郎!聂家小子是武将,要我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武将没那么多心眼儿,以莺莺的本事,还怕拿捏不住他吗?正好成亲之后叫他不敢拈三捻四!你只管放下那份心,莺莺是个聪明的,她定会满意的!” 阮怀英脸色变幻,自觉被亲娘鄙夷了。 他清了清嗓子,却没敢出声。 阮老夫人也不理会他,只在那里高兴的道:“若是莺莺同聂家小子看对了眼,说不定很快就能开始议亲了!正好,两人的年纪呀,都不算小了。早点成亲,我还能早些抱上重外孙!” 说到这个,阮怀英才不那么尴尬了,讪讪的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也能当外祖父了!” 儿子儿媳不争气,只能指望女儿了! 两人说到兴趣,只觉得这门亲事是八-九不离十了,愈发欣慰。 平日里两人虽然不总在口中提起阮楹的亲事,实则心里都有些担忧。 嫁入高门吧,就怕对方会因为阮楹的身世而有所芥蒂,导致日后日子过得不顺畅。 可若是不嫁高门,选择低嫁,一时间又没有瞧得上眼的。 毕竟阮楹这般出色,如今更是封了县君,哪能寻个上不得台面的夫君呢! 而聂家从各方面来说可谓是恰恰好,更别说两家又早就相熟,知根知底的。 当然,两家联姻更大的好处,两人心里都是想过的,不过倒没必要拿出来说了。 第647章 不知情的相看 事情定下来。 过了两日,一大早,阮老夫人便带着阮楹去了城外东边的玉佛寺上香。 一路上,阮老夫人兴致勃勃,心情极佳。 阮楹看着也十分开心。 从阮娴回来府里就事情不断,祖母也跟着生了不少的气,担了不少的心,这会儿好容易算是暂时消停下来了。 她老人家能高高兴兴的,阮楹自然感到很是安慰。 一行人来到玉佛寺门口,下了马车,就见定兴侯府的下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过阮老夫人,见过县君,我家主子已经到了,正在那边等着两位,奴婢前来带路。” 阮老夫人是受了定兴侯夫人的邀请前来上香,此事阮楹是知道的,两家关系好,女眷相约上香是京里的常态。按理说,应该是张氏张罗这些,可如今府里情形不同,阮老夫人是万不愿让张氏解除禁足出来的,生怕她又因着阮娴搞出事情来,因此也只能亲自出面。 阮楹当下便扶着祖母,带着下人,随着过去了。 玉佛寺外,西边不远处有处凉亭。 定兴侯夫人来得早,便先在凉亭里等候,打算过会儿阮家的人到了,一齐进去。 此时,远远的瞧见阮家祖孙过来,她连忙笑着起身相迎。 自然,这回她不是一个人来的,手边拉的是聂家的小女儿聂海瑶,而身后侧站的相陪的则是聂家的长子,聂广疆。 洪氏迎上阮老夫人,不禁笑着道:“老夫人,莺莺,这赶了半天的路,咱们先在这儿歇歇脚,再进去可好?” 阮老夫人和阮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进去落了座。 两边才互相介绍一番。 定兴侯夫人拉着聂广疆的手臂,自豪的道:“这便是我家那不成器的长子,他呀,性子闷,老夫人和莺莺你们可别嫌弃他。” 聂广疆不大自在的拱手请安,并未反驳母亲的话。 他身材高大,因着常年随父亲征战。因此皮肤并不白皙,不过小麦色的肌肤倒更为他英武的相貌增添了几分气势,单只站在那边,便叫人觉得如同一座山岳般稳重。 阮老夫人打量过后,满意的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孩子那是沉稳,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性子闷,难不成整日跟你叽叽喳喳的才叫好?” 这当父母的说孩子不好,那都是谦虚,谁当真了,那才是傻的。 人家越说不好,你便越是要夸好。 阮老夫人深谙此道。 当然,她也确实觉得聂家这孩子不错,是个稳当的。 阮老夫人是长辈,自可端坐,阮楹却是不能,也起身回礼。 见状,聂广疆愈发不自在,手足无措似的。 旁边的聂海瑶不由的掩着唇窃笑,她倒是颇为大方的起身行礼,阮老夫人自然又夸赞了一番。 他们两兄妹的相貌颇有些相像,不过这相貌放在男子身上显得英武,可搁在女子身上难免有些太过硬朗,不过阮老夫人喜欢她大方爽朗的性子,因此寒暄后便唤她坐到阮楹身边。 “你们小姐妹说说话,我们两家关系这般亲近,若不是隔得远,你们本该是最要好的手帕交。” 阮楹对定兴侯一家印象都不错,闻言便笑道:“如今识得也不晚啊,我一见瑶姐姐便觉得亲切,就算日后你去了边关,我们也可书信往来。旁的不敢说,可京里最时兴最好的衣料裙裳,我这里是尽有的,到时候我托人给瑶姐姐送过去!” 第648章 相看 阮老夫人听阮楹这么一说,心里骄傲,面上还要假意嗔她一眼,转头对洪氏道:“你看这丫头,没个稳重劲,可不如瑶儿。不瞒你们说,她自己弄了个小绣坊,在京里有了些小名气,自己平日里无事便画些衣裙样式,倒是还不错,回头你同瑶儿也去瞧瞧,可有喜欢的。” 搁在旁的人,夸耀自己家的姑娘,多半是说精通女红,跟着母亲理家,或是有才情,擅琴棋书画等等此类。 可阮老夫人不这么想。 他们阮家本来就是武将出身,就算到了儿子这一辈改走文官的路了,也很不必一头扎进后宅,连外头发生了何事都不知晓,更不必伤风悲秋,整日里风花雪月,不知所谓。 像阮楹这样,她就很喜欢。 女红针凿,会的,绣些小物件足可以拿得出手,这就够了。 琴棋书画都是跟了先生学的,才情也是有的,但点到为止,并不痴迷。 倒是同云晴郡主一起建庄子开铺子,做得热火朝天。 挺好! 庄子铺子都能管得来,还怕不会理家? 都是一通百通的事情。 所以阮老夫人轻易不爱拘着她,精通庶物没什么不好,到了夫家手上有生意,不缺银钱,怎么说都更有底气! 当然,她这番说法在洪氏面前,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洪氏在娘家时,于继母手底下讨生活,自然不会有多少闲心去精通琴棋书画。 成了亲,丈夫只会行军打仗,打理家事,对外-交际,她都要担在肩上,对于生意一道也是颇有兴趣的,因此听阮老夫人这么一说,心里更加满意了。 聂家的宗妇,可不就需要这么个能担得起事的姑娘么! 洪氏心里转过念头,便爽快的道:“莺莺真是个有本事的!回头我们娘俩儿就去她铺子里瞧瞧。我在那边也开了绣坊,趁机学些章程回去。这会做生意的人啊,都是聪明人!您有这么好的孙女,我可是眼气的很呢!” 阮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两边的长辈越说越高兴,直到下人提醒了,才想起来自己还要上香的。 两人便相携起身,准备进寺里去。 阮楹和聂海瑶这边谈的也颇投契。 前世,阮楹同聂海瑶是相识的,甚至同聂广疆都是说过话的,不过是算不上相熟罢了。 那个时候,阮楹找上聂家是有目的,为了帮宋枥拉助力,可聂家人对宋枥并不看好,因此她同聂家人的关系始终不过平平。 不过阮楹对聂家人仍是十分欣赏。 前世阮楹死的时候,聂海瑶还没有成亲。 她在边关破除种种的阻碍,成立了女子军,同男儿们一样保家卫国! 单凭这一点,阮楹就十分的佩服。 因此,这一世虽然是初见面,但阮楹仍是不自然的对她就比对旁的姑娘多了几分热络。 长辈们进去上香,阮楹等人也跟着拜过。 之后阮老夫人就坐在玉佛寺里不肯走了,她笑着道:“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就在这里歇一歇。” 洪氏则道:“我也有些乏了,就在这里陪着老夫人说说话,你们年轻人不必拘着,去外面走动走动,欣赏一番景色。” 两人说罢,目光就在阮楹和聂广疆身上打了个转。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阮楹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蓦地明白祖母今日带自己出来是为了什么!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散心,也不是为了上香,这是给她相看人家来了! 第649章 偶遇 一时间阮楹尴尬的不得了,暗恨自己的迟钝。 这辈子她一心谋划着报仇,谋划着生意,压根就没有成亲这根弦。 也就是宋文燮同她将一切说开之后,和他在一起时,阮楹才有几分男女的意识。 今日见到聂广疆,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只当是世家的哥哥,却不料长辈们存的是这个心思! 阮楹还没来得及细想此事该如何处理,聂海瑶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往外走了。 “莺莺对这里可熟悉?我听人说这边风景极好,可我好些年没回过京城了,对哪里都陌生得紧!” “确实还不错,寺后面有一片桃林,这里的桃花花期颇长,到现在应该还没落尽,不如我们一道去看看?虽不是花开最盛的时候,但也别有番味道。还有那边……”聂海瑶同洪氏的性子有些相像,都爽快得很,阮楹很喜欢。这个时候,她只能暂时放下心思,同她说起话来。 聂海瑶却一边同她说着话,一边分心眼神往后面飘去。 就见自家哥哥一双眸子目光灼灼的盯着阮楹纤细的背影,显见是看上了,却又不好意思同人家说话,只能闷头闷脑的跟在后面。 看到这一幕,聂海瑶不由掩着唇笑个不停。 三人正往桃林走的时候,迎面遇上了熟人。 说熟人倒也不很恰当,这位长亭侯的世子赵-南靖,阮楹也就是前些日子同宋文燮一道住过人家的庄子。 那时才算正经打过照面,算是相识了。 但也仅此而已。 可既然遇到了,总不能当作没瞧见。 “乐平乡,哦,不对,该称呼县君了,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巧的很!”赵-南靖瞧见阮楹,便笑眯眯的率先上前拱手行礼。 阮楹福了福身,微笑道:“能在这里偶遇赵世子确实很巧,不知赵世子来这里是……” “我是陪姨母和表妹来上香的。” 赵-南靖说着,又介绍了一番他身旁的一对母女。 阮楹见过礼,这才将一道过来的聂广疆和聂海瑶略作介绍。 赵-南靖的目光转了转,心下震惊的不得了。 这情形有些不对呀! 这乐平县君和聂家兄妹一道出来……这看起来可不是寻常的出游,分明是来相看的呀! 可,她同岑王又是怎么一回事?! 赵-南靖回想前些日子的碰面,自认绝不会错认岑王殿下提到乐平县君时的口吻和神情,那绝对不一般! 因此,他现下的心情十分的复杂。 打量阮楹的目光,也变得格外意味深长。 他这般做派,顿时引起了聂海瑶的警惕。 心道,这位该不会是爱慕莺莺的世家子吧,那他就是自家大哥的情敌了啊! 聂海瑶不动声色的给聂广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去,而自己则微侧了下-身,她的身材高挑健美,如此一来,少说将阮楹的身子遮住大半。 而这时,聂广疆也上前生疏地同赵-南靖搭起话来。 这两兄妹的操作令赵-南靖的神情愈发微妙了。 而赵-南靖的身后,他家小表妹看到他的做派也是挑起了杏核眼,对着他射出寒光! 在两方都有心之下,这场偶遇的寒暄很快便结束了…… 第650章 捏碎茶盏 阮楹继续带着聂家兄妹往后山的桃林去。 而赵楠靖则陪着姨母表妹去观赏不远处的一株古树。 小表妹走到无人处,趁着母亲不注意,狠狠的掐了赵楠靖一把。 赵楠靖险些“嗷”的一嗓子叫出来。 他忍着痛,见姨母去学旁人摸古树,凑过去低声问道:“表妹,你生什么气啊,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下手这般重!” 小表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掐的就是你这色胚!看到人家姑娘生得美,就转不动眼珠了,你丢不丢人啊!” 赵楠靖满面震惊之色,仿佛蒙受了千古奇冤,“表妹你疯了,你知道那是谁吗?我哪敢对她动心思啊!”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阮家的乐平县君吗,你做什么这么怕她?不对,你说不敢动心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要敢了就要动心思吗?”小表妹气势汹汹的仰头看他,虽然个子矮,但气势强得很。 赵楠靖嘴角抽搐,这女人不讲理了真可怕! 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小表妹却只当他默认了,当下大恼又掐了他几把,非要他说清楚不可。 赵楠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悄悄将见过阮楹同岑王殿下一道的事,抹去时日地点,简略的说了说…… “我见岑王殿下对她很是维护,心道是对她有意,本以为她没准儿就是岑王妃了。可如今这冷不丁的又冒出来一个聂大,你说我能不奇怪吗?” 小表妹的神情从震惊到羡慕,最后感叹道,“这乐平县君确实生得美,难怪岑王殿下和刚才那位都心仪她!真好啊!” 赵楠靖见状,脸顿时黑了,“你又混说,当心我向姨母告状!” “嘁!”小表妹冲他做了个鬼脸,快步跑走。 赵楠靖哭笑不得。 不过自家表妹就爱混说,偶尔出个奇言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知道她不是当真的。 不过转念想到阮楹的事,他便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岑王殿下那边打个招呼。 京中,岑王府。 宋文燮收到赵楠靖的消息时,正在喝茶,哪知听到这样的内情,越是听,捏着茶盏的手就越用力。 等到童穆说完,就见他手里的茶杯“啪”的一声裂开了…… 里面剩的半盏茶水四溅,碎片还割伤了手,立时就有血珠迸出来。 童穆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要给他清理包扎伤口,不过上完药,要包扎的时候,被宋文燮嫌弃的推开了。 “本王没那么弱!” 童穆无奈的收了药布,整理着茶盏碎片和水,一边叹着气说道:“您当然不弱,您火气大的连茶盏都能捏碎……” 分明是火气大到无处发泄了嘛! 宋文燮顿时瞪了他一眼。 童穆假装没瞧见,又接着道:“您先别火大,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呢,属下觉得乐平县君不是那等,那等女子!” 都同自家主子这般亲近了,又怎么可能突然跟旁人相看,难道她还想嫁给除主子以外的其他男人吗? 这怎么可能! 宋文燮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等女子,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快?” 童穆一懵,“难道不是因为乐平县君……那个去相看吗?” 宋文燮鄙夷的瞥他,“长辈要她去,她又如何推脱,我不快关她何事?真正令本王不快的,是那个敢觊觎她的小子!” 第651章 可以来议亲了 童穆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他觉得,要是按照主子的说法,聂大也很无辜吧?这明显是两家的长辈有着联姻的心思才会安排这么一出啊! 按理说,乐平县君都同自家主子这么要好了,应该拒绝此事才是。 也许……是有什么苦衷? 童穆想得挠头,索性不去想了,“那主子,如今怎么办?” 宋文燮克制着冲动,慢条斯理的又沏了一杯新茶,沉着脸道:“不怎么办,等着。” 难不成他要立时急吼吼的冲到玉佛寺? 那是蠢货才会干出来的事! 不但于事无益,反而会给阮楹留下坏印象,说不得还会以为他派了人监视她,那他岂不是说不清了! 再者,他要出手必定要一击必中,彻底打消两家联姻的念头,没必要做些多余的事。 理智是如此,可宋文燮拎着茶壶的手仍是用力的青筋毕露! 童穆不解,不过想着主子肯定另有打算,便也不再多问。 另一边,阮楹同聂家兄妹相处的还算不错。 虽说两家长辈的安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但阮楹想着,只要回去同祖母说清楚,想来就无事了。 聂广疆英武过人,前途远大,心仪他的女子定然不少。 她与对方,今世也不过是初次见面,或许连更深的印象都不会留下,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略微有些担心自己的拒绝会不会引来定兴侯夫人的不满,伤及两家的情分…… 关于此,她盘算着回去再同祖母商量一番,看看如此做更妥帖,也就是了。 因着阮老夫人身体的缘故,他们一行并未久留。 在后山转了一圈就回了玉佛寺,准备离开。 回到京中分别时,洪氏看到儿子的目光一直往阮家的马车上瞟,忍不住在心里暗笑。 当即便令下人打开帘子,向对面马车里的阮家祖孙扬声道:“老夫人啊,让广疆护送你们回府吧!免得再遇到什么不长眼的。” 阮老夫人微微探着头看过去,见聂广疆站得笔直,耳朵泛红,顿时明白洪氏的意思了。 看来她儿子对自家莺莺是中意的很! 阮老夫人心里暗乐。 阮楹则在旁边小声说道,“祖母,就不必麻烦聂家大哥了吧,多不好意思啊,我们这眼见着就到了……” 阮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瞪她,“年轻人多走动走动,说什么麻烦,聂家小子都没反对,你就别掺和了。” 聂广疆本就站的不远,又是是习武之人,将两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儿的,这时忍不住沉声道:“阮妹妹不必同我客气,我平日都在军中操练习惯了的,不多动一动反而觉得不自在。” 阮老夫人弯着眼睛颌首,“好孩子,那你就劳烦你护送我们祖孙俩回府吧!” “是晚辈该做的!”聂广疆红了红脸,只是肤色黑,旁人倒看不清楚。 同洪氏母女告别,阮老夫人带着阮楹回了伯府。 到门口下了马车,阮老夫人邀请聂广疆进去坐一坐。 聂广疆虽然心里很乐意,但也知道这是京中,处处要守礼,他忍痛沉稳的拒绝了。 阮楹送祖母回了荣寿堂,便说起聂家人的事。 阮老夫人连忙问道:“莺莺啊,你觉得聂家这孩子怎么样?” 不等阮楹开口,她又笑着道:“祖母可是都帮你问妥了,那孩子到现在一无是妾侍,二无通房。定兴侯夫人还道,聂家的家规,四十无子方能纳妾。换句话说,只要你进门生了儿子,那他守着你一个人过!” “祖母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真是极好啊!女子这一辈子啊,就得找个对你一心一意的夫君,像你祖父,一辈子都没起花花心思,我们也一辈子夫妻和睦,不跟你父亲似的……” 说到这里,阮老夫人连忙停下,自觉有些失言。 虽然看不惯儿子的甘些行事,但不该这么揭他的老底,尤其是在孙女面前,她便清了清嗓子转开话题道,“总之,这是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你若也中意,那咱们就择日给聂家那边送个信,可以来议亲了!” 第652章 只能不嫁 阮老夫人的话,令阮莹满面愕然。 她虽然猜到祖母是要让她同聂广疆相看,却没想到祖母竟然这么心急,这么看好与聂家的亲事。 好似只要她点一下头,就要让两人马上成亲似的! 阮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结结巴巴地道:“祖母,您这么急着让我嫁出去呀?” 阮老夫人一愣,顿时又好气又好笑,用力拍了一下阮楹的手臂,嗔道:“你这没良心的!祖母是看这婚事太合适了,想着快点将事情定下来,生怕你错过了。怎么倒成了我盼着你出门子了?!” 阮楹松了口气,“您吓了我一跳!其实我也正要跟您说这事儿。” 顿了顿,她小心的道:“祖母,其实我现在还不想嫁人,跟聂家的亲事……还是算了吧。” 阮老夫人-大吃一惊“这,这么好的亲事怎么能算了呢?不是,你为什么不想嫁人呢?这女子总要嫁人,你现在不想嫁,你想何时嫁?错过了聂家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再想找这么合适的人家不容易啊!你可莫要孩子气!” “不是孩子气,祖母,我是真的不想嫁人。我从前说过的,可您都不当真。”阮楹有些委屈。 阮老夫人一噎,心道,这话我哪能当真啊!我只当你在同我撒娇,怎么知道你是真的不想嫁,可……这是为什么啊? 阮楹迟疑了一下,想着要不就将宋文燮的事说出来? 可是这事怎么开口呢? 难道要说,宋文燮非要娶她,她不乐意? 不行,这么说也太不顾脸面了! 况且,宋文燮也没说提亲的事啊! 不不不,就算他提亲也是不成的。 阮楹脑子里一时有些混乱,半晌她才理了理思绪,“祖母,您别怪我任性,我觉得如今在府里过得挺好的,府里没人拘着我,也愿意让我建山庄,去做生意,帮助那些灾民和百姓。可是若去了聂家,定是不成的。” “再说,聂大哥肯定不会留在京城吧?那我若真嫁了他,岂不是要随他去边关?数千里之遥啊,孙女儿不想!” 阮老夫人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件事,她虽然也并不想阮楹嫁得离京城那么远,可事情不能只看眼前。 她沉了沉气,同阮楹一一分析道:“你现在跟聂家去边关,苦是苦了些,但也苦不了几年。聂家早晚要回京的,到时你也能说是跟聂家那离子共患难过,一起吃过苦的,在聂家的地位自然又不同!” “况且,一家人一起经历过苦难,这感情不比寻常。你呢,趁这几年在边关的时候,好好经营同夫君,婆母和小姑子的关系,都经营好了,未来有你受用的时候。” “你还小,年轻人不要怕吃苦,等到年纪大了再吃苦,那才叫真苦。” “祖母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这番话推心置腹,确实是一番良言。 阮楹自然是听明白的。 但她心里不免憋闷,她真不是怕吃苦,只不过,她看聂大哥就仿佛家中的大哥一样,没有半点儿旖旎的心思。 再退一步说,有宋文燮在,她也嫁不成旁人。 他说过,要么不嫁,要么只能嫁他。 虽然没说这么直白,但意思大差不差。 可阮楹现在还没想过要嫁他,所以,那便只能不嫁! 第653章 不必管她了 阮老夫人见她不语,倒没以为她真的怕吃苦,只当她是舍不得离开家人,便又笑着劝道:“别担心,总归也就头一两年见不到面,毕竟没有刚嫁过去,就往娘家跑的惯例。不过等到过上一两年,新媳妇儿成了旧媳妇,那你能趁着年节的时候回来了,反正你又不是没那点路费银子,可是?” “祖母啊,就在府里等着你!” 阮楹心头发暖,又觉得哭笑不得,祖母您也想得太远了吧! 我这还不想嫁呢,您都想到新媳妇变旧媳妇的事了! 这个时候,阮老夫人又探过身,慈爱的摸着阮楹的头发,“莺莺啊,祖母还等着你给祖母生重外孙呢!” 看着这样的老人家,阮楹愁死了。 不能再这么误会下去了! 她下了下狠心,知道不说是不行了。 “祖母,其实有件事……” 阮楹刚才张口要道出宋文燮与自己的纠葛,可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两人闻声回头,竟是杨氏。 只见她满脸慌乱之色,情急之下连通传都等不及,便闯了进来,“祖母!事情不好了……” 后面跟进来的江嬷嬷一脸苦笑。 阮老夫人皱了皱眉头喝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当的你这么匆忙,连仪态都不顾了!” 杨氏被呵斥,这才赧然的微微冷静下来。 她喘匀了气,但神色间仍是有些着慌,“祖母,是母亲,母亲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个不见法?”阮老夫人越发奇怪了,“这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就能在府里不见了呢?” 杨氏咬了咬唇说道:“夫君今日去上朝的时候叮嘱我去探望母亲,所以用过午饭之后我就去了,结果去了就见母亲跟前的大丫鬟慌里慌张的,我心里起了疑,便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担心母亲有事便带人硬闯了进去……” “可卧房里空空的!母亲根本不在。我便拿了那丫鬟讯问,这才知道,母亲竟是偷偷离了府!我连问了母亲院里的几个老人,她们都是这么说!我又去查家里的马车,发现母亲是偷偷从后门走的,乘的并非是家中的马车……” 阮老妇人沉下脸。 阮莹便代她问道,“大嫂你先别急,坐下来慢慢说,母亲走时可带了人?” 杨氏摇了摇头,“就是这样,我才担心,母亲就是一个人都没有带就离了府,也不知去了哪里!” 阮楹想了想,道:“既然没用府里的马车,那兴许是从车行赁的,不如派几个人悄悄去打问,看看车行可有线索?” 说着她看向阮老夫人,询问她的意思。 阮老夫人不置可否,只是又问道:“她可留了书信?” 杨氏再度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孙媳查看过,母亲只收拾了两件衣物。” 这要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啊? 偏偏今日夫君还让自己去探望…… 她不过是去的晚了些,也不是成心的,难不成母亲是因为这个赌气离开了吗?! 杨氏胡思乱想着,越想心里越气苦。 阮楹也有些焦急的看着阮老夫人,虽然说,她如今同张氏的关系不睦,可她总也不愿意看到她出意外,好歹养过自己一场的! 然而,厅堂里静默了片刻,却听阮老夫人道:“不必管她了,既然是自己出去的,说明去哪里她心里有数。” 第654章 悄悄去了东宫 杨氏愣了,“不,不管了吗?这能行吗?万一……” 阮老夫人打断她,“没有万一,若是她不回来,那就当阮家没有这个人!” 她面上看着平静,实则当真气狠了。 心里不知多悔,悔当年为儿子聘了这么个四六不懂的媳妇儿! 做事实在是一点也不考虑! 她好歹还是阮家的宗妇,就算禁了足,她也是阮怀英的夫人! 她就这么出府,可曾想过府里如何,想过她夫君如何? 她没有! 天大的事为何不同府里说? 就这么私自离开,还不留下一言半语…… …… 阮老夫人既然这样吩咐了,杨氏呐呐了半晌,也只得垂着头回去了。 阮楹却没有离开,她看出阮老夫人心里不好受,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呆着。 她心里想着张氏的事,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祖母,夫人她,会不会去东宫?” 阮老夫人愣了,“去东宫?” 阮楹点点头。 之前阮娴做的那些事,阮怀英大致同阮老夫人说过了,也提到自己和阮楹去报官的事。 毕竟这个事情瞒不住。 与其让阮老夫人自己瞎想,倒不如他提前把事情说清楚。 不过前两日阮楹又去大理寺的事,还没告诉阮老夫人。 此时她便将事情简单说了说,然后道:“阮娴有了身孕,被送回了东宫。我瞧着她因为之前受了刑,身子仿佛不大好,所以孙女便想着,是不是有人给夫人递了消息,她知道阮娴现在不大好,所以就悄悄去了东宫啊?” 毕竟张氏的娘家也不在京里,她这样偷偷跑出去,也不可能是冒然去了旁人的府里。 她那么上心阮娴的事,若是知道她如此状况不好,那必然是心里惦记的。 但她若是向府里提出去探望,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定然是不会同意的。 她肯定也知道这些。 因此偷偷出去,最有可能的,就是去见阮娴! 听到这里,阮老夫人的脸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想,如果阮楹的猜测是对的,那张氏这个儿媳,阮家怕是不能留了。 阮家同太子已经闹到了如此地步,就算阮娴是她的女儿,张氏也合该避嫌才对。 再不济,她若实在担心,难道不能私下里偷偷打发个人去瞧一瞧吗? 可是她偏偏以这种方式,自己偷偷溜去东宫…… 堂堂的端肃伯夫人,逗留东宫,这传出去是什么名声? 阮老夫人深深的吐出口气,转头看向阮楹。 这会儿自然没有心思再去谈亲事的事,阮老夫人心下有些内疚。 这孩子的亲事得有一半是被府里给耽误了! 可没有办法。 她只得缓了眉眼道:“去歇着吧,这件事我会跟你父亲商量着办的,你就不要管了。” 阮楹虽然能干,但毕竟是小辈。 张氏则是长辈,她出走一事做的再不对,但阮楹掺和进来,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况且还有自己这个老婆子在这里,哪里轮得到小孩子操心! 她是张氏的婆母,哪怕是叫儿子休妻,旁人知道也说不出什么的。 阮娴知道阮老夫人是为她好,到了这会儿,她若执意留下,阮老夫人反而会不快。 因此并未争辩,点了点头便道:“孙女儿回去就是,不过您也别再生气了!否则,父亲回来看到只会更加难过的!” 阮老夫人无奈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小年纪不要这般啰嗦,快去吧!” 第655章 过门不入 阮楹回了盈香阁,可心里有事,哪里能歇下,静下来反而愈发坐立不安。 她就在想,张氏都被禁足了,她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不可随意走动,那阮娴的消息到底是谁传给她的?张氏又怎么有胆子离开? 好歹做过两世的母女,她对张氏的性子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论两世,她们之间关系如何,张氏又对旁人如何,但她对阮夫人这个身份还是极看重的,当然,对父亲也不错。 她不会不知道这样贸然离府意味着什么,父亲又会如何看待她,可她还是去了,要说这其中没有特别的缘故,绝对不可能。 阮楹想了想叫来菡萏,打发她去同杨氏说一说,这会子她若无事,正好清点清点府里的下人,其中定然有可疑的。 菡萏去了,屋里又重新静下来。 阮楹呆得心发慌,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留在屋里了,便带上曲思准备去见楚生。 张氏的事,极有可能是宋枥搞出来的。 毕竟阮娴的身子那副模样,她不至于有精力再找麻烦。 反倒是宋枥,对阮家存着深深的恶意,他当然不吝于借着阮娴眼下这副模样,伸长了手,在阮家兴风作浪! 一边走一边思忖,结果还未出府,半路上恰好遇到阮怀英匆匆忙忙赶回来。 阮楹连忙迎上前,低声将事情说了。 阮怀英绷紧了脸,片刻后才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火气,“我知道了,我这便去你祖母那里商量一下此事。” 阮楹点点头。 阮怀英走了两步又转过头,“你这是要出府?” “想去楚家看看。” 阮楹回道。 阮怀英一想,倒也该去看看,那对夫妇估计被阮娴吓得不轻。 便道:“去吧,早去早回,莫在路上耽搁,可知道?” 阮楹乖巧的点点头。 阮怀英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阮楹看着他往荣寿堂的方向去了,这才稍稍放心。 有父亲担着事情,祖母应该不会太忧虑了。 阮楹出了府,便让马车往楚家所住的宅子而去。 只是到了巷子口,想到上回与楚家夫妇的相处,又觉得见了面也是尴尬的很,便对曲思道:“我便不进去了,你进去将我大哥叫出来,悄悄的跟他说,我在对面的茶楼里等他。” 曲思眨了眨眼睛,痛快的道:“那奴婢还是先送您去茶楼,然后再去楚家叫人,否则奴婢不放心!” 也行。 阮楹点了点头。 两人先去茶楼,将阮楹送到厢房之后,曲思又调头去楚家,将楚生请了来。 楚生在茶楼的厢房见到阮楹,心里直想叹气,竟是到了过门而不入的地步吗? 他有心想劝说一二,这几日,爹娘心里也不好过,他们一边难过阮娴的狠心,一边又想着是不是让阮楹冷了心,不愿再理他们了。 楚生也不是不心疼的。 可是他发现,爹娘对阮楹的在意,更多的是因为她现在是他们要依靠的人,感觉不是将她当作女儿那般对待! 因此,这会儿面对阮楹,他心里的好些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阮楹倒是没想那么多,见他来了便连忙招呼他坐下,然后同他说起了阮娴的事。 楚生一听,不禁瞪大了眼睛,“你说她有了身孕?!” 第656章 京中流言 阮楹点点头,“就是我去的那日发现的,因着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再在牢里。后来皇上便发话,算是特赦了她,送她回了东宫。” 楚生深深的纠结了。 阮娴那般恶毒,竟然那么对爹娘,就这么放过她,楚生心里实在不甘。 可是再不甘似乎也没有用处,她有了身孕,就如同有了一个护身符。 更何况,那还是太子的孩子…… 阮楹隐约能猜到他纠结的心思,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哥哥,别想这么多了,如今的情形,我们暂时肯定动不了阮娴,一切都只能等到她生产之后再说。” 楚生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这时,阮楹说道,“还记得我们上次商量过的事情吗?” 楚生眼睛一亮,“终于到时候了吗?” 没错,到时候了! 阮楹深深的点下头。 …… 最近,京里的茶馆酒楼,但凡有人聚在一处的都在传一件事。 消息也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反正很快就传得纷纷扬扬了。 大家都在说,原来前些日子让农人-大喜的改良犁是一个平民男子做出来的。 可他做出来之后,刚献到官府里,就被京里的一位大人物瞧上了。 后来,这大人物便利用权势,将这改良犁据为已有,当成了自己的功劳! 还有自称知情的人说,这大人物还因为改良犁,而受到了皇上的嘉奖呢! 也有人在猜测,皇上的嘉奖到底是什么,有说金银的,有说官职的。 反正在百姓的口中,那皇帝的嘉奖定然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可这东西越好,大家便越替那平民后生可惜。 倘若是他的功劳没有被人夺去,那皇上的嘉奖不就是给他的吗? 那就真可谓是一步登天了呀! 亭盖园里,也有一群年轻的士子们正在议论此事。 他们虽然还未出仕,但家中的长辈都有在朝为官的,知道的自然比那些平头百姓要多。 一提到最近京里的流言,提到改良犁,其中一人便愤愤道:“向皇上献上改良犁的不就是东宫那位吗?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夺人功劳的事,还是夺了平民百姓的功劳,这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旁边一人听他说得有些过火,连忙拽了拽他的衣摆,“那位也说了,这是他寻工匠改良出来的,兴许那传说中的平头百姓就是他找的工匠呢?” 对面一年轻人冷冷得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那人没说话,却是摇了摇头。 若真不想夺人功劳,怎么不见他提那平民百姓的名字?也没听说对方被招揽到工部了! 最先开口的人这时又“呸”了一声,“看吧,说来说去还不是夺他人的功劳!此等为人真叫我不耻!倘若日后这大苑江山交付于他之手,实在令人不能信服!” 那冷声说话的士子认同的点点头,“确实如此,为君者,岂可是德行败坏之人!” 这件事已经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大皇子自然也听说了。 甚至他还听到了那些士子对宋枥的骂声。 回到府中之后,他不禁哈哈大笑,对着自己的幕僚道,“宋枥这不要脸面的,这种事他也做得出来!他还以为他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呢,可这才过了多久就被人传出来了,快找人去查查能制出改良犁的小子到底是哪儿的?” 第657章 志在必得 幕僚应了一声,“此事的确该查,不过殿下您还是不要表现的这般明显,若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只怕对您也会有微词!” 大皇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但却没反驳。 父皇的确总是希望他们兄友弟恭,但那怎么可能呢? 大家都看准了一个位置,都想要站在最高的地方,如何能和平相处? 倘若太子的德行能让人心服口服也就罢了,可偏偏根本不堪大任! 大皇子想到这里格外的愤愤,“父皇就是太过心慈手软,宋枥这种人早就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他凭什么做太子啊?不过是倚仗着父皇和他母后当年的几分情分,可为君这事能看情分吗?!” 幕僚道:“即便如此,您也收敛些。” 大皇子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已经对他能继位不再指望的幕僚叹着气下去了。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 三皇子也在同幕僚讨论此事。 三皇子道:“大哥必定会插手此事,你们说说我又该如何做呢?” 一位幕僚出主意道:“三殿下,不如我们暗中助大皇子一臂之力!他听闻此事,必然要派人寻找那真正造出改良犁之人。但对方想来十分狡猾,以大皇子的手段未必能找得到,这时候我们就去帮帮他了……” 三皇子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让大哥先找到此人,然后他必然会以此为由闹到父皇面前?” 这想法,倒是同他想的不谋而合了。 幕僚点点头,“正是,两人闹到皇上面前,若是大皇子胜了,那太子之位危矣!到那时,我们再将大皇子处心积虑对付太子的内情暗中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在场的都知道,皇上希望看到几位皇子兄友弟恭,互相扶持。 倘若他知道大皇子这般做派,必定不喜。 “倘若事情反之,闹到这种地步,皇上仍是要保太子……” 幕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三皇子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嘲讽的一笑,“你是说父皇若是这时候还要保太子,那日后,帝位就非他莫属了!” 幕僚点了点头,“属下正是这般推测的。” 三皇子却摇头道:“不会,若是事情真闹大了,父皇不会再保他了。” 虽然最近宋枥因为双腿受伤,没有上朝,但三皇子仍然通过种种的蛛丝马迹察觉到,皇上对宋枥的冷淡。 据三皇子猜想,此事应该同宋枥这次出京断腿,又回京有关。 虽然他不知详情,但仍是推测,宋枥说不定是犯了父皇的忌讳! 所以此时三皇子才说,“不会保他。” 他说的笃定,幕僚顿时信心大增,“若真如三殿下所说,那这太子之位,应该很快就会空出来了” 三皇子轻笑了一声。 笑声中尽是志在必得。 …… 转眼间,张氏离府已经三日了。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在商量过后,还是暗中派了人去打听张氏的下落。 因为阮楹提供的思路,他们着重盯着东宫那边。 果然发现了端倪。 如今,已经大致可以确定,张氏的确是进了东宫。 阮怀英的意思是,即便他要同张氏合离,也得先把她从东宫里带出来。 而且此事必须悄悄进行。 阮老夫人自然是赞同的。 第658章 无功而返 但此时怎么让张氏回来却是个问题。 毕竟,张氏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一点动静,更没往府里捎一点消息,她明摆着是眼下不打算回来的! 而他们总不能亲自去东宫要人,那便与大张旗鼓无异了。 最后阮怀英在考虑过后,派了家里信任的管家,前去东宫走一趟。 管家到了东宫求见。 宋枥并未刁难,直接让宫人将他带进了殿内。 管家恭敬的行了礼便道:“启禀太子殿下,我家大人让小人来给我们夫人传个话,不知殿下可否让人带小人去见我家夫人?” 宋枥扬了扬眉,装模作样地露出惊讶的神情:“你们夫人难不成是说端肃伯府的阮夫人吗?” 难不成还有别人吗?这太子根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管家里心里腹诽,口中却只一本正经的道:“正是。” 宋枥勾了勾嘴角,“这倒奇怪了,孤怎么不知道阮夫人竟然在孤的东宫啊!不对,你们在找阮夫人,难不成是阮夫人不见了?那你们怎么找人找到这里来了?” 听他根本不承认,管家只好道:“殿下,我家夫人出门的时候,的确是同下人说,要来东宫探望我们府上从前的阮二姑娘,兴许是殿下正在养病,不知此事。” 这话是阮怀英教的,自然是假的。 但宋枥未必知道。 宋枥轻笑了一声,眼中果然划过一丝不快,他道:“是么?唔,那也不无可能,你既这么说,孤便让人去问问吧。” 说着,他便吩咐宫人,让去询问阮娴,阮夫人可来了? 见他这副态度,管家的心便是往下沉,这根本不像交人的模样啊! 果然不多时,那宫人就回来了,这次倒没说阮夫人不在,在是在的,可是……那宫人垂头回道:“阮夫人确实去了阮选侍处,但如今,阮夫人正忙着照顾阮选侍,因此并未有空闲。” 宋枥一点都不觉尴尬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倒是孤疏忽了,竟不知道阮夫人来了我东宫做客!这合该要好生招待才是,否则阮大人岂不是要找我算帐了!” 管家心中暗怒,“殿下可否让宫人带小人前去见我家夫人?” 宋枥懒洋洋的道,“可不是孤不让你见,她自己不想见。还有,你一个下人,竟敢在孤面前大放厥词,难道阮大人府上便是这般没规矩?” 管家见状,知道今日是根本别想接夫人离开了。 只得行礼告辞。 宋枥看着他被宫人带离,发出数声冷笑。 阮家辱他多次,阮楹更是害他不浅,如今还想说带人走就带人走,当他这东宫是什么地方了! 管家没能接到张氏,只得无功而返。 虽然对这种情形早有预料,但听到管家转述在东宫的种种,阮怀英这般好脾气的人仍是忍不住摔了茶盏。 他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阮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她毕竟比阮怀英多活了近二十年,随着老伯爷经历过征战的生活,她见过太多人太多事。 像宋枥这样的人,她亦是见过的。 “冷静下来,你现在这般象什么样子!张氏既是不肯回来,那就由得她去!我早两日便派人快马加鞭给张家送信,张氏不回来,我们便直接同她的娘家说话!” 第659章 同我生疏了 阮怀英听阮老夫人这么一说,顿时冷静了许多。 “您说的对,是儿子太过冲动了。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多有蹊跷,我同张氏多年夫妻,好歹也对她有所了解,她一时激动之下,被人挑唆着去了东宫探望阮娴,这是可能的,但要说她滞留东宫不肯回来,明知府中这般找她,她也不闻不问,更不传信,这便说不通了。” 他是清楚的,张氏绝不想同他合离。 阮老夫人自然也想过这些。 但那又如何呢? 或许张氏眼下是被太子软禁了,可当时离府总不是别人逼迫她的。 前两日,府里已经揪出了那个彩缨。 原本她就偷偷藏在张氏的院子里,张氏明明知道,却一直没有说。 阮怀英特意让府卫将她严刑拷打一番才逼得她吐了口,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丫鬟,而是宋枥放在阮家的探子! 而这其中,少不了阮娴之功! 阮怀英如今已经是恨毒了阮娴,这哪里是什么亲生女儿,这根本是要来害他们阮家的恶鬼! 若不是她,府中不会频频出事,家里更不会乱成一团。 她同太子沆瀣一气,他们从头到尾要对付的都不仅仅是阮楹,更是为了阮家! 可真是这般,阮怀英越是庆幸自己当初没有错了头被张氏和阮娴裹挟,而昏了头去帮太子! 因着张氏的事,阮楹这边总在担心祖母。 今日-本来打算留在府中,去陪祖母说说话,开解一番。 不料这时亭盖园那边有人送信来了,说是让她去品新茶。 阮楹一看便知是宋文燮派人送来的邀约她见面的。 她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张氏一直没回来,府里父亲这边其实很焦急,不过是因着不想让祖母焦急,所以强行压抑着自己。 想想也是,毕竟父亲跟阮夫人是那么多年的夫妻,就算现在因着种种的事,感情消磨掉了许多,但想必也跟自己一样,并不愿意见到她出事,更不愿看到她被宋枥掌控在手中! 如果父亲够狠心,其实大可以把这件事闹大。 到时候,就算张氏帮着太子说话,道自己是主动留在东宫,可太子的名声也洗不干净。 当然,这是最糟糕的法子。 可谓是两败俱伤。 不到最后关头,父亲肯定不会那么做。 总归这其中还牵扯到夫人,如果真这么做了,旁的不说,夫人只怕是活都活不成了。 阮楹脑子里胡乱想了一通,马车也到了亭盖园。 她下了马车,便有掌柜的相迎。 对方十分恭敬的躬身,“县君来了,请随小人来。” “劳烦了。” 阮楹带着曲思等人,跟掌柜的进了园内。 去的是上次宋文燮曾经带她去过的那个院子,阮楹一进去,便见宋文燮负手立在窗边,神情淡淡,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模样。 “见过殿下。”似乎有些天没见了,阮楹看到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之前与聂广疆相看的事,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有些拘谨起来。 宋文燮转过头,见她如此便挑了挑眉梢,大步走过来,在茶桌前落坐。 又招呼她道:“这是怎么了,不过才几日不见,就同我生疏了?” 第660章 那是个什么玩意 阮楹被宋文燮说的微微垂下了眼睑,轻声道:“并无,只是见殿下似乎心情不好,因此不好多言。” 宋文燮笑了一声,“真没生疏,如今又开始一口一个殿下的唤我?” 阮楹一噎。 宋文燮抬眸看她,“说说吧,为何有了事,总是想不起我来?” 阮楹一时有些茫然。 宋文燮抚额,“你不要说你们府上最近一片风平浪静!” “你知道了?!”阮楹惊讶的道,张氏出走一事,府里可是瞒得非常紧,再加上,下人被狠狠清理过,断不会有乱传消息出去的人,她越想越觉得奇怪,忍不住脱口道:“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文燮撑着额头闷笑了一声,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极是可爱。 阮楹有些急了,“你笑什么?!” 宋文燮连忙举起手,“好了好了,别急,逗逗你罢了,放心,自然不是你们府上走漏了消息,而是我有名属下恰好见到阮怀英的夫人偷偷摸摸进了东宫。他心下觉得奇怪,本想向我禀报,可当时我不在府中,因此才耽搁了。” 阮楹略略松了口气。 不过转念也意识到,这人有可能一直有派人盯着宋枥。 她迟疑着道:“这件事十分棘手,我父亲这边急着想将阮夫人悄悄带出东宫,可宋枥怎么都不肯放人。” 宋文燮凝神着她,道:“所以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若是你早些给我捎信,那我便可早些行动,将阮夫人带出来。” 他加重了口气道:“所以我方才问你,为何出了事,你永远想不起我来?” 阮楹咬了咬下唇,“我只是不想麻烦你。我说了,事情很棘手,我父亲眼下也一筹莫展,难道我便能那么轻松将这麻烦丢到你的头上吗?” “我看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吧,难道不是因为你不想欠我更多人情,怕最后只能以身相许么?” “你!”阮楹涨红了脸,有些恼羞成怒,她承认,确实有一部分是为着这个缘故。可是,有必要这么说出来吗?以身相许的话,他怎么就能那么轻松说出口? 宋文燮脸上露出几分挫败的神情。 “莺莺,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人,你可曾想过?” 阮楹沉默了半晌,“是朋友。” 或许,不只是朋友。 但,也没有能够令她无视自己的心魔,应下亲事的程度。 所以,只能是朋友。 “朋友……”宋文燮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头有些发酸,片刻后道:“罢了,我也不逼你了,但我要告诉你,我可从来都没有打算同你做什么朋友?那是个什么玩意!” 他说话的口气并不好,但阮楹却并没觉得生气。 就好象,她能够明白他那种心情。 那种为了一个人付出,最后却发现,事情并非自己想的模样。 阮楹黯然的道:“可我没有办法,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说过的,没办法回报你同样的情意,所以,如果你现在已经觉得厌了,烦了,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或许这样,你很快就会忘记有我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姑娘!” 空气静默下来。 阮楹一直没有抬头,不知为什么,眼睛酸得很,又热辣辣的,然后眼泪就一滴滴的滚落在衣裙上。 片刻后,下颌突然被人捏住了,脸被强行抬起来。 宋文燮不知何是来到她面前,蹲在那里。 阮楹微微垂垂,便能看到他的脸。 宋文燮拿了张帕子,叹着气给她擦眼泪,边擦还边道:“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这么爱哭的么?” 阮楹吸着鼻子,“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第661章 曾经是朋友 只是什么呢? 或许,只是听到两人再不见面,就觉得心里很难过。 这种时候,阮楹觉得自己甚至是卑劣的。 “对不住……” 她极力想要控制住眼睛,但身子却不听使,那些泪珠滚滚而下,仿佛连成雨幕。 宋文燮越擦越多,眉头也重重的蹙了起来,“我没怪你,更没旁的意思,只是,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说了那么一句,你莫要哭个不停!” 阮楹也觉得丢脸极了。 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她明明不爱哭的,可是仔细想想,重生回来之后,屈指可数的哭泣次数似乎都与他有关! 阮楹突然有些气,怒气冲冲的从他手里抢过帕子,自己胡乱擦起来。 片刻后,宋文燮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阮楹震惊地看着他,“我在哭,你还笑?”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宋文燮连忙清着嗓子,掩饰自己的笑意,摆手道:“没有,我不是笑,我是嗓子有些痒,所以忍不住咳了几声!” “你当我是傻子?分不清笑和咳?” 宋文燮嘴角抽了抽,重又从她手里将帕子接过来,转手扔到一边,又从茶案下的层格里取了一张新的出来,笑叹着,将帕子沾了些水,重新给她擦起脸来。 阮楹的脸蓦地红了,她这才意识到,方才,她胡乱擦拭间,只怕是把妆容擦花了,因此他才会…… !!! 她刚刚到底是什么鬼模样? 阮楹想把脸藏起来,却被宋文燮制止了,“行了,别羞了,很快就擦干净了。” 说话间,他放下了手,微微一笑,“好了,都擦掉了。” 随即又递给她一面小圆镜。 阮楹别扭的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发现确实是干净的一张脸,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原本还有些僵硬的气氛,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反而放松下来。 阮楹抿了抿唇,看着宋文燮说道,“你是遇着什么事了吗?为何心情不好?” “你关心我?”宋文燮拉了软凳坐到她面前。 阮楹用力点点头,“自然。” “我知道我这么说,或许你不爱听,但我曾经真的是想拿你当作好朋友的。哪怕我们男女有别,哪怕年纪有别,辈份有别……朋友之间,可以帮助扶持,你帮了我,我也尽量想帮你,这样大家可以长久相处下去。” 阮楹决心更加坦率一些。 “有一段时日,我是真的那么想,我以为你也是那般想,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 “你说你爱慕我,想要娶我……” 阮楹落寞的道:“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是很失望的。做朋友不好么?关系更简单,不必想太多。没有太多扰乱人心神的东西夹杂在其中,我们可以互相帮助,可以取长补短,你得承认,我有时候也是很有用的。” 宋文燮温柔地看着她,前所未有的温柔。 尤其在听到最后这句时,他不由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当然,你一直很有用,你帮了我许多许多,不止是我,还帮了皇兄,还有很多人,那些庄子上的灾民,他们都是托了你的福,才能活下来。” 虽然握着她的手,但他却不敢用力。 莫名有种感觉,现在的她,十分脆弱,脆弱他再用力一点,她就会坏掉似的。 阮楹扯了下唇角,但并没有多开心,“可你还是变了,你想要我也爱慕你,想要我的情意,想要我的心,但这些,我没有办法给你,因着我自己也没有。” “为什么没有?我以为,所有人都会有的,你觉得没有,或许只是一时没发现罢了。”宋文燮柔声说道,哪怕到了现在,他也不肯承认,或许,他不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就像是这许多年来,在遇着她之前,他也一直没有找到那个能让他释放情意的女子。 可是遇着她之后,便有了。 那她呢? 是否她遇到另外一名男子,就会象花朵绽开一般,放开自己的心? 第662章 我的心伤了病了 阮楹却摇摇头,“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噩梦吗?” 自然是记得的。 记得格外清楚,因为梦时里,你眼太瞎,不知道找到我, 却去嫁了宋枥! 宋文燮含糊的嗯了一声。 阮楹沉默了片刻,涩然开口道:“我觉得,在那个噩梦里,我好似将自己的情意都磨光了,因此最后的最后,我同宋枥同阮娴,只落得刀刃相见的结果。” 顿了顿,她道:“在那个梦里,我是恨的,只是,离开那个梦以后,我又是怕的,我怕我会落得梦里一般下场。” 宋文燮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从她的话中抓住了一点什么,若是追问下去,或许就能知道最后的谜底。 可是看到眉目透出一股荏弱之态的阮楹,他刚刚生出的那个念头又飞快的消失掉了。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可你离开那个梦,眼就不瞎了,你看穿了宋枥不过是个虚伪的小人,你不会再被他骗了,被他欺负了!所以,别怕。” 阮楹“呵”的轻笑了一声,却又没回应他的话。 宋文燮有些不明其意,只是,那声轻笑回响在耳边,他猛然间意识到,“你……是觉得我也会变成宋枥那样?!” 这是在污辱他吧? 一定是的! 宋文燮的心底里涌上来一股怒意,这怒意当中,还有些委屈。 阮楹歉意的笑了下,“不是那样的。是我自己……我没办法相信任何人,哪怕我知道,你对我是极好极好的,你帮过我,救过我,甚至为了我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我都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有时候,我在想,我大概是心里伤了病了,迟迟未能痊愈。” 宋文燮骤然沉默下来。 今日,阮楹同他说的心里话,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多。 她好似撤下了一直以来将自己与旁人隔开的那一层看不到的屏障。 按理说,他是该高兴的,可是实际上,他心里涌动着的,尽是悲伤。 她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明明不该被这样对待的,哪怕,是在那个噩梦里。 所以,其实他做错了一件事吧,他早该在上一次,便毫不犹豫的杀了宋枥,如此一来,她或许就不会迟迟为噩梦所困了。 这一刻,阮楹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你莫要去想着杀宋枥,因为就算你现在杀了他,也无法改变已经做过的梦,和已经发生过的事。” 宋文燮磨着牙轻点下头,“我知道,但杀了他能让我出口气。” 阮楹道:“若我说,我想自己亲自出这口气,想来你是不会反对的吧?” 宋文燮一怔。 片刻后,他笑了,口气仿佛徒然轻松了许多,“好啊,当然不会反对,我不但不反对,还会把磨好的刀子送到你的手里,倘若杀了他,你不知道如何处理尸首,我也一样可以代劳,不必你费一点心!” 阮楹怎么也没料到,在她说出那样令人惊骇的话后,会从他这里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神情变得古古怪怪。 宋文燮长叹了一声,蓦然将她拥进怀里。 “放心吧,只要是你做的,我总会为你做到,也不必有任何的负重,我宋文燮这辈子就栽到你的手上了,便是你一辈子都不肯嫁我,那我便要守你一辈子,你休想让我放手!” 第663章 大张旗鼓前往东宫 阮楹离开亭盖园回去伯府,出门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 虽然补过妆容,但她脸上依稀可见是哭过的。 马车上,曲思担心的望着她,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仍是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岑王殿下与您有了争执?” 还是他欺负您了? 阮楹摇了摇头,“并无此事!” 她只是想到今天自己的失态,又想到宋文燮对她说的那些话,便觉得不知如何面对,这才一直失神。 所幸,她坚定的拒绝了宋文燮送她回伯府的提议,至少眼下不必再面对他,从而无法掩饰自己。 不过转念又想到临别前,宋文燮对她提到张氏的事…… 此事,他说他会想办法的。 还有楚生那边,就像阮楹之前所料,现在的确有不少人都在暗中寻找楚生。 虽然她早便提前叮嘱他暂时不要外出,但难保不会有人找上门去。 而宋文燮自然也是知道此事的,便道,那既是她的亲生兄长,那他定会护得对方周全! 这个男人桩桩件件都为她想得极为周到,着实阮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况且,他还提到一辈子的话…… 对这话,她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她今天面对宋文燮,可谓是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是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 本以为他多少会在意她同宋枥的种种…… 阮楹不会低估宋文燮的头脑,她说是在梦里,可他未必会相信,虽然不可能猜到前世今生上去,但说不得会以为她与那人渣之间真的发生过什么。 如此这般,阮楹却没料到他竟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芥蒂。 宋文燮不但不在意,反而对她许下一辈子…… 阮楹一想到这些,心头便愈加复杂,亦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马车骨碌碌的前行,没用太久,便回到了端肃伯府。 回府之后,阮楹收敛心神,刻意自己不再去想宋文燮的事。 她离开时,祖母的心情不大好,她既回来,自然要前去看看的。 然而去到荣寿堂之后,阮楹才知道祖母竟是去了东宫! …… 如果说上一回阮家的管家是悄悄去的东宫,那么这一回,阮老夫人就是大张旗鼓的登门。 一路来到东宫门口,不知被多少人瞧见。 她下了马车,便站定在东宫门外。 身边的江嬷嬷高声对匆忙前来相迎的东宫宫人道:“端肃伯府的阮老夫人求见太子殿下!请务必转告太子殿下,阮老夫人之所以前来,乃是因为如今东宫的阮选侍,当初被赶出阮家之时,曾偷偷带走阮家一份祖上的遗物!如今才刚刚发现,因着是祖上的物件,这才不得已前来取回,还望太子殿下千万莫怪!” 这话一出口,赶过来相迎的东宫之人就没有不暗暗尴尬嘀咕的。 打头的宫人连忙躬身请阮老夫人进去,低声说道:“阮老夫人,我们殿下已知您前来,特派奴婢前来相请!有什么话,您进去再说吧!” 何必在外头张扬,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 自然不是好事,但事到如今,宋枥都如此无赖的耍起了阴招,主意都打到张氏身上,阮老夫人也不打算再顾虑那么多了。 眼下,要说的话,刚刚江嬷嬷都已经代她说了。 想来这些话,很快就能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去。 毕竟盯着东宫的人可不少。 所以此时,阮老夫人便淡淡的应了一声,带着人随宫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第664章 先声夺人 宋枥得知阮老夫人做法,气的七窍生烟。 这老虔婆竟敢! 原本,之前听阮娴诉苦时,他还当阮娴有所夸张,现在看来还真是没说错,这老东西果然讨嫌的紧! 但这人又不能不见,否则谁知她会在东宫门口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偏对方还是长辈,饶是他也不能做的太过。 宋枥憋气不已。 大殿之中,阮老夫人进来便同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对着她,宋枥如今可摆不出好脸色,他不阴不阳的道:“阮老夫人好一番先声夺人,就不知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可是东宫所在!” 阮老夫人不慌不忙的道:“自然是记得的,正因为是前来拜见太子殿下,所以务必礼数周到,不知太子殿下可是对我这老婆子有何不满?” 宋枥一噎。 论理,他倒没办法说对方做错了什么。 可哪位世家贵妇会像她这般大张旗鼓的行事? 哪怕宋枥心知,对方多半是因着阮夫人的事故意如此,仍是觉得心塞不已。 见下首的阮老夫人仍然貌似无辜,他愈发咬牙切齿,“可据孤所知,娴儿离开阮家时,并未从阮家带走任何东西!” 阮老夫人一哂,“本就是小物件,自然可以贴身放置。太子殿下这般说,是要替阮选侍担保,她没有带走我阮家任何东西吗?” 这个保票,宋枥还真不敢打。 阮娴虽然在他面前并未表现的对那些俗物多有兴趣,但他从彩缨那里早便得知,阮娴没少从阮夫人那里要东西。 金银首饰头面……拿到手的不在少数! 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时脑子发昏,从阮府偷了什么贵重之物出来却瞒而不报! 阮家这老虔婆是个厉害的,宋枥可不现在承诺下,之后却被她抓到把柄! 因此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吩咐宫人去通知阮娴。 阮娴那边,张氏还不知阮老夫人前来,她正端着一碗鸡汤,劝阮娴再喝一些。 “你方才吐的一塌糊涂,这会儿腹中定然饿了,便是喝不下也强忍着喝一些吧!否则对你对腹中的孩儿都不好,” 看着阮娴和衣卧在榻上,短短的时日,脸色便愈发苍白,人也瘦了许多,她便心疼的不得了。 原本张氏听到彩缨说阮娴的情形不好,偷偷来到东宫,是打算探望一番就回府去的。 可谁知她过来之后,恰好有位太医在为阮娴诊治,对方看诊过后便道,阮娴的身子实在不佳。在大理寺受刑,本就损伤了根斟,再加上忧思过甚……这一胎能不能保住,实在难说的紧! 彼时,张氏原本还心里暗怪阮娴的种种行事不当,可听了这些话又不由得心软了。 而这时候宋枥也亲自前来见她,神情恳切地道:“万望阮夫人能在东宫多留几日,开导陪伴娴儿。她自从大理寺回来便一直郁郁寡欢,无心饮食,孤心里实在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您一向对娴儿最是关心,她也一直十分信赖于您,倘若有您慢慢开导,想必她的心情必能有所好转。” 像是配合宋枥这番话,阮娴也拉着她不肯放手,哭哭啼啼的求她留下。 张氏最终仍是被说动了。 第665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张氏一方面是对宋枥有所改观,她之前本是暗暗不喜他的行事,但眼下看,无论如何,他对娴儿倒是真心的;另一方面,张氏也确实担心阮娴的身子,生怕她一直如此,再保不住腹中的胎儿。 倘若再一次落胎,阮娴又如何在东宫站稳脚跟? 太子殿下便是对她真心,日后总要迎娶太子妃,倘若娴儿膝下没有一男半女,岂不是会被人欺负死。 张氏思来想去,只得写了封信请宋枥代为派人送回伯府。 只是她万万不会想到,那封信,宋枥压根就没有送走,而是直接烧了。 宋枥既把她诓到了东宫,又岂肯轻易放她离开。 与阮娴,不过是种种做戏,哄住她罢了。 之后更是对张氏封锁一切外面的消息,阮家管家前来东宫一事,直到现在,张氏都还未曾听说。 可叹张氏一番爱女之心,不料却被人利用的淋漓尽致。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譬如张氏。 此时,她正满心满眼的女儿,温柔的劝哄。 阮娴忍着不快勉强喝了两口鸡汤,便作亲近状,偎进她怀里撒娇道:“还是有娘在好,若是您不在,我当真是要哭死的。” 心里却在想,这回她定然要好好完成太子的吩咐,多留张氏一阵子。 母女两人正腻歪着,有宫人悄悄前来,不着痕迹地给阮娴使了个眼色。 阮娴便会意地从张氏怀里起身,借口说:“娘,我觉得有些乏了,想小睡一阵。您也去休息吧!您最近照顾我太辛苦了,女儿心疼呢!” 张氏被哄得心里发软,“娘不累,娘好的很,娘只担心你的身子,不过你能多睡一阵也是好的。” “您总说不累,可女儿哪能放得下心呀!娘,您就听我的吧,快去歇着,我醒了再让人前去请您!” 她既这么说张氏便不再拒绝,叮嘱了两句,起身随宫人离开。 张氏离开后,那来报信的宫人才告诉阮娴说:“选侍,阮老夫人来了,她口口声声说您离开端肃伯府时,带走了阮家祖上传下来的物件,这会儿是向您讨要来了!太子殿下心知这不过是阮家的借口,可阮老夫人到底是长辈,您不好不露,面因此太子殿下只能请您出面敷衍她一番。” 要说阮娴最恨的人,那阮楹必然高居首位。 但除她以外,就数着阮老夫人了。 阮娴初初回府的时候,旁的阮家人都对她颇为怜惜,惟有阮老夫人,明明一把年纪,眼睛却锐利得很,每每看向阮娴的时候,都仿佛都能看穿她编造的那些谎言。 阮娴觉得阮老夫人-大抵从来没有信任过她,更没有喜欢过她,因此才会在一有事的时候率先想要放弃她。 若非阮老夫人,阮怀英未必会坚持要赶她出府。 因此,此时闻听宫人的话,阮娴的眉眼格外-阴沉的应道:“那老东西满嘴胡言乱语,我何曾从阮家拿过什么祖传的物件,罢了,既然太子殿下有吩咐,那我便敷衍她一番就是了。” 宫人屈膝离开。 阮娴心里恨毒了阮老夫人,不过没过太久,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便知道阮老夫人来了,她立时又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她因着孕吐,本也脸色不好,这会儿做出可怜又悲愤的被委屈模样,倒也毫无破绽。 很快阮老夫人便随宫人进到房中,阮娴一看到她,不等阮老夫人开口,便眼泪涟涟地哭道:“祖母,您怎能如此污蔑于我!我离开伯府时,身无长物,还亏得母亲怜惜我,将我安顿在她的嫁妆宅子里,我才得以活下去!我何曾见过什么阮家祖上的遗物,您便是再不喜孙女,可孙女儿既然都被你们逼到了如此凄惨的地步,你们竟还不能满意吗?!” 第666章 看你如何作妖 阮老夫人进了卧房还没站稳当,便听到阮娴这么一通哭诉。 但凡换个性子略软弱的,只怕就要慌了手脚,然阮老夫人却眉不抬眼不眨,就这么淡定的看向阮娴,一言不发,一副“我就看你作妖”的态度。 不再清澄却依然锐利的目光定定地盯过去,阮娴一阵心下泛虚。 可箭已在弦上,难不成她还能收回来? 暗暗咬了咬牙,阮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哭哭啼啼的道:“祖母啊,你们好狠的心!但凡你们心里有我一分,也不能在我做了太子殿下的选侍之后,还来到东宫这般泼我的污水!我好歹也是阮家的姑娘,就算是隔了十六年才寻回伯府,不如你们亲自养出来的大姐姐出众,不得你们的待见,又被大姐姐不喜,可这血缘是割不断的,败坏了孙女的名声,对阮家又有什么好处?莫不是你们真要置我于死地不成?”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阮娴越说越委屈似的,哭的撕心裂肺,却又仿佛在强-压着自己,不敢高声,使得身子抖得如萧杀秋风中的落叶。 连同侍候在她身边不知内情的宫人见状都红了眼眶,觉得阮选侍当真是太不容易了。 虽说她们私下里也曾鄙夷阮娴长于乡野,暗暗嘲笑她粗鄙,可是听她这样一哭诉,众人又觉得,其实这位也挺可怜的,明明是伯府的嫡女,却过成如今这般模样。 同那位阮大姑娘根本没得比! 人家如今可都是县君了,贵女中的贵女,将来不说嫁位皇子或王爷做王妃,那至少也是嫁哪个公府侯府的世子做正室…… 她们同情阮娴,再看向阮老夫人,目光便有些不善,觉得阮家做得太过。 莫说阮选侍说她没拿阮家的东西,便是真的拿了,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追到东宫来当众闹得如此难看? 这不但是打了阮选侍的脸,更是落了太子殿下的面子。 可阮老夫人连宋枥都敢怼,又哪里会在意她们怎么看,她就这么柱着拐杖站在原地,看着阮娴哭。 直到阮娴发现自己根本在唱独角戏,尴尬的唱不下去了,慢慢收了哭声,阮老夫人才缓声道:“你早不是阮家人,也莫要叫我祖母!阮家从无对不起你之处,将你赶出家门,也是因着你做出有辱阮家门楣之事!族谱里除名,乃是我们这些长辈一道商议的结果,你若不服,尽可去闹。可此一事,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我们阮家也是不惧的!但只看你有没有脸面,将自己所做过的事公诸于众了!” 此言一出,阮娴的脸色瞬时一片煞白。 她本以为阮老夫人哪怕是为了阮家的脸面,也不至于讲话说的这么明白,否则她的名声真被败坏了,对阮家毫无益处。 只看当初她被赶出家门的事,并没有宣扬开,便能看出阮家的态度了。 因此她这么含糊的控诉了一通,不过是想先声夺人,让阮老夫人尴尬难堪,以打消她再提张氏之事的念头。 却不料阮老夫人就这么将她被赶出阮家的事说出口,竟是一点都不忌讳! 阮娴一想到此后东宫诸人不知会如何看待她,不由的便又涨红了脸。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阮老夫人,恼怒、怨恨,只觉得眼前的老东西简直碍眼到了极至! 第667章 不想回就不用回了 阮老夫人看到她的眼神,心下不禁微凛。 果然是个狠毒的丫头! 这般模样,何止不将她当祖母看待,简直是当作仇人一般! 看来这张氏的事,她不但知情,其中只怕也少不了她推波助澜。 阮老夫人微眯了眯眼,见阮娴又想开口,她心下冷哼一声,抢在前头道:“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若不主动寻事,总归同我们阮家无干,我们自然也懒得理会你!至于我今日为何前来,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她唇边绽出抹嘲弄的冷笑,“你只管告诉张氏,让她放心,我老婆子今日前来还真不是来接人回府的。她也一把年纪了,早该知晓轻重,这伯府,她既不想回去,那便不用回去了!” 闻言阮娴登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想着,阮家这是连她娘也要赶出门? 阮老夫人紧接着又加重了语气道:“阮家的夫人既是没了,不日便会发讣文,举行葬礼,只道当家夫人病故!” 阮娴的瞳仁蓦地一缩。 好狠! 阮家……说什么积善之家,全是扯谎! 他们这分明是逼走自己不算,还想逼死她娘! 一旦发了讣文,那张氏便是想回去都不成了,从而变成了身份不明之人! 阮娴心中顿时怒意汹涌,倒不是她对张氏的感情有多么深,在为对方鸣不平,而是阮家若真来这么一手,那张氏这步棋就全废了,如此,太子的后续计划便也尽皆化成泡影! 这让她如何同太子交待? 不行,不能让他们得逞! 阮娴想罢,只能将这口闷气和着喉咙里的血气一并咽下去,哽咽着道:“祖母,您不能这样对我娘!我娘不过是放心不下,来看我一眼。是我,是我不让我娘回去,非让她留下陪我。若是祖母恼怒,一切怪在我的身上便罢了,千万莫要牵连我娘!只是,为何您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容不下?我娘做您的儿媳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何必要这般赶尽杀绝?!” 阮老夫人淡淡道:“那是你们母女之间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这话,我便搁在这儿了,你会不会转告她,都随你,阮家再等她一日,倘若一日之内再不见她,或是此事传扬出去,那报丧信便会发出去,包括张氏的娘家!” 说完,她果然没有再逗留片刻,转身就走。 阮娴在后面唤了几声,却不见她回转,便意识到这回阮家是来真的! 这要怎么办? 真要放张氏回去吗? 阮娴一时六神无主,半晌,询问宫人,得知阮老夫人已经离开了东宫,她立刻吩咐人去请太子殿下前来,想要同他商量出对策! 阮老夫人这边从东宫出来便上了马车,吩咐回伯府。 直到面前只有江嬷嬷了,她才卸下一身紧绷的力气,长叹道:“阮娴那丫头,坏了心肠,竟是连张氏都不肯放过……” 张氏对阮娴有多好,谁都能看得出来。 虽说这份“好”在阮老夫人看来是溺子如杀子,可她对阮娴的那份上心,确是丝毫不掺假的。 可阮娴倒好,连这么一个真心疼她的人都要利用。 哪怕不知宋枥和阮娴非要留张氏在东宫是要做什么,但阮娴明知张氏留下会陷入怎么样的境地,她还是这么做了…… 江嬷嬷心下早有猜测,闻言也只是随着她叹了口气,“想来您将话说到如此地步,她还不至于再拦着夫人回府。” 阮老夫人冷笑道:“她自然不会拦着。” 毕竟,若是阮家真办了丧事,张氏就没了阮夫人的名头,对他们来说,单单张氏这个人又能有何用处? 第668章 散布消息 阮老夫人越想这些事越觉得糟心,之后叹息着闭目靠在马车上不再出声。 她回到伯府的时候,阮楹正在担心的等候着。 听说阮老夫人竟然独自带着人去了东宫,她便一直提着心,生怕宋枥和阮娴那两个丧心病狂的东西会气到祖母她老人家。 直到见着人没事,她才稍稍安心。 连忙起身扶了阮老夫人落座,嗔道:“祖母真是的,如何不能等孙女回来陪您一道去!这不是诚心让人不放心么!” 阮老夫人对她的关怀很是受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难不成他们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老婆子做什么不成!哼,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话不是这么说,万一……”阮楹连忙摇头,自己呸了一声,转口道:“总之,您没事便好。” 阮老夫人呵呵的笑起来。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阮怀英回来了。 阮老夫人当着阮楹的面,将此行同阮怀英细细说了。 此事本是他们母子商议定下来的,当时便将种种的情况都想到了,如今听到一切还算顺利,阮怀英便点点头,“不管他们盘算什么,只要张氏回来伯府,一切就不由他们了。” 阮老夫人道:“这一回,不能再放任张氏了,直到张家来人。” 算一算,给张家的信也快要送到了,想必那边接到信便会派人来商议此事。 张家人可不都像张氏那般拎不清,还是很几位聪明人的。 同聪明人打交道,那便轻松多了。 阮怀英沉默的颌首。 旁边的阮楹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祖母,父亲,此次祖母去东宫虽然有不少人看出这去意不善,但恐怕仍会有多疑的人猜测这不过是障眼法,认定我阮家与东宫关系密切,这对我阮家来说绝非好事。” 阮怀英思忖着应道:“确有此可能,但不算大问题。” 这世上从不缺少多疑的人。 譬如当今。 不过阮怀英觉得事情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至少嘉乐帝绝不会怀疑他们阮家同宋枥有勾连。 但关乎阮家,阮楹却是格外谨慎。 “不若我让人往外传些消息,也好让众人知道,我阮家同宋枥是绝无干系的,也不会因着阮娴进东宫做了侍妾而有所改变!” 最后一句算是说到两人心坎里去了。 阮娴虽被赶出家门,但此事并不好大肆宣扬,因此难免有人会猜度阮娴的举动是阮家的意思。 如此一想,阮家便显得极不堪了。 为了巴结太子,竟是连女儿都送去做侍妾。 抑或有人知晓阮娴被赶出家门,但不免会思虑血浓于水,阮家或许早晚会因这个女儿而站到太子那边! 这绝对不是阮家人乐意看到的。 不过让她来做此事,又是否合适? 阮怀英正考虑的时候,阮老夫人却先拍了板,“我看这事可行!只有一样,不能叫人发现消息是从我们府上传出去的!” 那显得阮家太过嚣张了,传到嘉乐帝的耳朵里,他也不会舒坦。 自已的儿子,自己嫌弃可以,别人倘若千方百计的撇清嫌弃,那就是戳了当爹的肺管子! 阮楹胸有成竹的道:“您只管放心,此事无需咱们府上的人手。事实上,我准备交给庄子上的那些孩子去做。” 第669章 手上有人更有底气 之前,阮楹也约略同阮老夫人和阮怀英提过一些,当时庄子上收留灾民时,有一批年岁不大的孩子。 那些孩子被养育了这一段时间,已经能帮着做些小事了。 但阮老夫人和阮怀英都没想到,她所说的做些小事竟然还包括向外散布消息…… 阮怀英轻蹙了下眉,“他们从前也做过这些事?” 阮楹敏锐的察觉阮怀英似乎有些不虞,便含蓄的道:“偶尔。有些事孩子做起来更便宜些。” 阮怀英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 话未竟,却被阮老夫人打断,“你父亲是说,让些孩子做事,会不会不妥当?毕竟是孩子,万一漏了口风……毕竟此事事关我阮家的声誉。” 阮楹忙道:“不会的,他们嘴严得很,祖母和父亲只管放心。” 阮老夫人点点头,“我们自是信你的,那你便去安排吧,此事宜早不宜迟,早些叫人知道我们同宋枥的真正关系,也免得那些有心人再胡乱猜测。” 阮楹也是这么想的,于是这便起身告退,先行去安排此事了。 她离开,阮怀英才不解的问道:“母亲,你为何阻了我的话?看莺莺的模样,用那些孩子做类似的事应不是头一回了,她既能用那些孩子去散步消息,自然也能用那些孩子来收集消息,这般做法只怕不妥当!” 阮老夫人瞥了他一眼,“有何不妥当?不就是培养些自己的人手么?此事难道你未做过?” 阮怀英微窘,“那如何一样,莺莺毕竟是姑娘家,她又何必做这种事,万一传出去……” 哪家的贵女会养些孩子去做探听消息的事? 他不想阮楹沾染到这种名声,原也是为了她好。 再则,他想不明白为何阮楹会这么做。 阮老夫人只觉得儿子太过粗心,便同他分析道:“莺莺会这么做,还不是因着阮娴回府,张氏作妖,她心里觉得不安么?她虽是没明说,但猜也能猜到一二。依我看,这样挺好,莺莺手上有人,哪怕是些孩子,但能派上用场,她也不必再做丁点事都要求助旁人,更不必事事受他人的掣肘,心下就能有更多的底气!” “至于说你担心会传出去,那真是小看了莺莺。她同云晴郡主虽是打着名头一道建庄子开铺子,可据我所知,郡主那就是甩手掌柜,这其中的种种都是莺莺一手经办的。” “便是前阵子杨氏接手家事,能这么顺利,其中也少不了莺莺的提点。” “她不过是不爱显露于人前,但我观她打理起庶务井井有条,行事谨慎又不失胆量,这般才能又哪里调-教不了几个孩子!” “所以,你就不必替她担忧了,相信她能将此事做得妥妥当当。” 阮怀英听闻这一番话当真是有些吃惊,“莺莺竟是如此能干?” 阮楹做的那些事,他虽然知晓,但并未太过仔细的询问,只当是郡主那边派了能干的心腹,而莺莺这边多半是挂个名头。 至于经营绣坊的生意颇为红火,他也以为是众人碍着郡主的面子,纷纷捧场。 他知道阮楹胸有沟壑,却不知她于庶务上也如此精通。 阮老夫人有些得意的笑起来,“那自然是的,咱们家莺莺啊,那可是真的有能耐。莫看她不是男儿,但真论起打理庶务做事情,只怕家里的儿郎们都是大有不如的!” 第670章 生意兴旺 阮老夫人夸了一通阮楹,随即又想起了与聂家的亲事,以及之前那次她满口说着不嫁人的话…… 她便不禁有些犯愁。 不过再仔细想想,怎么都觉得那只是孩子话罢了。 小姑娘担心将来在婆家过得不好,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聂家不是那等刻薄不讲道理的人家。 况且阮聂两家的关系这么多年,一直很好,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善待莺莺呢? 阮老夫人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便开口道:“等眼前的事了了,也该着紧莺莺订亲的事了,聂家那边,我瞧着是很看中莺莺的,只是咱们府中临时出了这等事,我一时也顾不得去请聂夫人上门细谈。” 说到此处,她不由的叹了一声,又有些欣慰的道:“所幸事情也快有个结果了。之后便赶紧将两家的亲事定下来,如此我才能放心。 闻言,阮怀英也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莺莺的亲事不能再耽搁了。” 他们两人算是说定了,但阮楹那边却压根没想起订亲的事,她直接去了绣坊,让魏菁派人去庄子上带几个机灵的孩子过来。 魏菁一听这话,便知道必是有事要吩咐去做的,因此半点不敢耽搁,立时遣了人去庄子上。 趁着这个时候,阮楹顺道查了查账目,大致一瞧,愈发舒心了。 “单是前一个月便赚了数千两银子……魏姐姐,你这经营铺子的手段当真是极高啊!” 换了她来,也不会更加出众了。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魏菁不愧是出身大商人之家,哪怕从前没有做过生意,可耳渎目染之下,心思和手腕仍是比寻常人要强了太多! 魏菁笑着谦虚道:“上个月正是该换季的时候,难免赚的多些,不过之后的几个月恐怕没有那么高,到时候,县君您可别失望啊!” 阮楹摆了摆手,“这样已经很好了。” 想了想又道:“你是知道的,我同郡主商量开这间绣坊,就是为了能让大家自个养活自个,如今铺子里赚得,早已远远超过我的期待了!”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林林总总这么一间小绣坊,一年下来赚的只怕不会少于两万两银子。 这虽说不能同那些大绣楼相比,但比起规模差不多的绣坊,已经是个中翘首了! 可想而知,魏菁费了多少心思。 阮楹笑眯眯的道:“大家都做得很不错,尤其是魏姐姐你,辛苦了,等到年底的时候,定要包个大红包才好!” 得了她的夸赞,魏菁打心底里高兴得紧。 不过听到年底的话,她又忍不住说起自己对于铺子的计划。 “县君,另外有件事我得向您禀报,如今好几家勋贵府上的夫人和姑娘,都曾提过想让咱们登门量体裁衣。毕竟不是所有女客都方便出门的,可眼下因着绣坊里实在太忙而抽不出人手来,所以我只能委婉的拒绝了,不过我也没将话说死,只道会考虑此事。” 见阮楹听得认真,她试探着道:“您看,若是到年底,铺子里还是能维持这般收益,可否能扩大些规模,再招一位管事的和几个绣娘?” 生意越来越好,想要扩大规模,阮楹自然不会反对。 总归有她和郡主在,不会有不长眼的打这铺子的主意。 最初只赁一处小绣坊,不过是怕魏菁撑不起来,又没有旁的合适人手打理。 可如今,魏菁全心全意投心力在绣坊,生意是肉眼可见的兴旺。 那么扩大绣坊,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第671章 茶楼八卦 阮楹想罢便干脆的点了点头,“魏姐姐有这个想法自然是好的,我记得旁边的那家点心铺子生意不大好,若是可以,年底我们就把它盘下来,到时两边一打通,再重新装潢一番,咱们这绣坊也就不比锦绣坊小多少了,如此可好?” 锦绣坊是京里有名的老铺子,十分受推崇。 若说最初,魏菁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家绣坊能同人家相比的。 可是现在再看,却发现对方似乎也并非不能被超过。 如此一想,魏菁心里更觉得心潮澎湃,斗志昂-扬。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能得到您这般信任,便是锦绣坊,我也是不惧的!他们铺子虽老,但衣裳和刺绣的样式有不少都是比不过我们的,不过是吃老本罢了!等到铺子扩大,再招些人手,我们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阮楹莞尔,这样的魏菁,才是真正的她吧! 敢想,才敢做。 做生意倘若没点狂劲儿,可又哪里能够越做越大呢? 不过她还是叮嘱了几句,“魏姐姐不必压力太大,你只管尽力去做,有我和郡主在后头给你撑腰,只要衣裳绣品做得好,能得到客人的喜欢和推崇,旁的是都是不必怕的……”话锋一转,“不过不怕,也不可轻视。锦绣坊能够在京里屹立多年,必有他之所长,还需谨慎对待才是。” 魏菁用力点下头。 阮楹这前半句,无疑是给她吃了个定心丸,有了这份承诺,她自然更加信心百倍。 至于说轻视旁人,那亦是不会。 她本是个谨慎的性子,无论是锦绣坊还是其他绣坊绣楼,面对竞争,她从来是慎重以待。 不过因着绣坊是郡主和县君名下的,因此也无人轻易与她们对上。 阮楹又就着扩大绣坊规模的事,同魏菁详细讨论了一阵。 说的差不多的时候,人也从庄子上带过来了。 阮楹笑眯眯的打量着眼前这五个八-九岁的孩子。 之前往外传改良犁消息一事就有他们五个,做的都很不错。 直到现在,那么些人关注,却也没有人查出消息的来源是哪里! 可见这五个孩子的精明。 相信今日这件事,他们亦能办好。 阮楹斟酌了一番,便将事情吩咐给他们。 几个孩子听得连连点头,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很快便将事情说妥当了。 …… 事情还未大范围传开时,三皇子就听说了。 说来也巧,他这晚约了人在茶楼里品茶,无意之中恰好听到茶楼的小二在同人说起这桩八卦。 三皇子听了一耳朵,闻听与阮家和太子有关,顿觉有意思的很。 随即特意找来茶楼的小二,让当着他的面从头到尾老老实实再说一遍,便恕了他妄议皇家和重臣之罪责。 茶楼小二惶恐不已,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人也是听来品茶的客人说起的,只道端肃伯府阮家胆子大得很,竟然同当今的太子殿下翻了脸。” “听说是因着太子殿下要纳阮家的女儿为侍妾,而阮家那亲生女儿是半路才接回来的,早前一直长在乡野,不晓事的很。知道太子殿下对她有意,就忙不迭在私下里答应了。” “可这事闹出来,阮家却不肯同意。那位客人道,阮家好似有家规,女儿不予人作妾的,便是庶女也是如此,更别说嫡女了。哪怕是当今的太子殿下,阮家也是不答应,因此惹得太子殿下大怒……” 第672章 阮家人太难下手 茶楼小二已知面前这位是皇家人,于是谄媚的说道:“有客人说这阮家实在不识抬举,若是旁的人,阮家不肯也就罢了,可太子殿下能看上阮家的姑娘,那便是作妾,也是极荣耀的。阮家这般下太子殿下的面子,太子殿下定然饶不了他们!” 三皇子勾起唇角,无声冷笑。 他不喜那小二的嘴脸,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将人拖下去处置了。 当时,他并未多说,回府派人查证此事属实后,却在幕僚面前狠狠的鄙夷了宋枥一番。 “此事之前我虽也听说了一二,却没想到太子真会蠢到如此地步,竟为一个女人同阮家闹翻……” 茶案另一边,相对而坐的幕僚捻了捻胡须,道:“依在下看,太子的初衷倒未必是想同阮家闹翻,反而是想借着这位阮家嫡女同阮家扯上关系。” 三皇子道:“他想得倒是挺美,阮家这份助力谁不想要?可他也不想想,那阮娴不过是个半路寻回来的女儿罢了,阮家怎么可能因为这样一个同人私定终身,行止不端的女儿,而上了太子那条船!” 想到以往同阮家男人打交道的情形,他不由牙痒。 “阮家那两个小的都是死脑筋,只听家里的话,从不逾矩!而阮怀英最是软硬不吃的,从前我那些兄弟又不是没有人去拉拢他,可你看哪个成了?哼!那个老狐狸,他只一心向着父皇!对我们这些皇子从来是不亲近也不疏远,维持表面的君子之交罢了!” “真论起来,这回太子倒让他破了例,这大概是阮怀英第一个交恶的皇子吧,偏偏还是太子……哈!” 三皇子平日再是性子深沉,此刻也翘着唇角难以掩饰喜悦和幸灾乐祸。 毕竟,阮家若真站在宋枥那边,对自己可是极为不利的。 本以为阮家能够不偏不倚就是最好了,可宋枥却偏偏同阮家闹翻,日后阮家不但不会帮他,反而很有可能拖后腿,这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幕僚想了想,看向三皇子,“这阮家还真是一份极大的助力,三殿下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对阮家交好一番?如此,即便日后阮家不会明着帮手,但至少暗地里也没有恶感。” 三皇子的笑容敛了敛,“你当我不想吗,可阮家人实在太难下手了,便是想同他们交好都难寻到由头!” 幕僚沉思了片刻,开口道:“听闻阮大人和阮老夫人都极为看重那们乐平县君。由此可见,这位乐平县君很是了不得,分明不是阮家血脉,却在阮家有如此地位,且还借着阮家封了乡君,到如今的县君……可谓是贵女中的贵女了,不知三殿下对此女如何看待?” 三皇子勾唇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从前虽是见过面,但也只觉得她生得不错罢了。后来才知道,真是小瞧了这位!她这般手段倒是叫我颇为佩服……” 非是皇亲宗室之女,甚至不是伯府的血脉,却能够得封爵位,可见对方的头脑与手段两者不可或缺。 幕僚这话隐含的意味,三皇子不是不明白。 倘若能得此女,有她帮着谋划,阮家的助力多半是跑不了的。 可问题是,他早便娶妻了。 而阮家也断不可能同意乐平为侧妃。 侧妃说着好听,终究是妾室。 莫说阮家,便是那阮楹本人也不可能应下的。 她若真有心攀附皇家,以阮家对她的重视,以及她现今的地位,大可光明正大的做皇子妃,甚至是太子妃! 第673章 不可宣之于口的心思 幕僚见三皇子明白了自己所说,却未置可否,便叹息地道了一句,“三皇子妃体弱多病,不时便需卧床静养,这对您来说多有不利……” 三皇子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可胡言乱语!” 幕僚察颜观色后,眼底划过一丝暗茫,口中恭敬的道:“是,是在下逾矩了。” 他绝口不再提此事,但并不认为三皇子丝毫没有将他的话听到心里去。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三皇子对自己那位体弱多病的皇子妃,表面虽然做出体贴备至的模样,但心下早就极是不满了。 原本有些拉拢关系的事,男子不便出面,便该交给夫人见机行事。 若是她有位聪明能干的皇子妃,那至少能替他分担一二,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有些事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做! 譬如母妃那边,倘若他的皇子妃能时常陪陪母妃,在母妃面前多说一说他的好话。 那母妃心里未必始终将自己当做大哥的陪衬。 平平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难道就因为是一个娘生的,而他晚生了几年便要永远屈居下风吗? 这种理由他是绝不服的。 三皇子脑子里的念头,转了一圈又落回到阮楹身上。 倘若能得此女为妃,那事情又自不同。 能得封乡君,直到现在的县君,可见父皇对她印象极佳,还有云晴和九皇叔那边,也是同她颇有交情…… 等等! 九皇叔? 三皇子突然问道:“听闻此次乐平县君能得封县君,同九皇叔有些关系,你说他们二人……”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幕僚已经听懂了他话中的隐意。 幕僚思忖着摇摇头,“在下认为,岑王殿下此举更大可能还是因为阮大人。谁都知道,岑王殿下与阮大人关系颇好,阮家又因这嫡次女的行事,在京中的名声有所损害,想来岑王殿下便是因此而想要帮扶阮家一把。” 顿了片刻,又道:“乐平县君得封县君,惹了不知多少人艳羡,而阮家姑娘的名声也因此而扭转很多。如今人们议论的多半是阮家那位亲生女因着长于乡野,并未受到阮家的教导,因此才会做出那等无状之事。” “再则,那乐平县君与云晴郡主交好,论起来,该是岑王殿下的晚辈才是!想来岑王殿下的行事不至如此荒唐……” 幕僚说的头头是道,三皇子也不禁微微颌首。 九皇叔多年不近女色,也从未听说他对哪位贵女有过青眼。 他那个年纪,在他眼里,乐平应只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两人应不至有旁的事发生。 越想越是如此,三皇子暗自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快便将幕僚打发下去,独自坐室茶案前思虑起来。 想要换个皇子妃的心思,便是幕僚,他亦是不会轻易宣之于口的。 …… 张氏是在当晚回到端肃伯府的。 她趁着夜深人静,无人注意时,乘着马车,悄悄的到了伯府的侧门。 本想着将守门的婆子敲打一番,让对方闭嘴了嘴,便可不惊动旁人的回到自己所居院落。 她委实不想面对阮老夫人。 想也知道,那老虔婆心中必然对她极是厌恶。 若是听说自己回来了,焉能不叫了她去斥责一番! 张氏可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然而,凭她盘算的再好,却也不料一进侧门,就见伯府的管家带着府里的婆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第674章 张氏回府 “夫人即是回来了,就请随我去荣寿堂见过老夫人和伯爷吧!”管家面色平静,声音却十分冷淡。 张氏敛去惊色,还欲挣扎一番,她佯装镇定的道:“我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再说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着便要离开。 管家却移动步子,拦下她,“还请夫人忍耐片刻,老夫人和伯爷正等着您呢!” 现在知道怕了,早做什么去了? 真当她做出这等事,伯府还要装作无事,好生敬着她? 管家心下为自家主子忿忿。 见张氏掩不住的愤愤之色,他的眼底闪过嘲讽,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婆子便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站到张氏身侧,看似搀扶,实则力道强硬的裹挟住张氏,带着她一道往荣寿堂而去。 张氏原本要发怒,可心念一转,想到自己早晚也避不过这一遭,再则,大晚上的叫嚷起来,闹得府中尽人皆知,反倒是自己更丢脸。 她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沉着脸向前走去。 来到荣寿堂,等着好的,却不只是阮老夫人和阮怀英,连同阮少卿和阮楹也一同在座。 阮少卿本是家中长子。张氏私自离家的事,又将被逼回来之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的。 原本阮老夫人的意思是,他不必在这里守着,免得之后要处置张氏时,他身为人子两头为难。 但阮少卿本人却坚持留下。 一来,他对张氏做出此等事,心下亦是极为不满。 只觉得母亲被那阮娴蛊惑了心智,若是执迷不悟,对她自己对阮家都没有半点好处。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劝说,大概起不了多少作用,但仍是想尽力规劝一番,兴许就能让她醒悟过来? 二来,他也是想着能寻机为张氏求个情。 这回的事,眼见是大大的惹怒了祖母和父亲,也确实为阮家带来麻烦,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委实不忍她被罚的太重。 而阮楹则是伺候在阮老夫人身侧,她猜想张氏不可能认错,她若认错,早便认了,也不必等到现在,今晚必是不能消停的。 她不放心阮老夫人的身子,唯恐她被张氏气着。 因此哪怕张氏是长辈,她留在这里并不算恰当,但见祖母和父亲没有发话打发她离开,她便权作没想到的留了下来。 而进到厅堂,看到这一幕的张氏却立时又恼恨上了。 这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是拿她当犯人不成?! 她心里不服不忿,面上难免露出几分。 阮老夫人本就心下极为不快,见她如此毫无悔改之意,更是冷下了神色,厉声道:“你还知道回来?你可还记得自己是谁?又是哪家的规矩允许一府的主母连声招呼都不打,便可肆意离府不归的?” 张氏听到这质问暗暗冷哼了一声:“母亲,您这话说的不对,我早便写了信言明内情,太子殿下也派人将信送过来,我倒想问一句,府中缘何装作不知?” 太子和娴儿已经同她说过了,她的信早便送到了,阮家也收了,可一转头,阮家却全然否认。 太子还为阮家寻理由,说会不会是下人失误,未能将信转交给阮怀英。 可张氏却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阮家必然是故意的,他们故意这般说,就是想以此为把柄来辖制她! 第675章 清醒清醒吧 张氏越想越是心寒,不禁冷笑道:“呵!我明白了,你们不过是见我去探望娴儿,心下不虞,于是不但装作没收到我的信,反而还倒打一耙,甚至闹到了东宫去……府里这不但是要逼死娴儿,便是连我都不放过了?你们但凡对我们母女还有一分情义,也不能做到如此地步!” 说到此处,她愈发悲愤不已,转头便对着阮怀英哽咽着道:“伯爷!娴儿可是我们唯一的亲生女儿!您为何要对她这般狠心,将她赶出府还不够,连她去到东宫竟也不肯放过,这血脉之情,你竟真的一点儿都不顾了吗?还有,你我……” 阮怀英听够了她那些翻来覆去为阮娴乃至自己辩护的话,神色冰冷的打断她,“我若不顾虑血脉亲情,早在发现阮娴和太子的私情之时,就该下手处置了她,而不是将她赶出阮家,留她一条性命!可事到如今,我终究是错了,与其留着她狼心狗肺的对付养大她的养父母,甚至帮着外人对付阮家,倒不如当初让她死了干净!” 张氏又是惊恐又是痛心的瞪大眼睛,“伯爷你……你怎能如此说娴儿,楚家夫妇的事,只是一桩误会!” “还有,娴儿何曾帮着外人对付阮家了?便是太子,他最初的确是想借阮家的势,让咱们阮家帮扶一把。可府中既是拒绝了,他也不是那等不识趣的,之后并未再来叨扰!” “是,府里这些时日的确是不安宁,可若真要找那罪魁祸首,伯爷为何不去问她!” 张氏猛然伸手指向阮楹。 她看向阮楹的目光,俨然是恨到了极点。 “若非是她在这里掀风搅雨,哪里会闹出这么许多事来?!” “娴儿被赶出府,这狼心狗肺的丫头竟还不肯放过她,非要利用她亲生父母一起设了圈套,算计娴儿!便得娴儿被大理寺带走坐监受刑!” 张氏咬牙切齿,“若是娴儿没有被那般折磨,又怎会动了胎气,险此保不住腹中的孩儿?若不是娴儿情形不好,又哪里需要我留在东宫照料?说来说去,她才是一切事端的祸源!” “若是没有她,我们阮家也不必同太子闹到如此地步!可偏偏这么个祸头子,你同母亲还一味的宠着她,你到底被她下了什么迷-药,为这么个东西,竟是连自己真正的亲人都不顾了?你们……” “够了!”阮少卿腾的起身大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深吸了口气,无比失望地看向张氏,“您说够了吧!明明是您和娴儿做错了事,却不思悔过,一味的推到莺莺身上……” “阮娴她未成亲便珠胎暗结,实是寡廉鲜耻,又对亲手养大她,百般疼爱她的楚家长辈暗下毒手,实是薄情寡意,狼心狗肺!那林林总总的腌臢事,难道都是旁人逼她做出来的不成?” “事到如今,您为何还看不清楚?她不但对阮家毫无情义,便是对您,也不过是利用罢了!否则她为何藏了您的信件,对府中隐瞒您的去处,让咱们阖府的人都在暗中寻找您的下落?更是在咱们第一回去接您时,拒不让见面,执意将您留在东宫?” “她可考虑过您迟迟不回府的事传出去会落得何等名声?她没有!她恨阮家,恨您,您清醒清醒吧!” 第676章 我看你是疯了 阮少卿这番话真可谓发自肺腑,阮娴根本不是母亲以为的好女儿,她之无耻之狠心,堪比豺狼虎豹! 若听之任之,用不了多久便会将母亲啃的骨头渣都不剩! 他痛心疾首的说了这么一通,见张氏惨白着脸连连摇头,他又正色道:“母亲,莺莺去大理寺的事,乃是严大人求自登门相请,经了儿子同意的,您若心里有气,只管冲着我发,不要再凭白给莺莺横加污名了!” 祖母和父亲都视阮楹如亲生,母亲却非要扭曲事实,视她如仇敌……他毫不怀疑,再这么下去,被放弃的只会是母亲! 阮少卿的眸子里漾满了恳求,希望张氏能够醒悟过来,别再继续被阮娴摆布了。 他本是一番护母之心,然而却事得其反。 张氏起初听他所说,还有几分心慌,甚至生出过刹那间的怀疑,是不是娴儿真的骗了她利用了她? 可听到阮少卿对阮楹极力维护时,她的疑心顿时灰飞烟灭。 她认定了他大肆贬低自己的亲妹妹,只是因为阮楹容不下阮娴,顿时气得浑身抖个不停。 她粗喘了片刻,目光厌憎的从阮楹的脸上划过,落在阮少卿处,脑中突然闪过阮娴之前仿似无意间同她说过的一句话,她登时满心恐慌,不由的颤声道:“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是有心人污蔑娴儿的!我分明已经解释过了,你为何不相信自己的亲娘亲妹妹,却偏偏要去相信外人?我看该要清醒的人是你才对!” 张氏抽噎了一声,两行泪从眼眶中滑落,她泪眼朦胧的失望地看着阮少聊,声音哽咽,“你妹妹被人欺负至此,你不但无动于衷,反而怨恨起她来,甚至连我也大加指责……” 她抖着手指着阮楹,“这贱人到底是如何迷惑你的?你可莫要上-了她的当,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名声,你如今是朝廷命官,又是有妻室的人,就算杨氏……” 话音未落,厅堂里的人已经听得勃然大怒。 阮怀英上前两步,猛的挥掌。 “啪”—— 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张氏尖叫一声倒在地上。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竟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阮怀英这一巴掌丝毫没有留情,饶是如此,他犹觉得不够! 他一掌拍在茶几上,怒斥道:“你这毒妇!如此无耻之言也说得出口!我看你是疯了!” 阮少卿亦是气得抖着唇看向地上的张氏,面色涨红宛如要滴下血来。 有什么比自己的亲生母亲怀疑,不,甚至是笃定自己做下了畜生不如的事情更加刺痛人心的? 没有! 阮少卿只觉得眼下是他平生最无地自容的一刻! 阮老夫人气得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阮楹看似无恙,远远瞧着只是神情僵硬,可阮老夫人离得这般近,如何看不到她惨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单薄身子。 再看下去,她惊见阮楹攥紧的手有血顺着指缝不断滴下来,登时大惊,“莺莺啊,你莫要吓祖母,快,快松开手!她不过是恼怒成怒满嘴胡唚,你又较什么真儿啊!快松手啊!” 说到最后,阮老夫人都不禁带了哽咽之声。 第677章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江嬷嬷也被唬了一跳,连忙吩咐丫鬟去准备止血的物事。 自己则上前将阮楹按坐在阮老夫人身侧。 阮老夫人到底经验丰富,猜想她是一时怒极入了迷障,连忙让江嬷嬷帮着,用力拍抚着她的脊背,又不断的唤着她的名字。 阮怀英见状,重重叹了口气,连忙让阮少卿去请大夫来。 又将下人唤进来将张氏绑了,嘴堵上,暂且扔到一边。 其实阮楹并非失了神志,不过是被张氏的言语勾起了前世的种种记忆,一时间心头悲愤难言。 她不懂,为什么真相就摆在张氏面前,她却不肯去听去看。 难道非要像前世那般,一家人都去信任阮娴,最后再落得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吗?!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不顾阮老夫人等人的劝阻,随意的裹紧江嬷嬷暂时缠在她手上止血的帕子,缓缓来到张氏的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因为张氏曾经对她的养育之恩而忍耐退让,从此往后,也再不会了! 阮楹眸光凌厉的看着被堵住嘴的张氏,能够清晰的发现她眼中和脸上的恨意,可是,她到底又有什么地方如此对不起她,叫她待自己这般大的敌意? “我在你心里,比不过阮娴,我认!谁让我不是你亲生的,没有血缘,你不喜我,我也没话说。可大哥总是你亲生,且是你亲手养大的,大哥是怎么样的品性,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可你为了维护阮娴,为了打击我,竟然不惜污蔑大哥的人品……这是你身为母亲该做的吗?” 张氏的嘴被堵着,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看样子是想辩解。 阮楹却并没有拿出她口中的帕子,而是继续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只是一时情急,一时口不择言?” 她冷冷的扯了下唇角,“就算是如此,用如此刻毒的话去伤害你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又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张氏在她逼人的目光中,声音渐渐低下来。 阮楹仰了下头,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看着张氏的眸光越发不带一丝温度。 “夫人,你从前不是那样的人,还记得吗?我幼年时有一次因着心情不好,冲着丫鬟乱发了一顿脾气,你得知后便叫我过去,耐心的同我讲道理,告诉我不可如此。你教导我哪怕身为闺阁女儿,亦需持正已身,须时常自省,不可迁怒于他人。后来我渐渐长大,也随你理家事,你教我公正处事,不可肆意妄为……” “你的教导,我都记得,可为何如今的你却视这些全然于不顾?你真的不知道阮娴做了什么吗?” “伯府从不亲近哪怕皇子,只忠于陛下,这您是知道的。当初太子有意去陛下面前求娶我,您还曾经大怒,指责太子这分明是将伯府置在火上,彼时得知岑王殿下出手相助,在陛下面前斡旋,解决了此事,你还重重松了口气。可为了什么轮到阮娴,你就将伯府置于脑后了?” “阮娴进东宫为侍妾,你知道父亲和兄长在前朝有多么为难,又有多么丢脸吗?他们一个是你的夫君,一个是你的儿子,你帮阮娴的时候,为何没有为他们想一想?” 第678章 质问声声 阮楹这些话说出来,触动了所有人的心。 阮老夫人想到伯府的名声因着阮娴被毁得不轻一事,不由难受的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端肃伯府的清名,那是老伯爷和儿子经营多年才换来的,可如今,却因着那么个孽障被毁,她心里怎么可能过得去! 不过是因着没有办法,只能忍耐下。 饶是阮怀英,忆及这些日子以来,不时要面对同僚和下属那些古怪的目光,也禁不住心头发堵。 不必想也知道,那些人会在背后嘀咕些什么。 想他兢兢业业为官多年,行事一向稳妥,叫人挑不出错处,可阮娴这个女儿却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且洗都洗不清。 他又哪里能好受? 可是他自责再郁闷,也晚了,只能尽力在人前做出不动声色的模样。 他都如此,更不要说年轻的阮少卿了。 此时,走到门口却因着阮楹这些话而止住脚步的阮少卿,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面对旁的议论纷纷与暗中嘲讽,他心里何尝没有怨怼? 对自己,对阮娴,更是对张氏。 若非母亲一意孤行的纵着阮娴,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这话,他之前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说出来,毕竟那是他的母亲。 今日也是见张氏状若疯魔,才不得不开口。 哪曾想,竟是被自己的母亲当头泼了一盆污水,方才那一刻,他当真是从头冷到脚,透心的凉。 最后,反倒是莺莺质问母亲,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这真是……他一时形容不出内心的感觉,只是对张氏前所未有的灰心。 而屋内的张氏,面色也是越来越灰败。 她没有看清,或许说是不愿去看清的东西,都被阮楹硬生生的摊开在面前,她心里乱麻似的,寻不到头绪。 见状,阮楹的声音愈发淡下来,“你总觉得亏欠了阮娴,你想弥补她,原也不算错,可是你不该拖着所有人都去弥补她,说句不客的气的话,旁人又欠她什么?” “自她回府,从祖母到父亲到兄长嫂子,待她还不够好么?最好的院子给她,衣裳首饰,她想要的,都买给她,谁可有二话?便是亲事,父亲那边也早早就琢磨起来……可她满足过吗?有过哪怕一丝丝感激吗?她没有,她依然对阮家人怀着深深的敌意,越是纵着她,她越是觉得所有人都欠她的,无论对她多么好,她都不知足,甚至反而愈发的得寸近尺!” “她想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当真是志向远大,可她却不想想,京里那么些名门贵女,比她出众的比比皆是,太子为何会独独看中她这么一位长于乡野的女子?莫要说什么太子钟情于她的话,倘若今日伯府不是伯府,父亲不是手握实权,没有那许多人脉的寻常官员,太子会理会她?” “太子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在这里,她视而不见也就罢了,你呢,也看不清楚吗?” “还有她对楚家夫妇做的事……” “对养育了她十余年的养父母都能如此狠心,你还冀望她能够对你这位没养过她几日的亲生母亲能有多好吗?你所说的信,伯府从未收到过,阮娴耍手段将你留在东宫,不过是因着太子之前被阮家下了面子想要扳回一城。太子不在意你,那不奇怪,可身为你倾力疼爱维护的女儿,阮娴可想过你之后的处境?可想过你回到伯府要如何面对一众家人?” 低哑冷淡的声音落下,厅堂里一片静默。 张氏抖得如风中落叶,不能自己。 第679章 不想看到她 阮楹言罢,也不再看张氏,转头回到上首向老夫人行了礼,“祖母,我这点小伤不碍什么,回去上点药就是了,您莫要担心。” 阮老夫人知道她虽这般质问张氏,实则心里也不好受,又见她手上的血确实是止住了,便叹息着颌首,“你也乏了,去吧,记得回去将伤口收拾好了再歇下,就算是小伤,也不能疏忽。” 阮楹点点头,转身又向阮怀英行了礼,便向外走去。 她不想再看到张氏了,至少现在不想。 否则,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前世那些事…… 一想到阮娴因着张氏的纵容最后将她和阮家人都害得那么惨,她便止不住怨恨。 哪知一出来就看到阮少卿垂眸正站在门口,也不知他听了多久。 “大哥……”阮楹见他神色不好,不禁有些担心的轻唤了一声。 阮少卿回过神,抬起头,看到她勉强扯了下唇角,迟疑片刻,他抬手在她的头上轻抚了一下,“乖,回去歇着,过会儿我让大夫直接去你的院子。” 见阮楹点头,他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不要想太多了,这边的事有祖母和父亲,还有我……总归,不会再这么下去了,你只管安心。” 阮楹再次点下头,随即又安慰道:“大哥也别难过,相信夫人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阮少卿没有应和这话,只是转移开话题,催她快些回去看大夫,早些歇着。 阮楹见状也没再劝。 毕竟,这话她说出来自己都没有把握。 想想前世,张氏可是直到阮娴翻脸前,都一直十分纵容她。 谁又能保证今世她不会一样的糊涂? 因此她只得应了声,然后向外走去。 出了荣寿堂,曲思才心疼的捧着她的手道:“姑娘,手可疼?” “不疼,没事的。” 疼是有那么一些,但这不过是一点小伤口罢了,方才她也是想到前世一时失控。 阮楹暗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太沉不住气了。 这辈子已经改变太多太多,无论是她还是阮家都不会再蹈前世的覆辙,她根本不必如此激动。 曲思闻言并不相信,只是扁了扁嘴,心里厌极了张氏,奈何想到她就算再不好,如今也还是伯府的夫人,自己若是口出恶言,姑娘肯定会不高兴。 再则,万一被旁人听了去,也容易为姑娘招事,因此不得不强行将满心的腹诽都咽了下去。 “那咱们赶紧回吧,大夫肯定马上到了,一会儿让他好好瞧瞧才是。” 阮楹点点头,也没反驳。 她方才突然那般,想必大家都很担心,让大夫瞧瞧,知道她没有大碍,这般也好。 只是不知祖母和父亲会如何处置张氏的事…… 阮楹一边思忖着,一边加快了步子,回到盈香阁。 果然如曲思所说,她们回去没多久,大夫就到了。 手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包扎过后,又诊了脉,确定她只是一时郁结,大夫给开了两帖药,又叮嘱一番,便告辞离开。 阮楹用过药,洗漱后,这才上了床。 只是一时却睡不着。 她想着,张氏虽然回了伯府,但宋枥和阮娴只怕不会就些放过她这样好用的一枚棋子。 这件事还需早些防备起来。 第680章 隐隐的不满 宋枥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张氏,送到手里来的把柄,他若不抓住,岂不是浪费了? 眼下看来,阮家已然无法笼络。 不,不仅无法笼络,甚至还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既然如此,那他又怎么可能放过? 想到前世,被阮楹那个贱人害死之前,阮家已然被定下了满门抄斩的罪名,宋枥不禁想要冷笑一声。 阮家这般不识抬举,看来也不必等到他登基之后了,还是早早解决掉得好。 这般想着,他便对阮娴道:“孤本想着阮夫人过来照顾你几日,应当不碍什么,却不料阮家如此不依不饶。既是如此,阮夫人回去之后怕是日子不好过了,倒是我们对她不起了。” 他这话说的倒是滴水不漏。 哪怕阮娴早知道他执意留下张氏,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针对阮家,可此时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假惺惺的道:“谁说不是呢?万没想到阮家会这么过分,甚至连祖母都出动,在我面前冷言冷语,好似是我强行拘着母亲留下似的!却不想想,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母亲焉能不疼爱我,见我身子弱,陪我几日又算得了什么,偏他们如此大惊小怪!” 宋枥微微动了动眉梢,心道,若是你没被赶出阮家,这话说起来倒是理直气壮,可如今阮家都跟你断了关系,这般说又有何意思? 所以说,这一世的娴儿真是蠢得很,当初怎么就能被阮家赶出来了? 她若像前世那般进府之后便得了全家人-大半人的喜爱,如今自己也就不必这样被动了! 宋枥想起这事便忍不住念及前世阮娴的好,而愈发对这一世的阮娴嫌弃起来。 不过眼下还是用得到她,因此仍是和颜悦色的道:“你说的很是,不如等过几日,腹中孩儿养得稳当了,你便去阮家见见阮夫人,好生安慰一番,也免得她独自伤心。无论如何,这事总归是她过来照拂你引起的,不能让阮夫人寒了心,叫你再失去这惟一的亲人,你觉得如何?” 话是问语,可他的语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 阮娴心里顿了顿,随即就面带笑容的应下,“还是殿下想得周到,等我再养养便回去安慰母亲,想来她必是会极欣慰的。” 宋枥笑得温文尔雅,“合该如此。” 说着,他轻揽住阮娴的肩膀,将她轻抱在怀。 两人很是一副柔情蜜意的模样。 可等宋枥一离开,阮娴就沉下了脸。 她哪里想去阮家,就算去,也不该是现在! 至少等她生下儿子,或是升了位份,那个时候再回去,才好叫那些人看看她的选择没有错,叫他们狠狠的后悔! 现在,她还只是东宫里一名小小的选侍,真要回去,阮家让不让她进府都不定! 退一步说,就算进了府,肯定也不会给她好脸色,难道她还要去求着那些人让她见张氏?! 阮娴越想神色越是难看,不由的用力咬住下唇。 她在厌憎着阮家人的同时,也不禁对宋枥生出些不满。 他既知道张氏回府不好过,怎么就不想想,她去阮家会不会丢脸? 为了个张氏,值当得吗? 就算不如此,张氏日后也少不得会粘过来,毕竟对方还想借东宫的势呢,所以,又何必费这个心思? 第681章 参你的奏折 阮娴再不情愿,可宋枥已经决定的事,自然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当然,她也不敢拒绝。 如今她既已被阮家赶出门,来到东宫,唯一的倚仗只有宋枥了。 她百般讨好他都来不及,又哪里会违拗他的意思。 毕竟,她肚子里的这个还不知是不是小皇孙,万一不是…… 阮娴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宋枥倒没想那么多,阮娴爽快的应了,他心情还算不错,面带着微笑让人推他回了寝殿。 近几日,他的腿恢复的还算不错,太医也说,如果照这么下去,应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换言之,极可能不会跛,他自然很是开怀。 只盼着自己的伤早些痊愈。 整日留在宫里,太多事不便去做,着实令他心急。 他只琢磨着,就见宫人匆匆忙忙的进来道:“殿下,陛下跟前的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宣您立刻晋见。” “哦?”宋枥蹙起眉,“可说是为了何事?” 宫人摇摇头,“只说让您动作间小心伤处……” 被请进厅堂里喝茶的公公是这般说的。 宋枥却以为这话是嘉乐帝说的,心下顿时一松,老东西这般关心他,那就肯定不是坏事,大抵是想见见面,瞧瞧他的腿恢复的如何了。 对方既是如此关注他的腿伤,想来对他还是满意的,并没有生出不快。 宋枥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随意的摆了摆手,“知道了,来人,推我去见父皇!” 自以为猜到嘉乐帝的想法,宋枥一路上的心情很是不错。 原来他一直惴惴不安,因着自己的腿伤,不能上朝理事,不能去嘉乐帝面前献殷勤,他很担心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兄长和弟弟们会趁机去吹耳边风,说他的不是。 毕竟,旁人有母妃或是亲兄弟可以帮衬,而他却只能单打独斗。 可这会得知嘉乐帝没有因为他的腿伤就对他失望,甚至还主动让遣人来接他过去,宋枥顿时觉得自己以前的讨好和小心谨慎没有白费,到底是打动了嘉乐帝。 就算没有彻底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至少也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 然而,等宋枥被推进了御书房后,看到嘉乐帝坐在次间的软榻上,神色颇为不愉是地,他顿时心里一咯噔。 “儿臣见过父皇!” 宋枥眼中划过一道暗芒,旋即便敛了心思,恭恭敬敬的行过礼,脸上一片孺慕之色。 嘉乐帝淡淡应了一声,“腿伤恢复的如何了?” 宋枥笑道:“谢父皇关心,儿臣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太医也道好好将养,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痊愈。” 这事嘉乐帝并不意外,毕竟太医从东宫出来后,总要向他再禀报一番。 不过此时,他还是微微颌首,“那便好。” 一顿,转而便开门见山的道:“既然如此,那有件事,朕就不得不说了,你可知道,近日来御史上了数封折子都是参你的?” 这还真不知道!宋枥心里一惊。 他也曾在御书房安插眼线,但前些日子对方一不小心得罪了御书房的徐公公,因此被调离此处,从那时起,他对御书房这边的动静便再无法探听到了。 又因他伤着腿,实在不放心其他人来做这事,另外买通眼线一事便耽搁下来。 不想就这么短短的功夫,便生出便故! 宋枥一边琢磨着一边道:“父皇,不知御史大人说了何事?儿臣一时倒没想出来哪里做的不好,惊动了御史!” 第682章 庆幸与不满 嘉乐帝瞥了宋枥一眼,“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吗?” 宋枥做出冥思苦想的模样,半晌才摇着头道:“儿臣当真不知,还望父皇明言,若真是儿臣的错,儿臣必当改过。” 怎么可能是他的错! 定是老大老二他们不知罗织了什么罪名,趁着自己现在不便,唆使那些御史告到了嘉乐帝面前! 一时间,宋枥恨极了这些人,在心里大骂不止! 嘉乐帝冷哼了一声,直接将几份折子扔到他面前,“自己看吧!” 宋枥拿起折子飞快的扫过去,看了满言的“沽名钓誉”“与民抢功”“品性堪忧”…… 他一面暗暗大怒,一面弄明白了,原来,事情正是源于改良犁。 垂下的眼睑掩住了宋枥眸中的戾意,半晌,等他再抬起头时,却是一片茫然无辜,“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从非做过夺百姓功劳占为已有之事!” “改良农具的事,是之前儿臣微服前往城外,看到百姓耕种十分辛苦时生出的想法。” “后来去到平阳郡时,与平阳郡守无意间提及,他十分认同儿臣的想法,并且提出平阳郡便有些能工巧匠,若是儿臣有意,可将他们招揽了研究一番。儿臣本也不想给工部那边加重负担,听他提的法子不错,便拿下面人去安排了。” “之后那几位匠人便研制出改良犁,儿臣也让人制作出来,又反复验证,确实是极好的改良之法,这才呈给父皇,想着推广到整个大宛,好叫更多的百姓能够享受到这份便利……” 宋枥露出极委屈的神色,“父皇!儿臣做此事并无私心!” 这个时候宋枥倒是极为庆幸,当初嘉乐帝问他要什么奖赏时,他十分坚决的推辞了。 最后只是按照惯例得了份象征性的赏赐。 他当时想的是稳固自己在嘉乐帝心里的地位,自然要如此表现,却不想,这种举动今日或许可以当做他没有私心的证据。 只是庆幸的同时还有更多的不满。 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因着几个御史的奏折,老东西便对他这般没个好生气,果然还是老大老二他们说了些什么吧! 老东西的疑心病真的很重,也仍像前世那般薄情寡义。 当初明明答应母后好好照顾自己,册封自己为太子日后继承皇位…… 可随着时间过去,想必他到底还是迟疑了。 否则不会如此轻易的便被挑拨! 嘉乐帝对他的说辞则不置可否,只是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才开口道:“此事如今闹得颇大,百姓们也多有议论,必是要有一个明确结果的。因此,事情便交由大理寺去查证。如此,最后由他们公布出查证的结论,也能叫众人心服口服。” 旋即又仿佛轻描淡写的道:“晚些时候,便叫你那经办此事的手下自行前去大理寺解释清楚吧。” 已经交给大理寺查办了?! 宋枥听闻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大理寺的官员与宋文燮较好,以两人之间的冷淡关系,倘若宋文燮知道此事,断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怕没事都能给他找出事来,更何况,改良犁一事其中确实有些不可言说之处。 想罢,宋枥做出一副急于抛白的模样说道:“父皇!即是如此,儿臣这便回东宫,让经办此事的人前去大理寺说个分明!” 嘉乐帝轻摆了下手,没再多言,宋枥顺势告退而出。 第683章 后知后觉 回到东宫,宋枥立刻派人悄悄去将经办此事的手下寻了来,对他好一番叮嘱。 “……父皇对此事极为重视,你去大理寺后,说话时一定要小心,断不能落入他们的陷阱!” “殿下,属下断不会胡言乱语,可那呈上改良犁图纸的小子多半有问题,而且,他是个软骨头,若被带到大理寺,定然是撑不住的,为防他乱说话,不如属下悄悄……” 手下边说边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同时,心下颇有些惋惜。 当初他便提过事情应是有蹊跷,那呈上图纸的小子虽然很会夸夸其谈,但自己是亲眼看过他用起农具来并不那么熟练,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改良农具。 他曾向太子殿下提议查清此事,可太子殿下却拒绝了。 因为要查此事,多半会闹大,耽搁将图纸呈到皇上那边,甚至有可能泄露此事,被人捷足先登…… 不想到了这会儿,果然还是出事了。 宋枥闻言立刻道:“不得轻举妄动!” 他也想起手下曾说过的提议,心头闪过淡淡的懊恼。 不过更多的,还是觉得手下办事不利,早先不想着此事处理好,事到临头才用上如此粗暴的方式,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心下嫌弃着又道:“此事既然已经交给大理寺,你当他们查不出来是何人呈上了图纸吗?这个时候你动了那小子,大理寺必然会盯上你!” 盯上他就等于盯上宋枥。 手下如此做,要说宋枥毫不知情,谁会相信? 就算别人相信,嘉乐帝也是不会信的。 宋枥想了想便道:“不用管他,就算他挨不过大理寺的刑讯,交待出那图纸是谋夺旁人的,可那与我们又有何关系?孤同你,只知道图纸是他呈上来的。” 手下迟疑的说道:“可这样一来,陛下定会觉得您没有调查清楚,就把图纸呈上去……” 少不得要被扣个行事不够谨慎,失察的过错。 这一点,宋枥自然是清楚的。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如此。 可事情既然已经交给大理寺,他便不可能完全脱开身,比起自己事先知道献上的图纸有可能是他人的成果,却帮着掩饰下来,当然是他一无所知,同为被蒙蔽的结果要好得多。 因此他轻摆了摆手,阻止手下继续说下去,只道:“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你心里有些数,到时大理寺的人询问时,只管这么说便是。” 手下暗暗吐了口气,点头应下。 “那属下这便去了。” 宋枥看着他离开殿内,轻蹙起眉头,希望此事可以顺利过关。 正想着,他最近提拔的一位内侍神色不大好的前来禀报,“殿下,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经打听出一些端倪。事实上,从前些日子,坊间便在流传关于改良犁一事。不知是何人传出的谣言,道是殿下您强夺了一平民百姓的功绩……” 见宋枥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内侍心头微颤,顿时将那些难听的传言吞回了腹中,转而道:“奴婢琢磨着,多半是有人故意传出这些谣言来诋毁您的名声,甚至还不断的推波助澜,以至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因此才会有今日之事!” 第684章 何德何能 “哗啦”瓷器的碎裂声在殿中响起,宋枥恼怒之下,将桌上的茶壶茶盏尽数扫落在地。 “谁做的?”他咬牙切齿,眼中是充满戾意的红。 何时发生不好,偏偏是现在…… 怪只怪云蒙山一行,他损失太大,又因着担心老东西听了宋文燮的话,对他生出疑心,本想立刻从青山调人手过来的计划暂时延缓了。 不想就这么点功夫,就出了这等麻烦事!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内侍见他神情十分狰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眼下暂时还未查明,殿下恕罪……” 宋枥瞪向他,“废物!” “奴婢……奴婢这就继续去查!”内侍惶恐的连连叩首。 他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令宋枥更加暴怒,若非行动不便,定会一脚踹过去。 奈何他如今伤还没养好,因此只能阴沉着眸光,恶狠狠的道:“滚去查!若是查不出结果,孤要你的命!”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内侍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殿中恢复了平静,然而空气中却仿佛仍然回荡着方才的怒喝声。 宋枥闭了闭眼,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没想到改良犁的后续会引来如此多麻烦,先是父皇命令严查,之后又是百姓间疯传,害他风评,怎么看这都像是有人在故意针对! 偏在他腿受伤不便行动的时候,这是想趁他病要他命啊! 呵! 宋枥冷笑一声,想对付他?没那么容易! 不过他不知道的事,东宫这边,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因此他派人去查坊间流言的事很快便泄露出去。 …… 今日一早,阮楹便接着了曲思从亭盖园取回来的信。 信里所说正是宋枥命人查流言一事,不过宋文燮也在信中写道,让她无需担忧,断不会让人查到她的头上。 看到这里,阮楹不由莞尔。 虽然有些话他不便写出来,但她仍能从字里行间中分析中得知,此事一出,三皇子的人一直在蠢蠢欲动,因此,他打算顺势将这祸水引到三皇子的头上。 这还真是巧了! 阮楹倒是不知三皇子也插手了流言扩散的事,但几位皇子中,除了宋枥,她最不喜的便是三皇子了。 此人明明野心勃勃,偏偏表面还伪装出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若非前世他最后曝露出来,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想到,原来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不过这一世,有她在,他还是别想了。 因此,就算宋文燮不这么做,她也是打算让这位顶锅的! 想到自己暗中的那些安排,阮楹微微一笑,转头道:“之前吩咐你的事,可以开始了,若是办事时遇着岑王殿下的人,也可配合一二。” 曲思愣了愣,随即笑眯眯的用力点头。 看着她离开,阮楹慢慢将信折起来放回信封。 想到她同宋文燮不约而同地做了相同的选择,心头不禁透出些羞涩之意。 莫名又想起那日,宋文燮对她的坦言…… 说什么这辈子就栽到她的手上了,还说要守她一辈子…… 阮楹的耳根不由火烧火燎起来,手里拿着的信不知不觉贴在了胸口,她失神地望向窗外。 她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青睐。 所以,她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第685章 避而不见 阮楹正暗自无措的时候,菡萏进来禀报道:“姑娘,奴婢听说老夫人那边给聂家下了帖子,邀请聂夫人带着儿女前来伯府做客!” 阮楹闻言顿时一惊,上回祖母便提到了阮聂两家的亲事,力图说服她嫁到聂家去,难不成,这回邀请聂夫人就是为此事吗? 越想越是不安,她连忙站起身,“我去见祖母!” 菡萏默默点头,跟在她身后离开了盈香阁,前往荣寿堂。 两人一路快步来到荣寿堂,恰好在门口时遇见了江嬷嬷。 “大姑娘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江嬷嬷笑眯眯的问道。 阮楹点头道:“是啊,烦劳嬷嬷向祖母通禀一声。” 江嬷嬷却道:“大姑娘,实在是不巧的很,老夫人晨起精神有些不好,用过早饭便歇下了,您看这……” 阮楹连忙问道:“祖母身子不适,可看过大夫了?” 江嬷嬷摇头道:“并无大碍,只是昨夜睡得不安稳,因此上短了精神,想来歇息一阵便好了。” 阮楹迟疑了片刻,仍是不愿放弃,便道:“那不若我进去等等祖母她老人家吧!” 总要同祖母把话说清楚,免得她继续误会。 莫要等聂夫人他们来了,真说起两家的亲事,那就麻烦了! 江嬷嬷却露出为难的神色,吞吞-吐吐的道:“大姑娘还是莫要等了,想来老夫人这边一时半晌是歇不了好的……” 阮楹愣了片刻,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正在歇息,不过是托词罢了,根本就是祖母不想见她吧! 看来上回她说不肯嫁人的话,惊到了祖母,这是执意要避开这个话题啊! 阮楹一时哭笑不得。 可祖母越是如此,她越是要分辩清楚才行。 阮楹无奈的暗叹了一声,委婉的道:“那就烦请嬷嬷帮我转告祖母,我上回说的话是认真的,聂家那边还是算了吧,免得到最后反而难办。” 江嬷嬷应道:“大姑娘放心,老奴定会将这话一字不漏的转告给老夫人。” 也只能如此了,阮楹点点头,带着菡萏转身离开。 祖母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既然不愿见她,那她便是等在这里,祖母也断然不会露面。 既如此,她便明日再来。 总归一定要在聂家人来做客之前,将此事说个分明。 只是走到门口,她想起一桩事,脚步微顿,回头望向正厅的左后方。 那里是荣寿堂的小佛堂所在。 自那日张氏回来之后,众人不欢而散,她就被祖母关进了小佛堂不允她出来。 阮楹倒是听阮老夫人提过一句,要等张家的人到了之后再行处置。 阮楹猜不透她老人家是不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父亲休了对方。 毕竟张氏之前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磨灭了祖母和父亲,甚至兄长对她的情分,再这么下去,竟然会为阮家带来灾祸的。 可想到她若真被休回家,日子绝对不会好过,阮楹又觉得心情格外复杂。 一时间她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只得叹息着转回头,快步离开了荣寿堂。 后堂里,阮老夫人抬头看向走进来的江嬷嬷,问道,“大丫头回去了?” 江嬷嬷忍俊不禁的点点头,“回了,不过大姑娘留了话……” 她将阮楹的话一一转告,然后道:“老奴瞧着大姑娘对聂家那边似乎是真的无意,您这般做只怕会叫大姑娘心里不舒坦。” 阮老夫人摆了摆手:“莺莺同聂家那孩子才不过见了一面,哪里说得上有意无意,不过是她心里先给自己画了个框,只道不想嫁人,因此才想着百般推拒。” 第686章 聂家人登门 阮老夫人怔忡了片刻,轻叹道:“可她不嫁人怎么行呢?眼下有我有她父亲,她自然能好好的留在府里,可我们终究不能陪她一辈子,等到我们百年之后,旁人又能不能容她?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再后悔,可就晚了……” 江嬷嬷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您说的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虽然是好的,眼下瞧着同大姑娘处的确实不错,可这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还是得早早打算起来!” 阮老夫人深以为然的点头,“可不就是这话!聂家这门亲事是再好不过的了,若是错过未免可惜了,这一回我可不能让她由着性子来。她到底年纪小,想的不周全,只顾着眼前却不想以后上了年纪又该如何?难不成真要孤零零的一辈子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能放弃念聂家这门亲事,往后可难找这样合适的。 况且,聂家那孩子虽然瞧着言语上笨拙些,却是个有心的,也是个心胸开阔的,再加上洪氏的性子疏朗,往后莺莺嫁过去,不会太受拘束的。 阮老夫人既打定了主意,之后几日哪怕阮楹日日来请安,想见她一面,阮老夫人也都寻了各种理由拒绝,生怕见了面,她若恳求,自己撑不住的应了她拒绝这门亲事。 阮楹无奈的很,却又没有旁的法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聂家人上门这天,聂夫人带着一儿一女,高高兴兴的登了伯府的门。 来到门口时,聂广疆下马,心头微微一动,直觉仿佛被人暗中窥视。 他不着痕迹的偏头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只见对面一辆马车徐徐而过。 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远,并没有停留,聂广疆轻蹙了下眉头,暗道,难不成是他多心了? 正琢磨着,洪氏转头唤他跟上。 聂广疆只得回头应了,偕同母亲和妹妹一道随着前来接人的嬷嬷进了伯府。 他却不知,在他们一行进去之后,刚才离开的那辆马车又悄悄的调头回来,进了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停下来。 马车内,阮娴阴沉着脸对着下人吩咐道,“去打听打听刚才进去的那三人是何身份?” “是!”下人应声而去。 聂家人登门的事并不是秘密,因此没用太久,下人便回来禀报,“……是定兴侯夫人和她家的一双儿女。” 定兴侯夫人带着一儿一女回京的事,阮娴是听说了的。 听闻定兴侯夫人此次回京,就是为了儿女亲事,他们现在却登了阮家的门…… 想那定兴侯的长子同阮楹的年龄也算相近,阮娴顿时意识到,这一家人极可能是为说亲而来。 她脸色愈发不好看了。 她可是听太子说过,历代定兴侯都极受皇上器重,爵位世袭,不降等。 换而言之,那聂家的长子就是未来的定兴侯,手掌兵权的侯爷,这份量绝不比那些国公低。 不,甚至要更高! 阮楹若嫁了他,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侯夫人! 可,她凭什么?! 不过是乡野村妇之女,却能有这般好的归宿,阮娴怎么想都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一想到阮楹日后哪怕嫁了人也依旧是京中上层圈子里的焦点,她就打心底里燥郁不安。 第687章 臆想连篇 阮娴身边侍候的宫人是个十分有眼色的,见她面色不虞,隐约猜到她的心思,便轻声道:“聂家往阮家走动,想来多半是为了儿子的亲事,只是,倘若伯府有意将乐平县君嫁去聂家,那她可要吃苦头了。” 阮娴一愣,立刻转头问道:“这话怎么说?” 宫人低声道:“定兴侯一家驻守边城,哪能轻易回京,乐平县君若是嫁过去,自然也要随聂家去边城。可这边城清苦,又哪里是好待的。” “定兴侯怎么说也是侯爷,侯府人所居又能清苦到哪里去?”阮娴心下怀疑。 宫人不得不同她解释了一番边城的生活。 驻守边城的武将们,那也是要回京述职的,单是从那些武将夫人们口中听来的,就足以令京中女眷们得知边城的日子是如何的煎熬。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好些武将的家眷千方百计的想要找关系托人,希望自家夫君能够调离边城。 阮娴越听眼睛越亮,微微勾起唇角,矜持的道:“边城的环境津如此恶劣?” “恶劣之极!您是不知,但凡从边城回来的官员女眷,面色都不好看,任她再白皙的面皮在边城吹打数年,也同那粗使丫头差不多了。穿的衣裙也尽是不时兴的,虽说也有穿着簇新衣裙的,可那一看便知是回到京中现赶制的,不说粗糙,但也精致不到哪里去,毕竟赶得急嘛!所以呀,每到武将们回京时,他们的夫人多半都是在宴会上被人议论纷纷的……” 阮娴听得好不幸灾乐祸,想到阮楹若是折腾的又黑又土,那倒是合了她的意。 宫人见她听得高兴,便知自己是说对了,愈发恭维道:“况且,等到日后,您的地位只会愈来愈高,她便是县君,在您面前也照样要低头!”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阮娴立时听明白了。 可不是么,等太子登基,以太子对她的宠爱,一个妃位是少不了的,还有可能是贵妃。 更莫说她若生个儿子,更加母凭子贵。 儿子若是能当上储君,那她……便是皇后也当得! 阮楹那贱人是县君又如何? 在她面前,只有叩首的份! 想到那一幕,阮娴心里登时大感快慰。 只是,那毕竟是将来的事,想着方才看到的定兴侯长子生得十分英武挺拔,她仍不免觉得不愤。 阮楹她不配得着那般位高权重的夫君! 端肃伯府内。 阮楹得知聂家人今日会来,早早便做好了准备。 果然不多时祖母那边就传话来,请她去荣寿堂见见客人。 阮楹起身深吸了口气,准备出门。 曲思和菡萏不由都担忧的看向她,阮楹瞥了一眼,道:“你们两个且收敛收敛,这般过去,却叫客人如何想?” 两人不由心虚的齐齐垂首。 “姑娘,奴婢们错了。” 阮楹轻点了下头,虽然心里也是尴尬又烦乱,但面上还是相当稳得住,“行了,走吧,就像平日一般便好。” “是!” 一行人出门来到荣寿堂,向众人见过礼,阮楹压下心里的不自在,坐到了下首。 她竖着耳朵听着阮老夫人同聂夫人说话,颇为紧张,生怕阮老夫人这便急不可待的提起亲事。 阮楹看向阮老夫人和旁边侍候的江嬷嬷,试图给她们使眼色。 奈何两人仿佛铁了心,要么不同她正眼对上,要么是目光扫过来一触即分,根本不容她动作。 第688章 为何而来 居然打听的这般清楚! 阮楹唇角抽了抽,目光复杂的看向宋文燮,竟是连这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可见他如何用心。 可……他越是这般,反倒叫她越是不敢应承。 半晌,阮楹轻叹道:“无论聂家大哥中意的女子是谁,总归是与我们府上没关系的。当然,要说全无干系,也不是的,聂家大哥日后成亲之时,我们伯府必会备上厚礼,恭贺于他。” 这般说,总可以了吧。 她虽未应承他,却也没打算嫁于旁人。 宋文燮自是听明白了,可他担心的从来都不是阮楹会喜欢上姓聂的,而是姓聂的对她纠缠不清! 不过这话他肯定不会对阮楹说出口,宋文燮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自然有理,不过定兴侯乃是国之栋梁,他之长子的亲事,本王合该关心一二。事情一日未定下来,本王自是要关注一日。” 话说的一本正经,仿佛事情真是如此。 阮楹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 事情到底如何,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这不过是藉口罢了! 到底是不想在伯府生出事端来,阮楹不免劝道,“以殿下的本事,聂家大哥的亲事如何哪里瞒得过你,总不至于非要在聂家人于伯府做客时问个究竟吧?这般不免让我伯府为难!” 宋文燮听懂了,她的意思无非是让他回去罢了,但他又怎么肯?毕竟聂广疆还在阮家…… 想到此事,宋文燮不是不郁闷的。 他本已经暗中联络了定兴侯,让聂家放弃与阮家结亲一事。 他有十分的把握对方定会应下此事,奈何定兴侯离京太原,对方哪怕飞鸽传书送信到京中也需要些时日。 偏偏就这么点日子,聂夫人和阮家这边就迫不及待的见面了。 倘若在定兴侯的信件到达之前,聂夫人和阮家便已然将亲事定下…… 那他才真要气出好歹。 因此上,之前听说阮聂两家人见面,撮合阮楹和聂广疆,他还能勉强按耐住自己不出面。可现在,听说聂家人已然上伯府登门拜会,他着实是忍不住了。 此次,他既然来了,就没打算轻易离开。 因此哪怕阮楹这般说了,宋文燮仍是佯装不知的道:“我此来自然也不尽是为了旁人,总归是不太放心你,回到伯府之后,阮夫人可还寻你的麻烦?云晴那边也托人向我说传话了数次,她心里担忧你……” 阮楹见他转移开话题,便知道是无法劝他离开了,一时头疼的很。 聂家兄妹还在花园等着,她总不能把客人一直晾在那里。 可宋文燮这边,她也不能真把这位孤零零的扔下。 否则不知他会搞什么何事来! 阮楹无奈的只想扶额,不得不沉声道:“我一切都好,郡主那边我会亲自写信过去,至于现下,我不便在前院多留,如此便让下人去给父亲传请,请他回来待客吧。父亲若是知道你过来,想必会开心的。” 说罢他便站起身,俨然要让人去给阮怀英捎信的模样。 正欲再次想些话题的宋文燮顿时一梗,见阮楹绷着小脸,他的声音不觉低了几分,“你何必如此,你明知我为何而来……” 第689章 狭路相逢 宋文燮磨了磨牙,不得不承认,他也有如此小肚鸡肠的时候。 之所以用各种话题留下她,不过是不想她去见那个聂家小子! 阮楹心下有些不愉。 她话都说得那么清楚了,她与聂广疆之间根本是不可能的,阮聂两家结亲的事也是断不可成行的,他为何还要这般?难道他不知如此行径是让她为难吗? 阮楹心里轻哼了一声,有几分赌气的道:“殿下这话说的奇怪,我哪里知道你为何而来?无论如何,还是由父亲亲自招待你更合规矩!” 她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快步出了文兴阁。 不想刚才下了台阶,抬头一瞧,便见那边的门口处,高大英武的聂广疆正站在那里,见她出来便微微一笑。 阮楹登时嘴角一抽。 与此同时,后面的唤声响起。 她转头望过去,宋文燮已然追到了门口。 原本他步伐还有些仓促,可一抬头很快发现了聂广疆的存在,眼中闪过一道暗芒,脚步顿下,姿态瞬时回复了一贯的沉稳淡定。 他缓缓勾起唇角,未及多想便也下了台阶来到了阮楹身边,低低的道,“你便是生我的气,只管发作就是了,何必走的这般匆忙,万一磕碰到不是平白吃苦,也叫我心里难受吗?” 宋文燮这般姿态虽然不至于到亲密的程度,但叫旁人看来,也是与阮楹极为相熟的。 阮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边的聂广疆,她立时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思,心头不禁生出恼意。 她转过头狠狠瞪了宋文燮一眼,同样低声质问道:“殿下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明明说过不逼迫她,却又当着聂广疆和阮家下人的面做出如此姿态,此幅情景若是传到阮家长辈的耳朵里,又会如何看她,看他们? 还有,他这般,又让聂家人如何看待阮家? 阮楹越想越生气,一双明眸中仿佛要冒出火焰来。 宋文燮其实刚做完就心生悔意,知道自己此举不当,被阮楹这般一瞪,更是心虚的不已,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小步,回到安全距离,轻声道:“是我不好,你莫要气了。” 他如此痛快地承认了错误,倒叫阮楹无法发作。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余光瞥见聂广疆已经大步向这边走来,便没再理宋文燮,而是转身迎了过去。 “聂大哥,对不住,让你和聂姐姐久等了。” 聂广疆摇摇头,“无碍的,倒时我因着担心你遇着麻烦,贸然过来,实在唐突了,还望阮妹妹不要介意。” “怎会……”阮楹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而后面的宋文燮听到两人哥哥妹妹的,心头原本的那些心虚顿时又被酸意所冲淡,冷沉着面孔走了过来。 听到脚步声,阮楹也知道他跟了过来,不得不侧过身为两人介绍。 宋文燮与聂广疆对视一眼,敌意丛生。 两人都是极为敏锐的人,哪里看不出对方的心思,更何况,他们本也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思。 气氛僵持片刻,聂广疆拱手道:“下官见过岑王殿下。” 宋文燮淡淡道:“免礼,听闻聂世子回京也有段时候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也是巧得很。” 第690章 我兄长如何 闻言,聂广疆不卑不亢的道:“下官此番告假护送母亲与小妹回京,本是为处理些私事,便未前去打搅岑王殿下,还望您见谅。” 宋文燮虽然同定兴侯打过交道,但同聂广疆却是不相熟的,因此这话倒也不是追究他未前去拜见之意,不过是心头不舒服,难免话中带刺。 因此听他这么说,便勾了勾唇角,说道,“小事罢了。不过今日遇到,也算是有缘份,不如一道坐下喝杯茶,请吧!” 他做了个手势,侧头又对阮楹微微一笑,“乐平且过去吧,不是说聂家姑娘还需你相陪,不必在此耽搁了。” 这一派主人的姿态,理直气壮的倒叫阮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了沉气息,她便要开口阻止。 不必想也知道他提出跟聂广疆喝茶,定是准备说些什么,而且多半是关于她的。 阮楹哪里放心! 阮聂两家就算结不成亲,那也是世交,总不能任由他肆意行事,坏了两家的交情! 可她还未来得及出声,便听聂广疆道:“既是岑王殿下相邀,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还向阮楹微微颌首,示意她先行离开无妨。 阮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向文心阁而去,头疼的抚额。 可这时再阻止,显然来不及了,而且也不合适。 她只好咬了咬牙,转头唤来管家,让他派人去寻阮怀英,同他传信,请他回来招待客人! 阮楹忧心忡忡的回到后院,远远便看到,坐在凉亭里正倚着栏杆观赏池塘中锦鲤的聂海瑶,她揉了揉两颊,扯出笑容,方才上前。 “瑶姐姐,让你久等了……” 聂海瑶倒是并不在意,拉着她一道坐下开开心心的说了阵话。 只是阮楹担心前院那两人,不免偶尔失神。 聂海瑶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有所思量。 半晌,阮楹瞧着日头渐渐大起来,便提议回荣寿堂去。 两人往回走时,聂海瑶冷不丁的悄声道:“莺莺,我可说是在边城长大的,难免受了那里风俗影响,性子鲁直,有些话想要问你,若是太过莽撞了,还望你别介意啊!” 阮楹心里一顿,转而又笑起来,“我觉得瑶姐姐的性子很好,所以姐姐想问什么只管说便是,能作答的我定然不会隐瞒。” 聂海瑶凑近她,笑眯眯的道:“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莺莺觉得我兄长如何?” 这个问话……还真是直率极了! 不过阮楹正巴不得有个机会说明白,虽然没能同聂广疆说出结果,但将自己的心思告诉聂海瑶,由她转告聂家其他人也是好的。 她这么想着,便认真又恳切的道:“聂大哥人很好,看到他就仿佛看到兄长一般,踏实又可靠,我一直想有一位这般英武的兄长,只可惜我家两位哥哥都走了文臣的路子,叫我很是遗憾。” “兄长?”聂海瑶想到自家大哥投注在莺莺身上那灼灼目光,不禁大是惋惜,只是终究有些不忍,便道:“其实我大哥也没那么老成,他私下里挺活泼,说话也有趣得紧,偶尔还会与我斗嘴,不过关键时候又极为可靠……” 她巴啦巴啦说了好一通聂广疆的好话,试图劝说阮楹改了主意。 至少可以同聂文疆多相处一阵,再做决定。 只不过,虽然她的话确实叫阮楹脑海里聂广疆的形象更加丰满具体了,可她怎么想都觉得,聂文疆确实是位极好的兄长…… 第691章 我很赞同啊 阮楹听得很认真,直到聂海瑶说的口干停下,她才斟酌的道:“瑶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待我这般真心,我也不想瞒你,其实我早便同祖母说过,我是不想嫁人的。” 见聂海瑶露出惊愕之色,她解释道:“瑶姐姐莫要误会,我并非是觉得聂大哥不好,而是我打从一开始,便不想入哪位郎君的后宅。祖母只道我异想天开,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可我倒觉得,不嫁人并无不好。女子一旦嫁为人-妻,便要时时处处顾虑夫君和夫家的想法,大半的时间要投注在夫君的身上,以至于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在我看来,是极为可惜的。比起留在后宅相夫教子,我更希望能够没有顾虑的去做自己的事。” “我知道,我这念头自私得紧,可是人活着不过区区数十年,为何不能为自己活一回,而一定要为旁人而活呢?” “正因为聂大哥和洪姨,瑶姐姐都是极好的人,我更加不愿抱着这种想法嫁到聂家去,因为我知道聂家需要的并非是这般的媳妇儿。聂大哥随聂伯父戍守边关,真的很了不起,所以更加需要一位能够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夫人,而不是我这般性子过于散漫的女子。” “我之前一直不知该如何说,只怕自己说出来会坏了两家的交情,那是我最不愿看到的事。可是我又觉得大家都待我这般真诚,尤其是瑶姐姐你,我们两人性子颇为相投,我若还遮遮掩掩,令得你生出误会,那才是真的糟糕之极!” “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这番离经叛道的想法告诉你,我只想叫瑶姐姐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哪怕你无法理解,不能赞同……” 话未竟,聂海瑶便停下脚步猛的握住阮楹的手,双眼发亮的道:“我能理解,我很赞同啊!” 阮楹微微一怔,不过旋即便笑起来。 是了,聂海瑶前世便迟迟未成亲,而是以女子之身,做出一番事业,想来,她同她的想法果然有许多想象之处吧!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便听聂海瑶颇为激动的道:“我也不想嫁人啊!嫁人有什么好?凭什么男子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女子却只能留在后宅,太不公平了!女子又不比男子差什么,男子能做的,我们一样能做,甚至有些时候能比男子做得更好!” “莺莺啊!我现在才发现,你才是我真正的知己啊!” “聂、海、瑶!”一道咬牙切齿的女声横插-进来,就见洪氏气势汹汹的走过来,“你这混帐丫头,又同莺莺说什么混话?你若带坏了莺莺,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本是见孩子们迟迟没回来,担心自家女儿那没心没肺的性从,可莫要在旁人府里玩的没了仪态,因此才同阮老夫人说了一声,想着出来瞧瞧。 哪知才出来没走多远便听到聂海瑶在大放厥词,洪氏气得七窍生烟,大为后悔自己为何要带这个惹祸精出门! 聂海瑶抱怨男女不公的时候很是慷慨激昂,可现下一见自家娘亲,便如老鼠见到猫,脸上现出惧怕的神色,滋溜便躲到了阮楹的身后,哭丧着脸道:“莺莺啊!你可要帮我拦住我娘!” 第692章 惊疑不定 洪氏见状,更加恼怒,来到近前,正想发作,可是看到阮楹一脸不知所措,顿时火气又熄灭了大半。 她拉着阮楹讪讪道,“莺莺啊,千万莫听你瑶姐姐胡言乱语,她被我宠坏了,镇日的不着调,歪理也能狡三分,说话也不过脑子……” 阮楹连忙摇摇头,“洪姨,您别这么说,我觉得瑶姐姐极有志气,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倘若女子能够做出不输男儿的事业,那岂不是为我们大宛的女子增光添彩么,又有何不好?” 洪氏见她说得十分真心,尴尬之情倒去了几分,只是不由笑叹了一声,“你也是个有志气的,不过啊,这世道女子想做事谈何容易,反倒容易招致了坏名声,总归,你千万别将那丫头的傻话放在心上啊!” 她看似对聂海瑶骂得凶,实则未必是全盘否认。 女子能做出一番事业固然是好,但那太难太难,而且要吃极大的苦头,她无非是舍得自家女儿那般被人非议。 所以,她宁可她平平稳稳的嫁人生子,定兴侯府总能护好了她。 聂海瑶从阮楹身后探出头来,看到洪氏脸上的感慨,小声嘀咕道:“娘,我才不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莺莺也不是外人,我便实话实说了,你给女儿相看的那些儿郎,女儿实在瞧不上,一个个软趴趴的,不敌我一合之力,女儿是真的不想嫁!” 阮楹忍俊不禁的掩唇轻笑,想到前世聂海瑶能做到女军首领的位置,这般女中豪杰瞧不上那些没什么能耐的世家子,也是很能理解的。 不过见洪氏气得柳眉倒竖,她便安慰道:“洪姨,您别生气,这成婚乃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瑶姐姐多挑拣一番那也是应该的,总要她中意才好。” 聂海瑶听得连连点头。 洪氏好气又好笑,“遇上这么个天魔星,我还能有什么法子,罢了,不喜就不喜,不喜就不嫁,我总不会逼你,这可成了?” 聂海瑶大喜。 这阵子,她娘没少因为亲事在她耳边唠叨,非要她收敛真性情,做出娴静的姿态,可把她愁苦坏了。 如今听这话音,竟是不打算再逼她了。 聂海瑶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 她也终于敢从阮楹身后出来了,抱住她的手臂边晃边道:“莺莺真是我的福星,有你在,娘亲都变得这般好说话了!” 阮楹笑眯眯的侧头看她:“哪里是我的缘故,是洪姨心疼姐姐呢!” 洪氏哭笑不得,用力瞪了女儿一眼,这才拉着两人回了荣寿堂。 阮老夫人正等着他们,只不见聂广疆,不免问了一句,阮楹道:“恰好岑王殿下登门,见到聂大哥很是心喜,便同他一道在前院喝茶叙话。” 之后又低声告诉阮老夫人,“我已经让人去请了父亲回来。” 阮老夫人面上不显,只微微颌首,表示这便好,实则心里却是大为惊疑不定。 聂家人今日是来上伯府作客,按说岑王便是来了,见到此景也会选择改日再登门,可如今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但没走,反而做起了陪客,怎么想也没有这个道理。 莫不是,他根本是因着阮聂两家欲要结亲的事而来? 阮老夫人心下琢磨着,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阮楹,见她面色平静,未露端倪,心下一时更加糊涂起来。 不过这件事,她回头还需好好问一问。 第693章 县君并无意中人 阮楹这边心里虽然担心宋文燮不会同聂广疆好好说话,甚至是起冲突,不过她再是不安,也不可能去前院盯着,因此只能按捺下纠结的心思,陪着祖母和洪氏说话。 此时,前院的文心阁内,气氛却颇有几分凝重。 宋文燮抬头看向聂广疆,方才他大概问了一番边疆的情形,对方答的还算不错,可见是用心做事了。 凭心而论,聂文疆也算是个人材,可是一想到他对阮楹的觊觎之心,宋文燮就无法以平常心视之。 他沉吟片刻,淡淡道:“你是个不喜啰嗦的性子,恰好,本王也是。如此,本王便直言了,听说定兴侯府有意同阮家结亲,此事不妥,你还是早些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聂广疆早先听自家父亲说起过岑王,道对方胸怀大才,十分有能为,若是他有心争帝位,只怕如今的大宛也不会这般平顺。之前他暗自觉得父亲夸张,可如今感受着对面的男人带给他的压迫感,聂广疆才确定,父亲此话绝非虚言。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对方能够对他的亲事指手划脚。 更不要说,他十分中意阮楹,只等着母亲同阮家老夫人商量妥当,能叫两人早早订亲完婚! 聂广疆绷着脸道:“殿下这话,恕下官无法苟同。” 宋文燮也不意外他会这么说,瞥着他道:“你同乐平县君,不合适。” “如何不合适?”聂广疆挺直了脊背,“我们两家的父辈早先便有过交往,两家也算熟识,虽则这些年少了联络,但也是知根知底。家世相当,我同乐平县君年岁也相当,甚至性格也相合。只要无人存心破坏,我们必然会订亲完婚,日后成为一对佳偶。” 越听这话,宋文燮的脸色越黑。 佳偶? 想得美! 他轻嗤了一声,“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乐平对你无意,我不相信以你的聪明会看不出?除非你故意装作一无所知。” 这话一针见血,聂广疆的脸登时有些难看。 阮楹确实对他无意,否则之前也不会说那番话想要拒绝这门亲事。 但聂广疆认为,那不过是两人没有相处过,因此阮楹才会顾虑重重,等到两人彼此更多了解,她必定会知晓,自己绝非那种看不得妻子做事的迂腐之人,到时,自然会乐意这门亲事! 心里是这样想,可这话如今被宋文燮说出口,他心里哪能舒服。 聂广疆暗暗吸了口气,硬梆梆的道:“据下官所知,乐平县君并无意中人,既如此,我们两家多多来往,焉知日后她不会中意下官?下官可以等,等到水到渠成,再求娶乐平县君!” 潜台词,就算她没看上我,可也没看中岑王你,否则,你们两人早便订下婚约了。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各凭本事。 聂广疆并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给宋文燮。 阮家不是等愿意攀附之人,反而越是高位示好,阮叔父越是谨慎结交,反倒是阮聂两家乃是世交,看阮叔父待自己的热情态度便可知,对他的印象该是极好的。 由此看来,他的胜算还是颇大。 他能想到这些,宋文燮又何尝想不到。 越是想到,这心里越是生气。 倘若不是顾及着曾经对阮楹的承诺,他合该现在就向阮家提亲! 可偏偏他答应过,不逼她。 宋文燮暗自咬牙,但这样下去可不行! 定兴侯的信迟迟不到,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小子觊觎她,满心盘算着将她娶走不成! 第694章 事情不对啊 管家派出去的下人终于将阮怀英请回了府。 聂广疆来了,阮怀英自然不意外。 原本也是说好的,他中午会回来同聂家小子一道用午饭。 阮老夫人还特意叮嘱他,午饭后,多同那小子聊一聊,旁敲侧击的问问他对自家莺莺是个什么看法。 可岑王殿下会在这个时候到伯府来,确是阮怀英没想到的。 因此回到府中,他便打算询问一番,看看岑王这个时候过府是有何事。 可刚踏进大门,他还未开口唤人过来询问,便见管家匆匆忙忙的赶来。 “伯爷,您快去看看吧!岑王殿下同聂世子打起来了!” “啊?”阮怀英一惊,“他们在何处?” “演武场!”管家抹了把头上的汗,一边连忙带路往演武场走,一边禀报道:“他们原本在文心阁里说话,可不知为何说着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出来了,非让小人带他们去演武场……” 若两人是寻常的友好切磋,那他倒也不必如此惶急,可问题就在于,他们一个更比一个脸色难看,怎么瞧,都像是不能善了的模样。 可这两人的身份都不是他一个管家能够得罪的,因此才会一听伯爷回来了,他便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阮怀英慢悠悠的随他而去,脸上并无多少沉重之色,甚至还轻松的道:“许是岑王殿下见着广疆这般英武儿郎,便想惦量惦量他的身手?你也无需如此小题大作吧?” 听到这嫌弃的说法,管家苦笑道:“伯爷,倘若真是如此,小人又何必着急。可这……恐怕并非您想的那么回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家犹豫了半晌,到底是道:“岑王殿下今日一来,便点名要见大姑娘,大姑娘过来之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大姑娘便面色不虞的出来了。而后岑王殿下便追了出来,看样子,像是在对着大姑娘赔不是……正在这时,聂世子也过来了,小人瞧着,当时的气氛很是不好……” 阮怀英听着这话,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赔不是? 岑王向莺莺赔不是? 莫说岑王行事一向稳妥,少有失误,便真有不是的地方,又有谁听说过岑王会向人赔不是? 可偏偏他却对自家女儿这般做了,这意味着什么,阮怀英哪里还想不明白? 但这事到底是何时发生的? 又如何会发生? 总归,这事它不对啊! 阮怀英心里乱纷纷的,脚下却愈发加快了几分。 若岑王与聂家小子真是因自己所想而起了争执,那他更要尽快前去阻止。 岑王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聂家小子就算在沙场上征战了几年,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可不要在自家府上闹出事来。 荣寿堂内,眼见着快要到用饭的时候,下人们早便准备起来了。 阮老夫人想着阮怀英也该到了,不知为何还不见人影,可莫要怠慢了前院的客人,便准备吩咐下人去瞧瞧。 恰在这个时候,下人禀报,伯爷到了。 阮老夫人顿时对洪氏笑道:“可算回府了,镇日里忙的脚不沾地的,今日若不是你们来了,恐怕我还见不着他的人!” 洪氏笑道:“忙才好呢,若是哪天不忙了,您才该担心!” “哈哈,这话也是。” 两人说着话,阮怀英也进来了。 第695章 受轻伤 原本是行个礼,阮怀英便该到前院去的,可对着阮老夫人问过安后,他便一脸歉意的对洪氏拱手道:“嫂夫人见谅,方才岑王殿下前来,见到聂贤侄,知道他功夫高强,便不由的见猎心喜,拉着他一道去演武场切磋。哪知一时没收住手,伤了贤侄……” 他到演武场的时候,那两人已然分出了胜负。 显然看起来手臂受了些伤,明显不便的聂广疆是输了。 虽然态度依旧彬彬有礼,但他却说什么都不肯留下来用饭。 阮怀英猜测是因着他伤的是右手,不想在旁人的府中露出不便,这才坚持要回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年轻人受了伤,心里过不去,觉得没面子…… 阮怀英自然不能对洪氏这般说,便只道出前一种理由,然后道,“贤侄坚持先一步回府,我想着如此也好,回去更便宜处理伤处,因此没再阻拦。只是到底是累得贤侄受了伤,我心下极是过意不去。” 洪氏闻言便拧起眉头,倒不是生气,而是觉得自家儿子没出息。 不就是输了一场切磋之斗,哪能这般任性便直接回府了? 她摆了摆手道:“千万莫要这般说,是他技不如人,再则不过是输了一场切磋,小事罢了,他合该如此多多磨炼!” 见她是真没放在心上,阮怀英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同定兴侯虽时有联络,但同洪氏是真的不熟,倘若对方因儿子受伤而不满,甚至与伯府与出嫌隙,那他难辞其咎。 所幸对方性子豁朗,并未有芥蒂。 不过洪氏虽这么说,到底还是担心儿子的伤。 再则,她也知晓儿子一向心高气傲,在边城时,除了办理给自家夫君,还确实没有对手。 如今被打击一番,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因着忧心,再则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也不打算再像原来说好的那般留下用饭,委婉了的提出了告辞。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自然不会说什么,只连连安慰她不必放在心上,只管去看看聂世子紧要。 聂海瑶心下颇为遗憾,也悄悄自去同阮楹告辞,见她一脸担忧与不安,只当是因着大哥在伯府受伤而如此,便小声安慰道:“不必如此,又不是什么大事。其实我觉得这般挺好,我大哥太过骄傲,能有人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反而是桩好事!你真不必这般放在心上。” 阮楹挤出个笑容,“聂大哥到我们府上做客,却受了伤回去,怎么想都是我们府上招待不周……我难免心下不安。” 聂海瑶笑嘻嘻的偷捏了下她的脸颊,惊叹于手感之好,一面又不以为意的道:“这同伯府又没关系,你想的也太多了,快莫如此,否则我-日后都不敢来见你了!” 她现在已经彻底放弃阮楹嫁给自家大哥的可能了,不过想着自己能够同阮楹成为手帕交,也挺好的,日后哪怕她回了边城,两人也能常常写信交流,心里便更加高兴了。 对于聂广疆受轻伤一事,她真没放在心上。 往日训练时都难免要受些小伤,如今这还能急巴巴的回府,想来也没大碍。 练武之人难免会伤到,真不算什么。 第696章 差着辈份 聂家人离开后,阮怀英看向忐忑不已的阮楹。 他难得扳着脸道:“莺莺,今日之事,你可有话同为父说?” 阮楹不自在的抿唇,先问道:“父亲,聂大哥伤到了哪里,可严重?” “伤在了手臂,伤倒算不得重,不过输了比试,总归是面子上过不去。当然,这倒是次要的,关键是岑王殿下那边……”阮怀英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眼看着阮楹。 他的眸光中带着浓浓的探究。 阮楹用力抿了抿唇,垂下眼睑。 稍稍放心了聂广疆的伤并不严重,又觉得宋文燮实在不该在伯府做出这样的举动。 半晌,她缓缓开口道:“祖母,父亲,我有事同你们说……” 阮楹终于还是坦承了宋文燮曾经向她求娶一事,当然,她并未说的太细致,只道自己并未同意,但宋文燮却言说要等着她。 哪怕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但真听到她这般说,阮怀英仍是重重的蹙起眉头。 “这,这实在不妥!” 他一向将岑王视作自己这一辈的人,可如今,这同辈的男子竟说要娶自己的女儿! 阮怀英哪里能够想得通! 哪怕仔细思量,其实岑王只比之他要小上十来岁,可到底比自己的女儿要年长了许多,这让他如何能够同意此事,两人差着辈份啊! 相较阮怀英的纠结和不赞同,阮老夫人则要淡定得多。 毕竟她之前便隐隐有所揣测,而且上一回,阮楹几乎便要说出实情,只是当时因着张氏失踪的事耽搁了下来。 “莺莺,岑王殿下可曾逼迫于你?” 阮老夫人担心的是宋文燮要以势压人。 阮楹太过懂事,倘若对方以阮家相迫,难保她不会委屈自身。 所谓的等着她,也有可能是强-压下暂留的喘-息时间罢了! 她并不想将对方想成如此下作这人,但宋文燮这般年纪,从未传出看中了哪名女子,如今却独独对自家孙女情有独钟……阮老夫人相信这份钟情未必掺杂了其他原因,没有这个必要,若非真的喜欢,宋文燮也不至如此。 但问题在于,自家孙女若是不愿回以宋文燮相同的情意,以对方的性子,只怕必是不肯甘休的,难说他不会使些手段! 她眼中浓切的关心与担忧叫阮楹心头一暖,她整理着心思,抱住阮老夫人的手臂,骄矜的道:“祖母,岑王倒不是那样的人。况且,他应是清楚,倘若他拿孙女在意的人或物事逼迫,那孙女便是嫁于他,也会想方设法同他斗到底,断不能就这般闷出声的吃下这个亏!” “还有,他好歹是堂堂的岑王,若是行事如此卑劣,待到日后传出去,那真是连面皮都不要了不成?” 闻言,阮老夫人登时心头一松。 还没来得及细思忖阮楹这话,阮怀英便在旁边插言道:“母亲,以岑王殿下的人品绝不至于此,您想多了。虽则儿子不赞同这门亲事,却也不得不承认,岑王殿下的人品与能耐都是极出众的,看遍京中这些子弟,能及得上他的,还真是难寻一位!” 一码归一码。 岑王殿下本人倒是无可挑剔,但他的年纪,还有他身为皇家人,都叫阮怀英无法接受对方成为自己的女婿! 第697章 不赞同 阮老夫人横了阮怀英一眼,见他讪讪的闭嘴,这才轻哼了一声,不再理睬。 如今是夸岑王的时候吗? 就算岑王出众,你既不愿接受他做女婿,又为何在莺莺面前这般赞扬他,你莫不是生怕自家女儿不动心? 阮老夫人转向阮楹,轻声道:“那莺莺你心里是如何想的,真对岑王殿下无意,还是顾虑着他的身份?” 她想的倒不是辈份的问题,而是齐大非偶的老话。 岑王是皇上的亲弟弟,又一向受信重,这般身份,说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也不为过了。 莺莺嫁入岑王府,过的好也还罢了,若过得不好,只怕想和离都难得很。 阮家再是努力,恐怕也无法与岑王的权势相抗衡。 这话问得阮楹微微失神。 想到过往宋文燮对她种种的好,她的确不能无视的说自己没有丝毫的心动。 可心动了,却不意味着两人真的能成为夫妻。 前世的阴影犹在,她无法如宋文燮那般向对方将会全部的真心。 她这般,宋文燮能够包容一时,却无法包容一世。 他眼下说得再真切,也不过是现在的想法,可人总会疲惫,时日久了,他终究会后悔的。 如此一想,阮楹登时打消了那份动摇的心思。 她摇头道:“祖母,岑王殿下是极好的男子,可孙女自认配不上,因此岑王殿下提起此事的时候,孙女便婉拒了。只是……” 阮楹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诉说宋文燮的执着。 阮老夫人暗叹一声,轻拍了拍她的手,“你既这般说,祖母便明白了。” “祖母……” 果然还是祖母最是了解她,阮楹松了口气,撒娇着用脸颊蹭了蹭阮老夫人的肩头。 一旁的阮怀英难得见到大女儿这般撒娇,微微讶然之余,又不禁失笑,到底还是小姑娘啊! 说来岑王也一把年纪了,旁人如他这般大,早该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却对自家还是小丫头的姑娘倾心……阮怀英越想脸越黑,这门亲事,他是说什么也不赞同的! 他正想着要如何拒绝宋文燮,下人恰好前来禀报,“伯爷,岑王殿下去了前厅等您……” 之前宋文燮同聂广疆比试,衣裳下摆裂开,因此聂广疆离开后,宋文燮便命亲卫去取了新的衣裳更换,而阮怀英便是趁着这个时候来到荣寿堂。 如今宋文燮去了前厅,阮怀英自然不能将人晾在那里。 听到下人禀报,他微微颌首后便站起身,“咱们既是把话说开了,不愿这门亲事,我便趁此机会同岑王殿下透露一二,也好叫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是。” 阮老夫人思忖片刻,轻点下头,“如此也好。” 总归对方没有在自家面前正式提亲,这般委婉些表明态度,既能达成目地,又不伤了和气,那就再好不过。 只是……能否如所想般顺利解决,还未可知。 阮楹闻言心头却是一窒。 她暗暗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那些纷乱旁杂的思绪,努力扯出抹笑,“劳烦父亲了。” 阮怀英摆了摆手,“自家人哪值当得说劳烦,不过,日后此等事不可再藏着掖着,合该说出来,便是与我说不便,当可说给你祖母听。有长辈同你作主,事情才更好解决。可明白了?” “女儿知错了。” 第698章 自厌 阮楹看着阮怀英转身离开厅堂,向外而去,心情一时复杂难言。 她说不清自己是希望宋文燮就此放弃,还是希望他哪怕面对父亲的拒绝,也依旧坚持。 只是,这种心思闪现在心头,叫她不禁要暗自唾弃自己的不知所谓。 不能这样啊! 仿佛一边暗自留恋,一边又要拒绝,她成什么人了? 既是决意不嫁,便该干脆些,断得干干净净才是! 阮楹心里泛起浓重的酸涩之意。 这样的她,连自己都觉得厌恶! “莺莺啊!” 阮楹正胡思乱想着,便听阮老夫人唤她,抬头望进老人家睿智的仿佛明了一切的眼中,她心里的酸涩之意竟一下子涌了上来,令得她湿了眸底。 “祖母,我,我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我不喜这般,可是……” 阮老夫人心疼的揽住她,心道:果然。 之前她便觉得这孩子有些异样,提到岑王,她不像是不喜,倒像是不敢,不敢应下,不敢提嫁娶。 可这又是为何? 虽说齐大非偶,但就如自家儿子所说,岑王本人倒的确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倘若莺莺真的有意,自家也未必一定不能应下这门亲事。 总归他们也希望她能嫁与自己欢喜的男子。 至于说作为娘家,如何为莺莺撑腰,多逼近儿子一番,总能有办法。 阮家可不是真受了欺负全无还手之力的人家! 可莺莺最后还是拒绝了,拒绝了,却又不舍,可见不是真的无情。 以她的性子,不该会做出这样令自己陷入两难的抉择。 所以,她到底在怕什么? “丫头,你同祖母说句心里话,你对岑王是有意的,可是?” 阮楹埋首在阮老夫人怀中,眼中涌出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浸入衣裳中,好一阵,她才微微的轻点了下头。 口中喃喃道:“最初,他帮了我,我只是心存感激,将他当作长辈一般尊敬着。可是后来,他又数次助我,甚至,甚至……” 将“不惜性命”四个字咽回去,阮楹下意识的不想祖母追问此节,到底是含糊了过去。 “我看到他的真心实意,不知不觉便记在了心里。我自知配不上他,也曾百般推拒,但他却从无改变,就好似我无论如何做,他都会站在一旁护着我。” 阮楹吸了吸鼻子,“祖母,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阮老夫人轻蹙起眉头,“祖母相信你的眼光,你既说他是真心,想来岑王的确是心悦你。而你也对他有意,既如此,为何还要一意拒绝?是怕他日后生变?还是怕我同你父亲不肯应这门亲事?又或是为着那句齐大非偶?” 阮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怕他只是一时动了心思,成亲之后便会厌烦,也怕自己做不好,无法回报他一片真心……”更怕重蹈前世覆辙。 哪怕知道宋文燮绝不是宋枥那等阴险小人,可是前世的阴影太深太重,她此刻仍是无法摆脱。 但这些话,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阮楹重重咬了下唇,想要叫自己冷静下来。 而就在她同祖母诉说心事的时候,伯府大门对面藏身在巷中马车内的阮娴,也已经等到了聂家人出来。 明明正值用午饭的时候,聂家人却陆续离开伯府,甚至聂广疆先出来时,面色十分的难看,这种种的情形由不得阮娴不多想。 第699章 约见 阮娴心下盘算,认为极有可能是聂广疆在阮家遇上了令他极为不快的事。 想到此,她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就是说嘛,阮严那种贱人,她凭什么能嫁给这般出众的男子,本就是乡野村夫的女儿,就算在伯府养了十几年,却也脱不去骨子里的泥巴味儿! 阮娴转了转眼珠,顿觉自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当时便令车夫跟上去。 她乘着马车,远远的坠在聂家的马车后。 因着离的颇远,前面的人倒没有察觉。 直至快到定兴侯府在京中的府邸,阮娴这才急急忙忙的遣了人过去,请聂广疆见面。 而聂广疆这边心情正是郁闷。 他自小学武,十四岁便随父亲上战场杀敌。 近十年间,他面对敌人几乎可说是战无不胜。 因此对自己的武艺有极大的信心,然而,今日却碰了钉子。 本以为,岑王武艺高强的话不过是所谓夸大的传言,毕竟对方乃是亲王之尊,怎么可能像他一样沁浸武学! 因此当岑王对他道,若是今日他败了,便不提与阮家的亲事,当然,只是今日不提,聂广疆甚至没有多想便应了下 来。 原本,他也是打算找机会暗示母亲,暂时不要提亲事。 之前阮楹明白的拒绝他,聂广疆想要打动她,让她心甘情愿嫁于他,而不是以父母之命相逼。 岑王提出这个赌注,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但聂广疆想的是自己以胜者的姿态来宣布此事,打击岑王,而非以败者的身份,不得不遵守约定。 然而,事情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岑王的身手,竟是真的极好,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不是他的对手。 虽说只是手臂拧了一下,连轻伤都算不上,但聂广疆不得不承认,比功夫,他是不如岑王的。 打击岑王不成,反被教作人,聂广疆索性坚持要回府。 一来,作为败者,太过丢脸,他在阮家也待不下去了;二来也是借此让母亲随他离开,不再向阮家人提起两家的亲事,遵守自己比试前的承诺。 不过离开阮家,不必再面对岑王,并没有让聂广疆的心情好起来。 回府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岑王看起来倒像是真对阮楹有意,而非一时兴起。 那阮楹呢,她知道岑王对她的心思吗? 又或者,两人其实已经暗中有了约定,所以她才会拒绝自己? 可既是如此,她为何说些无心嫁娶的话? 倘若阮楹同岑王已然情投意合,那他哪怕心有不甘,也绝不会再插-入其中。 他还不屑做那种事! 只是,思来想去聂广疆也无法确定心中的猜测是否确有其事,因此愈加烦闷了。 到了侯府门外,早有下人迎上前来。 聂广疆下马,将马疆扔过去,便向马车走过去。 哪知才迈开步子,不远处就有人出声道:“聂世子,请留步!” 转头看去,却是不认识的,像是哪个世家的下人。 聂广疆冷淡的问道:“你是何人?” 对方没有回答这话,却道:“我家主子想约世子一见!” 明显没有报出主家姓名的打算,聂广疆不禁冷笑一声,“想见聂某,却还藏头露尾,鬼鬼祟祟?” 他正欲厉声拒绝赴约,对方却又道:“我家主子见您,是想说说关于端肃伯府大姑娘的事……” 聂广疆闻言顿时将不见的话咽了回去,蹙眉凝视了对方半晌。 既是同阮楹有关,看来无论对方是善意还是恶意,他都要走这一遭了。 他倒要瞧瞧,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第700章 原来是你 聂广疆同洪氏打了声招呼,并未细说,便在洪氏不满的瞪视下,随那下人去到了不远处的一处茶楼里。 进到厢房,便见一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坐在茶案旁。 看到他,那女子便盈盈起身施礼,“见过世子,贸然邀世子前来实属无奈,还望世子不计较妾身的鲁莽。” 聂广疆皱起眉头,只觉与对方共处一室实在不妥,便打消了打探内情的心思,冷淡得道,“这位夫人既知此举鲁莽,便不该如此行事,聂某告辞了!” 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着实让阮娴心慌了一下。 见对方真的转头就要离开,阮娴连忙叫道:“世子难道真的不想知道阮楹真实的为人如何吗?” 聂广疆的脚步顿了顿,片刻后缓缓转回头,目光锐利的打量着她,“你到底是何人?找上聂某说这话又是何居心?” 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对阮楹是心存恶意。 既如此,他若就这么离开,难保对方不会生出旁的恶毒念头败坏阮楹。 聂广疆心思急转,到底还是打消了立时离开的念头,站在原地审视着阮娴,看她如此说法。 阮娴见他对阮楹竟是如此关注,心下又妒又恨,她暗呵了一声,嘲弄的勾起唇角,“我是何人?实不相瞒,我便是被阮楹鸠占鹊巢,霸占了身份十余年的可怜人!” 阮家女儿抱错的事,早就传遍了京城上层的圈子。 如今人人都知晓阮楹并非阮家亲生,但阮家依旧极为看重阮楹,视她如府中嫡长女的事,同样是众人皆知。 聂广疆自然也是知晓的。 不止他,其实聂家人都是知道的。 但他们并不在意。 只要阮家承认阮楹,阮楹也留在阮家,那她便是阮家的女儿。 再退一步说,阮楹可是陛下亲封的县君。 一个亲生父母乃是乡野之人的姑娘,伯府的养女,却能够得此殊荣,足以证明阮楹本人的优秀。 因此打从一开始,聂家就没有将阮楹的身世当回事。 而之前与阮家人见面,也更加证实了这一点,阮家人与阮楹当真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相处的毫无嫌隙。 所以说,阮楹到底是不是阮家血脉哪里有那么重要? 闻言,聂广疆便冷淡的一笑,“原来你就是那个容不下乐平县君,三番几次生事的阮家二姑娘!” 阮娴一窒。 这个男人……太过份了! 他故意点明阮楹如今是县君,还说什么她容不下那贱人…… 阮娴忍不住尖声道:“我才是真正的阮家嫡女,凭什么要容下一个取代我身份,害我受了十余年苦的假货?!她既被揭穿了身份,难道不应该立刻离开伯府吗?可她没有,她死赖在阮家不走,不认亲生父母,就凭这个,足以看得出,她根本就是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女人!” “更别说,她还想方设法陷害我,排挤我,挑拨我同父母的关系,让我无法在自己的家里立足。她甚至还在亲生父母找上门的时候,使手段想要将他们赶离京城,以免人人都记起她的身世,如此恶毒的行径,她都能做得出来,你真当她是什么好人不成?” 第701章 他们有私情 聂广疆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乐平县君未离开伯府,自然有她的缘故,既是阮叔父都未有异议,那旁人更是无从置喙!不过据聂某所知,对她亲生父母下手一事,正是你所为!你这是以为聂某回京不久,便打算欺骗于我?” 阮娴脸一僵,旋即便咬牙切齿的道:“那是她将自己所为诬陷于我!我是冤枉的!那些官员知道她同岑王交好,所以早便与她狼狈为奸,想要把罪名栽赃到我的身上!” 明明事情没成,却愣是要将她关到大理寺。 若不是阮楹与那些官员,尤其是那大理寺少卿勾结,她如何会遭受此难? 别以为她不清楚,回到东宫后,太子便同她说过了,那大理寺少卿根本是岑王的人,而阮楹又同云晴郡主和岑王走得近,他们自然是帮她的! 只恨那些皇亲国戚真是瞎了眼,偏偏青睐一个村妇之女,简直是不知所谓! 阮娴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百般的恨意,开口道:“聂世子,我知道,你同阮楹相识在先,或许未必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况且,这本也不干聂世子你的事。但我另有事相告,这却是与聂世子大有关连的……” 聂广疆审视的打量了她一眼,想着既然来了,索性听到底,看看她还有多少花花肠子要往外掏。 想罢,他大马金刀的走回来,坐到茶案的另一边。 微抬了抬下颌示意,“有话直说!” 阮娴只当他多少有些信了自己的话,心下一喜,连忙坐回位子,作出一派恳切的态度说道:“世子可知那阮楹明明并非宗室之女,却屡屡被陛下嘉奖,先是册封乡君,之后又册封县君?” 聂广疆睨了她一眼,“为何?” 阮娴道:“自是因为岑王!” “哦?岑王为何如此助她?”聂广疆面上做出毫不在意的神色,心中却是一动。 对于阮楹为何会屡屡被册封,下面的人不乏猜测,他自然也是听说了一些的。 有人道是因着阮楹向朝廷献上了一幅无意中得来的藏宝图,这才使得龙心大悦,毫不吝惜的册封了她爵位。但也有人说此事与阮怀英脱不开干系,因着阮怀英同岑王交好,他又极爱重这个养女,因此岑王在此事上也是使了力的…… 当然,另外还有些含着恶意的揣测。 譬如阮怀英其实是因为养女生得花容月貌,所以刻意安排她在陛下面前屡屡出头,为的是将女儿送入宫中,或是送予岑王,以此来谋得更多的好处。 但聂阮两家世家,阮怀英的为人,聂家是知道的,定兴侯第一个就不会相信这些流言。 聂广疆受父亲影响,自然也不认为阮怀英是如此小人。 原本,聂广疆以为从前听说的都是流言,但在见过岑王之后,他却不免猜测,岑王在其中-出力的事,有可能是真的。 正琢磨着,就听阮娴略压低了声音道:“世子你想,若是没有得着好处,岑王如何会这般卖力为阮楹谋取这般大的好处,自然是因着他们二人有私情!” “岑王本是与我父亲交好,不时会过到伯府做客,阮楹便是趁这个机会勾引了岑王!” 说到此处,阮娴摇着头感慨,仿佛极是难以说出口,装模作样了一番,她才缓缓道:“我也是听说定兴侯府欲与阮家联姻,这才不忍世子受骗……否则我也不愿将这般丑事说出来,可定兴侯保家卫国,世子你也是为大宛一片赤胆忠心,我又如何能看着你陷于那般不堪境地!” 第702章 无法委婉 就在阮娴百般编排阮楹名声的时候,端肃伯府内,阮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内。 她一回去便让丫鬟们都出去,想独自呆一阵。 曲思和菡萏因着并不知她与阮老夫人等人说了些什么,所以只当她不快是因着岑王殿下来到伯府,又与聂世子生出龌龉的缘故,只能无奈的暗叹着退下去。 阮楹有气无力的倚在软榻上,默然望向窗外。 心里乱纷纷的,想着前院那边,父亲想必已经委婉同宋文燮表达了阮家不愿结亲的意思吧……也不知他是何反应?会不会怨恨于她? 大抵是会的。 毕竟,是她做的不好。 早在一开始他露出那种意思的时候,她就该不留余地,再不见他,彻底打消他的想法。 她到底还是太过优柔了。 方才在荣寿堂,她因着心情激荡,倒是累得祖母也为她担忧了一场。 不过,日后不会了。 阮楹缓缓伸出手压在胸口上,仿佛要借着这个动作压下心底里的那股深深的刺痛。 她与他……终究是没有缘份。 既然事已至此,那日后她便尽力避着他便是了。 不见,亦不想。 她是,或许,他亦是。 然而阮楹却不知,前院的文心阁里,事情却并非如她所以为的那般情形。 “殿下,你方才说什么?” 阮怀英瞠目结舌的看着宋文燮,有些难以置信,他竟然就这么说出口了?! 相较于他,宋文燮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淡定,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攥得十分用力,“我……心悦乐平。” 缓缓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宋文燮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一直心悦于她,也曾向她表露出求娶之意,不过她碍于身份,很不自信,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他原本没打算现在就说出来的,只是今日来得仓促,来了之后又直接要见阮楹,及至后来阮怀英回府后看他的眼神与往日不同,他便意识到,对方这是生出疑心了。 宋文燮收拾完聂广疆去更衣时,便在思忖这个问题。 最后还是决定将计划提前。 这可不是他故意违反与阮楹的约定,而是与其让阮怀英暗自胡乱揣测,反倒不如他将话说到明处。 这样一来,也能很大程度上避免阮家再为阮楹安排亲事的尴尬局面。 “我今日说这些,没有丝毫的逼迫之意。我明白,你在儿女亲事上,一直是认定了门当户对,尤其不愿与皇家有牵扯。我曾经也是很赞同的,因此当初在太子对乐平生出觊觎之心时,主动提出在皇兄面前为之转圜。可是,当我一日比一日更欣赏乐平的为人处事,甚至生出与她共渡一生的心思时,才明白,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够用头脑来思索的。总有些事,有些人,哪怕是我,也会身不由已。” 阮怀英越听越是震惊,下颌差点收不回去。 他虽从阮楹那里听说了岑王对她有意的事,但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的深陷。 竟是连这些话都说出来了! 他回过神来,顿觉尴尬不已。 之前想好的,委婉表达自家不欲结亲的想法,可谁知道岑王会将此事放到了明处。 这还让他如何委婉? 阮怀英清了清嗓子,只得道:“殿下,小女不过是寻常姑娘罢了,您这般人物,如何就将她看在眼里了,或许,只是一时的迷障,过些日子便能够想明白,小女她的确是配不上您的!” 第703章 没人比我更适合她 宋文燮挑了挑眉,“一如我对阮大人有些了解,你对我应是也有所知,我何曾是那种一时兴起的人?但凡是我认定的,那必然是真心想要的。” 如阮楹,更是早便决定要一生一世同她一起的! 阮怀英的唇嚅动片刻,半晌才道:“看得出来,殿下对乐平是真心的,只不过,乐平那丫头也不知想些什么,只说不想嫁人,我同她祖母一向宠着她,她不愿嫁,我们自是不想勉强。可殿下却是耽搁不得,所以您看……要不此事还是算了吧?” 听到这话,宋文燮丝毫不意外。 “我曾经也不想娶妻,否则也不会到了如今,府里也没有王妃。” 他微微一笑,看向阮怀英,“依阮大人看,我竟是丝毫入不了乐平的眼么?” 这话让阮怀英如何应? 他只得干巴巴的笑道:“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乐平她,她应只是觉得配不上您!” 宋文燮赞同的颌首,慢条斯理的道:“所以,阮大人的意思是,她未必觉得我不是良人,不过是因着身世之故,心里一时想不通而已,可是?” 阮怀英:……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宋文燮不容他多想,立时便道:“这倒无妨,我等她便是。总归,这些年我也只瞧着她一人中意,不会再看中旁人了。” 阮怀英:…… 若不是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岑王,他都要怀疑这是何人假冒的? 不过从另一方面也能说明,他对自家丫头倒是真的上心。 可上心归上心,两人的年纪还是差了太多。 再则,对方这身份,这辈份,也的确是他无法赞同的重要原因。 见阮怀英仍是面露难色,宋文燮又道:“乐平不想嫁人,可终究不能在府里留一辈子,说句不好听的,你同老夫人又能护她到几时?日后,她难道真要孤独终老不成?你又如何舍得?” 阮怀英暗自叹息,他自然是不舍得的。 所以才希望莺莺能够同聂广疆好好相处一阵,若是能嫁进聂家,他也算了了桩心事。 只是眼下看来,恐怕很难了。 有岑王这么一插手,聂广疆心里未必不生嫌隙。 再退一步,就算聂广疆不在意,可莺莺那里,分明对聂家那小子毫无心思啊! 想着,他看向面前的男子…… 宋文燮轻笑道:“乐平的身世未揭穿前,亲事自然不是难事,京里仰慕她的年轻儿郎不知有多少,总有一二能够入得你眼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也只当她是云晴的手帕交,当她是你的女儿,甚至当她是晚辈一般偶有照拂。” “可如今,你们再想为她寻一如意郎君,并非易事。尤其,宋枥极可能从中作梗……” 宋文燮郑重的道:“阮大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乐平了。” …… 另一边,聂广疆正脸色阴沉的看着阮娴,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才不至立时拔刀将面前这个无耻的女人斩于剑下! 她的话,他是全然不信的。 岑王若是当真与阮楹有私情,那他今日便不会是如此表现。 而阮楹…… 聂广疆自认有几分看人之能,他亦不相信阮楹是那等轻浮的女子! 面前这个女人因为妒恨阮楹,便编出如此恶毒的言语来污蔑于她,着实可恨! 第704章 她恨极了我 聂广疆思忖着,就不知这些污言,阮娴是头一回说,还是早传于他人。 倘若是后者,那谣言传开,相信阮楹的人自是不会信,可其他人,那些如她一般嫉恨阮楹的心怀叵测之人可就未必了,说不得还会愈发夸大的将这些谎言说与相识的人! 阮楹和阮家的名声还不知会被如何败坏。 想及此,聂广疆不由愈发紧蹙起眉头,沉吟着冷声道:“倘若岑王真的中意乐平县君,那他自可禀明圣上,娶她为妻,又何必如你所说一般遮遮掩掩,只敢暗地里予她好处?” 阮娴见他面沉如水,只当他信了自己的话,对阮楹生出浓重的怒意,心中暗喜,愈发做出无奈的叹息,“世子,阮楹倘若是阮家的亲生女,做岑王妃还算勉强够身份,可她不是,不过区区一养女,便是阮家再舍不得十余年的养育之情,将她留在府中充作女儿,但岑王如何愿意娶这样一位身世的女子做王妃!不嫌丢脸么?” “可若说做侧室,以阮楹的性子又如何能够甘心,她一向自傲,心比天高,自然是不甘心为妾了。于此事上谈不拢,阮楹不会轻易进岑王府,因此事情才迟迟未曝露。” 阮娴越说越顺口,原本只是为了让聂广疆打消与阮家联姻之念的说辞,可说着说着,她倒觉得,或许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是她之前不知罢了! 毕竟,阮楹与岑王过从甚密一事,可是太子亲口告诉她的,据说是探子暗中调查来的,而她今日-本打算回伯府去,将这些话告诉张氏,让张氏想办法拿到阮楹与岑王有私情的证据! 如今这消息倒是先用在了聂广疆身上。 但这样更好。 想必太子也很不乐意看到阮聂两家联姻。 阮家……眼下看来是无法笼络了,可聂家,太子可还抱着希望呢! 阮娴心下盘算着,觉得自己猜测的哪怕不中也不远了。 因此愈发卖力的想要破坏。 “不瞒世子,我还在伯府时,倒是对他们的来往察觉一二。也是因此,阮楹对我便愈发的记恨了。她表面上行止端方,温柔善良,可那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实则在我面前,她才会露出本来面目。” “阮楹啊,她恨极了我!” “恨我出现在人前,叫母亲发现了我才是阮家的亲生女,揭穿了她假冒的身份,恨我回到伯府夺了家人的关怀,恨我让京里人都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 “正因着恨我,她才会百般陷害我。不信你只管去打听,我哪次出事,没有她插手!” 阮娴说着,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这些可都是她的真心话。 在她看来,阮楹恨她,与她恨阮楹的,是一般多! 自己遭遇的种种麻烦,定然都是阮楹暗中捣鬼。 不过是她太过奸-滑,自己无法寻到证据罢了。 阮娴正说得起劲,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就见聂广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用力之大,茶壶茶碗纷飞,再落到地上,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世世世世子,你这是做何?!”阮娴的身上溅了数块瓷器碎片,吓得她推开椅子便向后躲去,姿态极是狼狈。 第705章 饶命 聂广疆本是为了套阮娴的话,可是套到最后,反而是他先忍耐不得了。 他拍桌而起,轻蔑的看着狼狈的阮娴,以及听到动静进来保护阮娴的数名下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 阮娴登时惊呆了。 “我厚颜无耻?不是,世子你,你是不是说岔了。我们明明说的是阮……” 聂广疆冷厉的打断她,“聂某说的就是你!” 话音未落,“呛啷”一声,长剑出鞘,锋刃直指阮娴。 既然无法忍耐了,那索性顺着自己的心意做到底! 阮娴吓得连连再退,她身侧的下人也紧张极了。 聂广疆虽年纪轻,却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小将,如今他浑身溢着杀气,就站在前方,仿佛随时都能够将阮娴一干人刺个透穿,他们如何能不怕? 所幸聂广疆并未打算杀了他们,不过是将那雪白的剑锋抵在阮娴的喉咙前一寸处,冷冷的道:“省省力气与我辩驳,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方才那些污蔑乐平县君的言辞,但凡我在外头听到一星半点,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 阮娴浑身打着颤,从没有一次离死亡如此近。 “世,世子,你你不能如此,我乃是……” 聂广疆冷笑着接道:“太子的人?那又如何?我便是现在杀了你,又有何不可?你以为太子会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追究我的罪名?” 不,他不会。 阮娴整个人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因为恐惧脑中一片空白,一半却还能冷静的思索。 倘若她真的死在这里,太子或许会伤感,但他更多的只怕还是会想,这是一个送人情给聂家,从而拉拢他们的好机会! 阮娴环抱住自己,只觉得这里异常的冷。 聂广疆见她不语,便猜到她已经知道厉害,更是满眼嘲弄的道:“想明白了就好!记住我的话,你若敢胡乱散布那些谣言,叫我知道,便是你的死期将至!便是我不在京里,我也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转告岑王殿下!你猜这位殿下的手段,你可能消受得起?” 阮娴的瞳仁缩成一点,她慌乱的摇头,“不不,我不会的,世子你放过我!” 眼前这男人,她还能盼着他离京回边城去,可是那宋文燮…… 阮娴虽然没有直接同对方打过交道,但那可是太子都异常忌惮之人,更惶论她了,哪里有资本同对方斗! 而且十分莫名的,她远远的见到岑王,便觉得格外紧张害怕。 再不想同对方打交道的。 聂广疆见她怕岑王明显超过自己,心下颇有些不爽。 不过眼下也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他只能暗暗冷哼一声,咽下这口气。 剑尖再向前一送,堪堪抵在阮娴的颈子上。 虽未划破她的肌肤,但那冰凉的触感却足以叫阮娴瞬时魂飞魄散。 “饶……饶命……” 见她怂得一匹,聂广疆鄙夷至极,他轻呵了一声,蓦地收起收剑,转身大步向厢房外走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阮娴等人才蓦地软下-身子。 尤其阮娴,竟是连站都站不稳了,眼见着双软打着颤就要往地上瘫坐,两旁的下人连忙扶住她,好不容易搀扶着坐回到茶案边的椅子上,却未等定神,又听得咔吱吱的声响…… 旋即,就在阮娴一行人的注目之下,被聂广疆拍过一掌的茶案从中间断开,落到了两处。 地上洒落的茶水隐约映出一张张惊恐的脸。 第706章 振作起来 阮娴一行人哆哆嗦嗦如丧家之犬般离开了茶楼之际,阮怀英也送走了宋文燮,回到荣寿堂。 他过去时,阮楹早回了盈香阁,只有阮老夫人在等他。 “母亲……”阮怀英唤了一声,叹息着落坐到对面,缓缓将与宋文燮的对话转述了一番。 阮老夫人的脸色变幻不定,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是如何回岑王的?” “我自然不能应承。” “可你心动了。”知子莫若母,阮老夫人一针见血的道。 阮怀英苦笑,“岑王说的话不无道理。” 顿了顿,他道:“依母亲看,莺莺对聂家小子如何?” 阮老夫人摇了摇头,“这桩亲事还是不要提了。” 果然。 阮怀英意识到自己猜测的没有错,莺莺不属意聂广疆。 “错过聂家,未必没有其他的好儿郎,只不过,拿他们同聂家小子比恐怕都有所差距,更莫说岑王了,我不想委屈莺莺。” 阮老夫人也有同感,她揉了揉眉心,“这件事,难办得紧。就算我们找到配得上莺莺的郎君,难道岑王会任由我们张罗莺莺的亲事么?若是如此,他也不会选在今日将事情摆到明面上了。” 岑王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叫阮家不要再弄出与聂家联姻这样的事来。 阮怀英没出声。 他自然也想得明白,所以之前才暗自琢磨着,岑王行事,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这分明是将莺莺先圈牢,何时莺莺想通了,愿意成亲了,也只能选他。 最终,阮老夫人思虑半晌,只得道:“莺莺的亲事暂且按下不提吧,总归她本也不想嫁人,若是日后何时遇到了有缘人,改了主意,我们再想办法应付岑王这边。倒是清儿她们的岁数也快到说亲的时候了,虽说不她越过莺莺成亲,但先订下亲事总是好的。此事我同杨氏这个长嫂商议便是,等到选出差不多的,你再掌掌眼。” 总不能伯府的姑娘个个不说亲,那便太显眼了,对莺莺也不是好事。 阮怀英轻点下头,“也只能如此了。” 盈香阁的卧房内,阮楹独自出了阵神,倒也堪堪平静下来。 她想着,总归事情已经如此了,再多想也不益,还是要朝前看。 重活一回,她可不是来纠结于这些男女之事的。 宋枥和阮娴这两个仇人都还好好的活着,甚至随时有可能翻盘,将眼前的劣势变成优势,她哪里有闲暇来胡思乱想! 如此提醒了自己一番,阮楹果然警惕起来。 从软榻上起来,她理了理衣裙,唤来菡萏,“让人备车,我要出府去见见哥哥。” 这个哥哥,指的自然是楚生。 改良犁的消息散布出去,也如预料一般引起了嘉乐帝的注意,而且还下令让大理寺严查,既如此,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姑娘,该用饭了。”菡萏无奈的道。 自家姑娘想到什么就要去做,俨然一副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果然还是心里不痛快呢! 阮楹愣了愣,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才发现正值晌午时,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出府。 她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摆下手,“那就先用饭,用过饭再去!” 第707章 格格不入 用过饭,阮楹坐上马车,去了楚生和楚家两老的住处。 这次她倒没有过门不入,想想那总归是她的亲生父母。就算处不来,但请个安还是应该的。 闻听阮楹到了,楚父楚母都迎了出来,两人还象从前那般拘谨,哪怕不是头一回见面,但经历过阮娴的事,仿佛更加生疏了似的。 阮楹心里无奈,面上却不显,如常的福身施礼。 楚母连忙上前扶她,“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如此!” 阮楹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微微一笑,“本是应该的,礼不可废。” 楚母一怔,片刻后讪讪的道:“也是,呵呵,你说的是……” 阮楹自然看得出来,她并非真心这么觉得,大抵是认为见面行礼对她来说太过隆重,也显得生疏,反而随便些叫她更自在。 如果可以,阮楹也愿意尽量满足她。 可见到长辈一无表示…… 她实在做不到。 阮楹垂下眼睑,只作自己不知对方的真意。 这时楚父在一旁接话道,“先进去,进屋说话。” 楚母也反应过来,顺着这话拉着阮楹进屋。 楚生站在一旁,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们,只是这笑容里却夹杂着丝丝的无奈。 他自然明白,父母这会儿是想同阮楹亲近的。 因着见识了阮娴的真面目,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他也说了许多自家亏欠阮楹的话,父母大抵是终于想通了。 知道自家若是再一味的惦记着那个心思恶毒的阮娴,那他们大抵就真要失去阮楹这个亲生女儿了。 父母想要改变对阮楹的态度,可,终究生活在不同的地方,除了有一份血脉之亲外,大抵仍是格格不入啊! 楚生心里感慨着,也随在他们身后一道进了屋。 落座后,阮楹礼貌的询问了两人的生活起居如何,自然,得到的是一切都极好的回应。 只是问过之后,随着她的沉默,屋内也静默下来。 楚母悄悄的看向阮楹,觉得她便只是平平的坐着,那模样都是说不出的好看,比之从前在平阳郡见过的贵人家的姑娘都更加高不可攀! 明明眉眼隐约有几分熟悉的,可是那张脸上平静的神情,却叫她怎么看都觉得亲近不起来。 方才看到阮楹时,她还想着问问她在那养父母家里过得可好,有没有人欺负她,若是不自在,倒不如同他们一起,离了这京里,还回老家去! 可是这会儿,楚母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女儿若是同他们一道回去楚家庄,该要如何生活! 这孩子好似天生便该在富贵窝里养着的,而自家同这京里就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不能比,要让她如何象寻常的农家姑娘那般过活? 过不得啊! 楚母默默的吁了口气,罢了,说是自家的女儿,可自家也没养过,反倒只养出个娴儿那般狠毒的丫头来,她哪里还有脸让对方回到自家! 阮楹停了话音,本想着楚父楚母会顺势问问她的生活,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不想那两人一个慢吞吞的抽着烟袋,一个手里拿着茶盏怔怔的盯着盏里的茶水,神情怔怔,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没有人开口。 她犹豫着,想着是否要再找些旁的话题寒暄,然后再寻个机会说要同楚生说话,从而摆脱这种不自在的境地。 第708章 继续计划 最终到底是楚生不忍看着他们这般沉默着尴尬,开口解了围,“爹,娘,我同妹妹说说话,二老若是有旁的事,只管忙你们的便是。” 楚父楚母闻言,顿时心头一松,连连应下,向阮楹打了个招呼便飞快的离开了。 阮楹看着他们甚至略显仓皇的背景,无声的挑了挑眉梢,转头看向楚生,带着几分迟疑的道:“他们这是……怕我?” 楚生将拳头抵在唇上,不知该做何表情。 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但更多的还是无奈,“倒不是怕,只是不自在,他们不知该如何同你相处……” 说到中途,见阮楹神色寥寥,他不免生出疼惜,连忙打起精神,声音一转,调侃的说道:“须知你如今已经是县君了,比爹娘见过最大的官员县令,身份上都不知要高出多少,他们无所适从,也是理所当然的。” 楚生努力的为爹娘寻着藉口,他不是不明白,爹娘在对妹妹的事情上,颇有些退缩。 但他无法怪他们。 一个从出生起就没有养在他们身边的孩子,又生成这般出众的仿如仙子一般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带着勋贵世家的烙印,让他们无从亲近,也不敢去亲近,所以逃避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但楚生同样不想阮楹因为爹娘的举动而感到失落。 明明是亲生父母,却因着没有在一处,便生疏的如同陌生人,甚至连主动询问都没有…… 只要想到阮楹为一家人费的心思,再对比她如今的境遇,楚生便觉得很是无颜面对她! 他只好力图轻松的让她忽略那些不如意之处。 事实上,阮楹也的确没有太过在意,闻听楚生这般说,她便轻轻一笑,仿佛接受了他的说话,没再接话。 于她而言,楚父楚母离开,确实轻松一些,至少不必费心想话题同他们寒暄。 但心里到底划过一丝痕迹,蓦然想到之前曾经与祖母的一些对话。 她大抵是真的没有父母缘吧…… 不过,也不必强求。 阮楹很快便收敛了这些杂乱的思绪,同楚生说起正事,“其实我这回过来,是想同你说说如今的局势……关于改良犁在坊间的传言果然传到了御史的耳朵里,而他们又纷纷上奏了皇上。如今,皇上已然将此事交给大理寺详细调查,我们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楚生也正色起来,“你是说上回提到的,寻个合适的人出面一事?” 阮楹点点头。 没错,她从一开始便没想让楚生本人出面。 毕竟事情闹得纷纷扬扬,宋枥因此事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朝堂上,声誉都有所下降。 可想而知,他会多么仇视真正制出改良犁的人。 此时若楚生出面,可谓是吸引到了他全部的仇恨。 阮楹没有把握能将楚生护得滴水不漏。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不要楚生来当这个靶子。 她已经从庄子上寻了个合适的人,是当初收留的灾民之一,此人学了些粗浅功夫,行事谨慎的很,又很知恩,阮楹亲自同他提过,他也愿意代为出面。 到时,只说他是制出改良犁之人的义兄,因着本人现下不知所踪,所以义兄出面,既是想让他得到应有的功绩,也可让人关注本人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会寻不到下落。 到时候,阮楹还可有进一步的安抚。 第709章 亲自出面 阮楹将这些想法同楚生说分明之后,本以为会很顺利,哪知这计划却遭到了楚生的反对。 “我希望能亲自出面!” “我不怕危险!总归,我们同那宋枥本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到了该要针锋相对的地步,又何必再龟缩着不见人!” “如此,倒不如破釜沉舟一回,就由我站到明面上。” “索性我进京都是秘密行事,旁的人应该没得着消息,如此一来,到底要如何出现才最合适,便要拜托你了。” 楚生一口气说了这些话,脊背挺的笔直。 他是真的不想再躲在阮楹纤细的身后了! 原本,他就是兄长,怎么能够处处让阮楹这个作妹妹的来保护他! 如今合该他来保护她,保护爹娘了! 宋枥派人要杀他们,要杀阮楹的仇,他愿意亲自来报。 就算这一回不能扳倒宋枥,但总归能出更多的力! 只是说完,见阮楹仿佛陷入思索,迟迟没有回应,他又有些不安了,“只一样,若是我出面,会不会牵累到阮家?” 阮楹眨了眨眼睛,她正在想若是换成楚生本人出面,那些事的利弊又如何? 算下来,本人出面伸冤,对宋枥的打击肯定更加大! 况且,楚生如今正学着画图,将自己的种种想法更好的画下来,前次还给她看了些半成品。他这般人才,一旦出现在人前,工部那边定然愿意招揽。 如此,他便能够在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上发挥长才! 而这些,都是由他人代为出面无法达成的。 阮楹思来想去,便道:“阮家那边倒是不需担忧,你只去过伯府一次,当时还闹的不甚愉快,之后再未同伯府联络过,此事许多人都知晓。所以这一回你悄悄进京,自然也与阮家扯不上干系。” “最该要担心的,还是宋枥极可能在暗中对你下手。”阮楹叹息地看向他,“大哥,我不想你陷于危险之中,他如今毕竟还是太子,也有自己的心腹人手……” 这也是她如今最大的短处,手下没有能人可差遣。 庄子上,那些孩子同少年们虽则一直在训练,也能承担一些任务,但若是对上宋枥手下的高手,于武力上肯定还是不够的。 楚生反而轻松的一笑,“你忘了,还有邬先生夫妻护在我身边。有他们在,我不会有事的!” 从楚家庄来京的路上遭遇了数次偷袭,都是被邬先生夫妻击退的,这足以证明他们的本事。 若不是有他们在,楚生也不会这般有信心。 可阮楹闻言却是一怔,唇瓣微动,其实这一回,她没将那两人算在内。 他们是宋文燮派来的人。 楚生不知道,但她是最清楚的。 可如今她在祖母和父亲面前都说了要拒绝他的,不必想也知道,他这会儿应是已经从父亲那里知道了她的决定,还不定会多么生气。 就算宋文燮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因为她的拒绝就立刻撤去所有对她的帮助,但阮楹自己却不愿再这般利用他,沾他的便宜。 所以她是想着将邬先生夫妻还回去的。 只是,眼下倒有些为难了。 阮楹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没同楚生提及此事。 还是等她再想想。 第710章 三丫 另外,楚家人现在住的这栋宅子也是宋文燮名下的,还是该寻个时候搬离得好。 不过关于这事,阮楹倒是已经有了主意。 惟独楚生决定亲自出现在人前,由谁来护着他的安全,成了首要该解决的。 “大哥说的也是,不过你何时出现还是让我再想想,总要全都安排妥当了,我才能放心。” 楚生笑道:“你做事,我自是最放心不过。” 阮楹看着他,突然想起一桩事,“话说回来,大哥你这般决定可告诉爹娘了?” 他若要开始行事,肯定就不能同楚家爹娘住在一起了,别再等到事情开始了,爹娘才知道他的所为,到时候若是不赞同的朝她要人,那她可要头疼了。 楚生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半晌,他平静的道:“自然是没有告诉的,我若说了,爹娘必然不会同意。所以我决定不告诉他们,反正他们住在这里,并不知外头的消息,我只消说有人介绍了差事给我做,想来他们也不会过多追究。” 好一招瞒天过海!阮楹现在已经有些头疼了。 楚生在京里哪有什么相熟的人,说是“有人”介绍差事,除了她又还会有谁? 到时候真有了事,还不都要怨怪上她嘛! 但阮楹见楚生一脸坚决,那副倔强的神情明显是下定决心,她还能如何? 默默的吁了口气,阮楹只得道:“好罢,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楚生见她应承,脸上又恢复了方才的笑容,甚至还要更灿烂些,“莺莺啊,正事说完,我们说说旁的?” 阮楹歪头,“大哥想说什么?” 楚生突然赧然起来,他挠着头吞吞-吐吐的道:“这个嘛,就是前两日我出去逛了逛,你放心,我乔装了一番才出去的,定不会叫人发现。” “只是在街上遇到桩事,一个小姑娘被个铺子老板打得十分凄惨,我一时看不过,便将人救了下来……” 那的确是挺叫人看不过眼的,阮楹理解的颌首,“那男子为何欺负小姑娘?” 楚生低声道:“那人是馒头铺子的老板,小姑娘饿得狠了,偷了他一个馒头。”象是怕阮楹对小姑娘的印象不好,他又连忙道,“三丫也是实在饿得受不住,莺莺你不知道,这人饿起来可太难受了,肚子里火烧火燎的,她又寻不到能做的活计,再不吃点东西,说不得就要活下去了。” “她不是京里人?逃难过来的?她的家人呢?”阮楹隐约意识到楚生想说什么了,不禁问了一串问题。 楚生耐心解释了一番,原来那叫三丫的小姑娘是宁阳郡出来的,老家是离楚家庄不远的崇村,也算是半个老乡了,所以他才更加上心。 三丫家里穷,上面两个姐姐,下头又有两个弟弟,孩子太多,实在过不去了。 因为姐姐们年纪大些,能帮着做活,且能早些嫁人为家里换份聘礼,弟弟则是要延续家里香火的,所以三丫爹娘盘算来去,就打算将她卖掉换些银钱。 “她爹娘着实狠心,想卖了她也还罢了,好歹挑了好地方,总归是自己的女儿。可他们,却要将三丫卖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只因那种地方比卖-身大户人家当婢女给得钱多了两成……三丫虚岁也十一,知事了,得知此事后也哭闹过,奈何她爹娘已然打定了主意。三丫实在不愿,便趁着家人不备,逃了出来……” 第711章 成凤楼的姑娘 阮楹撑着头听楚生解释三亚为何会流落到京里,只是听着听着,她便察觉出几分异样。 这说辞很熟悉呀,仿佛并不是第一次听到! 转念一想,这不就是阮娴刚刚回到伯府时的说辞吗? 因着家人想将她卖掉,所以不得不逃出来,然后便辗转流落到京里。 不同的人,极为相似的说法…… 是巧合,还是另有蹊跷? 阮楹思忖着,不禁陷入了沉思。 楚生见状,以为她是不赞同自己这般做,便又连忙解释道:“救下三丫后,我问过管家,可否帮她一回,管家说无碍的,我见三丫也确实无处可去,这才将人带了回来。想着等个合适的机会,帮她寻份差事,至少能让她养活自己,不至再没了活路。” 阮楹摆了摆手,“大哥不必担心,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这样吧,我见见三丫,若是瞧着合适,我倒是能帮她寻份差事。” 楚生是知道她开了绣坊的,想着若是能送三丫去绣坊上工,那对她来说可谓是天大的好事了! 学门本事,日后便能自己立起来了。 于是便高高兴兴的应了,起身出去,楚生很快带了个黑乎乎瘦巴巴的小丫头进来。 “莺莺,这就是三丫。” 阮楹打眼一瞧,便觉得这叫三丫的小姑娘有些眼熟。只是,肤色这么黑……她似乎没见过这般黑漆漆的小姑娘。 心里琢磨着,她唇边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看向对方,“你便是三丫?” “……是,见过姑娘。”三丫怯生生的。 阮楹微微颌首,“同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吧,你家人是要将你卖到哪里去,宁阳郡吗?” 三丫战战兢兢的道:“是,是啊。” “宁阳郡何处?” 三丫迟疑了片刻,见阮楹淡淡的望着她,正在等她回答,这才不得不小声道:“说是叫成凤楼……” 听到“成凤楼”三个字,阮楹瞳仁一缩。 她同楚生对视了一眼,两人明显都十分惊愕。 因为当时阮楹出手,正是将阮娴卖到了成凤楼。 阮楹紧盯着三丫,猛然间想起来,这丫头,她还真是见过的,不是旁的地方,正是成凤楼内! 将阮娴卖掉后,她后来又乔装打扮去过一次成风楼确认对方的情况。 就是那一回,在厢房里上茶点的,可不正是眼前这小姑娘吗?! 不过那个时候,她要白上许多,明显是被楼子里好生养着,准备日后挂牌子的。 可她既是成凤楼的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据阮楹所知,阮娴被宋枥找回来不久,成凤楼就失火,楼中无一人生还。 她得到消息,便猜这事肯定是宋枥所为。 包括那家买走阮娴的富商,随即也不知所踪。 宋枥定然是怕阮娴曾经做过青-楼女子的事被泄露出去,这才杀人灭口。 阮楹也曾派了人去到宁阳郡寻找成凤楼可有幸存者,还想着倘若能找到证据,证实此事是宋枥所为,只要安排得当,必然能狠狠打击他! 同时,也是为那些冤死的人报仇了。 可惜,成凤楼烧的太干净了,人也都死光了。 甚至那条街上其他的铺子多多少少也都受到了火灾的牵连,烧的烧,毁得毁,伤得伤,死得死,竟是什么都没能查到。 第712章 幸存者 阮楹当时也以为,此事怕是寻不到证据了,只能将那想法揭过,却不料,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此前一直在找的幸存者! 阮楹脑子转的飞快,十分确定三丫有些地方说谎了。 她不是将要被家人卖到成凤楼,而是早已被卖过去,只是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火灾的事,她又知道多少? 想着,她蓦然冷着脸开口道:“三丫,你真的叫三丫吗?看你的举止,可不像是农家出身的,你该不会是早就被卖到成凤楼吧?” 三丫的脸刷了一下惨白无比,她的嘴唇哆嗦了半晌,无力的辩解道:“姑,姑娘,不是那样的……” “不是那样,是哪样?”阮楹故意冷哼了一声,“我家大哥是个心善的,受不得你这般小姑娘在外被人欺凌,这才将你带回府中。说一句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不为过吧?” 三丫慌乱摇头。 的确是楚公子救了她,若不然,她只怕早被那卖馒头的凶狠男子打死了。 谁能料到不过偷吃了他一个馒头,他竟要向自己下那般狠手呢! 见她没否认,阮楹轻嗤,“可你就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口中没有一句实话,连哪里来的都不交代清楚,说不得哪日就会为我家大哥惹来灾祸!像你这般忘恩负义之人,有救的必要吗?” 这话一出口,三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向着阮楹和楚生连连叩首:“我说,我什么都说,只求两位贵人千万不要将我赶走!我真的无处可去啊!” 愿意说就好。 阮楹心里一松,面上只冷淡的道:“那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个来路?” 三丫被她逼得无法,只得原原本本将实情道来。 原来,她被父母所卖一事是真,只不过,就如阮楹所想,不是将要卖,而是已经卖了。 阮楹见到她那时,她已经被卖到成凤楼两月有余。 三丫虽不甘愿留在陈凤楼,但想着自己年岁还小,总还能在楼里苟且两年,这两年她慢慢想办法离开就是了。 却不料,楼里来了位老爷,不喜那些年长的姐姐们,偏偏看中尚年幼的她。 因着对方出手大方,楼子里的妈妈当即便允诺,将三丫许给了他。 三丫怕极了,开始琢磨怎么逃离成凤楼。 失火那日,她正是准备逃走。 哪知从她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洞里钻出来时,恰好遇到有人放火。 亏得她将自己弄得披头散发十分狼狈,情急之下装作又聋又哑,疯疯癫癫的模样,那些人还当她是附近的疯乞丐,没将她放在心上,三丫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没有告诉楚生自己曾经在青-楼里待过,是怕被嫌弃,但如今,阮楹因为她不说实话而想将她赶走,三丫哪里还敢隐瞒,但凡她知道的,记住的,都说了个清楚。 阮楹轻蹙了下眉头,问道:“那你又怎么会来到京里?从宁阳郡到这里,路途可不算近……” “是托了好心人的福,他们是好大的车队,允我随着队伍走,干些杂活便给点吃食,这么着,我才能活着来到京里。” 对这个回答,阮楹不置可否,但她也没有继续追问此事,而是深吸了口气道:“你可看清那放火之人的容貌?” 三丫摇摇头,“那个时候我怕的很,根本不敢抬头,而且头发乱糟糟的遮着眼睛,我更不敢去拨弄,自然无法看清他们的相貌。” 第713章 听音可辨人 阮楹顿觉失望。 原本还想着,若是三丫能认出对方,那便能派上大用场。 正好可辨认那放火之人,找到人再查他们的身份,不必想也知道,定然是同宋枥有关的。 可三丫根本没看清对方的相貌,如此。自然无法指认。 阮楹的眉心拧成了结。 楚生也颇为失望,还追问了一句,“一丁点都没看到吗?” 三丫忐忑的继续摇头。 楚生叹道:“那定然是认不出的,可惜了……” 闻言,三丫从恐惧中稍稍平静下来。 原来是要让自己认人吗? 她的眼睛蓦地一亮,连忙道:“能认的,能认的!我虽未看清他们的相貌,却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自小-便听音听得极准,若是能再听到他们的声音,定是可以认得出来!” 阮楹听到这话登时回过神来,问道:“那,你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三丫皱着眉想了想,从记忆深处里挖出,她曾极力想要遗忘的令人恐惧的那一幕。 “声音粗的男人问道,可有遗漏?声音略尖细的那个便说,用了眠香,都睡得像死狗一样,绝无一人逃走!然后那粗声的男人便满意的应了一声,说,此事办妥当了,回去定能领到嘉奖……” 三丫不安而瑟缩的看向上首,“我只听了这些,但他们的声音清清楚楚的,我一直记在心里,若是再听到,绝对可听得出。” 她也想能够找出那坏人啊! 在成凤楼的那几个月,虽说妈妈凶得很,但有几位姐姐待她颇为真心,处处照拂,比她亲生爹娘待她都好! 可那一场大火,却将她们全都害死了! 那个时候,她只顾着怕,只想着要远远的逃离,不叫那些人发现自己。 然而后来午夜梦回之际,她心里却升腾起仇恨。 若是能有机会为她们报仇,她是极愿意去做的! 阮楹对她话也颇有几分相信了,因为三丫转述那两人的对话时,特意模仿着对方的口吻,而且说的颇为顺畅,一看便知道,这些对话在她心里不定来来回回揣摩了多少次,已是极为熟悉了。 失望后又看到希望,阮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又询问了三丫一些细节,然后向她承诺不会将她赶走,这才将人打发下去。 等三丫离开,她转头就对楚生道,“我倒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么一手,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让她认出那放火的人。” 楚生谨慎的再次确认,“你之前不是曾经说过,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件事吗?那你真的能确定,这件事是宋枥所为?倘若寻错了方向,那恐怕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阮楹道,“三丫说的眠香,不是寻常物件,点一支只怕就能迷晕半个成凤楼的人,否则你以为他们如何能那般顺利?成凤楼的规模可不小,里面的姑娘和鸨母龟-公竟一个都没能逃出来,定然是眠香起了大作用。” “而且,这眠香据我所知,整个京中只有宋枥的手里有。” 楚生深深的吐出口气,“此人太狠毒了,为了一己之私,竟是杀人如麻,完全不拿平民百姓当人看…” 这样的人若是真能继承地位,日后的大苑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阮楹默默的点点头,宋枥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能耐远远比不上他的狠毒。 想了想,她又道:“另外,三丫能来到京里,应当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在她看来,绝大部分的巧合都是有人在背后谋划。 第714章 送刀给她 楚生闻言大为震惊,“是这样吗?那你能猜到对方是何人吗?” 阮楹道:“或许也是从宋枥有仇的人,让三丫到京中来,她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只是,对方若真的同宋枥有仇,又为什么到了京里就扔下三丫不管了? 如果三丫没有被楚生所救,会不会就此悄无声息的死去? 那送三丫到京里来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她思来想去也弄不清楚,只能暂时放下不提。 楚生倒没想那么多,毕竟,就算同宋枥有仇,也不是谁都有跟当朝太子对上的勇气。 另一边,宋文献也早已离开伯府,回到了岑王府。 坐在书房当中,不多时童穆便前来向他禀报道:“主子,县君去了楚家人的居处,想来这会儿已经见到那小丫头了。” 宋文燮满意的点点头,“此事做的不错。” 童穆想了想,忍不住问道:“可是主子,何必这么麻烦呢?有那小丫头在手,后面的事由我们来做,其实更快更方便!” 宋文燮瞥了他一眼,心道,你懂什么,阮楹说过,她要亲自来,她这点想法,他自然要满足。 那小丫头可是重要的证人,送到她手里,以她的聪慧,顺藤摸瓜定然能有所收获。 当然,就算她寻不到源头,自己也可寻到之后再悄无声息的送到她手里。 就像他说过的,她想杀人,他就会给她递刀子。 如今自己不过是实践诺言罢了! 童穆得不到回答,见主子已然垂眸看向手里的书册,登时不敢再追问,只得告退出来。 只是来到外面,心里仍然嘀咕不已。 自家主子这也太反常了! 明明被县君和阮大人拒绝了不是吗?本以为主子会心情极差,却不料恰好相反,可看主子的模样又不像是已经放弃了县君,难不成受刺激太大魔障了? 宋文燮自然是不知属下这番腹诽的,要说他此刻的心情,到底确不差。 阮怀英的婉转拒绝,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自然不会引起他太多动容。 甚至,这对他来说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是机会! 宋文燮貌似在看书,实则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接下来,那个傻丫头大抵该有所行动了吧…… 傻丫头阮楹的确很快有了行动,她同楚家人所在宅子的管家打过招呼后,就悄悄将楚家一行人连同三丫送到了城外,她同云晴郡主合作的那间庄子上。 当然,她提前跟郡主提过此事,得到对方的同意后,才这么做的。 庄子上有云晴派来的护卫,相较其他地方更加安全。 这般安排,楚家夫妻也很高兴。 比起住在城里,他们当然更愿意住在庄子上,更不要说,庄子里还有那么多人可以一道说话,一道做活,他们原本还对于搬来搬去有点头疼,可到了庄子上,一看这里的热闹情形之后,那点头疼便不翼而飞,全化作了满意。 阮楹亲自安顿好他们,又叫来庄头吩咐一番,叮嘱他好好保护几人的安全,这才离了庄子。 同时离开的,还有楚生和邬行夫妻。 因着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替代邬行夫妻保护楚生,因此阮楹只能厚着脸皮留下他们。 不过她心里琢磨着,还是得找到人才行,否则同宋文燮永远撇不清,误人误已。 第715章 今非昔比 虽然一道离开庄子,但没走多远,阮楹便同楚生他们分开了。 楚生只能悄悄进京,造成刚从外地而来的假象,自然不能与她同行。 去到京中,楚生他们需住到客栈,准备妥当之后便前往大理寺,自述改良犁的功劳被人占用一案。 而阮楹这边,至少从表面上,暂时不能同他们有联系。 因为可能有危险,哪怕有邬行夫妻,阮楹仍是心怀担忧,临走时还郑重的叮嘱楚生,“尽可能的不要叫自己处于危险之中,若是这回不成,咱们就尽快撤离,日后机会还多得是,不能为了报复旁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楚生失笑,“丫头,你这是在小看我么?我同从前相比可是长进了许多,你莫要再这般小瞧我啊!只管放心吧,你说的,我都知道,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他的确改变很大。 从前的短褐早已换成长衫,腰间束着宽宽的吉祥纹腰带,头发扎得整整齐齐。 若是让不相识的人看来,决计猜不到他在一年前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 楚生的改变源于阮楹的出现,但他能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最大的功劳还在于他自己。 自从拿到改良犁的图纸,又有了邬行夫妻去到他身边教授了他许多人情世故,楚生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他如饥似渴的学习着,进步着,除了改良犁以久,他还将平日里身边的许多小物件进行了改造。 将那些图纸卖出去,得了不少的银钱。 这份成功给了他极大的自信,也令他在学习之路上有了更大的动力。 阮楹想起自己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楚生的情形,恍然间仿如是很久远以前的事。 她蓦地笑起来,“哥哥说得对!你早已不是从前的你了,我该相信你才是!” 楚生欣慰的笑了。 “这样才对嘛!”顿了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当然,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不过莺莺你相信我,我定能变得更好,总有一日,能够成为你真正的依靠!” 依靠……么? 阮楹的眼睛蓦地一酸,想到前世那个因为失去双亲,又无法报仇,因而心如死灰的哥哥,她只觉得,再没有比重生一次,看到自己的亲人越变越好更令她高兴的事了! 她用力的点点头,“我自然是信你的。” 该说的都说了,阮楹看着楚生他们先行离开。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才舒了口气,转身回到马车上,走上回京的路。 可还没走多久,马车蓦地停住了。 车内的阮楹正自奇怪,曲思连忙道:“奴婢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她还未来得及下去,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马车门口,他气势极强的向内扫视了一眼,漆黑的眸子带着难以言说的震慑力,登时令车内的人不敢出声。 自然,也包括阮楹在内。 或许该说,尤其是阮楹。 突然之间见到宋文燮,她只觉得心虚极了。 对视了一眼便不自觉的避开了男人的目光,贝齿咬住下唇,心头忐忑不安。 气氛一时略显僵硬,直到宋文燮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同你们家姑娘说。” 第716章 当真是女中豪杰 宋文燮的声音将众人从怔忡中惊醒,曲思和菡萏立刻看向阮楹。 阮楹纠结了片刻,到底还是轻轻点了下头。 这人既在这里拦下她,不必说也知是打听清楚了她的行踪,专程在这里等她。 宋文燮有话要同她说,她若拒绝,他又哪里能善罢甘休? 更何况,之前的事,阮楹自觉也应该对他有个交代。 两名丫鬟虽然心里担忧,但又不能违背自家姑娘的意思。 见阮楹点了头,便轻轻应声,下了马车。 她们两人一下去,就被宋文燮的亲卫请到了不远处的岑王府马车上。 见状,两人心里少许松了口气。 这岑王殿下至少还没失了理智,径直将她们扔下。 想来应该不会太过为难自家姑娘。 而马车内的阮楹却没有她们那么乐观,宋文燮自上了马车便神色淡淡的盯着她看,让人说不出的不自在。 阮楹有心想说些什么略微缓和气氛,可唇瓣张张合合,脑中却一片空白,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然而便见宋文燮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说道:“乐平县君当真是女中豪杰,说断便断,丝毫不带拖泥带水。不过,换个说法,你这种种行径,我可否说句过河拆桥?” 阮楹闻言登时涨红了脸,半晌才喃喃道:“对不住,是我不对……” 是了,她受了他许多帮助,不但没有回报,如今反而迫不及待同他撇清,这种事搁在谁身上,只怕也不会觉得舒坦。 更不要说心高气傲的岑王殿下了。 宋文燮轻呵了一声,“县君是觉得往后再用不着我了,因此连楚家人离开,都不必亲自同我说一声的?” “不是那个意思……” 阮楹的头垂得愈发低了,只恨不得有道地缝能让她钻进去。 虽然她不是这个意思,但事情的确是她做的。 她只是有些怕见他,怕遇着此刻这般情形。 宋文燮见她垂头耷脑的仿佛一只小鹌鹑,眸中不禁划过一丝笑意。 不过阮楹低着头,自然是看不到的。 她以为宋文燮这是已然气极了,所以言语间这般毫不客气,可她能如何辩驳? 没得辩驳啊! 宋文燮顿了顿,又道:“早前你同我有过约定,言道不会拒绝我们的正常来往,还道倘若你何时想嫁人了,那便嫁于我,这话可是你应承过的?” “……是。”阮楹不得不说,她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应承下他这般要求来着? 真有些记不得了,仿佛被他说着说着,她便昏头昏脑的答应了。 可现在若是敢这么说,宋文燮怕不是会气得掐死她! 然后就听对面不紧不慢的继续道:“明明应承了我,那为何两日前,在端肃伯府,阮大人却口口声声说,自家女儿不想高攀我岑王府,反倒是与聂家门当户对……言下之意,是打算为你订下与聂家长子的亲事?” 阮楹一愣,猛然抬起头,“哪有这种事?我的确同父亲说了我同你相熟的事,也说了你……但我从来没有同父亲说过答应聂家的亲事。事实上,祖母和父亲都已经答应我,阮聂两家联姻之事作罢了!” “是这么吗?”被她指认说谎的宋文燮依旧不慌不忙,言之凿凿的道:“那为何阮大人要同我那般说,难不成,只是为了寻个藉口好叫我死心?我本以为这是你的意思,如此看来,倒是我误会了。” “这……” 大抵是他太过淡定,倒叫阮楹一时不敢确定了。 第717章 要不要打赌 虽然阮楹觉得,那不像是阮怀英会做出来的事。 但毕竟当时要拒绝的是宋文燮,是当朝的岑王殿下。 或许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父亲才不得不借聂家说事。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阮楹顿时愈发内疚了。 对父亲内疚,也对面前的男人感到内疚。 阮楹不想叫阮怀英背负着宋文燮的不满,咬了咬牙便道:“不,这是我的主意,是我当时想岔了,我不想再继续耽搁你,所以便拜托父亲说些决绝的话,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向你赔不是!” 宋文燮挑了挑眉,“县君当我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受伤吗?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阮楹不敢看他。只埋着头小声道:“是我的错,我认!可殿下也不是全然无辜吧,若非你突然到伯府拜访,还非要见我,之后又打伤了聂家大哥,也不会引出这么多事了……” 顿了一瞬,她又连忙道:“其实我也是觉得之前应承你的那些话并不合适,我早便说过,我是不要嫁人的,既如此,又何必平白拖着……” 阮楹这般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又或者说是破罐子破摔。 总归,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她索性准备说个痛快,彻底断了这段缘份! 却不料话没说完,下颌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掐住了。 宋文燮强硬的抬起她的脸。 阮楹因为疼痛,心头有些着恼,可方才抬起脸,就看见他泛红的眸子,她一时又忘了自己下颌的痛,跟着黯淡了眸光。 宋文燮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道:“如果总是说我不想听的话,那倒不如不说,我只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本想哄着她内疚,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 却不料该提的还没提,就先被她冷情的言语伤到了。 阮楹见他这般,眼睛也不由得发酸发涩,禁不住哽咽的道:“那你到底要我如何?若是真娶了我,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也不过是不想曾经的合作无间,变成日后的反目成仇!我真有那么大的错吗?” 她呜呜咽咽的这般一说,宋文燮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一边鄙夷着自己不争气,一边又清楚的意识到,这女子当真是拿捏着他的喜怒哀乐。 明明是她做了那么些让他伤心的事,可她只露出如此伤心难过的神色,便叫他再也没法硬下心肠了。 宋文燮暗暗的叹了一声,轻轻的松开手,半晌道:“可弄疼你了?” 阮楹混乱的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用力眨着眼睛,想把那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眨回去。 她在他面前已经哭了太多次,并不想要叫他看到自己总是这样软弱。 宋文燮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得默然的从怀里取出一盒药膏,“抬起头来,我给你上些药。” “不必了。”阮楹瓮声瓮气的回道。 “我给你上,还是你自己上,你选。”宋文燮知道她肌肤娇嫩,自己方才那么一下,定然会留下痕迹。现在不上药,回头后悔的就是她了。 阮楹无法,只得道,“我,我自己来。” 从宋文燮手里接过药膏,将那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透明药膏,慢慢的在下颌上涂了薄薄一层。 清凉的药膏令她火辣辣的下颌顿时好受了许多,情绪也跟着慢慢平稳下来。 宋文燮此刻也冷静了,他看着可怜巴巴,要哭不哭的阮楹,突然道:“要不要同我打个赌?” 第718章 你还怕什么 阮楹努力忍住了眼泪,红着鼻头,懵头懵脑脑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宋文燮重复道:“我们赌一把?” “什么?赌什么?” 宋文燮微微向前倾着身子,专注的看着阮楹,说道:“我们定亲吧!” 哈?! 见阮楹忙摇头想要反对,宋文燮抬手按下她,接着道:“听我把话说完。” “我们俩人定亲,相处一段时间后,如果你还是觉得我会后悔,那么我绝不会逼迫嫁,你随时可以退亲。错处在我,断不会叫你阮家的姑娘坏了名声!” “反之,倘若你觉得我同你想的不一样,不是能够轻易改变想法的人,那你嫁我又何妨?我敢说你寻不到比我更适合你的郎君了!” 阮楹的头摇的像波浪鼓,“不行!此事不可行!” 订亲不是玩笑。 定了亲再退亲,无论损害的是谁的名声,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宋文燮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经过聂家的事,你还没看出来吗?说不想嫁人,那是行不通的,你说可是?” 阮楹用力抿了抿嘴。 宋文燮的手指动了动,很想抚上她乌黑的发丝,只是念头转过,又怕吓着她,到底还是按捺下来。 “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如果一直不许人家,阮家的人便会一直为你担心。他们或许会四处寻合适的郎君带你相看,想让你挑中一个!你拒绝一次可以,但如果接连拒绝,无疑会令他们为难!” 是! 祖母和父亲不会乐意看到她一直孤孤单单的,所以必然会想方设法的为她寻一个能让她看得入眼的男子做夫君。 只有她嫁了人,过得好,他们才能安心。 阮楹越想心头越是怅然。 世道就是如此,她却妄想改变他们的想法,想说不嫁人也能过的很好,这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了! 早前她也想过,实在不行就寻个老实的,家里清净,门第低些的世家子嫁了。 虽说她不能交付情意,但除此之外,她都有自信能够做得极好。 只要无人恶意生事,平平静静过日子,总还是做得到的。 可是现在想来,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她真的能够忍受与没有丝毫情意的陌生男子亲近吗? 不,她做不到的! 宋文燮将她的失神看在眼里,再接再励道,“再者说,敌人还在,我们彼此合作之后也少不了要见面,若是没有个名分,多半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我是不在意这些的,可你呢,我记得阮家还有几位庶女,她们的亲事可会受到你此举的影响?” 宋文燮不动声色地循循道,“但若我们两人定了亲,这些烦恼就都算不上是烦恼了。” “再退一步说,订了亲也未必一定要成亲,我也说了,亲事成还是退,都随你的意,你若还是不信,我们也可提前写下来画押。如此,你还怕什么?” 阮楹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昏头昏脑,听起来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定亲不是一定要成亲,随时都可以退亲。 对她来说,这应该是百利而无一害。 而他所求的,似乎只是一个两人能够光明正大相处,期待她会改变主意的机会。 一时间阮楹心中很是摇摆不定。 第719章 场面尴尬 “但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思忖半晌,阮楹不禁喃喃道。 她没那么自私,想到这个,心里不免迟疑。 宋文燮却貌似平静的道,“我心甘情愿。换言之,即使你不答应,我也依旧会如此行事,该见面的时候,我不会刻意避讳。我若想做,你是躲不开的。” 阮楹的脸顿时一黑。 这是在威胁她? 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宋文燮摇摇头,“不是威胁,更不是逼迫,只是据实以告。我早说过的,我认定你了。我这个人一向执拗,认定的寻常极难改变。” “当然,你若答应我的赌约,相处一段时日后,仍是觉得同我无法一道走下去,那我便就此熄了心思,不再打扰。” 阮楹沉默了。 听起来,似乎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好主意。 尝试一回,就能让他死心,就此不再对她抱有希望…… 阮楹心里蓦然刺痛了一下。 她扯了扯唇角,勉强挤出抹笑,“此事,我一时无法抉择,需仔细考虑。” 他们说话间,马车已然鱼贯进了城,用不了多久,便要到伯府了。 阮楹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打量了一眼,心里盼着赶紧抵达。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宋文燮了,也怕自己下一刻便被他说动,应承下此事。 但宋文燮对她的了解,却比她以为的更多。 知道这件事不能给她太多考虑的时候,否则她定然又要退缩了。 因此便道:“此事不宜多耽搁,免得类似聂家的事再次发生,到时不但你尴尬,你祖母和父亲都难于面对对方。” 这么说倒也是…… 见她略有松动,宋文燮紧接着道:“择日不如撞日,我打算今日便同阮大人提一提,好叫他心里有个底。” 今日?! 阮楹惊得目瞪口呆,这简直听风就是雨,再快也不至如此啊! 而且,她明明说要考虑的…… “等下,我还没有决定,你不能这般自说自话!” 宋文燮扬了扬眉,“我要提,也需等到晌午过后了,给你数个时辰去考虑,还不够?” 阮楹:…… 虽说只是定亲,便这也算是事关终身的大事吧,数个时辰就能够? 她正欲否定,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亲卫在外头禀报,“世子,县君,端肃伯府到了。” 阮楹应了一声,转头就压低了声音道:“总之今日不可以,太仓促了!” 只是认为仓促,却没有不赞同? 宋文燮眼中多了笑意,声音愈发温和了,“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不如定在明日吧!” 她说了这么半天,只是推迟了一个晚上?! 阮楹不可置信的瞪他。 宋文燮却先一步下了马车,转头又伸手要扶她。 当着旁人,阮楹再有一万个不赞同也无法开口了,只得赌气的对他的手视而不见,轻盈的自行下了马车。 宋文燮终于达成目地,此刻心情极好,自然不会在意她这小小的脾气。 他笑了笑,转身同她向伯府大门走去。 只是两人刚迈出一步,便同时看到不远处,聂广疆正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 他神色淡淡的看着两人,虽然从脸上看不出异样,但他周身萦绕的冷硬气息却叫人能够分辨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十分糟糕。 阮楹也尴尬不已。 明明之前才以不愿嫁人的理由拒绝了聂广疆,可今日便被对方亲眼看到,她同一名男子同乘一辆马车…… 怎么想都觉得她之前的理由根本是在说谎! 但事已至此,饶是阮楹再觉得难以面对,还是不得不忍着羞耻上前招呼。 第720章 隐晦的炫耀 三人当中最淡定的,当然还要属宋文燮。 他此刻心情正好,因此看聂广疆都不像之前那般碍眼了。 在阮楹招呼过后,甚至主动开口道:“聂世子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阮大人这会儿可不在府中。” 聂广疆将手里的疆绳递给下人,冲两人拱手见礼,然后道:“下官不是来寻阮大人,而是有事寻乐平县君。” 宋文燮眯了眯眼睛,见聂广疆神色坦然,旋即便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那你倒是来得巧。不过乐平方才从城外回来,不免有些乏,聂世子还需长话短说才好。” 他这副模样,看在阮楹眼里,显然是提前以她未婚夫君的身份自居了。 阮楹没忍住侧头瞪了他一眼。 她以为自己是凶巴巴的警告,却不知,敏锐如聂广疆立时便从这一嗔目中看出一些没有宣之于口的内情。 他有种感觉,自己到底还是来晚了。 不是指今日之行,而是,他认识阮楹太晚了。 心中弥漫起浓浓的失望,聂广疆控制着表情,叫自己不至形于外。 但也更加没心情回应宋文燮隐含的挑衅和炫耀,只是沉默的再次拱了拱手。 阮楹深吸了口气,道:“多谢岑王殿下送我回府,您一向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请回吧! 宋文燮见她明显是动怒了,不禁有些讪讪,只得顺着她的话道:“确实还有些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言罢,他向聂文疆颌首示意后便准备离开。 阮楹想到方才在马车里,他所说的话,到底有些不放心的又叫住他,慎重的道:“关于殿下之前所提之事,我还需思虑,在我有所决定之前,还望殿下不要乱来!” 宋文燮慢慢敛了笑,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又蓦然放松的勾起唇角,“自然。” 阮楹目送他离开,这才微不可查的轻吁了口气。 这男人可靠的时候,是真的可靠,仿佛在他手里就没有不能解决的事,但肆意妄为起来,也是真的让人头疼! 阮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恢复了端庄从容,请聂广疆进了伯府。 因着聂广疆说得明白是来找她的,阮楹便将人请到了文兴阁。 聂广疆开门见山的便提起了那日离开伯府,被阮娴邀约见面的事,“我见她对你仿佛含着极大的恨意,因此虽说我已经警告过她,但她难保仍会不死心的暗地里动些手脚,你还须有所提防为好。” 阮楹没想到他今日是为提醒她而来,心下自然是十分感激。 “多谢聂大哥的提醒,我定会留意的!” 阮娴前世便用过这些手段。 暗中以各种理由接近她身边的人,然后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挑拨离间。 不过这一世,她更加沉不住气,道行也不够深,索性便直接在聂文疆面前败坏她,到底是落了下乘。 “应该的,不足挂齿。”聂广疆沉默了一阵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拒绝我们两家的亲事,可是同岑王有关?” 这话说的相当直白,阮楹当即便再度陷入羞耻之中,耳根充血,仿佛要烧起来。 她力图镇定的道,“聂大哥误会了,与岑王并不相干,只因我始终将聂大哥看作世兄,且以我的性情,确实不适合做聂大哥你的妻子,仅此而已。” 第721章 他与她,果然是不成的 阮楹虽然这么说,但聂广疆的观察力出众,仍是发现她对宋文燮的不同。 他心头终究是不舒服,因此并未久留,很快便提出告辞。 阮楹见状也没有虚伪的挽留,只有礼的道别后唤来管家,将他送出府。 不过心里难免会担忧,因着此事影响两家的交情。 但此时多想无益。 阮楹觉得首要之急,还是将楚生那边的事安排好,再则就是认真考虑宋文燮的提议是否可行。 聂广疆离开伯府,回去之后,便听下人说母亲正在寻他。 他去到正院,见到洪氏,行礼之后,洪氏便将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中,“这是你父亲飞鸽传书送来的急件。” 信,她已经看过了。 令人意外的是,定兴侯在这封急件里否定了之前商量好了,与阮家结亲之事。 洪氏难免有些担心,“也不知你父亲那边发生了何等变故,叫他突然改了主意……” 以定兴侯的性子来说,这并不正常。 聂广疆却在看到信的内容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与阮楹的亲事,果然是不成的。 不过与洪氏所想不同,他倒并不认为是父亲那这有变故才会发来此件,比起这种原因,他猜测更多的可能是岑王在其中做了手脚。 譬如暗中修书给父亲,表明他对乐平县君的中意…… 只一条,便足以令父亲放弃了。 毕竟父亲曾经在私下里亲口对他说过,岑王有大才,手段也足够,他若是对帝位有意,如今的大宛断不会如此平顺。 之后又道了句对当今大不敬的话,“其实,若岑王为帝,以他之能,大宛定然比如今更加强胜许多!” 当然,就算如今岑王没有为帝,他却是陛下最信任的弟弟和臣子,绝不容小觑。 若非迫不得已,定兴侯绝对不会想要与他为敌! 聂广疆心头叹息一声,打起精神安慰道:“母亲不必担忧,既然父亲说聂阮两家结亲不合适,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照做便是了。至于说父亲那边的情势,应该不必担心,不过我们能早些回去,那就更稳妥了。” 他这么说时,神情极为淡定,倒叫洪氏大为诧异,不由怔怔凝视着他。 半晌,洪氏道:“之前见你对乐平仿佛极为中意,我本以为要说服你恐怕要花费大力气,还想着你若不同意你父亲的提法,又该要如何。不想你竟是如此平静接受……” 之前她看信时,还暗自发愁来着。 觉得儿子第一回看中一名女子,他们做父母的不说玉成,反而要阻挠。 倘若儿子不肯听从,认定了莺莺,那她到底要如此说才能令他改变主意。 不想,还不等她劝说,他便如此平顺的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叫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自不解。 聂广疆微一摇头,淡声道:“既是无缘,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母亲您想多了,我同乐平也不过见了两面而已……” 言下之意,并无多少情意。 洪氏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嗔了儿子一眼,“简直同你爹一个样,就知道行军打仗!” 却给她找了个大-麻烦,突然改变主意,这叫她如何同阮家交待? 聂广疆不知她发愁的事,只是想到自己与妹妹回京后的遭遇,深觉他们兄妹兴许与这个地方实在无缘,更不要说寻到满意的妻子或夫君了。 便道:“母亲,儿子同妹妹的亲事既然暂时寻不到合适的,不如我们早些启程回边城吧!” 第722章 放弃结亲 洪氏想了想,觉得儿子的话不无道理。 回京也有段时间了,参加的宴请不少,却始终没有寻到儿子和女儿中意的人。 连她也觉得自己在边城待久了,仿佛同京里已经格格不入似的。 当然,就算要离开京城,在走之前也要将阮家这边的事办好。 总不能因着婚事不成了,便影响两家的交情。 夫君在信中也是这个意思。 洪氏冲着聂广疆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我心里有数,你先去歇着吧!” 打发走儿子,洪氏便唤来下人,准备先去给阮家捎个信,明日便亲去拜访。 翌日,端肃伯府,盈香阁内。 阮楹起的略有些晚了,用过早饭,正准备换了衣裙,去给祖母请安。 这时,曲思手里拿着一封信,进了卧房,“姑娘,定兴侯夫人来了,正在老夫人的荣寿堂说话,这是定兴侯夫人让转交给您的信。” 阮楹一愣,洪姨来了,却没有寻自己过去说话,而是送来一封信? 她疑惑着,接过信打开,才发现信并非洪氏所写,而是聂海瑶特意写给她的信。 对方在信中说,自家母亲已经想通了,终于不在逼着她去参加宴请装淑女了,并且,他们已经准备启程回边城。 聂海瑶在信里很是夸赞了阮楹一番,说是回京最大的收获就是与她成了朋友。 零零散散的说到最后,她才颇有些小心的道,虽然两家联姻的事恐怕是不成了,但希望这不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谊,而且就算她回了边城,也会给阮楹写信的。 最后这一段话,阮楹反复看了两遍,抬头对曲思道,“你去打听打听,洪姨这回前来到底同祖母说了什么,有关阮聂两家的亲事,洪姨是真的决定放弃了吗?” 曲思立刻应声去了。 她离开后,菡萏一边给阮楹理着长发,一边轻声道:“姑娘,您那日拒绝了聂家公子,难不成是他同定兴侯夫人说了此事吗?若是这样,那定兴侯夫人今日来说放弃两家联姻的事倒是极可能的。” 一顿,她又迟疑着道:“要只是如此,便还罢了,就怕是因着岑王殿下伤了聂家大公子的事,定兴侯夫人心中不满了。” 阮楹轻摇了下头,“我也不能确定放弃亲事是否聂大哥的主意,不过洪姨肯定不会因为聂大哥受伤而迁怒阮家,她不是那样的人。” 若是心中不快,她上回便不会是那般表现。 以洪姨的为人,断是不会故意做戏。 菡萏点了点头,稍稍放心。 她就担心定兴侯夫人因着岑王殿下的举动,对自家姑娘生出不喜。 哪怕两家不联姻,但定兴侯夫人毕竟是世交家的长辈,与老夫人那边也是时有联系,她若对自家姑娘有了芥蒂,那绝非好事。 不过她信姑娘的话,姑娘说不是,那就必然不是了。 如此再好不过。 阮楹不知她心中所思,等到梳好头发,理了理衣裙,差不多弄妥当,曲思也回来了。 “姑娘,奴婢打听到一些。” “听闻今日定兴侯夫人前来咱们府上,正是为了两家的亲事,好似是说这门亲事不成了,还说聂家大公子配不上姑娘……” 曲思有些不好意思。 她费了半天力,也只打听到这些。 毕竟定兴侯夫人还在府里,老夫人院子里的下人也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要问得再细致,也不大可能。 阮楹自是知道这点,点点头,夸她做得好。 心里则在思忖着,洪姨这话明显是借口,不过现在她倒可以确定了,聂家是真的不打算再撮合她同聂广疆。 而且看起来,洪姨那边对阮家也没有不满。 能这样结束,算是一桩好事。 第723章 无缘夫妻亦是兄妹 阮楹不打算再去深究原因,她微微一笑,对两个丫鬟吩咐道:“我要亲自去准备些礼物给红姨带回去,你们也陪我一道挑挑吧!他们要回边城,那时我未必能前去相送,如此更要将送别礼提前准备好。” “是。” 两名丫鬟齐齐屈膝应声,随即陪她去了小库房。 等到阮楹挑好礼物,便吩咐菡萏送到荣寿堂去。 不多时,菡萏返回,脸上带着笑意言道:“奴婢已经将礼物送给了定兴侯夫人,定兴侯夫人收了礼物十分高兴,让奴婢代为转达谢意,还说她这回来得仓促,又急着赶回去,就不同您多说了。虽然无缘做婆媳,但您唤她一声洪姨,她便是您的亲姨母,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写信给她。” 阮楹闻言愈发松了口气,得知洪氏这会儿应该已经离开了,便起身准备去见祖母。 来到荣寿堂,阮老夫人看到她进门便招招手,让阮楹坐到自己身边。 老人家轻拍着她的手说道,“旁的我就不多说了,想来你也知道了,我们同聂家有意结亲的事,往后便不再提了。不过此事不会影响两家的交情,四进八节的节礼该如何送,还会如何送,就当没这回事吧!” 说到这个,阮老夫人也是松了口气。 原本她还发愁怎么同聂家说起此事,却不料洪氏先一步登门,还不等她开口便道,“老夫人啊,我这人性子直爽,有话就直说了,咱们两家这亲事怕是不成了。” 她连连叹了几声,解释说,“我们家大儿子突然同我说,虽然心里十分爱惜阮妹妹,但越是爱惜也越是不忍。若是他们俩人成了亲,阮妹妹就必要跟他去边城的,可边城那地方环境十分恶劣,委实不适合软妹妹。因此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婚事先放一放,他总不能因着自己的私心便耽误莺莺!” 当时,阮老夫人很是怔忡了。 然后便听洪氏又道:“我心里极是舍不得,从早前起,我便一心巴望着能让莺莺给我做儿媳妇的,可是我这儿子倔得像头牛,怎么说也不听。这不,我只能同您赔不是来了!只盼着您宽宏大量,千万莫要同他计较。莺莺那边我更是愧疚的紧,都没脸见她了。只能拜托您,帮着宽慰一番,好歹叫她不要太生她聂大哥的气。那小子就是个傻的,只有一根筋!” 洪氏这话是将责任尽数揽在了自家身上,瞧着她的确是遗憾得紧。 阮老夫人心里猜测,自家固然是放弃了结亲,不过看样子,聂家那边恐怕也有些变故。 虽然不知为何,但如此的也算正合适了。 因而,她绝口不提自家的打算,只对洪氏宽慰道,“你们家大郎是个极细心的,他也是为莺莺着想,你回去千万莫要责怪孩子。他必是想着先建功立业,再成家的,这是有大志向的啊!是好事!再者说了,就算结不成亲,我们两家也是世代的交情,难不成还为一点小事生份了不成?” 她这般说,洪氏自然是感动不已。 临走的时候还再三道,两家往后还同从前一样,孩子们没缘份更进一步,那也仍是世兄妹,聂大郎这个做兄长的,但凡在京里,那定是会护好阮家妹妹的。 第724章 大理寺 阮老夫人想着自己同洪氏的对话,不禁拉着阮楹道,“聂家的事,算是解决了,你也无需再往心里去。倒是岑王殿下那边,你还需小心行事,若是有何解决不了的,便回来告诉祖母,无论何事,祖母总能帮着想些法子,万勿要什么都一个人担着,可明白?” 她并没有将自己对聂家放弃亲事的猜测告诉阮楹的意思,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情既然能好好的解决了,何必再多想,倒不如多关注那更加棘手的。 阮楹乖巧的点点头,“我会的,祖母。” 祖孙两人说话的时候,另一边,楚生也已经准备好。 由邬行夫妇保护,去到了大理寺。 来到了距离大理寺门外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邬行夫妇提前隐了身形,放楚生一个人走过去。 楚生以改良木犁之人的身份,很快便得到了大理寺卿的传唤,来到厅堂之上。 楚生身形略显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一身合体的长衫,看起来也是彬彬有礼。 坐在上首的大理寺卿胡大人心中暗暗赞许,没料想改良木犁之人并不是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老农,而是为看似斯文的年轻人。 对方生的眉清目秀,神色坦然,目光清明,瞧着不像是冒领功劳的。 楚生拱了拱手,很快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他本是将改良犁的图纸和样品送到了当地的县衙,因为经过数次实验,他可以确定改良梨能够大大提升农人们犁地的速度,因此期望知县大人能够将改良犁一事上报,然后推广。 以使天下的农人都能够得惠,却不料,东西交上去便再无踪迹,也再无消息。 胡大人皱了皱眉头,“你可有前去相询?” 楚生神情低落的回道:“回大人的话,去了的,只是,小人之后再去竟是连县衙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胡大人暗怒,这真是岂有此理! 虽然心中已经将楚生的话信了大半,不过还是要按照程序询问下去:“你当时将东西交给了县衙的哪位官吏?另外,可有证据证明那改良犁是出自你的手笔?” 楚生不紧不慢的道出那名官吏的相貌以及姓氏,然后又说:“但凡小人画的图纸,都有一些小人特有的习惯夹杂在其中,其实很容易分辨出来。” 说着,他拿出一叠图纸上交给胡大人,同时解释了一番哪此是独属于自己的画图习惯。 “禀大人,就算那冒名之人自己将图纸重新画过,但小人以为他并不会随意更改原画上的内容,因此其中应该可以找到小人画作的痕迹。” 楚生说的有条不紊,成竹在胸。 胡大人也不禁跟着微微颔首。 不过他对这方面并不在行,于是便换了手下去请工部将作监的主事来评判。 楚生暂时被带下去。 约摸一个时辰过后,事情有了结果。 胡大人请来的将作监主事十分确定的道,“之前送到我们将作监的那张改良犁的图纸,应该正是此人所画!” “可能确定?”胡大人谨慎的又问了一遍。 主事笃定的点头,“十分确定。” 随即,他取过楚生呈上的那一叠图纸,激动的又道,“胡大人,不知此人现在何处?这般人才合该招揽到将作监,为朝廷效命啊!” 第725章 您也是受害之人 胡大人轻咳了一声:“此案还未查清,他作为证人……” 话还没说完,将作监主事便插言道:“如此就更该招揽到我们将作监了,若有需要询话的时候,直接到将作监寻人便是了。” 他意味深长的又道,“如此,也免的这般重要的证人中途出了岔子!” 胡大人原本也不是真心要拒绝的,见他这般明白,立时便道:“如此也好,那便劳烦了。” 将作监主事摆了摆手,“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命,些许小事罢了。” 两人商量妥当,便去询问楚生的意思。 楚生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之所以拒绝了阮楹所提由他人代为出现,而选择亲自前来,本就有借势进入工部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于是等胡大人这边讯问完毕,他便随着将作监主事去了工部。 去到将作监,接触的人变多了,楚生并不隐瞒自己的身份,事实上,他很乐意将他已经到京中,并且协助查案的事情散布出去。 因此没过多久,京中便有人纷纷议论起此事。 宋枥毫不例外的也得了消息。 得知改良木犁的人竟是楚家庄的楚生,他不禁勃然大怒。 同时,也立刻意识到,此事肯定同阮楹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她谋划的,就是为了陷害自己! 可偏偏,他还真的上当了。 宋枥越想越怒,只恨不得立时将楚生杀人灭口。 但得知对方如今已经被将作监招揽,他又不得不熄了这份杀心。 因着改良犁的事,他本就受到嘉乐帝和大理寺的关注,倘若这个时候,他私下对楚生出手,多半会被抓到把柄。 那他之前所营造出来的良好形象, 必然毁于一旦! 这笔买卖很不划算…… 既然此人如今杀不得,那便改换一种行事,总归,他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宋枥有了决定之后,便带着人去了大理寺。 见到大理寺卿胡大人,他满面愧疚的表示,“听说那位真正改良木犁的先生来到大理寺了,他人如今可在这里?孤想见他一面,亲自向他致歉!” 胡大人谨慎的道:“殿下,此事还未有最后的定论,对方是否真正改良木犁之人还需仔细调查,等有了结论,臣定会尽快上报陛下和殿下。” 宋枥微笑道,“那位先生既然敢于来到大理寺,假冒的可能性自然是极小的,毕竟大理寺威名赫赫,又有谁会做出太岁头上动土的蠢事呢!” “若是误会孤有旁的意思,因而不愿让我见那位先生的话,那胡大人便多虑了。孤十分愧疚,因为孤的轻信被蒙蔽,导致真正有才学的人险些被埋没,想见这位先生的缘故,也是希望能够有所补偿,好叫天下的有才之士不会对朝廷失望。” 这话胡大人其实不怎么相信。 他猜测太子之所以过来如此表现,大抵还是怕陛下生气。 胡大人不由迟疑了片刻,思忖着该如何回应。 却在这时,身后的王大人抢先道,“太子殿下的爱才之心令吾等心生钦佩,说起来,此事也不能怪太子殿下,有些人为了私心有意蒙蔽您,您也是受害之人啊!” 第726章 卖好 宋枥温和的笑了笑,眼中却划过一抹满意。 这位王大人自然是他的人,来之前,他便让人暗中联络对方,如今与他一唱一和,倒也还算相宜! “王大人谬赞了,这本是该做的。” 王大人又连忙道:“可惜那楚生如今不在大理寺内,而是被将作监招揽了去,您若想见他,我等这便让人去将他带来!” 宋枥自然不是真的想见楚生,事实上,他还真怕自己见到楚生之后,会控制不住满心的杀意! 因此这会儿便立刻摇头道,“无需如此,他既能被将作监招揽去,想必是颇有才能,如今应是正在忙碌之中,孤就不必打搅了。” 王大人闻言立刻又吹捧了宋枥一番。 胡大人神色淡淡,任由他们去说,并不插言。 宋枥虽然对他这般不识相心下多有不快,但对方毕竟是父皇提拔的老臣了,他自然不好表现出来。 总之,他是按照计划表演了一场,之后见大理寺的众人已经充分的领悟了他的意思,这才心下稍感安慰的回了东宫。 但是去一趟大理寺并不够。 宋枥还准备在嘉乐帝面前再好好表现,借此冲淡改良犁一事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 然而想在嘉乐帝面前表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随便说几句好听的便能糊弄过去的,这个时候,宋枥突然想起了前世的一桩事。 那还是前世嘉乐帝大病之后的事。 全州当地的官员在辖地意外发现了一处铁矿。 铁矿看起来规模颇大,因此朝廷这边派了不少人去专门挖掘。 可等到一众人赶过去,将矿场建起来之后才发现,那处铁矿洞实则并不丰茂,能够挖掘出来的铁矿非常有限。 那般大动干戈后,却挖掘了没有多长时间铁矿就告罄了。 当时是工部负责的此事,事情发生后,工部尚书可是被众人骂得颇惨,他代替嘉乐帝监朝,那阵子每日都能收到不少参奏工部尚书的奏折。 宋枥想着勾起唇角笑起来。 不如,他就把这处铁矿拿出来,交给朝廷。 以铁矿在大宛的重要,这份功绩想必足以洗刷他之前没做妥当的地方了。 至于说铁矿并不如众人预期那般丰茂,又同他有何干系? 他发现了,大公无私的交予了朝廷,其他的事,自然是负责官员的责任! 当然,献出一处铁矿的作用远远不止在父皇面前卖好,宋枥琢磨着,此举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想罢,他便很快叫来手下人着手去安排此事。 力图解决困境的同时,宋枥自然也不会忘了报复! 他会落到如此尴尬的境地,就是因着阮楹! 宋枥思忖了半晌,让人将阮娴唤来,准备仔细询问那天她去伯府的事。 阮娴去伯府拜访,本是他的主意。 其实宋枥不是不知道,阮娴并不乐意。 但不管她是否愿意,只要她乖顺去做了,宋枥便满意了。 不过那日阮娴回来,身子便有些不爽利,太医那边也报了病。 而他恰好有些其他的事要处理,便没有去仔细询问。 之后宋枥也猜测,阮娴去这一趟到底是要受些气的,她不急着同他提,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现在可容不得她耍小脾气了,他需要用到张氏这枚棋子来对付阮楹,一解心头之恨! 第727章 水性扬花 而这个时候,阮娴最惊慌的时刻已经过去了,虽然没有去成伯府,但她心里已经有了更好的说辞,因此并不怕宋枥询问。 听到传唤,随着宫人来到宋枥的寝殿。 一见到宋枥,阮娴变委委屈屈的道起了不是,“殿下,让您失望了,其实那日妾身并没能前去端肃伯府……” 宋枥闻言登时拧起了眉头,不过紧接着阮娴又道:“妾身之所以没能去成端肃伯府,是因着遇见了定兴侯府上的聂世子……” 随即她添油加醋的说起了那日聂广疆是如何不快地离开端肃伯府,她又是如何的灵机一动,找上了聂广疆,向聂广疆揭发了阮楹的所谓真正为人。 “妾身是想着,倘若阮聂两家联姻,阮楹成了聂世子的夫人,那聂家定然极可能受到挑唆,不愿再投诚殿下!因着这一桩,也不能叫聂世子这般被蒙蔽。果然,妾身向聂世子说出了阮楹的真实性情后,他顿时勃然大怒,明显是对阮楹,甚至阮家都生出了芥蒂,他们两家的联姻十有八*九要告吹了!” 听到此事,宋枥登时来了精神,“聂广疆当真厌弃了阮楹?” 他当然不愿阮聂良家联姻成功。 毕竟,他如今无法笼络阮家,已经成了定局。 可聂家这边,却还是有可能拉拢到自己这边的。 但就如阮娴所说,一旦阮聂两家联姻成功,那在阮楹的搅和下,聂家这份助力,它多半要失去。 他并不怀疑阮楹有这份本事。 前世阮家最初并不想全力助他,若非阮楹居中斡旋,只怕他的登基之路要曲折许多! 这绝不是宋枥想看到的。 而阮娴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份大惊喜。 聂家若同阮家有了嫌隙,那他拉拢对方的成功几率就更大了几分! 成功勾起他的兴趣,阮娴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并无把握,只能顺着这话,确定的点了点头,“殿下,您想啊,阮楹不但心性狠毒,还为人轻浮,水性杨花,聂世子又如何会想要娶这么一个女子为妻呢?” 要说阮楹心性狠毒,那确实是极为狠毒的。 但说到水性杨花……倒叫宋枥有几分迟疑了。 前世,阮楹与人私通一事,他当时的确信以为真,但重生后也仔细思忖过,觉得这其中应是有蹊跷的。 毕竟他们也在一起数年,阮楹应不至那般放-荡。 “她……做了何事?” 见宋枥仿佛不大相信的模样,阮娴心里暗哼了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鄙夷阮楹为人的模样,“殿下,您兴许还不知道吧,那阮楹,她不仅勾搭聂世子,只怕连岑王殿下也不放过呢!” 宋枥沉下眉眼,“你知道了些什么?” 岑王,又是岑王…… 他到现在都认定,自己断腿是岑王之故,不过是没有证据罢了! 前仇还未报,如今又想出来坏他的事? 阮娴绘声绘色的道,“妾身之前就专门打听过,听说阮楹经常私下里岑王见面,若非如此,岑王也不会时常出入伯府。我去的那日,岑王和聂世子便是前后脚进了伯府,后来没多久,聂世子便怒气冲冲的出来。若非他对那两人的不堪有所察觉,又怎会这般表现?之后更不会我一说阮楹如何,他便信了,可见他心里亦是有数的!” 这话说的颇有道理,宋枥听着顿时心生警惕,咬牙切齿的道:“绝不能让岑王和阮楹继续搅在一起!” 第728章 唏嘘前事 这两人都是他的敌人,尤其是岑王,深得父皇信任,又有自己的势力,他的能耐不是阮楹那等闺阁女子可以相比的,他们若是真的联手对付自己,那他岂不是更要头疼了? 阮娴不以为然的道,“殿下,依妾身看,阮楹固然想攀附岑王,但岑王对她应该不过是玩弄罢了!难不成岑王还会娶一个乡野农夫之女吗?” 岑王可是堂堂的亲王,多少高门贵女不能娶,怎么可能看得上阮楹? 玩玩尚可,真要娶加碎,他不嫌丢人啊! 阮娴十分笃定地想着。 但宋枥却没有她这么乐观,毕竟,阮楹如今已经被封了县君。 虽说出身低,但毕竟是端肃伯府养大的,相貌、礼仪和手段都不缺少。 而且端肃伯府至少都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 岑王即便是真要娶她,宋枥也不会觉得太意外。 回想前世,他不就是坚持要娶阮楹吗? 而事实也的确证明,阮家为他提供了颇大的助力,最后,他成功登上了皇位! 倘若不是太过急于斩草除根对付阮家,彻底激怒了阮楹,说不得她也不会那般心狠手辣的要拉着自己一道去死! 想起前世,宋枥不禁唏嘘。 不过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同阮娴说,于是,他沉默着挥了挥手,示意阮娴下去,然后独自留在寝殿里,思索着对策。 阮娴却只当他默认了自己的说法是对的。 回到所居院子的卧房内,她越想越是觉得憋屈。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聂广疆当初在茶楼里威胁她的那番话,已经并无多少惧怕了。 就算她做了些什么,聂广疆又能拿她如何? 无论怎样,她也是太子的女人。 难不成聂广疆还真敢闯到东宫里为难她不成? 哼,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这般一想,阮娴愈发恨毒了阮楹,不甘就这么算了,她私下里寻了人手,让他们对外散布谣言。 就说阮楹蓄意勾引岑王,寻找各种机会与岑王偶遇,言辞大胆,不断的sao扰岑王。 阮娴害怕岑王,不敢过多提到他,便叫人将这话题的重点都放在阮楹的身上。 总而言之,编排了许多阮楹生性放+荡的言语,希望能借此一举毁掉阮楹的名声! 与男女之事有关的流言总是传得格外快,有人听闻便动了心思,这日下朝后便特意跑到宋文献面前挑拨,“听闻殿下深受乐平县君sao扰?依下官之见,殿下您未免太过仁慈了!” 宋文燮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好些人都这么说,下官也是偶然听闻。”身着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面色讪讪。 “哦?”宋文燮眸光微闪,神色意味不明, 因着他没有反驳。那人便只当他默认了,不过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愈发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殿下,想那乐平县君,从前也一向有着端庄的名声,如何会突然性情大变,甚至敢于sao扰殿下,要说这其中没有内情,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那你是如何认为的?”宋文燮冷冷的问道。 男子迟疑着道:“兴许此事与阮大人有关……” 听到这里,宋文燮已经彻底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是要借着阮楹被人传谣言一事,来挑拨他和阮怀英的关系。 看来,这背后之人不但想毁了阮楹,还要对付阮怀英,甚至会影响到整个阮家! 第729章 一个误会 此事并不能等闲视之。 宋文燮当即冷了脸,呵斥道:“你可知诋毁亲王,诋毁当朝县君,诋毁朝廷大员是何等罪名?身为朝廷命官,你不思为国尽忠,为百姓请命,却满口都是毫无根据的谣言,依本王看,你这官帽才真是戴到头了!” 男子其实没想那么多,不过是寻着这么个机会,想着借机攀关系能够入了岑王殿下的眼。 却不料当头便遭遇致命打击,顿时脸色发白,两股战战,惶恐的颤声低头求饶。 宋文燮却已不再看他,当即拂袖而去。 离开宫中,宋文燮一边派人去调查这谣言的来处,一边命人去给阮楹送信,邀她在亭盖园见面。 收到宋文燮的消息时,阮楹刚刚送走魏菁。 魏菁临时前来伯府,正是因为在绣坊里,无意间偷听到两名贵女在谈论与阮楹有关的谣言。 哪怕那两名贵女说出口的话已是颇为委婉,但魏菁仍然意识到,这谣言是多么的恶毒。 名声对女子来说何等重要,对方可不正是杀人诛心么? 她心下不由得为阮楹担忧,没有多想便乘了马车来到端肃伯府,向阮楹汇报此事,希望她早早拿出对策。 魏菁前脚离开伯府。后脚阮楹就收到宋文燮约他见面的消息,心头不由得闪过一丝怀疑…… 这件事,该不会是宋文燮为了逼她答应与他定亲,而搞出来的吧? 不过下一刻,她就自己否定了。 不不,宋文燮行事断不可能如此下作! 这般想着,阮楹沉了口气,决定还是要去见宋文燮一面。 同祖母打过招呼,她便乘马车来到亭盖园。 由掌柜的亲自引领,来到宋文燮专用的院内。 进去便瞧见,身材颀长的男人正负手立于院内的树下,他微微扬着头,葱郁如盖的绿荫下,俊美无双,姿态优雅的男子…… 当真是如画般的美景! 不过阮楹看了一眼,并没有心情去欣赏,而是径直朝着宋文燮走过去。 “你来了,过来坐吧。” 宋文燮撩起袍袖,同阮楹在院内的茶案两侧落座,很快便开门见山的说起外面所传谣言之事。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我已经派人去查此事了,到时该抓的抓,该审的审,只需要控制住源头,处置起来不留半点情面,其余的人自然会有所顾及,不再人云亦云。” 无非是杀鸡儆猴罢了,聪明人自然懂得看眼色,至于蠢人,那注定是活不长久的! 听到这番话,阮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此事与宋文燮无关。 她心下不由得大为惭愧,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她就怀疑起他了。 大抵是这阵子总在想要不要与他赌一场的事,因此思绪才不由的拐到了他的身上。 可但凡冷静的一想,就知道此事绝不可能是他所为! “又要劳烦你了……”阮楹掩下不自在,讷讷的道。 宋文燮轻摆了下手,“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套,况且那谣言本也将我牵涉其中,身为当事人,我派人去调查澄清,本就是该做的。” 话是这么说,但换了旁人处在他的位置,大可不理不睬。反正那些谣言主要是针对阮楹,对他确实没有多少损害的。 阮楹暗叹了一口气。明明不想麻烦他的,可是,事到眼前还是少不了要麻烦他。 这时,宋文燮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突然道:“虽然眼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甚至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上次我说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第730章 我应下了 阮楹沉默了片刻,反问道:“你可想过,此事对你没有丝毫的好处,反而有可能害你背上不好的名声?” 他上回说,若是要退亲,责任便都推在他的身上,真觉得这样无碍吗? 男子若没了好名声,家风好的人家也是不愿将女儿嫁过去的。 难不成,他真要一辈子不再娶亲? 宋文燮坦然的轻笑道:“名声好坏与我并无太大意义,若是能以此换取同你光明正大相处的机会同,那自然是很值得的!若说好处,那这便是了!” 阮楹心头一震,“我若此时应了,未必没有利用你之嫌,听说外面关于我的谣言传的十分不堪,显然是有人成心要败坏我的名声。我是阮家的姑娘,我的名声坏了,自然会牵连府里,这绝非我所愿。但若是这个时候同你定亲,那些谣言或许便可不攻自破了。” 若是她真的成了岑王殿下的未婚妻,那谁还敢传那些不堪的谣言? 宋文燮听出她这是意动了,立时掩下眸子里的紧张,故作云淡风轻的接话道:“若是能被你利用,我求之不得!毕竟这也是对我能力身份的褒奖!” 阮楹嘴角抽了抽,还能这么想吗? 但不得不承认,她被这话打动了。 这个男人对她的好,总是这般,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 就只是单纯的喜欢,爱慕他。 同时,他也以自己宽广的胸怀在包容着她。 阮楹眼中升起一抹释然,她抬头看向暗自紧张,等待她回复的男子,轻声道,“若是你现在还未后悔,仍然愿意赌这一场,那我便应下了。” 试一试吧? 或许,他的这份包容不至那么快便消失! 闻听这话,宋文燮难得的失态了。 他双手撑着茶案猛的站起身,不仅带倒了身下的椅子,连同面前的茶盏等物也掉落在地,但他哪里顾得上那些,大步流星地绕过茶案,来到阮楹的身边。 宋文燮猛的伸出双臂,将缓缓站起来的阮楹拥入怀中。 嗅着熟悉的馨香气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埋首在阮楹雪白的脖颈间,“我很高兴……” 高兴的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他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被她看在了眼中,然后向他迈出了那一步。 虽然这一步迈出来,两人之间仍有着不小的距离,但对于宋文燮来说,这却是充满希望的一步! 毕竟有一才会有二,才会有接下来的三四…… 他相信,他们终将走进对方,就如眼前一般紧紧相拥。 当然,这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阮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下意识的便伸手去推。 奈何,对方激动之下,力道愈发的极大,根本不是她可以撼动的。 推了两回,发现宋文燮纹丝不动,阮楹顿时无奈。 好在除了拥住她,他并未做其他过火的动作,因此她便也放弃了挣扎。 耳畔感受着他灼热的吐息,身体感应到他剧烈的心跳,阮楹一直漂浮不定的心,正缓缓变得踏实。 他的怀抱,比她想的更加宽厚也更加坚实,或许,她是可以有所期待的。 退一步说,就算日后他后悔了,两人分开,至少自己也尽了力,不会因为错过他而一直深埋遗憾。 暂且……就这样吧。 第731章 长辈不同意 阮楹既然想明白了,便不再掩饰自己对宋文燮的动心。 只不过,她性子保守,两人相处时,断不肯再让宋文燮过于亲近的。 只是偶尔牵一下手,她的脸颊都微微泛红,仿佛待开的花苞,含羞带怯。 而宋人燮渐渐平静下来之后,自然也不会去逾矩。 只是逗弄时,看着她红如朝霞的脸庞,都觉得心里仿佛打翻了蜜罐儿一般甜得紧。 两人到了这时,反而话比平日还要少。 相对而坐,你看我一眼,我瞧你一眼的,视线相触片刻,又分开,然后再次碰撞到一起。 虽然气氛静默,便两人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别有一种默契在流转。 但时候不早,阮楹也该回去了。 宋文燮送她到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去。 他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人性贪婪这话实在是有道理极了。 她拒自己于千里之外时,他只想着能同她多多亲近就好了。 可等她答应了愿意与他定亲,他却又开始想着能早早将她娶回家,日日相伴的情形。 …… 既要定亲,自然要征得长辈的同意。 宋文燮离开亭盖园,便直接去寻了阮怀英。 阮怀英被他请到茶楼里时,仿佛什么都明了的样子,宋文燮还隐隐吃了一惊,心道难不成阮楹已经事先将此事告知他了? 可一开口才知自己是误会了。 阮怀英沉声道:“殿下是为外面胡乱传的谣言之事而来吧!您放心,此事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定会查出个结果,给殿下一个交代,” 宋文燮沉默了半晌,无奈的道:“阮大人误会了,我此来是为着同乐平定亲一事……” 阮怀英:…… 他尴尬的干笑了一声,“这话从何说起?” 上回不是已经拒绝了吗,怎么这么快便旧事重提? 就算岑王如此执着,阮怀英心下亦是有所动容,但他仍然不准备答应。 宋文燮自然不会说,阮楹已经提前应下他的话,而是道:“谣言来得凶猛,咄咄逼人,即便你我已派人去查证制止,但总会有人乐此不疲的添油加醋,企图败坏乐平的名声。毕竟她那般好,嫉妒她的人着实不少,饶是我也不可能将那些人都处置了。” “可如此一来,乐平的亲事便是难上加难了。” “但同我定下亲事,这些谣言自然便会烟消云散。” 阮怀英连连摇头,“不可,绝对不可,这岂不是利用殿下么?我阮家的女儿,便是嫁不出去,也不好拖累殿下。她便是不嫁留在府中,也绝不会有人说二话。再则,莺莺她如今本也无意成亲……” 宋文燮微微一笑,“阮大人何不回去询问乐平本人的想法?或许她现在已然改变了主意。更何况,我对乐平之心,便是利用,那也是我自愿的,如此,岂不更是两相得宜?” 阮怀英看向他,一时无语。 他同岑王也相交不短的时间,从不知道他还会说这等肉麻的话! 不过,阮怀英惊愕过后又很快意识到他话中的隐意。 是说莺莺已经改了主意? 他如何得知? 难不成又私下去见莺莺了? 想到这种可能,阮怀英的脸不由有些泛青。 岑王殿下如何这般不讲究?! 第732章 这不是你的错 因着心里对宋文燮生出警惕,阮怀英很快便寻了托辞离开茶楼,回到伯府。 进了府门,他一边往荣寿堂走,一边吩咐下人去请大姑娘过去 ,准备同阮老夫人一道问问莺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不愿嫁的是她,怎么到了如今还在私下同岑王见面。 难不成她真的被岑王说动心了? 这怎么能行! 阮怀英越想越不快,来到荣寿堂,阮楹还未到,他便同阮老夫人提及此事。 阮老夫人闻言,倒没有太过意外。 毕竟,她是知晓阮楹那日拒绝了岑王,却又心下迷茫,可见对岑王未必全无情意的。 不过这话她实在不好同儿子说,便道:“你莫要着急,或许莺莺是因着外面的谣言,不想牵连到府中,因此才会应下岑王。况且,岑王对莺莺实可算一片痴心了,便是莺莺被他打动,那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么?” 阮怀英惊愕地看向她,“母亲!之前您还同儿子说,不赞同这桩亲事的,这才没多少日子,您就又改了主意?” 阮老夫人不以为然的教育道:“但凡女子,那主意从来多变,改便改了,又有什么大不了?难道你连这个道理都不知晓?” 如此的理直气壮,顿时叫阮怀英一时恍惚起来。 难道错的是他? 阮怀英抚了抚额头,不得不无奈的道:“母亲,您就别同儿子开玩笑了!” 阮老夫人没理会这话,径自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心道,我有没有开玩笑,你很快便晓得了! 两人正说着,阮楹来了。 进到厅堂里请过安,阮老夫人如常般笑眯眯的招手将她唤到身边,“莺莺坐到祖母旁边来。” 她横了阮怀英一眼,制止了他马上就要发问的念头,等到同阮楹说了几句闲话,这才正色道:“祖母方才听你父亲说起,外面有人胡乱传了些谣言,意图坏你的名声,此事你可知道了?” 阮楹此时其实隐约猜到父亲会在这里的缘故,因此闻言十分淡定的点点头,“孙女也是上午方才听说了。” 阮老夫人蹙着眉头道:“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恶毒,竟编排出这种话来!此事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断是不能揭过去的,否则人人都当我阮家是软柿子捏了!” 阮楹赞同的道:“的确是该查清楚的。否则不但孙女名声受损,便是府中的妹妹们,甚至是父亲和兄长他们也都会受到牵连。” 散布这种谣言,这种行事的手段,她在思索过后,心里其实隐隐已经有所猜测。 只是无凭无据,她暂时还不好说出来。 她话中提到阮怀英,阮怀英便顺势道:“莺莺,虽然谣言可恶,但这事为父会处理的,你千万不要为了谣言而轻易许诺旁人,否则日后不免追悔莫及!” 他到底是不好直接说出与宋文燮定亲的事,想着不然还是让母亲私下里问一问吧。 不过他的态度还是需明白的表示出来。 “无论如何,府里有祖母有父亲,还有你两个哥哥,都能护着你,你莫要因此而想太多,甚至将这视作自己的错处背负在身,你可明白?” 话音刚落,便从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没错!这绝不是莺莺你的错!” 第733章 他待我极好 闻声回头,发现竟是阮少卿和阮少楠相携而来。 原来他们也听到了外面所传的谣言,心下十分气愤,不约而同的回到府中。 想着同家人商量一番,此事该如何解决。 到了门口,阮少楠便听到父亲的话,心下大为赞同,当即便应和出声。 两兄弟走进来,向祖母和父亲请了安,阮少楠便迫不及待的道:“莺莺,你千万莫要将外面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从而不快,会传这种谣言的人要么歹毒,要么无知,你若为此难过,那边正是如了他们的意!” 阮少卿也点头赞同的道:“二弟说的是,莺莺你不要担心,关于此事,父亲定有好的对策,我和你二哥也能帮忙,用不了多久便会解决的,你只管安心在府里等着便是。” 阮楹感动道:“多谢两位兄长,其实……我并未因此而担心。” 说着,她看向阮怀英,“我想父亲应是另有一桩重要的事想要提起……” 阮怀英不着痕迹地轻蹙了下眉头,“莺莺,你果然应了岑王殿下,可是?” 阮楹缓缓点头,“是的,父亲,我已经答应了岑王殿下,不过,并不是因为这次谣言的事。” 阮老夫人听着这话,一时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莺莺这丫头一直说不想成亲,为她的婚事。他们也是头疼的很。 可如今,他们还没来得及多找些合适的郎君来相看,莺莺便已经要定亲了,而且还是岑王殿下! 倒是旁边的阮少卿和阮少楠两兄弟听得一头雾水。 “莺莺,你答应岑王殿下何事了?” “难不成他为难你了?” 见兄长误会,阮楹连忙解释道:“是定亲的事,他并未为难我,只是……”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将“心悦我”这种话说出口,阮楹脸颊发烫的看向满面震惊的两人,呐呐道:“总之,就是定亲的事。” 两兄弟回过神,极是不可思议。 一个说:“莹莹,你真不是为解决这谣言才会答应岑王殿下吗?” 一个又说:“答应同岑王殿下定亲?这是何时的事?!” 他们同时发问,阮楹一时也不知该回应谁? 这时阮怀英摆了摆手,让两个儿子消停此,先不要掺合,他这个当父亲的还没问清楚,哪里轮得到他们! “莺莺,你同为父老实说,真不是因为岑王殿下对你……纠缠不清,你又怕连累府中,所以才不得已答应下来的吗?” 阮怀英不觉得阮楹会单单因为谣言的事而突然改变主意,但看岑王对自家女儿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让阮怀英不禁担心,阮楹是因为岑王的身份,所以才打算委屈自己。 听到这话,阮少卿顿时皱起眉头,阮少楠则竖起眉毛,一脸愤慨。 显然,哪怕对方是岑王殿下,但若是自家妹妹不是心甘情愿的答应这门亲事,那他们也是不会妥协的。 阮楹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几分,旋即恳切地道:“父亲,两位兄长,并非你们想的那样!岑王殿下并没有勉强我,他只是同我说,想和我定亲。我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他待我极好……” 第734章 女大不中留 “而且,殿下还同我约定,若是日后我反悔了,不愿嫁入岑王府,那我随时可以提出退婚,并且愿意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绝不让阮家和我的名声受损!” “他是这般想,也是真心诚意这般说出来的,我看得出来。所以便想着,对我如此真心的人若是错过,只怕日后也难再寻了,这才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阮楹说着,话锋一转,“当然,事情最终还是要由祖母和父亲决定。” 这番话说出口,厅堂里顿时静默下来。 哪怕阮怀英和阮家两兄弟再护着她,再排斥岑王殿下这个想要娶走自家女儿或妹妹的外男,却也不得不承认,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绝无仅有了。 便是他们自己。对妻子或未来的妻子,也无法说能够牺牲至此。 半晌后,阮老夫人笑着戳了戳阮楹的额头,打破了沉默,“你这鬼丫头,你都不反对了,我们又怎会阻止!再说,岑王殿下不但对咱们家莺莺一片痴心,也的确是个有担当的好儿郎,是个能托付终身的。” “原本我还因着他的身份太高而心下迟疑,不过听到他说的这番话,倒是改了主意。” “莺莺啊,祖母相信你看人的眼力,你说他是真心,那他必然就是真心,如此才能打动你。那这门亲事,祖母便应下了!” 阮楹有些高兴,又格外赧然的低声道:“祖母,多谢您……” 多谢您一直以来对我始终如一的保护、包容,才能够让我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亲近自己喜爱的人。 若是没有祖母的维护,即便父亲和两位兄长同样爱护她,但在后宅之中,她也绝对无法如现在这般自由自在。 阮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她,长满皱纹的手抚上她的头顶,“我们莺莺啊,看着是个小机灵,实则是个心软又固执的笨丫头,祖母若是不多看着你些,只怕你会受了欺负,那祖母又如何忍心呢?” “不过以后有岑王殿下护着你,祖母也能轻省些了。” 阮楹眼睛发酸,忍不住靠过去,轻轻偎在了阮老夫人的肩头。 前世傻了一辈子,不断的推拒这些其实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亲人,幸好这辈子醒悟过来没有再犯那样的错。 看到这一幕,阮家父子三人也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既然莺莺答应的并不勉强,而且岑王对她也的确是极为上心的,那么定亲似乎也没有那般不可接受。 虽然阮怀英一想起岑王殿下会变成他的女婿,心里还是不自在的紧,但只要阮楹觉得高兴,自家母亲都不反对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罢了,果然还是女大不中留呀! 阮少卿和阮少楠看着阮楹,眼中也透露出这个意思,直叫阮楹愈发的不好意思了。 因此也无法说,她只是要定亲,又不是要成亲,也未必会成亲,所以他们倒也不必如此。 算了,还是别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了。 她同宋文燮或许不会走到那一步呢?阮楹没什么把握的想道。 一家人说了阵话,阮少楠便急着叫阮楹出去单独说话。 阮少卿回房去见杨氏了,而阮怀英则留下同阮老夫人叙话。 “母亲,既是要订亲,张氏那边恐怕还是需要出面。” 第735章 哪家的姑娘 定亲也是要办定亲宴的。 至少目前来说,张氏还是伯府的女主人,还是阮楹的养母。 她若不出面,外界难免要议论。 阮怀英也是想到这些,所以才征询母亲的意见。 阮老夫人想了想便道:“她最近虽表面安份了些,但我瞧着心里还是有怨的,让她出来久了,怕是又要生事。不如这样,到定亲的那天,让她出来一日便是了。” 随即又提醒道:“不过你也要提前同她说清楚,莺莺的好日子,她若无故寻麻烦,那我断是饶不了她的。” 阮怀英点点头,“便是您不说,我也要这般做的。” 事情定下来,阮怀英便让人去岑王府捎了个信儿。 宋文燮得了准确的消息,也不顾时候晚了,立刻去换了衣衫,进宫求见嘉乐帝。 这个时候,嘉乐帝刚刚看完奏折正准备歇息片刻。 闻听宋文燮来了,便命身边的刘公公将人请进来。 宋文燮请了安,开门见山的道:“皇兄,这些年您一直唠叨着让臣弟寻一个王妃,如今臣弟便是来向您禀报好消息的。” 嘉乐帝闻言一愣,虽然隐约猜到他为何会这么说,但仍是露出惊诧的神情,“你这是打算成亲了?” 宋文燮微微颌首,唇角翘起,仿佛想到了那个人,禁不住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这回嘉乐帝是真的震惊了。 看到这一幕,宛如看到铁树开花啊! 他一直以为小九是打算孤独终老了,还想着实在不行,他便为他挑个适合的贵女赐婚。 可若是那般,小九决计不会露出如此神情! 嘉乐帝又是欣慰,又是感慨,故意道:“那便快快说来,让朕听听,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宋文燮微笑道:“正是阮大人家的嫡长女,乐平县君。” 嘉乐帝瞪了他片刻,蓦然笑出声来,伸手指着他道:“还真被你拐到了?难怪你一直那般维护那姑娘,又镇日撺掇着朕册封她。初时,朕本以为你是将她当作晚辈怜惜,却不料,你是在讨好自家的小媳妇儿,好将人早早圈到自己身边!” 哪怕已经猜到令小九动心的姑娘是谁,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升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小九这是真的陷进去了? 宋文燮不知他的想法,闻言便翘起唇角,拱手道,“还是皇兄懂我!不过您这封号是给了弟媳,也不算亏。” 嘉乐帝一时好气又好笑,轻哼了一声,道:“怎么,这时进宫,是要朕给你们赐婚?” 他一副明知故问,准备刁难一番的模样。 却见宋文燮笑容不变,声音却透着几分遗憾的叹息:“那倒不是。臣弟打算先定亲,何时完婚……再定夺。” 嘉乐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莫不是怀英不同意? 是了是了,怀英看似好说话,实则行事颇有自己的坚持。 自家臣子的性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 怀英从前同小九相交,想必是拿他当平辈对待,如今却突然成了岳父……想必他不适应得很! 事实上,他竟对这桩亲事没有如何反对,嘉乐帝细想想就已经觉得意外了。 至于成亲…… 恐怕还有得磨! 第736章 还算有眼光 嘉乐帝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想着。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随意一想,倘若阮怀英真的怎么也不同意将女儿嫁给宋文燮,嘉乐帝必是要不满的。 谁让他护短呢! 尤其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中意之人的亲弟弟。 不过,眼下看来还不至于。 嘉乐帝轻笑着调侃道:“此事朕知道了,会尽快命礼部去安排求亲事宜,你且放心,不会让你的小王妃跑了的!” 他们兄弟关系一向很好,年纪差得也多,宋文燮的岁数同大皇子差不多,偶尔,嘉乐帝对这个弟弟有种养儿子的心态。 他自然愿意看到宋文燮能够寻到一位中意的女子。 眼下虽然只是定亲,但凭小九的手段,成亲也是早晚的事,他倒不必为此事操心了。 嘉乐帝难得这般开玩笑,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也是极好的。 宋文燮自然不会在意,也笑着回道:“皇兄既这般说,那臣弟便放心了,一切就劳烦皇兄了!” 倒是会顺杆爬! 嘉乐帝笑不可抑,伸手凌空点了点他。 …… 宋文燮离开之后,嘉乐帝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收敛起来,他靠向椅背,突生怅然。 透过寝殿的窗子,看向外面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 轻叹着喃喃道:“如此……朕便放心了。” 因着刘公公亲自去送宋文燮离开,侍候在侧的王公公便躬身上前,为嘉乐帝呈上了一盏热茶。 “陛下,您用茶。” 嘉乐帝瞥了他一眼,“朕记得,你前阵子身子有些不舒坦,如今可好了?” 王公公一怔后,连忙感激的回道:“奴婢早便没事了,多谢陛下垂询。” 好了便好,怎么说也是侍候自己不少年头的老人了。 嘉乐帝点了点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王公公陪着笑道:“岑王殿下一向神情严肃,不想今日脸上的笑却没落下去。” 嘉乐帝闻言一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可见他对那乐平县君是满意的紧啊!” 他顿了顿,笑哼道:“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起来,连朕都是第一次瞧见他这般认真的模样。” 说着又忍不住笑着抱怨了一句,“平日里朕安排他做事,也不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如今为了个小丫头,倒是步步为营起来。这么久才哄着对方答应同他定亲,朕还以为他恨不得要立时成亲呢!” 对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怀英那家伙,对不甘愿的事,可是很会打太极的! 宋文燮要定亲的事勾动了嘉乐帝的心思,想起往日里苦劝他早日寻位王妃,正正经经过日子,却从未见他听过,如今倒是自己相中了个小姑娘,忍不住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 王公公一直带着微笑聆听,仿佛听得格外津津有味。 有人捧场,嘉乐帝愈发唠叨个不停。 说到最后,王公公突然道了一句:“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嘉乐帝不以为意的摆了下手,“要说什么?” 王公公小心的道:“这乐平县君能被岑王殿下看中,当真是极有福气了。” 嘉乐帝点点头,理直气壮的道:“那的确是很有福气的!” 朕的皇弟,生的好便不说了,品性也极佳,又有能耐。 即便他不是亲王,那搁在哪家也不能不说是一句顶顶好的儿郎! 唔……顶多年纪大了些。 但男子这个年纪才显得成熟可靠,那阮家的小姑娘还算有眼光。 第737章 五十杖换两清 王公公试探的道:“只是奴婢听闻太子殿下纳了阮家二姑娘为选侍,如今岑王殿下要同阮家大姑娘定亲,这好像差的辈分吧?” 嘉乐帝一怔,随即便道,“倒也无碍,总归乐平并非阮家亲生,这辈分不辈分的,自然也就不必太讲究了。” 王公公连忙躬身道,“陛下说的是,不过近来外面很是有些关于阮家大姑娘的传言。” 嘉乐帝轻蹙了下眉,“什么传言?” 王公公吞吞-吐吐的道:“无非是说乐平县君品行有暇,时常纠缠岑王殿下,甚至还有的说,岑王殿下原本对乐平县君并无男女之情,可因着阮大人时常邀请岑王殿下过府叙话,因此才同乐平县君亲近起来……” “够了!” 王公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嘉乐帝喝斥一声打断。 王公公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的叩首。 嘉乐帝平了平气息,眸光冷下来,“若不是看在你这老东西服侍朕多年的份上,凭你今日这口舌之过,朕便要摘了你的脑袋!” 他嘲讽的轻笑一声,“你这是想离间朕同阮怀英,还是根本想要污蔑朕的亲弟弟?!” 王公公吓得只觉骨头都软了,一边将头磕得砰砰响,一边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也只是将外面的传言学给陛下听,断不敢存了那些不敬的心思!” 嘉乐帝道:“到了这会儿,你还拿朕当傻子不成?” 见对方冥顽不灵,他也不再多说,直接唤来侍卫,将王公公拖下去,杖五十,以儆效尤! 惹怒了皇上还能留一条命,已是极大的宽容了。 王公公也不敢喊冤,只是面色灰白的被拖到外面去受杖刑。 他心里暗暗叫苦,咬着牙受了五十杖,命也去了大半条。 被人送回屋子,王公公努力睁开眼睛,便看见伺候在床边的干儿子喜子。 他奄奄一息的道:“悄悄的,你去给东宫那边传个信儿,就说干-爹尽力了,可陛下对岑王要娶乐平县君的事,一力支持,实在无法改变!” 喜子拿着温水洗出来的白纱布,哭着点头,“干-爹,我先给您上了伤就去!” 王公公叹了口气,默许了。 能活着谁想死呢? 可他曾受过东宫那边的恩惠,如今人家让他还,他能说不还吗? 他这等小人物,哪怕是在陛下-身边侍候的,可还不是个奴婢,哪里敢得罪太子殿下? 如今这般已是最好的结果了,只当半条命换个两清。 …… 宋枥得了消息,不免又发了顿脾气。 他之前叮嘱王公公也不过是以防万一,却没想到这么快,岑王便去到父皇面前说要同阮楹定亲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不想那两人搅在一起,那两人就偏偏要定亲! 说起来,阮怀英同岑王一直有交情,他怎么会同意岑王那个岁数的男人娶自家才十几岁的女儿? 可见也不过是被权势迷花了眼! 岑王不定给了他什么好处,买通了他,他这般同卖女儿也没什么区别!宋枥心下愤然的想着。 转念又怀疑,这两人突然要定亲是因着最近外面的流言。 为了保住名声,才由此决定。 毕竟这个时机太巧了。 若不是那些留言,兴许他们还不会这么快就提到定亲,毕竟这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宋枥想罢,便命人去细查此事。 第738章 败事有余 查这波留言源头的人越来越多,阮娴那点伎俩很快就掩不住了。 不过她寻的人,到底也是依附于宋枥之下的。 因此占了近水楼台的光,最先查出根源的,就是宋枥。 听了属下的回报,他简直又惊又怒,一面吩咐属下全力将此事遮掩,尤其不能让阮娴参与其中的事曝露出来,一面怒气冲冲地去寻阮娴了。 宋枥因为腿伤还未痊愈,平日里,他要见阮娴,通常都是直接让人唤阮娴过去。 可今日,他却便内侍推他过来。 阮娴见到他,大为惊喜,上前见了礼,便想蹭的宋枥身边撒娇。 却不想宋枥阴沉着脸,尤其看到她一无所知的模样,只有更加愤气上涌,甚至直接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掀翻在地。 “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回响在屋中。 阮娴登时惊呆了,半晌才结结巴巴的道,“殿,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生气?” 她这么一问,如同再次火上浇油。 宋枥更气了,忍不住厉声斥道:“ 你问孤为何?孤倒要问问你为何?为何派了人去传阮楹的谣言,还牵扯上岑王?你是生怕他们两人不在一起吧!之前孤同你说过什么,你全都抛之脑后了?你促成他们在一起,对你有何好处?还是说你蠢的,根本分辨不出此事该不该做?!” 他连珠炮般地骂了一通。阮娴却被骂得一头雾水,她无比的委屈。 就在刚才,她还在因为京中盛传阮楹生性放-荡,水性杨花的流言而兴奋不已呢! 哪知这会儿,宋枥就给她送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阮娴一脸茫然的问道,“殿下您说的是何意呀,我从未促成他们两人在一起……” 她这般无辜的模样,在宋枥眼中。简直就是蠢不可及。 蠢到让他继续骂的心情都没了。 宋枥阴侧侧的瞥了她一眼,便唤内侍推他回去,留下阮娴一个人面对满屋的狼藉。 宋枥一行离开后,宫人才敢出来,小心翼翼的收拾着碎裂的瓷片。 贴身伺候阮娴的两名宫人想要扶她进屋去,却被阮娴猛地甩开手,她胀红着脸骂道:“滚啊!不用你们,快滚!” 骂完转身回了卧房内,扑到床榻上痛哭起来。 外头的宫人互视一眼,露出无奈之色。 阮选侍的脾气真的不怎么好,她暂时还是敬而远之吧,免得又被迁怒。 阮娴本以为,自己就算做错了事,那也是无心之失。 更不要说,宋枥倘若之前将话同她说清楚,也不会出这种纰漏,所以不能把错都怪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这话她是不敢明白说出来的,面上只做出认错的模样,想着先把宋枥哄回来再说。 却不知,自这天起,宋枥便明晃晃的冷落了她。 无论阮娴怎么送吃食讨好,又或是百般关心,宋枥却连她的面都不想见,送的东西更不想要。 只因看到她或是与她有关的东西,宋枥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前世的阮娴。 然后他便会不由的痛恨,为什么这一世的阮娴与前世大为不同? 倘若是他真心爱着的那个阮娴,定然不会这么愚蠢还不自知。 让他连敷衍都没有兴致! 第739章 冷落 被宋枥冷落,阮娴的日子很快就不好过了。 先是厨房那边懈怠起来。 送上的饭食,越来越不合胃口。 阮娴没了底气,只得忍耐。 见她可欺,厨房的人便愈发变本加厉,甚至连热食也没有了。 更别说从前时不时送上的小食和甜汤。 除非拿财物来换,否则便一概没有。 阮娴锦衣玉食的养了那么久,如今哪里受得了那种委屈,只得拿了私-房给身边的宫人,可这一天三顿饭顿顿都要用银钱,她的私-房便如流水般花出去。 再这后连要点热水也要银子,饶是阮娴,手上有张氏塞给她的不少私-房,但这只进不出,她心里也是越来越没底了。 在愤恨、困窘、患得患失中渡日,阮娴愈发心性偏狭,更加恨阮楹,恨阮家人。 认为是他们使得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倘若她当初能够光明正大的嫁给太子,那她就是堂堂太子妃,谁还敢这般苛待她? 惟今之计,只有宋枥的宠爱能够让她的日子重新变得好起来! 阮娴如此想着,更加想尽了办法想要去努力抓住宋枥的心。 …… 阮娴的日子不好过,端肃伯府这边却是喜气洋洋。 礼部那边受了皇命,很快安排妥当。 官媒登门,随后有专门的礼部官员代表岑王殿下提亲,送庚帖合八字,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流程走着,很快就到了该办定亲宴的时候。 其实这定亲宴,礼部那边也有章程。 但阮怀英看过之后,深觉太过繁琐,便同礼部的官员商量,不想太张扬了,一家人,再请少许最亲近的朋友,大家一道庆贺一番也就是了。 会这般,也是因着阮楹同岑王殿下定亲这事,总叫他觉得心里不是那么踏实。 之前他便将自己的想法同阮楹商量过,得知她也是这个意思,阮怀英便如是告知给礼部的官员。 礼部的官员面上堆着笑,心里却嘀咕不已,女儿要同岑王殿下定亲,哪怕是养女,但养得亲了,那同亲生差别也不大,这般增光添彩的事还不大大的操办一场,偏要这般低调…… 阮大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行事谨慎哪! 阮家想要如此,宋文燮自然不会反对,况且这很像阮楹的做法,他也不是猜不到她的顾虑。 虽然在宋文燮看来,那都是没必要的。 他都叼在嘴里的软肉,那还能丢了? 不可能的! 而阮楹,就是那块软绵绵的软肉! 但眼下还只是定亲,所以他要做的自然是让她满意,为此,宋文燮还特意对过府的礼部官员提点了一番。 “乐平县君要如何,你们照做就是,她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你们若是私下议论,甚至阳奉阴违,被本王知道,饶不了你们!” “下官不敢。”礼部官员连连承诺,一应事情都按未来岑王妃的意思去办,他们绝不会自作主张,更不会欺瞒哄骗。 听到未来岑王妃这个称呼,宋文燮顿觉得通体舒泰,连着对这些官员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礼部的官员见状哪里还不明白该如何做? 总之,就是一切以未来岑王妃的意思为准,换言之,只要哄的未来岑王妃高兴,那岑王这里不需要理会,肯定也会高高兴兴。 第740章 母女一脉相承 定亲宴的事定下来,阮怀英便去见了张氏。 端肃伯府,荣寿堂的小佛堂。 说是小佛堂,其实地方并不算小。 尤其里面为了敬重佛祖,除了佛龛和香案,以及地上蒲-团,便再没别的了,甚至显得颇有些空荡。 阮怀英进去的时候,张氏正跪在蒲-团上,闭着双目,口中念念有辞。 也不知是不是在念经文。 阮怀英目光复杂的打量过去,就见张氏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头上只别的两根簪子,看起来朴素之极。 她消瘦了些许,因着整日呆在屋内,肤色倒是白了两分,只是没有多少血色,而且眼下青黑,像是歇息的不好。 见状,阮怀英便暗自摇了摇头。 可见母亲说她仍是没想明白的话是对的。 她若真能拎得清,也不至如此自苦,连晚上都不得安枕。 “张氏……”阮怀英唤道:“我有话同你说。” 张氏睁开眼,迟钝的转头看向他,停顿了半晌,眼珠方才灵活起来。 轻而又轻的应了一声,她从蒲-团上站起身,同阮怀英一道去了里面的屋里落坐。 阮怀英开门见山的道,“过些日子,莺莺便要定亲了,宴请的那日-你最好露个面,如何?” 他想的很清楚,虽然张氏出现在定亲宴上是最好的结果。 但她若是冥顽不灵,还想借机闹事,那倒不如让她缺席的好。 反正无非就是外人暗暗揣测几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总归他的目地只是想让莺莺的订婚宴,办得更加圆满而已。 张氏听出他话中的不在意,心里顿时一紧,缓缓的问道:“莺莺……她要同何人定亲?” 阮怀英看了她一眼:“是岑王殿下。” 张氏心中暗暗一惊,竟然是岑王殿下! 可,怎么会是他呢? 他那个年纪比阮楹大了许多不说,还有他的身份…… 面前这男人最是不喜攀附高门,当初娴儿要嫁太子,他便百般不同意。 最后甚至不惜与娴儿断绝关系,逼得娴儿不得不万般委屈,以侍妾之身进入东宫。 为什么轮到阮楹,他就同意了? 甚至还愿意让自己出面,就为了给阮楹做脸。 岑王的身份并不比太子殿下低多少啊! 就眼下看来,他甚至比太子殿下更得陛下信任,更加位高权重! 凭什么这会儿他就不反对了? 这段日子以来,张氏着实的不好过。 倒不是吃穿用度上有所克扣,阮老夫人不是那等人。 张氏的用度还是同从前她在正院一般,阮老夫人不过是拘着她,每日派礼仪嬷嬷来重新教导她,不让她随意从小佛堂出来,但就是如此,也足够她煎熬了…… 她同阮娴不愧是母女,遇到困境时,从不会先思己过,而是先去寻别人的不是,力图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多么的无辜,好像这般就能将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 阮娴恨阮楹,恨阮家。 张氏也差不多如此,不过她恨的是阮楹和阮老夫人,对阮怀英和阮少卿,她则是怨多于恨。 那毕竟是她的夫君和亲生儿子。 她无法恨他们,总是下意识的为他们找到各种开脱的理由,于是就加倍的将恨意加诸在了阮楹和阮老夫人身上。 尤其是阮楹。 第741章 再好好想想吧 张氏总是想,她养了阮楹一场,她却如此的不懂人事,不知道为她这个做母亲的着想。 早知如此,倒不如让她早早消失了才干净。 若是没有阮楹,众人便不会拿娴儿同她比较。 娴儿也就不会着了心魔一般事事同她比较,掐尖要强,如此,也就不会走上现下这条路。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阮楹的错! 可如今这个害了她们母女的人,就要嫁给当朝的岑王殿下,成为高高在上的岑王妃。 而她的亲生女儿却只能是太子的妾室。 这个世道何其不公? 张氏压抑在心中的愤恨,尽数涌上来。 但与此同时,她也很清楚,她若将真心话说出来,这一次露面的机会也不会有。 于是她识趣的道:“那真是太好了,岑王殿下是个沉稳的,想必定能好好对待莺莺。” 话虽然说得干巴巴,但说的还算得体。 叫对她期待已经不高的阮怀英暗暗点了点头,心想,就算她心里仍然没有想明白,但至少,如今找回些理智,知道该如何说场面话。 但也不是不可悲的。 他们本是夫妻,却是一点点走到如今这一步。 她当着他,说的也不过只是场面话…… 阮怀英暗叹着道:“你若愿意在莺莺的定婚宴上露面,那便要时时记住,如现在这般,该说的话才说,不该说时便保持沉默,可能做到?” 微顿后,又警告道:“你若是在宴席上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后果……绝对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张氏眸光一黯,片刻后勉强打起精神,面无表情的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就算曾经我对莺莺有怨气,可无论如何,我都养育了她十余年。我对她也不是没有情意的,如今她要定亲了,我自然想亲眼见证,不会做出叫她和大家不快的事。” “那边好,”阮怀英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他其实并不相信张氏心里真是这般想,不过到了这种地步,那也不重要了,只要她做到自己该做的,象她说的这般,那便够了。 “到日子了,我会提前叫下人来带你回住院的,宴席上,旁的都不需你管,有杨氏的操持尽够了,你只要陪着客人说说话也就罢了。” 言罢,他抬脚就要离开。 张氏连忙叫道:“伯爷!” 阮怀英停下步子,回头看去,“还有何事?” 张氏避开他锐利的目光,讷讷道:“伯爷,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好些天了,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自己的确是做错了许多事,我反省过了!难道,我还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她的声音微微发着颤,还些几分乞求之意。 阮怀英平静的问道,“那你不妨说说,你都反省了什么?” 张氏动了动唇,心中十分屈辱,他此刻的态度,就像是对待犯人一般,但张氏为了离开佛堂,又不得不一字一句,作出恳切的姿态说道:“我不该一味的包庇娴儿的错处,不该不声不响的离开府中,更不该去了东宫,甚至逗留数日。我本该明白的,娴儿既被赶出府,那就不再是阮家的女儿了,我不应再对她念念不舍……” 闻言,阮怀英便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想明白,多在佛祖前平心静气的好好想想吧!” 第742章 老牛吃嫩草 阮怀英这句话说的真心诚意,是真的认为张氏并未想明白。 她所说的这些,不过是些表面的理由。 对于真正应该反省的,她根本没有去仔细思考! 阮怀英没有期待,便也没有失望。 早在张氏一次次的帮着阮娴做出损害伯府的事情时,他便该意识到,她打从骨子里,并没有认同自己已经是阮家人! 阮怀英大步离开,没有再给张氏辩驳的机会。 屋门重新关上,隐约可听到阮怀英同外面守门的婆子说话的声音。 张氏环顾着恢复了空荡的屋子,心头仿佛虫蚁啃噬一般。 她怎么就没想明白了? 不就是因为这些事,他同那老虔婆才大发雷霆吗? 因着他们不想亲近太子,而自己违了他们的意,所以从东宫一回来,她便受到他们重重怒火的夹击! 而自己不过反驳了几句,又说了阮楹的不是,便像戳了他们肺管子似的。 张氏怎么都想不明白,阮家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为何放着亲生的血脉不疼爱,非要去疼爱一个外人? 阮楹再能耐,她也不是真正的阮家人,她能没存私心吗?若真没私心,她就不会留在阮家,说到底,她还不是不舍得阮家的门第罢了! 为何这么明显的事,他们就是看不明白? 张氏怔怔的走进佛堂,跪在蒲-团上,默默祈求佛祖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为她和娴儿主持公道。 只是好一阵过后,她抬头看着那尊玉佛像,佛祖莹白的面庞上仿佛尽是冷漠之色。 她心下气苦,禁不住泪流满面。 …… 阮楹要同宋文燮定亲的事,因着两家都十分低调,因此并没有大范围的传扬开。 尽管如此,但京中关于阮楹的留言,仍是渐渐消弥下去。 这其中既有宋文燮这个准未婚夫的功劳,也有阮家的雷霆手段。 因着阮怀英最近忙着定亲宴的事,这桩事,其实多半都是阮少卿和阮少楠两兄弟去处理的。 尤其是阮少楠,他本就是个暴脾气,喜欢直来直去! 既然兄长负责去查找背后传谣言的人,同时也跟衙门那边打好招呼,很是抓了几个相关的人讯问,那他就负责平息谣言,但凡他听说有背后诋毁阮楹的,直接便带着人挨个去套麻袋,这其中甚至还有他在书院的同窗。 他不但让对方受了皮肉之苦,有些痛也不知悔改的,他便一状告到长辈那里去。 反正他是小辈,大家又都知道他的性子,便是做事出格了些,但那是为了维护家中姐妹的名声,那些长辈也不好意思同他计较,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如此一番套路下来,敢于在背后传阮楹谣言的人便越来越少。 尤其是那些受过皮肉之苦和家中长辈训诫的,更是提到阮家便心有戚戚。 而就在一切渐渐风平浪静的时候,不得不陪着长公主去梅山礼佛数日的云晴郡主终于回了京。 阮楹即将定定亲的消息,自然不会瞒着她,因此云晴得了信,便来到伯府,当面恭喜了阮楹一番。 “以后我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小舅娘了?”云晴郡主嘻嘻哈哈地打趣道。 阮楹涨红了脸,轻拍了她一下,“别再取笑我了。” 云晴郡主支着下颌,看着她清丽绝伦的脸庞,叹道:“虽说老早之前我就觉得九王叔对你格外不同,但我真没想到他居然能鼓起勇气老牛吃嫩草!” 第743章 谁更高傲 阮楹闻言不禁斜了她一眼,这话也就在她面前说说,真到了宋文燮面前,这丫头便成了锯嘴的葫芦。 还老牛吃嫩草…… 她呀,怕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云晴郡主可不知她的腹诽,见她不语,反而一脸认真的担忧起来。 “说起来,你不会真的嫌我九王叔年纪大吧?我可同你说,这男人啊,年纪大些最好,性子沉稳,做事又可靠,绝对比那些楞头青会体贴人!” 云晴郡主意有所指地道,“尤其不要嫁给那种整日在疆场上打仗的武夫,免得他发起脾气来跟你动手,岂不是要被他打死!” 听到这话,阮楹唇角顿时抽搐个不停。 亏得洪姨他们一家,前日已经启程去边城了。 若是聂海瑶在这里,听到他这话,恐怕真会忍不住要动手的。 阮楹哭笑不得的劝道:“郡主,那些在疆场上奋战的将士,是为了保卫我大苑,保卫大苑,也就是为了保护我们,不好这般说的。” 云晴郡主嘟了嘟嘴,“好嘛好嘛,你是长辈,你说了算!其实我也不是真的不喜武将,但若是有人想撬我九王叔的墙角,那我定是不能饶他的!” 阮楹望着她,心中莫名有个猜想,“郡主,你这般说,该不会是对聂家……公子做了什么吧?” 云晴郡主狡黠的嘻嘻一笑,“不告诉你!” 所以还是有了?! 阮楹头疼的抚额,努力的解释道:“郡主,您真的误会了!阮聂两家结亲本是长辈的意思,那个时候我还未曾答应岑王殿下,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而聂家公子也仅仅是奉长辈之命才会求娶。后来也是聂家主动放弃了结亲的事,这件事从头到尾并不是谁的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你又何必故意针对聂家公子呢?” 云晴郡主哼哼唧唧的道:“我也没有针对他呀,不过是前两天在外头恰好碰上聂家的车队,母亲要同定兴侯夫人说话,我便也跟着去了。哪知聂广疆那块木头,见着我居然没个好脸色,十分的高傲,他倒是看不起谁呀?” 她边说边扬起下颌,做出高傲的模样。 身为长公主的女儿,堂堂郡主,她自然是有理由高傲的。 却不期然间遇着一个比她还傲的,她接受不了,也是难免。 只不过…… 阮楹好笑的想,据她所知,聂广疆并非是性情高傲之人,不过是日常的神情匮乏。 或许就是这样,才会被郡主误会了。 云晴郡主尤自愤愤不平,“我再一想到他险些与你谈婚论嫁,便更加觉得气不顺得很,自然是要给他个教训的。不过你放心,也没怎么样,不过是害他小小的出个丑,我有分寸的。” 阮楹一脸的不信。 她是知道云晴郡主不喜一个人时,那也是极俱破坏力的。 云晴郡主轻拍了下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难不成还不相信我吗?这太过份了。连聂广疆的妹妹都笑得前仰后合,嘴张得比我还大,你说我要是真的伤了她兄长,她能这般吗?” 说到聂海瑶,她是真的遗憾。 那姑娘性子爽快,见着聂木头出丑,不但没有敌视她,还和她同仇敌悍,说起每日看到聂木头那张脸有多么憋气! “唉,可是当时太匆忙了,不然我定要跟聂姑娘多说几句话,我们肯定投脾气!如今也只能等下回她再回京了。” 第744章 认清自己的身份 阮楹听到聂海瑶笑话自家哥哥出丑,就知道事情应该的确没闹大,她稍稍放心。 抬眼看到云晴郡主得意洋洋的模样,到底是忍不住笑了。 “是啊,她的性子的确是很爽快的,若是她还在京里,你们必能成为好友。” 阮楹话锋一转,“不过郡主,下次还是不要再如此莽撞了,这也亏得叶家人性子疏朗,不计较,若是遇到那小心眼的,人家当面不说,背地里只怕也要寻机给你使绊子。” 云晴郡主眨了眨眼睛,蓦地扑哧一声笑了。 “你这话,同我娘说的一模一样,看来你是急着要当我的舅娘了!” 这话说的…… 阮楹羞恼不已,故作生气地嗔了她一眼。 云晴郡主装模作样的向她赔不是,却又玩笑道:“你一生气我就好怕,怕你向九王叔告状,你也知道,见着九王叔,我这浑身的胆子就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你可千万莫要对他吹耳边风啊!” “郡主!!” 云晴郡主连忙讨饶,上前拉着阮楹的手臂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好嘛,不开你的玩笑了,这回是真的啊!” 她们两人欢声笑语的说了好一阵,等无意中说到京中所传流谣言的话题时,云晴郡主反倒哑了声。 不是不关心阮楹,而是怕多说多错。 她担心阮楹知道她跟着阮少楠学的,带了几个会功夫的侍女,教训了好几个乱传她谣言的贵女,定然会要劝诫她不该如此的,说不得还要唠叨好一阵! 好在如今,那些人都被打到不敢胡言乱语,此事就算翻篇儿了吧? 至于说抓到背后的主便,这等卖好的事还是交给九王叔去做吧! 她们这边热热闹闹,另一边,东宫内。 阮娴过的实可谓冷冷戚戚。 宋枥的冷落不但没有让她死心,反而让她愈发变本加厉的想要拿回属于她的宠爱。 所以,这一早她便花了些银钱,买到消息,得之宋枥此时正在书房,不会很快离开。 便拿了大价钱买来的汤水,去到书房门口想要见宋枥一面。 然而刚来到台阶下,她同拿着食盒的宫人,就被内侍拦下了。 阮娴正想恳求对方进去禀报一声,却冷不防听到书房里传出宋枥的声音,混杂着银铃般的笑语。 那是属于女子的声音,她不会听错! 阮娴登时仿佛头顶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僵立在原地。 她自然是知道东宫不止她一名侍妾,但是,自从她来到东宫后,那些女人几乎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所以阮娴私心里想着,太子殿下是只喜欢她一人的! 从前那些女人,太子自然再不理会。 可是她没有想到,会在此时此地亲耳听到太子与其他女子在一起的情形…… 阮娴看向挡住她去路的内侍,哑着嗓音问道:“书房里除了太子殿下在,还有何人?” 内侍不阴不阳的扯了下唇角,“这同阮选侍又有何关系?太子殿下想同谁在一起,不是咱们这些下人有资格管的!阮选侍还是早日认清自己的身份为好!” “你!”阮娴一脸屈辱。 她才不是下人! 就算是妾侍,也不过是临时过渡,太子早便说过的,会给她提位份! 可说是这么说,这会儿太子同旁的女子在一起,也是无法更改的现实。 太子和那趁虚而入的女子在里面可能会做什么…… 想到这些,阮娴也没了去见太子的心思,她失魂落魄的带着贴身宫人回到了住处,然后将自己关在卧房中。 第745章 定亲宴 经过前去书房一事,阮娴意识到,到了这种地步,再想凭简单的手段挽回太子恐怕是行不通的了。 她在房里闷了多半日,终于有了决定。 出来后,便打发贴身宫人中最早向她投诚,也是她最信任的半月去打听阮家如今的情形。 她却不知,半月离开她所居的院落,便悄悄去到了书房。 书房里,宋枥独自坐在上首看着窗外出神,原本在房内与他调笑的女人早便不见了。 “殿下!”半月恭恭敬敬的行礼。 宋枥转过头看向她,“事情办得如何了?” 半月点点头,“阮选侍命奴婢去打听阮家是什么情形,可见是准备前往了。” 闻言,宋枥满意的颌首,“做的不错。之后依旧按计划行事,可有把握?” 得了他的赞赏,半月激动的道:“奴婢定然不负殿下的期待!” 离开宋枥的书房后,半月装模作样的在外头逛了一圈,便回来同阮娴道:“选侍,奴婢今日出去打听过才知晓,乐平县君和岑王殿下竟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办定亲宴了,如今阮家上下都在忙碌此事!” 阮娴猛的看向她,“定亲宴?” “正是。听闻岑王殿下极是宠爱乐平县君,甚至一早便主动提出定亲宴就在端肃伯府里办,而不是岑王府!还有……”半月刻意说起岑王是如何宠着乐平县君的种种,甚至语带羡慕。 阮娴果然越听面孔越是扭曲,最后令半月都有些心惊了。 “够了!” 话被打断,半月反而松了口气,佯作害怕的垂下头。 阮娴粗喘了几下,勉强平息下内心的嫉妒和愤怒,深吸了口气才道:“你打听到他们要办定亲宴是哪日了?” 半月连忙应道:“打听到了。” 阮娴应了一声,心里不禁琢磨起来。 宋枥之所以生她的气,不就是因为传流言的事,使得岑王和阮楹决定定亲了么? 既然如此,那她若是能够搅和了他们的定亲宴,太子大抵便不会像如今这般对她不理不睬了吧! 当然,她生出这样恶毒的念头,也不全都为了讨好宋枥,她真心实意的盼着阮楹不能嫁给岑王。 不过是个贱人,却即将成为岑王妃,这叫原本以为很快能够俯视她的阮娴如何甘心? 阮娴心里转着最狠毒的念头,突然转脸对半月吩咐道:“你且去帮我办两件事……” “是!” 半月应声而去。 望着她的背影,想着自己即将做的事,阮娴终于舒服了些许,唇边露出阴沉沉的笑容。 …… 在一切有条不紊中,很快到了定亲宴这日。 阮家早便想要低调些,因此并未打算请许多客人。 饶是如此,男宾这边也起了足有七八桌的席面。 阮家这边请了交好的亲戚,以及阮家父子各自的至交好友,另外还是宋文燮的客人,宗室勋贵,以及如今在京中的好友,不一而足。 女眷这边略少一些。 这是阮老夫人的决定,依着她的经验,女眷这边太容易生事,因此请来的大都是交好的世家府中的当家夫人或是长辈。 杨氏第一次操办这样的宴席,虽然紧张,但又隐隐兴奋。 毕竟当家作主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而阮老夫人请的这些客人,多多结交,对她也是大有好处。 第746章 不速之客 阮楹这边更是简单,原本她在京中的贵女圈的确是人缘很好,但自身世被揭穿后,好些原来尚还不错的手帕交便因着种种原因疏远了,若是论起来,最亲近的也只有云晴郡主。 不过因着今日长公主本也要过来,云晴郡主跟着母亲,便是她不请,也是要过来的。 但为了以示郑重,阮楹还是单独发了帖子。 另外,她还特意请了魏菁过来,将她安排在年轻女眷那一席,为她多铺垫一些人脉。 说是少请些人,但女眷这边也摆了五六席,还是颇为热闹的。 唯有张氏,坐在那里,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按理说,本该由她招呼这些女眷的,可阮老夫人虽然同意让她出面,却仍是将她拘在身边,旁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杨氏。 明着是拿她当个摆设。 女眷当中也没有请与她特别交好的夫人,大家即交情平平,即便看出她这边有些异样,却没有人不识趣的问出来。 只是出于礼仪,同她打个招呼,便各自说话去了。 张氏坐在热闹的宴席当中,却仿佛身处孤岛,她的脸色都愈发的木然了。 很快,人到齐了,众人入了席。 阮老夫人出面说了几句,便正式开席了。 阮楹坐在阮老夫人的右手边,她上身穿着百花穿云锦锻的轻薄衫子,下-身一件大红色洒金曳的裙子,当真是映的乌发黑眸,眉目如画,肌肤如雪。 因着是定亲,比之平日端庄的笑容,她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浅浅的羞涩。 两颊晕生香,令人见之,便难以移开目光。 诸位女眷们纷纷赞叹她的容貌,有人打趣道:“乐平平日里装扮的太过老成,竟将这绝美的容貌遮了大半去,今日才算是拨云见日,得见真颜!” “是啊,要不说岑王殿下有福气,娶到乐平这般美貌又贤惠还能干的王妃。” “这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 这些话不无夸张,但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阮楹定亲的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岑王殿下,多少高门贵女都未能将其打动,如今这乘龙快婿却落入了阮家。 众人只有想交好的,没有想得罪的,又是定亲的好日子,自然是如何喜庆如何讨人喜欢如何说了。 饶是阮楹一向淡定,可面对着如浪涛般的夸赞还是不由的赧然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间,气氛极为和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阮娴带着人出现在厅堂门口的时候,正说着笑语的诸人都缓缓停了下来,神色各异的看过去。 只见她穿得花团锦簇,金光缭绕,阳光照射下来落在她的身上,竟是晃眼得很。 阮娴见众人怔忡,心中暗自得意,还以为自己这身隆重的装扮狠狠惊艳到了众人,便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冲着主位上的阮老夫人等人唤道:“祖母、母亲,娴儿今日特意前来恭贺大姐姐定亲之喜!” 阮老夫人敛了笑,先是看了一眼追着阮娴进来,如今正在旁边抹着汗,一筹莫展的管家。 管家急得直想跺脚。 阮娴要进来的时候,门房派了人来寻他,管家当即便过去阻止。 府中特意交待了的,今儿个是好日子,不能让不相干的人或事搅扰了。 而这原本的阮家二姑娘,可不就是不相干的,有可能搅扰定亲宴的人么,管家自然是不能放她进府的。 奈何阮娴却十分豁得出去脸面,站在门口大声对他道,“你若是今日不让我进门,我便在门口替伯府好好宣扬一番,我这个阮家的亲生女儿回府,却被区区一个下人拦在府外,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这又是何道理?我这便让大家来评评理!” 第747章 相看两生厌 在阮娴这般说的时候,便已经有些好事的百姓围了过来。 管家实在不想将事情闹大,坏了自家的名声,这才不得已放了阮娴进来。 他本是准备将阮娴带去花厅,避开众人,可早有准备的阮楹带了数名宫人和两个下仆模样的男子,进得府来,便让人簇拥着往宴席厅而来, 管家一方面顾及阮娴毕竟是东宫的人,另一方面,她如今身怀有孕,因此委实不想大张旗鼓的强硬阻拦她,闹得府中客人尽知,这迟疑的功夫,便让阮娴得逞了! 阮老夫人虽不知内情,但见管家焦急又无奈的模样隐约也猜出几分,她当即沉下眸色看向阮娴,淡淡的道“当不得阮选侍这声称呼!” 旁边的张氏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阮娴,心下十分激动,当即屁股便离了椅子,想要站起身前去迎她,却被侍立在后的江嬷嬷一把压住肩头。 张氏皱着眉回头看去,江嬷嬷在她耳边悄声低道:“老夫人说了,夫人若是不想被强押下去,丢尽脸面就消停些!” 张氏的脸一白,不得不暂时忍耐下亲近女儿的念头。 对于阮娴的到来,若说张氏是欣喜,那阮楹就是厌烦了。 怎么说今日也是她的好日子,见到仇人心情哪里好得起来! 不过侧头看到阮老夫人的脸色,她更担心阮娴要做些什么,气着了祖母,于是便想要站起身出面尽快解决此事。 只是身形才微微一动。杨氏便探手压住了她的动作,示意自己来。 阮楹一想,这种场合也的确是由杨氏出面更妥当,便微不可查的轻点了下头。 杨氏站起身向前迎了一步,问到,“不知阮选侍来此何事?” 见她一副极力想撇清关系的模样,阮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自然的模样,亲亲热热的叫到:“大嫂,何必同我如此生分呢?就算你不喜我,家里有了喜事,我来恭贺总不是错吧?” 在她看来,杨氏就是个狗仗人势,见风使舵的。 从前她还在阮家的时候,张氏宠着她,杨氏见了她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她被赶出去,张氏也失了势,杨氏便抖起来了! 她瞧不起杨氏,杨氏更加厌恶她。 为了这么个祸害,搅得府中一直不安宁。 先是懂事会为人的大姑子被她逼得不得不离开府里,然后又害得她家夫君受伤,养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耽搁了不少事。 这且不说,就凭她未进东宫前同太子做下的那龌龊事,珠胎暗结,险些坏了阖府的名声,杨氏就有理由厌弃她! 可这罪魁祸首,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无辜的模样,甚至还怨怪旁人…… 如此这般,哪怕是夫君的亲妹妹也叫人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索性现在她被赶出府了,即是赶出去了,却偏不死心的想着回来这又算什么? 杨氏心里嘀咕着,口中只客气又疏离的道:“当不得阮选侍这一声大嫂,你如今已不是阮家人,咱们即没甚干系,你合该唤我阮少夫人才是。” 阮娴按捺不住的脸上有些发青,她压了压气息才装模作样的作出伤心状:“血脉是割不断的,就算阮家不喜我长于乡野,可我却不是不懂孝道的,无论如何,我总是拿你们当家人……” 第748章 莫名其妙的男子 这话说的,好似阮家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她长于乡野。 杨氏简直被气笑了。 心想着,公爹既然将阮娴驱逐出家门,那又不该藏着掖着,徒留这份善念,她也是不知珍惜! 合该叫京里的人都知道,阮娴同阮家已经没关系了,免得又给她留了机会,让她顺着杆就爬上来。 杨氏眸光愈冷,定定的看着阮娴,正色道:“阮选侍,你这话说的蹊跷,阮家将你赶出家门,是因着你自甘为妾,违了阮家的家训。你当初回到伯府的时候,便应该听过阮家的女儿从不为妾,你分明知晓,却还哭着喊着要与人为妾,我阮家丢不起这个人,这才将你逐出家门,从家谱除名。” 她加重了语气强调道:“从那日起,你与阮家就再无关系了!” 阮娴没想到杨氏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竟然大咧咧的在众人面前将她被驱离阮家的事说了出来。 一时间在座的人-大多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今日的客人都是与阮家交好的世家,因此想法等都不会偏差太多。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嫡女去给太子做侍妾,那不是荣耀而是羞辱。 偏偏阮娴还是自己上赶子要去的,因此在众人心里,她果然是自甘堕落,被赶出家门也不值得同情。 更严厉一些的,甚至觉得阮怀英心太软了,这等败坏门风的女儿怎么能由着她去做妾呢?合该送到庵里绞了头发姑子,哪还管她愿不愿意! 当然也有少数拎不清的,觉得阮家太狠心了,无论如何,阮娴也是阮家的血脉,怎么能将她赶出家门呢! 众人的想法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一致的。 阮娴“哭着喊着”要给人去当妾室,此举实在是大不妥当。 阮娴被众人看得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我是进了东宫给太子殿下当选侍,怎么能叫自甘为妾呢?太子殿下同寻常人,那能一样吗?” 太子是储君,是之后的皇上,她现在是选侍,可日后-进了宫。那就是皇上的妃子,那怎么能以妾称之呢? 阮娴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众人一时心下莫名。 太子殿下的妾……那不还是妾吗? 当然,毕竟是太子,他们也不好过多议论。 阮娴见众人慢慢消了声,还以为这些人是慑于太子的名头,不敢与她对上,禁不住暗自得意起来。 这时,杨氏却肃然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固然尊贵,但阮家的家训却不可违。若是阮家连这点风骨都没有,那岂不是丢了老祖宗的脸吗?”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众人纷纷点头赞叹。 无论何时,有风骨的不畏强权的人,总是叫人敬佩。 张氏听到旁人的对阮娴的贬低和对阮怀英将之赶出家门这一举动的肯定,顿觉如坐针毡。 她十分想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女儿,可是数次想要起身之前,都被江嬷嬷压了下来。 张氏到底还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只得憋屈的坐回去,只一双眼睛担忧的看向阮娴。 阮娴见杨氏和众人都是这般态度,醒过神来,并不是人人都同她这般,拿太子当成宝似的。这些世家的女眷,对太子的态度多半是颇为微妙的。 一直没有机会出声的阮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并不意外。 后宅女眷,尤其是掌家夫人的态度,很多时候也代表这个家族的意思。 由此可见,朝中众人果然对宋枥也不是那么看好的。 前世便是如此。 否则,宋枥也不会对她百般殷勤,哪怕后来知道她并非阮家亲生,但因着她仍然受到阮家的喜爱,便坚持要娶她。 相较她的不动声色,阮娴则是恨得暗暗磨牙。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这回来可不是同杨氏打嘴仗,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她又不易察觉的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阮娴唇角的笑未落,身后随她一道进来的两名下人中的那名个子略高些的男子,便突然冲了出来。 来到阮楹所在的桌前,深情款款的道:“莺莺……我来了,你莫怕!” 阮楹:??? 第749章 你不配 阮楹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个男人。刚想开口问对方是何人? 阮娴却在这个时候上前来,一脸着急的对那男子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跑出来了?不是说好了,你只跟着进来瞧瞧吗?快退回去!” 她边说还边作出一副心虚不安的模样,像是生怕别人瞧不出来似的。 那男子闻言便大声道:“这位夫人,对不住了,在下只是为了想借你的光一道进来伯府,这才骗了你。我既然来了,又见到了莺莺,自然不能任由她被家人安排着嫁于她不喜欢的人!” 这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阮娴见状,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意,面上却愈发急的跺脚,“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那男子却不再理她,深情的看了阮楹一眼,转身便冲着阮老夫人猛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他口中道:“求老夫人成全我和莺莺,我同她两情相悦,早便订下白首盟约,不过是因着门第相差悬殊,小子这才无颜登门求取。” 男子抬头一脸悲伤的道:“可万万没想到,你们竟非要她嫁给位高权重的岑王殿下……莺莺对岑王殿下毫无爱慕之心,他们便是成亲,也不会快活的!” 他转而又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求老夫人-大发慈悲,应承我将莺莺娶回家。虽然我现在只是个秀才,但我保证,来年参加科举定会取得好名次,让莺莺过上好日子!” 这男子相貌清秀,对着阮老夫人连连叩首恳求的模样,显得极为迫切而诚恳。 在座的诸人一时都看得有些发懵,下意识的看向阮楹。 阮老夫人自是不相信这些话的,她伸手指着那男子又气又急的连连道:“你,你怎敢在此胡说八道……” 阮楹心下担忧,连忙起身过去握住阮老夫人的手,语气坚定的道:“祖母,我来!” 她沉稳的姿态,极大地安抚了阮老夫人。 吐出胸间那口浊气,阮老夫人这才微微点下头。 见阮楹要亲自出面,另外桌上,本打算起身的云晴郡主和魏菁这才又缓缓坐了回去。 阮楹见安抚了祖母,这才转身,清凌凌的眸子冰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男子,“我同你素不相识,你却在我定亲之日,随着被我阮家赶出门的人一道混入伯府,对我大加污蔑,辱我清名……” 这话很是值得人沉思,因此不少人脸上都显出若有所思的意味。 阮楹勾起唇角,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你若现在说出指使你的人,或许还能有条生路,若是还冥顽不灵,非要给我泼污水,那之后恐怕谁也救不了你!为了点银钱,搭上前途和性命,值当吗?” 说着,她话锋一转,带出几分尖锐的凌厉,“还有,我的名字,你不配唤出口,再让我听着一回,便让人封了你的嘴!” 她说话的口气轻描淡写,但这话中的内容却叫那男子心里忍不住打了个颤。 他目光闪烁了片刻,但看到阮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以及想到一路进来伯府里处处雅致高贵的景致,心中又不由得生出重重的贪念,立刻做出一副深情无悔的模样,“你,你这是后悔了吗?可你明明说过要同我一生一世在一起……” 触到阮楹那双冷漠无比的眸子,男子激昂的话语声不由渐渐低了下来,变得干巴巴的,但他仍是硬着头皮道:“我,我知道本不该来打扰你,可我实在放不下你,况且我们早就有了肌,肌肤之亲,就算拼上我这一条命,我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嫁给旁的男子!” 闻言,阮老夫人忍不住呵斥:“混账!来人,快把这泼皮无赖拿下,胆敢在端肃伯府污蔑圣上亲封的县君,我看他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第750章 这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便有几名粗壮婆子冲上来,要将这男子绑了。 阮娴连忙上前阻拦,假意道,“哎呀,大姐姐还没发话,你们又何必急着上前,总要让人把话说完吧?这般行事也不怕落个我们伯府仗势欺人的名声。” 她边说着,边瞥向阮楹,目光里尽是幸灾乐祸,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有她解围,那男子也连忙叫道:“你们不要动粗,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莺……”说到一半,突然想到方才阮楹看他的眼神冷得仿佛沁着冰,男子莫名的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的含糊了她的名字,“我有她亲手给我的信物为证!” 说着他便着急忙慌的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帕子里包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玉佩,玉佩价值不菲,明显不是他所能拥有的物件。 那男子将玉佩高高的举过头顶,仿佛生怕别人看不到。 而在座的客人中有眼尖的,确实发现那玉佩有些眼熟,好似的确曾经在阮楹身上见过,可,这怎么可能呢?阮楹怎么会会看上这么一个粗鄙的男子? 魏菁不住扬声道:“这定是你偷来的!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拿出来攀污县君的清明,真是该死!” 云晴郡主闻言立刻赞许的点头附和:“没错,你这贼人,竟然偷到端肃伯府来了,好个不怕死的!” 她磨着牙,恨不得立时便让自己身边的侍女冲上去制服那男子,然后暴打一顿,好叫他吐露实情。 可垂头看了一眼手臂上,强行按着她,不允许这时出头的娘亲的手,云晴郡主不由生气的鼓了鼓两颊。 而阮楹本人只瞟了一眼,便认出对方手里的帕子和玉佩,的确都是她的。 但这两样东西,早在她上回离开伯府之前,就已经找寻不到了。 当时,菡萏还曾经特地跟她提过,怀疑是不是院子里的丫鬟们手脚不干净。 但上上下下查了一通,最后也没能查出结果。 阮楹当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现在看到这些东西在陌生人手里,才明白,原来这是被阮娴偷了去。 在陷害别人的事情上,阮娴真的是格外有天赋。 那个时候就未雨绸缪的偷了她贴身的物件,难不成她其实早想用这种方法来污蔑她吗? 阮楹心思转了转,并没有接这信物的话,而是直接问那男人,“你说我同你早就有私情,那我来问你,你何时何地第一次见到我,又是如何认识我的,我们见过几次面,分别在什么地方,我当时又说了些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那男子的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的道:“就,就在三个月前的十五那日,你乘着马车出府……” 他口中说着早就背好的言辞,心里却是已然生出几分惧意。 原本以为,象阮楹这种世家的闺阁小姐,遇到这种场面,早该是又惊又怕,根本不需要自己多说,对方就先乱了手脚,惶惶然的去解释。 要么就是反复的说自己没有,自己不是,根本毫无说服力! 却不料他出师不利,碰到个硬茬子,这阮家大姑娘如此冷静,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能够洞悉一切,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一分心,说辞便背的有些磕磕巴巴,而就在他停顿在不该停顿的时候,突然从门口传来一道深沉的饱含着怒意的声音:“简直是一派胡言!” 第751章 岑王作证 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正是闻讯赶来的宋文燮和阮怀英等人。 宋文燮大步从门口而入。 他本就身量很高,身形健硕,如今又带着怒气,走过来时气势愈发逼人,只令得人无法喘-息一般。 然而,当他站在阮楹面前时,整个人便骤然温柔下来,“你没事吧?” 阮楹望着他,心头一暖,旋即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是遇上个无耻小人。” 她言语中带了浓浓的讥嘲,“不知受了谁的唆使,想来他是以为这般污蔑我,坏我的名声,便能够就此拿捏我,甚至拿捏端肃伯府,叫他能够予取予求。” 见她还有心情说笑话,可见确实是没被吓到,宋文燮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顺着她的话,转身瞥了一眼那攀污阮楹的男子,暂时没去理会,而是对着众人扬声道:“三个月前的十五那日,本王记得十分清楚。当时本王在城外长亭侯的庄子上做客散心,于庄外骑马时,无意间看到阮家的马车在远处的官道上一闪而过,本王恰好无事,便驱马跟过去瞧瞧,然后便见到乐平县君去了一处庄子上……” 他洒然一笑,“本王好奇不已,想着即是跟了过来,倒不如进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便假称路过,想借处地方歇歇脚。进去见到乐平县君,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住在那庄子上。本王早便心仪乐平,自然要借这个机会与她多相处片刻,便寻了各种借口在那庄子上一直逗留到了晚饭时分,届时乐平要回城了,本王方才不得不离开!” 他顿了顿,厅堂里响起阵阵窃笑之声,这般坦然地毫不掩饰自己心怡乐平县君的岑王殿下,何曾有人见过? 女眷们都仿佛听话本一般,听得津津有味。 岑王越是落落大方的说出口,她们越是觉得他心思磊落。 甚至从而对阮楹颇为羡慕。 当然,也这是因着今日-本就是他们的定亲宴。 尤其是那些成婚年头少的年轻夫人们,更是觉得岑王殿下竟然对乐平如此痴心,愈发惊讶赞叹不已。 宋文燮不动声色地扫过厅里的众人,见他们的反应一如自己所料,便又继续道:“如本王所说,乐平那日一大早便离了城,此事阮大人一家也都是知晓的。有人想在城里同她见面,甚至演出大家小姐偶遇穷书生的戏本子,必然是无稽之谈!” 众人一阵轻笑,不禁点头应和。 大部分人越发觉得那男子的话果然是一派胡言。 有人甚至想,此男子的相貌也不过是略清秀而已,毫无特别之处。阮楹便是真在城内遇着他,多半也不会给他一个眼神,可见此人不过是以不入流的手段得了那玉佩,便想以此来攀扯上阮家和阮楹这位县君罢了。不过他也当真是胆大包天,正好撞在了岑王殿下的手上,瞧着吧,以岑王的性子,断是饶不了他的! 而随着宋文燮的话,阮怀英也颌首道:“让乐平去探望她的亲生父母,本就是家母和我的意思,那对夫妻虽则因着阴差阳错未能养育她,但毕竟于她有生恩。乐平是个知恩的,也道该给对方叩首谢生恩,只是未曾想过,这倒成了她不在城中的证据了……” 第752章 送去大理寺 阮怀英说着便叹息着摇了摇头。 长公主却赞许的点头,并开口道:“阮家一向是家风清正,仁和慈善,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是极好的。今日虽有小人作祟,但在座的诸位,同阮家都是世交,又如何不了解乐平的为人呢?自然是不会将此等人的话当真。” 长公主都这般说了,众人自然更是纷纷应合。 阮老夫人心下宽慰,又不由叹息道,“兴许就是因为我阮家太过于人为善了,竟被人当作可欺!” 阮怀英看向那名已经满面慌乱的男子,当即便吩咐道:“先将此人扣押,若是有人阻拦,便是与我阮家为敌。”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阮娴听的。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众人纷纷倒向阮楹那边,阮娴便是再心急自己的计划破灭,却也不会蠢到冒着众怒,再去帮那名男子说话。 这回倒是不用内院的粗使婆子们出手了,宋文燮挥了挥手,直接让自己的亲卫上前将那男人制服。 这时阮楹冷冷的说道:“父亲,岑王殿下,稍后将此人送往大理寺如何?此事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让人心中安稳,也还我一个清白之名!” 她这般一说,众人更是心下再无怀疑。 若非清清白白,她哪里敢说将人送到大理寺去的话呢! 阮楹顿了顿又道,“再则,那人手中的那枚玉佩,的确是我曾经丢失的那一块,但我可能丢失玉佩的地方,也不过那么几处,都不是此人能够去的,所以还需还查清楚,此人到底是如何得到这块玉佩,说不得。便能查出幕后唆使他之人!” 说着,阮楹看向阮娴,而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阮娴被着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心里顿时发慌,她看向那男子,色厉内荏的喝道,“你还不好生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目光阴沉沉的看着那男子,力图恐吓住对方。 撑住!不要胡乱说话,否则饶不了你! 那男子从听到阮楹要送他去大理寺,便面色如土,挣扎不已。 只想着,真要被送去大理寺,那他不就完了吗,只怕连身上秀才的功名也保不住了,简直就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对上阮娴的目光,他不由又得瑟缩了一瞬。 这位是东宫的人,也不是好得罪的…… 两难之下,他只得硬着头皮对阮楹道,“县君!你何故如此心狠?你可是县君啊,又是堂堂伯府千金,真将事情闹大,对你又有何好处?难不成你想外头人人都知道你曾与我……” 话还未说完,便,便有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看向阮楹的视线。 随即,那身影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男子的双臂被压在身后,他抻着脖子抬起头,就见宋文燮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眼中透着重重的暴戾之意,缓缓接近! 一边走,宋文燮一边淡淡的道:“这等无耻小人,哪值得乐平你费心,交给本王便是了,保管叫他乖乖的说出实话。” 距那男子一臂之遥时,他蓦然停下了脚步,睥睨着开口道,“你若现在老实交代了,本王便放你一条活路,送你去大理寺受审,若是还不肯说,那本王只能亲自讯问你了。” “这么些年了,能有荣幸得到本王我亲自讯问的人可不多,你可知为何?” “为为为何?”男子抖若筛糠。 宋文燮古怪的轻笑了一声,“自然是因着他们受不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本王我挖出来,一个人连累的全家都不得安宁。” 第753章 是她叫我做的 宋文燮言罢便伸出手,亲卫会意地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递到他掌心。 宋文燮熟稔的接过,将匕首在掌间转了个花,随即猛地抵在男子的脖颈上。 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锋刃在他的肌肤上比划。 口中则用只得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让本王想想,上次那个不识抬举,不肯老实交代的家伙,如何了?仿佛是被本王先卸了四肢,又划了百八十刀的,等到他终于受不了的时候,便对本王说,他只求速死!你说,好不好笑?速死?本王若不想他死,便是将他千刀万剐,他也得留着一口气!想以死逃脱,那是做梦!” “就是不知,你能不能那么有骨气,本王还真有些期待啊!” 那男子闻言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抖成一团,口中结结巴巴的连声叫“饶命!” 此人还没蠢到家,他是看出来了,这岑王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那眼中的杀意都快化作刀刃将他砍个十段八段了! 宋文燮挑了挑眉梢,“那你是选第一条路,还是第二条?” “第第第第第一,我招我全都招!” 他本不是有骨气的,否则也不会听到送大理寺都害怕的紧。 更不要说宋文燮的模样,明显是要对他动用私刑。相比后者,他当然宁可去大理寺,好歹他罪不致死,应该能留一条命吧? 此人腿软的厉害,亲卫一松手他便扑通一声趴伏在宋文燮面前的地上。 “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也是受人唆使,是她,就是她!”那男子撑起身子,满脸苦色的指向阮娴。言之凿凿的道。“她用一百两银子收买我,让我来诬蔑县君,那玉佩就是她给我的,还有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她教我的,还让我提前背好,提醒我不要说错了!” 既然决定了招认,那男子便也破罐子破摔,再无保留了。 总归能把罪名多多的推到阮娴身上。那便越能保全自己,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选。 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也就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了。 “她还道,只要我在县君的定亲宴上这么一闹,岑王殿下必然不会再取县君了,那我便可趁势赖上阮家,就算阮家不肯将县君下嫁,那也得好生养着我,免得我出去乱说话,坏了阮家的名声。” 男子就差痛哭流涕了,“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过上好日子,这才被人蛊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呀,只求能饶我一条狗命!” 随着这男子的招认,在座的诸人顿时哗然,纷纷看向阮娴。 “真没想到此女竟然如此狠毒!” “是啊,不但要害乐平县君,竟是连阮家都不肯放过!枉费阮家将将她寻回来之后,处处小心相待,意欲弥补,哪知竟是养了头白眼狼!” “这也不奇怪。凭她不知羞耻,自甘去东宫为妾的行止,便可知此女早便坏了心性!” “……” 这些鄙夷的谴责的言语传入耳中,阮娴登时惨白了脸。 她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如此废物,不过被宋文燮吓唬了片刻,便什么都说出来了。 当然,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宋文燮和阮家人都如此维护阮楹,竟是从头至尾都不相信阮楹与外男有私情…… 事到如今,又该如何收场? 阮娴只觉得眼前发花,嗓子发干。 这时候,她身侧的半月用力碰了碰她的手肘,低声提醒道:“选侍,这些人怕是误会了,此男子分明是急了,想拖您下水呢,您可不能由着他混说!” 第754章 不需要证据 对呀。 这些人可没有证据,证明这个男人是她找来的,只要她矢口否认,那就不能将罪名推到她的身上! 阮娴这般一想,又重新冷静下来,尖声道:“这分明就是污蔑!此前我根本不认识此人,也未曾见过,不过是来时的路上,他拦下我的马车,说是与大姐姐相识,想要见她一面……我也是看他可怜,才一时心软答应,我也是被蒙蔽的!” 阮娴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期间还狠狠的瞪了那名男子一眼,暗暗懊悔找了这么个窝囊废。 若是换个精干的,肯定不会如此轻易被揭穿! 等着吧,离开这里以后,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家伙的。 明明说好绝对不会将她扯进来,既然对方违背了诺言,那也别怪她心狠手辣! 她难看的脸色和阴郁的视线令那男子心虚害怕的同时,也生出一股逆反心理。 凭什么要他一个人担下罪名啊? 他说的本也是实情,原本导致一切事情的就是阮娴啊! 他如今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想着,他愈发迫切的嚷嚷道,“我有凭证能证明,就是她收买我的!” “噢?”宋文燮问道:“什么凭证?” “就是她收买我时,给的那一百两文银……” 宋文燮若有所思,若是银锭的话,那倒的确可以顺着这条线查一查。 他还没想完,就听那男子又接着道,“还有包银子的那块绸缎!” 男子眼中闪着难得的精明,“那块绸缎可不是寻常人能用得起的,只要仔细查一查,一定可以查出来,要不是她的,就是她身边那些丫鬟的,反正跟她脱不了关系,这总能当成凭证吧?” 的确可以。 当然,前提是如他所说,那绸缎确实是稀有的物件。 如此,凭大理寺中人的本事,必然能借着这东西查出来处。 但,这可能吗? 包银子还用稀罕的布料? 东宫何时如此阔绰了? 阮娴脑子里嗡嗡的,大为心慌意乱起来。 那男子一说,她也想起来了,当时给那男子银两的时候,对方的确是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主动将半月用来包银两的那块锻布索要了去。 那时,阮娴根本没多想,只觉得他是太过穷酸,想贪小-便宜,还鄙夷了一回,然后随手便把锻布扔给了他。 可现在,想到那情形,阮娴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她竟然被这么个蠢货给骗过了? 她身后的半月心里也有些打鼓,那块锻布虽然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但在勋贵人家却算不了什么,但凡得宠的下人,想要弄到几块并不是什么难事。 倒是那些银两,因为是阮娴拿出来的,她并没有来得及细细查验,不知是否留有痕迹? 想着,她不禁暗叹了口气。 殿下交代的任务算是办砸了,不过若真牵扯到她,去到殿下面前,她也不是无法解释。 总归。事情是坏在阮娴的手里。 就在她们两人各有所思的时候,宋文燮已经从那男子的口中问清楚了他将银子藏匿在何处,然后派了亲卫按照他所说的地点去取来。 亲卫离开后,那男子也被暂时拖到了一边。 阮娴和她的人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便显得格外突兀起来。 阮楹上前一步,看向阮娴,淡声道,“其实不必证据,我也清楚,事情就是你做的。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让你百般针对,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 第755章 这是我的错吗 阮娴苍白着脸:“没有凭据,你凭什么说是我做的?你这般难道不是污蔑吗?!” 阮楹轻“呵”了一声,“若真的同你无关,为何那么巧,会是你将那个男子带进伯府里?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更何况你是那般轻信的人吗?对方说认识我,想见我,你便信了,不但信了,还将一个外男就这么大咧咧的带进府中,让他来见我?那我倒要问一句,你这是存的什么心思?” 阮娴被问的语塞。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仿佛怎么说都显得她居心叵测。 不等她想出对策,阮楹又道:“我是真的想不明白,自你回到府中,大家都对你十分愧疚,长辈们也一心想要好好教养你,你不懂的,不会的,府里专门请人来教你,你却不肯学,整日里胡混。祖母和父亲对你百般劝诫,你却只当家人在刻薄你!” 她轻叹道:“到了如今,你还想不明白吗?劝诫你才是为你好,放纵你才是害了你!你不理解长辈们的一番苦心,却被外人几句甜言蜜语就迷得失了魂,这是什么道理?这天底下除了父母家人,谁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呢?尤其是外人,那必是有所图的啊!” 阮楹仿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阮娴有瞬间的茫然无措,连反驳都忘了。 甚至心里也隐隐的生出怀疑。 难道真是她错了吗? 若是她一直留在阮家,听阮怀英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陷入如今这般困境? 无需为了争宠而费尽心思,用尽全力? 因为是亲生父母,所以才会没有条件的待她好,旁人即便付出,也是希冀从她身上得到相应的东西,是这样的吗?! 不不,事情不是这样的! 转念间,阮娴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迷茫。 她若不自己争取,阮家可是要将她嫁给某位寒门学子的! 寒门……哈! 她都受了这么多年的穷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穷下去? 分明就是阮家人偏心,这都是因为阮楹的存在! 见她怔怔着不语,阮楹的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从阮娴一进门她就瞧出来了,她在东宫过得并没有那般舒泰。 这也是可想而知的。 宋枥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人,他执意将阮娴弄到身边,固然是因为那是他前世自以为的真爱,可绝不会仅仅如此。 这一世,没有自己这个傻瓜上当被他所骗,他当然会希望从阮娴的身上得到助力。 可偏偏,阮娴没有前世的记忆,又因为自己的插手,使得她没能像前世那般,踩着自己融入阮家,融入上流圈子里。 可以说,这一世,没机会学习成长的阮娴比之前世,无论是手段还是心计,都差了许多。 她不仅不能为宋枥提供助力,反而还处处拖后腿…… 宋枥能忍她才怪! 呵,说什么真爱,不过是彼此利用的恰到好处。 因着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所以才看对方格外顺眼罢了。 当然,那也仅仅是前世。 阮楹的脑海里闪过种种思绪,回过神来,就见阮娴开始在那里哭哭啼啼,摆出一副娇弱的模样,“我笨嘴拙舌自然是说不过你的,我知道你一向厌恶我,因着我回到府中才暴露了你的身份,让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阮家真正的嫡长女,而只是毫无血缘的外人罢了。” “就因着这个,你才处处针对我挤兑我,你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是取代我享受了这伯府嫡女身份所带来的优裕生活的可不正是你吗?!我承认我不喜你,可这又有什么错?一看到你我就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所受的穷苦,我又如何能心平气和?” 第756章 喝止 阮娴这么一说,倒叫厅里的众人默然了。 毕竟,她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若是换成自己,就真的能对占据了自己位置十余年的阮楹毫无怨言吗? 一时间,众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了。 阮楹淡淡的看着她,发现她这会儿倒聪明了些,知道用自己的身世转移开话题。博得众人的同情。 “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喜欢我,你心中有芥蒂,谁都能够理解,所以我不是离开了吗?我离开伯府的时候,本是不打算再回来的,因为我知道父亲母亲都想同你多多亲近,所以我不愿插在其中,被阮家养育了这么多年我希望能看到伯府能和和乐乐,而不是整日鸡飞狗跳,可在我离开后你又是如何做的呢?” 说到这里,阮楹没有再继续下去。 但在场的阮家人都在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 阮楹离开后,阮娴倒的确是逍遥了。 在府里欺负庶妹,又打又骂的,在外头则勾搭上了太子,然后口口声声要嫁给太子,在阮怀英反对后,她甚至还鼓动张氏专门去寻了阮楹,回来替她说情…… 这就是阮楹离开后,她做的“好事”! 原本其他人还奇怪阮楹为何不说下去了,可见阮家人俱都这般难看的脸色,顿时会意。 敢情,人家阮楹不是非要占着这个位置。 位置给你腾出来了,你却坐不上去,搞成人人厌僧的模样,也是很令人“佩服”了! 旁人不过是想想,阮怀英却是越想阮娴做的那些事,越生气。 他刚想张口斥责,却有人先他一步站起身来,快步朝着阮娴走过去。 那正是再无法忍耐的张氏。 看到自己的女儿被阮楹这样“欺负”,张氏的心里刀绞一般的痛。 她顾不得江嬷嬷的警告,也不去想丢不丢脸的事,蓦然甩开对方,便来到阮娴的身边。 一边心疼地揽住阮娴的肩头,她一边回过脸来,仇视的看向阮楹。 “你害的娴儿还不够吗?竟然到了现在都不肯放过她?” 阮楹平静的看着她,“不是我不放过她,而是她不放过我。” 张氏的不按牌理出牌,顿时让厅中的一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虽然早就察觉张氏今日的情形有异,之前也的确隐隐听说张氏似乎与伯府闹的有些不愉,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张氏同阮楹之间的关系会这般紧张! 毕竟,往日张氏时常带着阮楹出门坐客,母慈女孝的一幕至今还留在众人的脑海里。 可如今…… 就听张氏厉声道:“胡说!我看的分明,是你一直在诬陷她。娴儿都说了,今日的事与她无关,她也是被人所蒙蔽你却怎么都不肯相信,一口咬定事情就是娴儿做的,难道不是如此吗?你到底还要欺负她到什么地步?” 众人:…… 此事是阮娴所为,似乎已经颇为明显了吧,阮楹这般说,也不算是诬陷啊! 面对这种丝毫不讲道理的言语,阮楹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张氏的身份。 她毕竟是她的养母。 阮楹的措辞若过于强硬,那不免会引起旁人的反感。 倒不是说阮楹那般在意别人的说法,但若是因着张氏和阮娴背上不孝顺的名头,她觉得很是不值! 张氏见她沉默,斥责的愈发理直气壮,不过这一次,她刚张口,就听到数声喝止同时响起。 “闭嘴!”这是阴沉着脸,透出几分戾意的宋文燮,他从前虽然知道张氏与阮楹不谐,但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等场面,一时有些压不住火气。 “够了!”这是忍无可忍,再也听不下去的阮怀英。他如今万般后悔相信了张氏的保证,从而往后,张氏在他心里大抵再无一丝一毫的信任可言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这一道对旁人来说有些陌生,对张氏来说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令她顿时失了声,愣愣的转头看去。 第757章 不惯着她 入目便见张家的兄长张仲涟一身风尘仆仆的由下人引领着站在那里。 他显然是刚刚赶来京中,此刻正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氏。 “大哥?”张氏期期艾艾的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脱口而出的问了一句之后,张氏才猛然想起,在将她关进小佛堂之前,阮老夫人曾经说过,已经派人去锦洲她的娘家送信了。 张仲涟看着脸上的刻薄神情还未完全褪去的张氏,心中复杂难言。 半晌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接道妹夫的信,他还以为对方言过其实。 想着张氏在闺阁里时,虽然偶尔会耍性子,有些小刁蛮,但在于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怎么可能像妹夫说的这般,刻薄养女,没有底线的纵容亲生女儿,分不清好歹……甚至连亲生女儿做出伙同外人算计自家人这种事情,她都不加以斥责,反而帮着隐瞒…… 这怎么可能呢? 张仲涟甚至还阴谋论了,该不会是妹夫宠妾灭妻,想要自家妹妹为他哪个姨娘腾位子吧? 直到现在,亲眼看到张氏对阮楹的态度,听到她没有道理的喝斥,这才不得不承认,妹夫的信里……说的多半是真的! 另一边的张氏却误会了张仲涟的意思。 她自认受了太多委屈,变得十分憔悴,这才叫大哥震惊,诧异。 娘家人嘛,自然是为自己撑腰而来! 因此禁不住红了眼眶,哽咽着迎上前道:“大哥,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他们欺人太甚,不但将你的亲外甥女儿赶出了府,还挤况的我也快要没有立足之地了!” 听到这话,张仲涟的脸色更黑了。 “你混说些什么!我看的真真的,分明是你处事不当,委屈了莺莺那丫头!”他压低了声音斥道。 这般大的人了竟不知个轻重,这些话是能当着这么多外人说出来的吗? 这到底是想不想在阮家待下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阮楹和阮娴之前已经撕过了一轮。 张氏此举,正是想为阮娴洗清名声。 让在座的客人不要去相信阮楹的话,认定一切都是阮娴的错,她想要将阮娴的委屈摆在众人面前。 可惜,张仲涟没打算顺她的意。 斥责了一句,便将她扔到一边,同其他人打起了招呼。 因为并不知道今天是阮楹的定亲宴,张仲涟同宋文燮见礼后,不免有些尴尬。 自己甚至连份像样的贺礼也没有准备,这可太失礼了! 虽然认真论起来,此事倒敢不能怪他。 毕竟,定亲宴的时间是礼部听从了宋文燮的意思,挑出来的最近的日子。 那个时候,他还正在半路上。 阮怀英便是想通知他,都不好寻到人。 阮楹看出他的窘境,连忙上前解围,三两句便将此事揭过。 张仲涟心中感慨,这般好的孩子,妹妹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不说别的,就看这行事便是极聪明又极会为人的。更不要说将来要嫁的夫君,还是岑王殿下…… 她但凡将人笼络好,何愁日子过得不顺心。 反观那亲外甥女阮娴,只看了看他,却至今没有主动上前打招呼,只是一味的哄着自家的傻妹妹。 这存的什么心思还不明白吗? 不过是利用她一片爱女之心罢了! 张仲涟越想越生气,心里对阮娴的印象愈发不好。 第758章 不打算认娘家了? 等到同众人招呼过后,张仲涟便低声对阮怀英道,“怀英啊,小妹给你添麻烦了,不过我既然来了,自然会好好同她说道说道,让她被别再被人所利用,你看如何?” 他自然不想闹到张氏真被休回家的下场,那便只能努力说和了。 但阮怀英心里却对他的话并不抱什么希望,因此也没有承诺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张兄一路赶来也辛苦了,今日莺莺这定婚宴上出了些意外,我就暂且不招待你了,你也正好去修整一番,歇息片刻,等晚些时候有了精神,咱们再聊,可好?” 闻言,张仲涟的心就往下一沉。 这明显就是敷衍的话。 难不成,事情已经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 张仲涟心中焦虑,但他面上又不得不扯出笑来,“即是出了些意外,我看小妹在这里碍事的很,不如就让她带我先去安顿吧!” “也好。”阮怀英便唤了一声张氏,让她送张仲涟去安顿。 可张氏听到他的声音,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张仲涟道,“大哥,眼下我不得分身,我若离开,娴儿真要被他们欺负死了!你也看到了,娴儿还怀着身孕呢,她的肚子里是太子的子嗣,轻忽不得,我必要在这里护着她些才行!” 张仲涟额角抽了抽。 若真是在意肚子里的孩子,为何还要在这种时候离开东宫,到阮家来寻麻烦? 虽然不知具体,但看眼前的情形也能猜出大半来。 分明是阮娴趁着阮楹定亲宴的时候前来搅和,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如今不过是太子的侍妾,怎么有胆子对上岑王殿下和未来的岑王妃?! 想罢,他沉下脸道:“瞧瞧你做的这叫什么事?你再护着她,也不能是非不分了。今日之事,摆明了是阮娴联合外人在算计自家人,你不教训她,反而还要护着她?你何时蠢到这般地步了?” 而且,肯定不是第一回了! 这叫他怎么说? 想到方才阮怀英提到张氏便显得有些漠然的脸,他深深的叹息。 所谓长兄如父,在张家尤其如此。 张家的张父张母都不是能担事的性格,因此张仲涟早早便支撑起门,在家中极有份量。 哪怕张氏嫁出去多年,但面对着兄长,骨子里仍是怕的。 张仲涟骂她,她也不敢反驳,只是红着眼圈,讷讷的道一句,“可,可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啊!我怎么能抛下她不管呢?” 张仲涟重重的哼了一声,“你这女儿从小就在外头长歪了,这种心术不正的女儿,要她作甚?” 张氏震惊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娴儿就算有些……” 听她又要为阮娴说话,张仲涟不耐烦地打断:“够了,不要说她了,我有话同你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送我去安顿!” 他这般一说,张氏不敢反驳,但她扭头看向不远处的阮娴,却着实迈不动步子。 张仲涟眯了眯眼睛,道:“你若连我的话都不听,是不是以后也不打算认这娘家了?” 这话说的极重,张氏连连惊慌的摇头。 看着他前所未有难看的脸色,终于狠了狠心,转开头不再去看阮娴,抬脚跟着张仲涟离开了。 第759章 男子之妻 席面之上,没有人注意到长公主身后的一位侍女悄悄对着她耳语了几句。 若有人听到,便会知晓,正是转述了张仲涟和张氏的对话。 听着,长公主便眯起了眼睛。 阮娴伙同外人算计自家人? 这个外人,应该不仅仅是指那攀污阮楹的男子吧…… 长公主心道,极有可能是暗指宋枥! 她早便怀疑,今日之时,怕不是阮娴一人能搞出来的,而张氏兄妹的话,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 是了,若说这是宋枥在背后捣鬼,那便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不过不得不说,这宋枥太过阴毒! 这种性子的人,若是继位做了皇帝,那要将大苑祸害成什么模样啊?而他们一家向来与宋枥不亲近,只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长公主心里盘算着,隐约有了一些想法。 而阮娴这边,看到张氏就这么走了,当即有些傻眼。 她原本还想哄着张氏帮她将今日的事圆过去的,哪曾想,她竟然就这么被人哄走了。 什么舅父? 那看她的眼神充满的厌弃,分明跟阮家人一样,是个踩低捧高的货色! 阮娴暗暗磨牙,心中大恼。 而这个时候,宋文燮的亲卫也带着那包银子回来了,他们不止带回了银子和那块绸缎,还带来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子。 “民妇刘氏,见过各位大人!” 年轻女子行礼的时候,宋文燮的亲卫也低声向他和阮楹禀明了对方的身份,原来这刘氏,正是那男子的妻室。 “各位大人,民妇知道民妇的夫君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民妇代他给各位大人赔礼了。只是家中尚有幼儿,不能没有父亲,可否恳请各位大人饶恕他一条性命!”一边说一边叩首,刘氏抬起身时,含泪狠狠的瞪了自己的夫君关生一眼。 阮楹见她虽然穿着的衣裙已经洗得发白,但却干干净净,眼中眸光也十分清明,不像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 便开口道:“你且先到一旁歇息,这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弄清楚,待一切真相大白,再论该如何处置你的夫君。” 刘氏的头埋得越发低了,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声“是”。 阮楹还注意到,她选择站在了那关生的对面,而不是他的身边。 可见,她也是不喜欢关生为人的,大抵不过是因为嫁了他,不得不以之为夫。 阮楹心下叹息。 而宋文燮和阮怀英等人已经开始研究那两锭银子和包裹银两的锻布了。 宋文燮看了几眼,很快意识到,这两样东西和那块玉佩及那张手帕,毫无疑问是可以用来将关生定罪的,但要想凭这些判定阮娴就是幕后主使,仍嫌不足。 他转头将此事告诉了阮楹,阮楹微微颌首,并不意外,也没觉得失望。 虽然比不上前世的阮娴,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 其实,就算这些东西能牵扯上阮娴,但阮娴凭着她的肚子,大可逃过罪责。 因此,她便低声道:“如此也好。若真要将她再次送去大理寺,伯府的脸面上也跟着不好看。” 宋文燮心里暗哼,对于总要因为顾忌伯府颜面,而纵容阮娴,深觉不快,不过口中还是应了一声,同阮怀英说了一声,对亲卫吩咐道:“拿着这些凭证送他去大理寺,让他们认真审理此案。” 亲卫应声便要压着关生离开。 关生见状顿时大叫起来,“饶命,饶了我吧,我只是被人唆使……” 刘氏见丈夫马上要被拖走,心急如焚,抬头惶急的看了一眼,便猛然扑到阮楹的脚前,拼命的叩道:“贵人!夫君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只是被人收买才会做出这等丑事!” 她一股脑的道:“那日,那名姑娘去寻他说此事时,我就在外头的窗下听得真真的。是那位姑娘说,她家主子要见我夫君。夫君问她缘由,那姑娘就道是好事,说能让他能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说不得,还能取一位县君做妻室。到时,他这个穷酸秀才便登上了一条青云路,没准还能借着岳父的人脉加官进爵!” 第760章 不必装模作样 “民妇的夫君当了真,以为这世上有天下掉馅饼的事。民妇也曾劝他不要去,说那姑娘定是哄骗于他,说不得做了恶事便要推他出来做替罪羊!可夫君却道,那姑娘是在东宫伺候贵人的,那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是何等尊贵,又怎会哄骗于他呢?定是看中了他有这份本事才派人来寻他……” 刘氏一边说一边指向阮娴身后的半月,脸上布满了愤恨。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过去。 半月强自镇定,阮娴却经不住的向后退了两步。 她下意识的抬手抚向自己的腹部,肚子里这个孩子就是她的护身符。 阮娴笃定,哪怕事情真的被揭破,这些人也不敢对她如何。 这般想着,跳到嗓子眼儿的心才慢慢落回去。 刘氏又流着泪道:“恳请各位大人为民妇的夫君做主!就算他做了错事,那也并非主犯,好歹留他一条性命!” 阮楹轻蹙了下眉头,看着阮娴开口道:“即是你的侍女被指认,那边请她一道往大理寺走一趟吧!” 阮娴原本以为阮楹最不会放过的人是她,缺不了对方并未提她,而是指向半月。 她犹犹豫豫地回头看向半月。 半月心里暗骂不已,但她也清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不跟着过去,这些人必是不肯罢休的。 于是便站出来,福身道:“奴婢并未作那等挑唆他人陷害县君之事,虽然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何针对奴婢,但奴婢为自证清白!愿往大理寺。” 阮楹淡淡道:“做与没做,你说了不算,还须大理寺的官员调查过后,才能判定。” 她话音刚落,宋文燮便挥了挥手。 亲卫立刻上前,将半月也带走了。 刘氏看着夫君和半月离开的背影,仓促的道了声别,也连忙跟了上去。 见关生被带走,阮娴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想着自己不能再留下去了,反正也讨不得好。 惟今之计,还是暂避锋芒,赶紧回去的好。 没有再次被带到大理寺去,已经值得庆幸了。 想罢,她便给另外的宫人试了个眼色,一行人准备寻个时机悄悄离开。 可这时,阮楹却叫住了她,“想离开?可我还在这里等着你的道歉!” 言下之意,不道歉便不会放她离开。 阮楹就是要借此,将她今日所做之事夯实了! 阮娴脸色难看,憋屈至极。 但又不得不装模作样的欠了欠身,“我给大姐姐赔不是了,都怪我被人蒙蔽,搅和了大姐姐的定亲宴,我心下难过得紧,这才想着早早离开,免得再败了大姐姐的兴致!” 阮楹道:“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我心知肚明,你也不必在这里同我装模作样。想毁我的定亲宴,你还不够格。还有,我与岑王殿下没有像你预料的那般生出嫌隙,倒真是有些辜负了你这一番布置!” 阮娴的脸僵了僵,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正准备借机赶紧离开,这时,阮老夫人却将她唤了过去。 阮老夫人打量了她的腹部几眼,缓缓道:“我那孙女宅心仁厚,因着你有孕再身,便不准备追究,不过是叫你不痛不痒的道了声不是。可你这不是道的都如此毫无诚意,委实叫我心里过不去。 我想了想,终究还是应该给你个告诫,免得你日后犯了更大的错。” 听她这么说,阮娴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立时便想开口阻止阮老夫人再说下去,可是太晚了。 阮老夫人抢先道:“我让阿江亲自送你回东宫,顺便将你的所为尽数禀报给太子殿下,提醒太子殿下好好管教于你。”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事实上,之前阮老夫人并没有打算要这么做的。 可就在刚刚,看到阮娴仍然没有半点悔过之心,还赔个不是,还在阴阳怪气地同阮楹说话,她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第761章 无可救药 他们这般不追究阮娴,何尝不是一种纵容? 难道真要任由阮娴这么肆无忌惮下去吗? 这种时候,莺莺心里是怎么想的? 定然很委屈很难过吧…… 他们这做长辈的,就要如任由阮娴这个罪魁祸首还在这里张扬吗? 怎么想答案都是不能,不能不管,不能不理会,不能再纵容,更加不能无视了莺莺的委屈。 比阮老夫人更想要教训阮娴的,是跟在阮怀英身后的阮少楠。 他之前一直同大哥一道,替父亲在前院招呼宾客。 然而过来不久,看到阮娴那副滚刀肉的模样,便已经快要压不住火气了。 很想去教训她一顿! 只是因着厅里太多女眷,他不得不有所顾虑。 不过听到阮老夫人这话,他顿时来了精神,连忙拱手出声道:“祖母,江嬷嬷一人前去东宫,这一路上恐不大安全,不如孙子同江嬷嬷一道送这位阮选侍回去!” 阮老夫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点下头,“也罢,即是你的一番心意,那边去吧!只是行事要得体,说话要有分寸,你可明白?” 她也是担心阮少楠的暴躁脾气,担心他在宋枥面前失了分子,被抓住把柄。 不管怎么说,那位如今还是太子殿下,该给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阮少楠点头应下,心中不以为然。 他没那么傻,也就是在家人面前更放松些,所以才让大家都以为他好似控制不住脾气,实则在外人面前,他并不会轻易发火。 总之得了祖母的应允,阮少楠便点了人,陪着江嬷嬷一道送阮娴回东宫。 阮娴心里恨得要死,她都不敢想,宋枥若是知道她做了什么,且还没有成功,会是和如何表情? 可是不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 对上前面阮少楠那虎视眈眈的眸光,阮娴咬了咬牙,只得抬脚往外走。 经过阮怀英身边是,一声低语传入阮娴的耳朵,“往后不要再来了,否则下一回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阮娴顿住脚步,猛的转头,便对上了阮怀英冷漠的目光。 “不要怀疑我的话,再有一次,我不介意亲自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阮娴胸口一窒,苍白无力的辩驳道:“今日的事,与我无关,你明明看到的,是我身边的……” 阮怀英脸上闪过厌恶之色,“我原本想着你虽是阮家血脉,但阮家毕竟未曾养育过你,因此,当你选了与阮家相悖的路,我也只是劝阻。若是换了清儿等人,我只会一辈子将她们关在府中,更不会默许张氏暗中安置你。我没有那般对你,是因为我对你心怀愧疚,可现在,我倒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若是先前那些,我还能说你一句不懂事,可现在看来,你确实坏了心肠,行事如此恶毒……” 他古怪的笑了一声,嘲弄的道:“你该庆幸你被赶出了阮家,否则,即便不送去大理寺,我也会亲自下令将你杖毙,免得出去害人!不过现在你无需担心了,你并非阮家人,我自然无权那么对你。不过,你还姓阮,为了避免世人对阮家有所误解,我会将你被阮家驱离的事公开!” “总归,你要记得你不再是阮家人,也不要再做恶客,阮家对于敢于登门寻衅的人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今日的事,令阮怀英彻彻底底的死心了。 此女已然无可救药。 第762章 挽回气氛 阮娴脸色大变。 之前阮怀英虽然将她赶出府,但并未对外公布此事。 因此那些不知情的人,仍将她当做阮家的女儿看待。 可如今,此时一旦公布,那些人会如何看待她?而她在宋枥心里,是不是就更加没有用处了? 恐慌,害怕…… 阮娴脱口道:“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对我这么狠心?若是你当初帮我一把,我的境遇要比现在好得多!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如今还对我这样绝情,恨不得将我踩在脚下似的,早知如此,你又何必把我生下来?!” 让怀英凝视了她片刻,眸底闪过一抹痛色,“我没有你这般无耻恶毒的女儿。” 言罢,便不再理会她。 阮少楠不想她再同父亲多纠缠,催着她离开。 阮娴的目光划过阮家一众人,透出强烈的恨意! 这些人……太狠毒了! 有朝一日,等她高高在上之时,绝不会放过他们! 她要让他们后悔,要让他们伏在她的脚下痛哭流涕的懊恼! 可即便那般,她也不会原谅。 她要他们一辈子都过在悔不当初之中! ……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才算是大致解决了。 但不得不说,虽然听了许多八卦,但定婚宴上的喜乐气氛也被毁的差不多了。 前院还好些,男宾们虽然不是没有察觉异样,但毕竟发生在伯府的后院,他们自然不好过来,便佯装不知,在前头喝酒。 宋文燮和阮怀英他们也很快回了前院。 女眷这边,阮老夫人心里很是难受,反倒是阮楹神色平静,耐心的宽慰着她。 长公主和其他夫人见到此景,不由得纷纷夸赞。 任谁都看得出来,阮楹同阮老夫人的感情那真是极好的,孝顺的女子总是会令人感到欣慰不已。 以往,长公主也经常听到自家的女儿夸赞阮楹,但她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 顶多是想着,这姑娘曾经救过自己的女儿,人品应该还是过得去的。 但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她发现,阮楹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也难怪自家小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甚至连小意温柔的事做起来都是信手拈来,可见平日里也没少做。 心下好感越多,见众人经历一连串的事情后,颇有些意兴阑珊,她便出面圆场道:“这席面也用得差不多了,厅堂里到底有些闷,不如大家一道去长廊和凉亭里坐坐,喝着茶聊聊天,我们也算是难得一聚了!” 长公主相邀,谁也不会没眼色的拒绝。 除了阮老夫人确实因着身体疲惫未能前去,其余夫人纷纷应和,随着起身向外走去。 杨氏见状,暗暗松了口气,立时吩咐下人去准备茶点。 好在前些日子阮楹有空的时候琢磨出来数种适合夏日的饮品,如今拿出来让众人尝尝鲜,想来还能将此次定婚宴的口碑挽回一二。 众人相携来到外头。 有在凉亭落座的,也有的去了长廊里。 丫鬟们端着托盘不时穿梭其中,为夫人和贵女们呈上新鲜的茶或饮品。 因那几种新品都是大家未尝试过的,因此获得了极大的好评。 除了新口味的饮品,众人还欣赏了花园里阮楹的新作。 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不过是某日-她心血来潮。令花匠寻来许多不同颜色的花株,然后将它们按照颜色的不同,做出不同的排列,形成不同的图案。 应着她十分擅长配色,激烈与清淡,冷色与暖色,交织在一起,缓急有度,让人乍一瞧便觉相当的惊艳。 诸位女眷欣赏着摆花,慢慢的便觉心情渐渐平和下来。 众人一时间不禁萌生一种,这样也很不错,比吃宴席可有趣多了的感觉! 第763章 太过出众也是错 女眷们的脸上逐渐都带了笑容。 原本只是用午宴而已,却因着花园的景致和新鲜的饮品,女眷们一直耽搁到了晌午后。 直道前院的男宾们,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不能再逗留了,她们才遗憾又恋恋不舍的告辞而去。 送走客人,得知祖母已经歇下了,阮楹便想着同杨氏一道善后。 哪知杨氏因着定亲宴的后半段大受欢迎,如今正处于亢-奋之中,根本无需她帮忙,反而一个人兴致勃勃地指挥着下人们将府中收拾妥当。 见状,阮楹便没有上前添乱。 而是悄悄去到了长廊里,寻了个柱子旁坐下。 夏日的风悄悄的吹过,阮楹微微扬起头,看向天空,一时心头感慨无限。 阮娴今日的伎俩,令她想起前世的一桩事。 那个时候,她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宋枥的,却在最后才得知,宋枥从未与她亲近过。 如此,那孩子的父亲竟不知是何人? 想到此,她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关生的那张脸,心下顿时一阵作呕。 不不。 不会是此人! 那时可不是在伯府,而是在宫中。 便是阮娴,也不可能将他那般毫无身份的外男安排进后宫。 所以,那男子到底是谁? 阮楹垂下头,揉了揉眉心,苦笑一声。 其实现在再想那些毫无意义,无论他是谁都已经过去了,而且那终究是前世的她,她只需知道这一世,她断不会落到那步田地就该足够了! “怎么一个人悄悄坐在这里,还在为今日的事心烦吗?”阮楹正胡乱思忖着,宋文燮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下人们被挥退,这里只剩了他们两人。 阮楹侧眼看去,微微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乏了,所以在这里坐一坐,歇息片刻。” 她的神情并非如此,但宋文燮看了她半晌,并没有戳破。 而是道:“总归今日的事,我有大半的责任,好好的日子出了这种纰漏,你便是不高兴也是理所应当的!” 阮楹失笑,“这又关你什么事呢?要怪也该怪阮娴和宋枥,是他们太恶毒了,这般设计我。说到今日的事,我还要谢谢你呢,谢谢你相信我,没有一丝怀疑!” 宋文燮哼笑,“我自然是不会怀疑你的,有了我,你的眼光应该很高才对,怎么可能看上那种龌龊男子!换而言之,他们若是寻个比我更出众的,那我倒未必不会生出怀疑了。”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充满了打趣,明显就是为了逗她开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阮楹掩着唇笑个不停,边笑边道:“那你这真是难为他们了,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出众的男子吗?” 宋文燮眸光大亮。 阮楹便又一本正经的道,“我看是没有的,所以对我用这一招,实在没用的很。” 宋文燮握着拳抵在唇上,掩住了他控制不住咧开的唇角。 半晌,确认自己的笑容不至于太过失态,他这才放下手,装模作样地清着嗓子道:“所以还是该怪我啊!太过出众,也让他们为难了。” 阮楹扑哧笑了,“哪有自己这么说的,厚脸皮!” 他们在这里说说笑笑,另一边,阮少楠和江嬷嬷也一道将阮娴送到了东宫。 宋枥在寝殿之中,闻听内侍禀报,说是阮家的人将阮娴送了回来。 他起初还颇为惊喜,以为计划成功了! 可等到阮少楠跟江嬷嬷随着阮娴一道进了殿,观察着三人的表情,宋枥才意识到不对,心下不由的一沉。 第764章 名声要被你毁完了 宋枥表面上,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 不想阮娴见到他,便趁势扑到了他的身边,一脸委屈的道:“我本是好心去阮家贺喜,却不料被冤枉了一场,这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宋枥咬着牙,心下厌烦之极。 勉强按捺下,揽着她的肩头安慰道:“想来只是误会,你的性子孤是知道的,虽然有些调皮,但却是个懂事的,又如何会闹出不好的事来!” 说着,宋枥隐约察觉不对,仿佛不经意的问道:“半月呢,怎么不见她陪你一道回来?孤明明吩咐过,让她好好照顾于你……” 说到半月,阮娴有些卡壳,吱吱唔唔的道:“她,她么,有些缘故……”” 这时阮少南拱了拱手,替她答道:“回太子殿下,那位名叫半月的宫人,因着买通他人企图陷害乐平县君,已经被送交大理寺了!” “竟然有此事?!”宋枥的面皮抖了抖,装作震惊的模样。 半月是他才培养起来的心腹,如今就这么折进大理寺了? 只怕就算再出来,也不好用了…… 他正心下暗暗憋气,阮少楠又不卑不亢的扬声道:“学生此次前来,是奉了祖母和父亲之命,向殿下您禀报一番阮选侍在我阮家的行事……” 来东宫的路上,阮少楠便已经同江嬷嬷通过气了。 该怎么说,都是两人商量出最妥当的说法,并不夹杂着个人的评述,只是将阮娴的所作所为,一件不落的转告给宋枥。 直到最后,阮少楠才道:“所幸,这一回岑王殿下与舍妹的定亲宴并未受到过多影响,达成的还算圆满,但这并不代表阮家是可以任人欺压的。阮选侍是东宫的人,祖母和父亲看在您的面子上,此次便不再多说了。他们只让学生转告您,若是阮选侍再登门行此寻衅之事,那阮家可不会再如此次般轻轻放下,只能将人送往大理寺,交由大理寺卿胡大人来禀公处置了!” 宋枥听的脸色铁青。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阮娴能蠢到如此地步,那半月也是个不中用的,有她在旁协助,阮娴还能生生送了把柄到阮家人手里,简直是蠢不可及! 沉了沉气息,宋枥控制住神色,不至失态,口中干巴巴的道:“此事兴许有误会,毕竟,孤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待孤派人将此事查清楚,再给阮家一个交待!” 阮少楠心里冷笑一声。 事情都这般明显了,自家也没打算再追究了,还在这里嘴硬? 这位太子殿下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幸而阮家可没指望着他的处置,也就是当面告诉他一声,阴谋败露了! 觑到宋枥那控制不住还在跳动的额角,阮少楠满意的嘿嘿一笑。 将该说的说完,阮少楠和江嬷嬷很快告辞离开。 阮家人走后,宋枥见阮娴还在自己身旁腻腻歪歪,更是气的一把推开她。 阮娴粹不及防间连连后退,后腰正撞在桌案边上,疼得瞬间面容扭曲,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枥却只作视而不见,寒着一张脸说道:“你可真是好本事,什么丢人做什么!孤看要不了多久,全京城的人都要八卦今天的事了,孤的名声也都要被你毁完了!” 第765章 赝品 忍了忍,宋枥到底是没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进东宫……该不会就是为了败坏孤吧?!” 阮娴后腰疼的厉害,肚子也跟着隐隐作痛起来。 可宋枥这话太诛心了,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只能忍着疼痛,解释道:“殿下!你信我,我真的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先前做错了事,所以想要竭力弥补,将功补过!” 阮娴讨好的凑过去道:“您不是不愿意看到岑王和阮楹搅在一起吗?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法子,想着让他们生出嫌隙,我以为他们会终止订婚宴,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岑王会那么护着阮楹,甚至不惜撒谎。 阮娴之前也查过的,她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的十五那日,阮楹根本就没有去城外的庄子上! 可是在岑王那么说了之后,她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那些人不会相信他的,只会相信岑王,她亦没有旁的办法!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太子一定会更加恼怒,更加怨怪她。 阮娴思忖着道:“没想到岑王那般能忍,明明心里气极了,却还是硬生生装作不介意的模样,对着阮楹温言细语。不过他拳头握得死紧,青筋都露出来了!依妾身后,就算这定婚宴照常办了下去,可他们两人之间,明显是已经出现了问题,完婚一事定然是遥遥无期了!” 宋枥心头一动,这倒也是极可能的。 他如今不喜阮娴了,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能够对她表现的温存,岑王又有什么不可以? 何况,这一回的计划还是粗糙了,并未有抓奸在床的效果,岑王若只是心里怀疑,不形诸于外,那也是极正常的! 不过转念又想到阮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德性,宋枥便决定,就算这回的事,算不上完全失败,但肯定也算不得成功。 说到底,还是她太蠢了! 之后的事,是再不能交给她了。 想着,侧头看去,就见阮娴又是委屈,又是疼痛伤心的泪水涟涟起来。 看到那张脸,宋枥刚刚平熄些许的烦燥又有些上涌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前世令他着迷不已,可如今……却只有厌烦。 宋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愈发的冷漠了:“别再巧舌如簧了,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就是个蠢货,你不但帮不了我,还一味的为我找麻烦,你合该有点自知之明!” 言罢,便不再看阮娴,唤人将她带下去。 宋枥抬起下颌,看着墙上的画作,语气高高在上的道:“送她回自己的院子,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让她出来!” 内侍们应声而上,一左一右两人拽住阮娴的手臂,这便要将她带下去。 阮娴心慌到了极点,忍不住高声叫道:“殿下!殿下你不要这样对我!曾经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有多好,你都忘了吗……” 忘,自然是不会忘的。 但同你初在一起的那个时候,他因为阮娴还是前世那个与他倾心相许的阮娴,因此才有了那段快乐的时光。 可现在,宋枥发现并非如此。 这一世的阮娴,宛如一个赝品,有着相同的相貌,却不同的手段心计。 而且,这世的阮娴还是他最不喜的那种非常没用的人! 因此,她这般只会令他更加厌恶。 第766章 大殿问罪 宋枥本以为,今日的事就够他糟心了,但他还是低估了命运对他玩弄手段的回敬。 翌日一早,嘉乐帝便派了人来到东宫,宣宋枥觐见。 宋枥连忙更衣,叫内侍推着他出了东宫。 原本他还在奇怪,这个时候,父皇应该正在上朝,怎么会突然宣他觐见? 正想着,就发现前面引路的内侍并非将他们带去嘉乐帝的寝宫,亦非书房,而是直接去了日朝会的大殿。 大殿之上,众臣分列两侧。 宋枥不想被人推进去,矮了旁人一头,便在大殿外便拄起了拐杖,勉强撑起身子走进去。 他现在已经能够拄着拐杖略略走动了,只是时间不长。 这原本是近来难得高兴的事。 可是因着阮娴昨日将事情办砸了,使得他连庆祝的心思都没有了。 心里滑过几分杂乱的念头,不过来到大殿以后,宋枥便立刻凝神敛神,来到了殿前。 余光看到大皇子等几位兄弟,宋枥心下泛起冷哼。 因着受伤,他耽搁了不少的事务,到底还是让这几人在父皇面前大献殷勤了! 可恶! 转念想到自己的腿应是快好了,眼下,父皇的身体状况虽然不佳,但还能撑上一段时间,到那时,他必然已经准备好了,这才心下稍霁。 嘉乐帝坐在高高的皇位上,见宋枥费力的行了礼,便轻应了一声,瞥向下面队伍中的大理寺卿。 胡大人会意的出列,呈上了证据,并言道:“陛下,改良犁一案,并制作改良的匠人楚生被人劫杀一案,已有了结果,呈请陛下御览。” 宋枥闻听此言,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 这……是何意?! 奏折的内容,嘉乐帝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他象征性的又扫过一遍,便冷冷的抬手将奏折扔在了宋枥的身前:“太子!改良犁的出现,可谓是利在千秋,因此朕才重重嘉奖了你!却不想,你根本是占据了楚生的功劳,不但如此,还数次企图杀人灭口,掩盖事实真相!如此无德无能,无信无义之事,你竟也做得出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宋枥懵了片刻,看着掉落在身前奏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太突然了! 他没有丝毫准备! 事情……明明瞒得好好的,怎么会被发现? 因着宋枥无法弯腰去捡奏折,侍立的公公连忙上前,将奏折拿起,递在他手里。 宋枥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幻不定。 里面的调查内容……出乎意料的详细! 从他明知献上改良犁之人并非本人,他却将错就错,顺势将发现改良梨的功劳大半揽在自己身上,并借此向嘉乐袖邀功……一直到派人前去楚家庄杀人灭口,未能成功后,便再次派人在楚家人上京的路上出手,只可惜,最后都无功而返。 一项一项记录的清清楚楚,证据证人俱在。 虽然,他派人去杀楚生并不是因为改良犁的事,但调查中竟是阴差阳错的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件事被嘉乐帝发现了! 而现在,他要处置他! 这个时候,宋枥脑中是一片空白。 若是提前得知了,哪怕一丁点风声,他也不至于这般措手不及。 如今,他只来得及去想,老东西是何时开始查他的? 看这调查便知道,这绝非一两日之功,定然是蓄谋已久了,原来,他那么早就开始想要对付自己了吗? 可,为什么?凭什么? 难道他不是他的儿子吗? 难道这个太子的身份不是他亲封得吗? 他为何要这般狠心,竟当着众臣的面,将事情全部抖擞出来! 第767章 绝地逢生 这个时候,宋枥已经意识到,今日的事,必然无法善了了,甚至,他隐约猜测到嘉乐帝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这个猜测,越想便是叫他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 不过也正因如此,他反而冷静下来。 不行! 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失态,否则。老东西便更有借口要处置他了! 宋枥咬着牙将喉咙里的血咽下去,他扶着打拐杖一点一点艰难的跪下去,俯首在地,“父皇,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苑,并无私心,还望父皇明鉴!” “为了大苑?”嘉乐帝被气笑了,眼中却透出痛心,“你倒是说说看,你做这些事是怎么为了大苑,又如何没有私心?” 宋枥飞快的转着脑子,道:“儿臣恳求,单独向父皇禀报!” 嘉乐帝盯视了他半晌,原本,他是打算借今日就废了宋枥的太子之位,只是。他没想到宋枥未来这么一手。 以嘉乐帝对宋枥的了解,他是没有胆量在他面前说一些毫无根据的话,换而言之,他即将说的理由里面,应该有几分是真的。 权衡过后,嘉乐帝到底还是挥退了众人,独留下宋枥。 大殿中,除了他们父子便只有刘公公随侍在侧,嘉乐帝沉声道:“你想清楚再说,倘若你是为了脱罪而编造借口……” 宋枥连忙再叩首:“儿臣不敢!” 此时,他连屈辱都顾不得了,只是飞快的想着,哪些是能说,哪些要加以改变才能说,而哪些又是不能说的! …… “什么?你说陛下他今日要废太子?” 一大早,宋文燮就将阮楹接到亭盖园,原本阮楹还颇有不满,这才刚刚定亲,他便大剌剌地登堂入室,甚至忽略过她,直接去见了祖母,以有要事相商的借口将她带了出来,会不会太嚣张了些? 可现在才知道,说有要事,那是半点都没有掺假的。 甚至阮楹想不到有什么比这事更重要的了!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宋文燮解释道:“昨日我回到府中,皇兄匆匆忙忙派人将我找了去,拉着我说许多话。我越听便越是猜测,他应该是有了决定。” “可陛下要以什么罪名废太子呢?”阮楹蹙着眉头问道。 宋文燮道:“应该还是与改良犁有关吧,虽然皇兄未同我明言,但他似乎已经知道了宋枥派人去追杀楚家人的事,他似乎是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以为宋枥对付楚家人,是为了占据改良犁的功劳,而想杀你哥哥灭口!” 阮楹恍然点了点头,“这倒也说通!” 改良犁极大的令农人耕种时间缩短,这份功劳的确是极大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楚生既制造出改良犁,焉知他不会制造出其他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在嘉乐帝看来,宋枥是为了一已之私而要置楚生于死地,当然会十分愤怒。 这分明是在毁坏大宛的根基嘛! “不过,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容易。” 宋枥这个人……要说他全然没有本事,那也不是的。 虽然他人品低劣,但阮楹也不得不承认,前世他能当上皇帝,固然有她和阮家出力,但他自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可抹杀的。 不过这话就不便同宋文燮说了,她想了想便道,“我就是觉得,宋枥十分狡猾。而且他对做皇帝十分执着,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宋文燮挑了挑眉梢,“你的意思是,到了这种地步,他也能绝地逢生?” 当然,这个“生”,是指宋枥能够保住太子之位。 第768章 阴险和愚蠢 阮楹认真的点点头,“未必不可能。要知道他从很久之前就在谋划着如何能当上皇帝了,蓄谋已久,他会没有底牌吗?不,我不是指逼宫篡位,而是说旁的手段,他应该有一些的。” 这倒的确不是不可能。 就如她所说,宋枥的确是有些小聪明的,宋文燮心道。 但是,听阮楹这么说,他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于是便敛了敛神色,道:“那我们便等着看吧,看他能做到何种程度!” 皇宫,大殿内。 宋枥因为腿部支撑不住,话才刚起了个头便狼狈的倒在地上,这令嘉乐帝松口,允他坐着说话。 当tun部触到软凳的时候,宋枥只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父皇,事情要从儿臣之前魇着那一次说起……” “儿臣因为提剑欲杀阮楹,被父皇责罚了,其实当真不是儿臣与她与私仇,而是儿臣落水之时,仿佛在隐约见看到了将来之事。” “因为太过惶急,儿臣并未看清楚很多,但在那个如梦如幻的场景里,儿臣的确看到阮楹拿着匕首要对龙椅上的人不利!儿臣理所当然的以为她是欲要伤害您,因此清醒过来之后,第一个念头便是杀了她,以防那梦中的场景重现!” 宋枥的神情极其诚恳,看不出一丝破绽。 嘉乐帝不由的蹙起眉头,“照你所说,那不过是一个梦而已,你竟当真了?” 嘴上这般说,他心里琢磨着,这梦未免荒谬,乐平不过是区区一个弱女子,甚至她寻常连面圣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对他不利? 再则,乐平很可能用不了多久便会同小仇完婚,那她便是他的弟媳,这种关系,乐平有何仇冤值得要犯下如此大错? 不通,完全说不通。 除非,那龙椅上的人……不是他…… 嘉乐帝的眉宇舒展开,眸色却愈发的深了。 宋枥不着痕迹的觑着他的神色,却猜不出他的想法,心下不免略有焦烦,但很快,他又压下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轻声道:“父皇,儿臣也不想相信,可是那场景太过真实,以至于儿臣几乎无法分辨。” 嘉乐帝微点了下头,“如此,后来呢?朕可是记得,你曾要求娶她,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个恍惚的梦?” 宋枥露出显而易见的纠结。 半晌才道:“不瞒父皇,虽然后来儿臣知道那些或许不是真的,但心里始终放不下,便想着,若是儿臣娶了她,想来那梦里的事便不会发生了。又或是说,万一她有何不妥,儿臣同她成婚,也更有机会发现蹊跷之处!” “之后,儿臣虽然未能娶她,但时有派人关注她,心下总归是有些警惕。而就在这个时候,儿臣又做了一回那种梦,梦里阮楹同一名男子交谈,那男子看似温和,但当他手指皇宫的时候,脸上却透出杀意……” “儿臣判断,他极有可能便是那指使或是伙同阮楹对父皇不利之人,儿臣本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派人去寻此人,竟然无意中发现,那男人确有其人,不仅如此,他正是阮楹的亲生兄长,而改良犁亦是出自他之手!” 第769章 奉命理佛 楚生是阮楹的亲生兄长一事,嘉乐帝是知晓的。 不过他也查到,阮楹同她这位兄长并无太多交往。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两人不在一处。 她那兄长和她的亲生父母被安置在郊外的庄子上,她似乎也就去了一回…… 毕竟不是一起长大的,关系不亲密,实属正常。 当然,现在楚生已经进了工部。 嘉乐帝御书房的案头上也已已经摆上了一份关于他的生平。 从那份生平上看,毫无与皇家结仇的痕迹。 将种种事情结合起来,嘉乐帝并不怎么相信宋枥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是因为梦到他不利于皇家,所以想先下手为强,派人去杀了他?”嘉乐帝淡淡的道。 宋枥道:“是,确是如此!” 他用力抿了下唇,“父皇,儿臣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很难取信于人,因着太过无稽,但儿臣敢发誓,梦里真是如此,儿臣也只是担心他们两人危害大宛的江山社稷,这才不得已使出那种手段。” 宋枥一派沮丧的说,“说来也奇怪,那楚生看起来不过是寻常人,但儿臣派出的侍卫却几次三番也没能取了他的性命,也是因此,儿臣才愈发的怀疑!” 嘉乐帝唇角抽了抽。 没能杀死楚生,当然是因为他身边有阮楹派去的人保护。 而且这人恐怕还同小九有些渊源。 小九认识三教九流的人不算少,给她介绍一二,那也是有的。 偏偏因为这样就愈发怀疑…… 倒叫嘉乐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今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个儿子在他面前尽是伪装,为了掩盖自己的罪名,免于自己除下的责罚,他故意编造出这么一番离奇不经的谎言,想要以此来脱罪! 第二种可能,便是那些梦有可能是真的,但他也确实信了……所以才会做出这等事! 在太子可能十分阴险和太子可能很蠢这两个选择上,嘉乐帝迟疑了半晌,仍是选了第二个。 太子平素看起来便是有些小聪明,但实则并没有太大的才能…… 这一回,可能是真的犯了蠢? 嘉乐帝再次蹙起眉头,老四的确不适合登上这个位子! 他沉吟了半晌,最后开口道:“太子,因着做了噩梦,便派人去屠-杀对朝廷有大功的匠人,你这般轻率,任意妄为,实为上位者的大忌,你可明白?” 宋枥埋首应声,甚至带了几分哽咽,“父皇,儿臣知晓了,儿臣愿意承受责罚!” 到了这一步,他向后退,反而更安全。 嘉乐帝闻听这话,果然略有欣慰,“你知错便好,既如此,朕便命你去淳山理佛,即日启程!” “是!儿臣这便动身前往!”宋枥半点都没有迟疑的应下来。 然而,等到离开大殿,由内侍一路送回东宫,进到自己的地盘之后,他便猛然沉下脸,阴沉的眸中象是布满的不见天日的乌云,仿佛随时能掀起一翻毁天灭地的巨大浩劫! “礼佛?好一个礼佛!” 宋枥越是陷入极大的愤怒,反而越是比平日更加清醒的意识到,不能发脾气,这个时候,一旦传出他在东宫砸东西发泄的风声来,那老不死的必然会以为他是对他心有不满。 那么,他之前演的那场戏就全都白费了! 第770章 谨慎行事 因为嘉乐帝命令宋枥即日启程,因此他并不敢耽搁,等到努力压抑下自己的怒火,不至在人前失态后,他便让宫人收拾东西,启程往淳山去了。 而宋枥被罚去理佛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宋文燮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他同阮楹还未离开亭盖园。 两人借着这段时间,品鉴了几种新茶,喝得极其满足时,亲卫前来禀报了这个消息。 “理佛?”阮楹的唇角动了动,一时颇有些无言。 宋文燮则玩味的勾起唇,说道:“若是我们之前打了赌,那如今勉强算是平手了。” 宋枥虽然不知何故没有被宣布废除太子之位,但嘉乐帝在这个时候命他去淳山礼佛,可以说是将他放逐,排除在了权力中心之外,因此在实际上来说,宋枥这个太子已经废了,只是空挂了一个名头! 阮楹支着下颌,轻笑道:“如果真是打赌,那我是宁愿输的。” 哪怕只是一个太子的名头,她也不希望他拥有。 他不是一心想要登上帝位吗? 那她便要叫他的希望全部破灭,让他陷于永远的无望当中! 唔,还是不要永远了。 等他绝望了,便是该以命偿命的时候到了! 阮楹想着,忍不住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宋文燮见状,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他邀约她见面都不见她心情如此之好,刚出来的时候还跟自己摆脸子,反倒是听了宋枥全都的消息,倒叫她露出了笑脸…… 看来,那场“噩梦”对她的影响真的极大。 而梦中,宋枥对她的伤害也是令她极为在意,否则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宋枥彻底堕如尘埃! 宋文燮轻轻舒了口气,这样……也好。 总算是有解的。 而且,相信解开她心结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 宋枥离开之后,阮楹觉得京里的天空都更蓝了! 旁人只当她是因着同宋文燮定了婚,才会心情如此之好。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会如此,其实是因为宋枥的倒霉! 不过,这还不够! 阮楹本想去见楚生一面,两人能够庆祝一番,毕竟,楚生是惟一知道她重生之人。 不过思索了一阵,她又放弃了,决定还是先打听清楚,宋枥被扔到淳山理佛的详情之后再见吧。 毕竟,宋文燮说过的,宋枥被嘉乐帝如此处置是因着他对楚生下手,那么,如今宋枥真的离开了,嘉乐帝的心情也未必会好。 倘若被发现自己与楚生相交甚密,谁知嘉乐帝又会不会生出旁的想法。 譬如说,猜到他们兄妹做的这种种正是在针对宋枥! 那可就不妙了。 处于谨慎,阮楹只是写了信送到亭盖园,再由亭盖园的掌柜派人送到暂居客栈的邬行手里,再由他转交楚生。 不得不说,还真被阮楹猜中了。 嘉乐帝在宋枥走后,难以避免的不时想起他所说的那两个噩梦。 因此特意派了人去关注楚生,看他是否有异样之处。 至于阮楹这边,嘉乐帝倒没有过多的调查,毕竟,她同宋文燮定了亲。 一来,若她真有不妥,嘉乐帝不相信宋文燮会发现不了,尤其是与大宛与百姓有害的不妥,以宋文燮的人品,是绝不可能包庇的,所以嘉乐帝很放心。 二来,嘉乐帝若真出手关注阮楹,说不得惊动宋文燮,倘若小九入宫来询问他这个皇兄,为何私下调查他的未婚妻子,嘉乐帝实在没法子将真正的理由说出口。 难道他要象宋枥那般讲出两个噩梦吗? 太蠢了! 第771章 宝珠的师傅 人-大抵就是如此,一边说着真蠢真蠢,不可能的,一边又忍不住去想,为什么会这样?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 嘉乐帝如今就有这种心情。 不过他将这些掩藏的极好,除了心腹刘公公,任谁也没有发现。 阮楹还不知道,她的谨慎,让她逃脱了一次危险。 倘若她与楚生见面庆祝,被嘉乐帝得知,很难说对方不会生出怀疑。 因着宋枥的离开,京中再次波澜暗涌。 日子就在这样表面平静,实则随时可能掀起波涛的情形下一点一点过去。 阮楹这日一早便去了城外的庄子上,因着又一批新酒酿得了,她打算过去瞧一瞧。 去到庄子上,一如既往的得到了众人欣喜的迎接。 尤其是那些孩子们,因着阮楹时常与他们聊一聊,因此他们并不害怕她,反而每每她过来便围在她身边欢天喜地。 而看着如今个个强壮的如同小牛犊的小儿郎,以及颇有凶悍之风的小丫头们,阮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他们刚刚逃难到京里时,是如何一副模样了。 但无论如何,如今这般,真好。 阮楹与他们说笑了一阵,便去了酿酒坊,那些粗壮的年轻人不敢靠近她,便只是远远的站着,看着她同申管事说话,不过他们脸上的发自内心的纯朴笑容,还是叫不经意看过去的阮楹露出会心的微笑。 到了时候,申路生开启酒坛。 瞬间间,浓烈的酒香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果香飘荡在空气中,令人熏熏欲醉! 申路上拿着酒勺将酒盛在酒皿,先递给阮楹。 阮楹呷了一小口,细细的品着,片刻后,她笑着点点头,“成了!” 申路生眼睛亮了,也连忙盛了酒出来细品,随即脸上露出舒畅的笑容,“是成了,而且这一次果酒的品质比从前都要高啊!” “自然是越来越好的,看你们这么精心的经营酒坊,就知道我们酒坊的酒,早晚能够在京里独占鳌头!”阮楹信心十足的鼓励道。 申路生又是觉得惶恐,又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目光,最后,他重重的点下头,“小人定不会辜负县君的期待,往后也会更加努力的!” 阮楹笑着颌首。 见那些年轻人也想凑过来瞧瞧,但因着她在,又心有胆怯,阮楹便同申路生交待了几句之后,体贴的离开了酒坊。 随即她又去庄子各个视察了一番,最后来到庄子最角落里的一处院子外。 曲思上前扬声道:“宝珠!县君带我们来看你了,你可在里面?” 早在楚家人进京的时候,宝珠便自请来到这边的庄子里。 她之前随阮楹来过一次,一直对这里念念不忘。 邬行夫妇也觉得这个庄子安全十分有保障,女儿留在这里其实比留在他们身边更加安全,因此也一同向阮楹请求。 阮楹自然不会不同意。 宝珠在这里,还有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们可以交流,比跟着她留在伯府肯定也更舒心。 不过她每次来庄子,都会单独探望她一番。 毕竟邬行夫妇那般尽心的保护楚家人,阮楹自然也要投桃抱李,将人家的女儿照顾好。 曲思又提高声音唤了几声,才听到里面传来回应,随着声音,宝珠匆匆忙忙的跑出来开门。 看到她们,她眼睛一亮,连忙招呼她们进去。 并解释道:“县君和两位姐姐,等很久了吗?其实我方才在同师傅学习,太过专心了,因此一时没有听到声响……” “师傅?”阮楹立刻抓住重点,“我怎么不知你何时有了位师傅?” 第772章 再见故人 宝珠轻拽了下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县君,其实这件事我正要同您禀报。我师傅她,她其实正好想找个地方落脚,所以能不能让她在这里住下啊?” 说着又补充道:“住在我这个院子里就好,吃食都无需多送,师傅吃得很少的!其他的都不需要,师傅她只是想休息一阵。” 阮楹眸光闪了闪,温声道:“看来你很喜欢你这位师傅?” 宝珠连连点头,“师傅非常,非常厉害!我从前研究不明白的药,到了师傅手里便弄得再明白不过了!县君您若是需要何种药,尽可以同我和师傅说,师傅也说了,愿意为您制药,不白住。” 医药精通? 阮楹不由的想到了荆娘,据说她是医毒双绝,不过阮楹没有机会见识到她的医术,但毒术,倒是观摩的十分过瘾。 那个时候,将宋枥的手下毒死了大半,实在是厉害至极。 不过,她现在应该早就回到北承去了吧…… 也挺好的,毕竟阮楹同她也无法说是单纯的朋友,她们之间的关系,算是随着各自的得益而变化。 阮楹回过神,便道:“你师傅住在这里的事,你不该瞒着大家的,尤其是该早些通知我,倒不是说我不相信你的师傅,但你住在这里,我曾承诺你爹娘要好好照顾你的,你突然同一位陌生人交从甚密,对方甚至住到了庄子里,我却一无所知,这让我觉得十分对不住你爹娘。” 宝珠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了歉意,“县君,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我师傅她……” 她们这会儿并未进屋,只站在廊下说话。 而宝珠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听到里一道女声冷哼了一声,“你为难小丫头做什么?有什么话直接来问我便是了!” “师傅!”宝珠惊呼了一声,往屋里跑去。 阮楹与曲思和菡萏对视了一眼,也随着进去了。 虽然对方看似并没有敌意,但曲思仍是十分小心谨慎的防备着。 进到屋中,阮楹便瞧见八仙桌旁坐着一位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 荆娘?! 荆娘勾着唇角看向她,“怎么,不认识了?这也没分别多久吧!” 阮楹讶然道:“真的是你啊!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回北承去了吗?” 提到这个话题,荆娘的神色顿时肉眼可见的萎靡起来。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先不说这个!没的败坏心情!” 阮楹掩下唇角的轻笑,这大咧咧的模样,还真是荆娘的风格…… 上前两步,坐到荆娘的对面,阮楹吩咐菡萏去取些茶水和点心来。 见曲思仍然在戒备状态,她便安抚道:“无事的,荆娘是朋友。”至少现在应该算是朋友吧,毕竟住在她的地盘呢,“她不会伤害我的。” 曲思应是,但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荆娘闻言看向她,嗤笑了一声,“小丫头,我若真要对你家主子做什么,就算你这般也没有,信不信我一个照面就能把你放倒?” 曲思皱了皱眉头,看得出来,对这话她其实是极不服气的,不过目光落在阮楹身上,她停顿的一瞬便道:“你不伤害我家姑娘,那咱们便没有动手的必要。” 第773章 再次逃离 曲思不愿动手,只为一心护主。 荆娘也不勉强,不过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后,便同阮楹道:“上回,若是有她在,我还真不一定能顺当的将你从那庄子里掳出来!” 话音刚落,阮楹还未来得及回话,便听“刷”的一声,曲思已然拔出了腰间的软剑,直指荆娘! 她咬牙切齿的道:“上回便是你掳走了我家姑娘?你该死!” “姑娘,您快退出去,这个贼人既然掳过你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她现下这般说不定便是有何阴谋!您小心为上!” 荆娘被剑指着,也全无惧意,只听着曲思的话嘿嘿笑了一声,小声接道:“我若想掳她,还要什么阴谋,把你们都迷晕了,直接便将人带走便是。” 说到“迷晕”时,她还作势挥了下手。 曲思谨慎的偏头避开。 但不过数息,阮楹就若有所感的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家忠心的小丫鬟向一侧倒去。 另一边的宝珠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看曲思,不过探了下脉就放心了。 只是迷-药而已。 阮楹心知荆娘肯定不会真的伤到曲思,不过还是有些无奈的道,“你作什么欺负她?上回被你掳走,我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回来之后把她吓坏了,最初几日-她晚上都不敢睡觉,成宿的守着我,就怕我又不见了。” 荆娘其实把人迷昏后就有些后悔了,不过她也不是成心,那不是下意识的么! 她可不喜欢被人用剑指着,谁也不行。 闻言便心虚的起身,将曲思扶到里头的床上去,然后打发满腹疑惑,仿佛有无数问题要问的宝珠去守着曲思。 “这样总行了吧,让她睡会,等你们走时再给她解开,就当歇息了。” 阮楹失笑,“行吧。” 这样倒确实清静了,方便说话。 “现在能说说你为何没有回北承,而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了吧?” 荆娘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片刻后,她才叹道:“回了,但又过来了。” “我之前同你说过的吧,我们本意是能平平静静的回北承生活,那里毕竟是我们的故国……可是回去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原本,荆娘他们这些人只想着没了海捕文书,他们便可化作普通人重新开始。 却不知他们回去,北承的新帝便派人找到他们,欲要招揽。 而且是不容拒绝的招揽。 他们无法,只得归于新帝麾下。 可是新帝正与世家们斗得凶,他们时有任务,时有人任务失败,消失不见。 “只一个月的功夫,我们一起回去的兄弟就没了三个……这算什么,分明是当我们当炮灰!”荆娘脸色极冷的道:“大家一道跋涉了那么久才回去,可不是为了回去送死,我是忍不下去的,便暗中召集了大家打算逃离。” “可想逃,也是件容易的事。”荆娘眸光黯淡下来。 阮楹看着她,也不禁唏嘘。 那个时候,她跟着他们在云蒙山,虽然同别人没有过多打交道,但据她的观察,那些人心情还挺淳朴的,并不像是刀口生活的那类人。 “那二丫呢,她没事吧?” 荆娘道:“没事。我们付出了些代价,但到底还是逃出来了,我的意思是彻底离开北承,否则很难得清静,可是他们不愿,他们累了也乏了,也舍不得……” “最后,他们决定留下,而我便一个人又来了大宛。” 第774章 北承的消息 屋中静默下来,阮楹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荆娘还真是果断。 若是她的话,可能很难下定决定抛开同伴,独自前来大宛。 虽说她也在大宛住了不少年头,可毕竟故土难离。 阮楹想了半晌才迟疑的问道:“荆娘,你坚持来大宛,只是因为这里清静,还是有事情要在大宛做?” 荆娘一怔,转而轻啧了一声,“你这丫头还真是敏锐的很,我就是不想骗你才把话说得这么含糊,你怎么还是听出来了?” 原来还真是有事要做啊! 阮楹提了几分小心,“该不会是同我有关吧?” 虽说大家也算熟了,但你如果还想拿我当人质,那可是绝对不行的! 仿佛从她的脸上看出这层意思,荆娘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得够了,才摆着手道:“不不不,同你没有半点相干!我这回真是只是向你借个地方落脚而已!唔,虽然我不便告诉你具体是何事,但可承诺断然不会做下违犯大宛律法的事!这下可放心了吧?” 阮楹舒了口气,“那便无碍了,你住吧,想住多久都可以。但有一桩,在庄子里不可随意对人出手,免得引起误会。你许是知道的,这庄子是其实是云晴郡主的,不过是我们合伙做生意,这才由我代管。庄子里是有些郡主遣来的侍卫,你的事,我会同他们打招呼,但若突然撞上,你也不好动不动就将人迷昏,可行?” 虽然也知道荆娘不但生得凶,性子也凶得很,而且还曾经绑过她,但阮楹对她还是极有好感的。 只要对方守这里的规矩,其实她倒是很欢迎她住上。 荆娘也没啰嗦,爽快的便道:“成啊,你先打好招呼便够了!” 她话音刚落,菡萏带着茶水和茶点过来了。 阮楹同荆娘又喝了回茶,两人聊了好一阵。 阮楹倒不是想利用荆娘,但言谈之间下意识的会问一些北承的事。 荆娘倒是没有顾忌,她问,她便答,什么也敢说。 等到阮楹向她告别,离开庄子后,坐在马车上,她在心里总结了一番荆娘的话,这才发现,她还真是像自己透露了不少北承的消息。 阮楹迟疑了片刻,还是在回城后刻意绕到了亭盖园,询问宋文燮可在。 没错,她打算把北承这些消息告诉宋文燮。 她不觉得这是背叛荆娘。 北承毕竟是大宛的敌人,一时没开战也不是因为两国交好,而是北承如今正内斗的厉害。 可是北承新帝是个有野心的,之前曾听宋文燮说起过,那些世家早晚要向这位新帝俯手称臣,而那之后,恐怕北承的矛头便会指向大宛了。 毕竟,大宛总体来说土地丰饶,百姓安居。 在北承的眼里,大抵是只肥羊。 因此,阮楹将这些消息告诉宋文燮,希望他可多多防范北承。 绝不能因为轻忽而令那边边境的百姓受到前世那般大的损失! 只可惜,去了之后,才发现宋文燮不在。 “主子不知您来,若不然,定会赶过来的,或许小的现在往王府传个口信?”掌柜的询问道。 阮楹摆手道:“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不必如此,这样吧,我给他留封信,等他过来便能看到了。” 第775章 出征 掌柜的看着阮楹拒绝去通知自家主子,而是去到书案边开始奋笔疾书,心下不由迟疑了。 从前没定亲的时候,主子倒是下过令,若是县君来到亭盖园,便立刻派人传消息到王府。 不过那个时候也是因着主子同县君见面没那么便宜。 现在就不同了。 主子直接同阮家人打声招呼,便能请县君出来,可说是,如果不过份,那是时常能见着的。 所以现在还要传信吗? 掌柜的迟疑了片刻,还是悄悄的离开,去寻人传口信了。 他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没有取消这条命令,那便是仍旧有效,他还是不要自作主张的好! 很快,掌柜的便庆幸自己的明智了。 因为等阮楹磨磨蹭蹭的写完这封信,正准备离开时,就见宋文燮略有些气喘的赶来了。 看到他,阮楹不由的一愣。 “不会又是掌柜的同你传消息了吧?哪里至于如此?” 宋文燮大步进来,“不是,我本就要寻你说桩重要的事,因此收到消息便过来了。” “什么重要的事?”阮楹好奇地问道。 宋文燮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她手里的信,问,“这又是写的什么?” 阮楹顺手递给他,一边重新回到茶案边落座,一边将在庄子里遇到荆娘的事告诉他,“说话时,我本也没想那么多,不过说完才发现自己其实问了许多关于北承国内现今的情形,我想着,你或许需要这个,便整理之后,给你写了信……” 宋文燮看着手上的信,禁不住翘起唇角,胸口里挤挤胀胀的,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突然很嫉恨她“噩梦”里的宋枥。 她对一个人好,那是真的极好,哪怕她总是说自己无法给予他所需要情意,可她这般时时事事将他的事挂在心上的态度,已经足以叫他满心的熨帖了。 这般好的姑娘,那人渣竟然还骗她厌她害她,简直是畜生不如! “正是我需要的,这些消息来得太是时候了!”宋文燮压下脑海里的思绪,看过信后,含笑望向阮楹。 他自然不会同她说,其实他往北承派去的细作,也传了消息回来。 重要的内容他都已经先一步得知了。 阮楹笑道:“能用得上就再好不过了,不过,你要同留意什么?” 想到自己要说话,宋文燮难得的迟疑了,迎视着阮楹那双清澄的眸子,他暗叹了口气,半晌才沉声道:“其实,我要离开京里一段时日……” 离开? “要去哪里?做什么去?”脱口问完,阮楹才意识到不妥,“若是不能说也无碍的,我就是随口一问。” 宋文燮没有在意她后面那句口是心非的话,只是听到她这么急切的关心他的去向,他心里便高兴得紧。 “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又不是旁人。我这回正是去鸢城。” 鸢城,大宛的边城,与北承相邻,换言之,若是北承攻打大宛,鸢城正是阻隔北承军的第一道关卡。 阮楹蓦地脸色一变,“难道要同北承开战?” 她心头发紧的盯着他。 宋文燮斟酌道:“倒也不是真的撕破脸,也没有攻城战,不过是我们要在与北承的关系上占了先机,所以才有这次出征。” 第776章 你可会惦记我 “我曾同你说过的,北承新帝上位后,野心勃勃,他眼下没有对大宛动手,不是不想,而是北承国内的事还未处理清。可那些世家,他并不需要全部处理干净,只需将几个刺头打压下去,其他人自然会谨慎许多。如果这个时候,他在朝堂上鼓动向大宛开战,反而会将他与世家的矛盾转到到北承与大宛的矛盾上来……” 宋文燮道:“你可能明白?” 阮楹点点头,“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你的意思是,留给大宛的时间并不多了。但我们并不能等到北承打上门才反击,而是要主动出击,打北承一个出奇不备,如此一来,既可让北承的兵力受损,又可以让他无法在朝堂上开口,借攻打大宛的事来转移他同世家的矛盾,可是?” 宋文燮舒了口气,笑道:“莺莺,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若是男子,定然是不世出的名臣,毕竟,你太聪慧了,一点就透!我从前一向以为女子是不会对这些事情有兴致的,同她们解释清楚这些,比去战场真刀越枪打一场还要费力!” 闻言,阮楹顿时嗔了他一眼。 “你见过多少女子,又同多少女子谈论起这些,便已经得出如此结论?” 宋文燮:“……” “不,其实我根本从未同旁的女子说起这些,你是头一个,我方才那些话不过都是想当然罢了。” 阮楹扑哧笑了。“你改口这般快,好似我多可怕,其实我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想说天下女子千百样,有对这些没兴致的女子,自然也有对这些有兴致的。” “也不独我一个知道这些。譬如聂家的海瑶,她自幼随父兄在军营里,于两军对战的事,可是懂得极多!而且她还有身好武艺,不似我,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聂家的姑娘? 那不就是聂广疆那小子的妹妹? 宋文燮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还同聂家姑娘有联络?” 阮楹轻点了下头,“是呀,她为人极热情,回边城时,走到中途就给我写了信……” 话音戛然而言,因为宋文燮突然倾身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连同她手里的精致茶盏。 阮楹的脸登时有些发热,“你,你这是做什么,明明好好说着话……” 她略微挣了挣手,却没挣脱,犹豫着要不要甩开他,不过在她还未行动之前,仿佛就被他看穿了,宋文燮适时的收回了手,叹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说旁的人了吧?女子也不要,当然,男子更不成,可行?” 虽然没有再被握着手,但阮楹却觉得脸上更热了。 她好笑的道:“不说男与女,那要说什么?” “北承吗?可北承新皇也是旁的男子……” 宋文燮失笑,“自然也不说那些,不如说说我都要离京了,莺莺,你可会……惦记我?” 这还用问么?阮楹唇角动了动,到底没好意思将这话说出口,就算是寻常的朋友,去出征了,她也会惦记的,更何况,他们还定了亲…… “那我不如问,你何时能回来?” 宋文燮摇摇头,“少则三月,多则……不好说,要看情形。” 三月么…… 那已经够久的了。 再长,恐怕有些不妥了。 嘉乐帝的身子不好,隐约记得在前世里,仿佛再过数月,他便会大病一场。 第777章 我们家莺莺 那次足有一个月没能上朝,令太子监国。 之后虽然能上朝了,但精力也慢慢不济…… 前世,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宋枥便开始借着监国之便,笼络了不少的朝臣。 当然在,彼时有父亲帮着他。 如今宋枥倒是被打发到淳山去了,但剩下的这几位成年的皇子,也个个不是善与的,倘若宋文燮不留在京里象前世那般镇着他们,会不会生出乱子来啊? 阮楹迟疑了片刻,忍不住委婉的道:“最近陛下的身子可还康健?你若出征,很是需后方稳固,倘若有陛下以外的什么人来指手划脚,那你身处鸢城,收到京中消息不免迟缓,会不会有麻烦?” 宋文燮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不过随即又笑了,“我们家莺莺真的考虑周全!” “谁跟你我们家啊……”阮楹绯红着脸小声嘟囔道。 人家说正经事,这人怎么总在说些不相干的! 宋文燮唇角带着浓浓的笑意,现在还不完全是,但用不了多久了! “你说的很是,不过之前我也考虑到这一点,如今正在安排人手。皇兄既是属意我去打这一仗,那自然要给我最大的权利。若是处处受掣肘,那我倒不如留在京里,换旁人去!” 这话说的颇有些任性。 不过在阮楹印象里,宋文燮就是这样。 如此一想,宋文燮还真是两世都没有变,旁人在意的东西,孜孜以求的东西,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譬如军权。 “你心里有成算便好,总归,世上的事总会有些意外发生,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到时才可以不变应万变。”阮楹一本正经的说道。 宋文燮摸了摸耳廓,有些疑惑,“这话听着如此熟悉。” 阮楹在心里窃笑,自然熟悉了,因为这本就是你后来教育宋枥时说的啊! 当然,她也觉得极有道理呢。 不想一记就记了两世。 随着阮楹又问了些他要出征的事,确认他的确就算自己前世所见那般,都安排的极为稳妥周全,阮楹才放了些心。 是的,也只是一些罢了。 在他没有平安的从鸢城回来之前,她的心大抵会一直无法落到实处。 虽然宋文燮想得极为周全,但阮楹还是想尽些力。 因此她特意给荆娘捎了信,想拜托她做些伤药,打算送给宋文燮带上。 不过她心虚的紧,只道是想给自己和家人备着,以防万一,并不提是给宋文燮的。 信送到庄子上,两日后的傍晚,阮楹正倚在软榻上看书,突然一阵风吹过,仿佛哪里传来一阵微小的响动。 阮楹打了个激灵,猛的起身往卧房走过去。 然后就同荆娘碰了个面对面! 阮楹瞪大眼睛,反应极快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等自己那股惊诧之情平息许多后,方才放下手,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来啦?” 荆娘从鼓鼓囊囊的怀里取出个布袋在她面前晃了下,听着里面瓷器碰撞的微小声响,阮楹立刻道:“药做好了?” “嗯哼,给你。”荆娘将布袋丢在她怀里,阮楹顿时觉得手臂一沉,这可真是做了不少瓶啊!她心喜的道:“多谢你啦,荆娘。等下,我放好药,我们说说话。” 荆娘却有些兴致缺缺,随意应了一声便懒洋洋的坐在了床榻上。 阮楹放好药,转头从外面取了厨房那边才送来的鱼糕递给荆娘,“尝尝看味道如何?北承好些地方临海,想来你吃海鱼吃得多,应是习惯这个口味的。” 第778章 遗腹子 阮楹再没想到,自己刚将那盘鱼糕递到荆娘的面前,然后荆娘就猝不及防的……呕了…… 她侧头呕在了地上,还干呕了几声。 荆娘手忙脚乱的把自己打理好,抬起头时,就看到阮楹傻在了那里。 头一回,荆娘觉得不好意思,十分没面子的小声道:“那个,现在要怎么办?不然我弄出土回来收拾,还是……” 阮楹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道:“不必不必,我让菡萏进来收拾,她肯定有办法弄干净。” 要问阮楹,她其实也不知这情况该如何。 只得去寻菡萏,悄悄将事情同她一说,菡萏立刻去外头园子里弄了些土灰来,将屋里地面收拾妥当,再用水冲洗干净,又顺手将床铺上的东西全换了个遍,再熏起香炉…… 平素阮楹不喜熏香,所以用得不多,不过这种时候,她也觉得该用一用。 荆娘看着菡萏一连串俐落的动作都看呆了,等菡萏将一切都收拾妥当退出去之后,她才抹了把脸,惊叹道:“怨得人人都想当官,想过好日子……这好日子,那的确是好!” 感觉躺在床上,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动脚,丫鬟都能给把衣服穿了,把饭喂了啊! 阮楹噗嗤笑出声来,忍不住调侃道:“荆娘,你形容来形容去,就是一个好字嘛!” 过于贫乏了。 荆娘斜了她一眼,“我除了医书毒经就没看过几本旁的书,你让我想词我也想不出更多的啊!其实哆哩巴嗦的说到最好,还不是一个‘好’字,足以囊括!” “这倒也是。”阮楹笑了下,转而又问道:“你是身子哪里不舒坦吗?怎么会突然呕起来,可要大夫……啊,忘了你自己便是大夫了……” 荆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没啥可看的,不就是有了身孕么!” 身孕?! “荆娘你何时成亲了?”阮楹瞪大了眼睛。 荆娘瞟了她一眼,“没成亲。” “可……”阮楹眉头打结,荆娘这样厉害,总不可能被人强迫,那就是说,这是心甘情愿的?可若是如此,为何不与对方成亲? 这未婚有孕总归是不好,太过艰难了。 不是嫌弃,而是她真心觉得有身孕的女子很不容易,若是有夫君陪在身边,当可轻松些。 阮楹拉着她问道:“你是要留下这孩子?” 荆娘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嗯,留,我在这世上没个亲人,如今有了它,心里还挺踏实,觉得到哪里都不会孤单了!” 阮楹蓦地恍然,“所以你坚持一个人也要来大宛,就是担心被新帝的人找到,你怀着身孕,无法与他们对战?” “差不多吧,大宛总归要平静得多,而且我可不想日后的孩子成日里随着我东躲西-藏的,那哪里是人过的日子啊!” 原来如此! 阮楹颇有些敬畏的看向荆娘的肚子,虽然如今那里并不见弧度,但是想想这里面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对自己的娘亲影响如此之大,由不得人不感慨一声。 “那,那孩子的父亲呢?”阮楹小心的问道。 荆娘摇摇头,“不知道。”一顿后又道:“我同他本也是萍水相逢,算不得有交情,至于有了孩子,那是个意外。” 她看向阮楹,神色平静的道:“这样挺好,没人会同我抢这孩子。我只肖说它是遗腹子,便无人再追问其他了。” 第779章 活着更痛 阮楹其实很难理解荆娘发现怀了身孕,坚持想要生下肚子里孩子的想法。 前世的时候,她有了身孕后,也是异常的欣喜。 因着那时她同阮家人的关系颇为微妙,而同宋枥,也是渐行渐远,而楚家人早就不在了,她时常感觉自己仿佛孤零零的一个人。 若是有个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孩子陪伴在身边…… 就像荆娘说的那样,仿佛在哪里都不会觉得孤单了。 如此,也好。 阮楹既得了答案,便不再多说,只是多多叮嘱荆娘一些关于有身孕之后需注意的。 不说不知道,说起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记得十分清楚。 不过荆娘却越听越惊讶,最后直白的道:“你还真是知道的清楚,若不是知道你还是黄花闺女,我都要以为你有过身孕了!” 阮楹的脸腾的红了。 她还真忘了这一茬儿! 不过慢慢的,脸又有些泛白,前世那个孩子,直接便在了她的腹中,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里不舒服。 阮楹暗叹了一声,随口道:“府里姨娘多,小时候见她们挺着肚子,自然觉得新鲜,便时常问来问去的,问多了便记住了。” 荆娘才不相信这话,不过她也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譬如说关于她孩子父亲的事…… 两人沉默的各自想着半晌的心思,阮楹回过神,看天色不早,便留荆娘住下。 带着她去旁边厢房的时候,荆娘突然道:“我前日来城里买药材,无意中听到有人在嚼舌根,还是同你有干系,那两人说的颇为不堪,我听得心头火气,送了他们两份好东西。唔,这个不重要,关键是那些谣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阮楹一听便知道是前阵子留下的后患。 虽说谣言平息下去许多,但难保不会有个别的人还在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扯了扯唇角,简短的同荆娘说了说。 “日后你若再听到,不理会便是了,天下人人有张嘴,管不了旁人说什么的,总之与我不痛不痒的,无碍。” 荆娘挑了挑眉,“你倒是想得开。不过说起来,你如今不是同岑王定亲了么,我还听到有人说起你们的定亲宴上十分热闹?”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东厢房。 阮楹哭笑不得的道:“你这是在我这里补京中的八卦呢吗?” 荆娘干脆得道:“那还不是因为八卦都是同你有关的!” 这还真是。 阮楹只得又留下,尽可能精简的说了一番。 听完荆娘就冷嗤道:“还要什么证据,直接下了药,让那阮娴在床上躺个半辈子,你瞧她不消停也要消停了!还有那些谣言,明摆着就是她传出来的,也不知你们这些人是如何想的,直接将人抓了逼问一番,不就成了?她自己招认了,总可以投到监牢了吧!” 阮楹掩唇笑道:“就算她承认了,如今她身怀有孕,而且是太子的子嗣,也不能将她治罪的。更何况谣言这种事,顶多是宫里申斥一番,并不会下监。” 她脸上的笑冷了冷,“况且,直接弄死她,又或是投入监牢,又有什么趣味呢?对她那样的人,就是要让她活着,活着看到自己在意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失去,而且永远不可能再得到手,如此比杀了她,可叫她痛苦得多啊!” 第780章 痛苦难言 荆娘看着阮楹的清丽容颜,打了个冷颤,随即道:“倒是我看走眼了,你瞧着荏弱,实在有份狠劲,对敌人也下得了手!不错,我喜欢得紧!你若有事要做,只管说,我帮你!” 阮楹笑道:“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怀着身孕还偷偷进伯府,真是胆子大。 安顿好荆娘,阮楹便回了卧房。 一豆灯光下,她支着下颌,思忖着,明日便去找宋文燮吧,把伤药给他,不过还是希望他能少用。 还有,也不知宋枥和阮娴现在如何了? 想必过的不大好吧…… 他们过的不好,她便开心了! 其实,何止不好,阮娴简直要哭死了。 就算她再不聪明,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宋枥被皇上罚出京,还是还赶到淳山的理佛是何种意思。 明摆着,除非宋枥逼宫篡位,否则,这皇位是没他的份了! 这叫阮娴如何能接受? 倘若这种时候,宋枥等她好些,还像从前初相识那般温柔体贴,那阮娴也不介意去淳山陪他。 毕竟嘉乐帝尚在,而且还没有另立新太子,宋枥还是有机会的。 但如今的情形是,宋枥根本没理会她,人都走了,才有位内侍前来同她交待了一句,说是宋枥去了淳山,临走时叮嘱让她老实在东宫里呆着便是,安安份份生下孩子! 若不是阮娴花银钱让身边的宫人去打听,她恐怕现在还对宋枥的处境盲目乐观,以为他一定能够登基,以为自己日后定然能为妃。 “选侍,您别哭了,对孩子不好。”宫人见她哭个不停,不由的劝慰道。 阮娴抹着泪,哽咽道:“可是殿下走了,陛下也不说何时让他回来,我该怎么办啊?” 宫人抹了下额头的汗。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可她们这里索性连冰盆都没有了。 虽说选侍有身孕,本也不能多用。 可有而不用,跟完全没有,那是两回事,足可以看出上面的态度了,明显就是对东宫这边十分忽略。 唉,前途在何方,谁人能知晓? 宫人小声道:“选侍,半月姐姐若是在,那便好了,她同宫里许多人相熟,说不得能打听来消息。” 阮娴抹泪的动作顿了顿,是啊,她把半月给忘了! “半月她……还被大理寺关着呢?” 宫人连连点头。 阮娴心思转了转,别开头不去看宫人期待她去探监的眼神,说道:“那还是算了吧,像她这样就算被放了出来,只怕也不能再回东宫侍候了。还是想想旁的法子吧!” 开玩笑! 半月都被关这么久了,明显是不中用了,她才不要去。 万一半月心里恨她当时没有救她,再害了她怎么办? 就算害不到她,害到肚子里的孩子,那也不成啊! 阮娴心下烦乱的将失望的宫人打发出去,独自想主意。 如今东宫的日子实在难过,宋枥不在,下头那些人更加不可能有顾忌,尤其是对她这种明显被宋枥不喜,甚至还被禁足的女人来说,太难了! 吃不好睡不好的,比起从前在伯府的日子都差太多了! 伯府…… 阮娴其实很想回伯府去求助,可是上回临别时阮怀英的话又叫她打心底里发怵。 阮怀英平日里看上去斯文儒雅,然而一旦冷下脸,看上去真是挺吓人的。 阮娴想了又想,还是不敢去招惹。 这时候,她倒念起张氏的好来了。 第781章 和离也罢 毕竟,若是张氏能够来东宫探望她,那阮娴便趁势提出跟她回伯府,不知这样能不能成? 阮娴越想这法子越觉得可行,至于说她身为太子侍妾能不能回娘家住这种问题,到时只消都交给张氏解决就好了。 这么一想,越发希望张氏快点来。 然而张氏能来吗? 端肃伯府内。 张仲涟本来想着,张氏应该只是一时迷障,只要将事情同她掰开了揉碎了同她讲清楚,她总会明白过来了。 阮娴真不是好的。 这两天越听阮娴做的这些事,张仲涟越发可以断定,那丫头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根本没有打心底里将张氏当母亲,不过是享受着她的宠爱,拿她当作可以提银子银号,又或是可以随时拿出来挡麻烦的挡箭牌罢了! 真是叫人越听越气,阮娴若是在伯府,张仲涟身为娘舅,真恨不得抽她几棍子才好。 就没见过这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若真拿你当母亲,能不为你着想?你仔细想想,从她回府以来,一直是你为她做这做那,她可曾为你做过一星半点?!没有!别再拿她还小这种话来搪塞我,你根本是在安慰自己的。” 张氏拿着帕子拭眼角,“大哥,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是哪样?承认吧,她根本就没将你放在心上!我早说过的,她从根子里就坏了,改不了了,你为何就是不明白?”张仲涟瞪着张氏,委实恨铁不成钢,怎么会有这么认死理的人? 张氏摇着头道:“大哥,就算她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也是我自己做的不够。您是不知道,那楚家夫妇我虽未见过,但我却是见过娴儿那养兄的,小小年纪便很有股戾气,不好对付着呢!” “看到他,我便能猜想到娴儿往日里在楚家受了多少委屈。她本该金尊玉贵的长大……” 又开始了! 张仲涟头疼的抚额。 这两日来的劝说,每每说到阮娴的不是,张氏就会以她吃的苦太多,本应如何如何,逼得他不得不宣告停止。 若是张仲涟没有看过妹夫交给他的那些派人探查来的阮娴一直以来所做所为的资料,恐怕他还真的会因为张氏的诉说而觉得阮娴的确是颇为可怜。 可实则……楚家夫妇和她那养兄还比较可怜吧! 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说,忘恩负义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反咬一口…… 饶是张仲涟看到那些内容都觉得不寒而栗。 可是他同张氏说这些,她便坚持那是误会。 也是叫张仲涟无言以对。 他木着脸看着张氏又在说了不停,字字句句都是在道阮娴是如何悲惨,因此她一定要对她好的陈辞老调,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淡淡的道:“你若再这般,只怕阮家不会一直容忍下去,多半会提出和离。” 虽然阮怀英还没明说,但对方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张仲涟虽然不愿看到这种情形发生,但他如今已经发现,自己其实无力阻止。 他抬头看向终于停了口,表情怔忡起来的张氏,问道:“如此,你有何打算?” 张氏沉默了良久,然后哑着声音缓缓道:“我早该猜到的,他不喜娴儿,因着我护着娴儿,他便连我也厌烦了。和离……也罢,若是他要如此,我也无话可说!” 第782章 离疯癫不远了 张仲涟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氏,“你,你竟然同意和离?!” 她同阮怀英一向感情好,这是张家阖家都知道的事,况且,伯府门风清正,据他所知,张氏成婚后惟一的烦恼便是府里有姨娘一事。 但就算有姨娘,阮怀英却从来没有特别宠哪一个,一向是将张氏放在最紧要的位置,正室从不容任何人动摇。 在张仲涟看来,这便足够了。 事实也是,除了这点小烦恼,张氏一直过得十分顺遂。 他以为他说出这话,张氏必然是舍不得的,或许因此能够稍加收敛她对阮娴那无底线的溺爱,却不料,她竟然说什么,和离也罢? 张氏看到他震惊的目光,苦笑出声,“大哥,你是不知晓,伯爷那个人……好是真的很好,可一旦冷下来,也是真的半点情份都不留。自我护着娴儿以来,他便再没回过正院,连饭都没同我一道吃过一顿。这种日子,过起来有什么趣味?” 当初,两人没有争执时,他可是几乎日日都回来陪她用饭的。 桌上也不若同大家一起那般偌多规矩,一边用饭,一边说说孩子们或是府里的事…… 如今想起来,却仿佛是一场梦,太过遥远的梦! “还有,我那婆母为了拘着我,狠心将我关在小佛堂里,当我是犯人一般,不给我一日的自由。大哥!”阮氏红着眼眶道:“便是不和离,他们若再这般对我,我只怕离疯癫也不远了!” 张仲涟见状,心里也有些难过,不过转念想到从阮怀英那里得知的因由,他又不禁迟疑着道:“将你关进小佛堂,是为何?” 张氏目光闪烁,避重就轻的道:“还能是为何,不就是我总想帮扶娴儿一把,他们母子都不愿么!他们甚至把少卿也拢过去,如今少卿见着我面色也是冷淡得很,还是他那个媳妇……” 张仲涟难过的心思顿时又在她这些话语中慢慢淡去,深吸了口气,他道:“所以,将你关进小佛堂果然是因着你私自离府,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自作主张去了东宫,甚至还留宿数日?” 张氏咬了咬唇,乞求的看向兄长,“是……可是大哥,娴儿有了身孕,却又伤了身子,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哪能放心?我……” 张仲涟闭上眼摆了摆手,“别再说了,既然我如何劝,你都听不进去,那我也没旁的法子了。” 张氏沉默了片刻,问道:“大哥,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操心了,不过,就这样吧……”话锋一转,“大哥,你知不知道娴儿现在如何了?那日我也没来得及同她打个招呼就离开了,我委实担心得紧,你便告诉我吧,大哥!” 张仲涟迟疑了片刻,道:“我并不知她如何了,不过听说太子前几日已经离京去了淳山理佛,是陛下的命令。原是太子……” 不等他说完,张氏便震惊道:“太子去了淳山,那娴儿?” “只听说太子带了内侍离开的,并未有女眷。” 张氏闻言腾的站起身,“不行,我得去看看她!她一人留在东宫定是吓坏了,而且她还怀着身孕!” 第783章 普渡她一人的菩萨 张仲涟无力地看着张氏,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眼见着她同阮怀英之间都已经快要连维持都走不下去了,她还有心思去管阮娴。 那他还能说什么? 可见在她心里,包括她自己在内似乎都没阮娴重要,那更加不是他能改变的。 不过想要这么出府却是不能的。 张仲涟淡声道:“你想去见阮娴,须先征得怀英的同意,否则不能离府。” “大哥!” 张仲涟摆了摆手,不再多言,起身离开。 见他如此,张氏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去寻阮怀英。 阮怀英今日休沐,正在书房里。 张氏过去,倒没有下人拦着不让进,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去,但态度明显比从前疏离,也少了些敬重。 但张氏一心只想着阮娴,根本没发觉。 进到书房内,阮怀英已经收起了书案上的信纸,带她一道坐在了茶案前。 阮怀英不急不缓的煮水沏茶,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极是优雅,若在以前,张氏必定眼含赞叹,目不转晴地看着,但如今,她却满心急切,根本无心等他沏一杯茶。 “我,我听说太子被陛下送去了淳山理佛,可是真的?” 阮怀英并不看她,只微微颌首,“不错,已经离开两日了,因着他犯下大错,陛下以此处罚他。” 张氏攥前衣衫的前襟,“那陛下打算何时召他回来?” “那只有陛下才知道,圣意岂可随意揣测。”阮怀英端起沏好的茶,送至唇边,同时也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的没有一线波澜。 张氏迎上那眸光,心中一紧。 随即攥紧了手掌,任由指甲掐进掌心,“娴儿如今自己在东宫,我不放心,我要去探望她。” 阮怀英依然神色淡漠,“她并不非一人,身边有侍候的宫女内侍,太子不在,她在东宫安静养胎最合适不过。” “你!”张氏咬牙,“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同意我去看娴儿?那也是你的亲生……” 阮怀英听厌了这话,亲生女儿又如何? 倚仗着那点子血脉便想在他这里为所欲为,不可能的! 阮家容不得那样的人! 他直接打断道:“不必白费力气,哪怕你舌灿莲花,我也不会同意你去见阮娴。你若再私自出门,那便不用再回来,我阮家只有一纸休书奉上!” 休书…… 他当真能这般狠心绝情! 看进阮怀英冷沉的目光里,张氏突然意识到,他是能做得出来这等事的! 深吸了口气,方才还有些犹豫的想法逐渐清晰起来,她硬声道:“那我们便和离!” 阮怀英放茶盏的动作一动,随即又恢复如常,他看向张氏,“你可想好了?” 张氏沉默了半晌,重重点下头,“想好了,和离可以,但我不会回锦州娘家去,这事你要帮我解决!” “不回娘家,你要到哪里去?”阮怀英蹙起眉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难不成她还有其他去处? 张氏却坚定的道:“我哪里也不去,就留在京里,我搬去嫁妆宅子里住!娴儿在东宫,我离得远了,不便照顾她。” 阮怀英:……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女户?” 张氏思忖片刻,应道:“是。你放心,虽则和离,我也没打算再嫁,我只是放不下女儿。你不疼她,府里没人疼她,我若再不疼她,她还能依靠谁呢?” “依靠谁?”阮怀英嘲弄的笑了笑,“你这是把自己当普渡阮娴一人的菩萨么?” 第784章 变化是好还是坏 张氏闻言脸色登时一变,“你莫要胡言乱语!怎么拿菩萨当玩笑!我没有要普渡何人,我只是想疼爱自己生下来的女儿,将她缺失的那十六年的亲情弥补给她!” 阮怀英轻呵了一声,不接她的话,只道:“你若真决定了,便由你。但在和离之前,你仍是伯府的夫人,去东宫是断然不可的。至于……之后,那便随你了。” “那何时能和离?”张氏迫不及待的问道。 曾经她便是想到同阮怀英和离,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似的。 可如今,张氏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 不就是和离么? 和离之后,她有住处,手里有嫁妆,也不必愁生活,还可想如何就如何,再也不必担忧疼宠娴儿,护着娴儿而被府里的人百般看不顺眼,甚至关进小佛堂了! 阮怀英看了她一眼,心下微冷,“最快也要明日,你若实在心急,先理清自己的嫁妆,到时写下和离书,你便可将嫁妆搬走,随时离开。” 张氏闻言没再逗留,随即离开书房便回了正院,打算今日就将嫁妆理出来。 张仲涟闻听此事,默然无语。 只觉得不过几日,白发都要多了半头。 该说的都说了,张氏执迷不悟,他也无法。 既然她铁了心要和离,那便在他离开前,看着她安顿好自己,也算是尽了当兄长的心了。 阮怀英同张氏要和离的消息并未隐瞒,很快便传到了府里各处。 原本也瞒不住的。 阮楹为此特意去见了阮怀英,询问他此事是真的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阮楹不知该如何安慰,但见阮怀英神色始终淡淡,看不出任何悲伤,似乎也并不需要安慰,她只得默默的退出了书房。 府里主子们有了事,下人们自然也要小心谨慎做事,免得更加惹了主子不快。 一时间府里的气氛颇有些压抑。 天色渐沉,盈香阁内的书案上一灯如豆,阮楹面前摊着书,她却没有看进去,而是望着那灯光发呆。 前世,虽然父亲也对母亲太过宠溺阮娴多有不满,但总没有走到和离这一步。 当然彼时的母亲也没有如眼下这般过份。 而这一世,竟然走到了这一步。 阮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带来的改变,而这改变到底是好是坏,她亦不知。 满心的茫然中,菡萏前来禀报,“姑娘,三姑娘来了。” 阮楹回过神,微微颌首,“迎进来吧,我去见一见。” 她来到外屋时,恰阮清也进来了。 “见过大姐姐。” “不必多礼。”阮楹招呼她一道落座,温声道:“坐吧,你可有些时日没来我这边了,我让菡萏去拿些小食来,你尝尝看,不过不可多用。” 阮清腼腆的笑了笑,“多谢大姐姐。” 她瞧着有些神思不属,明显有心事,阮楹也不催问,只由得她。 等小食呈上来,两人一道用了些,阮清才渐渐放松下来。 “大姐姐,其实,我是听说,听说父亲同母亲……要和离了……” 阮楹抿了抿唇,眸色复杂的道:“是。” 阮清惊道:“竟是真的?可是……那……怎会如此?!” 阮楹轻叹:“长辈们的事,不是我们能管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不必想太多,你的亲事,自有祖母她老人家惦记着,至于说和离之后会如此,那谁也说不清。” 第785章 由他们去吧 阮楹话说的直白,她很清楚,府里没有了女主人,阮清一是担心自己的亲事,二么,大抵就是担心府里要进新的女主人。 前者阮楹还能给她个答案,毕竟她的亲事,祖母已经定了几家,打算再挑一挑。 至于后者,这是连阮楹都不清楚的事,又如何能宽慰她? 不过阮楹暗自里猜测,觉得父亲至少短时间内无意再娶。 阮清羞赧的红了脸,“大姐姐,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府里发生这等事,心里不安稳,所以……” 阮楹轻拍了拍她的手,“无碍的,谁都会如此。只管放心的,平日该如何就如何过,总归有祖母她老人家在呢!” 闻听这话,阮清悄悄舒了口气。 她是信大姐姐的,她既这般说,那定是无碍了。 如此就好。 天色本已不早,阮清不好多逗留,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开。 见她离开时的脚步明显要轻快一些,阮楹失笑的摇摇头。 翌日一早,府里便有了动静。 阮楹让曲思去外头瞧瞧是怎么回事。 曲思很快回来,脸色古怪的道:“是夫人……在搬嫁妆……” 阮楹:…… 她自言自语道:“为何这般心急?从前她同父亲举案齐眉,感情那般好,如何仿佛现在就全然不见了似的?” 菡萏接话轻声应道:“姑娘,奴婢昨晚就听说夫人在整理嫁妆,急着离府,仿佛是要去见阮娴,老爷不允,这才如此急切。” 阮楹捏了捏眉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罢了。 总归不是她能插手的,能做的,也只是看着。 不过因着担心阮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因此阮楹随意用了点早饭,便过去荣寿堂了。 阮老夫人却远比她以为的要淡定的多。 “莺莺啊,你来了,快坐,正好陪祖母一道给你三妹妹挑一户人家。” 陪着阮老夫人看了好一阵的画像和家世资料,阮楹忍不住问道:“祖母,您还好吗?” 阮老夫人笑了笑,“你父亲母亲和离,你怕我心里不痛快?” 阮楹点头。 阮老夫人叹道:“走到这一步也不奇怪,你母亲那般执拗的性子,从前还不显,偏在阮娴的事情上犯了倔,怎么拉都拉不回来,她还只当我们要刻薄死她,能有何法子?” “现如今啊,她心里只怕恨死我了,瞧着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劲头儿,我瞧着都心冷。好歹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婆媳,难道我是什么性子,她竟半点都不清楚吗?” “为何关她进小佛堂,还不是一个不成,她便要往东宫跑,我若不拘着她,她还真以东宫为家了,可那地方是好去的吗?” 阮楹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安慰。 阮老夫人便冲她笑了笑,“所幸我现在也想开了,由得他们去吧。既然她为了阮娴,能够连同丈夫儿子一并抛开,那便如了她的意也就是了。只是你父亲是个闷性子,你若有空便时间去陪陪他,他不说,但心里也不好受得紧。” “我会的,祖母。” “好孩子。”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下人禀报说是岑王殿下来了。 阮老夫人打趣的看阮楹,“岑王殿下这隔三岔五的便过来,我瞧着不像是你要嫁去岑王府,倒像是他要做咱们府上的上门女婿了!” 阮楹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听到这话不由噗嗤乐了。 小声道:“那也不错吧?” “哈哈!”阮老夫人拍了拍她,大笑出声。 第786章 愈陷愈深 宋文燮不多时便随着下人进到了厅堂里,见阮老夫人和阮楹祖孙两人笑和和乐,也不由的随着露出个笑容。 见他来了,阮老夫人便唤他一道坐了,三人随意聊聊天。 宋文燮十分有耐心,陪着老人家聊得都很投契,阮老夫人心情大好,觉得从知道儿子儿媳要和离的郁气都散了几分。 不过她也清楚宋文燮登门的真正目地是什么,无非是想多见见阮楹。 他快要出征了,一走便是数月,也难怪如此。 阮老夫人心里思忖着,便开口道:“好啦,陪着我说笑这么笑,你们不累,我这老太婆却乏了,合该要休息一阵,你们两个也不要整日闷在屋子里,这会儿花园里有些花开得还不错,莺莺你带谨言去欣赏一番。” 阮楹笑着应了,知道是祖母的好意。 宋文燮施了一礼,随同阮楹,两人一道去了花园。 不过去花园的途中,还遇上了搬嫁妆的下人,阮楹面上笑容微敛,沉默地带着宋文燮离开了。 宋文燮侧头看她,迟疑的道:“阮大人和夫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在为此不乐么?” 阮楹想了想道:“其实也没有,不瞒你说,自从阮娴回到府里,夫人就一心扑在她身上,与父亲的关系也越来越冷淡。为着阮娴,她在府里闹了数次,每闹一次,父亲就冷淡一分,到了现在,只怕这情份也磨灭的差不多了。不过……” “不过?” 阮楹道:“不过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这般分开了,想来父亲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不过我听说夫人倒是心情不错,因为离开伯府,她便可以不受约束的去见阮娴了。” 她说着摇了摇头,“我不懂她。” 是真的不懂。 阮娴就那般重要? 宋文燮轻笑,带着几分嘲讽,“这有什么不懂的,不过是在阮娴身上体味到了被需要……一来是她觉得愧疚,欠阮娴的,因着当初抱错孩子,她的责任是最大的。二来么,她虽然从前也当你是亲生女儿,但你的性子一向太过独立,她大抵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被人全心需要的感觉,而阮娴能够给她,所以她便愈陷愈深了。” 或许还有些旁的。 譬如,她因着在阮娴身上付出的心力太多,投入也太大,因此更加无法放开手。 若是现在不去管阮娴了,岂不是证明她之前所做的那些,都是错的吗? 因此,哪怕她心底里未必不知道这样是错的,但还是无法自拔。 其实,这同赌钱有些想像。 不过宋文燮想了想,还是将这后半段咽了回去。 无论如何,张氏都曾经养育了阮楹十余年,她再是心里有怨,可看她人前人后都从未对阮夫人有一句不敬之语便能看得出来,她是个感恩的人。 所以,宋文燮也不打算给她添堵。 知道张氏是那样的人,对阮娴也未必是纯粹的母爱,她大抵只会更加失望吧…… 宋文燮见阮楹神色有些恍惚,便适时的转开了话题,“对了,你送去园子里的药,我收着了,果然是好东西。是荆娘制出来的吗?” 阮楹回过神,点点头,“是啊!荆娘还意外的细心,里面还附了用法的,那些药,你一定带好了。对了,你几时出发,我想去送送你。” 第787章 母女见面 “五日后。”宋文燮停下脚步,专注着看向阮楹。 迎上他的目光,阮楹不由叹道:“好快啊!” 明明之前还差着十几日呢,这仿佛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五日了。 宋文燮无奈的道:“是啊,太快了,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真正意思。” 因着她,他极是不想离开京里,不想与她分别。可也因着她,他想快点奔赴疆场,想要用最凌厉的手段将北承国打败,叫他们不敢再对大宛起贪婪之心,因着他要这国家和平,能够让她安安稳稳的生活! 这种奇怪的心思,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很是新奇,又有些甜蜜。 阮楹抿了抿唇,想笑,又不好意思,悄悄伸出两根手指,揪住他袖子的下摆晃了晃,“走啦,我们去亭子里坐坐。” 宋文燮看了一眼那莹白如玉的纤细手指,手微微动了动,轻笑一声,“好。” …… 因着张氏急于离开,阮怀英自然不会阻拦,当日便请了证人,两人和离。 只是办女户的事还需要时候,张氏倒也没有催问,她总归是相信阮怀英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拿这些事刁难她,因此很是放心的道:“我今日便搬到嫁妆宅子去,你知道地方的,何时办好了,便使人同我说一声便是。” 阮怀英颌首,不再多说。 张氏自然的转向张仲涟,“大哥,我们走吧。” 他们已经同阮老夫人请辞了,现下便可离开。 张仲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阮怀英,又看见迫不及待的张氏,最后也只得长长叹了一声,向阮怀英等人拱拱手,转身同张氏一道离开了。 本以为张氏至少要先回嫁妆宅子里一趟,却未料,出了伯府,上了马车,她便道:“大哥,我现在就想去看看娴儿,不然你先回去?” 张仲涟唇角动了动,到底没说出阻止的话。 这个妹妹为了阮娴都能和离了,他还何必阻止? 于是轻摆下手,示意她自去吧。 张氏松了口气,立时吩咐车夫往东宫去。 阮娴如今在东宫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撑到现在,她几乎是日日以泪洗面,眼巴巴的盼着张氏赶紧来。 连同侍候她的宫人们如今都开始盼着了,仿佛只要张氏来了,就能让她们摆脱眼前的困境似的。 张氏尚不知自己被寄予了如此大的期望,她心急火燎的来到东宫。 阮娴见着她,哇的一声便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娘!你怎么才来啊——” 张氏见她比上次见明显消瘦了许多,又哭的这般悲惨,也忍不住跟着湿了眼眶,“都是娘的错,娘来晚了,乖娴儿,莫哭莫哭,别伤了身子!你如今可经不住。” 一个哭,一个劝,等到消停下来,也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等到阮娴终于平静下来,张氏才慢慢的同她说起自己的事。 刚刚端起茶盏想喝口水的阮娴听到她的话,一个失手便将茶盏掉落在地。 “娘,你说什么,你和离了?” 张氏嘴里有些发苦,但仍是撑着仪态道:“嗯,和离了,我要来探望你,你父亲说什么也不允,我想着,若是一直这般,我哪里还能出门,我也实在受不得他们那般冷情,便主动提了和离……” 第788章 说不定,他就后悔了 阮娴怔怔的望着张氏,好一阵才缓过神来。 怎么就……和离了? 虽说阮怀英待她冷漠,但她本还想着能让张氏从中转圜,兴许慢慢的,关系就缓和了呢! 无论如何,阮怀英有爵位,又受皇上信重,而她是他的亲生女儿,走到哪里有这一层关系在,都是很大的筹码啊! 哪怕生气时再想着不求他,可是冷静下来,阮娴还是知道轻重的。 因此对于张氏会和离,她在短暂的感动过后,就觉得她实在是做了件蠢事啊! 阮娴想了想,忍不住试探的道:“娘啊,你就这么和离和了?那父亲他……就没说什么?” 张氏微微垂眸,“他那人是什么性子,你应该也略知一二,我既提了和离,他哪里会说什么。可是,我若不提,便只能被关在府里,他说,说我若是私自出府来见你,便要休了我。与其被他休,倒不和离,至少,还有份体面。” 这会儿,她后知后觉的生出些委屈来。 明明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啊,可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般了? 阮娴看她这模样,唇角微抽,心道,该不会是阮怀英早不想和离,不过为了好名声不愿意主动说出口,因此才以这种办法来威胁张氏,让她主动提吧? 换言之,难道他是早就厌了张氏,在外面相中了继室的人选? 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张氏无论哪方面都不出众,实在无法给他提供任何的助力。 男人嘛,都是这般,能做到阮怀英这种地步,认真说起来,也很不容易了。 惟一的就是这当父亲的太冷心冷肺了! 阮娴胡雷乱想着,不忘安慰张氏,“罢了,和离就和离吧,其实和离也不打紧,兴许过些日子父亲就后悔了呢!象娘这般好的夫人,哪里能找得到!到时候父亲若是要反悔了,您可别轻易应下他,非要好好刁难他一番不可!” 张氏迟疑着道:“你是说你父亲可能会后悔?”、 阮娴打心底里并不想张氏和离,失去阮家这个后盾,因此便信口道:“那是啊!你雍容大方,贤惠得休,父亲年岁也不小了,他总不至于看上哪个小娇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吗!说不定他就后悔了呢!” 张氏笑哼了一声,“除非他不再阻拦我来见娴儿你,否则想后悔,那可没门儿!” 阮娴缩了缩头,她也就是随便说说,想也知道,阮怀英会后悔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吧……不过若是张氏后悔,再去缠着阮怀英,倒也不是没可能复合。 她转了转眼珠,又说了不少阮怀英的好话,然后又鼓励张氏,两母女一时间聊得极是热络。 张氏聊得险些忘了时辰,转头一看外面天色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的道:“娘得回去了,你大舅舅还在家里等我,明日娘再过来瞧你。” 阮娴见她这便要走,猛的抓住张氏的衣摆,哭道:“娘,这东宫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他们见太子不在,个个都要爬到我的头上,偏我年轻,来的时日尚短,身子又重,根本拿捍不住他们,如今吃顿饭都要银钱,还难吃的紧,真要这么下去,我可怎么办啊?” 第789章 路遇三皇子 阮娴一番哭诉,直叫张氏心都碎了,连忙把和离时从阮家带出来的银票拿出来分给她。 看到银票,阮娴心情稍好了些。 有银子就意味着能过得舒服一点,但仅仅如此,仍是不行。 阮娴哭哭啼啼的又道:“娘,我能跟您回去住一阵子吗?就算嫁出去了,那不还能回娘家么?太子如今又不在,东宫又没太子妃,按理说我便是最大的,我想回去陪陪您,行吗?我真的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啊?跟我回去?”张氏怔住了,为难的道:“寻常人家自然可以回娘家,但娴儿,这里是东宫,自然不能与寻常人家一样。这个事,娘也不是太清楚,要不,我先去寻人问一问,若是可以,那娘肯定早早来接你,你瞧可好?” 阮娴道:“娘,我听闻是要问宫里的意思,若是宫里同意了,便不会有人反对了。” “宫里?” 可宫里,太子亲娘早逝,如今是数名妃子共同打理宫务,难不成要寻她们一一问过? 张氏不禁头大。 问题是她同人家也没有交情啊,如今她又刚刚和离,以她的身份,甚至是不能进宫的,更不要说询问阮娴的事了! 若是找阮怀英,当时可以。 但以他对娴儿的冷淡,只怕这个忙 ,他是断不会帮的。 张氏思来想去,也没有好办法,可当着阮娴,又不想她失望,便哄着她道,“好,听你的,娘明日便是打问。” 阮娴闻言,这才放开她的衣摆,满目留恋的道:“那明日娘可早点来啊!” “好。”张氏嘴里应着,实则满头愁绪的走了。 阮娴见她离开,很快便收了脸上的泪,抱着怀里装着数千两银票的木匣子,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真好,希望张氏能够好好找找门路,能让她早点出了东宫! 门都出不了,真是闷死了! 阮娴理所当然的想着。 要说她不知张氏与阮怀英合离后根本无法进宫吗? 未必。 可是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张氏既然敢答应她,那就总能想到解决之道。 阮娴丝毫也没有去想,张氏是如何为难。 离开东宫后,张氏垂着头,正准备上马车。 此刻的她,没了之前要见女儿的兴奋,满心都在想着,要怎么让宫里答应放阮娴回娘家住段时日,或许可以等太子殿下回了东宫,再送她回来? 这时,突然听到一人道:“这位是……阮夫人?” 张氏顿下欲上马车的脚步,闻声看去,等看清楚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的相貌时,她连忙福身行礼,“见过三皇子殿下!” “不必多礼。”三皇子温和的微笑着,一张清俊的面孔透着温文而雅的气质,让人观之便心生亲近之意。 张氏起身,就听三皇子问道:“阮夫人这是刚刚探望了阮选侍出来吧?” “是啊。”张氏拘谨的笑了笑。 三皇子又道:“是我冒失了,原是见阮夫人满面愁容,因此忍不住过来问一句,是否阮选侍遇着麻烦了?若是阮夫人不嫌弃,倒可以同我说说。毕竟如今太子不在,我这做三哥的,能照顾便想着多照顾些。” 他的态度极为礼貌,一片关怀之意却又不令人难堪,反而充满了安抚。 张氏想到阮娴的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三殿下,臣妇的确有一事相求……” 第790章 兄长的好意 三皇子与张氏分别后,想了想,便直接进了宫。 嘉乐帝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有些讶异,“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三皇子施礼道:“父皇,儿臣此番前来是为了东宫女眷的事……” “儿臣偶遇了阮大人的夫人,听她提起了东宫阮选侍的情形,心里有些不舒坦,便想着来同父皇说一说。” “哦?”嘉乐帝放下手里的奏折,冲他召了召手,“过来坐下说吧。” 三皇子心头一喜,果然押对了。 他就想着,父亲虽然将老四扔到淳山,明显是要废太子了,但老四毕竟是他曾经疼爱那么久的儿子,总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若是他能在这个时候,表现一番兄弟情深。 再对比着老大和老二的你争我抢,难看的吃相,自然而然便显出不同了。 想来父皇也更愿意让一个能够善待兄弟的人继位。 当然,至于继位之后,再做些什么,那还不是由得自己么! 他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却只是一片恭敬,另外还有些忐忑,“事情是这样的,自太子去了淳山后,东宫诸人不免有些懈怠。听阮夫人道,阮选侍怀着太子的子嗣,因着早前怀相不好,因此格外艰难些,所以她便想着能不能将阮选侍接回娘家省亲一段时日。” 嘉乐帝闻言,便露出不赞同之意。 一个妾侍,太子不在,她便要回娘家住…… 她以为东宫是何等地方,由着她随意来来去去吗? 真是不成体统! 三皇子看出嘉乐帝不准备应下,便仍是开口道:“父皇,儿臣想着,无论如何,那阮选侍也怀着太子的子嗣,太子如今膝下还未有一儿半女,想来也是极看重的。如今他人不在京中,我身为三哥,总要多关照几分,所以便想为他求个情。到时,只要派出侍卫和宫人随行保护,想来应是无非的。总归只是省亲一阵子,等太子回来,便让她立刻回东宫便是了。这样可行?” 说着,又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总归是子嗣为重!而且阮选侍怎么说也是阮大人的女儿,相信便是暂时离开东宫,也是不会有大碍的。” 关于子嗣的事,他说的倒也的确有道理。 太子岁数也不少了,未娶正妃也就罢了,到如今也只有那个阮选侍有了身孕,想来是对她颇中意的。 如此他不在京中,若是阮选侍有个不好,他回来还不定怎么伤心。 嘉乐帝如此一想,心便软了软。 自决定废太子之后,他对宋枥便心软了许多,许是缘由补偿心理吧。 因此再将此事斟酌了一番,他到底还是倾身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温声道:“难为你了,既是你这个做兄长的一番好意,那朕便应下了。此事便交由你来做的,务必将那阮选侍和她腹中的孩子保护妥当。” “儿臣遵命。” 三皇子离开嘉乐帝的寝宫后,唇角隐晦的勾起笑意。 果然啊,父皇这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许多。 此事要是搁在前几年,只怕刚开了头就会被否决了。 可如今,他竟然答应了! “啧!”三皇子轻呵了一声,很快离开了皇宫。 第791章 疯了不成 张氏向三皇子倾诉一番苦恼时,虽然存着心想求助于他,可事后各自离开回到宅子里,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根本不可能的嘛! 从未听说太子与三皇子交好,对方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帮这样大的忙,还是不要抱希望为好。 她这么想着,又再次发起愁来,最好决定,不行明日便送点体已银子给阮娴,好助她渡过这太子不在的最艰难的一段时日。 因着觉得不可能办事,因此张氏也没有同张仲涟提起。 翌日,张仲涟听门房说三皇子来了,简直受到惊吓! 倒是正准备出门去东宫的张氏闻言心有所感,连忙将人迎了进来。 三皇子微微一笑,“我便不坐了,来的冒昧,只是为了通知阮夫人一声,父皇已经同意了你的所求,应允阮选侍可回娘家住段时日。你若准备好了,今日便可去接人。” 张氏顿时惊喜交加,连连向他道谢。 旁边的张仲涟皱起眉头,心中团团疑惑,这是何意?要将阮娴从东宫接出来,还回娘家? 只是当着三皇子,他实在不好多问。 所幸三皇子只是来通知一声,并未准备同张氏一道去东宫,所以等他离开后,张仲涟便拦下要出门的张氏,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阮娴已经是太子的侍妾了,你整日去东宫看她还不够,还要准备把她接回来?你是不是疯了?!” 张氏不解,“可是大哥,如今太子不在东宫,娴儿在里面很是受那些宫人的搓磨,我只是偶然遇到三皇子同他那么一说,他便答应去向陛下提,而陛下如今也答应了,可见他们也清楚,娴儿在东宫过的并不好……” “够了!”张仲涟见她根本没有抓住重点,不禁重重的戳了戳她的额头,道:“阮娴如今有身孕,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将她接回来,万一在你这里出点问题,你极有可能担上一个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不止你,连我们一家,甚至连怀英他们都有可能受牵连!你可明白?你做事时能不能用用脑子,不要一遇到阮娴的事,便像得了失心疯似的,你这样会害死全家人的知道吗?!” 张仲涟简直气得要吐血。 张氏却平静的道:“不会的,大哥,我会好好照顾娴儿的,我和离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她,又怎么可能让她在家里出事呢?您这么说,简直像是诅……总之,这话您别再说了,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张仲涟瞪着她,见她是真的这么想,面皮都不由的抖动起来。 “好好好,看来我说的话,你也听不进去了,你现在心里只有阮娴。行,你的事,我也懒得管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他沉下脸,当即唤了小厮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张氏想要解释,张仲涟却完全没有听的意思,他已经受够了! 不过,谨慎起见,在他离开之前,他还是会去一起端肃伯府将张氏接阮娴回来这件事告诉阮怀英的,至于他要如何,那便看他的。 张氏拦不住大哥,只得看着他离开。 不过想着还要去接阮娴,她也只好暂时将张仲涟的事放在脑后,先去东宫了。 第792章 不需要他操心 张氏来到东宫时,阮娴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之前听内侍的传说,说是皇上亲允了,让她回娘家省亲一段时日,阮娴高兴极了。 她立刻让宫人将东西整理后,自己则坐等着张氏过来。 等到张氏来了,母女两人又亲亲热热的说话,阮娴的态度比昨日还要更加亲近了两分。 东西收拾好,她们一道出了东宫。 还在门口见到了三皇子,因着阮娴离开要有宫人和侍卫的保护,三皇子就是来办此事的。 张氏见到他又是番感谢,还拉着阮娴一道表达谢意,阮娴这才知道,她本以为张氏是回去求阮怀英了,原来并不是。 居然是三皇子帮助…… 可,为什么? 太子提到三皇子时,可从来没有什么好听话。 阮娴看得出来,宋枥其实是非常讨厌三皇子的,这三皇子应该也不是个傻的,不见平日也不与宋枥关系有多好。如今突然出现,还帮了这样大的忙,这是为什么? 阮娴心里思忖着,直到上了马车,驶离了东宫,她也没有想到结论。 不过,算了。 对方若是有目地,肯定会再出手的,那她便只管等着便是。 两人回到宅子里,阮娴心下有些嫌弃,比起伯府,这里显然太简陋了,给下人住还差不多。 虽则比东宫宽敞些,但想到阮楹如今在伯府住着盈香阁,不知比自己舒服体面多少,她心下便怎么也无法平衡。 想着便去同张氏道:“娘,你觉得觉得这个宅子太小了些?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吧,您看我这还带着侍卫和宫人回来,原本要是只有咱们两人,那倒不打紧,可多了这么些人,日后等我肚子大了,肯定还要提前备上嬷嬷,到时候人就更多了,那咱们家里还能住下吗?” 张氏之前没想那么多,她这么一提,环顾一眼四周,也觉得确实小了些。 她这是在伯府住了太多年,看到住的宅子便不由自主的拿伯府来比较,那眼下的宅子又哪里及得上呢! 不过这个时候张氏还没发觉,只是顺着阮娴的话道:“确实小了些,不然咱们换个大些的宅子?” 阮娴正是这个意思,闻言便连连点头,“都听娘的!” 张氏笑着抿了下唇,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阮娴更乖巧可爱的女儿了! 张氏准备找合适的宅子,第二日便去了牙行。 无巧不巧的遇着了正准备离开的张仲涟,原来他昨日从张氏那里出来,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寻了阮怀英,将张氏要将阮娴接回来的事告诉他之后,没忍住又诉起苦来。 后来时候不早,阮怀英便命人上了酒菜,两人边吃边聊,结果一觉醒来便是早晨了。 张仲涟这才连忙告辞,准备离京。 中途遇上张氏去牙行,张仲涟不禁皱了皱眉头,他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放不下,命下人将马车停下,等到张氏出来,他便唤了她过来说话。 “是想换个大些的宅子,因着随同娴儿一道回来的还有东宫的侍卫和宫人,委实有些挤了。” “是阮娴说要换的?” 张氏立刻道:“不是娴儿,是我的意思,我不想她受委屈,况且我手上也有点银钱,总归是够了的。” 言下之意,并不需要他操心。 第793章 送宅子 张仲涟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也罢,我这就走了,日后想管也是管不到的,你也不必如此为难了!” 张氏连忙道:“大哥,昨日我便想追上你,可你走得也太快了,你明知妹妹没有那个意思,我对你一向敬重,不过过是涉及到娴儿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激动之下说了重话,你就原谅妹妹一回吧!你这么远道而来,都是为我辛苦这一趟,你若就这么走了,让我怎么安心?大哥,你还是先跟我回去吧,好歹让我备一桌送行宴,好好招待你一回,也算是谢大哥为我费心了。” 这话她说的倒是诚心诚意,张仲涟的脸色略略缓和。 他如今也发现了,若是不提与阮娴有关的事,张氏还是正常的,可是一但碰上跟阮娴有关的,她就像没了脑子似的。 可是他能说与阮娴无关的吗? 不能! 他是真心的怕那个阮娴早晚会害死她这个傻妹妹! 张仲涟沉声道:“回去就不必了,大哥马上就要离京,往后也不知能不能见着面,所以最后一回,大哥再说点你或许不爱听的。你宠着女儿,情有可原,但是万事都需有个度,一但越过那个度,随之滋生的便是接踵而来的祸事!你若是不明白,便想想阮娴自回府以后做的这些事。可有一桩让人称道的好事吗?没有。为何?因为你没有教给她!你只是一味的宠着她,溺子如杀子啊!你好好想想!” 张氏闻言一脸的无奈,“大哥,咱们还是别说娴儿的事了。我知道你不喜她,不过她有她的好。但大哥有一点说的是对的,我的确该多教教她,也不能一味的顺着她。” 张仲涟见她语气敷衍,明显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过是不想同他闹得太僵了所以才这般搪塞罢了。 顿时觉得有些心灰。 罢了,这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强求不得。 张仲涟没有笑意的笑了下,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吧,我也该走了。” “可是……”张氏还欲再劝,便张仲涟在她下去后便放下了帘子,命令车夫立刻启程。 张氏有些怅然地看着马车的背景,心下有些难过。 总觉得因着娴儿的事,仿佛与大哥彻底生份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毕竟,娴儿是她的亲生女儿,大哥根本无法体会自己看到她受苦时,心理有多难过。 对他而言,那也不过只是外甥女罢了。 张氏想着,便回了马车,回去宅子了。 想换宅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在嫁妆宅子里只住了三日,阮娴便觉得有些受不了了,催着张氏赶紧去牙行,找处合适的,“不然我们加些银钱?或许就能快些找到合心意的,我见有人是这般做的。娘您说呢?” 张氏应道:“那也好,我去问问看。” 就这样又找了两日,张氏天天去牙行询问,及至又过了一日,她从牙行往宅子回去的时候,有个下人模样的年轻人递给她一个轻飘飘的布包,说是有人让他送过来的。 张氏一头雾水的打开,发现竟然是张契书, 是一处宅子的契书。 在青月巷上,张氏知道那里,极是清净的,不但清净,那里的宅子还十分的宽敞,至少也要有五进了……可以说能抵得上多半个伯府那么大! 张氏顿时惊呆了,这,这是谁来的?! 第794章 好好照料自己 醉月楼二层厢房里。 阮楹和云晴郡主在桌前相对而坐。 她们方才在城外送走了宋文燮,回到城里,阮楹本想回伯府,云晴郡主却道有话想同她说,两人这便来到了此处。 只是直到这会儿,阮楹仍有些心不在焉。 她一径的在想着送别宋文燮时的情形。 因着今日便是他带军前往鸢城去的日子,因此阮楹一大早便乘着马车往城外大营附近。 到了约好的地方,远远的便瞧见大营外,他身着玄色的轻甲,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而他的前方,便是军容整齐的兵士们。 他们强壮而剽悍,哪怕离得那样远,阮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们身上传来的悍然之气。 而这些兵士神情肃然,都在看看向前方的宋文燮——他们的统帅! 阮楹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的缝隙,隐约看到男人在短暂的训话,片刻后,兵士们齐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应声,士气极高! 听着那呼喝声,看着宋文燮威风凛凛的侧影,阮楹一时心潮激荡。 一时为他保疆卫国,愿意亲去边关征战而钦佩崇拜,一时又担忧他此行会有危险,毕竟,北承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哪怕前世是偷袭,但能够攻下大宛边关数城,那也是兵力强壮的。虽然大宛之后又将那些城池夺了回来,但北承对边关百姓所造成的损害却是无法抹灭的。 这一世,因着她的提醒,朝廷化解了北承的偷袭,可真刀真枪的对上,到底情况如何,还未可知。 在她胡乱思忖间,宋文燮已经结束了对兵士的训话,在亲卫的提醒下,也已经看到了阮楹的到来。 他交代了一声,便驱马而来。 阮楹命人撑起车帘,露出身形迎接他。 “你来了!”宋文燮极快速的来到近前,下了马,站在车前深深的凝视着他。 阮楹轻点下头,回视着他,难掩担忧,“你此去……万万小心!” 宋文燮的眼中带着笑意,“你这般说,我自当处处谨慎行事,否则岂不辜负了莺莺的一片惦念之情。” “你这人……”她明明很正经的说话,他偏来调侃! 宋文燮见她飞红了两颊,娇嫩的面容如朝露一般,不禁心神微荡,抬脚上前。便想要轻抚上去。 只是腿才跨出去,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到底还是没有做出逾矩的行动。 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却想珍视眼前的女子,不想叫她因为自己肆意的行为而被别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轻舒了口气,宋文燮道:“我不在京中,你也要好好照料自己,倘若有那不长眼的想寻你的麻烦,你只管去亭盖园传个话,自有人会处理,总归不要凡事都搁在心里,委屈了自己。” 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大事上或许不会含糊,但一些小事上,往往会忍耐下只愿息事宁人。 但对他来说,搁在她身上的事,便没有小事。 一丁点委屈,他也不愿让她受! 阮楹抿唇一笑,目光愈发的温软,“我会的,我并非那等忍气吞声之人。倘若有人做的过分,我自然不会任由对方欺辱!” 宋文燮特意强调道:“无论事情大小,都不必忍耐,便是宋枥派人暗中捣鬼,你也无需顾虑他的身份,只管打发人去传话。” 尤其是宋枥! 第795章 三皇子的人 旁的人譬如阮娴和张氏等人,宋文燮倒不是十分担心。 以阮楹的本事,到了这种地步,她不会再容忍她们。 反倒是宋枥…… 据宋文燮所知,虽则他如今去了淳山,但他手下还是有些人手的,且宋枥本人对自己离京的事必然极为不满,他未必不会查出此事与阮楹有关,想必会恨极了她,难保不会对她出手。 原本宋文燮是两想留几个亲卫给阮楹的,奈何她执意不肯,宋文燮只能熄了这份心思,但也因此无法放心。 阮楹轻笑道:“他现在,只怕也没有心思寻我的麻烦……” 那人渣被皇上赶去了淳山礼佛,就算他心里诸多不满,但面上定然还是要守足了规矩的。 而且他这会儿的心思只怕都会放在如何讨好嘉乐帝,能早日回京上。 这种时候找她的麻烦,只会令嘉乐帝对他更加不喜! 这倒也是。 宋枥现在应该心心念念的都是担忧自己的太子之位不保,或许等到这件事解决了,才有心思来针对阮楹,不过等到那个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回京了。 不过宋文燮想了想,仍是道:“话虽如此,但那种人的想法未必同正常人一样,还是不得不防。” 阮楹乖乖的点头。 她对宋枥可是时刻防备着,从不松懈的。 宋文燮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她,心里发软,很有些挪不动步子。 两人又说了一阵,彼此叮嘱过,阮楹向那群兵士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叹息着道:“应该出发了吧?别耽搁的太久,免得大家等急了,总归,你心里知道我在京里等着你便是了。” 阮楹有些赧然的放低了声音。 宋文燮也知道时候差不多了,只能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这个时候,之前便赶过来,但一直不好打扰他们的云晴郡主,才走上前来送别宋文燮。 宋文燮之前已经去过长公主府,该说的都同她们母女说过了,包括拜托她们多多照拂阮楹的事…… 此时便没有多说,只说了句道别的话,便回身上了马,与两人挥别,准备整军出发了。 阮楹看着他带领大军开拔,心头一时说不清是何滋味,有些骄傲。又不觉得怅然。再就是浓浓的担忧…… “莺莺!你看那驾马车……” 阮楹正想着宋文燮的事,这时云晴郡主突然轻呼了一声,示意她往窗外看去。 阮楹一脸莫名地侧头,便见一驾马车停在楼下对面的街边。 一个年轻的长随模样的男子正站在车旁,向车里递了个布包模样的东西。 而车内的人伸手去接的时候,隐约露出些许脸孔,正是离开了端肃伯府的张氏。 同张氏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阮楹自信不会看错。 不过她怎么会在这里? 转念想到自己听说的,张氏同阮娴似是准备换处居所,因此她最近时常往牙行去打问的事,阮楹探头向另一边,离得不是很远的牙行处瞥了一眼,顿时明白了她在这里的缘由。 只是……“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看张氏的模样,仿佛接那东西接的十分犹疑,但对方却将东西交给她便匆匆离开了,似是怕她拒绝。 而且那年轻人模样很陌生,阮楹不记得有见过。 云晴郡主凑近她,小声道:“那送东西的人仿佛是三皇子的人!” 而且是三皇子十分信任的人。 她还记得曾经在三皇子身边见过此人! “只是不知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三皇子? 阮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三皇子这是要拉拢张氏? 第796章 转让契书 可皇子的东西哪里是能随便收的? 倘若是以前的张氏,阮楹相信她多少会有些分寸。 可自打张氏因着阮娴竟连伯府,连父亲和大哥都能抛开,毫无顾忌地频频去往东宫,丝毫没有想过旁人会怎么看,传到嘉乐帝耳朵里,他又会怎么看,阮楹就对她没有半点信心了。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同父亲说一声,便是合理了,张氏总还是大哥的母亲,万一因着她做的事牵连到大哥,那就麻烦了! 因着想到这个,她便对着云晴郡主微微点头。 云晴郡主看她的神情就知道,阮楹是明白该如何做的,便也没再多说,只道了一句,“该敲打时便好好敲打一番,实在不行,送她离京也好,免得最后还是会牵连伯府。” “多谢郡主,我知道的。” 云晴郡主点点头,转而向身后的侍女示意,递过来一个信封,放在桌上,推到阮楹的面前。 阮楹一头雾水。 云晴郡主示意她打开瞧瞧,阮楹拿了信封,取出里面的纸张,才发现那却并非是信件,而是过契的文书,再仔细一瞧,竟是将城外收拢灾民的庄子过到了她的名下! 阮楹大惊,连忙推回去,“郡主怎可如此?这我是万万不能收的!” 云晴郡主早猜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肯收回,反而支着下颌,笑眯眯的道:“其实我早便想这样做了,说是收拢灾民带着他们一道做生意,可实则我也没去几回,更加没费多少心思,除了早前同你商讨过几回章程,后头的事大半都是由你张罗的。更不要说,如今铺子里生意做得这么好,我拿着红利之多,连我娘都看不过眼去,还专程同我提了一回呢!” “因此我一直便想着,这庄子在我的名下,倒不如在你的名下来得更方便。”说着,她冲阮楹眨了眨眼睛,“转给你,我这银子拿着也就没那么烫手了。” 阮楹却摇头道:“若是没有郡主您的庇护,不说收拢灾民的事没那么顺利,便是这生意也不会做得如此之好,您只是拿了您应得的。” 云晴郡主摆了摆手,“我也不与你争辩这个了,不过这庄子你一定要收下,倒不是我非硬塞给你,而是这庄子是有人买下送你的,银子都付了呢……” 她打趣地笑了。 阮楹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是岑王殿下……” 云晴郡主点头道,“可不是!所以说啊,他这份功劳我可是不敢抢的。” 阮楹张了张口,一时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胸口涌动着一股热流,让她只觉得心头满满胀胀。 云晴郡主促狭的笑道,“你这般感动,看来九王叔这份心思没有白费。快好好收着吧。你要谢,便等着他回来再好好谢他。” 见阮楹似乎还有犹豫,她更加爽利的直言,“收着!不要磨磨蹭蹭的,难不成庄子转到你名下,我便不能去了?” 阮楹连忙道:“那自是不会的,郡主想何时去,便何时去,同从前并无分别!” 她考虑了片刻,到底是将转让契书收了起来。 这是宋文燮的心意,她不想辜负。 再则,无论这庄子是在郡主的名下还是在她的名下,总归还是同从前一样行事。 这般一想,倒也没什么变化。 第797章 为何不能收 见阮楹终于收下了,云晴郡主也松了口气。 她既收了九王叔的好处,自然要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否则她还真怕九王叔回来不给她好脸色呢! 光是想到九王叔冷冷的瞪着她,云晴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再者说,同阮楹一道收拢灾民,她可说是一时兴起。 开始还新鲜了一阵,时不时的往庄子上去瞧瞧,可没多久便惫赖的抛之脑后了。 直到阮楹带着那些人一道在京里开了铺子,生意越做越红火,她拿到大笔的红利,云晴郡主这才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哪怕从前,她也是不愿这么沾阮楹便宜的,更何况她还同九王叔定了亲,将来就是她的九婶了。 她自是说什么也不能这般厚脸皮。 事情总算是顺利的办妥当,两人又说了阵话,因着阮楹惦记着张氏的事,所以没有耽搁太久便告辞,两人各自离开。 被阮楹无意中撞见的张氏,这会子也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宅子里。 阮娴正盼着她回来,随后在她搁在桌上的布包里看到那份契书,登时大为惊喜,“娘!您已经买下新宅子了?这可再好不过了!那边收拾的如何?何时能搬过去?” 见她兴高采烈,张氏却为难的连个笑容也挤不出来,只得迟疑的道:“娴儿,搬家的事稍后再说,我正有事同你商量。这宅子……并非我买下的,契书乃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我想着咱们平白受这么一分厚礼,委实不妥当,也不知他打得什么算盘,所以想叫人送回去,至于合适的宅子,我再去打听便是了,总能找到合心的。” “三皇子派人送来的?”阮娴也惊讶了片刻,不过很快她又理直气壮起来,“既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那便更没问题了,为何不能收?” 张氏摇头道,“三皇子虽然帮了咱们,但他是何心思,娘一时也猜不透。换言之,他与太子是友是敌还未弄清楚,咱们怎好接受他如此贵重的礼物?倘若他别有所图,咱们收了宅子,等太子回来岂不是要对你生出嫌隙的吗?” 倘若太子得知,多半也是不会乐意看到她们接受的。 为座宅子弄得太子与娴儿离心,这太不值当得了! 虽说眼下还未寻到合适的居处搬家,但张氏还没有眼皮子浅到一座大宅子就能够收买的。 阮娴却是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唇。 就算没有三皇子这回事,太子对她难道就没有心结了吗? 岑王同阮楹定亲宴上的事,她本是想帮他的,哪怕没有办成,她总归是好意啊! 可他呢? 却是那般冷厉无情。 不但禁她的足,甚至他离京时,都没有同她见一面,说一声,更加更无谈起安顿她。 就那样突然地将她一个人扔在东宫…… 那时太子可没考虑她该怎么活下去! 阮娴不相信他不知道那些宫人是如何的懂得作践人! 幸好有三皇子帮忙,她如今才能随着张氏一道离开,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不必在这小宅子里憋屈着,难不成还要因着顾虑太子而拒绝? 倘若太子能够很快回京,阮娴或许会多考虑一阵。 可如今,明摆着他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她当然是要先顾好自己了。 第798章 不知死活 阮娴想着,隐隐嫌弃的四下瞥了一眼,便道:“娘,您想的太多了,三皇子这般无非是见太子不在多照顾我们几分,你又何必如此将人往恶处想?若非是与太子有份兄弟情义,他又为何会冒险劝说皇上,放我回娘家住?可见,他是真想交好太子的,我们若是非要拒绝,说不得还会惹了他不快。如今太子不在京中,连个亲近的人手都没留给女儿,我们不靠着三皇子庇护,难道真要任由那些对太子不满的人揉-搓吗?” 这话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 只张氏心下犹疑的喃喃道,“从前可谓听说太子同三皇子走的近啊?这突然示好只怕是……” 阮娴不以为然的道;“除此还能为什么?那可是皇子,我们娘俩儿可没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 倘若张氏仍是端肃伯府的夫人,那三皇子这般还可看做是想要拉拢伯府,可如今她同阮怀英已经合理,阮娴更是不受阮怀英的喜爱,早被赶出伯府,如今也不过是太子的侍妾罢了。 当真没什么可图谋的。 张氏暗想,或许真是她过于小心了? 阮娴见她动摇,立刻打蛇随棍上的抱着她的手臂痴缠一二。 张氏实在顶不住女儿的撒娇,再则,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端肃伯夫人,在宽敞的伯府里住惯了的,屈居在这么个小宅子里,她心里头又怎会没有一点委屈呢? 因此思来想去,到底还是点了头。 阮娴生怕她反悔,立刻兴高采烈的招呼下人,打算派人去看看新宅子是什么情形? 倘若可以,一定要尽早搬过去。 伺候她的宫人是个伶俐的,得了她的话,便赶紧去外面,对着守在门口的一名侍卫道:“选侍有命,你去看看新宅子是何模样!若是里头收拾的妥当,那便尽早搬过去,若是有哪里不妥当,也及时来报,也好早些安排人过去打理。” 鹅蛋脸的宫人最后一句话,刻意加重了语气。 侍卫对上她颇有深意的眼神,会意的微微点头,应道:“属下这便前去看过。” 不多时,阮娴也走了出来。 得知已经遣了人前去新宅子,她满意的笑道:“那你们便随我去收拾东西,准备搬家吧!” 只要不是太差,她都决定尽快搬过去,免得母亲这边后悔。 她带着人离开了。 张氏在她走后,不由得叹了口气,总觉得心里不十分踏实。 可是已至此。若再说不搬,娴儿必是不应的,她只得自我安慰道:不过是一栋宅子罢了,想来应是无碍的。 阮楹可不知张氏会有这般一厢情愿的想法,否则多半会忍不住告诫她,这世上没有白白得来的好处,得到了,早晚要付出,她这般连代价都不问,真不怕日后付不出么? 不过这会儿阮楹还不知详情。 回到端肃伯府之后,只将今日所见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阮怀英,然后道:“此前从未听说她同三皇子有何来往,偏偏她同阮娴才离开东宫不久,三皇子便凑了过来,女儿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踏实……” 阮怀英越听脸色越冷,半晌吐出四个字,“不知死活……” 阮楹心下对这话倒是很赞同。 与宋枥那边裹挟不清就够麻烦了,偏这会儿又同三皇子有了来往,一旦卷进皇位之争,当真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父亲可要派人去提醒一二?” 第799章 静观其变 提醒有用吗?张氏会听吗? 阮怀英心中冷笑,只怕他越是派人去说些什么,张氏反而会欲要与他对着干。 “不必,她要做什么由着她去,终归我们府里现在便是想管也没有理由。” 是了。 和离之后,便是两不相干了。 父亲便是想派人过去,也没有更好的立场,反倒是很为难。 阮楹一时迟疑,“不然同大哥说一声,由他……” 话未说完,阮怀英便接道:“此事你便不要理会了,我来处置吧。” 阮楹轻点了下头,父亲既这般说了,想来是会想办法的,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那女儿便回去了。” 阮楹告退离开,阮怀英思忖了一阵,派人去寻了阮少卿过来,将此事同他说了。 阮少卿闻言脸色也颇不好看,良久才道:“早知如此,当初该同舅父说明白,让他带着母亲一道回锦州的!” 阮怀英淡淡道:“你当我没想过?可她若不愿,哪怕当时押着她回去,她也能再逃回京里,她一旦执拗起来,你舅父又能拿她如何?” 总不成一直拿她当犯人拘着。 他便是想如此,张家也是不肯的。 他虽不怕张家,但终究不想将事情闹大,这也是为孩子们考虑。 阮少卿自然也清楚他的顾虑,不禁颓丧的垂头,“是儿子想岔了,儿子这便去查清楚,三皇子那边是怎么一回事。” 阮怀英斟酌着道:“尽快查个明白,倘若……那便顾不得许多了,这一回,便是绑也要将她绑着送去锦州!” 倘若张氏只是陪着阮娴,倒还罢了。 可她若是真的参与到夺嫡一事中,那就不要怪他下狠手了! 阮少卿亦知此事极为紧张,立刻打起精神应了。 …… 阮楹回了盈香阁,没歇一阵便见曲思进来禀报道:“姑娘,亭盖园那边送消息来了。” 接过她呈上的信件,阮楹打开飞快的看了一遍,眉头轻蹙起来。 宋文燮未离京时便特地派了人去盯着宋枥,而在他离京之前,便将事情交待到亭盖园,日后定期向阮楹这边汇报宋枥的情形。 这封信,便是那边盯梢的探子送过来的。 信里道,宋枥自去到淳山的白莲寺后,便一直随同寺里的僧人一道作息,甚至一同上早课晚课,并无异动。 如此一看,仿佛他真的甘心于这样的生活似的,但阮楹心里很清楚对方的野心。 宋枥不可能这般老实的,他定是在暗中筹谋。 阮楹想了想,起身去到书桌前回了封信件,交由曲思送到亭盖园去。 让他们的人继续紧盯着宋枥,但凡有丝毫的异动,也要记下。 因着前世并无这一段,所以阮楹一时也不确定宋枥会要做什么来挽回如今的颓势。 暂时,只能静观其变了。 与此同时,宋枥正穿着僧袍式样的宽大长衫往自己的房中走。 路上不时会遇到几位僧侣。 众人恭敬的向宋枥双手合什施礼,而宋枥也一一认真的回应,犹如寺中的俗家弟子一般无二。 只是等到回了房中,他才沉下脸,眉目中透出一般阴戾之色。 “殿下!” 屋内传来一声轻唤,宋枥谨慎的关好门,快步走进去,便看到一身短褐的心腹李林正单膝跪地,等着他回来。 “起来吧。” 李林没有迟疑,利落的起来躬身听令。 宋枥道:“你过来,可曾被人察觉?” 第800章 妙算神机 李林立刻道:“并无,殿下放心,属下如今是给寺中送菜的帮工,每日可光明正大的出入寺中。” 见宋枥点头,他又道:“禀殿下,属下已经探知,附近共有四批人在窥探。大皇子和三皇子均有派人,另外淑妃娘家盛国公府上也派了人,只是这最后一批人……恕属下无能,暂时还未查明身份!” 宋枥嗤笑,“淑妃?盛国公府上?凭老二那没出息的德性,难不成他们还以为那个位子轮得到他不成!” 李林道:“二皇子本人倒未有异动,不过淑妃同盛国公府上明显是有意探路的。” “不必理会,他们成不了大事。”宋枥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过多关注。 淑妃和盛国公前世还没出手就怂了,可想而知,这辈子他们照样不会有所作为。 更何况,老二本无争位之心,他们再闹腾,正主不上心也是白白费力。 倒是那未查明身份的一批人…… “最后一批,可是皇上的人?” 李林应道:“瞧这神出鬼没的模样,倒有几分像,只是现在属下还无法确定。” 宋枥“嗯”了一声,沉吟-道:“多半就是了。” 他是知道的,老东西手上还有一支从未告知过皇子的人手所在,前世他也是直到继位的时候,老东西才将人交出来,若是他所料没错,应该就是他们了。 老东西派人盯着他不是坏事,反倒是真对他不管不顾,他才要改变策略。 如今他既是派了人来,便是想看自己可否真正改过,那他也不介意演出戏给对方看。 宋枥盘算了一番,便道:“既是不好确定,便不用去理会了,只当不知便是了。” “是。” 随着李林又禀报了一些京里的消息,譬如岑王离京,譬如端肃伯和离,譬如阮娴随张氏一道离开了东宫…… 宋枥听着,脸色变幻不定。 这些事,前世统统没有发生过! 令他一时暗自恼火,又有些隐隐的担忧。 形势变化如此之大,那他的计划与安排可还能顺利进行? 不过转而就听李林肃然道:“另外,还有确凿的消息,说是大皇子已经向陛下奏请,打算近日便前往海洲的朝晖城,请缨去清剿最近闹得颇凶的海匪!据说陛下十分高兴,大力夸赞了大皇子,并且当即应允。” “殿下,这个节骨眼上,大皇子若是真能成功的清剿了海匪,那情形对殿下恐怕极为不利。”、 原本嘉乐帝就偏心大皇子,如此一来,定会对他更加宠信。 殿下的太子之位,可谓是岌岌可危! 宋枥闻言却舒了口气。 还好。 虽说这一世事情大有变化,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暂时不要去管旁的,只盯紧老大这边!”宋枥沉声说道,眸中闪现着诡谲的光芒,“清剿海匪可不是件容易事,海洲的海匪在当地盘踞多年,倘若有人想要打他们的主意,他们情急之下,不惜来个鱼死网破,那也是极有可能的。如此一来,老大的处境可就危险了,哪怕出了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你说呢?” 李林恍然,“原来殿下你之前在海洲的安排便是……” 话未竟,他又谨慎的停下,激动的躬身道:“殿下神机妙算,属下钦佩不已!” 第801章 我陪你一道去 阮楹虽然暂时没有收到宋枥那边有异动的消息,不过她也没闲着。 魏菁那边特意遣人送了信来,告诉她绣坊在隔壁雍城开的新铺子已经布置妥当,随时准备开业了。原本她该要动身去一趟做最后的确认,奈何京里的生意太忙碌了,她眼下实在抽不出闲暇来,于是便打算推后一段时间。 阮楹看了信,心头倒有些想法。 “说起来,雍城倒不算远,也就一日的功夫便到了,姑娘若是愿意,去那里逛逛全当散心,未尝不可。”菡萏接过信看完后,如此建议道。 自家姑娘从岑王开拔后一直恹恹的不很精神,她便想着出去走走许是能让姑娘心情略好些。 曲思听到能出门,激动的连连点头,“听说雍城也是极热门的,比京里也不差多少,姑娘去了可以好好散散心!” 阮楹笑着瞥她,“是你自己想散心吧!” 曲思不好意思的嘿嘿直乐,“那姑娘散心,不也就是奴婢散心了么?” 阮楹失笑,“你倒是更会说话了!” 菡萏也笑着点了点曲思的额头,“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 曲思只是缩着脖子笑。 阮楹托着下颌思忖道:“不过这么说也是,离得这么近,我们倒还没去过雍城,借这个机会走一趟也不是不行。” 雍城确实景色不错,前世她是去过的。 不过那个时候因着是有事在身,所以对种种美景也只是走马观花的掠了一眼,并未细瞧。 这回,在督促了铺子正式开业后,她倒是可以抽些时间细细游览一番。 也免得整日在府里发闷。 三人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莺莺要去雍城?” 阮楹闻声望去,发现是阮少楠。 他的身侧还跟着原本守在门口的丫鬟,丫鬟行了礼便无奈的告状,“姑娘,奴婢还未来得及通报,二公子就闯进来了……” “罢了,你先下去吧。”阮楹说完嗔了阮少楠一眼,“二哥多大的人了,还同孩子一般,哪能就这么闯进来!” 阮少楠赧然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懒得等她通报了么,反正,莺莺总不会不见我!” 说到最后,他倒理直气壮起来。 直叫阮楹无奈。 她从软榻上起身,两人去桌前落座,菡萏上了茶水,便退到门口守着。 阮少楠见没了旁人看到,才低声对故意板着脸的阮楹道:“好啦,是二哥的错,二哥保证,再没下次,一定规规矩矩的等下人通传,这总行了吧?” 阮楹本也不是生他的气,此时便微微翘起唇角,“这还差不多,哪里就差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呢!二哥这莽撞性子,委实该改一改了。否则去到外头,怕是无意间得罪了旁人,自己还一头雾水呢!” 读书时,还不明显,可真到日后入仕为官,不知要吃多大亏。 阮少楠挠头应道,“知道了,我会上心的。” 话锋一转,“你刚才说雍城,听你的意思,仿佛要过去一趟?” 阮楹也没瞒他,直言道出绣坊在那边开了分店的事,“……因着魏掌柜没有闲暇,我便打算亲自过去瞧瞧,虽说那边已经安排了新掌柜的,但毕竟还未担事,我总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阮少楠想了想便道:“如今外头不大平静,你若一定要出门,那我陪你一道去,不然别说我不放心,便是祖母和父亲也是不能同意的。” 第802章 前去雍城 阮少楠说的也有道理,虽然阮楹自认应该无事,但府里的长辈肯定不会放她一个人出门。 “可这一趟总要三五日才能回来,学院那边不要紧吗?”要请数日的假,夫子会答应吗?而且阮楹也不想因此耽搁阮少楠的学业。 阮少楠摇头道:“无碍的,有位之前请辞的夫子就住在雍城,我本也一直想着去探望,如今正好一道过去,我也能请教一番。” 阮楹敏锐的察觉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不禁问道:“二哥同那位夫子关系很好吗?可是他请辞的事有些内情?” 阮少楠一愣,明白她是误会了,连忙道:“并非如此,我不是在想夫子的事,而是……” 话未竟,他却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阮楹挑眉,“二哥同我还有何不好说的?” 阮少楠垂眸,脸上也没了方才与往日一般的轻松笑容,反而透出几分颓色,“其实我就是这几日踏不下心神,想出去走走。” “府里这阵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我数次回来都看到父亲和大哥忙碌不已,尤其是大哥,已经能为父亲分忧了,连同你定亲的事都是他同大嫂操持的,可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也不瞒你,我这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 “可真要说做事,我都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原来是为这个。 阮楹见他神色低落,又有些茫然,不免开口道:“大哥年长,早便步入仕途,成家立业,你尚在读书,何必要同大哥相比?” “不是要同大哥比,我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阮少楠叹了口气。 阮楹认真看了他片刻,说道:“其实我也同二哥有一样的想法,阮娴的事,父母亲和离的事,我也曾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改变这种情形……可最后才发现,其实我什么也做不了,毕竟这不是眼下的我们能够解决的事,所以二哥但也不必为此耿耿于怀。我想着就如我现在努力做生意,想将铺子经营扩大一般,二哥能够做的事,便是好好读书,明年上场时争取取得好名次,如此一来,想必父亲一定会开怀的!说不得便能驱散那些不好的事,所带来的阴霾。” 在她看来,阮少楠对自己太过苛求了。府里发生的事没莫说是他了,就是父亲本人处理起来也是极为棘手的,而如今阮少楠还只是学子,又能有何法子呢? 不过见他一时转不过弯儿来,阮楹想了想便道:“不过二哥你一直埋首用功读书,偶尔出去走走散心也是好事。你既然想去雍城见见那位夫子,那我们正好一道,想来祖母和父亲也就不必担心了。” 阮劭南一边思忖着他的话,一边轻轻点下头。 既然做了决定,阮楹便给魏菁那边回了信,言明自己会亲自去一趟雍城,转而又同祖母和父亲打了招呼。 因着有阮少楠相陪,两位长辈确实放心不少。 再则,会同意她出门,也有宋文燮离开,他们担心阮楹为此闷闷不乐的缘故。 得了他们首肯,阮楹便让丫鬟们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在她临走之前得了消息,知道阮娴跟张氏搬去了一座大宅院,而那宅院隐约是同三皇子有关系的。 她不禁暗暗摇了摇头,真不知这两人怎会如此大胆,连三皇子的目的都弄不清楚,便敢于接受这般大的馈赠,难不成她们还以为三皇子是闲着无聊做善事吗? 三皇子那样的人,对人付出必定是要求回报的,而她们又真能回报得起吗? 第803章 除了宋枥还有谁 阮楹不明白阮娴和张氏是如何想的,她也无意去弄明白。 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阮娴这么做,绝对是触碰了宋枥的逆鳞,甚至对对方来说,这无异于一种背叛,不需要她出手,宋枥也不会让阮娴好过的! 不过是眼下宋枥更多的心思放在争取皇位上,一时顾不上她罢了。 阮楹暂时无意再出手,相信很快就能看到他们狗咬狗了。 放下这件事,她便心情不错的和阮少楠启程了。 兴许是阮少楠仔细琢磨过了她的话,出发时,他的颓丧明显少了许多,像是重新打起了精神,眉宇间也显得比从前沉稳了。 虽然阮楹有些怀念过去那个活泼又多话的二哥,不过这样的变化也是意料之中的。 人,总要成长。 他们一路走的官道,路途还算平坦,坐在马车里也不觉得多颠簸。 及至到了晌午,也没有刻意赶往驿站,而是下了官道,寻了个合适的地方,准备用些吃食,休息一阵便继续赶路。 而就在他们用过午饭不久,便看到不远处,有人率领着大队的兵士经过。 阮楹坐在树荫下,定定的看向那个方向,目不转睛。 如果她没记错,这似乎是大皇子辖下的…… 正思忖间,就听旁边的阮少楠说道:“是大皇子!” 果然。 “大皇子就是要率军去哪里?” “我在书院时听闻,大皇子请缨要去海州对付海匪。” 阮楹闻言,脑中轰然一响。 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桩事,不过比这个时候要晚,是后来嘉乐帝病倒,宋枥监国时发生的。 宋枥一直将大皇子视为威胁,所以趁着监国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在朝中几番挤兑大皇子。 大皇子本就性情暴躁,加之对嘉乐帝委派宋枥监国心怀不满,这种情形下,不可避免的屡次与宋枥发生冲突。 当时闹得颇不好看。 但因着那时宋枥伪装的好,在阮家的支持下,朝中许多官员都在为他说话的,认为大皇子为了私心不顾大局。 甚至还有人告到了嘉乐帝面前。 嘉乐帝也认为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便撑着病体下令,命大皇子前去海州剿匪。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也正是这回剿匪当中,大皇子在与海匪对峙时跌落海中,虽然后来被救了上来,并没有失去性命,但却因为在海水中浸泡的时间太久,身子骨垮了,再不复曾经的勇武。 如此一来,就算嘉乐帝曾经想过将皇位传给大皇子,在这种情形下,也是再不可能了。 那个时候阮楹曾经怀疑,大皇子跌落海中并非意外,而是有人买通了他身边的人对他下手。 没错,她怀疑的就是宋枥! 甚至她还曾旁敲侧击的问过宋枥,但宋枥十分坚决地予以否认。 当时,她信了,并因此松了口气。 毕竟,她和阮家虽然尽力帮宋枥登上帝位,却并不想用这样恶毒的手段对付皇家子嗣。 可是现在再回想一切,阮楹觉得自己前世不但是蒙住了眼睛,识不清人,连脑子也一并糊涂了。 会这么做的人,除了宋枥还有谁? 大皇子出事,受益最大的不就是宋枥吗? 而除了他,谁又有那么大的胆子会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去谋害一位皇子? 第804章 窗外来客 这一世,因为阮楹和宋枥的重生,很多事情都与前世不同了。 但是大皇子前往海州的事却依然发生。 阮楹遥遥的看着那些兵士思忖道,这对宋枥来说,绝对是一个除掉大皇子的好机会! 呵! 此事他做起来也可谓是驾轻就熟了! 尤其是,他现在人在淳山,众人对他的关注可谓是最低的时候,正方便他耍弄这些阴谋手段。 依着阮楹对他的了解,他多半还会用前世的手段去对付大皇子。 她想着,眸色渐深。 大皇子的队伍过去后,阮楹一行休息的差不多后便也重新启程了。 等到将近傍晚的时候,他们赶到了雍城。 阮少楠本因为他们是要去找客栈的,却不料,阮楹直接将人带去了一座干净又宽敞的宅子里。 “这里原是一位姓许的大儒住过的,不过因着他想叶落归根回家乡去,所以我听说后便让人买下了这宅子。你看这里布置的是不是格外雅致,实则都是那位大儒的手笔。”阮楹带着阮少楠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解释道。 阮少楠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道:“你不是从未来过雍城吗?怎么会买下这宅子,还对这里这般熟悉?” 阮楹抿唇一笑,“二哥,我虽未来过雍城,但买宅子这种事自可让下人代劳,因着我对这宅子颇感兴趣,下人便特意寻了画师,将宅子画下来送去伯府,因此我才会显得熟悉,实则我也是头一回来呢!” 宅子是四进的,要说大,定然是比不得伯府,但这里人少,而且宅子里布置得极巧妙,因此便显得又宽敞又雅致。 再则,宅子里的下人都得了消息,知道主子要来,早早便收拾的干干净净,妥妥当当,看上去,便愈发得体了。 哪怕阮少楠对庶务不大了解,却也知道能买下这样的宅子,想必需要不少银两的。 而这里,却是阮楹自己买下的,他自然是大为震惊。 “我是听说你那绣坊生意红火,却没料到竟红火到这种地步,连如此宅子都能买下来了。”说着,阮少楠也不由得十分钦佩,自家妹妹当真是极有做生意的天分啊! 阮楹毫不谦虚的道:“若是生意不红火,我也不必在这里开分店了。” 阮少楠连连点头。 两人因着奔波了一日,进去后便先往安排好的各自的院子里洗漱,过后又一道用了晚饭。 饭后再由下人带路,在宅子里略逛了逛,这才各自回房。 原是该早早歇下的,但阮楹想起大皇子的事,便怎么也睡不着。 起身又坐到书案旁,提笔写了一封给大皇子的示警信。 既然堪破了宋枥的阴谋,阮楹自然不想他得逞,除去大皇子这位劲敌! 再说,据她两辈子所知,大皇子虽然性情暴躁了些,但并无大的恶行,不该得到前世那般下场。 只是信写好了,让谁去送倒是个问题。 大皇子率军前行,必然十分警戒。 她身边的人,曲思虽然功夫不错,但也没有高到进入军中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步。 况且,阮楹也不舍得她去冒这个险。 至于侍卫,那是伯府的人,阮楹定然不会让他们参与。 另外还有两个,是从庄子上调来的她的小心腹,机灵是机灵,却还是半大的孩子,由他们去,风险也太大了。 阮楹一时踯躅不决。 却在此时,突然听到窗子处微微发出响动,下一刻,便有人从外面探进头来! 第805章 问心无愧 阮楹迅速起身,借着屏风隐住身形。 而就在她即将放声叫人的时候,落在那张探进来的面孔上的目光却是微微一凝。 “荆娘?!” 荆娘如同一条泥鳅般从窗子外滑进来,笑眯眯的迎上迟疑着走过来的阮楹,“是我。” 阮楹眼角抽了抽,上下打量着,最后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有了身孕,正在庄子上好好养胎么? 荆娘猜出她在想什么,撇了下唇角,拉着她去到软榻边,盘腿坐了上去,“我又不是你们这些千金大小姐,不过是怀个身孕罢了,倘若一直留在屋子里,还不闷死我!” “我本是去伯府寻你说说话的,可去了才知道你不在,我偷偷听她们说,你是去了雍城,便顺势寻了过来。幸好你们人多,好找得很。” 阮楹见她面色红润,便知道她确实没有不适,这才微微点头道:“你来也就罢了,何必再翻墙,直接走正门便是。” 总是这般鬼鬼祟祟的,万一被侍卫瞧见,难不成她身怀有孕,还要跟人动手不成? 荆娘不以为然道:“走正门太麻烦了,还要等下人进来禀报,况且这时候不早了,何必那般折腾,还是直接来寻你更便宜!” 确实不早了。 阮楹坐了整日的马车,这时也感觉到困倦。 “行吧,反正你墙也翻了,总不能重新让你走一遍正门。今日我先送你却旁边的房间凑合歇息一晚,明日再说其他。” 荆娘没有反对,下榻穿好鞋子便随她往房门走。 只是经过书案的时候,她无意中瞥了一眼桌上未来得及合拢的信件,蓦地顿下了脚步。 “这信……” 阮楹回头一看,见她正盯着那信看,迟疑了片刻便道:“没什么,本是我无意中得知有人要害大皇子,便想着写信提醒他一二。” 荆娘挑眉,“你是想不曝露身份提醒他?” “自然。”否则,大皇子问她消息从何得知,她怎么答?更何况,她也无意同大皇子扯上关系,必然是不能曝露身份的。 “他会相信?”因着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便怀疑身边有奸细想谋害自己? 阮楹笑了笑,“那便随他了,信了,或许能避免一场灾祸,不信,那或许是他命中该有此劫,我也不过是求个问心无愧罢了。” 总归,眼睁睁地看着此事发生,她做不到。 而且事关自己的性命,大皇子就算不会十分相信,但必然会生出怀疑,只要他有了疑心,再去查身边的人,肯定会有所收获。 再中毒手的可能性当大大降低。 荆娘将“问心无愧”四个字在心里咀嚼了片刻,开口道:“你身边应该没有适合去送信的人吧,若是你信得过,我便帮你跑一趟。” 阮楹先是一愣,随即便连连道“不可”。 荆娘叉腰昂头,挺直脊背看向她,“怎么?瞧不上我,还是信不过我?” 声音冲得很,仿佛炸毛的猫。 阮楹哭笑不得,“你可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吧,否则当心孩子生下来,同你一样,也是个一点就炸的性子!往大皇子那里送信,可不是容易的事,你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如你那般辗转腾挪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第806章 新铺子 荆娘对阮楹的担忧十分不以为然,“我可没那么弱,你当我是你这般的千金大小姐,走不了几步便气喘吁吁么?我呀,便是有身孕,也不妨碍施展功夫,顶多是动作时略加小心便足矣!” 阮楹见她极是笃定,而且神色间颇为坚持,沉吟了好一阵,到底还是松口道:“确实无碍吗?” 荆娘道,“自然是无碍的,我自己便会医术,哪能不知轻重!” 阮楹吁了口气,“成吧,你既这般说了,那这信……就拜托了!” 随即叮嘱道:“务必要隐藏好身份,到时你见机而行,若是实在不可为,也不必勉强,信毁了便是!总归,你的安全是最紧要的,可明白?” 说着,将信装好交到她手里。 荆娘收好了信,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口中越愈加不耐的道:“知道啦,你真是好生啰嗦!走了!” 她随意的摆了下手,三步两步去到窗边,不等阮楹再多说,便撑起窗棱轻盈的翻身跃出。 转瞬便消失在暗沉的夜色中。 阮楹唇角抽了抽,走过去向外望时,发现已经看不到她了,只得重新撑好窗子,回到了屋内。 之后,一夜平静。 竟是除了阮楹,无人发现荆娘曾来了又去。 翌日一早,阮楹起身洗漱后,同阮少楠一道用了早饭,便依着安排去往绣坊。 雍城绣坊的方掌柜早得了消息,知道主子要来,因此准备的妥妥当当,待得阮楹一行人下了马车,她便带着铺子里的绣娘等人恭恭敬敬在门口迎接。 阮楹同她是相熟的,笑着点点头,向她们介绍过阮少楠,待她们施过礼后,便随着朝里走。 倒是阮少楠头一回见,不禁边走边打量。 绣坊的门面建得同京里那座相差无几,同样很是雅致。 不过因着雍城地价便宜,因此这里的绣坊内部反而更大,更宽敞。 打头的方掌柜是个三十余岁的妇人,生得相貌寻常,不过白白净净的,笑起来叫人觉得十分和气。 她待阮楹的态度极是敬重,一边引路一边介绍着绣坊的各处,言语间有条不紊,将该说明的地方半点不漏一一说得清晰得当。 不但阮楹听得连连点头,便是阮少楠这个初次见面的都能判断出来,这妇人虽看着寻常,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做掌柜的,确实叫人放心。 而绣坊内—— 前面的铺子已经陆陆续续摆上了绣品和成衣,还未上全便已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可想而知,待到开业会是怎样一副热闹情形。 二楼是接待贵客的厢房,处处都布置的极为精致妥帖,便是世家贵女在此也无可挑剔。 下了楼,去到后面。 因着地方够大,天井处便建了个小小的花园。 这个季节,绿意盎然,花开得灿烂,打眼一瞧只觉生机勃勃。 另有几盆名贵的,如同众星拱月般放置在中间的木架上,自然也养得颇为繁茂。 若有好此道的,当会忍不住驻足细细观赏一番。 而天井旁侧一楼的厢房,则是充作了大小不一的工作间。 每间厢房都有数名妇人正在兢兢业业做活,有的刺绣,有的制成衣,还有的则在描画图样……总之,里面的人都神采奕奕,忙的热火朝天。 第807章 点醒 一一看过去,方掌柜尚还满意,转头便低声询问道:“县君,可要进去瞧瞧?” 同她一起站在窗外的阮楹笑着摆了摆手,轻声道:“不必打扰她们了,再去旁处走一走吧。” 方掌柜点头应是,含笑带着他们一行继续顺着回廊往前走。 阮少楠瞧着看着,心神不禁有些恍惚。 他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加能够体会到,自家的大妹妹当真是位能人!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将绣坊彻底看过一遍,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随着又被方掌柜请到后堂二楼的厢房歇了一阵,喝了盏茶,阮楹将该要提点和叮嘱的地方都说了说。 直到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同阮少楠一道起身,准备去往城里颇有盛名的酒楼。 该到用午饭的时候了。 阮少楠听得看得越多,心中便越是大为感慨。 虽然看到雍城那宅子时,便知道阮楹将绣坊经营的极好,但并没有如今这般直观的感受。 可这么一圈下来,他才发现,这绣坊经营得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绝非单纯的因为有云晴郡主在后头撑腰。 就只看这般能干的掌柜,以及热情高涨做活的绣娘们,便可知晓自家大妹妹的御人之道着实是炉火纯青! 她不但懂得御人,眼光还很长远,对于绣坊的将来亦是早有完整的计划。 这份经商的才能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至少就阮少楠所知,伯府乃至他的身边都是无人有这般能耐。 如何不叫他佩服又感叹? 他正想着,一行人也来到门口,恰好瞧见有富贵人家丫鬟模样的女子在同伙计打听,绣坊何时开业,何时可以开始订制衣裙和绣品…… 对方神情极为迫切,明显是早便听说过绣坊的名头,大有催促开业的意思。 阮少楠不禁又怔了。 同阮楹一道上了马车,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阮少楠长舒了口气,“我原先只当经营个绣坊,并无多大难处,今日亲自看过,才知道这门营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到底是莺莺你极有本事,我从前实在是坐井观天!” 阮楹抿唇一笑,“说难也不难,不过是用心罢了。” 说到这里,她有心给他提个醒,因此又道:“起初我也没想着要做多大,不过是那时收拢的灾民数量不少,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这才想着由他们自力更生,先后建起酒坊绣坊……” “只是既然做,便想着做好,因此又叫人去打听了京里好些铺子的经营之道,这一来二去的,虽费了些心思,但好歹也算小有成绩。” “可见这人想的再多,大半都是无用的,倒不如收敛心思,认真做好手头上的事,不定何时便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二哥觉得可是?” 阮少楠怔忪了片刻,蓦地无奈一笑。 “你还真是……时时不忘开导我啊!放心吧,我这会儿已然想明白许多,连莺莺你都如此努力,我这个做兄长的又焉能只顾着自怨自艾!” “总归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多思多虑,也于事无补,为今能为的,就是做好该做的事。” 阮少楠将叹息声压回心底,展露出一贯以来的明朗笑颜,“我虽没有其他长处,但于读书上还是有几分心得的,既如此,自当打起精神,专心攻读。明年上场我若不拿个好名次,岂不是辜负了你和长辈们的一番苦心?” 第808章 不领情 阮楹本想说,让他不必压力太大,他的年纪又不大,便是这次没取上,也可再继续努力。 只是转念想到阮少楠前几日的颓丧,顿时又将这话吞了回去,转而道:“二哥既如此有信心,那我便等着了!” 现如今给他些压力,让他能够专心读书,他不算是坏事,总好过他再胡思乱想。 两人说着话,马车也来到了雍城的明月楼。 这明月楼在雍城大名鼎鼎,据说鱼做的极好,甚至曾经得到了当今的夸赞。虽然不知这传言真假,但明月楼的鱼做得味美,确是真的。 “不如我们就点个全鱼宴吧!” 阮楹同阮少楠下了马车,往台阶走去,两人说话间便进了明月楼。 在伙计的引领下,他们前往楼上的厢房。 不料,才刚上到二楼,一个端着木盆收拾了剩菜盘准备下楼的伙计,正与他们走了个对面,对方急着避让,却一个不慎令得木盆最上面的盘子滑落在地上。 瓷盘碎裂,摔成数半。 更糟糕的是,盘里还有未清理干净的残羹,那酱色的汤汁溅的阮少楠衣摆和鞋子上星星点点…… 彼时阮少楠正侧头同阮楹说话,毫无防备,这才中招了。 他惊呆的看着自己被弄脏的衣衫和鞋子,登时深深的蹙起了眉头。 这般腌臜,确实让他心中极为不适,他现在很想调头就走,回去沐浴更衣! 可想到身边的阮楹,一时又犹豫不决了。 阮楹也有些头疼。 看那伙计吓得脸都白了,急急忙忙放下东西上前来赔罪。 旁边给他们带路的伙计也是战战兢兢,欲言又止的明显想要说情…… 阮楹迟疑着开口,“不然……” 让下人先去买件成衣和鞋子换了,凑合着用过饭再回去? 然而这话还没说出来,便被一道声音抢了先,“这不是乐平县君和阮二公子吗?不想会在这里遇到,这是出什么事了?” 阮家兄妹闻声望去,赫然看到三皇子就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对方显然是刚刚从身后那间厢房里走出来,他身后还带着侍卫和一名谋士模样的中年男子。 阮楹心中同样讶异会在此处遇到三皇子,她脑海里快速闪过许多念头,同时不着痕迹的与阮少楠对了个眼神。 两人遂一道向三皇子施礼请安,之后阮楹便简短的解释了一句,“确是极巧。劳烦三皇子关心,我们兄妹乃是来此游玩,听闻明月楼的鱼做的好,便慕名而来,不料遇到点小麻烦……” 三皇子一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落在了阮少楠沾了污渍的衣摆和鞋子上。 “去马车上取一套我没上过身的常服给阮家二公子。”三皇子吩咐道。 随着又转头看向阮家兄妹,微微一笑,“我这里有多的衣衫,让侍卫拿给你们换了吧!这里的鱼做的的确极好,你们也是难得来一趟,若不尝试一番就这么离开,岂不可惜?” 他的态度极是平易近人,毫无皇子的派头。 奈何阮楹和阮少楠绝不想承他的情。 他们与三皇子从前没有来往,此后也并不想有瓜葛。 更不要说,三皇子援手张氏和阮娴的目的不明,阮楹心里对他愈发警惕。 因此,她闻言便笑着回道:“三殿下有所不知,我家兄长十分好洁,如今弄成这般,若不回去沐浴更衣一番,他只会坐卧不安,食不下咽,哪里还有心思品尝美味佳肴!” 第809章 不识抬举 阮楹福了福身,带着歉意笑盈盈的道:“还望三殿下莫要介怀,我们兄妹就不打扰三殿下的兴致,先行告退了。” 话说到了这种地步,三皇子哪怕有意邀两人一同用饭,却也不会再开口了。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微一颌首,没再多说。 阮楹同阮少楠则施礼后转身便下了楼,此时明月楼的掌柜匆匆忙忙起来。 他见多识广,一望便知这两位是贵人,当即便堆起笑向两人赔罪,并欲要免费送他们席面,好叫贵人不会怪罪。 自然,阮家兄妹不打算接受。 阮少楠轻摆了下手,道声“无碍”,便同阮楹离开了明月楼。 看着他们匆匆而去的背影,三皇子身后那中年男子不由得低声嗤道,“此二人当真不识抬举!” 三皇子明显有意交好,他们却不接下,反而如此撇清,岂不是瞧不起三皇子吗? 三皇子勾着唇角做出笑模样,眼中却殊无笑意,反而带着几分嘲弄的道:“谁让这乐平县君攀上了九王叔呢,这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如今便是我,也不能不敬着她两分!” 毕竟,日后阮楹与宋文燮完婚,那对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九婶,是长辈,他又能如何? 只不过事情是如此,但三皇子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之前也曾经想同阮楹交好,因此还特意以府中女眷的名义邀请她赴宴。 奈何连送三张帖子都被拒绝了。 当时三皇子就暗暗恼怒,想着阮怀英虽得了父皇看重,但阮楹不过是个伯府的养女,竟敢如此不给他面子,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本想着不动声色的整治她一番,好叫她吃些苦头。 然而还不等他出手,便听到阮楹与宋文燮定亲的消息…… 阮怀英是不大好对付,但三皇子身为皇子,却也不怕他。 不过是因着想要拉拢他,所以才对阮楹有几分好颜色。 但同宋文燮比起来,阮怀英就不够看了。 三皇子连阮怀英也不想得罪,又如何会想得罪宋文燮? 于是,这份恼怒,他只能强行咽下去,事情便算是不了了之了。 只不过,今日一见,发现阮楹还是这么不给面子,他的眸色顿时阴沉下来,低声吩咐道:“去查查他们兄妹为何在此?” 亲卫听命而去。 三皇子转身又回了厢房内,那中年谋士连忙跟上前,关好门便说道:“殿下,此二人未免来得太巧,难道也与大皇子的事有关吗?” 三皇子派去盯着大皇子的人,偶然间有些发现,似乎有人要对大皇子下手…… 三皇子会亲自来到雍城,就是因为那传信的人在此地出现过,他想尽快得到消息,看看是否可能加以利用,因此才会前来。 那阮家兄妹又是为何来此? 三皇子侧头看向窗外,见那兄妹二人正上了马车,车夫很快驱着马离开。他望着马车渐渐远去的后影,淡淡的道:“不好说。” 也许无关,也许……有关。 毕竟阮楹如今是宋文燮的未婚妻,那日的订亲宴上,看宋文燮的模样,分明是对阮楹极为上心的。 如今宋文燮虽离京,难保不会得了什么消息,指派阮楹来探看。 毕竟她的身份最不令人生疑。 若是宋文燮暗中与老大有牵扯,阮楹未必全不知情。 第810章 果然是给你的 如此一想,三皇子立时又吩咐亲卫,道:“你也去,务必要查清楚阮家兄妹来此的目的!再则,派个机警些的盯着他们,看他们与何人见面,有来往!” “是!”亲卫应声离开。 中年谋士赞同的道,“如今的形势对殿下极为有利,万不能让人破坏了。” 好容易利用改良犁的事,让皇上下定了决心,降旨把宋枥弄去了淳山。 又因皇上的人查到大皇子曾在此事当中推波助澜,对他也显露不满。 若非如此,大皇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破釜沉舟自请去海州剿匪。 这一箭双雕的计策可谓是极成功。 如今京中留下的成年皇子只有二、三两位皇子,二皇子向来是个不中用的,不足为虑,那得用的便只有三皇子一人! 尤其,近日皇上的身子仿佛越来越差,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大力重用三皇子,在这个紧要关口,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三皇子自然明白他未说出口的话,深以为然的颌首,“说的不错,越是此时便越要谨慎行事!再谨慎,也不为过!” 筹谋了这么些年,终于得见一丝希望,他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破坏的! 哪怕是宋文燮,也不行! …… 阮楹这边尚不知三皇子派人盯上了他们,在回去的路上,还同阮少楠说起三皇子为何会在雍城一事。 她顺势告诉了阮少楠,三皇子曾与张氏和阮娴接触的情形。 阮少楠沉默的片刻后,叹道:“之前见三皇子并不喜出头,我还道他无意那个位子,却不料,从前不过是没有机会……” 阮楹用力点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总归咱们还是离他远着些好。这人心机太过深沉了,这些年一直叫大皇子顶在前头,他仿佛与世无争,实则却是暗中发力。我怀疑大皇子选在这个时候去海洲剿匪,说不得也与他有关。” 否则,这会儿宋枥刚被遣出京,正是其他人向嘉乐帝博好感的时候,大皇子再蠢,也不应该选城这个时候远远的离开京里前去剿匪。 端肃伯府本来是从不参与储位一事,如今这种敏感的时刻,更加不能沾上这些皇子。 否则阮楹也不会那般小心,连给大皇子写示警信,也只想着默默的当个好人,要求荆娘务必不要露出身份。 阮少楠会意的应道:“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定然会离这些皇子远远的。” 免得给父亲惹上麻烦。 两人见彼此都心下清明,便不再提此事。 回到宅子里随便用了些饭,歇息一阵,阮少楠便照着原计划出门去拜访夫子了。 阮楹懒得出门,也怕再遇上三皇子,便留在宅子里写写画画,预备设计一些新样式的衣裙,临走时交给方掌柜。 不知不觉便到了傍晚,阮楹等着阮少楠回来一道用晚饭,只是阮少楠却比约定的时候晚了半个时辰才回来。 进门之后,他连衣衫都没有换,便直接过来找阮楹了。 下人都只道他是不想阮楹多等,而他自己也的确是貌似平静,及至进了门,才很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曲思等人都遣了下去。 待到屋中只剩了两人,他才神神秘秘的递了半个巴掌大的小竹筒,到阮楹面前。 阮楹接过小竹筒,心下一紧,手上却不停,快速的拆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 旁边的阮少楠见她如此熟练,不禁低声道:“这东西果然是给你的!” 第811章 先走一步 原来,阮少楠晚归,便是因着这小竹筒。 他回来的路上,一个小乞儿冒然从巷子里冲出来,险些撞到马车。 偏对方还哭哭啼啼的,一副要碰瓷的模样。 阮少楠压不住脾气,亲自下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却不料,刚一下车,那小乞儿就身形灵活的朝着他冲过来。 也不知对方如何动作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塞了这么个东西在他手心里,旋即便装作害怕的模样跑掉了。 等阮少楠下意识的将小竹筒握紧,回过神,再想去找,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他佯装镇定的回到马车上,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东西不像是给他的,这才急匆匆的回来找阮楹。 阮楹一边打开竹筒里的纸条看着,一边道:“应是一位朋友给我传的消息……” 就见纸条上用碳灰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事情成了,我安好,但有人盯上你了,我先走一步。” 一看这写得怪模怪样的字,阮楹便猜到是荆娘送来的。 看来她给大皇子送信的事十分顺利,先走一步应该是回了京,不过,她被人盯上了? 阮楹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对方必是在这宅子四周布了眼线,荆娘回来时瞧见了,便谨慎的没有出现,且用这种法子传消息给她。 阮少楠见她不动,忍不住凑过头去,也想瞧瞧纸条上面写了什么。 扫过一眼,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他的唇角不由抽了抽,“这传信之人真是你朋友?你都被人盯上,他却先走一步?” 这算什么友人,未免太不讲义气了吧! 还是说对方的身份,有不可言明之处? 再有,又是谁盯上了莺莺? 阮楹拿着纸条起身去到火烛旁将之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清理过后,这才转头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她的意思是,对方只是盯着我们的行踪,但并不会对我们做什么,既然安全无疑,她自然无需曝露,这才会先走一步。” “哦?你这友人到底是何身份,可有不妥之处?还有,那盯着我们的人……”阮少楠想着她口中的“我们”,迟疑片刻才道:“莫不是三皇子?” 他们来雍城,也只遇到三皇子这么一位可疑之人…… “除了他也不会有旁人了。”阮楹没有回答他前面的问题,只是轻哼了一声,将重点拐到三皇子的身上,“这位想必是来此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看我们也恰好出现在此地,便心生怀疑,因此特意派了人来盯着我们!” 阮少楠赞同的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了,如此我倒放心了,总归我们与他做的事是不相干的。等到明日我们离开雍城,他自然也就不会再盯着我们了。” 原本还想着多停留两日,在这里散散心,但眼下显见是不宜再留下去了。阮楹便道,“回去也好,免得有人横生事端,那我们明天早些启程吧!” 两人商量定,才算放了心。 一道用了晚饭便各自回房歇息。 这个时候,数十里外的大皇子。已经率军在城外扎营,颇有些心不在焉的用过晚饭,随即便叫了随他一道过来的幕僚,商议自己收到密信一事。 第812章 密信 实则这密信大皇子今日一早便在枕边发现了,彼时他当真是惊骇欲绝。 竟有人能够不惊动守卫,悄悄将信送到他的枕边,甚至让他也毫无察觉,这是何等的可怕? 倘若对方心怀歹意,那他岂不是昨晚就身首异处了吗?! 所幸看过信的内容,写信人明显是在提醒他身边有细作,欲趁着这次出兵之际对他下毒手,大皇子才约略可以断定,这写信送信之人-大抵是对他没有恶意的。 至少,比起要他的命,对方更想他能好好活着。 整整一日他没有对旁人露出丝毫痕迹,也是因着这个猜测。 不过心里到底是不大稳当,所以这会儿驻扎下来,便招了幕僚来,告知对方此事,“……胡先生,你瞧着此人是何目地?难不成本殿下-身边真有那吃里扒外的东西?” 大皇子神色慎重。 事关性命,自然不是小事。 胡先生捻着胡须蹙眉深思了片刻,道:“殿下,此事应有七八分可信。您想,对方冒这般风险送信给您,总不成就是为了离间您同身边人的关系吧?这不合情理。” 大皇子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戾气,“若真有此事,那定然是老四所为!他一向视本殿下如眼中钉,如今他被父皇厌弃,自是不甘,便想先除掉我,绝了父皇将本殿下立为太子的心思!” 他越想越气,拍案而起,“本殿下早便知道他是个歹毒小人,只没想到他能做到此等地步!本殿下绝不会放过他!” 胡先生清了清嗓子,冷静的说道,“殿下稍安勿躁,眼下还需先想一想,怎么应对才是!” 说着一边心下庆幸! 幸好他们提前一步得知了消息,否则真到面对海匪的时候,还被蒙在鼓里,那说不准便会中了对方的毒手! 大皇子一向信任他,闻言勉强-压下火气,“胡先生认为我们该如何揪出那细作?” 胡先生沉吟了半晌,道,“最好是在抵达海州之前解决好,免得我们剿匪时顾不上此事,让那细作钻了空子。” 若是换个更精明的主子,他倒是可以提议,利用这细作反将那幕后主使一军! 但胡先生想到大皇子的性子,绝对不是能隐忍下的,因此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如趁早将对方除掉,免得到了海州更麻烦。 大皇子也是这么想的,当即便磨着牙道,“那便暗中派人去查,一个一个的查,定然能有线索!” 胡先生微微一笑,“殿下说的是,不如此事就交给胡某来安排吧,竟然会尽快找出这细作,将其处置掉!” 大皇子应了。 将此事交给精明的胡先生,他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只是此时,两人都没有想到,派出细作之人要除去大皇子的意愿有多么强烈,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不知不觉便到了第二日,阮楹和阮少楠因为三皇子的事失去了在雍城游玩的兴致,早早便准备好,决定回京里去。 临走时,阮楹交代下人将自己昨日的画稿送去秀坊,顺便同方掌柜打声招呼,他们今日便直接离开了,无需相送,她在这边好好经营秀坊便足矣。 安排妥当后,阮楹带着丫鬟上了马车,阮少楠也很快上了马,他们一行便立即启程。 三皇子那边得知这个消息也微微松了口气。 这兄妹两人并未接触可疑的人,又这样急着回去,想来确实是跟老大的事没有关联,如此这般,倒是他想多了。 可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将派去盯梢的人撤回来。 第813章 成为家人的依靠 阮楹一行很快离开了雍城,上了官道,往京城而去。 半路上,曲思便发现有些不对,“姑娘,似乎有人在盯我们的梢。” “哦?”阮楹挑了挑眉。 曲思一边不动声色的透过车窗的缝隙向后瞧,一边道:“若是奴婢没猜错,应该是从咱们一出门,那两人便不远不近的坠在后头了。” 闻言,阮楹冷嗤了一声,“多半是三皇子的人,他这是还不放心我们呢!” “那可要给他们些教训?”曲思衡量了下-身手,觉得给后面的人找些麻烦应是毫无问题的,不禁跃跃欲试。 阮楹却摇了摇头,“不必理会!咱们只做不知便是了。三皇子这个人看样子疑心病甚重,我们若同他的人对上,难保他不会想我们是在故意掩饰什么,反而麻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要不理不睬,等回了京,对方自然会知道他们与他要做的事毫无关联,到时肯定就消停了。 曲思略有些遗憾的点点头,“便宜他们了。” 除了这件事,他们一路上还算顺遂。 因着走得快,这回不到傍晚,他们一行便回到了伯府。 阮楹和阮少楠先去见过阮怀英,然后各自回去梳洗了一番,这才去到荣寿堂拜见阮老夫人。 阮怀英早就过来了,此时正坐在堂中同阮老夫人说话。 等到这兄妹两人过来请安,他同阮老夫人很快便发现,阮少楠不过是出去数日,但感觉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明显是恢复了之前的开朗,且言语行止间又多了几分稳重。 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是暗暗惊讶。 阮少楠之前的颓丧,他们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也旁敲侧击的问过。 但阮少楠要么转开话题,要么只说自己无事,使得他们也无可奈何。 倒不料,这出去这一趟,还真能叫他颓丧全消,整个人都不同了似的! 众人落座说的阵话,不等阮老夫人和阮怀英询问,阮少楠便主动起身向两位长辈躬身道,“之前少楠一时想岔了,令得祖母和父亲担忧,实是不孝。如今我已醒悟过来,明日便回书院去刻苦攻读,来年上场,誓要取得佳绩,才算不辜负家中的期望!” 他口气沉稳,胸有成竹,显然并非是一时的空口许诺,而是真的对自己颇有把握。 阮怀英赞许的点点头,“本该如此,不只是不辜负我们的期待,更是不辜负你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 阮老夫人也笑道:“你能想得开,祖母便放心了。不过也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是尽了力,结果如何倒也没那么重要。” 就算落榜,也不是不能入仕,关键是他的心态要放稳了,日后才能有作为。 阮少楠闻言不禁心中一暖。 他不但没能帮上家里的忙,还因着自己的小心思,累得祖母和父亲担忧,然而家人对他却没有一丝的责怪,反而极尽包容。 这种情形之下,他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 正相反,他愈发该要好好奋进,以期日后,自己也能成为家人的依靠! 对长辈的话,他含着笑一一应下。 不多时,阮少卿带着杨氏也过来了,众人一起和和乐乐的用了顿晚饭,这才各自回去安歇。 第814章 大皇子病倒 阮楹回房后,想到独自提前回京的荆娘,多少有些不放心。 于是特意叮嘱曲思,让她明日一早便打发人去庄子上看看,荆娘可安全的回来了。 当然,庄子里的人都不知荆娘的真正身份,过了明路的身份,便只是阮楹给明珠寻来的女医师傅。 曲思至今对荆娘都不甚喜欢,不过阮楹吩咐的事,她自是不敢怠慢的。 因此等到第二日,阮楹用过早饭,往庄子上跑了一趟的下人便前来禀报,说是明珠姑娘的师傅,早一日便已经回了庄子上,没有任何不妥当。 荆娘还捎信给阮楹,说是若还有她能帮忙的,不必客气,只管派人去传话便是。 阮楹失笑。 能这么说,可见荆娘给大皇子传信一事的确是十分顺利,如此她倒真不必担忧了。 而大皇子那边既然提前得了示警,想来不会再中了宋枥的圈套。 如此,她当可功成身退。 这日,阮楹给阮老夫人送滋补汤羹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刚刚下朝的阮怀英,她见阮怀英同老夫人请安时,虽面上带着笑,人却有些心不在焉,眼中还不时闪过忧虑之色,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如今府中风平浪静,应是没什么可烦忧的。 难不成是朝中有事,又或是阮娴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 因着心头惦记,等到阮怀英给老夫人请完安离开的时候,她便也寻了个理由跟着一道出来了。 “父亲可是有什么烦心的?我见您心事重重……”阮楹追上阮怀英轻声问道。 阮怀英的步子慢下来。然后停住转头看向她,思忖了片刻,道,“此事我本也打算寻机会告知你一声,你即问了,那边随我一道去书房说话吧!” 阮楹心里一跳,难道真出了什么事? 她心里琢磨着,跟着阮怀英去了书房。 进去关好门,两人在茶案前落座,阮怀英神色严肃的开口道:“朝廷这边收到消息,说是大皇子往海州去的中途病倒了,暂时停留在了夷城。” “据为父猜测,大皇子这病来的蹊跷,一向身体健壮的人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厉害?况且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是往海州去的途中病倒,甚至还病到了无法起身的地步,这多半是……” 见他顿住,阮楹接话道,“难道是有人暗中对大皇子下手吗?” 阮怀英轻轻颌首,“大皇子是主动请缨前往海州的,当时皇上大力赞扬,若不是实在病的严重,他也不至于停在中途。” 这怎么看,都是有人不想大皇子前往海洲,因此暗下毒手。 阮楹蹙了蹙眉,难不成是那细作所为?前世是战场上暗下毒手,这一世竟是改成下毒吗? 可大皇子既然收了示警信,想来该有所防备才是,怎么会这么轻易便中招? 还是说,他根本未将信里写的示警之语放在心上,因此才会大意了? 又或者,此事与宋枥无关,是海州那边的海匪惧怕大皇子前去,因此提前对他下手? 阮楹一时猜不透确切的情况,只能暂时按下,“那父亲的意思是……” 阮怀英叹道,“陛下最近身子本就不好,又听闻此消息,更是急火攻心……总之你近些日子无事便不要出府了,京中……恐会生乱!” 第815章 疫病传言 阮楹心头一凛。 是啊,皇上的身子不好,大皇子又倒下了,下头那些皇子愈发蠢蠢欲动,尤其是三皇子和宋枥! 如今宋文燮不在京中,她的确要更加小心才是,免得被人抓住把柄。 点头应下,阮楹又忍不住问道,“此事可会影响到岑王那边?” 宋文燮率军出战,自然需要粮草供应,怕只怕那些皇子不欲他早回来,而想要将他拖在鸢城,因此故意在粮草上动手脚。 这,也不是不可能。 此事阮怀英早便想到了,莫说宋文燮如今是他未来的女婿,他自然要护着,便是从前,两人交好时,他也断不可能看着有人想在粮草上插手。 于是便道,“有我看着,自然是无事的,你无需担心。” 闻言阮楹稍稍放心。 父亲行事最是谨慎,他既这么说,那定是心中有了计较。 父女两人聊过这话,又过了些时候,阮楹便收到了宋文燮的信。 信是在路上写的。 信中只道他那边一切顺利,问阮楹近日可好,又叮嘱她,若要做些什么,务必小心谨慎,万不可轻乎了自己的安危。还道,她若需要人手,尽可去亭盖园那边同掌柜的说一声,对方自会安排…… 阮楹从信中感受到他的关切之情,唇边不由带了笑意。 她坐在书案边,抬头透过窗子便能看到外头葱郁的树木,不知不觉也到了夏末,枝叶上的绿愈发的深了。想来再过些时候,等入了秋便会渐渐泛起黄,然后飘飘摇摇的落下,那便该到冬日了…… 就不知,等到过年的时候,宋文燮能否赶回来? 她支起下颌慢无边际的想着,正在出神间,曲思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姑娘,奴婢方才听前院采买的管事说,夷城那边生了疫病,已经有好几日了,大家都在传,朝廷要封城呢!” 因着前几日阮楹提到过,让她留意夷城的事,因此一听到消息,曲思便急忙赶回来禀报。 “疫病?”阮楹不禁惊讶,前世可没有发生这种事,怎么会突然有疫病? “这消息可是真的?” 曲思用力点点头,“管事的说,好些人家都听说了此事。” 那应该不是假的了。 阮楹轻抿了下唇,又问到:“那大皇子呢,他此时还在夷城吗?” 曲思想着道:“应是在的吧,没听说大皇子回京,或是病愈出发前往海州。” 阮楹皱眉,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夷城绝对没有疫病一事,难道……这是宋枥为了除掉大皇子安排的? 若真是这样,那他真是比她想的还要歹毒的多! 疫病不是玩笑,弄得不好,只怕一城甚至数城的人都难以活命! 阮楹攥紧了手中的信封,片刻后吩咐道,“你继续去打听消息,这疫病到底从何而发?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曲思应声去了。 阮楹想了想又极快的写了封信,叫来菡萏,将信递给她,“你派人将信送到绣坊,亲手交给魏掌柜,就说让她立刻派人,将信送到庄子上给明珠的师傅。” 荆娘擅医,说不定对疫病也有所了解。 她提前多问一些相关的情形,心里也能更有底。 菡萏拿了信,很快离开伯府,前往绣坊。 第816章 不能见死不救 看着她离开,阮楹轻叹了口气,只希望这疫病没那么严重,否则大皇子只怕就危险了。 一想到此事有可能是宋枥搞得鬼,阮楹就觉得有一口怒意横亘在胸口,挥之不去。 哪怕重生一回。蠢货还是蠢货! 宋枥本可利用自己的先知,做出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如此也不愁皇上不看重他。 可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来没有想过堂堂正正的凭自己的本事上位。 前世靠姻亲,今世则靠更加下作手段毁掉对手。 这般总是走歪门邪道。如此小人,岂堪为君?! 等待间,转眼便到了傍晚。 阮楹刚刚用过晚饭,阮怀英那边便派人来寻她过去。 曲思为她梳妆时,有些担心的道:“姑娘,之前我同前院的管事打问夷城之事时,似乎叫伯爷的长随看到了。会不会是此事被伯爷知晓了,心下不喜,这才叫您……” 阮楹摇了摇头,“不至于。” 父亲又不是那些食古不化的酸儒,便是听闻她打听此事,也不会不高兴。 不过去到阮怀英的书房,发现阮怀英确实是因此事叫她前来,但不是不喜的训斥,而是道:“夷城的事,恐怕颇为严重,你不要再叫身边的人打听,更不能掺合,可明白?” 阮楹忍不住道,“父亲,疫病的事是真的?” 阮怀英知道自家姑娘胆子很大,若不同她说清楚,只怕还不肯消停,便叹道:“是真的,皇上已经派了太医院的太医前往,夷城离京城不算远,倘若疫病果真那般严重,那传到京城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朝廷对此事极为重视,甚至有官员提出封城……” “封城?!” 阮楹一惊,事情竟真的严重到如此地步! “是,所以你不要再打听了,免得传入有心人的耳朵里,再凭空生出事端。老实的待在府中,此事,端看陛下最后会如何决定吧!” 阮楹脑子里转着念头,口中说道:“我也是听说夷城发了疫病,因着前些日子庄子上招揽了一位擅医的奇人,想着能不能尽些力,所以才让丫鬟去打听一番,并无他意。” 阮怀英摇摇头,“目前关于疫病的情形还不十分清楚,但太医既已前往,想来总是会有法子的。若是太医应对不了,到时你再向那奇人询问一二吧!” 说完又补了一句,“父亲知晓你是好心,但这回不同以往,你绝不可贸然行事!” 阮楹见他明显是不相信她口中所说擅医的奇人,也不好多解释,只得先行应下,“父亲放心,女儿不会乱来的。” “那便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宋文燮那边的情形,这时有幕僚来书房求见阮怀英,阮楹便趁势告退。 …… 与此同时,三皇子正离开皇宫。 他面上不显,实则头疼不已。 夷城突发疫病,大皇子滞留当地一事,并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也有些惊讶。 不过想到眼下的情形对他并没有坏处,因此,他本想暂时静观其变。 奈何贤妃一听说有可能封城,便急忙似火的将他召进宫,很是哭啼了一番。 逼着他派人去将老大接回来,又说,万一皇上决定封城,那老大就没了活路,他们到底是同胞兄弟,叫他不能见死不救,如此云云…… 第817章 不能陪着他一道去死 三皇子听得心头火起,母妃心里只有老大。 到如今,只想着不能让老大没活路,却不考虑他的处境。 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派人将老大接出来? 他与老大本来就是竞争皇位的对手,不趁机落井下石,已经是他作为同胞兄弟的仁慈了。 退一步说,哪怕老大对他没有威胁,他也不可能照着母妃说得做! 她也不想想,老大本就病了,如今极可能已经染上了疫病,自己将人接出来,岂不是助长了疫病的散播? 他若真的昏了头,将人偷偷接出来,到时别说父皇饶不了他,便是朝中那些官员又会如何看待他? 这种时候,不去想百姓如何,只顾着自己的兄长,固然能博个兄弟情深的名头,但他又将百姓放在何处? 父皇会将皇位传给一个心中没有百姓的皇子吗? 他不会! 可以说,他若真这么做了,就与皇位无缘了。 所以,哪怕贤妃再哭闹逼近,三皇子也没有一刻的心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将大皇子接出来。 只是当着贤妃,他却不能这样说,只能含糊的敷衍。 上了马车,三皇子心烦的揉了揉眉心。 正要吩咐回府,这时下人却前来禀报道,“殿下,方才阮选侍身边安排的侍卫来传话,说是阮选侍想见你一面,不知您何时有空暇?” 三皇子眼中闪过不耐烦,不过想着日后或许还用得上此人,到底是没有拒绝,吩咐下人去一趟,约了明日同阮娴见面,这才启程回府。 …… “娴儿,你真的要去见三皇子吗?”张氏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阮娴,不安的询问道。 “自然是真的要见。” 阮娴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鬓发,看着镜子里略微有些发福的自己,琢磨着是不是该少用些补品了。 张氏担忧的道,“太子不在京中,我们同三皇子还是少联络为好吧?免得被人瞧见,说三道四,万一再传到太子的耳朵里,那岂不是要生生误会你吗?” 三皇子帮了她们这么多,谢是该谢的。 不过以她名义送的谢礼早已经送到了三皇子的府上,如此也该够了,当然,这肯定是不足以还三皇子的情,但再多的,合该等太子回来再安排,而不是由自己的女儿出面。 张氏是这样想的,但阮娴心里却是一万个不赞同。 要说起来,她眼下的日子过的还算安逸,可她这颗心却始终悬着。 她总不能一直住在这栋宅子里,将来要如何? 这些日子,阮娴也不是一味的养身子,而是仔细思虑过。 她原本以为宋枥身为太子,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如今看来,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顺利。 皇上将宋枥罚到淳山白莲寺,绝口不提什么时候让他回来,反而在这种时候,对大皇子和三皇子多有重用,这分明是有废太子的意思啊! 倘若宋枥不再是太子,那日后新帝登基,岂能容得下他这个前太子? 早晚要想办法除掉他。 可自己总不能跟着他一道去死吧! 阮娴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宋枥的,她宁可被赶出阮家,宁可以妾侍的身份留在宋枥的身边,足以说明她对宋枥的真心,实可谓情深一片。 可宋枥又是如何对她的? 处处不相信她。 出了事也不知护着她,任由她被阮家人磋磨! 甚至还冷落她,禁她的足! 就连临走时,连句像样的话都没同她说…… 第818章 不要管我的事 想到过往的种种,阮娴就觉得心冷。 既然是宋枥先辜负她,那就别怪她只顾着自己了。 倘若他能登基,那自己委屈些也还罢了。 可若是不能,那她当然要早早的为自己寻条后路! 叫阮娴看,三皇子就不错。 斯文俊秀,性情温和,听说如此也颇得陛下的青眼。 如今看来倒是极有望登基的。 听说他府中,除了三皇子妃,没有其他能上得了台面的女人。 自己倘若能进得三皇子府上,凭她的手段。自然能将人笼络住,只消将管家权拿到手,到时候那病殃殃的三皇子妃便是活着,也不过是名存实亡罢了! 若是日后三皇子真能登基为帝,那后位,她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 阮娴越想便越是觉得必须要见见三皇子,不单要见,还要好好探探对方的口风。 看看宋枥还有没有可能回京,皇上又是对他有什么打算? 若是确定皇上厌弃了宋枥,那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恐怕不生出来为好…… 阮娴心里盘算着,嘴上敷衍道:“娘,就是为了太子我才要去!必须见见三皇子,好从他那里打问一番,皇上对太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思,何时能让太子回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派人往淳山那边送了好几封信,太子却始终没有音讯传回来,我这心里担忧的很!可如今,我身子重,又不能亲自过去,那除了去问三皇子打听,还能找谁呢?” 张氏以为她真是为了宋枥奔波,这才叹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委屈我儿了。” “说起来,也不知太子是如何想的,为何不回你的信?你这怀着身子留在京里,太子难道就不担心吗?好歹你这肚子里怀的是他的长子啊!他未免……” 张氏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说出责备宋枥的话,但心里难免腹诽宋枥对阮娴太过冷情。 两人正说着话,三皇子派来传话的下人到了。 阮娴得知三皇子约她明日见面,兴奋不已,立刻唤来宫人,又是挑衣裙,又是挑首饰,准备明日一定要打扮的美美的去见三皇子。 虽然她现在怀着身孕,但索性肚子还不算太大,选件合适的衣裙还是能够遮一遮的。 免得叫三皇子时时记得她大着肚子,妨碍她同三皇子拉进关系。 张氏见她如此热切的模样,哪怕相信她是为了宋枥,但心下仍然不舒服,不过也没多想,只当她是爱美,便私下劝道:“娴儿,你即是去向三皇子询问太子之事,那便愈发不能遮住你的肚子,好叫他看到你怀着身孕,太子却不在京里,甚至东宫里都无法安心养胎,令他心生同情,这样说不准还能多告诉你些消息。” 阮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做派,只能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娘,您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吧,不要管我的事了,我知道该如何做!” 这话说的颇不客气,张氏脸色微变,还与说些什么,却见阮娴已经自顾去同宫人一道挑首饰,不再理会她。 张氏只得用力抿了抿唇,起身离开。 而直到她离开阮娴的屋子,都无有一人挽留。 张氏走出一段路,还能听到身后的屋内传来的清脆说笑声,她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心事重重。 第819章 绿意笼罩 跟随在张氏身后的丫鬟,是和离时同她一道离开阮家的,对她自然忠心,见状便在一旁轻声道,“夫人,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张氏侧头,微微讶然,“你有话直说便是。” “夫人,自从咱们搬到这里来,二姑娘对您的态度便一日不如一日了,神色间多有轻慢。依奴婢看,这里恐非久留之处,您不如……” “住口!”不等她说完,张氏就停下步子,轻声喝止,“不得胡言乱语!” 丫鬟见她沉下脸,不敢再继续,只能无奈的垂头福身,“夫人息怒,奴婢知错。” 张氏站在原地,神色不明的沉默了良久,最后叹了一声,“罢了,起来吧。” 说罢,她迈开步子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丫鬟连忙紧随其后。 其实张氏虽不许丫鬟说下去,但她的心中也并非一无所觉。 阮娴对她的态度,的确是有所变化。 虽然如今也会像从前那般依偎着她撒娇,但真有事情的时候,却并不会在再依赖她,询问她的意思,而是十分独断的便自行吩咐下去了。 哪怕张氏有时觉得她安排的不妥当,开口劝说,但阮娴嘴上答应,实则却并不理会,依旧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一如她决定去见三皇子的事…… 可即便阮娴不听她的,她又能如何? 为了阮娴,她离开了伯府,甚至在儿子极力挽留时拒绝了,使得儿子心生怨气,不再理会她。 之后又得罪了兄长。 如今除了阮娴的身边,她已经没了去处。 因此张氏只能告诉自己,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都是应当的,是好事,她这个做母亲的合该放手才是。 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到底还是存了芥蒂,不过是眼下说出来也无用,反而只能令她心中更加难受,使得母女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因此,张氏只能将种种的不满压在心底。 而阮楹派去盯着阮娴的人,很快便得知阮娴暗中同三皇子私下见面一事。 得到消息,阮楹挑了挑眉梢,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暗中吩咐人将此事传到宋枥的耳朵里去。 以她对阮娴的了解,这种时候她与三皇子见面,必然不是为了宋枥,恐怕是为她自己找后路。 就不知宋枥对此会怎么想了,倘若是前世,被阮娴哄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的宋枥,那多半不会怀疑。可这一世,宋枥对阮娴明显没有那么上心,那他会如何作想? 面对着前世的真爱,他还会始终如一的相信她吗? 且瞧瞧吧! 宋枥相信阮娴吗? 当着前来报信的下属的面,他神色淡淡,只道,“不必理会,由她去。” 可等到下属离开,想到自己一离京,阮娴便不肯老老实实的养胎,不但勾搭上老三,离开了东宫,住着老三送的宅子,甚至还私下里单独去见老三…… 宋枥只觉一股绿意笼罩在头顶,愤怒已极,哪怕想要强忍着不发作,可到底还是控制不住的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落在地。 在一片瓷器的碎裂声中,他咬牙切齿的道:“这个贱人!” 阮娴分明是看他势弱,便想要背叛他,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却与旁的男人勾勾搭搭! 想到此,宋枥就更觉得可气了! 第820章 疫病的方子 宋枥在心中痛骂了一番,可到底还有理智。 若真为此事出手对付阮娴,极有可能暴露自己,而且阮娴怀着他的孩子,他也不能真的将她如何,总归还要等孩子生下来。 最重要的是,眼下最紧要的事可不是收拾阮娴,而是扫除障碍,夺得皇位。 只要他能重回帝位,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或者说,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么想着,宋枥才慢慢压住怒火,暂时将此事按下,不去理会,只将心思都放在了算计对手上。 阮楹见消息传了过去,宋枥却没丝毫的动静,转而又听说,三皇子让人拿了他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前去阮娴的住处,她不禁轻轻嗤笑了一声,这样都能不动怒……看来宋枥这隐忍的功夫倒是没拉下。 不过前世是为了得到阮家的助力,对着她隐忍,心里想着阮娴;而如今嘛,却是对着他的真爱阮娴隐忍……不得不说,也是很讽刺了! 也好,那就看他能忍到何时? 阮楹乐得看他们两人的笑话,不过很快,她就顾不得他们了。 因为夷城那边传来消息,据说当地的疫病十分棘手,且传染性极强,不过几日的功夫,城里已经死了统共上百人。 而且,即便是太医去了也只能用药稍稍缓解,却无法根治。 朝廷这边,皇上终于坐下决断,宣告封城! 就在这时,荆娘继前几日给阮楹说了一些疫病有关的事情后,又亲自来到京城的绣坊,约她过去见面。 阮楹收了魏菁传的消息,便出了伯府,来到绣坊,见到了荆娘。 不过在看她的脸色微微泛着白时,便不由的道:“可是身子不适?其实有话你只管让下人传讯便是了,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阮楹看不过她总是这般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荆娘不以为意的轻摆了下手,“不过是不惯坐马车罢了,歇歇便好,没有大碍。” 一顿,又道,“我今日来寻你要说的事,可无法让人代劳,否则我也不必自己过来了。” 阮楹连忙问道:“是有何紧要的事么?” 她本以为荆娘是需要什么东西,不好向下人开口,这才亲自过来,却不料,荆娘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纸信封推在她面前。 阮楹有些莫名的取过来,打开一瞧,发现竟是数份不同的药方。 “这是……” 荆娘靠在椅背上,坦然的道:“是治疗疫病的方子。这些天,我也去打听过了,关于夷城的疫病。虽然没有亲自看到病人,无法做最准确的判定,但相信这几张方子里,应该有一份能对疫病起作用。” 虽说作用大小暂且不好说,但肯定比那些太医的方子强。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阮楹震惊道,“当真?!” 荆娘轻哼了一声,“我的本事旁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吗?疫病虽然难治,但并非不能治。再则疫病的另外一处关键,便在我在上一封信里同你所说的,一定要将它控制住,不能任由病人到处走,染给那些康健之人,只要这件事安排妥当,让那些康健的人先预防起来,那事情便能轻松许多,之后再……” 她侃侃而谈,极为自信。 阮楹也听得十分认真,后来干脆让人取了笔墨记录下来。 期间有明白的,便发问。 荆娘也一一解释,阮楹便将之记在旁侧当作释义。 两人这般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多时辰…… 第821章 药方送你了 阮楹足足写了六七页纸,才将荆娘所说的预防之策详细记一下。 不过,随后荆娘沉吟着又道:“虽然我自信这些方子能起作用,但毕竟没有亲自看过病人,所以这效果究竟如何,确实不好说。须知疫病也是各自不同的,要想完全对症,需得我亲自去……” “不成,这绝对不成!” 荆娘的话没说完就被阮楹打断了,她神情十分的坚决,“疫病之地,何等险恶?你怀着身孕,断然不能前往。” 万一出了事牵连到她肚子里的孩子,那阮楹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荆娘见她如此紧张,不由得笑了。 此刻再一次深觉自己没有信错人。 以阮楹的聪慧,当然知晓她若亲自去趟夷城,写出能够彻底解决疫病的方子,对阮楹甚至整个阮家来说,会是多大的功劳! 但,她并不为此所动,首要考虑的仍是她的身体。 当然,其实荆娘也就是这么一说,并没有打算亲自前去夷城。 疫病这东西,说危险确实是极危险的,便是荆娘自己这般擅医,也无法说,自己身处其中,绝对不会染上。 “你放心,我没想着去。”荆娘垂眸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那里虽然眼下还平坦,想用不过几个月,便会如皮球般鼓起来,她自然不会拿自己去冒险。 “既然决定生下肚子里这孩子,我自然是希望他健健康康的,这种时候去夷城,那不是自找麻烦嘛!我只是说,这几张方子献上去,幸运的话,或许可以直接解决疫病,便是最差的结果,也能极大的缓解病情,可以让那些太医有时间在这个方子的基础上,改良出更适合治疗当地疫病的方子。” 阮楹松了口气,转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想岔了,你愿意将这些方子献给朝廷,那自然是极好的。” 她想了想,又接着道:“如此,不如就让我父亲做这个引荐人吧!” 荆娘只是白身,自然不可能直接面见皇上,可这般重要的方子还是直接献给皇上比较合适! 由端肃伯来引荐,再合适不过。 荆娘却摇头道:“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这些这几张方子我送给你了,你拿去用便是,不管是献给朝廷也好,还是送给什么人也好,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提我的名字,只说这方子是你或阮家寻来的。” 阮楹讶然道:“这个不成!你不明白,只要你能献上这方子,皇上当会给你大大的记上一功,你可以不需要那些赏赐 ,但皇上可以庇护你,日后北承那边若有人寻你的麻烦,即便是北城的国君,大宛这边也应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样的嘉奖对荆娘来说绝对是最有力的保障了,她可做不出贪图对方这份天大功劳的事情! 荆娘却意兴阑珊的摆手,不以为然的道,“你才不明白,什么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猪肥了,会被宰杀!人有了大名气,麻烦就会接踵而来……我早就受够了这份苦,给你这几份方子,你可以看做是朋友间的帮忙,也可以看做是对你庇护我的谢礼,又或者算是预支将来的酬劳……” 她说的前两个,阮楹是明白的,不过这最后一个,预支酬劳? 第822章 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 荆娘看出她的疑惑,轻笑道,“我住在你的庄子上,日后若有人寻我的麻烦,难道你要坐视不理吗?” “这自是不能的。”阮楹脱口说道。 且不说这些治疗疫病的方子,就说荆娘之前帮她的那么些忙,又是送药,又是送信的,她也合该好好维护她,又怎么会容忍旁人找她的麻烦呢? 荆娘满意的道:“这不就得了!好啦,别再磨磨唧唧了,快收着吧!” 阮楹犹豫了好一阵,到底还是收下了。 因为她看得出来,荆娘是真心诚意这样说的,倘若她执意推拒倒显得生分了。 荆娘不想出名的理由她也能够理解,不过她既得了这么大的好处,肯定日后也会尽可能的回报荆娘。 当然,阮楹没有将回报的话说出口,只是默默的放在心里。 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口,只要做便好。 同荆娘分别后,阮楹直接回了伯府。 用过晚饭,阮楹去书房见了阮怀英,将方子交给了他,又将荆娘的话,挑选着说了一部分。 “……她说定然是有效果的,但能不能彻底医治,却不好说,毕竟她并没亲自见过病人……再则,她本人不愿受声名所累,因此执意要隐姓埋名,很明白的同我说,只当是阮家无意间得了这方子,万勿透露她的存在……” 听了她的解释,阮怀英再看那几张方子,神情也是颇为震惊,“倘若当真能治愈夷城的疫病,那可就是救了成百上千,甚至是上万的百姓性命!” 阮楹用力点点头,“既然如此,父亲就尽快将这些方子献给朝廷吧!” 阮怀英从激动中慢慢冷静下来,沉吟着道:“此事还需考虑周全。” 这是应该的。 献与朝廷。旁的不说,皇上那边定会追问这方子是从何而来,既然荆娘不想曝露自己的存在,那阮怀英自然要想一套合适的说辞。 阮楹应道:“全凭父亲做主!” 之后应该就没她的事了,阮楹便先行告退。 她回了盈香阁,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阮怀英派人过来知会她,说是这便进宫去,亲自将方子献给陛下,其他的,等他回来再说。 对这样的结果,阮楹并不意外。 父亲从来都是位好官,能有这样解救一城百姓的方子,他当然会迫切的献给皇上,好能早早用于百姓的身上。 不过阮楹也确实希望这件事能为父亲带来陛下的嘉奖。 倒不是说她多看重这功劳,但父亲的地位更高一些,也就是阮家的地位能够更高一些。如此一来,在即将迎来的皇子争储的暗战之中,阮家也能有更多的自保之力。 她之所求,无非是阮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阮楹在盈香阁中继续等待着。 不过怕错过,因此便派曲思不时的去到前院,悄声问问父亲可回来了。 直到平日-她该歇息的时辰,阮楹却丝毫没有睡意。 虽然知道献上方子,给父亲和阮家带来的应是好消息才对,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 毕竟,伴君如伴虎。 皇上的心思,她活了两世仍是琢磨不透。 不看到父亲平安归来,阮楹怎么也无法放心。 第823章 是父亲失言了 所幸,大约在两个时辰后,阮楹终于得了阮怀英回府的消息。 前来报信的曲思道,“伯爷让姑娘过去前院书房一趟,说是知道今日不同您说清楚,您只怕是睡不着觉的。” 她笑眯眯的这般说着。 听得阮楹也不禁失笑,起身带着她一道前往书房。 路上曲思又小声低语,“这下您不用再担心了,奴婢方才瞧着,送伯爷回来的人像是宫中的侍卫,伯爷的神色也还算轻松,想来荆娘那些方子是真的有效用!” 疫病方子的事,阮楹之前已经告诉她了。 关键是为了打消曲思对荆娘的不喜与戒备。 果然,在听说荆娘竟然有解决疫病的本领,且就这么将功劳交给了阮家,曲思再说起荆娘,语气明显好转许多。 阮楹轻点下头,“若是这样,那便最好不过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来到了书房。 曲思照例守在外头,阮楹独自走进去。 她一进门,便见阮怀英坐在书案前,闻声抬起头,面带笑容的看向她。 阮楹登时也笑了,“看来父亲此行很顺利!” 阮怀英对她并无隐瞒,召了召手唤她过来,等到两人坐了对面,这才抚着胡子道:“确实还算顺利,我去到宫中的时候,正逢陛下因着夷城的事在大发脾气。起先我献上方子,陛下还有些不信。待到太医院的太医检验过后,说其中一个方子稍加改动,应是能派得上大用场,不仅如此,其他方子也极有价值,可说是囊括了多种疫病的医治法子,陛下这才由怒转喜,当即点了人护送太医正和大批所需的药材前往夷城……” 阮怀英笑叹道,“直到此事落定,我背上的冷汗再慢慢落下去。” 阮楹莞尔,“陛下可曾询问父亲,这方子是从何而来?” “自然是问了的。”阮怀英靠向椅背,放忪的轻笑,“陛下先是许诺要大大嘉奖我,之后便问起方子从何而来。” “我只道是当初云晴郡主同你收留的那批灾民当中,有位奇人,不知何故落魄至此,恰好为你们所救,临走时便留了些杂乱的方子给你。不过也是直到这两日,才被你无意中发现这方子的价值,如此得以能献与朝廷……” 阮楹闻言心下顿时感慨。 姜还是老的辣,父亲这套说辞真可谓滴水不漏。 收容灾民是真。 但其中是否有奇人,又是不是留了方子,还不是凭她说吗? 反正这件事,即便皇上派人暗中去查,也是查不出端倪的。 毕竟,当时收容的灾民那么多,大部分是留在了庄子上,可后来因着种种缘故离开的,也不是没有。 而离开的人,如今去了何处,没人知晓,查无可查。 阮楹舒了口气,笑道:“父亲做事果然是叫人极为放心的。这下便好了,有了那方子,相信夷城的疫病用不了多久便能解决,对我们阮家来说,也算是功德一件!” 阮怀英感慨道,“原本都是你的功劳,不过因着是为父出面,恐怕要沾你的光了……” 阮楹可不爱听到这话,孩子气的扁了扁嘴,“说什么沾光不沾光的,难道我不是阮家人吗?即是一家人,父亲便不要说这样生分的话,不然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阮怀英明白她的心意,因此也不同她争辩,只顺着她道,“好好好,是父亲失言了!” 第824章 封侯 因着夷城的疫病刻不容缓,再则嘉乐帝催得很急,因此,备好药材后,太医和护卫队当晚便出发。 其实这个时候,众人心里并不是那么有底。 哪怕是太医正本人也一样。 虽说根据夷城的疫病来分析,那药方是能对疫-情起到作用的,但真正能治疗到什么程度,在没有真正给病人用药之前,谁也无法完全确定。 因此队伍出发后,在京里等消息的一众人心里也是沉甸甸的。 倒是阮楹,因为信任荆娘的医术,所以反倒是其中最感到轻松的。 她相信用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收到夷城那边的好消息了! 而事实也确实不负她所望。 七日后,夷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医先按方子煎了药给病的最重的几十名百姓服下。 不过三日,他们的状况便有了起色,眼见着是在好转。 更幸运的是,大皇子并没有染上疫病,只是寻常的风寒,经过太医治疗后,如今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不但如此,他还积极的带领属下,同当地的官府一起维持夷城的秩序,使得夷城的纷乱很快便平息下来,百姓们皆开始有序地等待着太医医治。 “……皇上闻言自然是大喜过望,当即便下了圣旨,责令京中各部全力配合夷城。此令一下,夷城所需的药材也就不必担心了,而夷城染病的百姓们也都有救了。”书房里,阮怀英心情舒畅的坐在茶案前含笑说道。 今日一下朝回到府中,他便将阮楹叫到了书房,通知她这个好消息。 对面的阮楹也着实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虽说对荆娘的医方有信心,但得到确切消息,到底是更加放心了。 阮怀英笑呵呵的道:“此事上,你这丫头算是又立了一功,不过……” 他神情微敛,话锋一转,“虽则这次的功劳不小,但陛下应是不会再给你晋爵位了,毕竟你已经同岑王殿下定了亲,日后便是岑王妃,这爵位再高了也不合适。陛下多半是会给些贵重的赏赐,此事你需心里有数。” “父亲放心,女儿省的。” 阮楹轻点了下头,她自然也想到了此节。 对她这个外臣之女来说,能够得封县君已然是陛下仁厚了。 再往上便是郡君,那都是皇室宗亲的女儿或孙女才有资格,皇上不可能再为她破例。 再则,就像父亲说的,她已经同宋文燮定亲,在旁人看来,她就是日后的岑王妃,皇上自然不会再给她晋爵了。 因此她神情十分平静,“女儿拿出这方子,本也不是为了封赏,只是觉得那些百姓太过可怜了,再则大皇子也牵涉其中……这种情形下,身为大宛子民,本该出力!” 虽然不会再封赏爵位,可有此功在身,想必对父亲和大哥的仕途多少有些好处吧! 哪怕是日后新帝登基,只要在位的不是宋枥那狗贼,其他皇子念在这份功劳,念在民心上,也不至轻易对阮家下手。 这便够了。 阮楹是这般想的,却不料没过几日,嘉乐帝的圣旨便送到了伯府。 这份赏赐竟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端肃伯阮怀英,心怀百姓,献医方救夷城百姓于危难……陛下心甚感之,特晋其为端肃候,以资嘉奖,钦此!” 第825章 全家人的功劳 嘉乐帝这一出嘉奖直让阮家上下又是惊讶,又是欣喜。 毕竟自嘉乐帝登基后,对于晋封爵位,那是非常谨慎,轻易不会以爵位封赏。 不过也不怪他小气,实在是大苑前面几位帝王对此事都太过大方。 有些官员功劳并不足以封公封侯,却挡不住龙心大悦的帝王大手一挥。 以至于那些沿袭了数代的世家,很有些一代不如一代的。 他们蒙荫祖上,受着朝廷的供养,却未对朝廷有任何功勋。 嘉乐帝自然不乐易养着这些闲人。 所以他在位的这些年,一直在慢慢的往回收爵位,遇着那不像话的,便直接削爵或夺爵。 饶是如此,这爵位在嘉乐帝看来还是有些多。因此他在此事上可谓是有名的“抠门”。 不过这一回,对于实实在在对朝廷有贡献的阮家,嘉乐帝并没有吝啬。 当然,会晋爵也不仅仅是因为此事。 “真没想到陛下会有这般嘉奖,这可真是托了莺莺的福了!”阮怀英给宣旨的太监塞了个红包,又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回转到厅堂里,不由的笑着对众人这样说的。 明面上,他指的是献方子的功劳,不过据他猜测,应该还是与阮楹的亲事有关。 作为岑王殿下的未来岳父,只怕皇上觉得阮家门第还是低了,因此这一回才会顺势晋封了他的爵位。 阮楹却立刻道:“父亲此言差矣!” “晋爵何其难得,陛下之所以这般嘉奖,还是因着父亲和兄长平日里为官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操劳。献医方不过是个引子罢了,实乃厚积薄发。父亲万不可将这份功劳推到女儿的身上,女儿也委实不能承受!” 她说得极为认真,在她看来,倘若不是父亲一贯受皇上信重,这一回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嘉奖。 这话听着自然让人心头熨贴,尤其是一旁的阮少卿和杨氏。 虽说阮怀英性子豁达,并不在意这爵位是不是因着阮楹而来,但阮少卿和杨氏闻听他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毕竟,若是这荣耀真的都因着阮楹而来,那他们日后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待她了。 阮老夫人目光转过,看穿了孙辈的小心思,此时便笑道:“要说功劳啊,那还真不能说是哪一个人的,应该说我们阖家都有份!前面儿郎们用心为官,我们这后院的妇孺那也是尽心理家,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你们说,我说的可对?” 既有祖母出来打圆场,阮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立时笑道:“祖母说的很是,再有道理不过了,倒是我同父亲都想的偏颇了,这分明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 众人一时都笑开,此事便算揭过了。 但无论是谁的功劳,总而言之,府门口的匾额很快换成了端肃侯府,该提升的规制也都提升上来,衣服、摆件等等都陆陆续续做了替换。 又宴请了一回宾客,接受亲朋好友的祝贺。 当然,因着夷城的疫病危险还未完全解决,此番阮家只宴请了最亲近的几家人,算是十分低调。 尽管如此,阮家上下也是颇有新气象。 毕竟门第高了,儿郎和姑娘们结亲时挑选的余地也便更大了,也更有底气了,府里自然是人人欢喜。 第826章 互相埋怨 倒是阮娴那边听说了此事,不由得愤愤,“父亲能晋封爵位,我自然是开心的,可一想着那阮楹日后又要以侯府嫡女的身份自称,我这心里就万般的不得劲儿!她凭什么?!” 她说着哀怨地看向张氏,“母亲当时也是太过冲动了,当然,我知道您是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我,可若是当时表面顺着父亲,日后再慢慢说服他也未尝不可。闹到这般,明明我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如今却被那阮楹彻底地鸠占鹊巢,我总是有些不甘!” 其实何止有些不甘,她背地里早便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咒骂了阮楹不知多少遍。 但当着张氏,她总要收敛几分。 张氏闻言面色讪讪。 话都让阮娴说了,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但她心理何尝没有后悔? 不过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处了。 她只得安慰道:“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父亲,就算你离了阮家,但血脉亲情割不断,旁人面对你时,多少要顾忌几分,这对你来说,总归是好事!” 说着,她眉眼间多了几分黯淡。 是啊,阮娴是阮家的血脉,阮怀英的地位越高,对她的好处也越多,哪怕他不肯承认阮娴,可很多人却不敢去赌。 可她呢? 旁人只会讥笑她,嘲讽她同阮怀英合离,没有抓紧这么好的夫君! 现在细想,她当时的确没有必要做的那么决绝,大可口中应下,实则暗中照顾阮娴,只要瞒得紧些,不叫他知道便是了。 可那个时候,她大抵是太气愤了,气愤阮怀英这样薄待他们两人的亲生女儿,反而对阮楹那个外人关怀备至,事事上心,处处维护。 她以为阮怀英会后悔的。 分明两人这么多年夫妻,感情颇好,几乎没有红过脸,更极少争执…… 可这一回,她才发现阮怀英是那样冷情的一个男人。 对她这个发妻,说抛开就抛开了。 张氏越想心里越是难受,蓦然生出一股怨气,脱口道:“倘若早知道太子不但失了圣心,还这般冷待你,那时又何必为了他和你父亲闹翻,真正不值得!” 这话可算是戳到了阮娴的心窝子上,她冷不丁的沉下脸,不自觉的尖声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怪我吗?” 不然呢? 张氏抬起的目光触及她已经略明显的腹部,默默的又将这话咽了回去,她避开阮娴的目光,喃喃道,“娘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阮娴见她示弱,愈发的咄咄逼人,“你来东宫寻我,那时我便劝你同父亲和好,可你却不肯听!难道如今你后悔了,便都要怪到我的头上?” 张氏呼吸一滞,又不欲与她争执,半晌才捂着胸口勉强扯了扯唇角,“娴儿你误会了,娘并没有后悔,当初来照顾你,亦是我心甘情愿。你是我的女儿,说什么我也不能放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东宫里……” “过去的事,别莫要再多说多想了,你如今身体为要,还需心平气和好好养着才是。娘身子有些不舒坦,想来是暑气重了,便先回房去歇息了。” 说着,也不等阮娴回应就起身离开了。 第827章 比恨更重要的事 阮娴用余光横过去,见张氏就这么走了,不由重重的吐出口气,旋即猛地将手边的茶盏掼在地上,咬着牙道:“真是没用的东西!” “还有阮楹!最该死的就是你!” 阮娴和张氏这番争执,阮楹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她想也能想得出来,阮家从伯府变侯府,那两人肯定心头不舒坦。 尤其是阮娴,前世她便惯爱同她争峰、计较,非得高她一个头才能心满意足,可如今这般,她能舒坦得了才怪! 阮娴过得不好,她便畅快了。 许是最近日子过的太舒心了,她一时也没生起再出手对付宋枥和阮娴这对狗男女的心思,倒不是不恨了,但比起恨,阮楹觉得,她还有更多需要放在心上的事情。 譬如,多关心亲人;又譬如,如何将铺子里的生意做的更大…… 当然还有一层原因,就是眼下宋文燮不在京中,那些皇子们却蠢蠢欲动,她若现在行事,难免有曝露的风险,反而她什么都不做,以宋枥和阮娴的性子,估计都能将自己作死。 所以阮楹打算暂时停手,先看看形势再做打算。 因着有此决定,她便花了更多的时间留在府里,偶尔有了新想法便去一趟绣坊,同魏菁商讨。 日子过得格外平和。 不过也没几日,这日晌午她从绣坊出来,正准备回府,中途便被堵住了去路。 不但是前面有马车挡着,街道两旁还有不少的百姓,他们顺着人-流向前方走,似是要去何处看热闹。 “大姑娘,是大皇子回京了!”车夫向旁边的人问了几句,便向马车内禀道。 阮楹微蹙起眉,可,就算是大皇子回京,也没必要弄得这般人山人海吧? 等了半晌,见前面的马车仍是一动不动,曲思忍不住道:“姑娘,不然奴婢往前头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也好,那你便去问问。” 曲思应声下了马车,阮楹隔着车窗,听到外面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偶然间,有“疫病”、“夷城”、“罪人”这样的字眼传进耳朵里,她心里不禁一动。 等到曲思打听回来,果然道:“姑娘,这大皇子殿下原是押解着一名犯人回了京!听闻这犯人乃是在夷城抓获,据说城中的疫病便是此人所为,是他偷偷带了病种,下在了百姓的身上,这才使得全城越来越多的百姓都染上了疫病。” “京中的百姓听闻,都对此人恨极,弄了好些污糟的东西往他身上扔……” 曲思说着,露出嫌恶的表情。 她嗅觉灵敏,方才闻到烂菜臭鸡蛋的味儿,实在熏的头疼。 幸好大皇子发现路都被堵得走不了,这才让属下出面,代他向百姓承诺,必会将此人审问清楚后,送入大牢,严加惩处。 百姓们闻听此言,这才心下稍平,慢慢的让开了路。 曲思说完没多久,果然见前面的马车开始动了。 阮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等到隐隐约约听到前方传来众人的呼声“大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她的眉心几乎拧成了结。 这大皇子行事实在欠妥,还没回宫,见过嘉乐帝便这般张扬…… 第828章 幕后之人是太子 看来,大皇子是想借百姓之口,先将那下病种之人的罪名定下来。 就不知那幕后指使者是何人? 会是宋枥吗? 可越是如此,大皇子这般做法只会让嘉乐帝愈加不喜。 阮楹思忖着,不由轻叹一声。 前世嘉乐帝未将皇位传给大皇子,那也是有道理的。 这位实在算不上聪明人。 不但不聪明,还有些拎不清,这样的人若真做了皇上,大抵是弊大于利的,因此嘉乐帝才会选了极会伪装,又受阮家支持的宋枥。 马车慢慢地往前挪,到后面才越来越通畅,过了多半个时辰,阮楹终于回到了侯府。 回去之后,前院便送了信来,是宋文燮写给她的。 信中说,他很快就要抵达鸢城,之后恐怕会非常的忙碌,大抵有段时间不能给她写信。那字里行间的遗憾之意仿佛跃然纸上,信中又极不放心似的叮嘱了她好一番…… 阮楹看着便忍不住哼笑出声。 这人到底是有多不放心她啊,难道她就是那般莽撞,心里没有成算的人吗? 虽然心里腹诽了几句,但对于宋文燮的切切关心,不得不说,阮楹还是极为受用的。 她将信反复看了数遍,方才将纸折好放回信封内,取了多宝阁上的黄梨花木的盒子,将信装进去,然后锁好。 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真的嫁给宋文燮。 但无论嫁还是不嫁,她都希望,这回他能平安无事的回到京里来! 阮楹盘算着,挑一天去城外的寺里,再给他请一枚平安符。 然后送到亭盖园,让他们寻合适的机会给宋文燮送过去。 另外,还有荆娘那边的药,若是她尚有精神,看能不能再多做些,战场上,药总是不嫌多的! …… 另一边,大皇子带着人也来到了宫门口。 他让手下在外头等着,自己一个人进宫,去了御书房。 关于有人下病种的事,他虽然想着先声夺人,但也不会蠢到直接把人押去见嘉乐帝,因此进到御书房后,他先是叩首感谢一番父皇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又道自己能平安归来。多亏了嘉乐帝的庇佑和太医,以及京中诸位尽心尽力的大人们。 嘉乐帝见他毫发无损的回来,自然也是颇为激动同,父子俩人很是亲近了一番。 之后,大皇子才跪地叩首道:“父皇,儿臣有极重要的事想禀报您,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嘉乐帝眸光微闪,“你何时也学会这般吞吞-吐吐了,有事直说便是!” 大皇子应了声,抹了把脸,满面沉痛的道:“在夷城时,儿臣病好之后,便亲自带着属下去协助整顿夷城的纷乱,无意间发现一人十分可疑……最后经儿臣调查,正是此人将病种偷偷带到了夷城,并且下在了百姓的身上,这才有了夷城乃至大宛之危!而儿臣将此人抓获后,也先行进行了审问,只是那人却道这幕后主使……” 嘉乐帝肃然道,“是何人如此丧心病狂,他到底意欲何为?” 大皇子踯躅片刻,痛心疾首的道:“他说那指使他的人便是,是太子……” 话音未落,他又连忙大声道:“儿臣本是不信的,但他说的又处处逼真,真让儿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将他带回京中,恳请父皇派人将他好好审讯一番,看他是否蒙骗了儿臣!” 第829章 专程来请罪 “倘若他说的是虚假之言,蓄意挑拨儿臣与太子的关系,那儿臣定要查出那真正的幕后黑手,绝不能饶过他!” “又或者,那人说的竟是真的,那……”大皇子说着,猛的匍匐在地哽咽的道:“那只能请父皇为儿臣做主了!” “毕竟儿臣不知哪里得罪了太子,令得他会对儿臣下如此毒手!对儿臣下手也就罢了,可那夷城的百姓无辜,这般做法实在是太过阴……”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嘉乐帝打断:“既然还未有定论,那就等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其实之前听心腹禀报大皇子大张旗鼓押解着人犯往皇宫方向而来的时候,他便心里有些揣测,只是没想到,事情比他以为的更加糟糕。 嘉乐帝闻听此事竟与太子有关。心下便对大皇子的做法很是不虞,但毕竟念着他这一回也算是九死一生,这才没发作。 他心里不快,可被打断的大皇子,那是更加不满。 他虽然将话说的委婉,但实则已经将那下病种的人讯问的掉了底,事情的的确确就是宋枥所为! 大皇子不相信父皇看不出来,可到了这种时候,父皇还在维护宋枥,怎能不叫他烦闷不已。 难不成,就因为他还活着,父皇便要袒护宋枥到底吗? 那若是他真的中了招,又没有极时找到切合疫病的药方,恐怕父皇就更不会为一个必死的皇子去责问宋枥了。 他在父皇心里,到底算什么? 离开御书房后,大皇子怀着心内的种种不平去见了贤妃,来自母妃的关怀,也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转多少。 之后回到了皇子府,正关在书房里生闷气的时候,府中来了几波人前来探望。 旁的人他倒是可以推脱暂时不理会,但以二三两位皇子为首的诸位皇弟们,他却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只得勉强收敛了心情去到前厅。 众人一番寒暄过后,又坐了一阵,见他神色恹恹,知道他此行委实不易,纷纷识趣的告辞,最后只留下三皇子一人。 不过他们二人乃是同胞兄弟,想私下里说说话,那也实属正常。 旁的人都离开后,厅中只剩了大皇子和三皇子,三皇子旋即起身,对着上首的大皇子深深的拱手俯身,“皇兄,弟弟今日……是专程来请罪的!” 大皇子扬起眉看向他,“你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三皇子一脸的愧疚之色,缓缓将之前,贤妃让他去将大皇子接出夷城,但他不得不拒绝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件事,就算母妃不告诉大皇子,早晚也是瞒不住的。 因此三皇子早便有了打算,与其让大皇子从其他人口中听到此事,倒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 “……弟弟没能听从母妃的吩咐,心中也甚是难受,这其中绝不是不关心大哥的意思,只是弟弟从来没经过这么大的事,心下怕得紧,又实在不敢违抗父皇的意思,这才迟疑不决……幸好天佑皇兄,使得皇兄能够平安归来,否则弟弟,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说着他眼圈都泛起了红,这话也显得更加情真意切。 大皇子得知这一桩,要说心下毫无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肯定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不过转念一想,倘若易地而处,他也不可能冒如此大险将老三接出来! 绝无可能。 再者说,虽然老三没能为自己冒险,但他能抓到那下病种的人,审出对方是宋枥所派来的,还要多亏老三提前暗中送来的消息。 如此看来,他同老三到底是亲兄弟,老三还是向着他的。 第830章 渔翁得利 大皇子很快想明白这其间的关窍,心知此时还是以拉拢三皇子共同打击宋枥为要。 等到宋枥再无翻身之地了,他们两兄弟之间再各凭本事得到父皇的认可也就是了。 想罢,他露出个爽朗的笑容,亲近的道:“三弟啊,你看你大哥我像是那斤斤计较的人么?当时的情形,十分的凶险,便是你过去,我也是要将你轰走的!身为兄长,我既落入险境,断没有非要扯着自家的兄弟也一起陷进去的道理!” “更何况,我还要多谢你查到那下病种之人的消息,及时送予我,这才没让那狗东西跑了!” “要说怪,最该怪的人便是东宫那个……”大皇子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露出微妙的笑容,“不对,不应该说东宫,那都是老黄历了,如今,该说淳山那位,哈哈哈!” 想到宋枥如今就像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他虽然怨恨,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大笑起来。 被宋枥以太子的身份压在头上多年,大皇子心里可是存着太多的怨气。 更不要说这次,宋枥分明是蓄意坑害他,甚至不惜以夷城全城的人陪葬,他心里又是想要快点除掉这个狠毒的家伙,又忍不住想要看他最后被从太子的位置上扯下来的狼狈模样! 不过这件事,到底也不能由着大皇子的性子来,如今嘉乐帝的身子虽然不太好,但还撑着上朝,暂时轮不到他做主。 三皇子对着他露出个会意的微笑,“皇兄说的是。不过那人视你如眼中钉,皇兄还是要小心提防为要。” 说着他又状似苦恼的皱起眉头,“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而且他如今很是丧心病狂,万一再施以毒手……唉,总之皇兄还是谨慎行事吧!” 他一片丹心向着大皇子的模样,叫大皇子极为受用,大咧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知道你向着我,有你这片心意,大哥便心满意足了。” 大皇子虽然看似是个直-肠子,但关于如何对付宋枥的事,却不会告诉三皇子。 哪怕三皇子表现的再无辜,他也不会相信面前的人真对帝位毫无觊觎。 三皇子见状,知道自己该适可而止了。 他只需要大皇子暂时不针对他,却也没有必要真跟大皇子兄弟情深,因此他适时的提出告辞。 三皇子端着温文尔雅的架势,一直到离开了大皇子府,上了马车,脸上那虚假的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才落下来。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充满了鄙夷。 在他看来,大皇子就是个蠢货! 哪怕在自己面前遮遮掩掩,但谁看不出来,他恨宋枥恨到了极点,下一步,必然是要跟宋枥斗个你死我活! 这正在三皇子的预料之中,而他,将会是那个渔翁得利之人! 他正暗自得意,外面的侍卫询问现在是否回府,三皇子沉吟片刻,挑了挑眉梢说道,“不回府,先去看看阮选侍。对了,你们去个人,先提前知会她一声。” 阮娴得了侍卫传来的消息,知道三皇子不多时便会过来探望她,顿时喜上眉梢,立刻换来宫人梳妆打扮。 第831章 到底谁糊涂 上一回,阮娴虽然同三皇子见了一面,但她还未来得及展现自己的美好,便被三皇子的属下打断了。 因着临时有事,三皇子提前离开,叫阮娴心下好不失望。 甚至因为太过郁郁,还动了胎气。 她趁势让人去向三皇子求救,而三皇子十分上心的拿了自己的帖子,特意找了太医为她诊治。 阮娴因着此事,心里认定三皇子对她哪怕暂时还没有旁的心思,但至少也是十分怜惜的,而一个男人怜惜一个女人,那离喜爱还远吗? 阮娴坐在妆台前,心下一边琢磨着,一边露出个隐晦又得意的笑容。 “不要用金簪,换那支白玉簪子!”阮娴打量着铜镜里自己的妆容,觉得太过寡淡,便又道:“对了,再去库房取那套红宝石头面来!” 侧头瞧见宫人手里的裙衫,她又蹙眉道:“怎么拿了这套裙子?换一套,换颜色鲜亮的粉-嫩的那套!” 原本正陪她说话,还没离开的张氏见到此景,实在忍不住,趁着宫人们去取东西的时候,上前低声问道:“娴儿,三皇子来便来了,你又何须如此大张旗鼓,郑重其事?你这个模样落到三皇子眼里成什么样子?” 打扮的像是未出嫁的小姑娘似的,万一三皇子误会了,以为娴儿心里有旁的念头,那岂不是贻笑大方,丢尽脸面! “还有,你上回说去见三皇子是为了太子的事,可回来我问你,你又说什么也没打听到!既然三皇子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又何必再同他走得那么近?这样实在容易生出误会,落到旁人眼里一定会说三道四的,你可明白?!”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哪里能够这般不在意! 张氏苦口婆心的劝道:“如今你一个人在京里,本就容易惹来是非,更别说,你还不住在东宫,我们实在应该同外男避嫌才是。你这般行径可谓是极不妥的!” 阮娴心情正好,琢磨着如何让三皇子对她更加另眼相看,冷不防张氏猛然泼下一盆冷水,她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很不耐烦的道:“娘,你若无事便回去歇着吧,不要管我做什么了!总归,你要知道我做的事,都是为了我们娘俩儿的未来着想,那就够了!” 眼见着宋枥那边没指望了,难道她就要死吊在一棵树上吗? 哼! 只怕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氏闻言瞬间紧张起来,猛地抓住阮娴的手腕,急声问道:“娴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阮娴冷哼了一声,用力甩开她的手,起身冷着脸道:“你说够了吧!我再糊涂也没有你糊涂,不但护不住我,连自己的夫君也保不住。要不是你犯糊涂,什么事都做不成,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艰难境地!看在你是我娘的份上,好些话我是没好意思说,可你自己心里合该有点数才对啊!” “真是的,什么都不明白,整日就会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真是烦死了!” 她心情烦躁之下,也顾不得好听不好听了,直愣愣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张氏的脸顿时煞白,眼圈都红了,眼见着要掉下泪来,只觉得自己对女儿的一片心意,却不被理解,反而成了没本事,护不住她…… 可,可她之所以同阮怀英和离,那不都是因为阮娴吗?! 第832章 母子 这一回,张氏是真的伤了心。 她用力咬着唇,退了两步,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阮娴的屋子。 到了外头,身后的丫鬟见她走的踉跄,连忙上前扶住她,一脸的愤愤不平,待到离开院子,丫鬟便小心翼翼的劝道:“夫人,二姑娘她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说您呢!” “她……她也是心情不好,太子迟迟没有消息……”张氏在下人面前下意识的为阮娴解释了一句,可心里却也觉得,这根本不是阮娴那样对她的理由。 丫鬟皱了皱眉头,知道她如今还扭不过弯来,只得不提阮娴,只道:“夫人,您也好久没出门了,不如寻个机会同大公子见一面。想来这些日子,大公子对你也应是极为想念的,不过是不便联络您……” 往日里丫鬟说这话,张氏必然是开口拒绝的。 她执意离开阮家,长子心里不定多么怨怪她,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不如不见。 可是这一回,张氏却没出声,反而眼中露出迟疑之色。 丫鬟见她似是动心了,连忙又道:“就算您离开阮家时有些误会,可您同大公子终究是母子,哪里会有什么过不去的心结呢?况且大公子一向最是端方孝顺,绝不会不见您,只怕还以为您不愿意见他呢!您若不信,不妨主动递个信过去,可好?” …… 这日阮楹正在房里看书,丫鬟突然来报,“姑娘,大少奶奶来了!” 听闻杨氏前来,阮楹有些诧异,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杨氏应该是在处理家中事务,如何会突然来找她? 不过虽然心下疑惑,她还是放下书,来到厅堂里迎接。 “大嫂,今日可是得了空闲?”阮楹笑着问道。 杨氏扯着唇笑了一下,脸色却不大好,寒暄了几句才期期艾艾的说到正题,“莺莺,其实我这回来找你是为了你大哥的事……” 阮楹惊讶:“大哥?大哥出了何事?!” “前两日,我无意间发现,母亲她悄悄联络了你大哥。你大哥自然是不能拒绝,便出去同她见了面,不但见面,还补贴了些体己银子。” “这样啊……”阮楹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阮娴自回了阮家,花钱一直大手大脚,可她哪来的银钱,还不是张氏补贴么! 不过那个时候,月例银子,包括置办衣裙首饰,以及其他的合用之物,公中也出了不少的银子。 那时虽不显,可如今她们离开了阮家,又没有住在东宫,在外头一应的花销都要自己负担。 宫中或许能给一些补贴,但也有限的紧,肯定是填不了阮娴的胃口。 若是还像从前那般花销,张氏手头拮据,也是不难理解的。 杨氏愁眉苦脸的道:“莺莺,你别误会,莫说这银钱是你大哥自己的,便是我同他一起出这份孝敬银子,那也是应当应份的。我绝不是舍不得这点银钱,我,我只是担心,这一来二去的,事情会没完没了……” 她用力抿了抿唇,又道:“其实你大哥身为长子,便是母亲同父亲和离,由他赡养母亲,我也不会有二话,本是应该的。可问题是,母亲现在是同阮娴在一起,她自己哪里有多少花销,那银子,还不是都是给了阮娴么!” “我也不瞒你,我实在不愿你大哥同阮娴走得近,那人就是个祸害,同她走的近了,说不准哪天就要出事。况且,父亲若是知道此事,恐怕也对你大哥不满的,咱们府里平白又要生出事端来!” 第833章 求个心安 杨氏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阮楹点点头:“大嫂说的是,虽说大哥没想同阮娴走得近,可阮娴跟母亲如今是一道的,大哥给母亲银两,在旁人看来那就等同于给阮娴,阮娴如今在京里的名声这样差,同她有所牵扯总归是不好。” 杨氏连连点头,这话真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当然,不仅如此,她对阮娴一直心里存着怨气的,凭什么他们的银子要给阮娴用呢? 夫君的俸禄又没有多少,存下点钱也怪不容易的。 杨氏实在不想看着他被阮娴这样吸血! “可不就是这话,还是莺莺你看得明白!我本想劝劝你大哥的,可是来想去也不知怎么开口……”杨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又有些赧然,“所以这才厚着脸皮来找你……” “大嫂是想让我出面劝劝大哥吗?” 杨氏的心思也不难猜,倘若她同阮少卿说,哪怕本意是不想与阮娴有牵扯,但阮少卿很可能会误会,她不喜他与张氏来往。 想来他必然不会答应,且心中还会生出不满。 无论如何,张氏总是他的亲生母亲。 杨氏不想同阮少卿争执坏了夫妻情分,所以就想请阮楹出面。 可这件事,阮楹也不是容易开口的,毕竟她的地位颇为微妙,虽是好心,但万一说得不好,很容易让阮少卿反而对她生出芥蒂。 杨氏露出愧色,“我知道这事你也为难,可我实在不知该找谁好了,又不想为了这点事惊动祖母她老人家,委实是没有旁的人能够商量。” 阮楹考虑了半晌,觉得这件事是早晚要解决的,而且不能拖,最好是尽快解决。 免得时日久了,阮娴再借此生出更大的麻烦。 最后,她终是道:“我知道了,大嫂你别担心,我会选个合适的机会同大哥说这件事的。” 听她应下,杨氏终于暗暗的松口气,也愈发感激了,“多谢你,莺莺!” 阮楹笑着摇摇头,表示这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我只能说是尽力,倘若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肯听我的,那我就实在没有办法了。到时候,只怕还是要请父亲出面。” 杨氏连忙道:“我想不会的,你大哥心里很看重你,你说的,他必然要好好思忖。他也不是一味的愚孝之人,应该会想明白的。” “若能如此,那便最好了。” 既然应承了杨氏,阮楹选了阮少卿休沐的时候。便刻意请他陪自己去城外上香。 兄妹两人也确实有段时日没一道出门了,因此阮少卿爽快的应了下来。 两人一早便出发,往城外去。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夏末秋初,天气早已不再闷热,透过车窗的缝隙吹进来的微风,甚至带着几分凉意。 一路顺畅的到了城外的玉佛寺,阮楹上了香,请了一枚平安符,妥帖地收好。 转头便见阮少卿要笑不笑地望着她,打趣道:“看样子,这平安福不像是给咱们家人的。” 阮楹大大方方的一笑,“父亲有祖母给的,大哥你的平安福是大嫂请来的,二哥和妹妹们上回我都送过了,这枚平安符是给岑王的。他在外头行军打仗难免危险,我这也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第834章 好的过头 阮少卿听到后一句,顿时没了调侃她的心情,微敛了笑意,温声安慰道:“虽说近几年,岑王殿下没再领兵,但他的本事我也是听闻的,虽然不能说是百战百胜,但也少有败绩。这回也不会例外的,必然能凯旋而归,你只管安心!” 阮楹笑眯眯的道,“倘若是二哥这样安慰我,我还要存几分疑虑,可是大哥这般从无虚言的都这样说了,我果然放心许多!” 阮少卿失笑,“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叫你二哥听到,准保又要同你拌嘴了!” 说归说,他脸上的笑却更深了几分。 阮楹也不免掩着唇轻笑,果然是人都爱听中听的话,便是大哥这样的端方君子也不例外。 办完了自己的事,阮楹便拉着阮少卿去后山。 不过,这会儿桃林的花都谢了,旁的树木枝叶也比夏日里稀疏许多,景色并不多美。 所幸她说赏景,也不过是找寻个由头,两人慢慢的走着,很快来到清静处,阮楹斟酌着开口道,“大哥,有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何事?”阮少卿微微侧头。 阮楹轻声道:“母亲离开府中后,便去寻了阮娴,不过如今,两人早就没有在东宫了,而是住在外头的一处宅子里。” 阮少卿似是有些意外她会突然提到张氏和阮娴的话题,但随即便微微点头,“此事我听说了。” “那大哥可否知晓,那宅子本是三皇子名下,却分文未取过给了阮娴?不但如此,听闻阮娴能够离开东宫,也是三皇子亲自出面为她向皇上说项,有三皇子担保,皇上这才同意。” “还有,前些日子我无意中得知阮娴身子不适时,也是三皇子拿了帖子去请的太医……” 两人来至一处树荫下停下步子,阮楹没有去看阮少卿,而是放眼望向远处的桃林,声音淡淡的道,“三皇子同太子的关系一向平平,此事断不会是太子委托,所以,要么是三皇子自己主动这样做,要么是阮娴所求。我不知她是如何同三皇子有的交情,但三皇子肯为她担负风险,大抵只有两个原因,或是为情,或是为利。” “大哥觉得,我说的可对?” 阮少卿听的瞠目结舌,这些事他还真的一无所知。 他只知她们在外头置办了宅子,因此没有住在东宫,因此见到张氏时,还特意问起。 张氏便道,在东宫时,阮娴被排挤磋磨的厉害,不得已,这才求了管事的公公去说情,得了宫里的应允,暂时离开东宫。 他哪里知道里面还有如此多的内情! 更不要说三皇子在其中起的作用了,他听着都觉得三皇子对阮娴未免太好,好得过了头。 “竟是真有这样的事……三皇子对阮娴这般,他到底意欲何为?” 阮少卿可不相信,三皇子是看上阮娴了。 毕竟那是太子的妾室,三皇子但凡要脸,就不会生出这样龌龊的念头。 可要说为利,他一时又想不出,阮娴身上到底有什么可图谋? 阮楹摇了摇头,“这个我暂时也想不出,但可以确定的是,阮娴那边明显是有意同三皇子维持这样的关系。” 毕竟,若是阮娴无意招惹三皇子,从最开始便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第835章 为了阮家 阮楹倒是能想明白阮娴的心思,宋枥如今形势未明,她想来心里没底,无非是想同三皇子交好,算是多条退路。 可她根本不明白,三皇子绝不会突发这样的善心。 对方不定存着怎样利用的心思。 想着,她便道:“他们两人有来往的事,虽然还未传遍京中,但只要略微有心就能够知道,如今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出来了,所以我才想同大哥商量……” 他顿住话头,阮少卿下意识的接道,“商量什么?” 口中问着,他的心思却还停留在阮娴和三皇子的事情当中,不免有些神思不属。 阮楹见状,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大哥应是知道的,我在外头和云晴郡主一道经营铺子也赚了些银子,我本想把这些银钱交到公中,但祖母说什么也不让大嫂收下,只让我存起来做私-房。不过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便想交给大哥,用这些银钱置办个庄子……” 阮少卿一时未想通透,只以为阮楹是要置办产业,自己出面不方便,这才交托给他,便接了过来,“你想置办什么样的庄子说给我,我也好去找一找有没有合适的。” 阮楹却摇了摇头,“不是给我置办,是给夫人。我想大哥能去见见夫人,好生规劝她离开阮娴,哪怕是一段时间也好,就当暂时避一避。” “岑王殿下和父亲都曾说过,这阵子京里会不大安稳,夫人若是还同阮娴在一起,万一出了什么事,恐怕会被牵连!” 阮少卿这才明白阮楹的用意,顿时神色变得极为复杂,手里的信封也变得烫手起来。 他才是阮家的长子,按说这是本来应该是他操心的事,毕竟就算父母和离,母亲离开了阮家,但仍然是他的亲生母亲,可如今,他没考虑周全的,阮楹却要替他补上。 阮少卿想着就要把信封塞回去,“你说的是对的,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能再让母亲同阮娴在一起了,不过置办庄子的事我来办就好,没有让你出银子的道理。” 阮楹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因此并不肯收回那信封,而是道:“大哥,我出这份银子,不是为你,是为夫人。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总不至于连我的心意也要拒绝吧?” “虽然我同夫人的母女缘分只有十余年,但她用心养育我一场,我心里是感激的。只不过,我也知道夫人如今不喜我,所以我无法将这心意直接交给她,只能由大哥代劳了。” 她垂下眸光,仿佛黯然的道:“不过为了不叫夫人心里不自在,还请大哥莫要提我,我也只是想着能为她尽点心,这便够了。” 阮楹这话听着恳切,但实则,内里的意思只能说半真半假。 从张氏一味向着阮娴,对她百般针对的时候,她对张氏的孺慕之情,其实就消散的所剩无几了。 之所以会出这个主意,让阮少卿去劝张氏离开阮娴,归根结底,阮楹还是担心,张氏若搅和到三皇子同阮娴的事情里去,最后会带累阮家。 她毕竟是阮少卿的生母,从阮少卿补贴她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他不能完全放下她。 所以,张氏若真的出了事,阮少卿恐怕也无法袖手旁观。 可一旦他这个端肃候世子插手,那便等于将阮家拖进了泥潭里。 阮楹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第836章 良苦用心 阮楹想着,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将张氏从阮娴这里摘出来。 而她手头宽裕,出这笔银子轻而易举,自然不会在意。 再则,也免得阮少卿再为难了,还能让事情快些落实,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只不过,她若说出真心话,阮少卿心里不免不自在。 阮楹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思换一种说法。 如此一来,阮少卿虽然也想到一些根由,但更多的还是认为阮楹是在关心张氏,对她仍有母女情分。 他不由的叹道,“你这般用心良苦,连我都自愧不如。母亲-日后清醒过来,总会明白血脉并不代表一切,到时想到你为她做的这些,她必然会悔恨愧疚的!” 张氏如何作想,阮楹早就不在意了,不过此时她只是笑了笑,“我没想那么多,只盼着大家都好好的,那便好了!” 这话又让阮少卿感慨不已。 总之,在阮楹的劝说下,他到底还是收下了信封里的银票。 毕竟给张氏置办庄子,肯定不能用公中的银子,而他自己的俸禄也有限,存的私-房,上回也都给了张氏,手头确实拮据。 阮少卿琢磨着日后定然要把这银子还给阮楹,不过他面上倒没有多说,只赧然道:“那大哥便不同你客气了,银票我收下,我会尽快劝母亲离开阮娴的。让她先在庄子上落脚,过段时间,我再说服她回锦洲去。” 在这一点上,他想的很明白。 若是让张氏回娘家,有舅父看着,再加上离得远,想来她就不至于再被阮娴蒙骗了。 阮楹赞同的点点头。 倘若能让张氏回娘家去,那便最好不过了。 张氏的兄长还算是拎得清,他必然会阻止张氏再做蠢事。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在哪里置办庄子合适。 阮楹直言,最好离京里略远一些。 阮少卿深以为然。 商量妥当,两人才往回走。 因着这件事越早办成越好,因此,阮少卿当天便去寻中人找合适的庄子。 这边一有头绪,他便约了张氏见面。 这回,他没有再同张氏约在茶楼里见面,而是直接接了人,将她带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这处庄子,是从一位文士的手上买下来的。 因此虽然地方不算很大,但里头却布置的雅致得紧。 阮少卿之前来看过,哪怕是怀着挑剔的心思,也没挑出多少毛病来。 买下庄子后,他又置办了不少东西,连同下人也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因此带着张氏逛了一圈之后,他便问道,“母亲觉得这里如何?” 张氏笑道:“很是不错,这是府里新置办的庄子吗?” 阮少卿摇了摇头,“这种桩子是儿子买下的,想落在您的名下。” 这是想置办私产?张氏微微一怔。 按理说,府里如今还未分家,儿女是不能置办私产的。 当然,若是在阮怀英那边过了明路的,那又另当别论。 但阮少卿即这般说,显然阮怀英是不知道的这处庄子的,看来自家儿子这是有了小心思。 想罢张氏伸指点了点他,笑道,“这有何不可?只管落到我名下。” 终归等日后阮家分了家,她再还给儿子便是。 第837章 被蛊惑了 张氏心思浅,阮少卿看了几眼就约略明白了她的想法,只摇着头道,“母亲想差了,并非如此,儿子的意思是,将这处庄子送给您,我希望您能在这里暂住,不要再回去阮娴那里了。” 张氏闻言心头顿时一惊,脱口道:“如今太子不在京中,我若再离开,那娴儿便只剩一个人……” 阮少卿正色道:“母亲同阮娴在一起,想必是知道她在同三皇子来往,您可知此事极为不妥?如今陛下让太子离京去了淳山,极可能要另立太子。如今京里诸位皇子人心浮动,都瞄准了上头那个位子,三皇子也不例外,私下里可是有不少的动作。这般情形之下,阮娴与三皇子暧昧不清……一个不好,就要出事的,到时势必会牵连到您!” 张氏下意识的想要替阮娴辩解,可是随着他的话,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这些日子以后,阮娴每每要见三皇子时,都极为尽心的梳妆打扮,要说阮娴心里没有对三皇子存着一份歪心思,她自己都是不相信的! 唇张了又合,张氏最后只好干巴巴的道:“事态既是如此严重,总不能看着娴儿出事,不若,你同娘一道去劝劝她,好叫她知晓厉害,再不同三皇子往来了。” 说着又急惶惶的补了一句,“她总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眼看着她误入歧途,甚至惹来灾祸啊!” 阮少卿眸光暗了暗,一字一顿的道:“她不是我妹妹!” “大郎!”张氏叫道。 阮少卿神色收敛了几分,冷声道:“父亲早将她赶出家门,她已不是阮家的姑娘。我没有那么个自甘堕落为妾,品行更是不端的妹妹,这话我只说一次,母亲您要记得!” 抚了抚袖子,他的语气也淡下来,“母亲,若是您还拿我当儿子,那就听我的,搬到这庄子上小住,断了同阮娴的来往,之后您的一应起居,我都会照拂得到。可若是您一意孤行,只将阮娴当作倚靠,那儿子日后也不会再见您了。毕竟,儿子是端肃侯府的世子,总要为这一大家子人考虑,断不能再同阮娴有任何牵扯!” 张氏闻言脸色愈加苍白,整个人都仿佛失了力气似的,摇摇欲坠。 阮少卿却没有上前扶她,而是叫来的丫鬟,将她送进屋舍内。 看着她进了屋,阮少卿暗叹了一声,止步在门外。 张氏被丫鬟扶到软榻上歇息,她越想方才两人的对话,心里越是难过,忍不住掉下泪来。 丫鬟连忙劝说,“夫人,您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我心里难受得紧,大郎他……如何对娴儿这般无情,定是被阮楹那贱丫头蛊惑了,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顾惜一二。” 丫鬟:“……” 叫她这个下人看,都觉得是二姑娘实在不像话,与其说大少爷被蛊惑了,还不如说夫人是被二姑娘给蛊惑了,叫她这么没头没脑的护着。 心里这样腹诽,却不敢说出来,不然又要惹得主子不高兴。 丫鬟只得道:“夫人,您别难过,您瞧瞧这屋里的摆设,同您从前在府里的卧房多有想像,可想而知,定是大少爷怕您住的不习惯,这才费心思布置的。大少爷对您,真的是很孝顺,至于说对二姑娘,多半是打小没有一处长大,因此才不像旁的兄妹那般亲近,更何况,伯,哦不,侯爷不喜二姑娘,大少爷自然也不能对二姑娘亲近,否则侯爷知道了,定然心里不喜,所以这事呀,也怪不得大少爷。” 第838章 转机 张氏抬头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发现确实如丫鬟所说,同她在阮家的卧房颇为想像。 当然,许多珍贵的摆设并不能找到一样的,这里便寻了相似的替代。 虽说价值上要便宜许多,但张氏掌过家,打理过铺面,心里自然清楚,这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才能找到的。 她顿时心软了。 收了泪,张氏叹道:“你说的是,大郎他的确是极孝顺的,只是让我抛下娴儿,我……” 她缓缓摇头。 丫鬟道:“夫人,奴婢僭越的说一句,如今二姑娘只怕并不需要您在身边。否则之前也不会数次对您说那些忤逆的话。明摆着,是嫌……” 那个“弃”字还未出口,张氏的脸色就变了。 丫鬟知道她这是恼了,到底不敢再说下去,连忙跪地请罪。 张氏的神色这才慢慢平缓下来,沉默了良久,才道:“起来吧。” 丫鬟不敢再多嘴,站过一旁。 可是张氏难受过后,却不由的反反复复想这话。 回忆着之前阮娴对她的无礼,她默默的抿紧了唇。 …… 阮少卿回侯府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往盈香阁去了。 见到阮楹,他不好意思的道:“莺莺,大哥这个时候过来,可扰了你?” “又不晚呢,我知晓大哥肯定有话同我说。”阮楹笑着摇头,因着如今晚间有些凉了,她披了件薄披风,此时拢了拢肩头青色的带子,同阮少卿一道落座。 不多时,菡萏上了茶,又轻悄的退下。 屋内只留了兄妹二人。 阮少卿轻抚着茶盏外壁,道:“是啊,你应是猜到了,我今日带母亲去了庄子,不过,她并未立时应下留在那里,只说要考虑。” 果然。 阮楹对于这个结果,不算意外。 她佯装思忖着道:“既然说考虑,可见夫人心里是明白轻重的,大哥毋须担心,想过等夫人仔细考虑过后,必然会答应的。” “当真?”阮少卿虽然也看出张氏的动摇,却没有这样的把握。 阮楹微笑着点头,“夫人的性情,我自认有几分了解,她若不肯,那当时便会拒绝,若说要考虑,那心里其实是已经应了的,不过是需要些说服自己的时间。” 张氏固然偏爱阮娴,但还没能达到不顾自己性命的地步。 阮少卿这一遭,必然同她分析了继续同阮娴住在一起的危害,张氏肯定已经意识到,再若同阮娴搅和下去,说不得便会有性命之忧! 人总是更爱自己。 所以,她考虑过后,自然会离开阮娴。 只不过…… “虽说夫人最后多半会应下去庄子上住,但心里对阮娴恐怕还是牵挂的,所以她极有可能还是暗中同阮娴有来往,所以大哥你要想好该如何应对。” 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另一边,张氏也在同阮娴说起此事。 “娘不是要丢下你,只不过你大哥说,若是我不去他的庄子上住,他便再也不来见我了,我想着,你上回同我说过的话,便打算先应下。如此你大哥心里高兴了,我再托他在你父亲面前说说好话,他必是能应的。兴许你重回阮家的事,还有转机!” 第839章 冷淡 阮娴起初听说张氏要离开,不禁心中又慌又恼。 她虽嫌弃张氏整日里絮絮叨叨,可她心里哪会不清楚,比起其他人,张氏对她倒的确是真心爱护。 而她若是离开,那自己便真的只剩孤零零一人了。 可转而听到她要离开的原因,是想着能够让自己回阮家,心里思量了一番,最后露出不舍的神色,“娘!我舍不得您!” 不等张氏开口,她又连忙道:“可我也知道,大哥那边您不去不行,否则真让大哥恼了您,再不肯见您,您心里定然如同刀割一般。” 张氏握着她的手,眼中含泪,“你同他都是娘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放开哪个,娘都是极不舍的。你放心,等娘过去了,定会尽快说服你大哥,叫他在你父亲面前多多说你的好处,也叫你父亲知道,你并非是有意违拗他,不过是年纪小,想不分明罢了。” 那时太子对娴儿的确是极好的,谁能想到后来会变成这般模样,竟是将她扔在京里,不闻不问! 阮娴对这个说法再赞同不过,“娘说得对!我长在乡野,进京的时候又短,哪里知道男子轻许下的诺言,竟是能够轻而易举的抛开!”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太子走了这么久,竟连个口信都没捎给过我,女儿真的是伤了心。之前也是因着心情烦闷,这才对娘态度不好,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女儿如今也不多求,只盼着能够回府里清清净净的养身子,好好把腹中的孩儿生下来,哪怕日后太子不喜,女儿也不至再回东宫被磋磨,能有个栖身之地,便心满意足了!” 她这么说,自然不是真的打算回了阮家闭门不出,不过是用这话来示弱,盼着阮家能够重新接纳她罢了。 一旦她能够重回阮家,到时候只要她行事更谨慎些,不叫旁人抓住把柄,阮家总不至于再赶她出来。 有阮家做靠山的好处,她如今才是尽知了! 张氏不知她不过是作戏,当即便被感动了,登时将之前生出的那些嫌隙抛在了脑后,又同她亲亲热热起来。 不过,此时忘记,却不意味着再不会想起。 就好像已经种下的种子发了芽,长大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约定好的这日,阮少卿亲自来接了张氏,阮娴为了表现自己的孝顺,更为了同阮少卿搭上话,特意送张氏出来。 哪知阮少卿却对她视而不见,只向张氏道:“母亲,上车吧。” 张氏的目光扫过阮少卿冷淡的面容,又看了一眼阮娴僵住的脸,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打圆场,她低低的应了一声,便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阮娴回过神,压了压怒意,上前一步,撑出个笑脸,柔声唤道:“大哥,母亲就劳烦你照料了,若是……” 话未说完,阮少卿漠然的眸光从她的脸上一掠而过,转身便抬脚上了马,对车夫和随行的侍卫吩咐道:“启程!” 竟是生生将阮娴晾在了一边。 端肃侯府的众人自然要听命,当即便齐齐应声,上马的上马,赶车的赶车,一行人快速的离开。 不过转眼的功夫,就走出去一大截。 阮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就这样走了,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她,心下大怒,肚子都在隐隐作痛。 旁边的宫人连忙扶住她,低声劝道:“选侍,人都走了,咱们也进去吧。” 第840章 晚归 阮少卿将张氏带到庄子上安顿妥当,回府之后,也没忘记同阮楹说一声。 得知一切是照着两人之前计划的进行,且阮少卿还特意安排了人手看着张氏,若是她还要去见阮娴,这些人便会想方设法拦下她,阮楹也算稍稍放心。 说起来,张氏也的确算是阮少卿的责任,既然他做的如此妥帖,那她自然也就无需太多关注了。 倒是宋文燮那边,算算时间,他应该早便抵达了鸢城,阮楹不时就盘算着,何时能再收到他遣人送来的信。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宋文燮的消息会伴随着那样一种境况传到了她的耳中。 这日晚间,阮楹听说阮怀英迟迟未归,心下不禁有些担忧。 又闻听阮老夫人那边也因此而没有歇下,她想了想,便去了荣寿堂。 见了阮老夫人,她不好意思地道,“孙女晚饭用的有些多了,睡也睡不下,便来陪祖母说说话,您不嫌我烦吧?” 阮老夫人哪里会不知她的用意,笑着点了点她,“恰巧我今日也精神的很,正好一道等等你父亲。” 阮楹笑着应了,在阮老夫人身边坐下,祖孙俩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 这一等便等到一个多时辰,越等越是心焦。 毕竟阮怀英一向行事稳重,若是在外面耽搁的久,定会派人回来说一声,像今次这般全无消息的情形,还是头一回。 阮楹忍不住道:“祖母,父亲不知被何事耽搁了,不然派人去寻寻看?” “也好。”阮老夫人微微颌首。 阮楹立时唤来管家,命他派人去找阮怀英,若真遇着了麻烦,也好有人手可用。 没过太久,府中派出去的护卫便回来禀报,“老夫人,大姑娘,听闻侯爷现下应是还在宫里……” 阮楹心下一沉。 阮老夫人蹙了蹙眉头,问道:“可知宫里是因何事宣侯爷觐见?” 护卫摇头道,“回老夫人的话,侯爷并非是宣召进宫,而是上朝之后就没从宫里出来!” 阮老夫人和阮楹登时面面相觑,如此说来,岂不是在宫里呆了整整一日吗? 这未免太奇怪了!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大事? 但事关宫中,她们定是不能再详细的打听,免得犯了忌讳。 阮老夫人将管家和护卫打发下去,才道:“如今看来,只能等了!” 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会有个结果的。 幸好这一回没等太久,刚到子时,便听到外面的下人们叫道:“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阮老夫人和阮楹都不由得站起身。 阮楹见老人家站得急,步子有些踉跄,幸好被旁边的嬷嬷扶住,便连忙安抚道:“祖母,您坐着便是,孙女去迎迎父亲!” 阮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才又缓缓坐回去。 很快,阮怀英便被迎进来。 他面色肃然,眸光晦色不明,叫人一时猜不出是发生了何事。 阮老夫人本想吩咐下人上些热汤食来,喝了定定神,但阮怀英却摆摆手,“儿子没胃口,况且时候也晚了,用了反而不适。” 阮老夫人闻言只得罢了。 阮怀英落座,喝了几口茶,这才缓了缓,说起今日之事。 第841章 监国 “本该是好事……” “今日,朝堂上远程传来捷报,岑王殿下刚到鸢城不久,便给了那些佯装盗匪侵扰我边城的北承军迎头痛击,还设下重重的陷阱,数次下来,竟坑杀了北承上万的兵士,可谓是大获全胜!” 北承军一向骁勇,如此的战绩对大宛来说自然是极为难得,因此嘉乐帝大喜。 可谁知,他激动大笑之际,竟是一口气没喘过来,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晕厥过去! 这可把朝臣们吓得不轻,连忙将嘉乐帝送回寝殿,又急急请了太医医治。 “太医道,陛下近来身子本就虚弱,却一直强撑着处理国事,劳累至极,这才会在大殿上晕倒。” 说着,阮怀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眉宇间露出倦意。 好事变坏事,一日之内,他与众朝臣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实在艰难。 阮楹的神色有些怔忪。 前世的时候,在更早的时候,嘉乐帝的身子便显露出了颓败之相,也因此,才会早早命宋枥监国。 而这一世,虽然她也听说嘉乐帝身子不好。 但知道他依然每日上朝,处理政事,所以阮楹便想着,事情或许会有变化,或许嘉乐帝的病情并没有她以为的那般重…… 可阮怀英带来的这个消息,却打破了她的侥幸之心。 正思忖着,就听阮老夫人关心的问道:“那陛下现在如何了?” 阮怀英低声回道:“我等离宫时,陛下刚醒过来不久,只是此次极为凶险,即使是醒过来,太医也道日后尽量不要太过劳神,还需多多静养为上。” “静养……那政事又交给了谁?”阮老夫人拧着眉,天……这便要变了么? “是大皇子,陛下亲自下令,由大皇子暂时代为处理朝政。” 听到这个答案,阮老夫人和阮楹倒是暗松了口气,心下稍安。 不是宋枥就好。 倘若让宋枥监国,那阮家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以他同阮家的不睦,若他上位,就算碍于嘉乐帝明面上不敢做什么,但暗中给人穿小鞋子却叫人有苦说不出的法子却多的是。 尤其是阮少清那边。 他不及阮怀英为官老辣,倘若被设套,难保不会掉进去,到时才是麻烦重重。 大皇子就不同了。 一来,大皇子的性子虽然暴躁些,但却不是那等爱耍阴谋的。 再者说,这回夷城疫病之危,阮家献上的药方,也算是解了他的围。更甚者,说是对他有救命之恩不为过。 因此大皇子回京之后,还特意备了厚礼送到阮家。 他若监国,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为难阮家。 阮楹还多想了一些。 大皇子同宋文燮的关系虽说不上多亲近,但也没有矛盾,他若监国,定然不会对宋文燮那边做多余的事。 所以,这个结果无论对阮家,还是对宋文燮来说,都还算不错。 只是宋枥那边恐怕不会甘心的。 阮楹对他很了解,他前世心心念念,暗里里做了那么多不光彩的事,就是为了登上帝位。 可惜好不容易登基,还没多久就被自己弄死了。 重活一回,他哪里甘心将帝位拱手让人? 得知大皇子建国的消息,他恐怕大怒之余,定是会有所动作! 第842章 怒极恨极 事实亦如阮楹所料,鸢城大捷,嘉乐帝当众激动晕厥,醒来便命大皇子监国,这个如此重要的消息,天还未亮时,宋枥便从快马加鞭赶来报信的心腹手下口中得知了。 “你说让谁监国?!”宋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心腹。 “是,是大皇子……”心腹察觉到那问语中的怒火狂澜,愈发将头深深的埋下。 半晌寂静无声,屋内只余了粗重的喘-息。 心腹见他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狂怒,心下稍稍放松了些。 可他却未看到宋枥的眼睛已变成赤红。 前世,监国的明明是他,可如今,自己的位置却被人窃居了,宋枥如何能不怒? 他犹是太子,老东西却越过他,令老大监国,这简直就是将他的脸面撕下来往地上踩! 监国……无疑是在释放一个讯息,他有意让老大继位! 这对宋枥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污辱! 他不仅怒,还恨极了! 但,他上回发泄摔茶具的事不知被谁捅到了主持那里,之后他便被委婉提醒了,因此,他不能再失态,让人抓住把柄。 怒恨到了极至,他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可还有其他消息?”宋枥嘶声问道。 心腹摇头。 宋枥沉默半晌,闭眼摆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 心腹迟疑,“殿下,接下来我们该应对?” 总不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皇子监国,对方必然会趁着这个机会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若是什么都不做,只怕日后再想做时,就晚了。 令人窒息的长久无言后,宋枥定定的透过半开的窗子,看向外面尚蒙着一层黑色阴影的天色,“先想办法回京再说。” 在这里,连收消息都要晚一步,更是什么事都不方便做,又何谈改变处境! …… 大皇子受皇命监果,第二日便走马上任。 不过他经历了夷城之事后,倒是沉稳了许多,并没有像某些人想的那般,一朝得势便得意忘形。 他在朝堂上的表现,虽说不上多出众,却也中规中矩。 这让很多心中担忧的朝臣们暂时放下心来。 阮楹一直在关注着此事,得知大皇子在朝堂上对阮怀英十分尊重礼遇后,她也很是松了口气。 当然,这也是暂时的。 日后如何还要看嘉乐帝会怎么做,是真的要将帝位传给大皇子,还是另有安排,这一点,就连阮怀英一时也看不透。 阮楹很快把心思放在了生意上。 这日,她去绣坊的路上,偶然推开车窗向外瞥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瞥之下,倒让她惊讶了。 因为不远处,从城门方向来的一辆马车旁,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骑马随行。那相貌很有几分熟悉,正是宋枥离京前才带在身边不久的亲卫! 亲卫在此,那马车里的人难道是宋枥不成? 可他不是在淳山吗?这是听到大皇子监国忍不住了? 阮楹思忖着,见对方似向这边望来,她迅速缩回开窗的手,收回目光。 片刻后,她向曲思低声吩咐了一番。 叫她悄悄跟上那辆马车,看看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宋枥。 等到阮楹去过绣坊,将该安排的事都吩咐下去,准备启程回府的时候,曲思也打听回来了。 第843章 主动请辞 “姑娘,马车里正是他,他直接回了东宫,奴婢亲眼见他下来。”曲思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 阮楹轻蹙起眉头,“他现在还在东宫?” “他换过衣裳便进宫去了,奴婢等了一阵见他一直没出来,怕若守卫生疑,也怕您担心,便先行回来了。” 阮楹眉头蹙得愈发紧了,看来宋枥回京是得了嘉乐帝的允许,难怪他敢在大街上穿行。 可是,为什么? 宋枥总是名义上的太子,他这个时候回京,大皇子监国便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了。 嘉乐帝这不是自寻麻烦吗? 还是说,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废除宋枥的太子之位了? 阮楹一时无法确定,但此事不弄清楚,她又实在难以安心。 因着宋枥回了京,亭盖园那边负责盯着宋枥的人便很难再施展了。 毕竟京中不像白莲寺那般容易盯梢,且不被发现。 阮楹心知此节,便没有再去麻烦掌柜的,而是在翌日去寻阮少卿打听。 “我还以为父亲已经同你说了,原来你竟还不知?”阮少卿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又了然道:“是了,昨日父亲忙碌,回去的很晚,想必是没有来得及。” 阮楹一愣,“发生了何事?” 阮少卿斟酌着,沉声道,“听说,宋枥回京是因为向陛下上书,直道他才疏学浅,行事不够稳重,不足以担负太子之责,只愿做个皇子,留在陛下-身边侍疾尽孝。” “陛下应是应下了,否则也不会同意他在这个时候回京。” 原来如此! 阮楹米了眯眼睛,蓦地冷笑一声,“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阮少卿赞同的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其实,就算他不请辞太子之位,很明显陛下也已经准备另立他人了。不过他如此知情识趣,倒是省得陛下麻烦。为此。陛下也会奖励他一二。” 阮楹接道,“想必这奖励便是同意他重回京里了?” 阮少卿点点头。 阮楹抿了下唇,眸中划过晦涩。 宋枥倒是聪明了一回。 比起留在淳山,回到京里绝对是利大于弊。 而且他很清楚,嘉乐帝这种时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他们兄弟和睦。 他适时的摆出一副退出争抢的姿态,无疑会令嘉乐帝对他好感大增! 人心就是如此奇怪。 原本宋枥做太子的时候,在嘉乐帝面前再是表现,他也认为他是别有用心,是在刻意讨好。可如今。宋枥主动提出退下太子之位,嘉乐帝反而对他心怀内疚,想要对他更好一些。 因此废太子的圣旨下来时,其中对宋枥并无多少贬意,只道他能力有所欠缺,不足以担负太子之位,便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 之后宋枥欲搬离东宫,他又赐下一处占地颇大的皇子府。 不过嘉乐帝的内疚也就这么多了,他甚至连让宋枥上朝的意思都没有,又因着宋枥在奏折里说要为他侍疾,嘉乐帝便顺水推舟的打算将人暂时留在身边。 宋枥自认看透了他的虚情假意,因此表现得愈发低调。 哪怕嘉乐帝说不急着搬离东宫,他还是在四皇子府休整完毕的第二日,便开始搬家了。 这件事自然是瞒不了人的,所以阮楹很快就得知了。 第844章 弄疼我了 阮楹还听说,宋枥搬到皇子府之后,便将阮娴接了回去。 且没有因为她与三皇子走得近,而对两人有任何的责难,在人前,待阮娴甚至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 但深知他心胸狭窄的阮楹猜测,阮娴回去之后,只怕是不会好过的。 不过无论她过得如何,那都是她自己求来的,对与错都落不到旁人的头上。 因着东宫空了出来,诸位有心的皇子更加蠢蠢欲动。 而宋枥大半的时间都留在嘉乐帝身边,每日在宫门落钥前才回他的皇子府,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回到他身边的阮娴,初时被接过来时,心中还十分忐忑不安。 担心宋枥得知她与三皇子来往的事,因此质问,甚至责骂她。 因为心虚,哪怕宋枥除了送她过来时,之后便一直没有到后院看她,阮娴也只是象征性的在回来的第二日派人过去问了一次,便再没有冒头。 但接连几日过去,始终不见宋枥,她身边的人便先撑不住了。 “姨娘,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宫中为陛下侍疾,十分辛苦,您何不送些滋补的汤水过去?” “您怀的可是殿下的长子,便是为了小殿下的日后着想,您也该同殿下多多亲近啊!” 因着宋枥不再是太子,离了东宫,阮娴这般的妾室也只能被称一声“姨娘”了。 她虽觉得这“姨娘”的唤法颇为刺耳,但对方的规劝还是有些道理。 宋枥如今即便不是太子,但总归还是皇子。 他又回了京,自己可不能同他把关系闹僵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宋枥应该是不知道她同三皇子的事,否则怎么会只字不提呢?再退一步说,就算他知道了,自己也是能解释的,她同三皇子本来就没什么嘛! 阮娴越想越理直气壮,最终觉得宋枥如此冷淡,还是因为自己同阮家闹僵,无法为他提供助力,这才懒得见她。 阮娴不禁咬了咬唇,心道:阮家那边,她还需下下功夫才行!不过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先同宋枥打破这冷淡的局面。 心里有了决定,她便吩咐下人,晚间准备上好酒好菜。待到宋枥快回来时,又早早的派人去前院守着,想要请他过来。 宋枥来是来了,只是他进门便阴着一张脸,直教阮娴心里开始打鼓。 她强撑起笑颜,连忙上前几步,走动间还故意挺了挺自己的肚子,提醒宋枥,自己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宋枥冷淡的目光从她的腹部扫过,仿佛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不必留人。” 阮娴闻言觉得有些不妙,想要开口阻止。 可不等她说话,那些下人便麻利的躬身,鱼贯而出。 比起阮娴,他们更加不敢违抗的,是宋枥的命令! 最后一个下人出去时,还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关上了门。 转眼间,屋内便只剩了他们两人。 阮娴无法,只得扯动唇角,作出欢喜的模样来到桌边,执起桌上的酒壶,“殿下,您辛苦了一日,不如坐下用些果酒,也好松泛松泛!” 宋枥没接这话,只是阴沉沉的看着她,然后突然冷笑了一声。 他蓦地大步走过去,抓住阮娴的手臂。 酒壶失手落在桌上,浅起一片汤汁。 阮娴又惊又怕,“殿下,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您弄疼我了!” 宋枥丝毫不理会,只冷着脸将她往里屋的床榻旁扯去。 随着阮娴的惊叫声,两人也来到床榻旁,宋枥终于放开了手,可还没等阮娴松口气,就见男人猛地向她挥动起手臂! 第845章 丧命之日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在屋内。 宋枥半点没有留手,一巴掌打在阮娴的脸颊上,令得她吃不住力扑-倒在床榻上。 阮娴被打得懵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她愣愣的捂着火辣辣的脸,看向宋枥,不必佯装,泪水已是喷涌而出。 “你,你打我?!” 阮娴自来无论是在楚家时,还是回到阮家后,再是没有人这样凶狠的打过她的。 此时,她又痛又惧,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宋枥垂下手臂,冷嗤一声,“打你又如何?你该庆幸,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否则我早将你这jian妇千刀万剐了!” “敢背着我勾引男人,你好大的胆子!” 他眸底的阴鸷之色十分吓人,阮娴只觉背上起了层层的战栗,身子都僵硬了,不敢动弹。 好一阵才结结巴巴的道,“殿,殿下误会了,我没有,都是旁人胡言……” “住口!” 宋枥根本不耐烦听她的狡辩,顿了顿,语气阴森的道:“从此刻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呆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门!好好养着肚子里的孩子,倘若能顺利生下来,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命,若再作妖,搞三捻四,等孩子出生之时,就是你的丧命之日!” 阮娴听得寒毛竖起,她嘴唇微动,却无法发出声音。 宋枥的神情告诉她,他是认真的,没有半句恐吓之词,倘若她再不老实,他是真的会弄死她! 阮娴紧攥的手心布满了指甲印时,她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惧,讷讷道:“我听话,别杀我……” 见她似是真的乖顺了,宋枥的神情这才微微收敛。 最后瞥了她肚子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直至远去,阮娴蓦的松了一口气,全身脱力的趴在床上失声痛哭。 此时此刻,她当真是后悔万分! 她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昏头昏脑的非要跟着宋枥呢? 那个时候,阮家的人明明是百般反对,千般规劝,告诉她宋枥并非良人,可她就是如鬼迷了心窍一般…… 大哭间,阮娴恍惚间记起自己曾经的心情。 因为被宋枥从火坑里救出来,所以视他如天神一般,只想着自己这辈子无论用何等手段,也要抓牢了这个男人。 再后来,他安排自己回阮家,告诉她,她本是伯府嫡女,千金小姐,她便愈加感激他了,只觉得自己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给的,若是没有他,自己就无法拥有那一切! 可如今想来,真是蠢得很。 若非之前宋枥派去的人哄骗她离开楚家庄,她也不会被人卖到成凤楼去。 大楚家的日子虽然苦了些,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而且,没有宋枥,她也未必没机会得知真相,找回阮家。 说到底,根本就是宋枥害了她一辈子啊! 他如今还这般对他……真是比豺狼还狠毒! 阮娴越想越害怕,越伤心,也不知哭了多久,等她终于流干了泪,瘫软无力的勉强抬起头时,才发现屋内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那些下人都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竟然没有人来安慰她一句。 阮娴脸上露出恼色,粗喘了几口气,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向外走去。 第846章 软禁 外面的厅堂里同样没有人。 桌子上被打翻了部分的酒菜已然冷了,散发着油腻的气息,却没有人来收拾。 阮娴咬了咬牙,去打开外门。 她正准备高声唤下人进来训斥,却冷不防发现门外两旁正守着数名下人。 只是他们的面孔全然陌生。 阮娴目光扫过,不由怔怔地道:“你们是何人?” 丫鬟仆役齐齐行礼,“见过阮姨娘,奴婢是奉殿下之命前来伺候您的。” “可我已经习惯了原本那些伺候的人,他们在何处?” 阮娴心里不自觉的发慌。 她从进东宫后,便是那些人伺候,后来又跟着她离开东宫,因着他们颇为阮娴着想,所以她早视他们为心腹了。 可如今,这人一下子都不见了,她更觉得不安极了。 一名丫鬟福了福身,“回姨娘的话,他们侍候的不周,令得殿下发怒,已经被殿下派人带走了。至于带去何处,奴婢并不知晓。殿下只吩咐,日后就让我等伺候姨娘。” 阮娴扶着门框的手不知不觉用力,青筋暴起。 因为过于生气,一时间倒把宋枥的威胁忘了,抬脚就往外走。 她想要去找原本那些下人。 然而只迈出两步,就被那打头的丫鬟拦下,对方神色平板,毫无波澜的道:“姨娘,殿下吩咐了,没有殿下的允许,您不能出来。姨娘所需的一应吃食和日用物件,奴婢们都会送进屋去,还请姨娘回去歇息!” 阮娴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你这话是说,我被软禁了?” 丫鬟微微一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反而目光十分冷列,“姨娘想多了,殿下不过是知道姨娘身子弱,担心您胡乱走动伤着腹中的小殿下,这才让您留在屋内安静休养。姨娘可莫要辜负了殿下这一片苦心,惹得殿下不快!” 说到最后,她加重了语气,阮娴听得不由打了个激灵,瞬间想起之前宋枥的话。 她怔忡了半晌之后,默默地退回屋内,同时将门紧紧的关上。 回到屋内的床榻上,阮娴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皇子府真的不能呆了,她必须得跟张氏联络上,让她去阮家求救! 就算被赶出门,可她好歹也是阮怀英的亲生血脉,只消将宋枥的恶行恶状告诉他们,阮家的人……总不至于看着自己被折磨死吧! 阮娴越想越觉得只有这条路能走了,但怎么传信,让谁去传信,却是个问题…… 阮娴在四皇子府苦苦煎熬的时候,阮楹收到了长公主府上发来的帖子,帖子里说,五日后,长公主府上要办花宴,邀请她前去。 阮楹本不爱参加这些宴请,不过长公主府上又另当别论,因此很快写了回帖送过去,应下这邀约。 转眼到了参加花宴的日子。 阮楹梳妆打扮好,坐着马车,提前去了长公主府上。 府门口,等着迎接的下人当中,果然有云晴郡主身边的嬷嬷,一见到她的车马,便赶紧迎上前,“见过县君,您果然提前来了,我们郡主正等着您呢!” 阮楹失笑,她提前过来,正是打着同云郡主说说话的心思,两人竟是想到一处去了。 “劳烦嬷嬷了,请带路吧!” 第847章 做足面子功夫 阮楹跟着嬷嬷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云晴郡主的院子,两人一见面,云晴郡主便高兴道:“我还真怕你反悔不来了呢,幸好你到底是念着我的!” 阮楹被她拉进厅堂里落座,闻言很是莫名,“我既答应了自然会来,为何怕我反悔?我难道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 云晴郡主让下人上了茶点,这才慢吞吞的道:“我若说了,你可别生气,其实今日的花宴,不是我娘要办的,而是舅舅让我娘办的,为的……就是给还未成亲的几位皇子寻合适的皇子妃,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阮楹已经明白了。 既然是相看皇子妃的花宴,那来的客人想必都是带着女儿的夫人,以及未出阁的贵女们! 想到这个,她不禁头疼地捂住抽搐的额角。 “群主,您是故意让我难看的吗?明知我如今不大与各家的姑娘们来往,根本无从得知这花宴的真实用意,您还不让下人同我提个醒,不,应该说,从一开始这帖子就不该给我啊!” 别说她已经定了亲,便是没有,她也绝没有嫁给皇子的意思,她来这里做什么? 云晴郡主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晃来晃去的刻意娇-声道:“别生气呀,我绝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让你来陪陪我嘛!你是知道这种宴请有多无聊的,可我不参加又不成,我娘不允,若是有你这个伴儿,我也不至一个人孤零零的,总能稍稍好过些。” 见阮楹不以为然,她又话锋一转,“再说,你现在是九王叔的未婚妻,算起来也是那些皇子的长辈啊!来花宴也不算况外,你就别多想了!” 来都来了,想再多也没用啊。 阮楹只得轻叹口气,“罢了,既来之,只能则安之。说起来,这花宴是给二皇子和五皇子相看皇子妃吗?” 云晴郡主眨了眨眼睛,神情略显古怪的道,“你还忘了一个人,新鲜出炉的四皇子也还没有娶正妃……” 宋枥? 她还真是把这人忘了! 确切的说,阮楹总想着宋枥有了阮娴,自然就没觉得他还要娶正妃。 这么看来,这对真爱也不过如此啊! 才经历了一些波折之后,便各怀了私心。 阮楹想罢冷淡的挑起眉梢,“我还记得阮娴要进东宫的时候,口口声声的对我父亲道,日后她必会被晋为正妃。可如今,言犹在耳,承诺她的人却已经要另娶正妃了。可见,当初若不是她太自信,那便是她也被哄骗了,现在想来真是倍觉讽刺!” 云晴郡主连连点头,“可不是呢。其实要我说他们两人倒是极般配的,凑作堆也就罢了,何必再糟蹋旁的姑娘呢!” 她偷偷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又道:“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宋枥,不过我之前当着母亲褒贬了几句,结果被训了。” “母亲说,因着舅舅如今正对他觉得内疚,我若对他没好声色,传到舅舅那里,不免心里不舒服。让我这一回还是要做足了面子功夫。可道理是如此,我心里可真不舒服……” 这话也是提醒阮楹,一会儿见着宋枥,便是心里厌恶,面上也不要露出行迹。 第848章 嘴下留情 阮楹一笑,接受了她的好意,不过转而又意味深长的道,“你心里不舒服,所以就把我叫来,跟你一起不舒服……是觉得两个人分担比较轻松?” “哈,哈哈!”云情郡主赧然的干笑了几声,“两个人那的确是比较轻松的。再说,你来都来了,就别再为此事不快了!过会儿宴席开了,我们去晃一圈便偷偷溜走,这总可以了吧?” 阮楹瞧她为难,这才扑哧笑了,“行吧,那就这么说定了,若是让我从头坐到尾,我可真是没有那份耐心。” 毕竟,贵女们必然是争芳斗艳,想要努力拿下那几位皇子,她只想着,都觉得自己坐在其间怪尴尬的。 两人说说笑笑间,下人前来禀报,“郡主,县君,人差不多到齐了!” 云晴郡主点点头,“那我们就过去吧!” 阮楹顺势站起身,两人一道往花厅而去。 她们过去时,恰二皇子和五皇子连同宋枥一道来了,一应众人立时起身行礼。 阮楹和云晴郡主自然也不例外。 “见过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 “云晴,乐平县君,快快请起,无须多礼。”二皇子在三人中最年长,此时自然由他出面,只不过面对阮楹,他暗自有些不自在。 早前,大家一道在城外的庄子见过面,也算是相处了的。 那时二皇子对阮楹颇有好感,只是还没来得及多说话,就被宋文燮打断了。 二皇子当时便觉得九王叔待阮楹与别个不同。 他自问不能与九王叔相争,因此只得默默的打消了那份心思。 再后来,宋文燮果然同阮楹订了亲,二皇子还偷偷惋惜了一回。 如今见着面,不禁表现的拘谨。 旁人倒是没多想,只以为是面对阮楹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未来长辈,所以才不自在。 “多谢殿下。”阮楹倒是十分坦荡,毕竟他根本不知道二皇子曾经有过旁的心思。 她起身微微一笑,又转头向宋枥和五皇子也笑着示意。 五皇子也连忙回了个大大的笑容,神情间十分恭敬。 倒是宋枥,见阮楹待他与旁人竟无半点不同,神色间仿佛无恨亦无爱,只见陌生,顿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这种场合,他想要低调,自然不能多说多做,便忍下心里那份说不出道不明的恼意,转开头,和五皇子一道过去落座。 长公主这时也过来了,她的身边还带着两位贵女,生得花容月貌,三人一道说说笑笑,显见那两位颇得她喜欢。 看到三位皇子已经到了,见过礼之后,长公主慈爱的唤他们过去,向他们介绍起身边的贵女。 趁这个时候,云晴郡主拉着阮楹象征性的同几位上前攀谈的贵女打过招呼之后,两人便缩到了清静的角落里。 她叹道:“一看到这么花团锦簇的,我这眼睛就累得很。” 阮楹知道她指的是今日来的贵女,打扮的极为妍丽,不禁掩唇轻笑着调侃,“这么些美人,平时也算难得一见了,今日却在你们府上齐聚,你该觉得大饱眼福才是!” “饶了我吧!”云晴郡主嗔了她一眼,有些没精神,“人太多了,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头疼!” 阮楹无奈道:“你呀,嘴下留情,叫旁人听到少不了要编排你。” “我觉得云晴姐姐说的极是,她们真的很吵啊!” 两人正说着话,不妨有人突然插了这么一句。 第849章 九婶 云晴郡主和阮楹乍一闻声都吓了一跳,这时五皇子从后面的相思树后跳出来。 他虚岁十六,脸上还一团稚气。 见吓到两人,他一副恶作剧成功的模样坏笑起来。 云晴郡主凶巴巴的瞪他,“宋启!你不去相看正妃,跑到这里来偷听我们姑娘家说话,还吓唬我们,脸呢?” 五皇子挠了挠头,连忙举手道:“我错了,我认错,只是开个玩笑嘛,云晴姐姐你千万别生气!” 道歉的姿态极为熟练。 云晴郡主哼了一声,抬着下巴睨他。 五皇子连忙继续作小伏低的赔不是。 阮楹打量着他们,不免有些好笑。 五皇子……是敏嫔之子。 前世给她的印象也很不错,活泼又有礼,隐约记得他似乎对宋文燮很亲近。 宋枥登基时,他已经大婚,本来正是该入朝的时候,却突然开始称病,甚至还闭门不出。 这一病就病到她死的时候,对方都还窝在府中没出来。 倒没想到,原来他同云晴郡主的关系也这般亲近。 她正随意的想着,那边五皇子已经哄好了云晴,看得出来,他们经常这样玩闹,很熟稔。 不料,五皇子转头便对着她道:“九婶,若是也吓到你,我也同你赔个不是,你日后可千万莫要在九王叔的面前告我的状啊,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阮楹猝不及防间,脸腾的红透了,宛如三月的桃花。 云晴郡主偷笑着作势去打五皇子,“胡叫什么,乐平还没有嫁给九王叔呢,要叫县君啊!笨成这样,还想让乐平帮你瞒着,美得你!” 五皇子苦着脸连忙再次把手举起来,“我错了,我又错了……” 云晴郡主见他如此,忍不住大笑起来,阮楹也缓过神,慢慢平息下脸上的热度,随着轻笑起来。 三人笑了一通,便凑到一起说话。 五皇子叹着气道:“我根本不想现在娶妻啊,今日若不是父皇下令,我根本不想来。我觉得二皇兄也是这般想的,真不明白父皇为什么那么急着让我们都成亲。” 阮楹挑了挑眉,当然是因为嘉乐帝身子不好,想看着你们都成家,之后才好立业啊! 不过这话她也就是想想,自然不会说出来。 云晴郡主无奈的暗地里白了他一眼,也不说破,只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可长点心吧!别废话了,快去二表哥那里,同他一道看看有没有心仪的贵女,早娶早省心!” 她都这么说了,五皇子虽不愿,但还是磨磨蹭蹭的起身去了。 阮楹随着他的走动看过去,便见他果然是坐到了二皇子的身边,两人不时的凑头说些什么,一看便知关系还是比较亲近的。 惟有宋枥,一个人坐在那里,那两位皇子不理会他,他也没有凑上去的意思,显得格格不入。 云晴郡主也打量了片刻,口中啧啧道:“小五这个傻乎乎的性子,也亏得九王叔和二表哥一直对他多有照顾,不然啊,在宫里早被人欺负死了!” 阮楹心里一动,“五殿下同岑王殿下关系很好吗?” 云晴郡主应道:“是不错,关键是小五笨头笨脑的,他母妃,也就是敏嫔性子也弱得很,遇事就会哭哭啼啼,早前小五很是受了些气。好在傻人有傻福,有一回管事的太监欺负他恰好叫九王叔瞧见了,当时九王叔大怒,这才将事情撕掳开。从那以后,小五在宫里就好过多了。后来二表哥他们也着意多看着他几分,便再没有宫人敢拿捏他们母子了。” 第850章 冷遇 阮楹又向三位皇子的方向瞥了几眼,轻道:“宋枥是不是也欺负过他?” 云晴郡主一怔,片刻后才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多说,但阮楹能想得出来。 宋枥因着早早便封了太子,性子十分傲慢自大,心胸却狭小,以五皇子那憨直的性子,无意间得罪了他是极有可能的。 或许五皇子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惹他不快,但宋枥的性子却是会一直记在心里,寻到机会便要整治五皇子。 而五皇子的母妃立不起来,受欺负简直是必然的。 说起来,宋枥做人真的很失败。 他这些兄弟,要么是有真正的追随者,要么是有交好的亲朋,惟他,活了两辈子,还真没瞧见有哪些人是真正的一心为他! 哦不,前世有她这个傻子,倒是一心一意为他考虑。 可惜……他根本不配! 眼下看来,他这些兄弟,无论是不是对皇位有心思的,都对他十分冷淡生疏。 可见其为人真是没有半点真诚可言! 阮楹暗自冷笑了一声,见那边众人都已经坐好,贵女们开始表演才艺了,她便道:“郡主该过去了,我就算了,眼下反正无人留意到我,我去花园里坐坐,也免得在那里怪闷的。” 云晴郡主的确是该回席上了,听阮楹这么说很是郁闷,不过又不能勉强她,只得道:“那好吧,你先去,过会儿我便偷溜,去寻你。” 阮楹笑着应了,两人这便分道而行。 去到花园里,这个时候还有不少的花开得正艳,阮楹带着曲思和菡萏倒是可以清静的欣赏一番。 她倒是颇为舒心,不过花厅里的宋枥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盖因那些贵女又是施展才艺,又是眉目传情,但没有一个是冲着他来的。 多半是冲着二皇子,所剩不多的那几个,还是对五皇子有意。 偏偏他这个么堂堂皇子坐在这里,却无人问津! 他简直要气炸了,恨这些夫人和贵女踩低捧高,心里暗道,现在她们不将他放在心上,且等以后,他重掌权柄时,倒要叫这些小人好看! 只他却不想想,还未大婚,他便将阮娴纳进府中,还将事情闹得颇大。 到了如今,谁人不知他府上的阮娴身怀有孕。 还未成亲便要多了庶长子,且娘亲还是端肃侯府的亲生女儿,哪家疼爱女儿的府上乐意呢! 或许有那破落户看在他是皇子的份上不在意,可那等人家,以长公主的眼光之高也不会出现在今日的花宴上。 庶长子是令人忌惮的,阮娴的身份也被许多人家视作不好解决的麻烦。 明面上,阮家说是已经将阮娴赶出了家门。 但众人却也不会认为,阮娴若真的有事,回娘家求助,阮怀英会不理不睬。 到时妻妾若有了争执,阮家人再要出面,那该闹得多难看! 毕竟阮家护犊子,可是出了名的! 这两桩事就够棘手了,偏偏宋枥还有个前太子的名头,愈发叫各府中心生抗拒,便是有那贵女因着他的好皮相心动的,却也因着父母反对,而不敢对他有所表示。 上首的长公主在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位贵女之余,自然也看到冷着脸的宋枥,她不由心里暗叹一声,等到下面弹琴的贵女停了琴声便笑着道:“我听着是弹奏的极好的,枥儿觉得如何?” 第851章 痴心妄想 长公主给宋枥递了话,也是在提醒他不要总这么冷着脸。 本就亲事艰难,再若这般,便是真有那心仪他的女郎也要被这张冷脸吓跑了。 然而宋枥却以为长公主为他看中下面弹琴的女子,当即心下更是大怒,因着那女子他略知一二。对方的父亲在工部为官,不过区区五品,且这女子因着为母亲守孝,耽搁了婚期,如今已是十九的老姑娘了。 宋枥几乎被气笑。 难道这满厅的贵女,他却只配娶个五品小官的老女儿?! 心下怒气翻涌,他面上勉强撑起个浅到几乎看不出的笑容,“我对此道不甚精通,姑母觉得好,那想必是好的。” 长公主,“……” 身为皇子,乐之一道乃是必修,就算再不精通,至少品评个小娘子的寻常弹奏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不济,说几句场面上的夸赞之语也使得。 可宋枥这般,简直就是明着不给面子啊! 长公主的神色微敛,笑着点了点头,转而又夸了那女子几句,见对方脸色略微好转,这才让她回了位置。 之后,她便再不给宋枥递话。 二皇子和五皇子面面相觑,前者暗暗摇头,后者则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唇。 长公主都如此,他们更不必多事,本就不爱同宋枥搭话,如今真正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了。 宋枥自然察觉到他们的冷淡,在位子上坐的很是没趣,不多时便寻了个理由离开了花厅,出来之后深吸了口气,他索性往花园的方向走去。 而这个时候,阮楹估摸着才艺展示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便带着丫鬟往回走。 结果两人碰了个正着。 见到阮楹,宋枥眸中便闪过一抹暗色。 他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的扬起眉梢,“莺莺?我倒没留意,你何时离开的花厅,竟是跑到花园里来了!” 阮楹本不想理会他,免得控制不住火气,在长公主府上闹得难看。 可听他开口就唤她的小名,顿时停了脚步。 她的眸光如同泛着冰霜刺过去,“四皇子放尊重些!我这名字可不是什么人都唤得的,你身为晚辈,冒然前来搭话,本就逾矩了,还如此言语无忌,真当你是皇子,就能为所欲为了?!” 晚辈!皇子! 字字句句都戳中宋枥最不愿提及的事,他脸上佯装出来的笑容登时消失无踪,额角青筋跳动。 可再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在这里同阮楹闹起来。 宋枥不得不强-压下火气,阴恻恻的道:“你又何必如此无情?咱们好歹也一同落过难。我可是不会忘记的,在云蒙山上,你曾经倚仗着那个叫荆娘的贼女人,对我做过何事!” 提到提到云蒙山的事,阮楹悠然抬头理了理鬓发,嗤笑道,“四皇子这话说的蹊跷,我同他们素不相识,那女子绑了我去本是为了挣些赎金,后见无法达到目地,又担心我家人报复,这才无奈将我送下山,恰逢岑王殿下经过,救我于危难……” “自始至终,我也不过是同四皇子说过几句话而已,难道除此还有其他吗?” “你!”宋枥听着她颠倒黑白,将云蒙山的事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她无辜的像是朵白莲花,登时气得几欲吐血,半晌才缓缓道:“你这毒妇,少在我面前装无辜!我的腿就是你同宋文燮两人合谋打断的,你当我不知道么?” “是,我现在是没有寻到证据,不过你也别得意,早晚有一日,我会叫你知道,你以为攀上宋文燮就能对付我,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第852章 跛足 阮楹见宋枥猜到了真相,并不慌乱,甚至面上还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你肆意污蔑我还不够,竟是连岑王殿下都不放过?你可还记得,他是你的长辈?对长辈都能这般无规无矩,我看四皇子你真的该回太学去重新学学礼仪才是!” 被她连讽带刺,宋枥的神色愈发狰狞。 “你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阮楹面色淡淡,打量着他道:“有何不敢?我不但敢同你说,还敢到陛下面前这样说。你毫无证据,空口无凭便敢污蔑我同岑王殿下……我只说让你重回太学,难不成还说错了?” “呵,四皇子,莫说你现在只是皇子,便是从前你是太子之时,你若这样空口白牙的往我同岑王殿下-身上泼脏水时,我也敢寻个公道!” “不过如今陛下正病着,倒是不便打扰,但也没关系,不好同陛下说,我还能同代为监国的大皇子殿下说,相信大皇子身为兄长,定然不介意好好管教一番出言不训的弟弟!” 随着她的话,宋枥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气得七窍生烟。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在嘴皮子上占阮楹的便宜,想要以言语来占据有利位置,那是不可能的。 相反,若是继续说下去,只怕他便会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恨意和怒火,在长公主的府上大发雷霆了! 到时候,更难看的绝对是他,而不是阮楹。 想清楚这些,宋枥不再出声,他眸光森然的看向阮楹,片刻后,转身拂袖而去。 许是走的太过着急,他的背影怎么看都透着几分狼狈之态。 甚至,本已经痊愈的双腿走起路来也显的一高一低,仿佛地面不平整,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似的。 看到这一幕,阮楹若有所思,“你们瞧他走路是不是有些古怪,仿佛跛了脚?” 曲思快言快语的道:“不是仿佛啊姑娘,这分明就是跛了啊!” 顿了顿,又气哼哼的补了句,“活该!叫他跟您说话不着四流的,什么玩意儿嘛!” 菡萏忍着笑轻声道:“姑娘,想来是因着之前四皇子断了脚的缘故。奴婢听说有些腿伤是这样的,表面瞧着像是治愈了,若是慢慢走,便同常人无异,可若是走得太快,便会露出跛足之像。” “这个……似乎是无法根治的。” 阮楹闻言勾起唇,“还真跛了啊!哎呀,可惜方才还不知道,不然的话,我一定建议他再找更加高明的大夫去瞧瞧腿!” 菡萏:…… 您这是不把人气死不甘心吧! 不过这个时候,阮楹才意识到,宋枥为何会这么主动的请辞太子之位,估计是怕大皇子等人争位子争得眼红,查到他跛脚的事,然后曝露得众人皆知,若是那样,他就彻底完了。 倒不如自己主动退让,先让其他人去争个你死我活,等到他完全准备好,再一举拿下帝位…… 唔,想得倒是挺美! 可惜有自己在,有宋文燮在,他这个想法是注定不可能成功的。 “走吧,去同长公主她们打个招呼,我们便先回去了。”阮楹迈步往花厅走去。 “是!” 曲思和菡萏虽然不明白她方才还说要用完宴席再离开,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不过她们也没打算问,总之,听主子的话就是了。 第853章 受伤 阮楹回到花厅,分别向长公主和云晴郡主,以及二皇子和五皇子分别道过别,只道自己临时有些急事,要先行离开,在得到众人的一致谅解后,她便匆匆的离开了长公主府。 不过她并未回侯府,而是去了亭盖园。 同掌柜的在厢房里密谈了小半个时辰,阮楹这才起身离开。 而在她离开后,掌柜的便立刻召集了麾下的好手,向他们分派一番任务。 此事过去后第四日上,阮少楠突然回到府中。 他受了伤,是被人送回来了。 阮楹闻讯立刻去了他院子里探望。 阮少楠正坐在软榻上,同旁边身高体壮,面相憨厚的年轻男子说话,听闻阮楹来了,脸上顿时露出懊恼的神色。 同时解释道,“是我家大妹妹来了,定是听说我受伤,她不放心,要亲眼瞧瞧。” 年轻人憨憨的笑道:“明白的明白的,姑娘家便是这样帖心,从前我家小妹未出嫁的时候,也是这般。总归是将你这兄长放在心里惦记着才会如此。” 阮少楠闻言咧开嘴乐了,一边站起身轻抚了着受伤的手臂向外走,一边深以为然的道:“可不是!要说我家大妹妹,那最是贴心不过的……” 他口中吹捧着自家的妹子,来到外面的厅堂里,还未开口,已经落座的阮楹便立时站起身迎上前,“二哥伤到了哪里,可严重?到底发生了何事?” 阮少楠指了指左小臂,“不重,只是轻轻撞了下,歇上两日便能痊愈。” 说着,想起旁边的年轻男子,又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李兄,今日多亏了他帮了我一把,不然我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 原来,阮少楠是与同窗一道去书院外的一家书斋买书,中途不小心与人撞了一下,本来只是一桩小事。 但不料对方是个泼皮无赖,许是见他面嫩,当即便佯装受重伤躺倒在地,非要阮少楠给百两银子的赔偿。 阮少楠自然不肯白白送银子与对方,便要带着人去见官。 那无赖不肯。 两方便生出争执。 推搡间大家都动了真气,那泼皮看着精瘦,力气却大,眼见着阮少楠非要报官,他便蛮横的一头撞过来…… 阮少楠见状不妙,心知不能让对方真撞到身上,否则他必是会受重伤的,情急之下伸出手臂去挡。 这一下若是挡实了,说不得手臂便会断掉。 所幸李生恰好从旁经过,他身上有些粗浅的武艺,又恰逢其时,便顺势推了那泼皮一把,这才没叫他结结实实的撞上。 饶是如此,阮少楠被撞上的左臂也青紫起来,吃不住这力道。 李生好人做到底,先是帮忙捉了那泼皮去见官,之后又送阮少楠去了医馆,诊治过后再送他回府来。 听完阮少楠的讲述,阮楹连忙向李生施了一礼,“多谢壮士相救,否则我二哥只怕要吃苦头了。” 李生急着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正好遇上了,总不能眼看着那泼皮欺负人,顺手的事,当不得姑娘的礼!” 阮楹起身笑了笑,“不必谦虚,这礼自然是当得的。” 她深深的看了李生一眼,对视片刻后,李生不动声色的微微点下头。 第854章 毒针 阮楹见阮少楠既已看过大夫,伤的也确实不算重,这才放下心来。 她出了阮少楠的院子,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停下了脚步,侧头吩咐道:“曲思,你在这里等着,过会儿那李生便会出来,到时你打发走送他的人,悄悄将带他去花园的凉亭来见我。” 曲思一愣,连忙应道:“是,姑娘。” 顿了下又道:“可是姑娘,这会不会不合适?” 毕竟是陌生的外男,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自家姑娘便要见人,万一是外表忠厚实则内心藏奸的,生出事端来怎么办? 阮楹失笑,“真是个傻丫头!” 她没有多说,倒是另一边的菡萏笑着道:“姑娘,若是奴婢没有猜错,这人想必是亭盖园那边的人吧?” 阮楹点点头,“不错,所以我要寻他仔细问问,今日的事到底是如何?” “您是说,今日之事并非意外?” 阮楹神情微敛,“自然不是。” 意外不会这么巧! 那日在长公主府,宋枥临走时看她那一眼,让她感觉极为不适。 当时她便多了个心眼,担心宋枥因为仇恨她,便会向阮家人下手以图报复。 毕竟从旁的地方,他也无法抓住她任何把柄或是弱点。 况且他最是知道,她非常的重视阮家人。 伤害了阮家人,才会让她感到痛苦。 所以阮楹特意去寻了亭盖园的掌柜,让他派几个人去保护阮少楠。 侯府里其他人,女眷出门少,她就算是出去最多的了,但她出入都是带着护卫的,生人根本无法接近。至于阮怀英和阮少卿,他们也都是有下人保护,且他们是朝廷命官,若是遇袭,那事情很容易闹大。 总之阮家人中,最容易下手的,就是在书院的阮少楠了。 果不其然,还真被她料中了。 阮楹一边思忖着,一边去到花园的凉亭里等待。 李生接收到她的暗号,果然没过多久便向阮少楠告辞,并借口他受伤,坚持不肯让他相送。 阮少楠无法,只好叫下人去送。 然后就被曲思顺利的将人带走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那李生随着曲思来到凉亭,见到阮楹便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属下李三,见过县君。” 阮楹摆手道:“起来吧,无需如此,想必你已经猜到我叫你过来是为何了,且同我说说,今日之事到底是何种情形?” 李三应声起身,恭敬的将事情说了说。 前面一段同阮少楠说的相差无几,不过后面,李生却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放在桌上,“县君万不可以手触摸,此物有毒!” 阮楹心头一凛,探头看过去,便见那打开的小布包里是一枚三寸长的针,但与普通的针有所不同,它细如牛毛,若非仔细瞧,又被浅色的布衬托,极容易忽略掉。 另外引起她注意的是,那针尖往上有寸许都透着隐隐约约的蓝色。 李三解释道:“属下推开那泼皮,扶住府中二少爷的时候,察觉旁边有人暗施毒手,幸好属下运道还算不错,及时拦下了这枚毒针,否则那泼皮被刺中,恐怕用不了一刻钟便会毙命!” “泼皮?!”阮楹愣了,她本以为,对方这毒针是冲着阮少楠去的。 第855章 将功补过 李三笃定的点点头,“属下这点功夫还是有的,可以确定,他们是想毒死那泼皮。” 他想了片刻又道:“若是属下没有猜错,这毒素入体,是极不容易查验出来的,只要及时取走毒针,死者多半会被当作是心疾发作而亡!” 听到这里,阮楹已经弄明白了此举的狠毒之处。 直接对阮少楠下手,阮家不会相信心疾发作的理由,哪怕闹个翻天覆地也是查出真相,抓到真凶,与他报仇血恨的。 风险太大。 相对而言,害死那泼皮就要简单多了。 幕后的人只消在人死后,怂恿着泼皮的家人,或是索性派了人佯装是那泼皮的家人,盯紧了阮家,一口咬定是阮少楠将人害死的…… 如此一来,哪怕对方看似是心疾发作,并非阮少楠亲手所害,但终究是与他争执中发生的事,他便等于是背负上了一条人命。 且不说他本人会遭遇何等大的压力,便是外面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只怕也会对阮家议论纷纷。 这时再有人推波助澜,阮家怕不是还要担上一个仗势欺人,致人于死地的恶名! 委实毒辣! 阮楹想着,神色不由的沉下来,半晌,她开口道:“你回去告诉掌柜的,此事必然是宋枥所为!若是可能,最好寻到他是指使之人的证据。” 李三挠头道:“是,属下会转告的。不过……” 阮楹抬眼看向他,“你有话直说无妨。” 李三应道:“禀县君,恕属下直言,此事只怕很难寻到证据。事发当时,属下发现有人暗中射出毒针之后,便立刻寻找那射出毒针之人,属下是想,哪怕打个招面也好,只要看到对方的相貌,便不愁找不到他人,不想对方竟是已经离开了。” “行事如此谨慎,留下证据的可能极小,几近于无。” “此事……县君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才好。” 免得找不到再失望。 这方面,李三是专业的,阮楹闻言就知道,她想以此来对付宋枥的想法大抵是行不通的。 失望自然是有的,不过她从最初对付宋枥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成的,所以她倒还不至于因此而失态。 想罢,阮楹平静的道:“我知晓了,那你便同掌柜的说一声,此事不必强求,能找到固然好,不能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莫要曝露自己,还是以咱们自己人的安全为首要。” 李三面色一整,“属下明白!” 虽然暗中庆幸未来的女主子果然如同掌柜说的一样,十分体恤他们这些人,但事情极可能办不成还是令李生出愧意,他灵机一动,想着是否能将功补过。 “县君,据属下想来,端肃侯府上,也只有二少爷因着离家在书院容易被人钻空子,暗中谋算。如此,倒不如我们派出一人混进书院,与二少爷同吃同住,贴身保护,这样一来,便万无一失了!” 阮楹一怔,旋即便大为赞同的道:“你说的极是,我也正担心对方不肯就此罢休,再从二哥这边下手。若是照你所说,那就最稳妥不过了!” 她当即便表示要一道去亭盖园向掌柜的提出此事。 毕竟想混进书院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当初,将阮少楠送进去,阮怀英可是搭了不少的人情。 李三却道:“县君倒不必辛苦这一趟,实则掌柜的认识书院的山长,此事只要掌柜出面去办,想来不会有问题。况且这本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主子临走前说了,让我们听县君的吩咐,务必护好县君和您家人的安危!” 第856章 放在心上 李三告辞离开后,阮楹又独自在凉亭里坐了好一阵才回去盈香院。 她满脑子想得都是宋文燮。 阮楹没有想到,他不但是在意她,甚至爱屋及乌,将阮家人也一并纳入了保护之中! 该如何说呢? 她只觉得胸膛里甜甜的,暖暖的,心里有许多的话想向人倾吐,可是当听的那个人不是宋文燮时,她又顿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是的,她想念他了。 想同他说话,想看着他俊美无俦的面庞,想亲口对他道一声谢……虽然这比起他为她做的,太过微薄。可阮楹不知还能用何种方法来表达自己对他这份心意的珍视。 坐在窗前,她托着腮看向外面树上婆娑的枝叶。 最近,宋文燮都没有信送回来,也不知他在鸢城到底如何了。 虽说是打了胜仗,可其中必然极为艰难吧! 只盼着他能够多顾惜自已,不要受伤…… 与此同时,鸢城边军的营帐中。 宋文燮端坐在榻上,旁边的大夫正在为他手臂上的伤口用药。 那伤口虽不算大,但却深得很,几可见骨。 但无论是上药还是随后的包扎,宋文燮的脸色都极为平静,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似的。 若不是他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只怕军中的大夫还真当岑王殿下是不知痛的。 一柱香后,大夫方才收了手。 “殿下,伤处已处理妥当,在愈合之前,你须按时用药,最好不要过多用力,免得伤口迸裂,不利愈合。” 宋文燮瞥了一眼手臂,淡淡道:“知道了,你且下去拿药吧。” 之后,亲卫中的一人跟着大夫去拿药来煎熬。 属下紧张,宋文燮却没拿手臂上的伤当一回事,他曾经受过伤比这严重不知多少倍,还不是照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见伤口不愈合。 可见天底下的大夫都是一样,最喜欢夸大病情,令得伤者心中惧怕,他们巴不得用这一招能将他一直绑在营帐里养伤。 可惜,他同样时间很紧,却是不能如他们的愿。 不过暂时还是可以歇息一阵的。 来到鸢城也有段日子了,宋文燮难得空暇,像这样悠闲的留在营帐里。 他坐到书桌前,本想给阮楹写封信的,不过转念看到自己受伤的手臂,想到只用一只手,恐怕字写的与往日有别,旁人或许不会发现,但她那般细心,定是能看出来的。 然后多半就会猜到自己是受了伤。 宋文燮委实不想她担忧,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转而用一只手笨拙的取出落锁的柜子里的木盒,置于桌上,再小心翼翼的打开。 木盒里,左侧放着两封信,这都是之前阮楹写给他的。 不能写信,那总能看。 这两封信,他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几乎能一字不落的背下来。 可每一次看,仍是打心底里高兴。 信虽然算不上厚重,但每次也总有四五页纸,里面都是她叮嘱他好好保重自己,莫要受伤,那字里行间都透出担忧来。 她总说,因为无法回报他同样的情意,所以不想同他在一起。 可若她真是对他无心,又哪里会这般将他放在心上? 这个傻丫头! 总是嘴硬心软。 宋文燮将信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这才小心的收起来,看向木盒右侧放的数个小药瓶。 第857章 后怕 这是阮楹送来的药,宋文燮知道,药是那名叫荆娘的女子所制。 不得不说,虽然他因着对方绑过阮楹而十分不喜,但这一手制药之术的确是无可挑剔。 这些药,药效奇佳,他轻易舍不得动用。 象这回手臂受伤,他就没有用这些药,否则也是浪费了这等好药。 他手下的兵士,在作战当中,有时会受比这更加严重百倍的伤势,而用上这些药,多半能捡回一条命。 宋文燮想着便暗叹了一声,将木盒的盖子扣上,重新放回柜子里。 从前来到战场上,他想的是剿灭敌人,杀个痛快! 可如今再次来到战场上,他想的却是早些将对面这些烦人的家伙都打发了,好能早日回京! 眼见着气候渐渐转冷,用不了多少便该过年了。 他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留阮楹一个人留在京里。 再何况,宋枥那人渣也回到了京中,他不定又在打什么歪心思。 哪怕留了人照拂阮楹,宋文燮仍然不放心。 想到这里,他冷哼了一声。 只觉得嘉乐帝太过心软,宋枥不过是略施手段,他便轻易应允他回京,真当那种人渣会如此轻易就放弃帝位吗? 不可能的! 宋文燮越想神色越是肃然,片刻后,他唤来亲卫吩咐道:“去将何、李两位将军唤来,就说本王决意施计诱敌,这一回,定要将北承那些蠢货打怕打服,叫他们再也不敢觊觎我大宛边城!” …… 阮楹那边虽然同李三商量妥当,由亭盖园派人混入书院,贴身保护阮少楠,但阮少楠被算计这件事,却不能就这么含糊接过去。 因此,及至傍晚时,她便乘了马车去接阮怀英。 路上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当然,并没有提及亭盖园,只道是宋文燮私下留了人保护她,又因为她的拜托去到阮少楠身边看顾,这才得以救下阮少楠。 最后,阮楹有些内疚的道:“说起来,此事也怪我太过冲动。” “倘若那日在长公主府上,我不同宋枥争锋相对,逞口舌之快,他也不会迁怒到二哥身上。这回虽说他没能得逞,但我只担心他不肯善罢甘休,之后还会打歪主意,所以父亲您平日里一定要注意安全,另外是不是再加派两个人保护大哥,免得被人算计了去?” 饶是阮怀英知道宋枥看自家不顺眼,却也没想过他竟然如此狠毒,会对阮少楠设下如此毒计。 倘若真被他得逞,不说阮家的声誉会受损,但只阮少楠平白便背负上一条人命。恐怕就会令他消沉许久,甚至还会影响明年的上场。 想到这些,阮怀英就觉得一阵后怕。 不过见阮楹满脸自责,他又不禁安抚道,“这怎么能怪到你的身上?就算你不同他起冲突,难道他又会放过阮家不成?更何况,他当着面辱及你的清誉,甚至还污蔑岑王殿下,你若忍气吞声,那为父才要动怒!我阮家的孩子,岂能由着人如此侮辱?!”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此事恐怕难以找到证据,你也不必让岑王殿下的人去费这份心思了。他们既是留下保护你的,你便将人留在身边,如此我同你祖母都能更放心。免得你每回去绣坊,你祖母见着我都要催着我再请个更好的武师傅回府,说要好好训练那些护卫,生怕他们功夫不够好,不能护你周全!” 第858章 岂能让他称心如意 阮楹愕然,她竟不知此事,也不知道祖母暗暗的这样担心她。 一时不由得眼眶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说道:“是我让祖母她老人家费心了,父亲您也是……不过女儿这边应是安全无虞的,恐怕也正是见我这边无缝可钻,宋枥才会去打二哥的主意。” 阮怀英笑着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你二哥皮糙肉厚,受些磨难也是好的,毕竟是日后要顶门立户的儿郎,若总是一帆风顺才该担心。” 当然,话是这么说,阮怀英也不可能看着别人算计自己的儿子。 他思忖了一番,蓦然冷笑着道:“你且放心,很快宋枥就不会有心思再打咱们府上的主意了。” 阮楹道:“父亲,您想怎么做?” 阮怀英勾起唇角,“闻听宋枥对成国公家的小女儿有意,想要娶对方为正妃。此事你可知晓?” 阮楹摇了摇头,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不过她记得,那日花宴上,成国公的小女儿的确是去了的。 只是当时对方是不是与宋枥有过眉来眼见,她就没瞧见了。 有可能,宋枥就是那个时候起的心思。 更让她在意的是,这才没几日的功夫,父亲就得知这个消息……恐怕也是一直在关注宋枥的动向吧,阮楹这般猜测着,稍稍放心。 看来他对宋枥是早有防备,这便好。 这时,就听阮怀英又道,“宋枥想与成国公府联姻,无非是因着成国公曾经领兵,如今大儿子也还在军中效力。他觊觎那个位子,光靠拉拢文臣是没用的,关键还是要笼络那些武将。宋枥想借成国公府的力,我又岂能让他称心如意?” 言下之意是要破坏此事。 阮楹明白他的意思,此事若出了波折,宋枥自然是没心思再针对阮家了。 “父亲,此事既有风声传出来,那是不是成国公府其实也有意同宋枥联姻?”阮楹思索着问道。 其实她一直不喜欢成国公府。 成国公府家的大女儿,是个脑子不大好使的,听说是幼年时起了高热留下的病根。 也因此,她被退了从小定下的婚事。 自那之后,杜大姑娘便落了个毛病——见不得比她漂亮的女子,一旦见着,便仿佛遇着仇敌,非要整治对方,甚至毁了对方的容貌! 按理说,这般蛮横凶残的行径,家中是该极力管束的。 可成国公府却好,不但不管束,成国公夫人甚至还派了两个精明的嬷嬷到大女儿身边指点她。 若是遇着美貌的女子,看对方的身份地位区别以待。 对方是贵女,招惹不得的,嬷嬷们就哄着杜大姑娘不要去寻麻烦。 可若那女子是平民百姓,那嬷嬷便任由杜大姑娘折腾对方。 阮楹隐约记得,云晴郡主似是同她提过,那成国公府的杜大姑娘曾经当街命下人扒了一名平民女子的外衫,且还划花了对方的脸,逼的对方回去便上了吊! 且不说这传言当中有多少水份,但总归无风不起浪,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成国公府仍然视而不见,一意包庇自家女儿……这般行事,委实叫阮楹觉得极为不妥。 她正胡乱想着,就听阮怀英道:“成国公那长子就是个墙头草,看谁势大他就攀附谁,就是个没骨头的!武将做到他这个份上,也委实令人鄙夷。另外,我还听人提起过,说是那杜家小子如今同三皇子颇有交情。” “既然投靠了三皇子,那他想必不会愿意同宋枥联姻吧?”宋枥如今除了个皇子的名头又有什么?成国公府应该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改弦易张吧? 第859章 说曹操,曹操到 阮怀英摆了摆手,“那可未必!眼下要说陛下最不可能传位的人,那便是宋枥了。在旁人眼中,他是与皇位彻底无缘,且还很容易被将来的新帝忌惮的人。这种情形下,自然有人想拉拢他,毕竟,他是元后之子,在陛下那边还是有不少的情份在的。” “父亲的意思是,三皇子想要通过成国公府去拉拢宋枥,站在他这一边?”阮楹若有所思。 阮怀英微微颌首,“我瞧着确实有此迹象,甚至三皇子可能早便打的是这个主意,否则他又怎会在宋枥离京的时候,对阮娴那孽畜诸般照顾,若说是为了拉拢宋枥,那便说的通了。” 对于三皇子与阮娴有私情的想法,他是嗤之以鼻的。 三皇子还不至于那般眼瞎,看得上阮娴。 不过是另有目地罢了。 眼下,便都明了了。 阮楹惊讶道:“原来这件事父亲您知道啊!” 那她同阮少卿将张氏送到城外庄子上的事,父亲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阮怀英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瞥着她,果然道:“真当你同老大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我一无所知?” 他哼笑,“不过是看你们想的还算周全,所以为父便没插手” “对了,记得提醒你大哥,还是尽早将她送回锦州为好,否则阮娴早晚会再缠上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张氏。 这话同阮楹的想法差不多,因此她立刻点头,“我知道了父亲,我会寻个机会提醒大哥的。不过成国公府投靠三皇子,那岂不是说明他们认为三皇子的机会比大皇子更大吗?可三皇子那个人,女儿实在是不看好,父亲您觉得呢?” 阮怀英蹙了下眉,突然意识到自己许是错了,他大抵不该在莺莺面前说那么些前朝的事,且毫不忌讳,这也导致莺莺说起继位等等的大事,也是随口就来。 这可不是好事。 他立时便敛了神情,正色道:“这话你同我说也就罢了,却不能同旁人透出一字半句,哪怕是岑王殿下那里,你也要慎言。可明白?” “天家的事,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万一你说顺了嘴,在旁人面前漏出口风,那是会惹来杀身大祸的!你如此聪慧,合该知道轻重。” 阮楹抿着唇点点头,“是女儿轻率了,再不会这般。” 她其实从来没有对阮怀英以外的人提过这些,不过阮怀英这般谨慎,也是为了她好,因此,阮楹也没想着分辨。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仿佛有女子的尖叫吵嚷声,随着马车便停了下来。 阮怀英吩咐车外的护卫去查看情况。 护卫前去打听一番,回来禀报道:“侯爷,前方是成国公府的马车被一年轻女子冲撞了,成国公府的人要那女子磕头赔罪,那女子不肯,只说是马车先撞上她的,如今正在同成国公府的人争执,两方对峙,这才挡住了路……” 犹豫片刻,他又道:“小人前去时,见那成国公府的下人正强押着那女子跪地,那女子挣扎不休,因此才会如此吵嚷。”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听到成国公府的做派,阮怀英和阮楹齐齐皱了皱眉头。 第860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阮楹在听到护卫说年轻女子的时候,心中便有所猜测,此时不禁道:“父亲,成国公府里旁的人,再不至于为此等小事同一个年轻女子计较不休的,女儿想着,那马车里多半便是成国公府的大姑娘了。” 这杜大姑娘的事迹,阮怀英也是略有耳闻,闻言便冷嗤道:“成国公府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将女儿教导成这般模样,还敢放她出来,真以为他成国公府能在京里横行无忌了?!” 说着,便吩咐护卫去通报巡逻军,将对方驱散开。 阮楹道,“父亲,莫若女儿过去瞧瞧吧!倘若那女子真是无辜的,无人插手的话,那杜大姑娘恐怕不会放过她的。” 阮怀英知道女儿心善,看不得这等欺负人的事,也没有阻止,只道:“让护卫陪着你一道过去。免得那成国公府的姑娘发疯!” 阮楹应了一声,便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和护卫向前方人群聚集之处走过去。 因为有护卫开路,看热闹的百姓纷纷让路,所以走的还算顺畅。 等去到最前面,阮楹便看到成国公府的马车车帘是打开的,里面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姑娘。 仔细打量了一眼,发现原本她的五官也算秀气,但此时,对方正竖着眉毛,满面戾气十分嚣张的叫道:“你们过去帮忙!她若再不肯跪,就把她的腿打折,我瞧她倒是肯不肯跪!” 这般做派将脸上那点仅有的秀气破坏殆尽,反而显得愈发丑陋了。 阮楹挑了挑眉梢,目光滑过她看向马车前方。 正有一名年轻女子被两名健妇压着双臂,将她往地上摁。 不过那女子也是颇为凶悍,挣扎的力道不小,脚下踢来踢去的,愣是让那两名妇人要提防着躲闪,用不上十分的力气。 但在那杜大姑娘的指挥下,已经有两名仆役朝那女子冲过去。 可想而知,任她再怎么凶悍,也敌不过两名男子的力道,多半还是会被摁在那铺了青石板的地面上,屈辱的向马车上的人低头。 阮楹见状,深吸了口气,当即便要上前阻止。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对面便传来大喝声,“住手!” 随着这喝止声,两名穿着熟悉的侍卫上前,将那年轻女子从健妇的手中解救出来。 随着,数名丫鬟开道,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女子婷婷走上前。 阮楹定睛一看,发现正是云晴郡主! 她顿时笑了。 因着有云晴郡主出面,眼见是不需要她了,阮楹暂时便没有上前。 云晴郡主最是厌恶这等仗势欺人的事情。 更何况,那杜大姑娘以往的行径她都听说过,本就对她印象极坏。 此时见她这是犯了老 毛病,当即便让人将她从马车上拖下来,厉声训斥了一番。 云晴郡主当众主持公道,旁观的百姓都不由激动的大声叫好。 成国公府的人个个面如土色。 便是蛮横如杜大姑娘,好歹她也只是半傻,而不是完全的傻子,她也清楚,云晴郡主可不是她能惹的人。 虽然那张胖脸上透出不服不愤的意思,但终究没敢出声反驳。 在云晴郡主出声让他们滚回去之后,成国公府的下人便急慌慌的拉着杜大姑娘,赶着马车灰溜溜的走了。 第861章 他们很相配 随后,云晴郡主又吩咐侍卫好生将那受惊的女子送回家中。 事情解决,旁观的人渐渐散去。 阮楹这才轻笑着上前见礼,“郡主方才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好生英雄了得!” 虽然这话中有几分打趣。但阮楹真的觉得,云晴郡主正是她,也是那些平民百姓,最乐于看到的皇家人的形象。 云晴郡主扑哧一笑,“莺莺,你这夸赞,我可真是受之有愧,不过是打发了个碍眼的东西罢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不过被这些百姓真心实意的感激,感觉倒的确不错!” 仿佛自己真的成了英雄似的。 只可惜她需顾及成国公的面子,不好将那杜大严惩,那样才算是真的为民伸张正义! 不过,她不准备就这么算了。 云晴郡主转了转眼珠,凑近阮楹低声道:“我回去一定要禀报母亲,或是干脆去宫里同大表哥告状,叫他好生敲打成国公一番,总不能任由他家的女儿在京里称王称霸,那杜大算什么东西嘛?” 阮楹心里一动,赞同的道,“确实应该如此,这杜大姑娘未免太不像话了,倘若任由她这般下去,这京中的平民女子哪里还敢出门?岂不是平白坏了风气。倒叫百姓们以为,这勋贵世家出来的贵女都是这般蛮横无理的模样!” 云晴眼睛一亮,“没错!我刚才还没想到这一节!莺莺,你可算是提醒我了,不行,我这便进宫去同大表哥说,败坏京里的风气,败坏勋贵世家闺秀的名声,便是成国公府也承担不起这罪名!” “那便辛苦郡主了,如此也算是为世家贵女们张目了。” 云晴郡主连连点头,她急着进宫,便没再同阮楹多说,随即告辞离开。 而阮楹则深藏功与名,事了转身回去马车上。 侯府的马车重新驶动,阮楹同阮怀英简单说了说方才发生的事,阮怀英要笑不笑的看她,“你这丫头!怎么连云晴郡主都撺掇?” 阮楹可不认同这个说法,“父亲此言差矣!百姓是天子的百姓,是皇家的百姓,维护百姓本也是皇室该做的事,郡主身为皇室宗亲,既然遇到了,那出面解决也是合乎情理的。若是易地而处,女儿亦是责无旁贷!” 阮怀英清了清嗓子,笑道:“行了,为父说不过你。不过你的话也算有道理,此事由郡主出面,的确比旁人更合适。” 阮楹嘻嘻一笑,算是揭过了此事。 不过想着成国公府的事,她突然道:“宋枥不是想同成国公府联姻吗?我看方才这杜大姑娘跟他倒是很相配,若是杜二姑娘,那倒是可惜了。” 杜二姑娘便是成国公家的小女儿。 阮楹同她见过数次,据她看,杜二姑娘的性子虽然冷淡些,但心地却还不错,身边的几位手帕交也俱是明理之人。 可见其品行。 她若真嫁给宋枥,只怕结局堪忧。 阮怀英闻言险些喷笑,“杜大姑娘?亏你想得出来!此事杜家想必是乐意的,但宋枥是绝不肯的。他虽想联姻,却也没想娶个心智不足又蛮横狠毒的女子回去做正妃。” 话虽如此,可阮楹却动了这个心思,且不打算只是说说。 “父亲,阻止宋枥和成国公府联姻的事,不如就交由女儿来做,可行?” 第862章 眼光奇特 阮怀英皱眉,立刻断然拒绝。 他哪里舍得让阮楹涉险。 不过阮楹早猜到他不会轻易应允,想了想便恳切的道:“父亲,我会这般说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心有成算。” “您是知道的,我这里有人手,想做些什么方便的很,这是其一。再则,此事您来做风险太大,不被人发现还好,若是漏了行迹,那不免叫人,尤其是叫陛下觉得,咱们家是在落井下石。毕竟宋枥才刚从太子的位上退下来。听郡主说,陛下如今对宋枥十分愧疚,一心想着要补偿他。倘若陛下得知,咱们破坏了宋枥的亲事,难保不会生出误会来。听说这病中的人疑心格外的重,父亲若为此事惹来猜忌,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 “但女儿出面就不同了,退一步说,就算女儿一时不慎,露出马脚,到时女儿只道,是为阮娴不平,因着宋枥之前说过尽早要教阮娴做正妃的,他如今却说话不算,打算另娶她人,就算阮娴已经不是阮家的女儿,但他这般背信弃义之举,女儿却是看不过去的,因此不愿他同成国公府联姻!” “这个理由,旁人不说全信,但也能信个几分,这便够了,您说呢? 这话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阮怀英陷入了沉思,但并没有应下,他毕竟还是不放心。 阮楹又是好一顿保证,一径说自己会小心谨慎行事,万一不成也绝不会强来。 缠的阮怀英实在无法。只好道:“那你便去试一试,只是咱们事先说好,若是不成便立刻收手,绝不可乱来!” 阮楹高兴的笑道:“父亲您只管放心!我是要给宋枥添堵,可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若是不成,我自然不会勉强,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阮怀英见她眸光狡黠,仿佛在说,这日后长长的日子,都可以用来给宋枥找麻烦,才不会冒险乱来! 他不禁失笑。 终于征得了阮怀英的同意,回府之后,阮楹便给亭盖园的掌柜写了封信,让曲思送过去,并特意言明,信看完便烧掉。 将曲思打发走,她看向窗外,勾起唇角,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没过多久,京里便有了一则传言。 说是有人瞧见成国公府的杜大姑娘在同四皇子私会,两人态度亲昵,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传出喜讯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明里暗里不喜宋枥的人,都要忍不住感慨一番,此事若是真的,那为了拉拢成国公府,这位四皇子也真是下了老本! 云晴郡主听闻后,立刻兴奋地约了阮楹去茶楼品茶,打算同她好好说一番这八卦。 因着京里最近都在议论此事,所以两人路过一处厢房时,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人也在谈论这个,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云晴郡主到底忍不住拿帕子掩着唇,及至两人进了她们订的厢房内,她才放开手大笑起来。 一边扑在位子上,一边笑着喘着道:“莺莺,你可听说了宋枥同成国公府的杜大私会的事儿?” 阮楹轻笑着点点头,何止听说过这个传闻,这根本就是她一手炮制出来的啊! 不过当着云晴郡主,她只道:“他眼光当真奇特,竟然喜欢杜大姑娘那般的人物!” 第863章 百般容忍 云晴郡主一想到杜大那胖墩墩的脸和身材,以及那嚣张狠毒的性情就笑得直拍桌,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又笑得嘲讽:“宋枥又不傻,他怎么会看得上杜大,不过是见成国公府得用罢了!只是为此连自己都能卖了,也真是让人佩服了!” “对了,现在此事传的好些人都知晓了,有人还特意去问成国公,是否他家的大女儿真要成为四皇子妃了,成国公那老狐狸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可他越是如此,越会叫人觉得,此事八成就是真的!” “只是,我总觉得宋枥此举未免也太急切了些吧!” 明明主动退下太子之位,旁人只当他没了争皇位的心思,可他这么一搞,倒叫人怀疑他之前的举动是在以退为进了。 这对宋枥来说绝不是好事。 真不知他怎么会这么蠢! 阮楹拿着茶盏,懒洋洋的道:“大抵他也没有想要声张,不过是没料到会被人瞧见,并且传出来吧。” 宋枥邀约的人本是杜二。 可即便是杜二,他也没有打算将此事张扬开。 就像云晴郡主所说,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急切。 可宋枥自然不会想到,他以为自己去见的是杜二,可真正过去与他见面的人,却是杜大! 因着阮楹安排的巧妙,宋枥当时倒没有怀疑是有人在其中搞鬼,只以为是杜家两姐妹之间出了问题。 而那杜大对他一副黏黏糊糊的样子。 宋枥又不能与她撕破脸,数次想离开都没能成。 也因此,杜大越发觉得宋枥对她也是有意的。 她本就是个半傻的,因为无人求取,婚嫁之事也算是她的一块心病了。 不止她,同时也是成国公夫妇的心病。 如今有宋枥这等送上门来的,他们怎么肯轻易放过! 因此宋枥和杜大私会的风声虽是阮楹率先放出去的,但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散播的如此之广,成国公府可是功不可没。 事情到了这一步,宋枥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毕竟此事,他根本无法分辨,除非曝出他邀约的人不是杜大,而是杜二! 可这话要是传出去,那他急切的野心岂非也藏不住了? 所以哪怕闹得人人皆知,宋枥也并没有出来澄清。 云晴郡主压低了声音又道,“听我娘说,这件事舅舅似乎也听说了,还特意找了宋枥去询问,宋枥并不肯承认,只说是偶然遇到的,被人误会了。舅舅当时倒是没说什么,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这个说辞。” “莺莺啊,你说舅舅为什么会那么相信宋枥?明明这人没一句实话,惹人讨厌的紧!舅舅偏偏一次又一次的对他心软,难道真像旁人说的那样,舅舅同元后情深似海,到了现在还会因为元后而惠及宋枥吗?你有没有从九王叔那里听到些说法?” 她这一问,令阮楹不由得想起宋文燮曾经对她说过的,关于元后和那位早夭的大皇子的事。 不过这些事涉及皇家秘闻,她自然不可能告诉旁人。 因此,此时便摇头道:“岑王殿下并没有对我说过那些,不过外面的确是有些传闻,就像你说的,都道陛下对元后念念不忘,因此才会对宋枥百般容忍。” 第864章 勉强扯平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宋枥很会装相。你应该发现的吧,他在陛下面前,可是同在你我面前大不相同!我听说,他惯于在陛下面前装乖卖巧,做出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 “这两厢作用之下,变成了眼前的模样。” 云晴郡主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赞同的点点头,“或许真是如此。” 虽然心下对嘉乐帝的做法有些不以为然,但这也不是她能够说道的,于是便转开话题,“不过,就算宋枥不肯在舅舅面前承认,但成国公府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他都同人家的女儿私会了,若不负起责任来,成国公哪里肯善罢甘休!” 那天她找到宫里,向大表哥告状。 大表哥事后可是真的把成国公宣进宫责备了一番。 虽然听母亲说,大表哥比较克制,没把场面弄得太难看,毕竟成国公是老臣,而他只是暂代监国。 但即使如此,成国公也是大为丢脸。 原本云晴还想着,成国公那老家伙不会因为是她告的状,便暗中找她的麻烦吧? 不过眼下看来,他是没空了! “我也是这般想的!”阮楹笑道:“就算他想当偶遇,只怕那杜大姑娘也不肯,她今年有十九了吧……” “对对,十九了,听说翻了年就二十了!这般年纪,婚事还没个着落……” 云晴郡主假模假样的叹息了一番。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同她私下见面的,她怎么可能放过啊!更不要说,她本就是脑子不灵光的,成国公就算为了这个女儿,说不得也要逼迫宋枥娶了!” 云晴郡主说着突然坏笑起来,“说起来,宋枥若是真的为了成国公府的帮扶愿意搭上自己,那也还罢了。倘若他没有此意,这事的确有误会,又或者其中别有内情,那他可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成国公府这门亲事,只怕他认也要认,不认也要认了!” 就是这样没错了! 阮楹同云晴郡主对视了一眼,两人顿时幸灾乐祸的嘻嘻哈哈笑起来。 然而,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随着,便见宋枥怒气冲冲地闯进了厢房。 笑声戛然而止。 但云晴郡主和阮楹脸上的笑意却还未完全收敛。 宋枥见状,直觉这两人定是在说自己的事,心下更加愤怒不已。 “阮楹!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宋枥毫不客气地指名道姓。 阮楹还未如何,云晴郡主先恼了。 她沉着脸,起身道:“四皇子,这是何意?你莫名其妙的闯进女子的厢房也就罢了,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我就不多追究。可你不该对乐平县君如此无礼!您可别忘了,她是九王叔的未婚妻,将来,四皇子也要唤她一声九婶的!” 听到“九婶”这个称呼,宋枥的脸色便更加难看了,阴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阮楹心道:莫非他是猜到了杜大的事,有她的手笔?否则没道理突然这般怒气冲冠的模样。 不过,就算他能猜到,也只是猜测罢了。 她笃定他手上并无证据,所以毫无俱色,甚至还悠哉的想,这一回也算勉强扯平了!之前宋枥想陷害阮少楠,他们因着没有证据,只能忍下此事,这回可就轮到他了! 第865章 明讽暗刺 想罢,阮楹微微一笑,仿佛十分大度的道:“郡主别这么说,我同岑王殿下只是定亲,在我们大婚之前,我也只是乐平县君罢了,哪时敢怪罪四皇子。只是四皇子闯进厢房的举动的确不妥,不如您向郡主赔个不是,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云清郡主听她这么说,只当她想要息事宁人。 想想宋枥毕竟是皇子,阮楹不想同他撕破脸,也是对的。 毕竟就算是她,也不过能怼宋枥几句,也不能将他真的怎么样! 这么一想,她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只觉得宋枥这种人凭什么能做皇子呢,仗着身份胡乱行事,不尊重人…… 真是令人厌恶至极! 她扯了下唇角,做出个假到不能再假的笑,“赔不是就算了吧,不过是些许小事,不敢劳烦四皇子!” 宋枥见她们一唱一和的挤兑他,只觉得面皮都绷不住的抽搐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力图平静下口吻,“今日是我莽撞了,我给云晴你赔个不是,不过我确实有话同乐平县君说,你可否先行一步?” 他以为他这般说了,云晴郡主总不会再寻麻烦了,却不料对方闻言便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四皇子你有话便直说吧!对乐平来说,你终究是外男,同你单独相处,万一传出闲话怎么办?如今九王叔不在京里,我这个外甥女,当然要替他守好未来的岑王妃了!” 宋枥听她动不动就提宋文燮,心下愈发焦燥,只能将目光直直的看向阮楹,“我寻的是乐平县君,不知乐平县君怎么说?!” 阮楹歪了歪头,一派无辜的道:“四皇子若有话,不妨直说!郡主又不是外人,况且她最是口风紧,便是听到什么也绝不会外传的。四皇子总不至于不相信郡主吧?” 云晴郡主深以为然的点头。 宋枥却愈发紧紧的闭上了嘴,僵持了许久才吐了口气,“那边算了,改日再说吧!” 听到“改日再说”这四个字,阮楹当即便叫住了他:“等等!四皇子的意思是,改日要等我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再寻我说话吗?若是这样的话,那倒更叫我不安了。” “你!”宋枥气结。 她有个屁不安的! 虽说自己若同她单独在一起,的确是恨不得能弄死她! 但这不是不成吗? 她攀上了宋文燮,自己若真动了手,那便是与宋文燮为敌! 阮楹明明知道他暂时不可能树下宋文燮这个敌人,却偏偏要故意这般说,分明就是在嘲弄他! 阮楹却不理会他怎么想,只转向云晴郡主,“郡主,不知可否劳烦你在旁边的厢房略等一等我?我还是听一听四皇子要说什么吧。虽不知四皇子到底要说何事,但总归这一回把话说清楚了,日后便无需再来找我了,免得拖到下一回。” 云晴郡主皱着眉,瞥了宋枥一眼,那厌恶都快要忍不住了。 转回头看向阮楹时,又是十分担忧和同情,仿佛她是被一个有脑疾的疯子缠上了似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去旁边的厢房等你。” 云晴郡主慢吞吞的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叮嘱说,“若是有事,你便大喊一声!我的侍卫就在外头守着,他们随时都可以冲进来护着你。” 说完也不去看宋枥被气得脸色铁青的模样,便施施然的离开了。 第866章 口舌之利 虽说经历了一番明里暗里的羞辱,但好歹目地是达到了,宋枥勉强喘匀了气,便居高临下的用下巴示意阮楹,“让你这两个丫鬟也出去!” “不可能。” 没有了旁人,阮楹不再掩饰,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岂敢单独同你说话!我这只留了两个丫鬟,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若还是不肯说到底有什么事,那我只好请郡主的侍卫送你离开了。” 宋枥伸手指着阮楹怒道:“当着云晴你装模作样,现在可原形毕露了!就算你同宋文燮订了亲,可你现在还不是岑王妃,一个小小的县君竟对我这当朝的皇子如此不尊重,你这分明是以下犯上!” “犯上?”阮楹笑起来,笑声清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成了犯上?你还是一如既往会给人扣帽子。是不是之前没有污蔑到我心下不甘,千方百计的想给我找罪名啊!可惜这话,你便是说到陛下面前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大家都知道,我这个乐平县君可是陛下亲封!且陛下亲口夸赞过我知书达理,孝顺懂事,且对大苑忠心!你难道要说陛下的话是错的吗?” 宋枥:“……” 他又忘了,面前这个贱人最擅长耍弄口舌之利,他根本说不过她! 艰难的咽了口气,宋枥索性不再提这茬儿,而是眯起眼睛,道:“我和杜家大姑娘的事是你传出来的吧?” “你别想狡辩!我已经查到了证据!你可真是够狠毒的,竟然为了陷害我,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牵扯上了成国公长女的名声!这一回,不但我不会放过你,成国公府也不会放过你的!” 阮楹面色平静,就这么淡淡的看着他。 这令宋枥有些许的不安。 在他的料想中,阮楹听到这话,就算再是冷静,也会避免不了的露出破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仿佛无动于衷! 难道真不是她所为? 不!不可能! 除了她,没有人会这样对对付他! 一定是她! 宋枥想罢冷笑道:“看你这副冥顽不灵的模样,想来是还存着侥幸的心思,既如此,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会将手上的证据直接交给父皇,阮楹,我看你在父皇面前要如何解释!” 话音落,阮楹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指向门口,波澜不惊的道:“四皇子请!快快将你手上的所谓证据交给陛下!我也正好要到陛下面前陈情,连同上一回的事,好好说说四皇子你是如何费尽了心思力图污蔑我同岑王殿下的!” “且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不将我身上泼了污水,你便不甘心!我也要听听,你要如何在陛下面前解释,你之所以这样做的缘由!” 宋枥瞳仁骤然紧缩了一瞬。 这贱人不但毫不上当,居然还反将他一军? 见他不动,阮楹愈发笃定心里的猜测,宋枥果然是在诈她! 倘若她方才流露出丝毫的破绽,定然会被他看在眼里,从而确定此事是她所为。 果然够阴险! 她缓缓勾起唇角,“四皇子为何不去?可是有什么难言之处?既然你不去,那我便拜托郡主带我进宫好了,陛下虽在养病,但应该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弟弟和未来弟媳被人污蔑,定然会还我一份公道!” 第867章 帮您报仇了 “你这贱人!”宋枥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 阮楹当即沉下脸,俯身从茶案上抄起一只茶盏用力掷了过去! “唔……”宋枥猝不及防,被砸了个正着,不由痛呼了一声,躬了身子,伸手捂住被砸中的腹部。 阮楹见他扬着脸,满面狰狞的欲要张口,情知没好话,便抢在他前头厉声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三番两次的当面侮辱我,你真以为倚仗着皇子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没人能治得了你吗?” “宋枥!除了欺负我这个弱女子,你还能做些什么?你也就这点本事了,难怪连太子之位都做不稳!陛下说你能力不足以担负太子之大任,果然没说错!” 这话真正戳到了宋枥的肺管子上,脑袋“嗡”的一声,眼睛霎时就红了。 他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咬着牙便冲了上去! 这个贱人,她怎么敢这么说?! 若不是她下毒手,自己早便登基为帝,和心爱的女子一道,过着尊贵无比的生活! 就因为她,害得自己落入到这种艰难的境地,她居然还敢对他大肆贬低…… 这一刻,宋枥将重生后的落差与不如意尽事归到了阮楹的身子,恨不得能手撕了她! 阮楹见他要对自己动手,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他就是这么个人渣。 她从容的向后退了一步。 而旁边早就看宋枥极不顺眼的曲思同时抬起了腿…… 只听“砰”的一声,宋枥便被那纤纤秀足踹出了一米开外。 又好巧不巧的恰撞到那边的书案腿上,他当即便疼的几乎翻起白眼,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了。 阮楹站在原地,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这人渣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倘若不是顾及阮家,她真想现在就了结了他,省得他跟个蛆虫一样不停的在旁边爬来爬去,恶心死人! 曲思则露出遗憾的神情,只觉得这宋枥也太弱了。 她不过才踹了一脚,还等着他爬起来再次冲上来呢,哪知就这么歇菜了! 是的,宋枥只觉得浑身发疼,半晌才喘过这口气来。 他挣扎着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不是没想过叫侍卫,但现在的他太狼狈了,这样的一面,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 再则,就算他将侍卫叫进来又能如何? 有云晴郡主护着,又因着宋文燮未婚妻的身份,他并不能对阮楹以牙还牙,所以唤旁人进来,也不过是令他自己徒增难堪罢了! 宋枥没有再自不量力的上前。 这会儿,他的脑子已经冷静下来。 因此只是阴狠的看着阮楹,突然冷笑一声,嗓音沙哑的道:“你如今不过是仗着宋文燮的势,才敢在这里对我大呼小叫。不过,别以为你能一直如此!” 说完,他佯装无事的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长衫,然后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了。 阮楹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拿不准他方才这些话是用来充场面的,还是说,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难道这次是针对宋文燮吗? 一想到这个,阮楹心头便是一紧。 旁边的曲思见她脸色不好看,还以为这是被宋枥气着了,连忙悄悄的上前劝道,“姑娘,您别生气,奴婢帮您报仇了呢!” 第868章 他失踪了 阮楹侧头看向她,微微一怔,“什么?” 曲思嘻嘻一笑,说道,“方才他冲过来的时候,奴婢在他身上下了药,就是之前荆娘给您的那种,只要沾上一点儿,就让人浑身红肿又疼又痒的药。您等着瞧吧,等到了明日,那家伙就该知道厉害了!” 阮楹恍惚了一下,这才隐约记起荆娘的确是额外送了她一些防身的药,其中就有曲思说的这种。 不过她并不方便随身带着,因此便放到了曲思这里。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倒真会见缝插针。 想到宋枥明天醒来就会苦不堪言,阮楹缓缓翘起唇角,“做得好!” 深吸了口气,阮楹带着曲思离开了厢房,去到隔壁。 云晴君主正按捺不住的想出来瞧瞧,恰好迎上她,便连忙询问,“如何了?” 阮楹无奈地笑了笑,“这位四皇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居然认定,他同杜大姑娘的事是我在暗中捣鬼。我怎么解释他都不肯听,之后还言语侮辱到岑王殿下,我一气之下也说了些不好听的,他便扑上来要动手……” 她叹息道:“曲思为了护着我,不得已踢了他一脚,他便怒气冲冲的走了。也不知他会不会去宫里告状,再像方才那般胡言乱语一通。” “他敢!你只管放心,他若真敢那么做,不必你出面,我就要将真相向大家说个明明白白!” 说着,云晴郡主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说起来,他是不是脑子坏了?亏他想得出来,自己做出那种事,如今不想承认,就要把黑锅往你头上扣……这是九王叔不在京里,他便觉得你好欺负吗?” 阮楹道:“说起来,会发生这种事,我也不算太意外。郡主您是知道的,因为阮娴的事,他一直看我们阮家不顺眼,尤其是我。” 她露出怅然的神色,“他大抵是觉得,若是没有我,父亲便不会将阮娴赶出家门,也不会同母亲和离,而他也能顺理成章的得到阮家的助力。可是因为有我,他的一切想头都变成了泡影,自然是看我百般的不顺眼了。或许,他是想借此逼我离开阮家,这样一来,阮娴回归阮家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对着云晴郡主,阮楹不可能将真相全部告知。 不过隐藏下前世的缘由,宋枥之所以这般恨她,恐怕也多半是为此了。 她挡了他的路! 云晴郡主瞪大了眼睛,嗤笑一声,“他在做什么美梦啊?就连我这个对阮大人不很了解的人,也知道他为人极是清正,怎么可能容忍一个非要去做妾的女儿啊?就算你不在阮家,阮大人也绝不可能让阮娴回去的。” 阮楹苦笑,“或许这就是旁观者清吧,他们身在局中,反而看不明白。罢了,今日吃了教训,想必他短时间也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了。” 虽然如此,但两人也没有了再说八卦的性质。 又说了几句,她们便索然的辞别,离开了茶楼。 阮楹回到侯府,思来想去还是给亭盖园的掌柜写了封信。 想让他帮忙查一查,宋枥最近是否又有异动,尤其是针对鸢城的! 可信刚写好,还没来得及放进信封。 前院的一名管事就匆匆而来,见到阮楹之后,他一脸难色的禀报道:“大姑娘,鸢城那边传来消息,岑王殿下他……失踪了!” 第869章 为何要隐瞒 闻听此言,阮楹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好一阵才缓过神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你说什么?” 管事的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再重复道:“岑王殿下他,失踪了!不过,您先别难过,大公子说他再去好好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兴许只是一时走岔了路,过两日就回城了呢!” 他的安慰太过苍白,丝毫不能令阮楹接受。 消息既然都传到了京里,那证明宋文燮失踪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阮楹脑子里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菡萏见状,便主动询问那管事的,“可还有其他消息?大公子有无其他叮嘱?” 管事道:“大公子道,岑王殿下眼下只是失踪,并未遭遇不测。他也是担心大姑娘您从旁的人那里听到些不实的消息,乱了心神,所以让小的先来向您报信信,让您等他打听回来,再跟您细说。” 阮楹木木的点点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菡萏送管事的出去。 怔忡的坐了半晌,阮楹突然起身,吩咐曲思让车夫备车,她要去亭盖园。 宋文燮失踪,亭盖园那边不可能不知情。 那为何没有同她提过? 他们为何要隐瞒? 对于宋文燮的失踪,他们又知道多少? 阮楹怀着重重的疑虑前往亭盖园,抵达之后,掌柜的见她满面肃容,心里便是一个咯噔,连忙恭敬地请她去了厢房。 等没了旁人,掌柜的才不再一脸面具式的笑容,而是垂下了眉眼,暗叹道:“想来县君您……是已经知道主子失踪的事了?” 阮楹目光锐利的看向他,“这是何时的事?你又知晓了多久,为何隐瞒?” 掌柜的缓缓跪地,低声解释道,“三日前,消息便传来了。隐瞒您,这是主子临走前吩咐的。说是旁的事情一切听您的,但若是他在战场上有了不好的消息,那能瞒您一时是一时。” 阮楹闻言,一时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睛火辣辣的。 原来如此。 原来他所想的,永远比她以为的更加细致周到,竟连这种事,他都提前安排到了。 可是,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让她难过吗? 不是的。 比起得知不好的消息,被隐瞒的滋味才更加令人难受! 阮楹想,等见着了宋文燮,她一定要将这话告知他。 不过,她现在知道了,事情怪不到面前的掌柜身上。于是便哑声低低的道,“起来吧,不必如此,即是他吩咐的,你照做原也没错。” 听她言语中仍是不快,掌柜的忍不住为自家主子说好话,“县君莫怪,主子也是不愿惊吓到您。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一时败势不算什么,说不定下一刻就可扭转。就好比现在得到主子失踪的消息,可没准过不了几日,主子便能安全回来,且还顺势杀了一波敌人。这种事以前在战场上也不是没发生过。” “真有这样的事?” 掌柜的用力点点头,“确有其事,绝不敢欺瞒县君!” “再则,从京里派去探查消息的人也早便出发了,倘若主子那边遇到棘手的事,他们过去,自可以一当十,为主子解决麻烦,并且会尽快传消息回来的!” 第870章 最后的机会 阮楹细细的打量着他,看不出说谎的迹象,便决定暂时相信他的话。 “既如此,若有了新的消息,还望能及时通知我。” 掌柜的躬身道:“这是自然,县君你放心!” 如今她都已经知道了,自然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阮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可是……放心? 她自然是无法放心的! …… 阮楹这边因为宋文燮失踪而心焦,与她正相反的就是宋枥了。 听到这个消息,原本因为在阮楹面前吃瘪而暗自愤恨的宋枥顿觉神清气爽。 他大笑道,“哈哈哈,这就是现世报啊!这回,我倒要看看那个贱人还怎么猖狂!” 随即又神情阴狠的道:“宋文燮啊宋文燮,没想到你也有这一天吧?真以为害我断了腿,就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做梦!如今你再后悔,可是太迟了!” 属下报告消息的同时,还呈上了一封秘信,“殿下,这是鸢城的王副将送来的。” 闻言,宋枥微敛了神情,接过信打开阅览,只是一看之下,脸色又不那么好看了。 王副将是他早便安排在鸢城的心腹,这回宋文燮去鸢城,本在他的意料之外,不过既然有这种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因此便传了讯给王副将,命令他想办法除掉宋文燮。 而王副将的秘信里写道,在宋文燮设计对战北承人的时候,他的确是安排押运粮草的队伍故意走错路,最后使得宋文燮带着兵被困在一处叫“鬼坡”的地方。 王副将原本的计划是,趁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文燮解决掉,却没想到,不等他带人过去,宋文燮和他的手下将士便失踪了。 是真的失踪,而非是宋枥以为的,将人杀死后偷偷营造出来的失踪假象。 这个消息叫宋枥大为扫兴。 宋文燮的能耐,他上辈子就知晓了。除非对方死了,否则任谁也不能保证,那男人会不会翻盘。 因此宋枥沉着脸,思忖的写了一封回信,交给心腹,“将这封信送给王副将!” 他在信里下令,命王副将务必要带人找到宋文燮,并且一举击杀! 眼下宋文燮虽然没死,但状况一定不好,毕竟断食也有好几日了! 可以说,这是除掉他,最后的机会。 倘若等他找到地方暗中修养好,再回到鸢城。那时再想算计他,恐怕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着心腹拿着信离开,宋枥深深地蹙起了眉头,陷入了不安的等待之中。 而这个时候,阮楹已经回到了侯府。 她没有立刻回盈香阁,而是先去寻阮少卿。 索性阮少卿也是刚回到府中不久,听说她不在府中,正准备换了衣服去等她,不想阮楹就直接过来了。 阮少卿招呼阮楹落座,知道她如今最想听的是什么,便直言道:“目前能打听到的消息,就是岑王殿下带兵与北承人对战的时候,被困在一处地势颇为险恶之处,等鸢城那边得了消息再派人援手的时候,就发现他和手下的兵士失踪了,暂时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这个结果比之前预想的,宋文燮一个人是种要好得多! 毕竟有人保护着,就算是受了伤,只要不与北承大规模遭遇,那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第871章 难言的恐惧 阮少卿将自己的想法同阮楹一一分析,最后又道:“总之,你先不必慌乱,等父亲回来,看看他这边有什么消息,眼下的情形并没有那么坏!” 阮楹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哥。放心,我不会先慌了手脚的。” 见她神情还算平静,阮少卿也悄悄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的安慰有了些许效果。 随即他们连同杨氏一起,三人一道去了荣寿堂。 这么大的消息,肯定瞒不过阮老夫人那边,他们合该过去将实情说明,也好叫老人家不胡思乱想。 去到荣寿堂,阮老夫人听闻这个消息后,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镇定。 她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半晌,便拉着身边的阮楹的手,说道:“祖母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些,你祖父上战场时,我跟着日日悬心,生怕他会有个好歹。偶尔,也会有一些不实的消息传到京里,说他受了重伤命不久已啦,说他被敌人俘掳砍头啦,总而言之,就没好事!” 阮老夫人笑着摇头,目光仿佛看进了虚空。 “起初我还信以为真,以为他真的遭遇不测,埋骨沙场,伤心的哭个不停。却不料,隔了一阵,他就又活蹦乱跳的回来了!你问他那些死讯是怎么一回事,他就理直气壮的道,‘哪个知晓?我明明活得好好的,哪个混帐在造我的谣?’真是叫人又是想哭,又是想笑……” 她慈爱的看向阮楹,“莺莺啊,岑王殿下的本事大的很,叫祖母看,他如今定是带着人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休养,静待时机,待到合适的时间,便会杀将回来,所以咱们只要安静的等着就是了!” 又加重了语气道:“咱们要对他有信心。” 倘若你都没了信心,那旁人更是会当他已经不在了。 这可不是个好意象! 阮老夫人冷静且笃定的神情,让阮楹掩在表面下的惶惶不安终于缓缓的平息了些许。 她用力点下头,期盼着事实就像祖母所说,盼着宋文燮现在正在某处恢复力量,等待时机。 几人正说着,阮怀英回来了。 见他们都在这进而,也知道是为了何事,他便将自己的所知同众人说了说。 他的消息和推测,同阮少卿及阮老夫人相差不大。 总归,大家都很相信,宋文燮并不会这样轻易遇难。 家人的话,给了阮楹极大的安慰。 等到用过饭,从荣寿堂出来,回盈香阁的时候,她看似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她以为自己充满了信心,一定可以等到宋文燮安全归来。 然而,当深夜来临,阮楹从宋文燮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噩梦中惊醒,掀开床幔,看到桌上忽明忽暗的烛火,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充满了难言的恐惧。 宋文燮真的能好好回来吗? 他现在,真的还活着吗? 一想到,那个曾经同她有说有笑,偶尔霸道不讲理,但却会不顾性命去救她,令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的男人,有可能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阮楹便不由自主的牙冠战栗,打起了冷战。 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从头冷到脚,从外冷到内。 怀着这份恐惧回到床榻上,阮楹蜷缩起身子,将自己紧紧的裹起来,睁着眼睛挨到了天明。 第872章 内有蹊跷 阮楹很庆幸,夜晚的煎熬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翌日,云晴郡主遣了马车来接她的时候,菡萏只为她略微补了妆,便将眼下微微的青黑遮掩掉了。 坐着马车去到长公主府上,云晴郡主亲自来迎她。 看得出来,她的神情十分低落,却又强打精神,努力的笑道:“我母亲今日恰好在府里,我们先过去同她请个安吧!” 阮楹只有在第一次来长公主府上的时候,向长公主请过安。 之后她再来拜访,长公主便派身边的人来传话,免了这套虚礼,让她直接同云晴郡主去玩吧! 今日又重新提起请安一事,显然是因为宋文燮的事。 阮楹心里有数,便微笑着道:“好啊,本也是应该的,难得长公主今日得空见我。” 云晴郡主仓促的笑了笑,之后的路上一直欲言又止,但触及阮楹那双平静的眸子,却又张不开口,直到两人来到正院的厅堂里,云晴郡主也没能把安慰的话说出口。 进了厅堂,见到坐在上首的长公主,阮楹盈盈福身,“阮楹见过殿下。” “快起来吧。”相貌雍容的长公主温和的说道,并向她招了招手,将她换到身前。 长公主没有说那些无意义的寒暄之辞,而是在沉吟的片刻后,开门见山的道:“乐平,你向来聪慧,想必知道我见你是为了何事?” 阮楹轻点的下头,“想必是为了岑王殿下的事吧?” 长公主颌首,“如今外头关谨言的谣言四起,我听了很是生气。” 她娓娓道:“谨言十六岁便上了战场,为大苑四处征战,取得了无数的胜绩!也就是近几年,战事少了,他才长留京中。可即便如此,他的身手也从来没有落下过,更不要说他带兵的能力,京郊大营的数位将军遇问题不决,都是要请教他的!” “你想想看,他这般的儿郎,怎么可能轻易被北承人打败?因此,无论是他被困还是失踪的说话,我都在心中存疑,只觉得蹊跷的紧,这其中,必有缘故!” “我相信,以谨言的精明,若是这里面有不对,他定然早就发现了,断然不会就这般落进陷阱里去的。所以呀,你千万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谨言必会平安无事! 阮楹眼中星光点点,旋即坚定得道:“我相信他,他会回来的!” 长公主见状微微一怔,然后欣慰的笑了,“这就对了!” 阮楹又陪着长公主说了会话,便适时的告辞,随云晴郡主去了她的院子。 只是今日两人都存着心事,因此虽然在花厅里坐了半晌,但也无法像往日一般嘻嘻哈哈的说笑,反而格外的沉默。 阮楹在想长公主的那番话。 她说整件事都很蹊跷。那可否认为,是大宛军中-出了问题? 毕竟,宋文燮不会惧怕北城人的阴谋,但是他对自己人却不可能事事防备。 而倘若在自己人中-出了叛徒或是细作,那他难保不会上当! 阮楹将这些话翻来覆去的想,奈何得到的信息太有限了,思来想去也无法拼凑出真相。 又坐了一阵,她实在呆不下去了,便歉意的起身道:“郡主,今日我便先回去了,改天再来陪你说话吧!” 第873章 有叛徒 “不要紧的。”云情郡主从低落中回过神来,期期艾艾的道:“莺莺,你别太难过了,我相信我娘说的,九王叔一定没事的。” 阮楹轻扯了下唇角,没有戳破云晴郡主虽然这么说,但她自己似乎都不怎么相信这话。 所以,她是觉得宋文燮是真的失踪了,很难再回来了? 阮楹吐出一口气,回握住她的手,“宫里的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拜托群主多留意,若是有新的消息,麻烦给我递个信儿吧!” “当然!我一定会的。” 阮楹点了点头,“那我便回去等着了。” 随后,云晴郡主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看着她坐上马车,这才叹息着转头回了府内。 阮楹回到侯府,却没有立刻进门,而是站在角落处,吩咐曲思将侯府的马车赶来。 他们去了城外的庄子上。 阮楹找到荆娘,向她坦言了宋文燮失踪的事,接着就询问起,关于北承边境的情形。 “北承守城的兵士可是远多过大苑?驻守的将军又是哪一位?他带兵的本事如何?他与宋文燮比起来,哪个更强些?他若设下圈套,宋文燮可能识破?”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荆娘。荆娘在短暂的发懵后,头疼的抚额,“我说这位姑娘啊,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是北承人啊?你现在让我泄露北城的机密?这是要让我当叛国 贼吗?” 阮楹摇头道,“荆娘这话不对,我问的这些,哪里算得上机密?但凡在鸢城駐守过的将军,应是都能回答得出。不过是要向他们询问,须费太多的周折,所以我才来找你啊! 荆娘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道:“你问这些,是怀疑宋文燮身边有奸细,下手暗害了他,所以他才会失踪? 阮楹讶然,她没想到,根据她的几个问题,荆娘便已经推测到了她的怀疑。 她惊讶的表情略明显的些,荆娘瞥了一眼便道:“这么吃惊做什么?你既然问了这些问题,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听闻前些日子,宋文燮对战北承大胜,由此便可想见,北承派去驻守的将军是不如他的。既然如此却又突然失踪,明显是大苑这边出了叛徒。” 阮楹垂下眸子低低的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那叛徒是何人,又被谁所收买?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宋枥定然参与在其中,只是,我不确定除了他是否还有旁人。” “宋枥?大苑的那位太子吗?” 阮楹面无表情的道:“他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是四皇子。” 荆娘回忆片刻,撇了撇唇,“那小子生得倒是不错,只是太废物了些,难怪对上宋文燮,只敢背后琢磨着阴谋诡计。” “眼下是谁收买的并不重要,关键是查明叛徒是谁。” “若是那宋枥收卖叛徒,那必然只会是鸢城原本边军的人,而不会是宋文燮带去鸢城的兵士。听说他年纪不算大?那你倒是可以查一查近几年去鸢城的将领或是副将,我猜,叛徒多半就在他们之中!” 阮楹听得眼睛大亮,“谢谢你,荆娘,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荆娘摆了摆手,见她不再追问北承边境的情形,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第874章 他撑不住 阮楹从庄子上离开,又直奔京里的亭盖园。 她见到掌柜的,便让对方帮她弄一份鸢城将领的名单。 当然,里面不仅仅包括人名,还有各人的具体情况。 不过这需要点时间,所以阮楹需要等一等。 掌柜小心的问道:“不知县君拿这份名单的用意是……” 阮楹道:“我想试着从名单下手,看能不能寻出可疑的人来。” 掌柜蹙了蹙眉,“这……真能看出来?” “不一定,所以才说试试。”阮楹看出他不相信,也懒得解释,毕竟现在连名单都没有,她没得试,哪里知道能不能成。 不过照她想着,这法子还是有道理的,就算无法具体指出是哪一个,也肯定能够缩小范围,圈出几个可疑的。 掌柜的对此不以为然,不过转念又想,这定然是县君想为主子做些事,却又不知能做什么,因此才会想到此处。 如此,能不能成,也都是她的一番心意。 这么一想,顿觉县君能这般是件好事,总比整日里哭哭啼啼,或是不闻不问要好太多了! …… 皇宫,御书房内。 大皇子心烦意乱的在次间内走来走去,边走边嘟囔道:“派去寻人的命令已经下了,怎么到现在还一点回应都没有?该不会是那些人阳奉阴违,根本没有用心找吧……” 坐在一旁的三皇子无奈的开口道,“皇兄,鸢城那般远,这才几日,怎么可能这么快便有回应!” 大皇子蓦然停下脚,绷着脸,郁郁的坐到了位子上。 半晌道:“小三啊,你觉得九王叔……还能不能回来?” 这些日子,因着三皇子在朝堂上时常站出来支持大皇子的决议,因此两人的关系比之从前要亲近了许多。 而大皇子也不在意向对方问出自己内心的惶然。 在他看来,父皇病倒,宋文燮便像是大宛的定海神针,哪怕他不在京里,但仍是起着镇守的作用。偏偏时隔不久,他也出了事,顿时叫大皇子烦燥不安。 “应是能的,九王叔一向是极有能耐的,想来不至于这般轻易就被北承打败,定然可以转危为安的。”三皇子仿佛说的笃定,但眸底却飞快的闪过一丝冷意。 话音刚落,他又道:“皇兄,九王叔的事,父皇知道吗?” 大皇子摇摇头,闷声道:“我让人封了消息,不打算告诉父皇。”说着看向他,“你也记得,去探望父皇时,绝不能说漏了嘴!” 他长叹道:“父皇的身子还未养好,若是得知这个噩耗,只怕会……” 将“撑不住”三个字咽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三皇子已然猜到了,父皇的身体恐怕还真是挺糟糕的,看来,之前他去探望时,父皇摆出一副颇有精神,还能坐在床头,披着衣裳看奏折的模样,倒真把他唬过去了。 难不成,这是对他起疑心了? 想到这种可能,三皇子眼底的冷色更加浓重了。 只他垂着眸,一心琢磨宋文燮处境的大皇子并未留意。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说了一阵话,大皇子该处理政务了,三皇子便识趣的告退。 临走时,他的目光掠过书案上的那一叠叠奏折,心里冷哼了一声。 这点东西若是让他来做,顶天了也就半个时辰的事,可轮到老大这里,总要用半天……这便是差距! 如此蠢笨的家伙,父皇却仍是将监国的权利将予了他,不得不说,嘉乐帝此举令三皇子极其的失望。 果然还是不能把希望放在旁人身上啊! 想要什么,若是不自已去拿,那多半都是无法 轮到他手里的。 第875章 偷听 三皇子离开御书房,并没有即刻出宫,而是去了贤妃处探望。 嘉乐帝虽病着,却不要她们侍疾,因此后宫里的女人都闲得很。 贤妃见儿子来陪她说话,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如今宫内气氛低迷,她也不敢太过张扬。 只可惜,三皇子不便在后宫久留,因此两人只说了一阵话,又叹息了一番宋文燮失踪的事,三皇子便要离开了。 贤妃依依不舍的让身边的宫人青鹊相送。 青鹊送出一段路,三皇子便停下脚步,温声道:“青鹊姑娘不必送了,我自行出宫便是。这段日子,母妃忧心父皇,必然心情不好,母妃最是信重青鹊姑娘,还请你多劝慰着些。” 见他如此关心自家主子娘娘,青鹊心下高兴,连忙道:“三殿下放心,奴婢必然尽心服侍娘娘。” 三皇子笑着点头,轻摆了下手,便转身自行离开。 青鹊见他的确不需自己想送,笑叹了一声,扭头往来处走去。 只是走到半路,她突然记起一件事。 自家娘娘最近夜里咳嗽的厉害。偏偏又不愿让太医给好好瞧瞧,还不肯吃药。青鹊很是发愁,如今她突然想到,或许能让三皇子劝劝娘娘,以身体为重,莫要任性。 这么一想,她倒是后悔起来,方才不该答应三皇子先回来的。 不过,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想罢她便再次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青鹊的速度不算慢了,可仍是没能追上三皇子,甚至她踮着脚抻着脖子望过去,也不见有三皇子的身影。 青鹊心里不禁打鼓。 难不成,三皇子又去了旁的地方? 可宫里不好随意走动的规矩,他难道不知么,更何况,如今陛下还病着,更加不能愈逾。 她思忖着,到底是停下了步子,慢吞吞的掉头回去。 却在这时,余光远远的瞥见一抹天青色。 今日,三皇子穿的正是一件天青色的长衫。 青鹊心念电转间,鬼迷心窍似的错步跟了上去。 她随着那抹天青色的身影,一直来到处假山旁。 三皇子绕到假山那一边,而青鹊不敢太过接近,则留在了这一边。 靠着冰冷的假山壁,青鹊打了个冷颤,她双臂环抱住自己,只觉冷得厉害。 不过她的听力一向不错,哪怕在这个距离,仍是隐隐约约的能听到假山那边传来的对话声。 三皇子道:“他的身子果然还没养好吗?” 被假山遮住全部身形的人开口道:“千真万确!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拒绝后妃们侍疾,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虚弱至此。” 三皇子暗骂了一声,这老东西果然狡猾的紧。 不过,他倒也因此松了口气,看来并非是对自己起了疑心,而是对所有人都如此。 这便好。 他道,“那便寻个合适的机会,将岑王失踪的事透露给他吧!” 对面的人应声而去。 三皇子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这才整整衣衫,大步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直至他走远了,缩在假山另一边的青鹊才脱力的软瘫在地。 她的额头上尽是冷汗,手脚都被吓得虚软了。 好歹也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不会不明白三皇子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皇宫里,不知道岑王殿下失踪一事的人,也只有陛下了。 陛下本就病着,若再受刺激…… 第876章 吐血昏迷 青鹊不敢再想下去。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强打起精神,起身快步往回走。 只是哪怕回到了贤妃身边,青鹊也不由自主的想到之前的事,无法控制的变得魂不守舍。 “青鹊?青鹊!!” 贤妃大声唤道,惊醒了走神的青鹊。 她见主子娘娘一脸不虞,连忙慌张的请罪。 贤妃眯了眯眼睛,看着跪在下首的宫女,突然问道,“自打送老三出宫,你便开始不对劲了!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奴婢……”青鹊慌张的想着说辞,可一时却找不到好的借口。 这时贤妃又不冷不热的道:“你知道的,我最讨厌旁人糊弄我。你若是对我说了谎话,要么能骗我一辈子,否则一旦叫我知晓,我可饶不了你!” 青鹊登时僵住了。 是了,她还记得,头两年有个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对主子说了谎,主子当即便命人将她退了回去。 被退回去的宫人有何下场,可想而知。 因此青鹊纠结了好一阵,到底不敢违拗,吞吞 吐吐的说了实话。 贤妃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她没想到老三会如此大胆! 岑王失踪的事,是老大明令要瞒着陛下的,可老三却暗中指使人透露出去,这,这分明是要陛下的命啊! 这要是被人捅了出去,那就是死罪! 不但老三要送了性命,便是她同老大都脱不了干系,他简直就是疯了! 贤妃紧蹙着眉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看向青鹊的眼神便越来越冷。 青鹊心头一紧,连忙叩首道:“娘娘,奴婢做了错事,愿从今日起,日日在小佛堂侍奉,何时能赎了罪,娘娘再放奴婢出来吧!” 这是要自请监禁,表示绝不泄露秘密的意思。 贤妃心道,她倒是个聪明的。 加之青鹊到底伺候了她不少年,如今又这般识趣,她到底是缓缓收了杀心。 将青鹊送去小佛堂,又命人看守起来。 贤妃便迟疑着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 是将老三宣召进宫,将事情摊在了明面上好言相劝,叫他自己放弃;还是干脆将此事告诉老大,由老大来处置? 贤妃一时拿不定主意。 可就在她迟疑的这两日里,嘉乐帝吐血昏迷了。 因着当时伺候的太监慌了手脚,狂奔着去寻太医,又去通知大皇子,因此,消息便没能瞒得住,很快便闹得宫内宫外皆知。 阮楹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头不禁一惊。 前世,嘉乐帝便是在不久后驾崩,难不成,这一世也无法改变吗? 若真是如此,前世宋文燮可是一直活得好好的,那今生他岂不也该安然无恙? 脑海里划过这种种的念头,她自己先苦笑着摇头否定了。 这两世终究有太多不一样,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宋文燮的命运是一成不变的。 所幸嘉乐帝的情况虽然危急,但经过太医的紧急救治,到底还是将人救了回来,只是暂时昏迷着还未醒来。 阮楹暗暗期盼着他能够早日醒来,身体好转! 虽然宋文燮从来没有说过,但是阮楹感觉得出来。他对嘉乐帝的感情还是颇深的。若是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嘉乐帝不在了,等他回来定会非常伤心的。 自嘉乐帝吐血昏迷后,朝堂上的气氛便为之一变。 第877章 亲自去找他 朝堂上,大皇子的处境不再象之前那般顺畅。 不时有人跳出来反驳他的决定,甚至夹缠不清。 这一日,大皇子在累积的烦躁和惶然被彻底挑动时,他到底没能控制住脾气,险些将一名百般反对他的官员当场斩杀! 这不是小事,朝臣们都议论纷纷。 在有心人的挑动之下,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大皇子性情太过暴戾,并不适合监国。 因着这种状况,朝堂上的气氛更加糟糕了。 而阮怀英父子,作为不爱参与其中的臣子,则愈发受到重用,也更加忙碌了。 阮楹看到阮怀英和阮少卿日日晚归,且满身疲惫,便督促厨房每日熬了养生汤给他们送去。 不过除此之外,她便做不了什么了。 阮楹数着日子过,鸢城那边却始终没有传来宋文燮的消息,她日渐一日的消瘦,不时的便神不思属。 一时后悔,没有在宋文燮还未离开的时候告诉他,其实她亦心悦他,不过是太过胆小,这才不敢往前迈出那一步。 一时又觉得,没有告诉他是件好事。 盼着他能够因为没能从她这里听到想听的话,得知她真正的心意,而心有不甘的支撑下去。 表面上,阮楹的确是在安静的等待,可没有人知道她每日晚上的煎熬。 当她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反反复复的想起和宋文燮相处的一幕幕,然后胸口内的一颗心便像被人攥紧了似的,喘 息艰难,疼痛不已。 这日也是。 她坐在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到自己削瘦的脸颊时,阮楹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阮楹打起精神,让曲思备马车。 她离府,出城,来到当初送别宋文燮去鸢城的地方。 这里离京郊大营不远。 透过马车的窗子,遥遥的看过去,隐约能瞧见营房内有兵士在走动。 除了没有穿轻甲,他们看起来同那日宋文燮带走的那些兵士几乎没什么区别。 可是,阮楹知道,还是不同的。 宋文燮曾经说过,他带走的人当中,有一多半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他们跟着他一道剿过匪,抓过贼,甚至还帮着衙门追击过杀了人的凶狠案犯。 他们经历过他设下的考验,然后被他看在眼里。 所以他相信他们也可以同他一道去鸢城,在那里取得属于他们,亦属于大苑的胜利! 阮楹想,那样一个强大的男人,他是一定不会折在小小的鸢城的。 马车在那里停留了足足一个上午,及时晌午时分,阮楹才吩咐车夫驱动马车,不过这一回,她仍然没有回府的打算,而是去了庄子上。 她去见荆娘。 今日宝珠不在,听说是去城里见她爹娘了,屋里只剩了荆娘一人。 阮楹过去后,便将曲思等人也都遣下去,独自落座在荆娘对面,目光直视向她。 荆娘有些摸不着头脑,上下打量着她,只觉得今日的阮楹似乎与别时不同,身上有一股格外坚定的气息。 她挑起眉梢,道:“找我有事?” “是。”阮楹缓缓点头,“我方才终于做下决定,要做一件事,但这件事,我一人力有不逮,所以现下来求你帮忙。” 她用了“求”这个字眼,令得荆娘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何事?” 阮楹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去鸢城!我要亲自去找宋文燮!” 第878章 少一厘都不成 听到阮楹这话,荆娘第一个反应便是哈哈大笑。 笑得肆无忌惮,笑的……丝毫没有留情面。 “你在同我开玩笑吗?你要去鸢城?你去做什么?给北承人送人质,还是给边军找麻烦去了!”荆娘不客气的,甚至带着几分冷酷的说道:“你这种大家闺秀,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京里,过你锦衣玉食,花团锦簇的平安日子罢!你若真要去鸢城,只怕连鸢城的城门都摸不着便要倒在半路上!” 最后,她下结语道:“你根本不知道这一路上的艰难!” 阮楹听着她的话也不着恼,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她说完,才慢条斯理的道:“会比你当初把我掳去关起来那时候还艰难吗?” 荆娘顿时语塞,半晌才凶巴巴的道:“衣食住行是没那么艰难!你大可以继续摆你大小姐的排场,可你知不知道,你若是摆出排场出门,不知会遇到多少劫匪?除非你带的人个顶个武功高强,能够打退一波又一波觊觎你财色的贼人。” 她冷笑道:“但就算如此,他们总有疲惫的时候,到时定会被人钻了空子。你若落到那些人手里,被抓去当压寨夫人那都是幸运的,不幸运的就先……后杀,极尽凌 辱,你要是还知道怕,就别动这个心思,赶紧打消了这种愚蠢的念头!” 阮楹微笑起来,“荆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知道路上很艰难,所以我说我一个人做不到,这不便来求助于你了吗?虽然我也清楚这样不是很妥当,毕竟你还怀着身孕,可是我想不到比你更厉害的人了!” 话音未落,又连忙补了一句,“当然,我还会带着护卫,若是有小毛贼,就让他们去打发。但若是有他们解决不了的棘手人物,相信你的毒术会让对方退却的。” 说着,她又加重了语气,恳切的望着荆娘,“只要你答应陪我走这一趟,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荆娘的眉心蹙成了结。 她看阮楹的神情,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半晌才冷哼了一声,道:“难道我让你把你的财产全都拱手相让,甚至让你与宋文燮解除婚约都可以吗?!” 听到后一句,阮楹看着她的目光突然从恳求转向锐利,那眼神竟带着浓厚的压迫力,令的荆娘都不由得心头一凛。 不过这凛冽如刀锋的眼神转瞬即逝,阮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前者可以,后者不可。” 荆娘心跳的有些快,莫名心有余悸似的。 好不免懊恼自己不该口不择言,没想到这小丫头凶起来,还真挺吓人。 她荆娘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了,可对上刚才那样的阮楹,他难得的心虚气短。 半晌,荆娘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道:“解除婚约什么的,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你们要不要解除婚约,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银子可不能少……” 她顿了顿,然后果断的道:“陪你去一趟也不是不行,十万辆,一口价,少一厘都不成!我保你平安到鸢城!” “成交!”阮楹轻拍了下桌面。 第879章 有事相求 阮楹像是生怕荆娘反悔,当即便唤来门外的曲思,让她回侯府去她放在卧房内的装银票的匣子。 曲思有些发懵,不过主子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反驳,应了一声便匆匆忙忙地离开。 荆娘看着阮楹这明显是来真的,而且决心十分的大,她不由得按了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道:“你真有那么多银子?看来你的生意确实红火……” 失算了。 可有些奇怪啊! 明明之前她也去过绣坊,大致算过客流,以及一日的盈利。 虽然的确不错,但也不至于能令她一下子拿出十万两银子竟毫无压力! 阮楹坦然道:“其实我自己只有五万两,另外五万两,是我从绣坊提前预支的。” “原本,我是打算用这笔银子雇几个好手前往鸢城,去探查宋文燮的情形。如果能找到人,他又确实身处困境,那便正好将人救出来。” “只不过,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放心,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 荆娘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道:“其实你真不必亲自去,就照你先前想的,雇佣些好手过去都比你顶用。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小姐,去到那种地方,是派不上用场的!” 阮楹没有被她打击到,只是摇摇头,淡淡的道,“我已经决定了。” 不找旁人去,是因为她只相信自己。 真若找到宋文燮,真若他处境不好,拿银两雇来的人会舍命救他吗? 不会! 谁也不想有命拿钱没命花用! 总之,阮楹是不相信的。 可她信自己,若是遇到那种情形,她拼死也会把宋文燮救出来! 况且,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至少,她还有头脑。 不是所有的事都要靠武力来解决的,她虽然算不上顶聪明,但却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知道一些未来的人和事,这都是她的优势,是别人做不到的。 相交了这么些日子,荆娘对她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见她这般模样,就知道是劝不动了,只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行吧,既然你如此大方,看在十万两银子的份上,我便应下了。有了这些银子,至少在孩子长大前,我们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阮楹赞同的道:“是极,有了孩子,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 …… 成功说服了荆娘之后,等到曲思取回装银票的匣子,阮楹一点磕巴都不打的就将那匣子推向荆娘,全部交予她。 看着荆娘收下,她这才带着人离开。 回到侯府之后,阮楹又寻着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在荣寿堂说话的时候,站起身说道,“祖母、父亲,莺莺有事相求!” 说着,她干脆俐落的跪在了两位长辈面前。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都是一脸震惊之色。 阮老夫人更是连忙道,“你这孩子,说便说,怎么还跪下了?快起来!有什么事都是自家人,你尽管说便是了。难不成我和你父亲还能不允不成!” 阮楹轻摇了下头,“是莺莺自知,这个恳求实在为难祖母和父亲。”顿了顿,索性直言道,“我想亲自去一趟鸢城,寻找岑王殿下……” 她话还没说完,阮怀英顿时大喝一声,“不成!” 第880章 非去不可的缘由 阮怀英深吸了口气,满面怒容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要找岑王殿下,朝廷早就派了援兵过去。况且,岑王殿下自己的人也在找他们的主子。再不济,为父我也可以派人去鸢城。怎么就轮到你一个尚在闺阁的女儿家跑去那种边塞荒凉之地找人!绝对不行!” 阮老夫人也赞同的点点头,“莺莺啊,祖母知道你担心岑王殿下的安危,也能理解你焦虑的心情,但是你自己想想,你去鸢城能做什么呢?” “便是你带些护卫过去,可他们无论是寻人还是对敌,又岂能比得上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所以寻人的事啊,还是交给朝廷的人去做吧!你若心里实在放不下,便去白莲寺小住一阵,求佛祖保佑岑王殿下平安无事,也算尽了你的心意!” 阮楹道:“我并非没有把握,父亲是知道的,上回那位献上治疗疫 情方子的朋友,如今还在我的庄子上。我这一回便是求了她,与我一道过去。岑王殿下失踪,想必身体状况也不会太好,我带着精通医术的朋友过去,定然能帮上忙的!况且不止是医术,她还身怀功夫,又通毒术,总之,护我的安全是不成问题的!” 阮怀英这会儿也慢慢冷静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压下烦躁的情绪,耐心的说道:“不如这样,为父派一队人给他带路前往鸢城,若是能找着岑王殿下,他又受了伤,那必不会延误诊疗的时机。” 阮楹再次摇头道:“祖母、父亲,岑王殿下这次失踪定有内情!连长公主殿下都说,这件事很蹊跷。因此我怀疑,边军当中及可能有人被收买,暗中对岑王殿下下毒手,才会导致这次的失踪。” “我这一次过去,不单是要找到岑王,我还要找出那个被收买的叛徒,解决他的后顾之忧,否则任由这样一条毒蛇盘踞在他身边,我委实无法放心!” “边军那边尚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甚至京中,那对他包藏祸心之人也是身在暗处,我知道这一路是非常艰难,可越是如此,这件事我非要去做不可!因为我不做,又指望谁去做呢?” 见女儿这般不听劝,阮怀英的火气又噌噌地冒了上来。 他不禁轻斥道:“倘若你已同他成婚,是名正言顺的岑王妃,那你今日要去,我虽担心却也没有理由拦着!可眼下,你们不过只是定亲,你这一回要过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句更加不好听的,此次,宋文燮若能活下来那还好,阮楹此举还能得到他的感激,日后成了亲,他肯定会对阮楹加倍的好。 可万一他人不在了呢? 阮楹以后还怎么嫁人?难道这样一辈子为他守寡吗? 阮怀英越想越生气,也不准备再听阮楹的恳求之语了,当即便道起身,想着让阮老夫人好好劝劝这个不听话的丫头,自己这边则采取冷处理。 哪知阮楹见他要离开,连忙向前膝行了两步,抓住他的衣摆,仰着头道,“父亲,您听我说!其实还有一桩我非去不可的缘由。之前岑王殿下曾数次救过我的命,哪怕我们不是未婚夫妻的关系,单凭这救命恩人的情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第881章 救命恩情 这话一出,阮老夫人和阮怀英都愣了。 “他何时救了你的性命,还数次?” “是啊!你这到底遇着过什么事?” 阮楹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将往事一一道来。 从最早的时候,她同云晴郡主在猎场上遇到刺客,宋文燮得知那刺客曾经单独刺杀过她,便开始帮忙追踪刺客,直到最终将其缉捕到大理寺。 后来,阮楹离开阮家后被人下毒,也是宋文燮在众人手足无措,她的性命危在旦夕之际,将她带到了郡主府,由宝珠为她解毒,她这才得以活下来。 更不要说,之后她被荆娘掳上云蒙山,也是宋文燮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率人去营救…… 听她说的这些,阮老夫人先撑不住开始掉泪,口中哽咽着道:“你这丫头……你竟遇到这么多事,你怎么就不同家里说呢?难道我们这些长辈都是摆设不成?” “有人要害你,我们怎能袖手旁观,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信我们了?” 阮楹摇着头道:“祖母,并非如此,您误会莺莺了。” “起初,我只是不想给家里添麻烦,觉得凭自己的能力也是可以解决的。可是后来,当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对的时候,又突然发现,自己并非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 “那个时候,我只顾着迷茫了,想着自己鸠占鹊巢这么些年,虽说是无意,可到底是对不起阮娴。我想或许在她回来时,我便该离开才是。可我又害怕,害怕楚家那陌生的环境,害怕再也见不到祖母和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妹妹们,见不到这个家里的一切。” “一心纠结着这些,便忘了同你们提旁的。” 阮老夫人听得越发心疼,忍不住上前拉起她,揽着她哭起来。 “我的莺莺啊……” 祖母都不知晓,你还这般想过。 彼时,一定很不安吧。 不知自己该要何去何从! 难怪她变得沉默,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只以为她是在家里面对张氏和阮娴总寻她的麻烦而闷得慌,却不想她还经历过如此多的挣扎! 阮怀英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他是个男人,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虽然知道阮楹也曾经为身世而不安,但并没想到她会这般纠葛。 他不由的轻叹了口气。 不过半晌之后又回过神来,这话题被带歪了啊! 他们说的明明是不允阮楹去鸢城的事,怎么又说起身世来了。 可等等……“到底是谁屡次向你下毒手?被山贼掳走之事不提,那刺客和下毒之事到底是如何?” 阮楹从阮老夫人怀里抬起头,看向阮怀英,一时却没接话。 刺客是宋枥,至于下毒,她不是很确定,总归,不是宋枥就是阮娴。 但这话,她却不知该怎么说。 不过,即便她闭口不言,阮怀英也从她的神情中猜到端倪。 他神色冷冽的道:“与阮娴有关是吧?” 阮楹抿了抿唇,轻点下头。 她早便想过,宋枥想除掉她,不仅仅因为前世的仇恨,也因为今世,她挡了他的路。 她的存在令阮娴不能尽得阮家独宠,同时也使得他不能得到阮家的助力。 所以,她无异于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阮娴那个时候一心要嫁给宋枥,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对于谋害她的事,那两人都不无辜! 第882章 认清自己的心 阮怀英闭了闭眼,暂时不再提此事。 阮老夫人也是气得脸色发青,弄不明白自家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孽障! 竟然狠毒至此! 只不过如今再来追究此事,已是不可能了。 阮老夫人心下思量着,看来,单是将人赶出去还是心软了,当初就该直接将她送到庄子上软禁起来,如此她才无法作妖! 看吧,日后阮娴若是老老实实的,与阮家井水不犯河水也还罢了,若她还要对阮家,尤其是对阮楹施阴毒的手段,她这个老太婆便提拼着名声不要,也要亲自进宫一趟,求到皇上面前,将这个孽障处置了! 至于宋枥。 那是个明明白白的外人,自然更加不必留手! 只是没料到此人竟心胸狭窄到如此地步,就因为一个梦魇,因为阮家拒了他的求亲,他便一直记恨,甚至还想要莺莺的命…… 是了,他后来勾引得阮娴非要进东宫,又盅惑的张氏也失了分寸,他根本是要阮家分崩离析,在京里再无立椎之地啊! 宋枥……宋枥! 阮老夫人眸中透出浓烈的恨意! 阮楹见他们这般,心下不免愧疚。 原本她一直瞒着,就是怕他们无法接受。 可如今为了让他们答应她去救宋文燮,还是说了出来。 唉。 她抚着阮老夫人的后背,帮着顺气,边道:“祖母,父亲,如今我好好的在这里,你们就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恼怒了,如此,我心里也不好受!” 阮老夫人拉着她应了一声,“好,听莺莺的。” 阮怀英也轻点了下头。 阮楹想了想,将偏离的话题扯回来,“其实我要说的,还是岑王,他对我情深意重,此番他落难,我委实无法只在京中坐等。所以,祖母、父亲,你们便让我去吧!我保证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决计不叫自己有危险。我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若还是不成,也不会强求!” 阮怀英这时再想阻止,但想到她之前那些话,宋文燮如何数度相救的举动,便觉得有些张不开口了。 阮老夫人也是一样。 人家贵为亲王,却为了自家的姑娘,这般不畏艰险。 如果人家出了事,自家虽然也担忧,但若是毫无动作,也确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真要答应,他们又舍不得。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无法抉择,阮老夫人便叹道:“莺莺啊,此事你确实是为难祖母同你父亲了,还是予我们些时候,让我们商量商量吧!” 阮楹心知他们这已经是软化了,自然不会再紧迫盯人,便恢复了乖巧的模样。 “我知道了,祖母。” 微顿,她将脸颊在阮老夫人的肩头亲昵的蹭了蹭,这才轻声道:“我知道祖母和父亲都是为了我着想,不舍得我如此艰难,不舍得我没了名声,处处都是在维护我,莺莺不是不识好歹。只不过岑王他……不一样……” 人似乎总是这般,他在的时候,她不知不觉习惯了。 可等他走了,且或许再不会回来,她才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他! 既然识清了自己的心,那她当然要努力争取,重活一世,能够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不容易,她不想就这么认命! 第883章 只能答应她 阮老夫人和阮怀英说要商量,阮楹便先告退了。 她离开之后,厅堂里的母子两人不由的齐齐叹息。 “这丫头就是太倔强了!”阮老夫人缓缓说道,抬头看向儿子,“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阮怀英黑着脸道:“我倒是想不答应,可就像母亲所说,莺莺性子倔,我只怕我们便是不答应,她也是要去的。” 还真有这种可能。 留书出走什么的…… 阮老夫人抚额道:“若真是那般,可就更糟糕了!” “正是!”阮怀英攥了攥拳头,好一阵才颓然道:“罢了!这姑娘大了不由爹,劝也劝不住,还能如何,只能答应了!咱们应下,好歹还有时间给她准备的周全些,若是她自己偷跑,再着急忙慌的什么都不知道带上,才真是要命。” 阮老夫人无奈的点头,“既然只能应下,那你便好好准备着,给她挑些精干的人手。府里的护卫不成,顶不上大用。” 顿了下,她道:“去寻阿庆吧!请他出山,再带上他手底下那些弟子,总归能保得莺莺来去一趟安全无虞。” “……是。” 阿庆曾是阮老太爷手底下的副将,也是被老爷子视作子侄一般对待的人。 不过因着老爷子过世后,阮怀英没打算走武将的路,阿庆自觉没了追随的人,这才离开了京里。 当然,也没有远离。 他曾经答应过老爷子保护阮家,因此就在离京城不远的一处村子里隐居。 阮怀英曾想着不去打扰他最好,跟着老爷子征战多年,他看得出来阿庆喜欢简单的生活,便想着让他就那么平平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今阮楹坚持要去鸢城,一路上必然不安宁,更不要说,去到鸢城之后,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形还未可知,但总归也是充满了凶险的。 只要让阿庆护着她,阮怀英才能更放心些。 想罢,他站起身开口道:“我亲自去一趟。” 阮老夫人点头,“收拾收拾便出发吧,趁着夜色,悄悄去悄悄回,正好不惹人注意。只是路上多当心些!” “儿子知晓,母亲放心。” 阮怀英行了礼便大步离开荣寿堂,回前院安排出发事宜。 他离开后,阮老夫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怔忡了良久,突然轻笑起来。 已然悄悄进来准备侍候她的江嬷嬷不解,“您笑什么?” 阮老夫人柱着拐杖站起身,一边由着江嬷嬷扶着她往后堂走,一边道:“在想莺莺那丫头,她同她祖父其实没相处几年,那老头子就去了,可真说起来,她倒是比她老子更加像老头子!那股倔劲啊,真是一模一样!” 江嬷嬷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不过听老夫人这么说,也是颇为赞同的,“您说的是,叫老奴看着,府里就数着二公子和大姑娘最像老伯爷,不过比起老伯爷,二公子更憨一些,倒是大姑娘……若是儿郎,再多几分英气,那便真同老伯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阮老夫人笑了。 是姑娘也不输几分。 从前还未察觉,可这回阮楹坚持要亲去鸢城的举动,倒是叫阮老夫人都有几分佩服。 此举便是她年轻时,怕也做不到。 可见阮楹于勇气上,从来不缺少。 第884章 楚生在哪里 阮楹并不知道家人正在背后为她筹谋,她想着,自己此番离京前往鸢城,要做的安排也还是颇多的。 除了让曲思等人为她整理行装之外,阮楹在翌日先去了一趟酒坊,挪了些银子出来。 并告诉申掌柜,自己要出趟远门。 也不知对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可说是把账面上的银子都给她提了出来,半点犹豫都没有。 “都说穷家富路,虽然小人不知县君要去做什么,但多带上些银子总会更有底气。”申掌柜笑了笑,又道:“虽说侯府的长辈肯定会为您预备一份,不过那些都是账面上的,这铺子里的银子却是您自个儿的,用起来肯定更随意一些。” 阮楹失笑,“申掌柜当真细心,确实如你所说。不过,铺子里一下拿出这么多银两,可还撑得住?” 申掌桂应道,“您放心,不会耽搁铺子里的生意。”、 这生意嘛,有钱有有钱的做法,没钱有没钱的做法。 顶多是往回赚银子的速度慢了些,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嘛! 申路生还是颇想得开的,而且也对自己和铺子里的生意有信心。 阮楹见他应的并不为难,便欣慰的点点头,“如此就好。” 此去还不知什么情形,银子当然是多带些最好。 搞定了路费的事,她又转道去工部寻楚生。 却不料工部那边说,楚生因着家中有事,近几日告了假,并未前来。 阮楹不由蹙起眉头,心下有些疑惑。 楚父楚母早被她送到绣坊去了,她每回去绣坊都会问上一句,看他们在那里生活的如何。 魏菁可说是将他们照顾得十分妥帖,并未听说有事发生。 那楚生又缘何说,是因为家事而告假呢? 她心下疑惑,便又去了绣坊。 楚生如意料之中的,并不在此处。 魏菁被她询问时,还颇为奇怪的道:“楚公子已经好几日没来了,楚老爹和楚大娘前两日还同我提了一句,说是他在工部忙得紧,时常跟着上峰跑来跑去。不过虽是累了些,但上峰如此重视,也是好事。” “我还道,说不得过些日子楚公子便要升官了,怎么他竟不在工部吗?” 阮楹摇了摇头,“此事你莫要同两老提起,我再去找找看吧!” 她心下有些忧虑,担心楚生出事了。 之前派人保护阮少楠时,她是想着楚生这边,一来是经常窝在工部将作监不出门,二来又有邬行夫妻保护,因此没什么危险,便没有再加派人过来。 可如今看来,是不是她太轻忽了? 阮楹正琢磨着,魏菁突然拍了下巴掌,“对了,县君,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楚公子曾说过,在工部附近赁了个住处,偶尔不便回来时,便在那里留宿,他现下莫不是在那里吗?” 这事阮楹是不知道的,因此让魏菁给她写了地址,便照着地址寻了过去。 这是一处一进的小宅子,看上去颇为简陋。 毕竟与工部离得近,即便有些破败,想必也不便宜。 阮楹想了想,大抵是楚生觉得住在绣坊太不方便,里面那么多绣娘,有些年轻颇轻,这进进出出的的确不大好,因此才出来独自居住。 一边想着,她一边上前敲门。 门打开,果然是楚生出现在面前。 第885章 不能不去吗 只不过,不同于从前的整齐俊秀,此时的楚生面色颇为憔悴,胡子拉碴,看起来真有几分邋遢。 身上的长衫也皱皱的…… 阮楹一见心下便是一惊,连忙问到,“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楚生见到她也是一怔,连忙让开门,示意她进来。 他并没有回答阮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是爹娘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阮楹摇了摇头,“我问了魏掌柜,我有事寻你,却四处找不着,最后才知道你在这里。” 楚生挠头道:“先进屋吧,进屋再说,恰好我也有话要同你说,本打算晚些时候去找你的,不想倒是你先来了。” 阮楹觉得今天的楚生很奇怪,不过一时也没多想。 两人一道进了屋,屋内同着宅子的外表差不多简陋。 阮楹四下打量,见桌椅还算勉强干净,但旁的地方却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她不由得轻蹙了下眉头。 楚生一向是个爱干净的,哪怕是从前穿着带补丁的衣衫,也要洗得干干净净,他怎么能容忍屋里打扫的这般马马虎虎? 想着,她不禁转头看过去,“哥哥,不必找茶叶了,我才喝过茶过来的。你还未回答我,你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生停下动作,有些讪讪的坐到了她对面。 “……还是你先说吧。” 他本就不善言辞,从前两人一起做的好些事,都是阮楹先谋划好,他照着去做的。 可这一回,他却是独自做的决定,也不知阮楹能不能接受。 因此不免忐忑。 阮楹闻听他的话,倒也没有遮掩。开门见山的便道,“我要出门一阵子,这回是特意来向哥哥告别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这边若有解决不了的事,就去阮家说一声。他们定然会出手相助的。” “哥哥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早前便说过两家是当亲戚走动的,即是亲戚,互相帮个忙,那不也是应该的吗?更何况,这只是暂时的。哥哥这般勤奋,一定能在工部做出成绩。到时再遇到事,自然能够自己解决,说不定还能帮到他们。” “那时,大家便是守望相助了,你说呢?” 阮楹原本没想说这么多,可是这回见到楚生,发现他似乎颇不会照顾自己,不禁有些担心自己走后,他会不会遇上麻烦。 楚生半晌才轻应了一声,“我会的,真遇上棘手的事,我不会抹不开面子,你只管放心就是。不过……” 他停顿了片刻,突然道:“你说要出门,是不是要去鸢城找岑王殿下?” 阮楹愣了。 她没想到,楚生竟会一语道破她此行的目地。 不过既然他猜到了,那就不必隐瞒了。 “是!想必哥哥也听说了,岑王他失踪了,等了这么些天,也没有消息,我实在等不下去了!” 楚生咬了咬牙,“不能不去吗?” 阮楹没有回答。 她即决定,又怎么可能轻易更改? 大家阻止她,是关心她,担忧她,她都明白。 但,这是她自己的路,她想自己决定往何处去。 见她久久不语,楚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暗暗的叹了口气,他猛然抬起头道,“其实,这几日我向工部告假,是去和邬先生一道,联络了几位他在江湖上的朋友。他们俱是功夫高强的,我方才说去找你,便是想同你说,我会和邬先生连同他的朋友一起去一趟鸢城!” 第886章 本是我该做的 “但,我没有想到……” 他没想到,阮楹会决定亲自过去。 她再能干,总归是个姑娘家。 走那样远的路,怎么想都觉得危险重重,楚生无法不担忧。 但转念又想,阮楹并非一般的女子,她有着前世的记忆,想来她若去到鸢城,找到宋文燮的可能会更大。 虽然意外,但不至于震惊。 岑王殿下帮了他们这么多,如今岑王殿下有难,他们自然也要尽己所能。 因此他思量了片刻,便道,“我知道你既然决定了,那便是一定要去的,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有一件事,你得听我的,让邬先生和他的朋友护着你一道去!”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提,自己也跟着过去的话。 楚生有自知之明,他虽跟着邬先生练了些拳脚剑术功夫,但真要遇上强人,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只会拖后腿罢了。 再则,阮楹身边有曲思,那丫鬟的功夫虽然不及邬先生,但也比他强太多了,应该足以保护她。 所以只要阮楹答应带上邬先生等人,那想来是能够安全回来的。 阮楹怎么也没想到,楚生不声不响的竟默默做了这么一件大事,甚至他准备亲自去鸢城寻人! 此时,再看他这副风尘仆仆的邋遢模样,阮楹不禁眼睛一酸。 她连忙别过头去,不让楚生看到她掉泪的模样。 半晌才略微平息下来。 “哥哥,多谢你。” 楚生扯了扯唇角,“傻丫头,谢什么,本来就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应该做的,我只嫌自己能力有限,做的太少。” 阮楹抿了下唇,“哥哥,岑王失踪的事并不简单,我此去会遭遇什么,眼下也说不清楚。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他一面,哪怕,哪怕……” 她有些说不下去,但楚生听明白了。 哪怕宋文燮遭遇了不测,她大抵也是想要将他好生带回来。 想到那种可能,楚生也不由眸子泛酸,“我明白,且不说你们定了亲,将来是夫妻,只说咱们受了岑王那么些恩情,有些事,哪怕危险也是要去做的。不过,情况未必那么糟糕,就算真的如你所说,有邬先生他们保护你,一定能够顺利回来的!” 倘若小妹耽搁的久了,他便亲自去接她。 这回出门,他也是认识了一些江湖人脉的。 有些人,只要给银子,什么都肯做! 虽然这样不大好,但有的时候,还是需要这种人的。 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同妹妹提了,免得吓到她。 阮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即是哥哥费心安排的,这份好意我当然不会推拒。原本我还说去镖局雇下顾总镖头,眼下看来是不用了。邬先生的朋友定然身手不凡,这一路上,我倒也不必太担心。” “嗯,不过话是这样说,你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楚生叮嘱道。 阮楹应了,转而吩咐曲思从外面马车的暗盒里取出一只小匣子,交给他。 “这是些铺子的契书和下人的卖 身契,暂时放到哥哥这里,由你替我保管。等我回来后,你再还给我。” 当然,不是单纯保管的意思。 阮楹想着,倘若她遭遇意外,这些东西侯府那边肯定是不需要的,但楚生拿着,却能多一份保障。 第887章 代她保管 阮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楚生才会收下这些东西。 不想,她才这么说了,楚生迟疑了片刻,并没有推辞,便道:“知道了,我会好好收着的,等你回来,再来取走。” 楚生当然明白阮楹的意思。 但他想的却是,妹妹一定不会有事的。 邬先生应承了,会给他传信的,为此还特意从朋友那里买了一批信鸽回来。 除了信鸽,还有江湖上的法子。 总之,若真遇着意外,是不会瞒着他的。 而他一旦收着信,需要他时,无论用何种方法,他也会赶过去的。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怎么可能看着她有意外? 所以,匣子里这些东西是代她保管,日后总会原封不动的交还给她。 那又有什么可迟疑的? 楚生当着阮楹的面,收好匣子。 这宅子虽然小了些破了些,但邬夫人颇有兴致的改造了一番,下头还挖了个小小的密室出来,藏东西倒是便宜的很。 阮楹看到也是连连点头,觉得真比放在自己那里还要更安全。 放好匣子,将墙壁恢复原样,楚生看向阮楹,轻声道:“临走之前,你可不可以去看看爹娘?他们这阵子一直很想你……” 一直以来,阮楹虽然从魏菁口中得知楚父楚母过得不错。 因为在绣坊,他们也能帮上手,做些零零碎碎的活计。 比起在岑王安排的大宅子里,一味的闲养着要舒心的多。 他们是劳碌惯了的,一点事都不做,其实很不自在。 而且,绣坊里的绣娘,大都是穷苦出身,楚母同她们也比较能说得上话。 阮楹知道归知道,却没怎么同他们见过面。 她其实不太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 不过这一回,即便是楚生不提,她也是要去见他们一面的。 因此,她很痛快的点头应下了。 楚生见状,不由露出个笑容,“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两人离开了这座小宅子,前往绣坊。 魏菁见阮楹找到了楚生,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连忙笑着招呼两人去厢房。 阮楹道,“我们就不坐了,其实是为了过来看看爹娘……” “这样啊,也好,那我带你们过去吧!” 随着魏菁来到天井,还没靠近,便瞧见楚父正拿着种花的小锄头在修整花枝。 花匠就在旁边,不时的出声指点一番。 楚父的脸上带着笑,看得出来,他十分乐在其中。 就在楚父无意间抬头看见儿子女儿都过来的时候,魏菁也已经派小丫鬟前去绣房唤楚母下来了。 楚父楚母看到楚生,自然是满满的高兴,说了几句话,又连忙看向阮楹。 神色间也是颇为高兴的,但又多了些拘谨。 同阮楹说话时,也更添了小心翼翼。 阮楹见状又想叹气了,避免同他们见面也有这个原因,她总觉得自己见的不是亲生父母,仿佛是对她有所求,所以极力讨好的外人…… 不过,想到自己所来的目的,阮楹还是撑起抹微笑,道:“爹,娘,我很快要出趟门,或许用的时间比较久,所以想来同你们道个别。” 楚父楚母对视了一眼。 两人有心想问她要去哪里,去多久,可是嘴张了张,却又不约而同的露出迟疑的神色,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口。 只呐呐地道,“那……路上小心,多带些人……” 第888章 父亲的好友 阮楹笑着应了,“我会的,你们不必担心。” 之后便又无话。 楚生见他们再度陷入沉默,只得习惯性的出面打圆场,询问楚父楚母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因为有他在说话,阮楹也自在了些,随着问了几句。 又坐了一阵,阮楹便起身提出告辞。 楚生那边还要赶紧回工部销假,因此便说要同她一道走。 楚父楚母脸上不由得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打起精神。 送他们到门口的时候,楚母突然想起一件事,交代他们等一下,便匆匆忙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她抱着两个小包裹回来了。 一个塞到了楚生的怀里,一个则举着送到阮楹的面前。 楚母不自在的道:“这是我跟着绣娘学着做的,是套家里穿的衣裙,许是不那么好看,你莫要嫌弃。” 阮楹接过小包裹,心下不禁发软。 尤其是在这种临别的时刻,她突然觉得格外惆怅。 眸光看向楚父楚母,她轻声道了句,“爹娘,多谢你们!” 多谢你们生下我,给了我生命。 便是不能同寻常家里那般相处的融洽,但总归失散后,又能重新见面且相认,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了。 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想着,她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随即又对着楚母,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小包裹,“多谢您,我还没有穿过娘亲手做的衣裙!我很高兴……” 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楚母猛地抱住了,她声音带了几分哽咽,“都是一家人,说啥谢呢!你要喜欢,日后娘多给你做!你喜欢啥娘就做啥,不会娘就学,一定能做得好看!” 阮楹笑道:“我信您,我这般聪明,想来是您的功劳。您只要愿意,定是能学会的!” 楚母头一回和她如此亲近,又听着她温声软语的夸赞,激动的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连连点头。 表示等她从外头回来,新衣裙一定能做好,送到她手里! 旁边的楚父见她们母女亲近,也咧着嘴笑个不停,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至于楚生,他脸上的笑更是没有落下去过。 只是想到阮楹将要去做的事,他的眼底又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阮楹和楚生一道离开绣坊,两人在门口处分别。 楚生凝望着她的马车驶离,越走越远,直到拐过弯,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深深地吐出口气。 他转头向工部的方向走去。 他想,他合该要更努力才行! 要站得更高,拥有更多的话语权,如此,才能帮到妹妹,不叫她那么辛苦! 阮楹回了侯府。 晌午后,阮老夫人和特意告假留在府中的阮怀英将她唤道了荣寿堂。 不过阮楹过去的时候,厅堂里不只有祖母和父亲,还有两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们的年纪同阮怀英差不多,但不同于阮怀英的白皙斯文,他们则是面庞黝黑,身材魁梧,脊背挺的笔直,瞧着便像是长年习武之人。 待到阮楹进去请了安,阮怀英便指着那位面相严肃的男子介绍道:“莺莺,这两位都是父亲的好友,这位是庆叔。” 又指着笑眯眯的那位道,“这位你唤他谢叔便是!” 阮楹一一向两人行礼。 他们点点头,倒是没多说。 第889章 祖父的麾下 阮怀英又道:“你庆叔和谢叔会护送你去鸢城,另外,还有他们的弟子。届时你们就扮成普通的富户人家回乡,你只管让曲思打理好你自己的衣物,旁的我都准备妥当了,明日一早就出发!” 这是同意她去了。 不但同意,还为她打点好了一切! 阮楹暗暗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多谢父亲,女儿知道了!” 阮怀英严肃道:“这一路上,多听你两位叔父的意见,不可任性,亦不可冲动。” “女儿明白。”都为她安排的这般妥贴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祖母和父亲,无非是不放心罢了。 阮怀英随后又从怀里取了一封信交给她,再次叮嘱道:“你们此去最好不要直接去鸢城,因为鸢城的情况,目前我们都不甚了解,所以可以先到禹城落脚。” “这封信便是写给禹城刺史的。他通我曾是同窗,又同期取了两榜进士,算是颇有渊源了。这些年我们一直书信来往,他为人正直,应是可信的。” “到了禹城,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他,他会给你提供一些帮手。禹城离鸢城最多也就一日的路程,想来他对鸢城的情况,应该有所了解。” “等你摸清鸢城的情况再过去不迟,这样最为稳妥。” 阮楹听得极为认真,“父亲这位同窗在禹城做刺史有多久了?” 阮怀英捻着胡须道:“今年应该已经是第六年了,原本三年前该轮换的,可是禹城那个地方靠近边境,并不好治理。乐大也是有几分能耐,做的还算不错,陛下一时寻不着合适的人接替,便钦点他再留任三年。不过等到今年的年底,他也该回京述职了,到时应该不会再回禹城了。” 阮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已经六年了,又是父亲的同窗同期,还同父亲交好……此人应是可信的。 大抵与宋文燮失踪的事无关。 如此倒的确是可以寻他多了解一些情况。 阮怀英没有再多说,便打发阮楹先回去了。 离开荣寿堂的时候,阮楹远远地瞥见管家带着数名年轻男子,正往荣寿堂的方向而去。 她便猜想到,那应该就是父亲口中所说的。庆叔和谢叔的弟子了。 虽只是远远的打量了几眼,但瞧着那些年轻郎君,大都身材壮硕,精神气十足。 阮楹心里便有了数。 那庆叔和谢叔,与其说是父亲的好友,倒更可能是祖父曾经的麾下将领。 这一回为了她,父亲当真是大费心思。 阮楹慢吞吞地往回走,心下一边感慨,既然是这般关系,那说明他们都是可信的,这可比去镖局雇人要放心的多。 便是邬行的朋友也是多有不及的。 回了盈香阁,阮楹又分别让人将“明日一早出发”的消息,通知了楚生和庄子上的荆娘。 菡萏这边将出门要带的衣物都收拾妥当了,然后交给曲思。 这次出门,只带曲思一人。 菡萏留在府里。 为此,菡萏不知道多少次叹息道:“早知今日我也该跟着曲思一道学武才是!” 幼时只当自己要伺候的主子是娇娇柔柔的贵女,谁料想,自家姑娘长着长着,便开始成日里向外跑了呢?如今还要去那么远那么危险的地方…… 第890章 汇合 想到自家姑娘不知会受多少苦,菡萏就担心的不得了。 可她不能表现在脸上。 因为前些日子她也看明白了。 自家姑娘同岑王殿下,并非是殿下一头热,自家姑娘心里也是有人家的。 不过是平时习惯了矜持着,让人瞧不出端倪。 可这一回凭起波澜,自家姑娘方才露出真正的心思。 如今,她只盼着自家姑娘此一去能够顺顺利利的,将岑王殿下救回来。 之后两人许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婚了,往后,定然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阮楹可不知自家丫鬟想了那么些事,晚间她早早便歇下。 翌日天还未亮便起了身,收拾妥当用过早饭,便带着曲思去了前院。 本以为她过去的算早,哪知去了才发现,那一队装扮成护卫的弟子们,都已经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等着她了。 听到阮楹过来的动静,阮怀英也和那两名好友一道从前厅中 出来了。 阮楹同大家见过礼,便整装准备出发。 临走之前,阮怀英又特意叫阮楹单独交代了几句。 “你庆叔和谢叔曾经是你祖父的前锋和副将,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默默的守着阮家。寻常阮家无事,他们并不会出现,但若阮家有难,他们必会出手。” “为父同你说这些,便是想告诉你,他们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人,而你,更要尊敬他们!” 虽然以阮楹平日里的温和性子,并不会有令人不快的娇蛮举止。 但阮怀英还是详细叮嘱了一番。 他担心的是,在营救宋文燮一事上,她太过固执,听不进旁人的劝说。 那两位的身份果然如阮楹所料,她也领悟了阮怀英说这番话的意思,此时便认真的点头道:“放心吧,父亲!女儿不是那种不是好歹的,两位叔叔愿意出面护我这一遭,不论他们是什么身份,我都心存感激,自然是要敬重有加,绝不会有半点无礼!”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阮怀英笑着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去吧!好好的去,也好好的回来。”微顿,他沉下声道:“岑王对你有再大的恩,在为父和你祖母的心里,你的分量才是最重的,好好记着这话。” 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不要轻易放弃自己。 没有人值得你那么做! “女儿会好好记得!”阮楹深深的福身,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出了端肃侯府,他们便是分开走的,如此不显山不露水,不会引起旁人的关注。 到了城外再汇合。 他们汇合后,往前走了没多久,很快又与等在那里的邬行等人相遇。 邬行带了三位朋友,两男一女,分别是于老大,黑子和娟姨,年纪都同他差不多大,瞧着双目精光湛然,瞧着功夫似是与邬行不相上下。 见着他们时,阮楹特意下了马车,同三人见过礼。 三人出身江湖,很少同她这样的官家贵女有交集,面对她,起初略有拘谨。 不过,见阮楹的性子的确随和,很快就放开不少。 邬行他们要加入的事,之前,阮楹已经同庆叔和谢叔提过了。 因此这会儿他们并不意外,并且很快将这四人纳入队伍。 当然,因着是陌生人,不可能很快相信对方,总要有个观察的时间。 一众人继续上路,下一个目的地,便是城外的庄子。 第891章 弃马车 期间,阮楹还特意寻了个空暇,将邬行叫上马车,低声问了问关于他这三位朋友的事情。 “邬先生,你同这三位朋友关系可亲近?”阮楹问得十分含蓄,暗指他们是否能够相信? 邬行会意的道:“早年间我闯荡江湖时,是个热心的,旁人遇着麻烦,我是能伸手就抻手,外面这三位朋友便是如此结交下的。这些年隔长不短的也都有来往,对于他们的人品,我是能打包票的!县君只管放心!” 他并没有压低声音,阮楹想到方才邬行进来时,那三人离的并不算远,顿时知晓,这话既是向她解释,也是说给外头那三人听的。 她不禁配合的笑道:“是我问的冒失了,邬先生别介意,你也知道,我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路上少不得会遇到许多麻烦。再则,即便是去到鸢城,想要找到人也断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免要更谨慎几分!” 邬行应道:“县君说的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行事,人人都是如此,我又怎么会为这点小事而生出芥蒂?您未免太小瞧我了!” 阮楹笑着又同他聊了几句,邬行便下了马车。 他那三个朋友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随即互视间微微一笑。 他们想的都差不多,觉得老邬还真没吹牛,那位县君对他明显很尊重。 对老邬尊重,对他们这三个老邬的朋友也是客客气气,给足面子。 他们本也是为了报偿老邬的恩义走这一遭,本来盘算着,就算这官家小姐趾高气扬,看在老邬的面子上,他们少不得也要忍耐一二。 可如今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太多了,还有何不满意的? 这就够了。 江湖人有时候就这么简单。 而阮楹这边,也知道他们三个此行算是为了报恩。 能够知恩图报的人,品行总不会太差,又有邬行担保,她这心便放下一半。 思忖着,不知不觉便到了庄子门口。 马车停下,其他人也随之停下,阮楹说要去接一位朋友。 其他人听闻她很快便出来,就决定在外等着。 阮楹带着曲思进去了,不但是接了荆娘,还利用这个空暇换了身男装,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便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她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吩咐曲思将行囊精简,只留下必须要用的随身带着,其余的,便随着车夫和马车都留在庄子上。 阿庆见状,哪里还不明白,阮楹这是要弃马车,换骑马而行啊! 这一变故,令众人都有些懵。 阿庆直言询问道:“大姑娘,你这是要骑马前行?” “是啊,庆叔!我怕父亲担心,所以之前还是坐了马车出府。”阮楹爽快的答道。 阿庆:…… 你也知道你父亲会担心! “大姑娘,骑马太辛苦了,而且有危险。” 阮楹笑道:“没事,我骑术尚可。再说马车太慢了,实在耽搁时候,还是骑马快,我想早点赶过去!” 阿庆眼中闪过为难,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只得转头看向谢三,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快去劝劝! 谢三无奈的上前道,“大姑娘,咱们不是走一两日,至少二十余日,骑马,你恐怕受不住。坐马车虽然慢些,但好歹更安全,更舒适些,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第892章 赶路是头等大事 阮楹摇了摇头,“谢叔,谢谢您为我考虑,不过我已经决定,放心,我撑得住。” “再说,若是坐马车,再快也要一个月的行程,可是骑马就不同了,您说是不是?” 这还真叫谢三没法反驳。 如果是单以速度来论,当然是骑马更快捷。 他迟疑间,见阮楹十分有把握,便打消了再劝的心思,回头跟阿庆低语。 “小姑娘心气儿高,想骑马更快,能理解!要不先这么着,走到半路,她实在撑不住了,大抵不需我们劝,她就主动要求乘马车了。大不了到时再搞辆马车来!” 阿庆沉默了片刻,看着那边阮楹骑在马上,还算娴熟的姿态。 身旁跟的那两位,一位丫鬟一位似乎是大夫,也都骑得像模像样。 看来应该不至于太拖后退,便无声的点了点头,认同了谢三的做法。 将马车换成马,这速度嗖的一下就快起来了! 一众人中,要说最弱的肯定是阮楹无疑,但在赶路一事上,她有着近乎执拗的坚持。 因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不但没有拖后腿,貌似速度还能与他们齐平! 阿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心里默默地喝个个彩! 不愧是伯爷的孙女儿,所谓将门虎女,虽然在阮怀英这一辈上分了个杈,但是到第三代,这不又回来了吗! 整整多半日,阮楹就跟粘在了马上似的。 除了中午用饭的功夫,大家下来坐了坐,基本上其他时间全用来赶路。 到了下午,他们眼见快到一处镇子上。 阿庆便建议道:“大姑娘,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镇上投宿吧。再往前走,天黑之前,恐怕无法抵达下一处城镇。” 阮楹缓下速度,看了看天色,“可是庆叔,这还早着天黑呢吧,现在就投宿,未免太浪费了!其实晚上也无须非要去客栈歇息,搭几个帐篷凑合一下?” “我没问题的,庆叔你说呢?” 她都这么说了,阿庆还能如何? 只好顺着她的意,继续赶路吧! 毕竟,要在客栈歇息也是为了阮楹着想,怕她受不住。 可她要是能撑住,其他人还真没有这个必要非留在客栈里。 难不成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小姑娘能吃苦? 继续向前走,路有些不平坦,众人驱马稍稍缓下速度。 荆娘护在阮楹的旁边,冷眼瞧着她腿都在抖了,忍不住道:“有客栈你不投宿,逞什么能?” 阮楹侧头看了她一眼,“荆娘啊,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打击我?你明知道我又不是为了逞能,我只是为了快一点到鸢城,这很难理解吗?” 荆娘沉默片刻,终于不再阴阳怪气了,而是慢吞吞的道:“确实很难理解啊,我真是不明白,你至于那么拼命吗?” 为了个男人,值当? 阮楹轻笑了一声,“当然至于啊!” 荆娘气结,习惯性的想刺她一句,不过转念想到她方才说的,不要总是打击她的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算了,看着她这么惨的份上。 不过她这还真是自找啊! 不管荆娘怎么想,阮楹还是将“尽快赶路是头一桩大事”的意思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893章 血淋淋的大腿 一行人一直走到天黑得不能再走,才选了个合适的地方扎营。 阮楹随意吃了两口干粮,便毫无胃口的早早回了帐篷里。 外衫脱掉,大腿两侧磨破的地方,血已经透过了中衣。 倘若再继续下去,毫无疑问,外衫也会浸上血弄脏。 曲思服侍她脱下中衣的时候,阮楹疼的面庞扭曲,毫无形象。 没有办法。 大腿内侧的皮肉本就娇嫩,骑了一整日的马,哪里受得住。 那些血痂真可谓是干了又破,血也是,干在中衣上又流出新鲜的,直将中衣都粘在了腿上。 想脱下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她们两人费力处理伤口的时候,荆娘一脸没好气的进了帐篷,毫不意外会见到眼前这一幕。 她气哼哼的往阮楹怀里丢了个白瓷瓶,“伤口处理干净再撒上去!” 阮楹顿时眼睛一亮:“多谢荆娘!敷一晚上的药,明日是不是就不会影响骑马了?” 荆娘翻了个白眼,“真要那么灵,那还是药吗?那是仙丹!顶多能让你明天好过点,但不影响是不可能的。你要忍不了,干脆就叫外面那些人帮你弄辆马车来!” 阮楹立刻摇头,“那可不成,马车太慢了,我等不及。” 见她还是这么固执,荆娘也是没脾气的很。 叹了一口气,蹲下 身与坐着的阮楹平视,十分认真的道:“我说你这丫头到底明不明白,倘若那姓宋的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你现在赶过去也晚了!” 阮楹手里攥着那白瓷药瓶,越攥越紧,最后长长的吁了口气抬起头。 她微笑着道:“荆娘,我是觉得,这世上总有些事,明知可能无法改变结果,可还是要拼命去做,只想着能够遇到那最后留存的一线希望。” “眼下,去救岑王这件事,就是我想拼命去做的,我只是不想自己日后后悔。” 这番话说出口,荆娘没在试图劝说。 她沉默了良久,猛的站起身转头离开,没再多说一句话。 阮楹想,这种感觉,荆娘应该是明白的,所以她才保持了沉默。 自那日之后,仿佛同行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明白了她的决心,没有人在劝她,但大家却都在默默的配合她。 每一次阮楹下马的时候,本来应该是最艰难的,也是最痛的时候。 不过这之后每一次下马,她身边总会出现一个助她一臂之力的人。 曲思不如荆娘动作快,所以往往让她抢了先。 偶尔曲思和荆娘都有事没过来,那时候与邬行同道的娟姨必然会默默的来到旁边,扶她下马。 下马是如此,用饭时也是如此。 因为他们总有找不到城镇换吃食的时候,所以不得不由阿庆和谢三的弟子们顺道打猎采集,以此来解决吃食的问题。 而大家都默认将最好的那一部分留给阮楹。 阮楹也曾推拒过,不过谁都不接她的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吃掉! 这种时候,阮楹会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被大家当成了小孩子一般宠爱着。 一愣之后就会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笑得众人心都软了。 是的,其实那晚她同荆娘说的话,大部分人都听到了。 不得不说,阮楹这样一个在他们眼中娇滴滴的千金贵女,能说出这样一般触动他们心灵的话,是令人惊讶的,也是令人钦佩的。 第894章 抵达禹城 一直艰苦生活的人,像他们如今这般风餐露宿,整日赶路,能坚持下来,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可是阮楹不一样。 她从小到大都被娇养着长大,从头到脚都是精致的,娇嫩的。 甚至她没有接受过任何真正的锻炼,但却能同他们保持一致的步调。 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阮楹的意志力非常的强大。 而这,已经足以令人刮目相看!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原本一个多月的路程,给他们硬生生缩短到半个月。 从出发到现在,不多不少,正好在第十五日的午后,他们赶到了禹城。 这一路下来,无论是邬行等江湖人,还是阿庆和谢三这样曾经的军伍中人,都感觉到了疲惫。 阮楹当然更不例外。 她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叫人瞧着仿佛还没到极限的模样,除了自己的意志力,还有荆娘送她的药丸的功效。 不过荆娘也说了,那药不能多服,只在她实在撑不住的时候用一颗。 而这十五天里,阮楹用了两颗。 后一颗还是今早才用的,为了进城不至太过狼狈。 数量之少出乎荆娘的意料。 所以,阮楹眼下的状态还算好,虽然神色憔悴,但还能撑着。 一行人进了禹城,阮楹便同邬行商量,“邬先生,一会儿您出面寻两家客栈,分别安顿大家住下吧,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还需劳烦你找家牙行,请中人帮忙牵线买一处宅子,然后大家就离开客栈,尽快搬到宅子里去。” 和人打交道这一块,谁也比不上在江湖上混的最久的邬行,因此这些交由他来处理,众人都没意见。 “在这里置办宅子?”邬行闻言有些诧异,“可是我们根本不会久留吧?” 不是很快就要到鸢城去了? 阮楹笑了笑,“肯定不可能马上过去,我们这么些人都住在客栈里,太显眼!还是有一处私宅的好,再则,回京城的时候,还要路过此处,到时如果确定用不上,再卖出去便是,左右损失不了多少银两。” 邬行方才也只是一时没想明白,这会儿已然领悟了她的意思,立刻应了下来。 “那我们去客栈歇息,县君你呢,不歇息吗?” 阮楹道:“我得先去一趟刺史府,本是的乐刺史是我父亲的朋友,肯定要拜访一番,顺便问一问鸢城那边的情况。” 邬行了然道:“此地离鸢城不远,想必刺史大人应该对鸢城的情形有所了解,如此甚好。那县君,你去吧,我们也找地方歇息。倘若明日宅子寻到,你还没回来,不如我便人去刺史府给你递个信儿?” 阮楹想了想,“那就这么办吧,如果你们安顿下来之后,我还没回来,那大抵会暂时留在刺史府做客。” 当然,若是提前回来了,那就说明这一趟刺吏府之行,不那么愉快。 对方大抵也不会给她提供帮助。 两人说定了,阮楹和其他人打了声招呼,便带着曲思准备离开。 这个时候,荆娘突然道:“等等!” 她催马上前,“我和你们一道去!” 两个小丫头胆子还挺大,就这么去那刺史府,万一对方不是好的,对她们起了坏心怎么办? 真是单蠢! 第895章 前往刺史府 阮楹看向她,虽然知道她是好意,但有些话还是得提前说清楚。 “荆娘,我先说好,这种官宦人家肯定要守规矩。你先想好,能不能受得了这拘束,若是不成,你还是跟大伙去客栈歇着,若是觉得能忍一忍,那咱们就去。” 荆娘轻哼了一声,“世家的规矩,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区区一个刺史府罢了,端看我想不想做!” “嗯嗯嗯嗯……”荆娘总是这么的傲娇,阮楹可懒得同她斗嘴,反正知道她既这么说,那就是能忍一忍脾气了,如此就好。 “有荆娘你和我们一道去,我顿时觉得多了很多的底气!” 阮楹熟练的,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荆娘扬起下颌,笑得格外矜持。 三人一道往前走着,找个人随意打听,便知道刺史府在何处了。 来到刺史府门外,阮楹送上拜帖和父亲的信。 门房将东西递进府内。 很快,就有管家恭恭敬敬的来请她们进去。 三人被直接带到前院的厅堂里,上手站起身迎接她们的正是乐刺史本人。 阮楹等进去听着管家的介绍,立刻向对方行礼,“见过乐伯父!小女乃端肃侯之女阮楹。” “知道!你父亲的信里已经说了,阮家侄女,快坐吧,别客气!我同你父亲既是同窗又是同期,这缘份深得很!你既来到这儿,就当在自个儿家,随意些。” 乐刺史笑着招呼她一道落座,他说话很有几分爽直,看着倒是不难相处,阮楹也微微松了口气。 至于荆娘,因为她不耐烦应酬,便自称是阮楹的下人,于是同曲思一道被招呼到耳房歇息。 她倒不在乎这个。 反正这里离前厅近,阮楹那边但凡有点不对的动静,她立时就能过去。 前厅里的气氛还算不错。 乐刺史挺和气的,性子也有些大咧咧的,比起文官,他倒更像位武将。 向阮楹询问了一番阮怀英的近况之后便说起了宋文燮的失踪,以及京里的事。 “岑王殿下失踪的事,我是前阵子知晓的。禹城收到了上峰的命令,还特意派了人协助鸢城那边搜寻,只可惜……”他叹息着摇摇头,显见是搜寻没有结果,并未找到宋文燮。 阮楹便道,“乐伯父,您能同我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形吗?我父亲可能也同您说了,早前我同岑王殿下订了亲。因此听闻他失踪的消息,实在难以置信,等了又等,也不见有消息传过来,我这才决定亲自过来寻人。” 乐刺史对她此举其实是不赞同的,不过毕竟不是自己的女儿,阮怀英都不阻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所以这时便道,“想知道什么你只管问就是了,我这边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岑王殿下当初失踪时的具体情形,我也并不知晓,只能同你说一说,我们派人过去协助搜索时的情况,以及一些听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 “那也没关系,能知道一些,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阮楹说完,便客客气气的询问起来。 只是问完不免有些失望。 乐刺史知道的那些消息,价值确实不大。 阮楹虽然失望,但也没表现在脸上,那样太失礼了。 倒是乐刺史本人觉得没能帮上忙,便建议道:“阮家侄女,你既然来了,也不要急于一时,先住下,我这边明日便派人去鸢打探一番,然后你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第896章 一言难尽的两兄妹 对方这么安排,也是合了阮楹的心思,她当即便道,“那就辛苦乐伯父了。” 阮楹既是朋友的女儿,又是远道而来,本该好好招待一番的。 不过乐刺史这边也有些难处,“……本该设宴款待你,可是不巧得很,因为事先不知情,我那一双儿女出去游玩,只怕要很晚才回来!” 他夫人又不在禹城,府里就他这么个大男人,总不能单独招待大侄女。 不像话。 阮楹连忙道:“乐伯父何必同我客气,不瞒您,这些日子我一直赶路也是乏得很,倘若以这般憔悴之态面对世兄世妹,也太过丢脸了。不如今晚我先好好歇息,旁的等明日再说。” “是了是了,是该先好好歇息。”乐刺史有些赧然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个,连忙让管家安排了丫鬟为阮楹带路,先送她们去客房。 来到后院,看到客房是个颇大的套间。 阮楹便同那带路的丫鬟说了一声,让曲思和荆娘住在外间就好,不必再另外安排了。 她既这么要求,丫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当晚,她们便住在了刺史府。 晚间用过饭,三人得以好好洗漱一番,刺史府的一应布置,比起京中可谓是朴素了,不过还算是舒适。 阮楹见到床榻,便迫不及待的扑了上去,片刻间便睡得不醒人事。 倒是荆娘十分谨慎,来到陌生的地方多有防备,临睡前将三张床榻周围都撒了药粉,这才踏实的躺回榻上睡下。 翌日,阮楹三人用过早饭,便去见了乐刺史。 前厅中,除了上首的乐刺史,下手还坐着一男一女。 男子穿着件藉合色的浅色衫子,约莫二十来岁,皮肤白皙,生的倒是有几分清秀、只那一双眼睛,看过来时,叫阮楹极为不喜,眼白浑浊,且带着几分色眯眯的猥琐神色。 他旁边坐的姑娘,看模样比阮楹略小一些。 生的颇为艳丽,有几份牡丹之姿。 可惜眉眼间太过高傲,让人难以亲近起来。 她的目光在阮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便猛地转开。 若是没有看错,她的眼神中透出来的是浓浓的嫉妒之色! 阮楹:??? 这两位应该就是乐刺史的一儿一女吧? 不得不说,倘若在外头遇见,阮楹绝不会认为,这两位会是乐刺史的儿女。 委实一言难尽! 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一圈,将厅里的人都打量个明白,面上却是带着浅浅的微笑,从容不迫的上前同众人见礼。 乐刺史笑呵呵的介绍道:“这是我的长子乐尚平,这个是小女明 慧。” 又对他的儿女道:“这位便是我同你们说的阮叔叔家的长女阮楹。” 他指了指乐明 慧,对阮楹道:“你同明 慧的年纪差不多,今日便让她陪你说说话,可好?若是想走动,也可叫明 慧陪你出府去逛逛。你这一路奔波,权当散散心了。” 说完又解释了一句,“派去鸢城的属下,我已经同他特别交代过了,让他尽快。不过,最早恐怕也要到明日才能回来了,你再耐心等一等吧!” 阮楹的眸子瞥过满脸不乐意的乐明 慧,客气的道,“侄女明白,劳烦乐伯父费心了。不过今日我就不打搅乐妹妹了。我此来路途遥远,家父不放心,特意请了几位长辈陪同我前来,只是他们不喜拘束,因此昨晚投宿在客栈。我今日还是去客栈同长辈商量之后的事。” 第897章 不知好歹 莫说她是真的有事,不需人陪同,就算真的需要一位向导,她也不会绝不会选择趾高气扬,第一次见面便对她充满敌意的乐明 慧! 奈何乐刺史闻言,愈发不放心,“大侄女,禹城不同京里,不但民风彪悍,来此处的人也是龙蛇混杂,客栈那种地方更是如此。不能让你一个人前去,不如让尚平陪你走一趟。” 他话音刚落,乐尚平便接道:“父亲说的是!怎么能让阮妹妹一个人去客栈那种地方呢!危险,太危险了!” 说着他转向阮楹,嬉笑着道,“不过阮妹妹你莫怕,有我陪你一道,没人敢乱来!” 阮楹觉得,他似乎就差说一句,禹城这地界,除了我爹就是我最大,无人敢惹! 刺史之子……地头蛇? 她微微一笑,极力推辞,“委实不必如此,我那长辈都是身上有功夫的,想来便是有人想寻麻烦,也不会不识趣的冲着我们来。” 乐刺史了然的点了点头。 他就说嘛,阮怀英行事不至如此疏忽,竟让他的宝贝女儿就这么来禹城。 若说有高手保护着,这还差不多。 不过他还是道:“那便让尚平送你到客栈门口,约个时辰,回来时,再让他去接你。侄女啊,你就莫要推辞了,只当让我这个长辈放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楹实在无法再拒绝了,只好点头应下。 乐尚平笑得眯起了眼睛。 真没想到,阮叔叔家的女儿竟然是个如此美人,他可最是怜香惜玉的,有这般美人登门,自然要好好亲香一番! 想着,便同阮楹说起了禹城的好吃的好玩的。 又问阮楹何时出发? 旁边的乐明 慧被撇在了一旁,心里顿时不乐意。 见两人说着说着便起身要出门,腾的站起身,高声道:“我也要去!” 她说要去,却不看阮楹,而是看向上首的乐刺史。 乐刺史正同管家低声说话,被她打断,便同哄孩子一般哄着她道:“明 慧想去便去吧,难得见到你阮家姐姐,你不是很喜欢京城的物件吗?你阮姐姐便是从京里来,你想知道什么,便问问阮家姐姐,她定是知晓的,所以要好好相处啊!” 乐明 慧偷偷撇了下唇,不过还是应道,“知道了。” 阮楹却没理会她,只向乐刺史行过礼,说了一声,便同荆娘和曲思一道向外走去。 乐尚平连忙跟上。 出了厅堂,走到前院,乐尚平偷眼看了看荆娘,忍不住同阮楹道:“阮妹妹,我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这选丫鬟吧,虽然的确是不必选太美的,不过你挑的这位也太丑了些,这样的……你平时看着她不会影响心情吗?” 阮楹蓦然停下脚,默然看向他,目光古怪。 乐尚平被她看的不由倒退了一步,干巴巴的笑着道:“阮妹妹你怎么了?” 阮楹心道,也没怎么,不过是看你如何的不知死活罢了! 她侧头看向荆娘,果然发现她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角都在抽搐。 相信如果这不是在刺史府,乐尚平估计现在已经凉了…… 阮楹清了清嗓子,说道:“乐世兄,这位姑娘实则是我的朋友,是位非常出众的大夫,并非是下人,还忘乐世兄放尊重,不要随意评判他人的相貌!” 第898章 与京里大不相同 “是吗?女大夫啊……”乐尚平随口应了一句,明显不以为然。 见状,阮楹也懒得多说了,转头继续向前走。 刺史府准备了马车,就停在门外,阮楹觉得这样也好,骑马到底是招摇了些,既然到了禹城,又不需赶路,她自然不介意坐马车过去客栈。 不过乐府的马车不算太宽敞,她和乐明 慧上去之后,荆娘与曲思再上来便显得有些挤了。 明 慧顿时沉下脸,冲着阮楹不耐烦的道,“你说这长得丑的是你朋友,那另一个总该是丫鬟了吧?她是不是也太没眼力价儿了?车上都这么挤了,还非要上来,让她下去!” 说完还嘀咕了一句,“下人坐什么马车啊,走着不就行了!” 阮楹真被她气笑了,“乐姑娘,曲思虽是丫鬟,却不是寻常的丫鬟,凭你还没资格支使她!你若不欢迎她,那请你下车,我早便说了,不需要乐姑娘相陪。” 闻言,明 慧顿时被气的涨红了脸,“你居然因为一个下人这么污辱我?这是我们乐家的马车,你让我下去?!你……” “你不下去?”阮楹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满是厌烦。 她实在懒得同这种蠢货浪费时间,便看向荆娘和曲思,“我们还是骑马过去,免得因为不相干的人,平白耽误功夫,今日要做的事可不少!” 荆娘和曲思早就不耐烦了,闻言立时下了马车。 曲思回乐府去取马,阮楹和荆娘则在门口等她。 已经上了马,正准备出发的乐尚平一时有些发懵,只好再下了马,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下来了,不是要去客栈吗” 阮楹淡淡的道,“没什么,人多有些挤罢了,我想了想,还是骑马过去更方便些。对了,乐公子和乐姑娘实在不必耽误功夫相陪,我这边还有旁的事要做,恐怕没空招呼两位。” 察觉到她的冷淡,乐尚平看了一眼马车,顿时了然的赔笑道:“定是我那妹子不懂事,胡言乱语了吧?阮妹妹别跟她一般见识,等我娘回来了,我告她一状,让我娘收拾她,给你出气!” 话音未落,阮楹还没开口,乐明 慧便怒气冲冲的从马车上冲下来,对着乐尚平尖声道:“你还是不是我哥了?不向着我竟然向着一个外人!不就是看她生的好吗?可再漂亮又如何,她根本看不上你,你还在这里献哪门子殷勤啊!” 被她戳穿心思,外加贬低一通,乐尚平也恼了,“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这是生的不如人家,心里又羡又嫉吧,可你怪得着人家吗,怎么不说你自己不争气呢……” 阮楹看着他们就这么在刺史府的门口吵了起来,唇角不由的抽了抽。 禹城的风气,果然与京里大不相同啊! 荆娘附在她耳边说道:“这两个蠢货倒有意思的很,不如……” 阮楹果断的打断她:“没有不如,你昨日答应我的还记得吗?要守规矩!” 虽然她也不喜这乐家兄妹,但身为客人,总不能因为不喜主人,就对人家下毒吧! 就算看在乐刺史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做! 面对她警告的眼神,荆娘撇了撇唇,“哼!” 第899章 派人去鸢城 两人正说着话,曲思带着马夫将马牵了来。 阮楹和荆娘接过疆绳,俐落的上了马。 临走时,阮楹对着乐尚平道:“乐世兄还是带着乐姑娘回府去吧,我们便先走一步了!” 说罢便扬鞭驱马,快速离开。 荆娘和曲思紧随其后,三骑眨眼间便远去。 正主都走了,乐尚平也没心思在同乐明 慧争吵。 将人甩在一边,他也匆匆忙忙上了马,追着阮楹她们而去。 被独自留下的乐明 慧跺了跺脚,到底是不甘心的上了马车,又对着车夫吩咐道:“去客栈!” 她倒要看看,这个阮楹刚来就勾着大哥跟着她乱跑,还把她甩开,到底想做什么! 阮楹可没想到,这乐家兄妹仿佛牛皮糖一样,总想缠上她。 刺史府距离邬行他们落脚的客栈并不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们就赶过去了。 这时候邬行已经出了门,说是去了牙行,阮楹便寻了其他人一道商量。 她先是说了说,昨日乐刺史同她说的那些消息,然后道:“乐刺史今晨已经派了人前往鸢城,说是尽量打探消息,最早明日回返。” 荆娘抢先道:“照我说,我们还是直接去鸢城吧!那乐刺史初看是没什么大问题,可有那么一对上不了台面的儿女,倒叫我对他的为人生出质疑,他到底可不可信,还要另说!” 阮楹没有反驳。 事实上,这也是她今早生出的疑虑。 乐家兄妹都是那副模样,到底是乐刺史单纯的不会教导孩子,还是有他与夫人的言传身教在其中? 这是个问题。 阿庆闻言不禁问道:“大姑娘是同乐刺史的那对儿女发生争执了?” 阮楹道:“也算不上争执……” 确切的说,应该是乐明 慧 单方便的找麻烦,以及乐尚平单方便的献殷勤。 旁边的曲思忍不住插话,快言快语地将乐家兄妹的表现描述了一遍。 阿庆思忖的道:“如此看来,荆娘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我们原本也不会完全相信乐刺史。他同侯爷虽然有交情,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人心从来易变。” 谢三赞同的点头道,“不如这样吧,既然乐刺史派了人去鸢城打听情况,我们也不能只听他的。我们也去个人悄悄的打探,如此,得来的消息两相印证,可信度会更高,还能瞧瞧乐刺史是否真心帮忙。” 众人讨论了一下,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俞老大主动请缨,“我最擅长轻身功夫,探消息这事还是能胜任的,不如便由我走一趟吧!” 荆娘赞同道:“我看可以,虽然老俞的轻功比我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不过跟其他人相比,那绝对是要胜过许多的,由他去很合适。” 阮楹看着她哭笑不得,她这是在夸俞老大,还是在夸自己啊! 不过这话倒是获得了阿庆的认同。 他和谢三以及弟子们都是练的硬功夫,若是大开大合的作战,他们绝不逊于人。 但要说这轻功,以及那些辗转腾挪的小巧功夫,那就不是他们的专长了。 当然,虽然不擅长,但眼光还是有的。 中途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发现,这一众人中,轻功最好的的确是荆娘。 其次便是俞老大了。 第900章 见不得人的事 原本最合适的人选是荆娘,不过她情况特殊,身怀有孕,打探消息这种事就不适合她了。 阿庆便道:“我也认为可行。” 众人看向阮楹,阮楹自然也信任他们的判断,轻点了下头,“那就这么办,劳烦俞先生跑这一趟了。记得啊,首要的注意自身安全,一旦情况不对,走为上策。” 这话听着叫人心里熨贴。 俞老大笑呵呵的道,“县君放心,我到时见机行事,绝不会鲁莽的。” 阮楹笑着点了点头。 她正要开口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随着敲门声,还有乐家兄妹的对话声。 “那姓阮的真在这间房里吗?她怎么鬼鬼祟祟的?不是说这间房里住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吗?” “你能不能闭嘴?没听到之前阮妹妹说吗,是长辈陪她来的,房里的男人当然是他的长辈!” “你傻不傻呀?她说是长辈就是长辈啦?有什么证据,我看她急慌慌的过来,不像是见长辈,倒像是会情郎!” …… 阿庆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 这里是他的房间,因为最宽敞,所以被选作众人商议事情的地方。 外头这女子的言语,在他看来简直污秽不堪,他立刻给站在旁边的大弟子董强使了个眼色。 董强点点头。 转身走到门边,猛的将门打开。 外头敲门的伙计被吓了一跳,连忙躬着身赔不是,又道,是乐家的公子和姑娘让他敲门。 董强瞥了他一眼,“没你的事,退下!” 伙计连忙退下去。 乐家兄妹倒是表情各异。 乐明 慧颇为兴奋,指着董强对脸色难看的乐尚平道:“看吧,这么年轻!说什么长辈,明明就是她的情郎!你……” 话还没说完,董强就像擒小鸡一样,将乐家兄妹拎进了屋内,“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他动作粗鲁,乐家兄妹一时没站稳,双双倒在地上。 乐尚平正要开口大骂,抬头就见桌边坐了一圈人。 除了坐在边上的阮楹清丽貌美,神色淡淡,其他人都凶神恶煞一般。 他还算机灵,当即便将口边的骂语咽回了肚子里。 “呵,呵呵,阮妹妹,这便是你的长辈们吗?真是失礼了!我们也是担心你在客栈不安全,这才跟上来,想保护你,绝非有意打扰!” “要不我们去外头等着你?” 众人瞧着他虽然也不大顺眼,但听他说话,好歹像个人样,便没有出生。 阮楹则简短的道:“乐世兄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不必了,你还是早些回府去吧!” 这时,阿庆却道:“回去之前,先让那女娃道歉!方才她言语侮辱,大姑娘岂是她能随意攀污的!”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 乐尚平脸上的笑容勉强起来。 不过他还算自知理亏,又意识到眼前这些人不好惹,衡量了片刻,便转头看向了乐明 慧,“还不快道歉!” 乐明 慧原本面对这么一帮人,心下是有些惧怕的。 可是乐尚平却让她向阮楹道歉 乐明 慧顿时又怒火攻心,忘了害怕,脱口便道:“我凭什么要道歉?我哪句话说的不对:晴天白日的阮楹你们这一帮子男男女女躲在房里,还关着门,谁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901章 心脏的丫头 乐明 慧说着,又恨恨的指向董强:“还有你,你敢推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要诚心诚意的同我和大哥赔个不是,我们还可以考虑放过你,倘若你不识趣,我饶不了你!” 董强环抱着手臂,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我不打女子,但你若再对大姑娘出言不逊,那便让你兄长代你受罚!” 他冲着乐尚平攥了攥钵大拳头,骨节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 董强手臂和胸膛上虬结的肌肉,透过单薄的衣裳,展露无遗。 乐尚平顿时吓得缩了缩头。 他偷偷拧了乐明 慧一把,“还不快道歉?!” 懂不懂什么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呀?他们的护卫都在楼下,现在也来不及叫上来,更何况,总共四个护卫,怎么看都不像是这群人的对手。更不要说,他们是阮楹的人,真要打起来……叫父亲知道,说不得还得再揍他一顿! 乐明 慧气的咬牙,她死倔着不肯赔不是。 荆娘轻笑了一声,走到她面前蹲下 身,捏住乐明 慧的下巴,强硬的抬起她的脸,左右打量了片刻。 在乐明 慧从震惊中醒过神来,要推开她之前,又松了手。 她嫌恶的从怀里抽出张帕子,一根一根的擦着手指,一边对阿庆道,“不道歉便不道歉吧,她这种心脏的丫头,便是强逼着她道歉,她也定是一肚子的污言秽语偷骂咱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同她浪费呀!” 最后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阮楹并不想因为乐家兄妹同乐刺史那边闹得不愉快。 关键是不值当的。 况且,乐明 慧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她便是在那里说三道四,也不能影响阮楹半分,因此她便颌首道,“罢了,让她们离开也就是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下次倘若再叫我听到这位乐姑娘胡言乱语,她日后也就不必再说话了。所以说我不想轻易动手,你们也别逼我,倘若惹恼了我,那后果可不是你们能承担起的!” 她目光锐利,扫过乐家兄妹时,两人竟都撑不住的避开了,不敢与她对视。 阮楹即发了话,其他人又没有反对,董强便同方才一般,拎着两个人的脖领子将人丢了出去,然后“砰”的关上门,一气呵成。 也不管那两人是不是在外头的走廊上跌成了一团。 不过即便如此,乐家兄妹也不敢再敲门找麻烦了,灰溜溜的下了楼。 阮楹他们解决了这个小麻烦,便可以开始继续商议。 不过在那之前,俞老大这边想着早些出发。便先离开了。 随后,荆娘道:“我去药铺看看补充些药材,顺便再做些好东西出来。” 阮楹叹道。“走之前记得给乐姑娘解药。” 虽然她看不出荆娘是怎么下的药,但她方才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去打量乐明 慧的脸。 荆娘勾着唇角挥了挥手,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随即好出门去了药铺。 阿庆和谢三他们也打算带着弟子们到街上去逛一逛,当然,是分头行动。 看看禹城这边有没有传来什么风声,关于鸢城那边的。 黑子和娟姨则打算以找寺庙,上香的名义,到禹城的外围去走走。 阮楹见大家都自行安排的妥妥当当,不禁很是佩服,不愧都是老 江湖们,都没她什么事了。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邬先生回来,看看宅子寻的如何了。” 第902章 地宫 就在阮楹等人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被传失踪得宋文燮在一张石床上醒来。 初时睁开眼睛,见四周都黑漆漆的,他还以为自己被埋入了地下。 等到适应过来,才发现这是一间屋子,里面还是有光亮的。 只是,比起蜡烛或是油灯,显得略暗淡了。 屋子不算大,除了床也只有张桌子和几个凳子。 特别的是,无论床还是坐凳,都是石头做的。 宋文燮隐约能瞧见那石桌和石凳上雕的花纹,仿佛还颇为精致。 他手撑着床想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的紧。 宋文燮微微动了动眉梢,这还真是久违的感觉! 上一回没什么力气的躺在床上,似乎还是他初上疆场不久的事,因着一时不慎,被敌军当胸射 了一箭,导致重伤垂危。 那个时候的他,痛恨自己的无力,觉得只能躺在床上,且动弹不得,是这世上最糟糕的事。 可是换到现在,想法却大为不同。 此刻的他,足以冷静的分析目前的状况。 犹记得当时他带领将士退守鬼坡。 他们就站在那坡谷的下方,地面突然莫名塌陷,出现了一个黑洞。 因为毫无防备,他和将士们齐齐掉落下去。 本就因为粮草不足,将士们颇有些困顿,跌落到一处洞中后,有部分将士当场便昏迷过去。 另有一部分,包括宋文燮在内的一些人,原本还是清醒着的,可还不等他们起来前去找出路,便在闻到一股略显古怪的气味之后,大家最终还是昏迷过去。 再之后,就是在这里了。 宋文燮缓缓坐起身,发现自己除了有些虚弱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而这虚弱…… 他伸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腹部,觉得无力很有可能是饿的。 所以,是有人救了他? 对方没有恶意? 那其他人呢? 正琢磨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宋文燮眸光微沉,难道是将自己带到此处的人? 他没有改变姿势,只是静静的坐在石床上,目光看向门口处。 很快便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 童穆?! 他垂着头,无精打彩的,手里还捧着个碗,里面隐约散发出食物的气息。 宋文燮轻咳了一声,童穆猛的抬头,“主子?主子你醒了!” 看到他仿佛无碍的坐在那时在,童穆激动不已,几乎是飞奔着扑过来。 宋文燮都担心他把手里的碗失手掉在地上…… 一炷香之后。 宋文燮喝完了童穆带来的米汤,发现自己更饿了,而这个时候,童穆还在低声咒骂着这处地宫的主人,也就是那个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女子。 “属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冷酷的女子!我们明明与她无怨无仇,可这些日子无论我怎么恳求,她都不肯放了我们!” “属下怀疑您一直昏迷不醒,就跟她有关。您不知道,她隔两日便喂您吃些不知什么来路的药丸!属下实在是担心,便将您之前给属下的那枚解毒丸偷偷给您服下去了。” “主子,您现在感觉一下,身体可有异样?” 在宋文燮摇头后,他又道:“李将军他们应该还活着,不过那个女人将我们都分开关押了,我也不知他们被带去了何处。我会留在这里,是因为你一直没醒,我之前说可以照顾你,那女人这才留下我给您做饭。” “只是您吃不下旁的,我只能熬些米汤,亏得您福大命大总算是醒过来了!到了这会儿,也不知其他人如何了?真不知那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第903章 美人 童穆大概是憋坏了,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宋文燮也没阻止他,从那些话里,他总结出不少的讯息。 等到童穆终于告于段落,宋文燮才淡淡的问道,“你可知我们来到这里过了多久?” 童穆忽然低沉嗓音,有气无力的答道,“这里是在地底,不见天日,属下也只能靠猜的。从属下醒过来到今日,约莫有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的时候,竟然也没有人来营救。 再联想到之前粮草出的问题,要说鸢城大营里没有人捣鬼,谁也不会相信! “一个月……” 闻言,宋文燮的脸色慢慢阴沉了下来。 他这么久没回去,营地那边只怕是以为他早就没命了吧? 北承那边若是得了消息,只怕会趁机采取行动! 当然,若是营中诸将能够稳住,倒是问题不大。 可就怕他们早便起了歪心思! 宋文燮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那股燥郁。 一个月……或许他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京里,那阮楹她……闻听噩耗,必然是会伤心的。 虽然那丫头总是千方百计的想要将他推开,可宋文燮知道,她其实也将自己放在了心里。 有时候正是因为在意,所以才愈发不敢触碰。 以她的性子,表面上或许不会露出多么伤心的神色。 但背地里,多半会偷偷的一个人难过。 想到那一幕,宋文燮愈发心头绞痛。 童穆口中的此间主人,果然是恶毒之极! 童穆这边发泄的差不多了,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家主子早把碗里的米汤喝得一干二净。 他挠了挠头,估摸着主子只喝汤肯定是不够的,这都一个月没怎么正经吃东西了,他还是赶紧弄点吃的来吧! 就在这两人各自琢磨的时候,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门口。 宋文燮察觉异样,抬头望去,便在昏暗朦胧的光亮下看到一个生的十分美丽的女子站在那里。 她身着一件宽松的道袍样式的裙装,高高的衣领裹着纤细脖颈,长发挽成高髻,精致的眉眼,仿佛跳不出瑕疵。 就连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是白皙细腻。 或许是因为在地底生活的缘故,那肤色远超常人的白,整个人就如同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饶是宋文燮这种平日里对女色从不上心的人,看到她也不禁微微一怔。 但也只是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那女子看到他醒来,缓缓上前两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便露出一个略显古怪的笑容,“你倒是命大,居然活下来了!” 她用来试药的人,可没几个身体这么强健的。 多半只有三五日便咽了气。 可面前这名男子,不但硬生生的挺了一个月,而且还恍然无事! 不必把脉,她也看得出来,之前她喂下的那些毒素,在他的身体里竟然已经消失无踪了! 古怪!太古怪了! 她边一暗自思忖着,一边抬着下颌,说话是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的,就仿佛宋文燮等人不过是蝼蚁,根本不值得太过关注。 不过目光滑过童穆时,隐隐蹙了下眉。 宋文燮眉心一跳,不动声色的踢了童穆一下,又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离开。 第904章 让我满意 这女人古怪得很,宋文燮不想童穆碍到她的眼,再惹来麻烦。 而童穆这时终于回过神来,他抱着空碗,缩着脖子,向后退去,退去,一直退到了门外。 那女子倒是再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只是淡淡地瞟向宋文燮。 等童穆离开之后,宋文燮才缓缓伸臂,向她拱了拱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仿佛很意外他会这么问,终于正眼看了他片刻,良久才缓缓道:“你可以换我,长瑛。” 宋文燮也不去深究是哪两个字,只是顺势道:“长瑛姑娘,我可否询问一下,眼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我同麾下将士们是来到一个传说中叫鬼坡的地方……之后地面突然出现塌陷……” 他这话说的委婉,是想探探面前的女子到底存着什么心? 不过叫长瑛的女子态度漫不经心,言语却是出乎意料的直白,“是啊,是我把你们弄下来的。” 宋文燮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姑娘为何要这般做?” 长瑛懒洋洋的道:“自然是因为我觉得很无聊,想找人陪我……” 看着他俊美的脸庞,长瑛心下还算满意。 这个人不仅强壮,还比她以前见过的人都好看,也不枉费她费了这么多的力气。将她弄了来。 宋文燮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个理由,他心中不由升腾起阵阵愤怒。 但愤怒对现在的情况来说毫无用处。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按捺住自己的火气,沉声说道,“长瑛姑娘,我身负重任在身,不能在这里久留。不知姑娘可否放我们离开?” 又道:“倘若姑娘觉得无聊,到时可随宋某去地面上瞧一瞧,鸢城比起京中虽然冷清了些,但人生百态却也是不缺的,自然是比着地底要热闹得多。或许长瑛姑娘去了,便不会觉得无聊了。” 长英却摇摇头,不提其他,只道:“你不能离开,他们也不能离开,因为我不想。只要我不想,你们就要在这里陪着我!” 美丽的眉眼间尽是理所当然,有一种天真的惟我独尊。 宋文燮蹙了下眉头,“不知我的将士现在身在何处?” 长瑛许是心情还不错,此时倒是有问必答,“自然是在帮我干活,我这里不留废物的。” 宋文燮沉默了片刻,问道:“不知如何才能让长瑛姑娘同意我们离开?” 长瑛并不是第一次将人弄的这地宫里来,可能够有资格离开的,却少之又少。 归根结底,能离开的,都是让她感到高兴的。 譬如,那个告诉她,如何把地宫做成迷宫的男子…… 想罢她便道:“自然要让我满意,只要让我高兴了,我也不是不能考虑送你们离开。” “请问如何才能让长瑛姑娘满意?” 长瑛茫然了片刻,坦然的摇摇头,“不知。”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你一直不能让我有趣或是满意,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新药试完了,下一种药要制出来,还需要很久。 他如果令她感觉厌烦,那也就失去了留下的意义! 这么说时,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平静的就好像在说。不称心的玩具就要丢掉,那么简单。 宋文燮的额角跳了跳。 第905章 女魔头 这名女子还真是胆大的很。 宋文燮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不过对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生活在这地宫,见到的人并不多的缘故,她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都十分的直白、坦然,仿佛根本不懂如何去掩饰,也没有必要掩饰。 而她既然说,只要她不同意,他们就不能离开。 说的如此笃定,想必是极有把握的。 所以说,这地宫的出口似乎并不那么容易找到,又或者是有什么禁止不容人随意进出…… 宋文燮不由得陷入了思索之中。 长瑛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也有些乏了,收回目光,转头打算离开。 “等等!长瑛姑娘!”宋文燮回过神见她要走,下意识的起身,伸手想要去阻拦。 不过他的手在离长瑛还很有一段距离的时候,长瑛便皱起眉头。 不见她动作,但人却已经闪身到了门口,远远的避开了他。 宋文燮微微眯了眯眼,这身手恐怕不低于他状态最好的时候。、 难怪对方如此有底气。 果然,他不能轻举妄动。 长瑛瞥了他一眼,不快得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意碰触我。” “失礼了。”宋文燮收回手点点头,他本也没有要碰她的意思,不过是想拦下她。可转念一想,今日问的也差不多了,又确认她身手颇好,暂时就这样吧。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 长瑛没再说什么,转头便飘然离开。 等宋文燮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人影早已消失在长长的通道之中。 这轻身功夫,看来也是极好。 宋文燮轻轻舒了口气,转身坐回了桌边的石凳上。 强行突破暂时不可取,对方功夫高强,在他没有恢复,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下,一旦失手极可能激怒对方,他反而会处在极为不利的位置。 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不与其正面碰撞。 又过了些时候,童穆来了。 他是来送饭的。 不过,只有白米饭和一个盘底的咸菜。 童穆羞愧的饭摆在石桌上,“主子,这里实在没有旁的吃食,我同那女魔头提过,她不理我。” 他替自家主子委屈。 殿下何曾吃过这种粗鄙的食物。 但宋文燮也却十分淡定,修长的手指端起碗,另一只手执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开始用饭。 用过饭之后,宋文燮的力气恢复了些许,他便道,“这些日子,你可试图找过出口?” 童穆点点头,“自然是找过的。不过……”他沮丧的叹了口气,“可是没找到。” “这么说,这四下的环境,你已经熟悉过了?” 童穆挠了挠头,“不敢说熟悉,这地宫里的路径曲曲折折,而且那女魔头还不时的将路变换一番,我试着闯了好多次,但每次不是绕回原地,就是被堵在了死胡同里……” “他还能够变换路径?”宋文燮皱眉。 “是!她似乎以看到属下失败为乐!”童穆咬牙道:“每当属下有了新进展的时候,她便将这迷宫换个样式,因此属下实在无法说对环境熟悉!” “还有,那女魔头功夫高强,属下敌不过她。” 想到刚醒来时,试图带着主子一起离开,而被女魔头吊打的时候,童穆不禁再次狠狠磨牙。 第906章 蛛网屏障 “嗯。”宋文燮平静的道,“猜到了。” 倘若童穆能制得住对方,也不会是眼前这么一副憋屈的模样了。 说着,他站起身,“走吧,我们四处去瞧瞧!” 童穆点点头,连忙跟在他身后。 出去之后,果然发现到处是样式相同的走廊般的地道。 宋文燮留意到,那些所谓的墙壁,都是大块的青石砖垒成的,确实只要力道足够,完全是可以移动的。 这大概就是那位长瑛姑娘能够变化迷宫的缘故了。 不过,这青石砖份量可不轻,若是长瑛能够十分轻松的将其大量的移来移去,是否说明她的功夫比他想得还要高? 宋文燮将这个念头存在心里。 他闯迷宫,和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的童穆大不一样。 因为他记忆力超群,走过的路并不会再走第二次。 因此,童穆昏头昏脑的跟着他转悠了一通,竟然发现两人走到了一处,他此前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那是一个狭小的屋子,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灰。 角落里仿佛堆积着一些没有用的杂物,上面也同样积着厚厚的灰尘。 宋文燮走过去,对着那堆杂物端详了片刻,很快就发现,这堆杂物并非普通的杂物。 里面有刀剑、有包裹、有好似被褥的东西,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就仿佛有武人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然后有一日人没了,只留下这些东西。 宋文燮的眸色渐深,那些消失不见的人,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是被莫名其妙带到这里的人,之后又因为长瑛认为他们没用,而永远消失了? “主子,您看这个!” 宋文燮的怔忡,被童穆略带些惊喜的声音打断了。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面前的墙壁上,有约么一人宽的位置竟是空的。 换而言之,这里应该是可以通过的洞口。 而另一边,则是他们之前没有抵达过的地方。 或许仍是接连不断的通道,但也或许,通向出口! 只不过,这个洞口被密密麻麻的蛛网所覆盖了。 童穆看着那新洞口跃跃欲试,蛛网什么的他根本不在意,反正,这些日子他早就脏的不能再脏了,只要能出去,谁还怕这些。 但他只是刚迈出一只腿,就被宋文燮拦了下来。 宋文燮横了他一眼,“你变蠢了,没瞧见这蛛网与寻常不同吗?” 寻常的蛛丝很容易断,即便是被覆了那么厚厚的一层,但总该有些断丝的痕迹。 可面前这蛛网却不同! 宋文燮看了片刻,没有找到一根断丝。 他沉吟着,转身从那堆杂物中抽出一把钝剑,向着那蛛网刺去。 剑尖触碰到蛛网,宋文燮用力,蛛网却并没有断裂,反而是他感受到一股反弹之力。 旁边的童穆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咬了咬牙,不死心的同样跑到那堆杂物前抽出一把脏兮兮的刀,用力砍向蛛网。 手臂瞬间感受到反弹之力,童穆身子晃了晃,险些向后栽倒。 “主子,这……”这哪里是蛛网,分明是人所织出来的屏障!还是那种阴险的,给了人希望,再叫人无比失望的屏障! 可,还不止如此。 当童穆拿着刀对着蛛网胡乱砍了一通发泄之后,宋文燮发现,那刀刃竟有被腐蚀的迹象…… 第907章 画中笑靥 童穆看到那灰尘和锈迹都被腐蚀的干干净净的长刀,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倘若方才不是主子阻止他,只怕他这会儿全身都要被磨蚀的乱七八糟。 宋文燮看着这珠网,一时也想不出应对之策。 只得随手扔下断剑,淡淡的道,“先回去吧。” 虽然只有白米饭和咸菜,但饭还是要正常吃的,否则他的体力更难恢复。 童穆则是心有余悸的乖乖跟在后面。 两人从那小屋鱼贯而出,随后就发现,通道的另一头,长瑛正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他们。 因为隔得远,并不能看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但看长瑛那悠闲的姿态,也可以感受得出嘲讽之意。 宋文燮瞬间想到之前她说过的,只要她不同意,他们就无法出去的话,他不由得轻呵了一声。 用过在这地宫里的第二顿饭,宋文燮没有再急着去寻找出口。、 而是在那石屋里慢慢的练起了拳。 不知何时,长瑛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口。 宋文燮与她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无法从她那冷淡的面容上看出端倪,便试探着开口问道,“这里的确有些无聊,敢问长瑛姑娘可否拿几本书来?” 长瑛摇了摇头,“没有书。” 这个答案也不算意外。 宋文燮又道:“那笔墨可有?” 长瑛奇怪的问道:“你要笔墨作何?若是想往外传信,那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外面只会当你们已经死了。” 宋文燮脸色微变,不过转瞬又恢复,他轻勾了勾唇角,“或许,我是在想办法,让你满意?” 长瑛慢吞吞的“哦”了一声,转过身,“我带你去,你自己找。” 宋文燮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出了石屋。 两人绕来绕去,来到了另一处石屋前。 长瑛指了指里面,“你自己进去找吧。若是有,那你便用,若没有,那便是没有了。” 宋文燮微微颔首。 绕过她进到室内,这里的风格就跟他之前去的,那蛛网前的狭小屋子内差不多。 处处堆积着杂物,上面还积了不少的灰尘。 宋文燮蹙了蹙眉头,很快便在一堆杂物中发现了书袋模样的物什。 虽然一想到这东西是某个消失的人留下的,他心里不禁觉得别扭,但最终还是将其取了出来。 所幸,里头果然放着笔墨纸砚。 只是上面那层纸因为放的太久,而极易破碎。 宋文燮放轻了力道,尽力保持它的完好。 回到居住的石屋,长瑛很快就没有兴趣的离开了。 宋文燮没理会他,而是在书袋里翻找了一下,发现不是所有的纸都变得易碎。 有一叠书画纸保存的还算完好。 他满意的取出来,将纸摊开在桌子上。 研好墨,润好笔,宋文燮的笔尖在纸张上,他本是想将那迷宫画出来的,可此时此刻,脑子里全都是阮楹的模样。 高兴的时候,伤心的时候,落寞的时候,甚至掉泪的时候…… 他细细的描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楹他烂笑着的倩影便跃然至上。 是了,就是如此,他希望她能够一直这样快乐的笑着! 轻轻的落下最后一笔,宋文燮还没来得及细细的欣赏,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桌上的画纸便不翼而飞。 宋文燮沉下脸,冷冷的看向取了画便退回到门口的长瑛,“还来!” 第908章 不要让我听到第二次 长瑛看着画中人,眸色微闪,“这是何人?她……生得很美……” 她知道自己是美的。 铜镜中,她的容颜是那些她见过的人都比不上的。 那么久以来,她也只见过一个宋文燮,可以勉强与她相当。 只不过,比起画中的女子,宋文燮的俊美在她看来不免太过冷硬了些。 长瑛看着画中女子的笑颜,只觉得那暖意仿佛都要从画纸中透出来一般! 宋文燮不知她在想什么,听他询问,便冷冷的道:“这是我夫人!” “你夫人……”长英的眸光变换了片刻,半晌突然道:“我想到,你怎么做能让我满意了!” 她说这话时,门外传来一点窣窣的动静,长瑛和宋文燮自然都察觉到了,但他们并未理会。 宋文燮问道:“你之前说我若让你满意,你便放我们离开?” “是,我说的。所以你现在要让我满意吗?” “你想如何?” 长瑛同他说着话,眼睛却是落在手里的画纸上。 她想学着纸上的女子露出一个那般温暖的笑容,但唇角动了动,却僵硬的可怕。 不必照镜子,她也知道,她的笑容与画中女子的笑是天渊之别! 而宋文燮看着她嘴角不时的 抽 动,满头雾水,有生起几分警惕。 这时,就听长瑛道,“你同我成亲,我来做你夫人。” 宋文燮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回答,他想也不想的便拒绝道:“不必!我已有夫人!而且我只心仪我夫人,对旁的女子皆没有兴趣!” “心仪?”长瑛重复道,“心仪是什么?” 宋文燮盯视着她,突然觉得十分头疼。 这女子完全不按牌里出牌,性子又古怪,当真是难以应付。 他轻舒了口气,说道:“我告诉你,你将画还我!” 不能任由阮楹的画像流落在旁人之手,哪怕是女子也不行。 长瑛犹豫了半晌,才慢吞吞的道了声,“好。” “心仪就是喜爱一个人。” “喜爱她,便会时时刻刻在心里记挂着她,不能见到她的时候,心头盈满思念。” “她若开心,我便也跟着高兴。她若伤心,我便也感同身受,心下难过之极。” “既希望她过得好,可这份好,若不是我给予的,又会感到浓重的失落和妒忌。” “若说她是一株稀世名花,那我只愿她能被我捧在手心,绚烂盛开!” 不知何时,长瑛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阮楹的画像被重新放回了桌上。 宋文燮定定地看着画中的笑脸,只恨不得立时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去见她! 偷听到两人后半段对话的童穆,此时站在一旁,满面纠结之色。 半晌,他迟疑着道:“主子,那女子既是说同她成婚,便能令她满意,送我们离开,那何不……” “童穆。” 宋文燮淡淡地唤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男人神色平静的抬起头,看向童穆,目光宛如盛着铺天盖地的乌云,向他扑面压迫而来。 “这些话,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次,否则,你以后就不必跟着我了!” 他的妻子,他的王妃,只会是阮楹。 倘若为了苟活,便违背心意与他人成婚,那他成什么人了? 第909章 王副将 童穆闻言,心慌的扑通跪在了地上,“主子,是属下一时相差了……” 他只是太想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又以为主子大可同那女子逢场作戏一番,等到离开之后,要怎么样,还不是有主子说了算吗? 可再仔细一想,这般手段旁人或许不吝使用,但主子这般心高气傲的人又怎么可能同意。 更不要说,主子对乐平县君,那当真是爱到骨子里去,断不可能做对不起她的事。 童穆跪伏在地上,越想越是悔恨不已。 禹城。 阮楹一行人已经搬到了新置办的宅子里。 宅子虽然普通,胜在地方够大,足以容得下他们这些人。 因为人多,也无需找下人,众人自己齐齐动手,很快就将各处打扫的干干净净。 大家在这里安心的睡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俞老大便从鸢城回来了。 阮楹昨晚还是住在了刺史府,不过她猜想着,今日俞老大或许会回来,所以一早便赶了过来。 此时众人正围坐在桌前,听俞老大说起这次打探的结果。 “鸢城那边的大营里有些乱,不过倒是方便了我下手。我扮成一名小兵潜进去,寻了几个当日参与那场战役的人询问……” “据他们说,岑王殿下原本正同北承那边派出的精英小队正面交锋了几次,每次都处于上风,将士们都相信,只要再来一次,那些北城精英们便会被岑王殿下彻底打趴下了!可没料到,就在这时候,本该送过去的粮草出了问题,未能及时送达,导致岑王殿下不得不带兵退守一处叫做鬼坡的地方。” “有个当地的小兵说,那鬼坡诡异的很,隔段日子,便传出有人在那边失踪的消息。” “岑王殿下他们也正是在此处断了消息,等到鸢城这边派去援手的将士赶到时,岑王殿下等人就丝毫不见踪迹了。” “据说营中的将军也怀疑是那鬼坡将岑王殿下等一干将士都吞了去……” 阿庆皱着眉头,猛地拍桌,“胡言乱语,什么神神鬼鬼的,这分明是有人从中作祟,暗害岑王殿下,又怕被人发现,这才将祸端推到鬼神上面。” 阮楹缓缓点头,“不错,两军对战,连粮草都能延误,要说这不是故意谋害,谁会相信?” 神鬼之说,或许存在,否则她也不会死后逢生。 但要说这所谓的鬼坡吞人,她却是不信的! 俞老大挠着头说道:“我听好些人这么说,还特意去鬼坡转了一圈,不过什么也没发现,看上去就是个寻常的坡谷而已。” 阮楹拧着眉,思忖了片刻,问道:“那鸢城的大营如今是个什么情形?” “乱!” “大营里原本有位李将军,听说还挺得人心的,可惜他跟岑王殿下一道失踪了。他麾下的那些将士不肯听另一位姓杜的将军指挥,便推举了李将军身边一位姓王的副将代职……” 王副将…… 阮楹眸光一沉,之前她的怀疑名单里,王副将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一回,李将军同宋文燮一起失踪,他被推举上位。 若能成功,岂不是最大的得益人? 这嫌疑就更重了几分! “俞先生,可否同我仔细说说这王副将的事?” 第910章 乐刺史的态度 俞老大想了想便道:“这王副将在军营里的名声还挺好,好似挺关心下面的兵士。反正我打探消息的时候,十个人里面就得有三四个是说这位王副将好的,当时我还不觉得什么,不过现在想想,这位王副将明显是早就在拉拢人心了吧?” 谢三道:“大姑娘,您是怀疑这位王副将暗害岑王殿下吗?” 阮楹点点头,“我直觉此人是有问题的,但要想找到证据却不容易……” 一旁的荆娘瞪了瞪眼睛,“还要什么证据,把人弄出来喂一颗药,保管他什么都招了!” 邬行笑着附和道,“我同荆娘子想到一起去了,这这样最省时省力。” 江湖人的手段,就是这么直接! 阮楹迟疑的问道,“话虽如此,但若强行将人掳出来,恐怕会将事情闹大吧,咱们还是得以找人来要。” 阿庆道,“两者可双管齐下,那姓王的既然可疑,说不得他会知道些岑王殿下的消息。” 谢三笑眯眯的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把王副将引诱出大营。不过这事还是得去了鸢城才能办,只是眼下,刺史府那位派去打听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吧?” “是。”阮楹沉声道,从俞老大这里得了不少消息,她已经不大想刺史府耽搁时间了,“其实就我们已经知道的消息也差不多够了,不如便不等了吧,我今日便去乐刺史辞行!” 谢三连忙道:“先别急!禹城离鸢城这样近,乐刺史的态度到底是偏向哪一边的,我们还是要有必要搞清楚。否则等我们去到鸢城,被那边心有叵测的人针对时,还要提防腹背受敌。” 阿庆提出自己的想法,“就算要等,也不能耽搁太久,不如就将今日定为最后一日吧!无论他是否回来,明日,大姑娘便向了刺史辞行,我们启程前往鸢城。” 最后一日吗……阮楹压了压焦急的心思,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再忍忍的,便道:“好,那我们再等一日。” 阮楹在宅子这边待了一日,回去刺史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想着,如此一来,乐家那对烦人的兄妹总不至于再打搅她。 却不想,她刚回来不多时,刺史府的下人便前来禀报说,“阮姑娘,刺史大人来了,正在外面的厅堂等您。” 曲思小脸一沉,“这儿女不懂事,当爹的果然也是个拎不清的!哪有这个时辰跑来找姑娘您的,这乐家到底是想做什么?” 阮楹却微微一笑,“我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吗?那我就去瞧瞧,他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这倒也是。 曲思连忙给她套了件外衫,“我陪姑娘一道过去。” 荆娘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摆了摆手,“去吧,我给你们压阵,倘若那老家伙不是个好的,我绝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阮楹对她点了点头,便带着曲思去了前面的厅堂。 乐刺史正在等她,瞧着有些坐立不安。 虽然皮肤黑,但仍能瞧出他脸上的赧然。 阮楹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梢,上前见过礼后便抢先问道,“乐伯府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派去鸢城的人回来了?” “这……这还没有,我不是为这个,我是听说明 慧她对你十分无礼,所以……” 乐刺史讪讪的道:“那丫头打小被惯坏了,我已经狠狠的斥责过她,她定然不敢再对你不敬了!” 他叹息了一声,“希望侄女儿你能原谅她这一回。” 阮楹敛了敛神色,“乐伯父既然已经教训过她,那我自然不会再同她计较。” 乐刺史松了口气,拱手道:“那便请大侄女将解药给了明慧吧!” 第911章 误会你了 “解药?什么解药?”阮楹满面愕然的看过去。 乐刺史一时竟不能分辨她是真不知情,还是故意佯装。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得硬着头皮道:“明慧她脸上生满了红疮,她说,便是在你身边的那位女医碰过她的脸之后,才会如此!” 乐刺史这么说着,不免带出些不快,“大侄女,当时的情形,我问过尚平了,确实是明慧不对,嘴上没把门的,胡言乱语,可是她做错了事,你可以回来同我说,我自然会教训她,你又何必让身边的人下这种狠手!” “女儿家的脸面何等重要?明慧她被弄成这样,万一治不好,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吗?” 听他这样责备,阮楹的神情依然平静。 只在他停口后才淡淡的道:“乐伯父当时并不在场,只凭乐明慧一句话,便认定事情是我做的,是不是太过草率了?衙门里审案,尚且需要证据,怎么到了乐伯父这里,却是您的女儿便可一语定乾坤了?” 乐刺史一梗,干巴巴的道:“明 慧不会骗我的。” 阮楹轻笑了一声,“您觉得您女儿不会骗您,那我想请问,您女儿说了她在客栈是如何污辱我的吗?如果没有您儿子尚公道的陈述,是否她说我平白无故谋害她,您也会相信?” “这……” 乐明 慧当然不会说自己是如何辱骂阮楹的,甚至乐尚平也是尽力将事情往轻处说,只道是乐明慧心直口快,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因此乐刺史才会这个时候来兴师问罪。 阮楹见他迟疑,便侧头对曲思道:“给乐伯父说一说,昨日里乐姑娘是如何污辱我同我的长辈的,一字不漏。” 曲思应声,惟妙惟肖的学着昨日乐明慧的口气,将那些话几乎一字不差的复述一遍。 在这期间,乐刺史的脸色当真是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如同开了酱料铺子似的! 等到曲思说完,阮楹才道:“若是乐伯父不相信,可去寻客栈的伙计询问,倘若是乐伯父亲往,想必伙计不会俱于刺史之女的威风而选择隐瞒的。” 听到这里,乐刺史哪里会想不明白,自家的女儿实在是将人惹怒了。 也对。 那些污言秽语,便是他这个男人听了都觉得脸红,觉得羞耻,真不知明慧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是如何能说出口的! 乐刺史只恨不能钻到地缝里。 可是,再恼再气,那也是自己的女儿。 想到她满脸红包,要死要活的模样,乐刺史纠结的道:“大侄女,我让她亲来给你赔罪!只是她的脸……” 阮楹见他并未一味的偏袒乐明 慧,想法倒是有了些转变,脸色也有所缓和。 “乐伯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真是我给乐姑娘下毒,我又何必再遮掩?可是,确实并非我所为!我那朋友只是捏了捏她的下颌,是看不过去,想吓吓她罢了,根本碰都没碰过她的脸。” 顿了顿,她又道:“会不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物什引起的,乐伯府还是早些请大夫给乐姑娘瞧瞧吧,别再耽搁了。” 乐刺史见她十分恳切,当下便不再怀疑,愧疚的颌首道:“看来是我误会了,对不住!改日伯父再设宴向你赔罪。” 见他这便要离开,阮楹立刻道:“设宴还是不必了,我此时并没有这份心情,希望乐伯父理解,另外我先在这里同您说一声,明日我便要离开这里,前往鸢城,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第912章 鸢城大营乱象 乐刺史闻言愈发内疚,“可是我那手下还未回来……我相信他并非有意耽搁,鸢城那边情况复杂,你还是等他回来,了解清楚再过去不迟!否则你若有个什么,我也实在无法同你父亲交待!”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交待什么? 阮楹不以为然的想道。 不过总归要给对方几分面子,因此仍是客客气气的道:“我已经同护送我来的前辈说定了,明日便启程,倘若明日我离开之前,乐伯父的属下能够回来,那便最好了,若是碰不上了,那也是我运气不好,与乐伯父无干的。” 她离去之意显见得十分坚定。 乐刺史也不好再多劝,况且刚发生了自家女儿这桩事,他自觉实在无颜多挽留,便只得道:“那便等明日再看。” 乐刺史匆匆离开,阮楹也带着曲思回到了房中。 确认卧房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荆娘笑得打跌,“你装得还真像,倘若不是我知晓你是一清二楚的,还真当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过那乐明慧也忒心急了,这才不过刚长了小片的红包,还有大片的没长出来呢,她急什么? 有她受够的时候! 阮楹无奈的道:“你还敢说,若是为了掩下你做的事,我又何需如此!对了,你快抽时间去把毒解了,免得她总在乐刺史那里吹耳边风。依我看,乐刺史应该不是他儿女那样的人。” 荆娘点头道:“那老头确实不像是不讲道理的,行吧,等我睡一觉,给那臭丫头解了便是。” 阮楹歇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察觉荆娘起身,想着她应该是去给乐明慧解毒了,也是松了口气。 翌日,阮楹一行用过饭便去前厅向乐刺史辞行。 好巧不巧的,恰逢那派去鸢城的下属回来了,正在厅堂里回话。 乐刺史见到阮楹,立刻请她落座,“幸不辱命,人回来了,让他本人给侄女你说一说情形吧!” “多谢乐伯父。” 下面垂首而立的年轻男子闻言便拱拱手见礼后,提及此行打探到的消息。 “……岑王殿下是在退守鬼坡时失踪的,当时……因着援军过去时,鬼坡空无一片,情况着实诡异得紧,因此便有各种传言。” “有人道,岑王殿下是被人暗害了,却借着鬼坡了流言想要脱罪,也有人道,岑王殿下避开了暗害,却也受了伤,又不放心回到鸢城大营,因此才寻了清净地方养伤……此凡种种说法,暂时不能判定真假。” “而鸢城大营因着岑王殿下失踪的事,内部生出乱象。原本,大营内是杜将军坐镇,李将军冲突,两人也算是分权而治,表面上保持着平衡,后来岑王殿下过来,李将军信服岑王殿下,平衡便被打破,但那时杜将军势弱,因此倒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如今岑王和李将军连同一应将军全部失踪,杜将军就按捺不住了,他一意拉拢李将军的麾下投靠他,想壮大自己在大营中的威望。奈何李将军麾下的将士并不信服他,不但如此,还认定了粮草延误军机一事是他主谋,如此便推出李将军所看重的王副将代管诸事,看样子,是想同杜将军打擂。” 第913章 经不起风浪 阮楹眉头蹙紧,虽然听了俞老大的话,她已经知道鸢城的大营有多乱了。 可还是没想到,内里竟然如此的内斗不休! 乐刺史也敛了笑容,露出肃穆之色,眉宇间又多了几分沉重。 那年轻人继续道:“另外还有第三方势力,那便是岑王殿下此役未带出去的将士。他们在大营里的地位偏于游离,因为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岑王殿下从京里带过来的,他们中的大部分应是绝对忠于岑王殿下的,因此在没有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杜将军下手贻误军机,害得岑王殿下出事之前,他们并不会偏帮哪一边。” “不过也幸亏有他们在制衡,所以眼下,鸢城大营里虽然乱,但又不至于乱到无法收拾。” “而北承那边,听闻岑王殿下出事,已经是数次小股出兵了,想来是觉得这是好机会,想趁机试探兵力。因为有岑王殿下留在营中的这批将士,北承人倒并没能占多少便宜。” “如今情况处于脱着,暂时是没有大问题,但经不过风浪,倘若这个时候再传出不好的消息,譬如岑王殿下的死讯……” 年轻人迟疑了一瞬,不过见上首两人没有打断,便接着道:“属下是指,有人可能会刻意放出谣言,一旦出现这种情形,恐怕就离鸢城大营大乱之日不远了!” 阮楹垂眸,已经是陷入了深思。 她庆幸留下来等到了这份消息,这个年轻人所带来的讯息比起俞老大要详尽太多了。 俞老大毕竟是江湖人,看问题的角度同官家必然不同。 这也是难以避免的。 眼下看来,鸢城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只要在大乱来临之前,找到宋文燮,那一切的麻烦就都可以化解于无形了! 阮楹突然觉得,她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他没有死! 肯定好好的活在某处! 回过神来,阮楹深深吐出口气,起身向乐刺史告辞。 乐刺史担忧的望着她,“大侄女啊,鸢城的情况委实不大好,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之前那么些人去找岑王殿下,可全都一无所获,即便是你过去,恐怕也是……” 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还是小姑娘呢,处于那种境地,就算是身边有长辈陪着,只怕也会受很大的打击。 万一到时鸢城大营再起乱,那就真的麻烦了! 他这边也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而派兵过去,再则,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阮楹扯了下唇,“乐伯父,我知道您是好意,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相信我会把他找回来!” 这话堵住了乐刺史的劝言,他还能如何说,总不成一定要说没希望了,他多半已经死了吧…… 乐刺史只得应道:“但愿一切顺利。” 他亲自送阮楹出去。 还未走到大门口,那边先喧闹起来。 下人们抬着抱着些箱笼进来,“大人!夫人回来了!” 乐刺史高兴的哈哈一乐,立刻道:“侄女,你还没见过你伯母,来来,我带你过去见个礼。” 原来是乐夫人回来了…… 阮楹端着微笑道:“好的,乐伯父。” 有了乐家兄妹的前车之鉴,她还真没觉得这位乐夫人会是善茬儿。 第914章 撞门 果然如阮楹所料,她随着乐刺史来到大门处,便见乐夫人由丫鬟扶着,袅袅诺诺的走进来,她的容貌同乐明 慧颇有想像,不过更加成熟,也更加妩媚。 但那份眉宇间的高傲,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见到她,待乐刺史介绍过,乐夫人便露出个“不过如此”的讥笑,阴阳怪气的道:“这位就是阮家的侄女啊,听说,你同岑王殿下定了亲?” “是。”阮楹淡淡的应了一声,见状就知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急于离开,便也懒得理会,当即便道:“乐伯父,乐夫人,我还急着启程,如此,便先告辞了。” 她不想发生争执,但有人却不这样想。 乐夫人见她就这么要走,立时给下人使了个眼色,随即那些人便急吼吼的将大门关上了! 阮楹脸色微变,“乐夫人这是何意?” 乐刺史也是满脸错愕,上前便要下令制止。 乐夫人见状,气势汹汹的推开他,“你一边呆着去!女儿都被人害成什么样了,你还跟这下毒的小贱 人说说笑笑,我看你是色迷了心窍!” 乐刺史脸涨的通红,大怒道:“混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乐夫人却一点也不怕他,索性不理会了。 甩了甩手里的帕子,高傲的抬着下颌,看向阮楹,“听说你给我女儿下了毒,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你今日出不了这个门!” 阮楹深深的吸了口气,并不应她的话,而是转向跳脚的乐刺史,“乐刺史,这么做是你的意思,还是乐夫人的意思?你们这是要将我囚禁在你们府上?” 乐刺史满头是汗的道:“侄……我绝无此意!这个疯妇她乱来,我这便让人把门打开!” 阮楹冷冷地看着他,“尊夫人以下犯上,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你还不及时打开大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她不想摆身份,摆武力值,不过是想低调些,想早些赶到鸢城,可没想到,有人居然会将她当成了软柿子子捏! 曲思咬牙附耳道:“姑娘,让荆娘去报信吧!今日之事,只怕无法善了!” 她说这话也非无端。 乐刺史命令下人打开大门,那些下人却看向乐夫人。 也不怪他们如此,因着乐刺史娶到乐夫人,本属高攀,再加之乐夫人貌美如花,小了乐刺史近十岁,因此平日里,乐刺史将乐夫人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可以说,只要乐夫人想要的,他就没有不应的。 这乐府都习惯了乐夫人做主,哪怕下人们知道,乐刺史才是真正应该听从的主子,可这习惯一时半会的却是改不过来的。 乐夫人得意洋洋的斥责乐刺史不救女儿,根本没有将阮楹放在眼里。 乐刺史又急又气,但又舍不得责怪妻子,只能耐下性子哄她。 这门,明显一时间是无法打开的。 有些人的想法,正常人永远无法想明白。 按理,阮楹不仅是岑王的未婚妻,还是陛下亲封的县君,若真要论起身份,便是乐刺史见了她也须恭恭敬敬的,而乐夫人一个四品官员的家眷,不论她有没有受封,见到阮楹都是须行礼的。 可是偏偏,乐夫人认为阮楹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县君又如何,又不是皇亲宗室,不过外臣之女多了个名号罢了。 岑王未婚妻的名头虽然也很响亮,但现在岑王人都没了,一个死人的未婚妻,那有何可怕? 更况且,对方毒害她的女儿,她只是要让她交出解药,又没有对她怎么样,这事说到哪里,她也没有错! 阮楹看着闹轰轰成一团的乐家人,眸光也越来越冷。 “荆娘,你去叫人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乐府的大门被重物击打着发出可怕的声响。 乐夫人尖叫了一声,“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这么大胆……” 话音未落,“咚”的,又是一声! 乐府的大门眼见着被撞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倒塌! 第915章 后悔也晚了 这下子不止乐夫人尖叫,乐家的那些下人也吓得四处躲藏。 乐刺史亦是脸色大变,不过他倒没有窝囊的躲起来,而是立刻从院子里寻了个根棍子,接近大门,扬声道:“何方贼子!竟然青天白日袭击刺史府?” 说话间,乐家的护卫已经过来了,他们护在乐刺史身边,个个严阵以待。 就在他们都警惕万分的时候,外面也安静下来。 一道洪亮的声音道:“岑王殿下亲卫陆庆云前来迎接乐平县君!开门!” 这话传出来,连阮楹都愣了,随即又是狂喜。 宋文燮的亲卫? 那是不是他也回来了?! 阮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立刻道:“曲思,去把大门打开!快!” 曲思也兴奋的应了一声,象小炮弹一样便冲了上去。 把乐府的护卫冲得七零八落,然后直直奔向大门。 许是因为太过震惊,一时间竟也没有人阻止她,曲思一个人便直接将大门打开了。 然而,阮楹急切的走过去时,却并没有看到宋文燮,一个陌生脸孔的年轻男子随着打开的大门冲进来,他并不是阮楹所见过的哪一位亲卫。 不过对方的腰间确实有一枚腰牌,那是岑王亲卫的标志。 而年轻男子的身后,则是阿庆和郭三等人。 阮楹看到他们的时候,瞬间明白了,应该不是宋文燮回来了,而只是,他们借了他的名头来接她。 情绪大起大落,阮楹的身子不由晃了晃。 荆娘暗叹了口气,连忙在一旁扶住她。 叫陆庆云的男子进来便单膝跪地,向阮楹请安,“县君,恕属下来迟!” 阮楹撑不出笑容,低低的道:“起来吧,没迟。” 说完,她没有回头去看乐家人是如何的表情,便直直向门外走去。 阿庆等人看到她的神情,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静默无言的看着她登上准备好的马车。 随即,阿庆才对弟子们道:“我们同大姑娘先走一步,你们去跟着陆大人把乐家这边的事解决了便赶紧过来。” “是!” 年轻弟子们摩拳擦掌的跟着陆庆云冲着乐家人便过去了。 这个时候,乐夫人犹自在叫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冒充岑王的名头,谁不知道岑王失踪了,你们……” “闭嘴!”自知大祸临头的乐刺史气得大喝一声,他狠狠的瞪着乐夫人,半晌又吐出一口气,萎靡下来,自言自语道:“都怪我太纵着你了,竟让你变得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不说其他,单是岑王殿下麾下的一个亲卫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更何况,阮楹是乐平县君,是阮怀英的女儿。 而阮怀英刚封了侯! 可是,他真弄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到了这一步。 再想后悔,却来不及了。 陆庆云已经杀气腾腾的走过来…… …… 离开乐家,阮楹这边,却没有那么快平复心情。 上了马车,她有气无力的歪着头靠在车壁上,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这时,马车略停了停,谢三在外头道:“大姑娘,我可否上车同您说几句话?” 阮楹习惯性的直起身子,应道:“谢叔请。” 谢三上车,马车再度向前驶去。 阮楹知道谢三要说什么,因此不待他开口便道:“我知道,岑王没回来,你们这是得知我在乐家被为难了,所以赶过来接我。我都知道。” 你不必再提一遍。 就好象,在提醒我,他没有回来。 依旧不知所踪。 第916章 云字五号 谢三沉默了半晌,应道:“大姑娘说的,不过我不是来说这个的,我是想问问大姑娘,这陆庆云,大姑娘可认得?” 阮楹摇了摇头,“人我没有印象,但他的腰牌确实是岑王亲卫的。” 谢三道:“是这样的,今日一早,陆庆云突然找到了宅子里,对我们说,他是岑王的属下,专门负责往京里传消息的,原本是潜伏在鸢城,但是听说乐平县君来了禹城,他便特意起来拜见。” “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的身份,原本想敷衍一番,等您过来分辨。只是正说着话,又来了一位,据说是他的同伴,他们低声耳语了几句,说是发现乐家为难您,竟胆大包天将您关在了乐府内不放人……” “我们这才跟他一道过来接人。” “岑王亲卫的名头的确比较大,而且也不会牵扯到其他,所以阿庆便让他出面了。” 阮楹明白他的意思,他们这一行人员组成太复杂了。 确实不适合明晃晃的道破身份。 让陆庆云出面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收集消息送回京里…… 阮楹心里一动,“我不能完全确定他的身份,不过现在看来,他倒是没有恶意的。他是准备要跟着我们一道去鸢城吗?” “他是这样说的。” 阮楹斟酌着道:“这样吧,等他赶过来,我再问问他。但不管他是不是岑王的亲卫,咱们眼下都不可太过信任他。” 谢三赞同道:“我们也是这个意思,越是到鸢城,越要小心行事。咱们也不缺两个帮手。” 阮楹勉强扯了下唇角,是啊,他们缺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二十,不,是二百! 若有两百人帮忙寻人,那才叫帮手。 没用太长时间,陆庆云和另一个寻常百姓装扮的瘦小男子,连同阿庆他们的弟子便赶上来了。 马车停下,阮楹下了马车,寻了旁边的亭子,见了陆庆云和他那个叫做阿山的同伴。 陆庆云道:“县君,属下是云字五号,山子是云字六号。我们两人是听命于张先生。但属下并未听闻您要来鸢城的消息,因此到此时才来拜见!” “张先生?”阮楹有些懵,这位,她认识吗? 陆庆云连忙道:“张先生在亭盖园做掌柜的,这是他明面上的身份!” 阮楹顿时明白了,“原来如此,他同我说过的,但我一时忘记了,实在是……” 原来是亭盖园的人啊! 难怪她没见过。 亭盖园这边,她只同掌柜的,也就是张先生联络,下面做事的人,她自然是不识得的。 不过……“你们都是岑王府的亲卫?” “当然不是。”陆庆云连忙解释,“因着我们出来办事,有时候需要表露身份,因为出任务的时候,张先生会交给我们一枚亲卫腰牌,这样更方便些。当然,我们也是绝不可乱用的。” 山子在旁边补充道:“但这次是为了救县君,应不算是乱用吧?” 阮楹应道:“当然不算,若是需要 我同张先生解释,那等回京之后,我亲自同他说。” 陆庆云连忙摆手道:“无须如此。只是县君,您怎么……” 突然来了鸢城,他们却一无所知,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啊! 第917章 强大的势力 阮楹拿帕子掩了掩唇,一时倒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 总不能说,因着宋文燮失踪,亭盖园隐瞒了消息,虽说掌柜的说是宋文燮的命令,可阮楹心下还是对他们不若以往信任。 因此她离京到鸢城的事,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亭盖园那边。 她是想着,自己也不需要用到亭盖园的人,不知会他们也没有关系。 她去救宋文燮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此,陆庆云他们自然不会收到消息。 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就不解释了,她转开话题道:“你们是不是还有打探消息的任务?” 陆庆云他们虽然疑惑,但并不敢追问,闻言便应道:“是,属下定时向京里传回消息。” “那岑王殿下失踪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陆庆云一五一十的将他们所知说了出来。 惟一比阮楹知道更多的就是,“我们查到鸢城大营中的王副将与四皇子有勾结,因此,此次粮草未能按时运道一事,极可能与他有关联。而且,恐怕还不止他一人,具体情况,我们还在继续追查……” 果然! 那个王副将有问题! 阮楹点头道:“那你们去查你们的便是,如果方便,给我个联络的法子,我若有需要,会及时同你们联络。” “是。”陆庆云应了,“县君若是有事,便往城内的竹心酒馆送个信,掌柜的是我们的人,到时我们便会前去拜见县君。” “好。那咱们便分开行事吧,我们人多,你们同我们一起,太过显眼,很容易曝露身份。” 这倒的确是的。 陆庆云深觉未来的女主子实在体恤他们,当即便应声,同山子一道告退。 他们离开后,阮楹又从阿庆的一名弟子口中得知了乐家的事。 陆庆云在她离开后,似乎是单独同乐刺史聊了几句,虽然不知道聊的是什么,但乐刺史再出现时便面如土色,立刻叫人将乐夫人连同乐明 慧绑上了马车,当着众人的面,写下休书,然后吩咐将两人送回乐夫人的娘家去。 之后乐刺史又唤来手下人将府里的下仆全都发卖了,总之,乐府上是一片凄凄惨惨的哭声。 他们没有看到最后,不过想也知道,陆庆云肯定是拿捏住了乐刺史的要害,他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做什么了。 阮楹若有所思,“这个陆庆云看起来憨憨的,没想到做事倒是厉害得紧。” 邬行在一旁道:“县君有所不知,能被派到鸢城这样的地方收集消息的人,不会是简单的,这里毕竟是边境,情况多复杂,而且易生出变化,若是没有随机应变的机灵,没有果断的处事,那不但收集不到消息,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把命交待在这里。” “原来如此。” 这些人应该是宋文燮私下培养的,难怪了,前世宋枥百般同他做对,不知使了多少手段,也斗不过他。 所有的手段到了他面前,都能够被悄无声息的化解掉。 这本就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 而亭盖园也只是宋文燮麾下的一部分,可想而知,他真正的势力该有多大! 想到这些,阮楹不禁有些怨怪,既然那么能干,又为何把自己弄成这副行踪不明的模样? 第918章 亥时中 阮楹回到马车上,众人继续赶路。 见她神色恹恹,荆娘难得的开口哄道:“看你像霜打了似的抬不起头,做什么那么有气无力的,我可告诉你,为了给你出气,我可是连自己的新药都舍出去了!” “啊?”阮楹抬眼看过去,莫名不已,“什么新药?” 荆娘嘿嘿笑了几声,露出个极为得意的神情,“昨晚,我不是去给乐明 慧解毒么?谁想到,那么晚了,我过去时她居然还没歇下。” “然后呢?你没解毒?” 荆娘摆手道:“我都答应你了,怎么会做不到,原来的毒自然是解了的,可是我见她跟个疯子似的,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哭,这都不忘嘴里骂骂咧咧的,我一生气,就把之前才制出来的新药给她来了一份!” “你肯定猜不到那新药是什么?” 阮楹其实不怎么好奇,不过见荆娘这般哄着她,便只好应景的问了一句,“是什么?” “这药,有趣得紧,下到人身体里不知不觉的,寻常时倒没什么作用,但只要她一生气,一发火,这药就起效,她越是生气,脸上就越是红肿的厉害,如果她火气冲天,那她的脸就会肿成一只猪头!” 猪头…… 阮楹突然想到,乐明 慧大抵每次生气的时候,都会像荆娘看到的那般,口中骂语不断。 然后就是她骂得越凶,脸上越红肿? 这倒还真是……别出心裁! 阮楹终于笑道,“荆娘,你太坏了!不过……我喜欢!” 乐明 慧小小年纪就那么恶毒,乐夫人更是又蠢又坏,她们也该受点苦了! 至于乐刺史…… 他管家无方,受到牵累,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顶多回京之后,她将事情告诉父亲,让父亲去帮她收尾吧! 荆娘见她笑了,也算是松了口气,暗暗轻啧了一声,心道,自己何事做过这种哄人高兴的事,阮楹啊阮楹,你可是欠我一回! 总之,他们这一路赶去鸢城,还算是颇顺利的。 毕竟看着就很不好惹。 来到鸢城,没住客栈,邬行熟门熟路的去了牙行,租下了一处清静的大宅子。 阮楹询问时,才知道,他是在禹城的中人处打听好了,早有准备。 如此自然是省事了。 众人很快用了饭,早早歇息。 翌日一早,阮楹用了早饭,出来同大家打过招呼,正想问问安排。 谢三便道:“大姑娘,我写了封信,昨晚便让俞老大送到大营王副将处,今晚鬼坡,他必会去的。” 阮楹一愣,不由疑惑的问道:“谢叔这么有把握?您在信里写了什么?” 谢三却只是笑,“不过是点唬弄人的小玩意罢了,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他卖关子,阮楹便也没追问。 总归晚上就会知道了。 亥时初,阮楹和谢三、阿庆、荆娘,邬行以及俞老大六人一道来了鬼坡,因着俞老大之前踩过点,所以对地势还算熟悉,很快找到了一处坡下的树后,让大家掩藏身形。 约的是亥时中,所以他们又等了一阵,终于听到轻巧的脚步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阮楹立刻看过去,不多时,便在小径上看到了一道男人的身形。 俞老大点下头,证实对方确实是王副将。 众人放下心来。 他们眼看着王副将走过来,当然,对方不会发现他们,不过是想找个背风的地方。 恰好便选中了离他们不远的一颗树下。 王副将对此却一无所知,更加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六双眼睛里。 只见他将一个黑乎乎的方形的扁平物件放在了草丛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炉,恭恭敬敬的点了三柱香。 他仿佛十分虔诚的拜了起来,口中喃喃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岑王殿下你明鉴,我王某人可不是害你的真凶,你若化作鬼魂回来报复,也千万不要找上我啊……” 第919章 来自荆娘的毒打 原本阮楹等人,除了谢三之外,其他人都很懵。 弄不明白王副将这是在搞什么鬼? 可是等他上香,开始自言自语后,阮楹登时气炸了! 这个王八蛋! 谁用得他上香? 宋文燮还没死呢! 阮楹当即便想跳出来,不过她被一只手按住了,抬眼一看,是荆娘。 荆娘递了个眼神,映着明晃晃的月色,阮楹倒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叫她看其他人。 果然,就见轻功极好的俞老大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王副将的身后,而邬行和庆叔他们也从四面包抄过去…… 有他们在,此人插翅难飞! 在一阵肢体碰撞的打斗声后,两方默契的谁都没有发出声响,然后,王副将就被生擒了。 一众人来到了林子里。 王副将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阿庆看了看阮楹,见她已经准备好了,这才从王副将嘴里扯出堵嘴的抹布。 王副将立刻猛的喘 息,可想而知,那抹布的味道大抵不怎么好。 阿庆微微赧然。 王副将在这个时候,也没忘记寻找逃生的可能。 但当他看到四处都被堵死的时候,最后便将目光落在了阮楹的身上。 所有人当中,也只有阮楹看起来更象是突破口了。 只不过,还没等他盘算出什么坏主意,便有人从横刺里伸出手,直接捏住他的鼻子,然后极为快速的往他嘴里丢了东西。 那玩意儿入口即化,等王副将回过神来,早已尽数吞到了肚子里。 他瞬间表情惊恐,“你,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自然是毒药!”一道懒洋洋的女声说道。 荆娘慢悠悠的绕到他面前,微微俯下 身,眼中的恶意完全不加掩饰,“放心,只要你听话,就不会让你死,可是你如果不听话,那就……” “所以,问你什么,你就要乖乖回答,别挑战老娘的耐心,明白?” 王副将哆嗦着唇,“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乃是……” 荆娘随手便是一巴掌抽过去,打得他身子歪了歪,然后就听她道:“你是不是傻?如果不知道你是谁,我们会抓你?” 旁边的阮楹原本看到王副将的时候,只觉得怒气冲天,恨不得马上弄死这个人。 但现在,看到他被荆娘整治,又觉得很是畅快。 还是不要弄死他了,不然太便宜他! 王副将很快便在荆娘的毒打下认清了现实,老老实实的回答起阮楹的发问,“……是,我是受了太,我是说四皇子的指使,故意延误军机,没有极时将粮草运给岑王。我也不知他为何要害岑王,我也只是听命行事。我本是打算事后将责任推到杜延武的头上,可是后来我发现,杜延武本来就插了一手!” 杜延武,不就是那位杜将军么? 他竟然也参与了谋害宋文燮?! 阮楹粗喘了片刻,才算压下火气,恢复了冷静的声音,“杜延武为何要害岑王?” 王副将眸光闪了闪,“这我不知道,这种事除了他自己,谁会知道!” 阮楹盯着他,察觉到不对。 “你没说实话,你知道,你知道杜延武为何这么做!” 王副将立刻摇头反驳,“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你们问的我都说了,可你们不能让我说出来我不知道的啊!” 这时荆娘在旁边冷笑一声,“他这是还不老实,来来,让他的毒发作一回,他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好东西!” 第920章 窥伺 王副将的嘴重新被堵上,然后腹部开始剧烈的疼痛。 那种痛,就像是有人在用刀害他的肠子,一刀一刀,碎成一节一节。 那滋味,说是痛不欲生一点不为过。 一盏茶的功夫,那疼痛终于稍稍落下去些,而此时的王副将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浑身冷汗淋漓。 他的脸色苍白,比纸还白。 阮楹蹲下 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仿佛奄奄一息的男人,冷声道:“现在你知道杜延武为何要谋害岑王了吗?” “知……道……” “他是……三皇子……的人……” 王副将说几个字就要喘 息片刻,一想到方才的“酷刑”,只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交待出来! 阮楹站起身,面沉如水。 原本,不仅宋枥想害死宋文燮,就连三皇子也存了这个心思。 她从上辈子就知道三皇子不是易予之辈,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却不知道他对宋文燮也存了这样的恶意。 不过,也不是不能想明白。 皆因宋文燮太强大了,所以,他们惧怕,或是怕他自己夺走帝位,又或是怕他阻碍了他们夺得帝位。 这些人,为了那个位置,亲爹亲妈只怕都下得了手,更何况宋文燮这个叔叔了。 半晌,阮楹轻出了口气。 又问出王副将与宋枥的通信都放在了何处,便道:“都弄清楚了,放他走吧。” 王副将这会儿恢复了些许力气,听说要放他走,不禁心下一喜,不过想到自己身上中的毒,他立刻哀求道:“你们让我说的我都说了,那我这毒……” 荆娘道:“会给你解开的,不过不是现在。赶紧滚吧,我们需要的时候会再找你,下一回,或许就可以考虑把解药给你了。” 将胡萝卜吊起来,王副将不得不上勾。 他不敢再讨价还价,只得畏畏缩缩的走了。 小树林里,众人心情都有些低落。 大宛的皇子和那些效忠他们的将军是怎么了? 为了一已之私,竟然以贻误军机的手段来陷害一位不顾危险,为国杀敌的亲王? 就算真的成功了,他们真的不会有丝毫的心虚吗? 阮楹想,肯定不会。 前世,宋枥连一心帮他的她和阮家都能害,他根本毫无底线。 到于三皇子,恐怕也是一路货色! 她从怔忡中回过神,开口道:“我们回吧,从王副将这里查清楚事情真相,只是第一步而已,我们接下来……” 话音戛然而止,她猛的转头四顾。 荆娘等人不明所为,纷纷问道:“怎么了?” “难道有人?” 但这不可能啊! 以荆娘和邬行的功夫都察觉不出,丝毫不会功夫的阮楹又怎么会知道? 而且,他们也连忙四下探查了,并未有任何的发现。 荆娘道:“到底怎么回事?” 阮楹咬了咬下唇,“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 哪怕是现在。 “四周真的没人吗?” 荆娘摇摇头。 可阮楹手臂上的战栗都还消散不下去,她只觉得自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被窥伺! 谢三温声道:“大姑娘,这里确实没有旁人,你……是不是太累的缘故?” 这是生出幻觉了? 阮楹不觉得是幻觉,可她又没办法解释这种古怪又令人恐惧的感觉。 那种窥伺,就好象是要将她看穿看透似的。 阮楹咬牙道:“我们先回去再说!” 第921章 坚持下去 一离开鬼坡,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就消失了。 阮楹同其他人说了之后,大家一时都有些纠结。 “难道这鬼坡真有古怪之处?”邬行问道,他们这些混江湖的,其实还是有些信这些的。毕竟这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很多。 “可,能有什么古怪?若真有人藏身附近,我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发现不了啊!”荆娘想了想,道:“连我撒下的药粉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至少方圆一里,不可能有人藏匿!” “这倒也是。” 阮楹听荆娘说的有道理,一时也有些迟疑,“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阿庆道:“回去好好歇一晚,明日白日里,我们再查看一番!” 是了,他们接下来便要开始全力寻人! 以鬼坡为中心,寻找的范围向外扩散。 这是个笨方法,但没有其他办法。 众人说起此事,阮楹很快又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丢开了。 可她却不知,就在她同众人一道离开鬼坡后,离他们藏身的树木不远的地方,一个石台边上的一块小石子忽的动了动。 石子并非石子。 若有人顺着找下去,便会发现,这是一个地面部位伪装成石子的潜地镜。 镜子的另一端正是在地宫的一间石室内。 直到看不到人了,长瑛才离开潜地镜,慢悠悠的回到软榻上坐下。 她的两颊泛着绯红,脑海不断的回放着方才看到的阮楹的一幕幕,眼中满是沉醉之色。 想要……变成那样…… 可是,怎么才能变成? 长瑛美丽的脸下在短暂的迷茫后,有了决定,她起身去到宋文燮居住的石室,直白的道:“同我说说画里那女子的事!” 充满的命令的意味。 然而宋文燮怎么可能听从,他冷淡的道:“不。我没有同旁人分享自己夫人事情的喜好。” 长瑛蹙眉,“要怎么样你才说?” 除了放他离开,旁的都可以考虑,譬如给他多准备些吃食。 那个做饭的小子不是整日里说自己的主子委屈吧,那弄多些过来,他总该满意了吧! 宋文燮却道:“怎么样都不说。” 闻言,长瑛抬起下颌笑了笑,“真是如此吗?那不如试试看!” 她转身离开了石室,只是没过多久,她又回来了,手里还擒着一个人。 是李将军! 不过人昏迷着。 宋文燮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唇抿得更紧了。 果然,长瑛给李将军喂了个不知做什么的药丸,他很快醒过来,看到宋文燮的瞬间,他高兴极了,“殿下!您……” 话没说完,脖子上便多了一只素白的手。 手很漂亮,却也很有力。 柔软的指腹落在他的喉结两侧,微一用力,李将军登时伸长了脖子,无法喘 息,他痛苦的挣扎起来,想要扯开那只手,但,只是徒劳无劳罢了。 长瑛看着他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宋文燮,“如何,你愿意讲了吗?” 宋文燮脸色铁青,但憎晋这种被威胁的感觉,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看着李将军为这种原因送命,所以他果断的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放开他,我讲。” 长瑛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所以你看,为什么要挣扎?我想要什么,自然能够得到。 李将军被丢了回去。 临走前,宋文燮无声的对他道:“坚持下去!” 我会救你们的! 第922章 得寸进尺 长瑛重新回到石室,脸色比方才缓和了许多,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宋文燮看着她美丽的脸庞,觉得童穆唤她“女魔头”还真挺形象。 完全的随心所欲。 但凡人类就很难达到吧,这世上哪怕帝王都不可能如此,但“魔头”却可以。 因为她没有心。 宋文燮定定的看了长瑛片刻,突然问道:“讲之前,我想问问你,为何要听关于她的事?你想听关于她的什么事?” 长瑛歪了歪头,美丽无暇的面孔上透出些许不解,“讲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她的事。为何……因为,她好象过得很好……” 那般鲜活,虽然没有笑,偶尔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她的眼睛就像是会发光一般,在那样寻常的夜色里,仿佛骤然多了一抹亮色! 宋文燮听到“过得很好”,猜测她是不是在羡慕阮楹,因为阮楹能够在外面生活。 虽然不清楚这个女子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不肯出去,但看她的模样,大抵还是想出去的,但却因着一些缘故不能离开。 想到这种可能,宋文燮心头一动。 虽然长瑛之前说过要同他成亲,但他并不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因此也不认为她会对阮楹有敌意。 既然对阮楹无害,那自己稍稍讲讲,引动她去外面的心思,倒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说说从前在猎场上遇见她的事……” “……那个时候,她和郡主被人刺杀,她拼着自己受伤,护下郡主,若是我没有过去,她恐怕就……”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刺客之前就去她家中行刺她。但她十分沉着冷静,不动声色的便解决了此事,不过是因着对方不肯善罢甘休,这才找上我。”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我夫人,但我很是佩服她一个小姑娘就能有这般种种决断,当时心下便决定要帮她抓住那刺客!” …… 宋文燮第一次讲那么多话,当然,讲述事情只占了一半,而另一半,都是他对阮楹的夸赞。 说完,他回神后顿时有些不自在,重新绷起了脸。 他不是想同人分享,而是他家莺莺太好太出色,所以他只是忍不住赞扬一番。 作为听众的长瑛也是十分捧场,连忙追问道:“后来呢?那刺客就这么死了?可指使他的人还没被抓吧?” 宋文燮清了清嗓子,简短的道:“对,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抓捕对方,所以只有刺客伏诛。” 长瑛拧了拧眉,露出些许鄙夷之色,“什么证据?要那种东西做什么?你应该扭断他的脖子,这样他日后便再不能害她了!” 宋文燮挑眉,“不能那么做,倘若我无声无息的杀了他,那谁知道他曾经做过的恶事?如此,即使他死后,旁人也当他是个好人。说不得,史书上都会如此记载。” “他要死,但在他死之前,一定要将他所做的事公诸于众,让世人都知晓,他是个人渣,死不足惜!” 长瑛听了,却不是很明白。 旁人都知道有什么用? 史书这种东西又有什么用? 理会他们做什么? 自己高兴就好了。 对于不明白的,她很快就放开不管了,“你不是会画画吗?那再画一幅,画她在猎场上的那一幕!就画她是如何救人的!” 宋文燮:…… 这是得寸进尺吗?! 第923章 深渊之口 宋文燮自然不会再画一幅画给长瑛,那是属于他记忆里的美好,他委实不想让这个不相干的人看到。 他找了个理由,只道过去太多,具体的细节,他已经记不得了。 长瑛显得很失望,不过她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宋文燮看着她出了石室,拧起眉,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漫不经心的写起字来。 过了一阵,确定对方是真的离开了。 他回到石床上,从角落里拿出两枚小石子,在手中掂了掂,翘起了唇角。 …… 翌日,清晨,阮楹一行人又来到了鬼坡。 因着昨日阮楹说自己有被窥伺的感觉,因此今日大家格外重视,将整个坡谷都仔仔细细的搜索了一遍。 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甚至他们都没有发现一个可能藏过人的地方。 这足以证明,阮楹说被窥伺的事,大抵真的只是错觉。 “可能是我多心了。”阮楹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今日过来,她并没有那种感觉,因此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荆娘拨了拨头发,“无所谓啊,反正说算你没那么说,大家也是要找的。” 众人纷纷称是。 不过鬼坡这里没有收获,现在可以向外围搜寻了。 人太多,肯定要分头行动。 阮楹和荆娘,还有曲思三人算是一队。 其实,阿庆这么分的意思,就是让她们三个姑娘家不需要太着急找,可以慢慢来。 而且荆娘功夫高,又擅毒,足以保护好阮楹。 大家自然没有意见,很快就开始行动起来。 而阮楹却没有急着离开,她也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鬼坡古古怪怪的,再加上宋文燮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所以她信步便在附近转了转去,但具体要做什么或是找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荆娘和曲思也由着她,跟着她一道东看看西看看。 而就在她们四处转悠的时候,阮楹突然脊背微微僵直。 昨夜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再太过震惊,因此很快又放松了身体,没有流露出异色。 就好象什么也发生,依旧四处走动着。 只是这一回,她是有目地的。 她细细分辨着,发现那股窥伺的视线,在她站在不同的位置时,也能感觉到强弱。 因此,她便冲着感觉最强烈的地方走去。 而这个时候,潜地镜另一端的长瑛激动的双颊通红,紧紧攥着潜地镜,目不转晴地看着。 很快,阮楹便走到了昨晚审问王副将的那个地方。 因为这里是感觉最强烈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四下看去,一点一滴,连草木都不放过,蓦然间,余光发现有块小石子似乎动了动。 阮楹意识到不对,她开始不动声色,状若无意的接近那里。 荆娘和曲思都有些莫名,不过也没有太在意,只管跟着她就是。 近了。 阮楹手里拿着根随手捡来的棍子,猛的戳向那石子! 她怀疑,是有人藏在土里。 或许这石子下面有管子,是用来喘 息的? 同时阮楹另一只手拽了拽荆娘的袖子,暗示她那里有人! 荆娘会意的准备扬出一把毒 粉。 然而下一刻,事情就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们所站的脚下,蓦然破开一个大洞,黑幽幽的,一眼望不到底。 洞口就像是深渊的嘴巴,张开要将她们全部吞噬掉! 第924章 好丑 猝不及防之下,阮楹三人齐齐掉落下去。 阮楹还拽着荆娘的袖子,掉下去的瞬间,她突然想到,不能让荆娘直接摔在地上,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倘若真的撞到,那孩子就…… 那个时候,也不知身体里哪一个涌上一股力量,她猛的伸臂抱住荆娘,用身体挡住她的肚子。 如果有她垫着,孩子应该能保不住吧! 阮楹没想死,她只是下意识的就那么做了。 荆娘看到她的动作,瞬间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心里满是震惊。 一直以来,她的确是将阮楹视为朋友了。 否则这次也不可能被为她跑这一趟。 她知道,阮楹待她挺好的,是真正的关心,但她自觉待阮楹也很不错,不见好药好方子,她从来没有吝惜过吗? 所以,她心底里其实不自觉的有一种,大家付出的都差不多,朋友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可是当她发现在掉落的那一刻,阮楹要给她当垫子的意图,她震惊过后,便全是感动了。 原来,还是不一样的啊! 只不过,阮楹忘了一件事…… 两人坠到半空,她就发现自己的腰被紧揽住,然后坠落时停顿了片刻,才再往下去,但这一回,不再是象秤砣一样掉下去了,而是有目的,不时在边缘的壁上可以借力的…… 阮楹睁开眼睛,看到荆娘笑眯眯的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还拎着曲思,十分游刃有余的往下飘。 “荆……” “嘘!” 荆娘阻止了她出声。 这明显是个陷阱,而且是针对她们的,就让对方以为她们是掉落下去的好了。 否则吓得对方不敢出面,那岂不是麻烦。 荆娘心里冷笑一声,她也是很会装的好吧,等到了下面,她倒要看看哪个王八蛋的胆子那么大,也算计她! 感觉快到地面的时候,荆娘微微泄了些力道。 三人看似十分狼狈的在地上滚成一团。 阮楹已经明白荆娘的意图,因此她很配合的装晕,可是等落到地上后,她很快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好象是寺庙里的檀香,又好似是有其他的什么香味杂鞣在一起,待她下意识的去分辨时,便慢慢失去了意识。 不过这个时间很短,随即口中就被人塞了颗药丸。 然后瞬间清亮冲击到头顶,阮楹清醒过来。 她一动不动的躺着,能感觉得到这个地方虽然有光亮,但比较黯淡。 正想着,传来几近于无的脚步声。 有人停在了身边。 荆娘搭在阮楹身上的手臂被拨开了,伴随着一道清泠泠宛如珠子碰撞般的声音,“好丑!” 是个女人? 又有点像是未变声的少年…… 阮楹感觉到对方的接近,她用尽全身的力道控制着心跳,好叫自己不至于紧张到被发现。 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更先忍不住。 在被人说“好丑”的时候,荆娘本来打算先隐忍一下,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的念头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这一刻惟一的想法就是将对方的头摁在地上,让她睁大狗眼看清楚,到底谁丑! 因此,阮楹刚刚紧张起来,突然就被从地上拉起来,然后被塞到了曲思的身边。 荆娘将她们推到身后,抽出腰间的软剑,指向面前的长瑛,“呵,瞧你长得这样,是觉得自己挺美?” 第925章 地道老手 阮楹适应了这里的昏暗之后,就发现站在她们对面那个女人,可以说,有着她没有见过的美貌! 她的眼中不自觉的闪过惊艳之色。 然后紧接着,就听到荆娘的话。 阮楹一时有些想笑。 虽然应该是敌人,但确实……挺美的…… 长瑛没料到这丑八怪倒是比她想得更有本事,从上面掉下来,又中了迷香,还能活蹦乱跳。 不过她的目光仿佛不经意的划过阮楹的脸上,突然又觉得醒着也没关系,因为这样她才能看到她醒着的模样。 荆娘没有转头,只吩咐曲思道:“护好你家姑娘!” 她执剑刺向长瑛。 虽然她嘴上说得嚣张,但她心里有数,对面这臭女人比自己功夫更高。 不过,她也不是全无把握。 毕竟她最擅长的原本也不是剑法啊! 长瑛不需要武器,她只用一双手便足以抵挡住荆娘的攻击。 想着,快点打发了这个丑八怪。 长瑛以为自己可以很轻松的获胜,只是打着打着,她突然胸口一痛,还来不及反应,血便从唇角里溢了出来! 口中尽是血腥味。 长瑛这才意识到,自己中毒了! “你下毒?可我没发觉!” 这怎么可能?! 看到她毒发的模样,荆娘笑起来,暗含得意,“你以为老娘是谁,下个毒还能被你发现,那老娘不如重新投胎!” 长瑛气息明显不畅,荆娘的攻势却更加凌利。 长瑛咬了咬牙,只能认下。 她连着往嘴里塞了几颗药丸,发现都无法解开这毒,她不敢再耽搁,虚晃一招便飞快的退走。 荆娘也没有去追的意思。 等到确认她真的退走了,才抹了把额头。 一手冷汗。 这个臭女人确实很强! 阮楹连忙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后悔了,早知有古怪,她不该拉着荆娘过来的。 荆娘摇摇头,很快站直了身子,“我没事,有点累而已,那个女人确实很强,倘若不下毒,我还真打不过她。” 曲思在旁边道:“这里也不知是哪里,咱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那个女人再来,就麻烦了。” 看她同荆娘过招,曲思就知道,自己也是不敌的。 阮楹连忙点头,“对,我们赶紧走。” 头顶上,她们掉下来那个洞是不可能走的了,因为不知何时,已经被封上了。 黑漆漆一片。 而且也太高了,让荆娘带她们两个人上去,不现实。 所以只能另寻出路。 她们所在的地方,仿佛是挖出来的洞穴,有三条通道可以选。 排除刚才那女人走的通道还有两条。 荆娘也是挖地道的好手了,虽然挖的没有人家这么大这么漂亮,不过经验丰富,因此在察看过后很快便选定了一条路。 “走这边!” 阮楹和曲思都没有问为什么,很信任的跟着她往前跑。 她们一路跑,遇到岔道,都由荆娘来选路。 只是,走着走着,阮楹发现了不对。 “荆娘,等下,这条路,我们刚刚走过了!” 荆娘的脸僵了僵,仿佛不可置信自己的错误,“有吗?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阮楹指了指墙壁上的一道细小的痕迹,道:“刚才经过这里时,我特别留意过这道划痕,而且你看这里,这两块青砖线缝对的有点歪,我方才也看到了的……” 第926章 迷宫相会 在阮楹说完之后,荆娘痛快的将带路的活计交给了她。 阮楹其实也是摸索着来。 不过走着走着,她就有些感觉了。 象是在走迷宫。 她仿佛可以在脑子里画一张图,然后从上往下的俯瞰这个迷宫,然后分辨出哪条路走过,哪条路没有走过。 她们走的越来越顺的时候,荆娘突然停下脚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来了! 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她还是听到了。 阮楹用眼睛问:是那个女人吗? 荆娘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听不出来,但这里除了那女人,其他人 大抵也只会是她的同伙吧! 所以还是敌人。 荆娘找了个拐弯,把阮楹和曲思推到她身后藏好,然后一手持剑,一手准备好撒毒。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越是临近,对方却忽的慢下来。 难道发现了? 阮楹攥紧胸口的衣服,死死的咬着唇,生怕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被对方察觉。 不过再慢,也还是在慢慢接近。 猛然间,荆娘冲出去,剑刃相交,发出闷闷的鸣叫声。 为什么闷闷的? 因为对方的剑绣得很! 四目相对,荆娘与对方同时停下了手。 阮楹担忧的悄悄探了点头,也惊呆了,嘴巴张了张,才发出一点艰涩的声音,“你,你……” “莺莺!”宋文燮丢下手里那把锈剑,越过荆娘,大步向阮楹走过来,然后猛然将她紧紧的抱住。 如此逼真,哪位是场梦,也值了! 宋文燮恍惚的将脸埋进她颈间。 连香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不对! 他猛的抬起头,看着怀里娇小的女子,对方正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 宋文燮难以置信的伸出手指,轻轻接住她的泪珠。 湿湿的。 “莺莺?真的是你?!”宋文燮平生以来,第一次露出堪称傻乎乎的表情。 阮楹死死的抓着他胁的衣衫,主动投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 感受着这俱散发着温暖的身躯,她瓮声瓮气的道:“宋谨言,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对不对?” 曲思和不远处的童穆看到这一幕,都不禁露出高兴的笑容,为自家主子感到喜悦。 惟独荆娘有些不爽,忍了又忍,看着那两个不停抱来抱去的人,她不由的吐槽,“你们还记不记得这是别人的地盘上啊?卿卿我我也等逃出去再说啊!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 虽然她打不过那个女人,可是这个岑王的功夫可是比她高,他应该能打过那个女人啊! 就算差,也差不了多少,别忘了那个女人还中了毒呢! 被她一打岔,阮楹终于感觉到迟来的赧然。 推开不停贴过来的宋文燮,她满眼晶亮的问道:“方才我们见到一名女子,她……” 交换了一下讯息,两方都明了了。 长瑛就是这里的主人,也是她分别在不同的时候,将他们全都坑到了这个地下迷宫里。 现在的状况是,长瑛中了毒,但看样子,对别人致命的毒,对她就未必了,但至少,可以拖延些时间。但也要防备一种可能,她或许会紧追着荆娘来拿解药。 这是宋文燮的想法。 不过荆娘却摇头道:“她不会向我拿解药的。因为那就代表她在下毒下输给我了。” 第927章 这是他应该做的 宋文燮瞬间明白了,长瑛是个高傲的人,她甚至根本没有把他们这些人当作是她的同类,高傲如她,自认十分擅长下毒,又怎么可能向荆娘认输? 很好。 谢谢她的高傲。 “这样我们的时间更多了一些,我来带路,我们先要去救李将军和兵士们。”宋文燮看向阮楹,有些歉意的道。 虽然他很想不顾一切的先将她送回安全的地方,但是,不行,他是统帅,就不能丢下他的将士。 阮楹被他握住的手,突然用力回握住他。 “那就赶紧走!我们去救人!” 她的声音清脆有力。 宋文燮瞬间露出笑意,“好!” 他们两人一马当先,快速在地道里向前。 因为不想阮楹太辛苦,所以宋文燮揽着她用轻身功夫带着她往前。 虽然有点费力,但他完全不介意。 阮楹也没有拒绝,在这种时候,贴近对方想要确认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样念头不仅他有,她也有。 原来,她真的找到他了啊! 欢喜从心底里溢出来,哪怕身处昏暗的地宫里,也觉得仿佛春暖花开。 荆娘坚决要求断后,她心里骂骂咧咧,觉得这两人太会扎人心了,明明知道她没有男人陪在身边来着。 哼哼,碍眼! 宋文燮并不知道李将军他们的确切所在,不过这些天他在地宫里来回的走,可不是闹着玩。 他不仅试出来,那柔韧之极还带有腐蚀性的蛛丝,只消用火就可以烧化,他还大致确定了李将军他们可能在的方向。 有了大致方向,便照着目标往前走便是了! 原本还要防备长瑛发现他们,然后改变迷宫的路径。 幸运的是,遇到了阮楹……哦,当然,还有荆娘,因为她下的毒,长瑛似乎并没有变动迷宫的举动,因此他们也得以一路畅通的找到了李将军等人的所在。 当宋文燮一脚踹开面前的青砖墙,与李将军,和其他的将士终于汇合后,众人都发出惊喜的欢呼。 不过随即意识到会惊动长瑛,众人瞬间又压抑住自己。 事不宜迟,宋文燮招呼众人跟上,他们这长长的一队,又向着宋文燮判定的出口进发。 越来越接近,他们听到了轰隆隆的巨响。 宋文燮脸色突然一变,“快!快走!” 穿过最后的洞口,来到一片略宽敞的洞穴,不远处,光亮传来的大门,正有一道石闸在从上方缓缓落下。 石闸厚重,甚至越过了寻常的石碑厚度。 一旦落死,他们所有人都将无法离开。 哪怕是宋文燮这般武功高强者,也断没有可能将这石闸击碎! 而现在,石闸已经落下小半了…… 一向沉稳的宋文燮也不由的露出急色,他来不及多说,先揽着阮楹冲了过去,转头看到荆娘和曲思出很快冲过去,他稍稍放心。 “照顾好她!” 留下这一句,他又再次冲进了地宫里…… 他带出来的兵,他就得好好带回去。 战时损伤,那是无法,可这种时候,他得帮他们! 阮楹被放在外头的一个石墩上坐着,她没有试图挽留,只是带着一抹微笑,看着他的背影。 曲思不明所以,不禁道:“殿下他,他怎么又进去了!” 这么危险,这不都出来了,为什么? 阮楹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第928章 人形滚木 阮楹也担心,也害怕,尤其是在两人刚刚相逢,怎么诉说离别情都不为过的时候,宋文燮却再度身涉险境…… 不必他说,她也知晓,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手下的兵士被留在地宫里。 所以,他势必会坚持到最后一刻。 可,这样多的人,一旦来不及,他或许就出不来了。 然而她却无法去阻止。 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她看向那些刚刚逃出生天的兵士们。 他们浑身都脏兮兮的,还个个瘦得快要脱了相。 听说,之前那个叫长瑛的女人指使他们去挖地道,每日只给少少的吃食,仅够活得下去罢了。 如此艰难的情形下,他们却没有人放弃,随着宋文燮向外跑的时候,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没有掉队的。 就像此刻,他们应该已经极为疲惫了,却仍是撑着身子,正在急切又有序的帮助里面的同袍尽快出来! 阮楹看了片刻,便觉得胸中有股热烈的情绪在激荡。 这就是宋文燮带的兵啊! 怎么可以放弃? 阮楹腾的站了起来,也想要过去。 曲思一把拦住她,脸色都变了,“姑娘,你别乱来!” 她急切的劝阻道:“您又不若岑王那般功夫高强,便是您进去,也帮不了他们!” 阮楹一愣,“不是啊,我只是想跟他们一样,能帮里面的人快些出来!” 她指了指那些石闸外的兵士。 石闸还在往下落,虽然速度慢,但如今也已经不足一人高了。 但凡出来的人都要弯着腰,若有人拉一把,自然能够快些出来。 曲思瞥了一眼,咬了咬,难得强硬的将阮楹重新按回石头上坐着,“姑娘您歇着,这等粗活奴婢去就行了!” 说完,她便冲了过去。 曲思有功夫在身,自然比那些兵士速度更加快。 旁人见她转眼便一手一个拽了好几人出来,连忙腾出地方给她施展。 这时缓了些力气来的荆娘过来又按了欲要起身的阮楹一把,让她结结实实的坐了回去,“就你这小身板,你过去能帮什么忙啊!老实在这里等着!” 她话音还未落,人已经飞身过去石闸前。 手中软剑微抖,弯起的剑身灵活的犹如活物,将那些正穿过石闸的兵士快速的向外勾。 阮楹见状,被打击到了。 相比之下,她过去真是添乱。 跟那些身体状况欠佳的兵士比一比灵活,她或许还有一争之力,可在这两人面前,她根本就是多余的那个! 但无论如何,有了曲思和荆娘的帮忙,大家从地宫里钻出来的速度大大加快了。 而里面,宋文燮也是将动作略慢的那些赶紧往外丢。 石闸落到了腰身下,人还没有全出来。 阮楹紧张的蓦然而起,眼睛死死的盯着越来越小的出口,直恨不得能大叫一声:宋文燮,你快出来! 可是不行。 若这个时候出声,只会扰乱军心。 阮楹咬紧下唇,疼痛令她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吼了一声,“快滚出去!” 阮楹:??? 这话听着很奇怪啊…… 不过,她很快明白了。 因为剩下的那些兵士一个个都如滚木般飞快的从石闸内滚了出来。 等到最后一个满身泥乎乎的人形滚木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石闸已经落到贴着他身体的地步! 第929章 深情厚意 人形滚木很狼狈! 但,看在阮楹眼里,却不由得泪珠串串涌落。 尤其是在众人不敢大声欢呼,却无声的互相拥抱,而那最后一个人形滚木起身后,毫不犹豫的向她走过来的时候…… 转瞬,阮楹就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怀抱。 “莺莺,我们出来了。” 低沉到沙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阮楹哽咽到颤抖,“嗯,都出来了。” 近两个月的煎熬,他们都过的太难太难。 无论是被关在地宫的宋文燮,还是始终没有放弃希望的阮楹。 直到此时,他们才仿佛安下高悬的心,感到了踏实。 “这出来的是不是太容易了些?事情有点不对啊!”荆娘拍干净身上的土,兜头向他们头上浇了盆冷水,“那个臭女人怕是恨死我们了,她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就放下这么个石闸拦我们?” 阮楹瞬间回过神,连忙推开宋文燮。 宋文燮虽然十分遗憾,不过眼下并不十分安全,他也只能敛下自己的心思,转头看向荆娘。 “就算那臭女人中了毒,可她总有手下吧?难道全都龟缩起来了?” 荆娘满脸的迷惑,又十分警惕的向四下里扫去。 她怀疑那个臭女人还有后手! 宋文燮想了想,看向不远处的李将军,“李将军,之前在那地宫里,你们可曾瞧见那女魔头的手下?” 李将军蹙着眉摇头,“并无。就连米粮,也是她每三日带着我们去取一回,平日洞口都是关着的,我们无法出去,自然也不可能见到何人。”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自始至终在地宫里就没有见过除长瑛以外的人。 宋文燮猜测道:“极有可能,这地宫里只有她一人,并无其他人,否则,她委实无须事事亲为。” 甚至到了自己受伤的时候,也不见派出人手阻拦他们。 这样的猜测让众人稍稍安心,不过即便如此,此处肯定也不是久留之地。 就在宋文燮与众人商议下一步该如何的时候,邬行他们发现了此处的异样,匆匆忙忙赶过来。 一照面便瞧见此地不只阮楹等人,竟还有好些男子,心中不由的一惊。 不过习武之人眼力够好,邬行很快便辨认出站在阮楹身边的高大男子竟然正是他们千里迢迢赶来鸢城,欲要寻找的失踪之人,他顿时又是惊又是喜。 “岑王殿下?!” 邬行带着其他人连忙迎上前行礼。 宋文燮一笑,“邬先生,许久不见。” 邬行登时激动的咧开嘴,“是啊,殿下,这可真是太好了!我等还在商量着要去哪里搜寻,不想还是县君同殿下心有灵犀,竟是先一步寻到了您!” 听到“心有灵犀”四个字,宋文燮不禁含笑瞥向阮楹。 与其说得那么玄妙,倒不如说,她对他的情意是万金难换的厚重。 他本以为,她对他并非象她所说的那般无动于衷,还是有几分放在心上的,可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错了。 几分情意,可无法支撑着她不远千里赶来鸢城,也无法令她不顾性命之危在鬼坡这种地方寻找他的下落! “是啊,亏得她来了,否则,我可无法带着兵士们这般顺利的出来……” 长瑛若没有受创,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离。 他独自离开,自然是不太难。 但关键在于不能同时将手下的兵士们一并救出来。 所以,这都要感谢她。 第930章 商量对策 阮楹微红了双颊,连忙推拒,“此事还要多谢荆娘才是,若非她重创了那地宫主人,只怕大家都无法逃脱。” 这份功劳,她可不能占。 一旁的荆娘白了她一眼,“我可不需要谢来谢去的,拿了你的酬劳,我自然会尽心做事,这是应有之义。” 要不是为了帮她,谁耐烦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说来说去,宋文燮想谢,自然是要谢阮楹这个傻丫头的。 阮楹闻言微微一笑,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争辩,只转开话题道:“总归,能顺利脱险便是万幸了。邬先生,先让人将庆叔他们唤过来,我们便赶紧离开此地吧!” 邬行应声而去。 宋文燮这边也命兵士们尽快列队,虽然知道众人都精疲力竭,但眼下却不是歇息的时候。 不多时,阿庆和谢三他们也到了,一众人自然都是惊喜交加。 毕竟本以为千难成难的任务,如今却还没使上力便结束了,而且宋文燮等人虽然狼狈,但并未受伤,这已经是极为难得。 人到齐了,便整装出发。 他们寻了离鸢城大营不算远的一处小山谷,暂时栖身。 这山谷地处隐蔽,虽不算大,但短时间内隐下他们这些人还是够了的。 邬行等人则被阮楹派回城去,想办法弄些粮食来,这些兵士被饿了那么久,颇有些体力不支。 无论之后的计划如何,总要先让他们养一养。 而在安顿好兵士,邬行他们也离开返城之后,阮楹这才细细的同宋文燮说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起鸢城大营的情形…… 听到这次在鬼坡被围是王副将陷害,宋文燮并没有意外。 不过听到杜延武在中间也做了推手一事,他的眉头不禁蹙得紧了些。 “是我托大了!”宋文燮的眸光略显晦涩,“本想着杜老将军生前同我有几分师生之谊,我同杜延武也相识了近十年,虽说性情不算相投,但他当年主动请缨戍守鸢城,总算是继承了杜老将军的遗风,却不料……” 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复杂之色,阮楹忍不住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人心隔肚皮,人心也极易变。” 杜延武戍边已有数年,换言之,这数年间,他们极少见面,对方起了旁的心思,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但宋文燮心里到底不大舒服。 只是不愿叫阮楹担心他,这才缓了缓神做出无碍的模样,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鸢城大营即是这般情形,你若想要回去,肯定要有所安排才好。” 的确如此。 宋文燮沉吟半晌,转头将李将军唤了来,询问对方的意思。 毕竟这其中还涉及到李将军的部下。 据阮楹这边打探来的消息,虽然李将军未在营中,但他的部下,在对敌上,大多还是十分勇武的,这也与他平日的教导密不可分。 但也有一小部分将领倾向了王副将那边,花费更多的精力在营内同杜延武内耗。 李将军听完不由的又是激愤又是担忧,他磨着牙道:“殿下,依我看,您此时不宜回大营,免得那些居心叵测的狗东西们联合到一起对付您,不如让我先回去探探路,若是……” “不可!”他话未竟便被宋文燮打断了,“若说危险,你回去也是一样,没有让你去涉险的道理。大营,我们肯定是要回去的,不但要回,还要尽快,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只不过,如何回去,何时回去,我们还需尽快拿出对策!” 第931章 冒充岑王 等宋文燮他们商量出对策,邬行等人也回来了。 他们乔装成商家的伙计,推着数个独轮车,车上是摞得老高的麻袋。 到了近前打开一瞧,果然是一袋袋粗粮。 最下面还有最简单的厨具及盐巴。 邬行有些赧然,“暂时只能弄到这些,等晚些时候,我们再去转转。” 没办法,实在是人太多了。 这些粮食看着不少,但真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估计吃两顿都够呛。 宋文燮微微一笑,“辛苦了,这些便够了,用过这一顿,之后也该回大营了!” 邬行一愣。 这就回去? 他不由的看向阮楹,仿佛在问:大营是何情况,都跟殿下说了? 阮楹笑着颌首,“邬先生放心,殿下既这么说了,自然是有把握的。” “那便好。” 邬行对于宋文燮的本事向来是不怀疑的,既然他说可以,那大抵是没有问题的。 不得不说,这也叫他稍松了口气。 不然这么些人的吃食都由他来负责,他也是很头疼的。 买这样大批的粮食,一次还行,再来一次,说不得就会被人盯上。 这个话题暂时告于段落。 看到有吃的,兵士们眼睛都有些绿了。 李将军见状笑骂了一句,立刻让伙头兵这便起灶做饭。 饭做得了,他还操心的叮嘱众人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免得撑得难受。 吃了不短时间的猫食,想恢复原来的胃口,那还得适应一番才成。 用过饭,宋文燮令兵士们原地歇息,另一边又唤了阮楹等人开始分派任务,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 入夜,月高悬。 鸢城大营外。 几道人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翻墙跃入营内,躲过巡逻的兵士,然后分赴不同的帐内。 他们寻到要寻的人,交付信物,然后附上简短的信件。 而被他们交付的将领,则是满面激动后,用力的点下头。 随后,潜入的人影又悄悄离开。 这其间,没有惊动任何不该惊动的人,来去都没有留下痕迹。 亥时初。 宋文燮一行人连同手下的兵士们离开小山谷,前往鸢城大营。 因着之前邬行他们已经将马匹准备好,因此他们并未遮掩行迹,就这么堂皇的向着目的地进发。 只不过,走到距离鸢城大营还有数里的地方,他们便被营中前哨拦下了。 放眼看去,那些兵士全是生面孔。 明明借着火把的光亮能够看清宋文燮和李将军的面孔,他们却仿佛并不识得,只警惕的提着兵器,喝道:“你们是何人?可知前方乃是鸢城大营,不得擅闯?!” 宋文燮目光划过,玩味的勾起唇。 身边的童穆扬声道:“放肆!岑王殿下归来,尔等还不速去通知杜将军迎接!” 话音未落,那些兵士的神色反而愈发萧杀,“胡言乱语!岑王殿下早便失踪,落入了北承贼子手里,杜将军正想方设法迎救,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冒充岑王殿下……” 穿着男装,被众人保护在中间的阮楹,听着对面似乎不打算承认宋文燮身份的言辞,不由无声的冷笑起来。 这些人分明是故意的。 一旁的荆娘嘀咕道:“我还以为那劳什子杜将军会打算杀人灭口呢,不想竟是要将人拒之门外,这也太蠢了吧?” 岑王的身份,那是他们想不承认就能不承认的? 阮楹轻摇了下头,悄声解释道:“依我看,他们这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第932章 营中生乱 宋文燮也同阮楹一般想法,因此他并不与那些兵士多言,直接挥了挥手,只见他的亲卫驱马如疾风般上前,只是照面的功夫,就将那些兵士拿下了。 不过仍有一人十分机敏,趁势放出示警的信号。 宋文燮也不在意,立刻下令众人继续前行。 而收到信号的鸢城大营形势也变得微妙起来。 不知情的兵士以为是敌袭,立刻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出兵。 可不知何时起,兵士中开始有人道出最灵通的消息,说是前来大营的人并非是敌人,乃是岑王殿下平安归来! 岑王殿下回来,却被前哨的兵士拦下,不放人归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兵士们转瞬间便窃窃私语起来,目光纷纷投前前方的将领,有人在队伍里大声叫道:“头儿,方才的信号若是敌袭,那都打上门了,我等为何还不出兵?若不是敌袭,而是岑王殿下归来,前哨又为何放信号,为何不出去迎接?” 有人带头,其他人更是吵吵起来。 那站在前头负责集合众人的将领乃是李将军的手下,他也正满头雾水,等着上面下令。 可无论是杜将军还是王副将到如今都还没见到人影! 此时,杜延武仍在他的大帐里,正心急火燎的同幕僚商议此事。 “姓宋的竟然真回来了!那些北承人忒也无用,明明困住他,却又让他给跑了!真是蠢货!” 幕僚拱手道:“将军,为今之计,也只能先将人迎进来了。岑王被困是因为粮草未能及时送到,可负责此事的乃是王副将的手下,与您无干,您又何必紧张!” 杜延武闻言心下稍安。 对啊!他虽然出手,但十分隐晦,就算宋文燮要查,也未必查得到他! 既然与他无关,那自己光明正大前去迎接就是了,何必要在这里惶惶不安。 顶多只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可转念想到宋文燮此次大张旗鼓,甚至连前哨的兵士都没有去解释,就这么直愣愣的往大营处闯,他又不由的心里一咯噔。 根据他对此人的了解,对方极可能猜到此事会与他有关了。 所以,这是回来算帐了吧! 杜延武眯了眯眼,“倘若他猜到此事有我 插手……” 幕僚接道:“将军,就算他猜到,但他必定没有证据,既然没有证据,堂堂岑王总不至于空口白话就要污蔑一位将军吧?就算他是当今的亲弟弟,但国有国法,相信岑王不是那种枉顾国法的人,您说呢?” 言下之意,宋文燮不会当众与他撕破脸,最多是私下里再找证据就是了。 当然,他是不可能找到的。 所以怀疑也仅仅是怀疑罢了。 杜延武想通透了,顿时心下舒畅许多,他微微一笑,对着幕僚点头道:“多谢先生教我,如此,那我正该前去迎接岑王殿下才是!” 他这边考虑明白了,是因着他自信绝无把柄落在宋文燮的手里。 可王副将就不然了。 他与四皇子宋枥的通信都落在了阮楹的手里,阮楹和宋文燮是未婚夫妻,此次必然是一道回来的,他们手里可是攥着他谋害一位亲王的证据啊! 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这些,王副将哪怕之前心有准备,此时也不禁胆怯心惊。 “大成,这一回,只怕我是真的要完了!” 第933章 打开营门 大成是王副将的心腹,两人有同村之谊,入伍后又一直在一个队伍里。 后来更是在他身边辅助,王副将同宋枥的勾连,大成都是尽知的。 大成此时也十分头疼。 他与王副将是一根绳上了蚂蚱,对方倘若完了,那他又岂能脱得开,因此,此时也是绞尽了脑汁出谋划策。 “副将,您之前不是说过,杜延武也插手了此事吗?想必现在他同您一样,惧怕岑王回来报复,倒不如咱们同他联手……” 大成目现凶光,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是,如果能将宋文燮杀死在大营内,并将他的人全部都处理掉,那么他们的事的确是可以遮掩过去。 但问题是,他们做得到吗? 王副将动摇间,想起在鬼坡的那一晚,自己是如何被那女子喂下毒药,又是如何疼到恨不得死掉,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些明显是江湖人,手段奇诡。 就算他同杜延武联手,就真能置宋文燮一行人于死地吗? 王副将缓缓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摆着手道:“罢了,商议再多法子也没用,我们还是赶紧先出去看看情形。倘若能够跟杜延武联手,那自然是好的,但对方未必答应。” 话是这样说,但实则他心里想的却是,杜延武是个不靠谱的,与其投向他,倒还不如投向宋文燮,只要将事情都推到四皇子的身上,想来自己也不至于没了性命! 说话间,他带着心下疑惑的大成向帐外走去。 而这个时候,大营中已经有些乱了。 本就是宋文燮从京中带来的兵士早已经被联络过,知道宋文燮这次是真的平安无事归来了,他们从营帐中 出来聚集到一处,便向大门走去,要出去迎接岑王殿下。 然而守卫大营的人都被杜延武换上了他的人,他们得了杜延武的命令,守好大营,自然不能让人随意出去。 因此两方人说也说不通,便动起手来。 守卫人数少,自然不敌,但很快又有同伴来帮忙,因此等到宋文燮带着人来到大营外的时候,刚一靠近便听到吵吵嚷嚷的喝骂声,以及刀枪相击的金呜之音。 “主子,里面已经开始了!”童穆上前,有些兴奋的说道。 宋文燮点点头,“既然如此,自然不能让他们孤军奋战!” “是!请主子下令!”童穆高声应道。 身后跟随的将士们个个都亮出了兵器,严阵以待。 宋文燮抬起手臂,用力向前一挥,“打开营门!” 在齐齐的一片应喝声中,身后的将士们如浪涛般冲击向前,撞向营门。 宋文燮坐在马上,抬眼望向高处瞭望台上的兵士,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脸色大变,慌慌张张下了瞭望台。 想必是向里面的人通风报信去了。 不过,又有何用? 宋文燮眼中透出淡淡的嘲意。 这种攻营的事,阮楹等人自然不会掺合,因此她被荆娘等人护着坐马在不远处只是安静地看着。 不过看到兵士们奋勇向营门冲撞的时候,阮楹也不免心潮澎湃。 “这营门看起来很坚固,若是没有里面的人配合,想要冲开,恐怕不容易吧?” 荆娘不以为意的道:“放心,之前邬行他们不是已经跟营里的将士都交流过了,那些人会从里面策应么,你听也听得出来,里面正打着呢!想必要不了多久,门就会从里面先打开了。” 第934章 当众揭破 事情也正如荆娘所说,阮楹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大营便从里面打开了。 只不过,不是因为宋文燮留在营中的兵士压制住了杜延武的人,而是杜延武出来了,他亲自下令,让兵士们停止互相攻击,并且表示,方才在瞭望台已经确认过来了,外面并非敌人,确实是岑王殿下平安归来! 他说,这是一场误会! 又说他出来就是为了亲迎岑王殿下的。 既然如此,两边人哪里还打得起来? 因此内斗很快便消停下来,大营的门被打开。 杜延武带着激动的笑容迎出来,微微仰头看向马上的宋文燮。 “殿下!您平安回来了!这太好了!” 见宋文燮面色淡漠,无动于衷肠,他又连忙道:“下官治军不严,方才那些兵士竟没有认出您来,闹出一场误会,实在是失职,这都是下官的过错,望殿下恕罪!” 宋文燮瞥了他一眼,没接这话,只是一拉马疆,沉声道:“先进去再说。” 杜延武心里恨毒了他如此高傲,但面上却只能躬身,迭声称“是”。 一众人进了大营内。 里面的将士见到真的是岑王殿下回来了,而且还毫发无损,甚至连李将军,连同他带出去的兵士也大都好好的站在那里,登时激动不已,很快发出欢呼声。 “岑王殿下!岑王殿下!” 宋文燮看着他们,目光微微缓和了些许,等众人将情绪发泄了一番,他才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各位将士都知道,本王带兵出去被北承人围困……” 此话一出,场上登时鸦雀无声,甚至弥漫起古怪的气氛。 哪怕现在宋文燮无事,但被北承人围困,甚至险些回不来,确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们的心里不免生出惧意,北承人……竟然那么厉害吗?连曾经在疆场上百战不殆的岑王殿下都敌不过? 宋文燮很清楚,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实情,因此他们会这样想,一点也不奇怪。 所以,他在准备回来的时候,便想好了,该要如何做。 “事情是不假,但本王 之所以会被围困,不是因为北承人如何厉害,而是因为本该及时送去前线的粮草并没有按时送到,而且我还得到假消息,说是有北承人截住了大宛运送粮草的队伍,正亟待营救!” 宋文燮肃然道:“我听闻此讯,当即便带兵过去营救,却不想,根本是个圈套!” 听到最后这两个字,营中顿时炸了。 大家面面相觑。 圈套? 什么圈套? 难道说,岑王被围困根本不是不敌北承,而是因着被设下圈套? 可这圈套是谁设下的? 北承人? 那北承人又是如何得知粮草未送到? 粮草又为何没有送到? 事情怎么会如此巧合? 重重的疑问浮现在在场将士的脸上,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杜延武所在的位置。 他乃是一军主将,粮草之事自然也是经由他手才分派下去的任务,那么他又要如何解释此事? 杜延武接收到众人的目光,脸色不由的微微一变。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宋文燮竟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明明手上根本没证据,却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事揭破! 不过转瞬他就平静下来。 只要没有证据,此事就牵扯不到他的头上。 最多,他有失查之过,但比起某些人的有心之失,这并不算什么,他也是被蒙骗在鼓里的人! 第935章 通敌叛国 想到这里,杜延武愈发定下神来,他挺直了脊背,对着宋文燮拱手道:“殿下,自您出事,下官也在查证此事!” 说着,他对手下喝道:“来人!将王副将和粮草官带上来!” 见手下听命而去,杜延武才转回头,“殿下,粮草一事是由王副将督促,这还是李将军随您出征前,特意争取的,但下官调查中却发现此人种种不对,之前因着您同李将军没有回来,下官这边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因此不想打草惊蛇。” 顿了顿,他又道:“如今您和李将军既然都平安回来,那正好可仔细审审此人!” 原本没想这么快露头的王副将见杜延武这狗东西将事情全都推到了自己的头上,再也忍不住了,不等杜延武的手下发现他,他便自己大步向宋文燮等人的方向而来。 目光不由自主望去,透过重重的缝隙,他蓦然在队伍的最后看到了荆娘和阮楹,王副将打了个冷战,猛的上前扑 倒在宋文燮和李将军的马前。 “殿下!将军!下官认罪!下官被人胁迫,延误了粮草送达,下官罪该万死!但那粮草队伍遇袭的消息,下官真的并不知情!” 他用力的磕了几个头,又猛然起身,指向杜延武,“还有,下官之所以能够做到,也是得了杜将军的默许。如今他却口口声声的撇清……哪怕是下官,也深觉不齿!还望殿下和将军明鉴!” 王副将咬紧牙冠。 他不好过了,杜延武凭什么还能逍遥? 与其让他一个人背下所有人,倒不如由他来拉所有人下水! 如此一来,他或许不至于落个死罪! 王副将话音一落,营中更是一片哗然。 将士们看向杜延武和王副将的目光都带了疑虑和隐隐的敌意。 倘若这是真的,那也就是说,正值对战北承人的关键时刻,岑王殿下带领他们已经赢了数仗,可是这两位却原因不明的想要置岑王殿下于死地…… 想到这里,很多将士心头都觉得十分古怪。 童穆见状,故意大声道,“主子!这两人在您大胜北承的时候设计陷害,莫不是与北承有所勾结?” 正在思忖的将士们,闻言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要做出此等令人不耻之事,若是与北承有所勾结,那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 如此,众人再看向杜延武和王副将时更多了愤恨! 北承人凶残,始终视大宛为敌。 这些年来,他们不知杀死了多少大宛的将士和无辜的百姓。 而这两人,身为大宛的将军和副将,却与北承勾结…… 简直是丧心病狂! 杜延武和王副将两人则听得目瞪口呆。 原本他们还想尽力推脱设计陷害宋文燮的罪名,可转眼之间,不但原本的罪名没脱掉,身上还多了一重叛国罪! 这可是非同小可啊! 两人急急的想要开口分辨,可宋文燮不等他们说话,便挥了挥手示意亲卫将人拿下,堵上他们的嘴! 连同杜延武和王副将的心腹都一并被压制住了。 这原本便是商议好的计划,又怎容得他们破坏,宋文燮当即下令,“先将他们关押起来,随后再仔细审问!倘若真有叛国之行,那本王必然一五一十上报朝廷,绝不容许他们这等逆贼再图谋我大苑!” 第936章 早些回京 不明真相的将士们看着他们一行被押下去,顿时松了口气。 另有一部分隐约猜到真相的,也只是冷眼旁观,并不打算为他们开口。 虽然他们现在或许没有勾结北城,但为了一己之私,就能在这种紧要关头陷害岑王殿下的人,又怎知他们日后不会因为旁的原因真的背叛大苑? 所以,他们如今这般,实是罪有应得! 眼见着形势被迅速控制住了,宋文燮又出面安抚了一番将士,随即命他们先回营帐休整。 另点了数名亲卫,去那两人的帐中搜寻,看看可有其他的证据。 接着,又向李将军吩咐了一番,命他召集营中的大小将领去主帐,等他过去议事。 随后才带着阮楹回到了他在营中的大帐。 “跟着奔波了这么久,你定然累了,先在这里歇息,晚些时候我让人送吃食过来。”宋文燮将阮楹按在床榻上坐下,温声叮嘱道。 阮楹抬眼望去,知道他回到大营只是第一步,之后肯定还有许多事要做,便摇头道:“我不累,你无需管我,先去忙吧!” 宋文燮闻言却没有离开,而是蹲下 身与阮楹平视,看着她不太好看的脸色,眼中露出心疼,“这些日子太委屈你了,说来都是我的不是,累得你这般操劳。” 她不远千里,为他而来。 如果可以,宋文燮很想无时无刻都陪着她。 可是,他不能。 离开这么久,营中如今又是一副乱象,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况且,还有北承那边…… 虽然处置这些事,对他来说并不困难,但仍然需要时间。 见他踯躅,阮楹挑了挑眉梢中,突然道:“你何时学的这般婆婆妈妈了?眼下可不是能耽搁的时候吧?还不快去做事!” 被她这般不客气的命令,宋文燮一怔之后,反倒释然了些许,轻笑着道:“是,莺莺说的很是,我这便去做事!” 他极快的捏了捏她的手,不等她挣脱,随即便起身离开。 阮楹笑嗔了他的背影一眼,见他真的走了,笑容又很快敛了去,深深地吐出口气。 说不累不委屈那是假的。 这一路上吃了两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苦,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只不过,能够找到他,并且一起从那地宫里逃脱,回到鸢城大营,阮楹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只是想到那处地宫,想到地宫里见到的,那个叫做长瑛的女人,阮楹总觉得有些不安。 正琢磨着对方是不是真的就这样善罢甘休了,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曲思的声音,“姑娘,荆娘来了!” 随着话音,荆娘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环顾一圈,见没有其他人,她不明所以的问道:“你在这里呆坐着做什么,可是累了?” “还好。” 阮楹示意荆娘坐下说话。 荆娘却隐约有些兴奋的道:“不坐了,我想去瞧瞧那边审问的如何了?” 阮楹沉吟 道:“那王副将还好,之前被我们讯问过,方才又主动表面愿意招认,多半会老实的坦白。至于那杜延武……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 荆娘勾唇一笑,“所以我才想去瞧瞧,或许能帮把手也说不定!这里的事快些弄清楚了,我们也能早些回京城。” 第937章 顾忌名声 回京?阮楹微怔。 是了,她来就是为了找宋文燮,如今人已找到,她还真不适合继续留在军营之中,这里毕竟都是男子,她们三名女子留在这里多有不便。 她愣了愣神的功夫,荆娘突然瞪大了眼睛质问:“你该不会没想过回京城的事吧,难不成你还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自然不会。”说着,阮楹猛的站起身朝外走,顺势转开话题,“你想看童穆审讯,我们去看看应是无妨,不过不要随意插手,可能做到?” 京城自然是要回去的。 不过,听到荆娘的提醒,她心里却油然生出几分怅然之意! …… 虽然阮楹事先说过了,但当一名亲卫将她们带到关押杜延武的营帐后,见那杜延武果然无论童穆说什么,都摆出一副拒不合作的模样,不肯开口,荆娘还是忍不住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 眼见她便要抬脚上前,阮楹及时一把抓住,将人硬生生的拉到了帐外。 “你是想给他们用药,好让他们坦白罪行?” 荆娘理所当然的点头。 阮楹叹息,“大可不必如此!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他们说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你用药也只能管一时,可之后他们随时都能改口,反而还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荆娘高高的挑起眉,“你这是不相信我?难道我会蠢到让人察觉吗?” 阮楹头疼的看着她,突然意识到,她还真的要快些带着这些人回京城。 不止荆娘,连同俞老大他们,是在江湖上行走惯了的人,行事过于随心所欲。 可在军营这种地方,最要不得的,正是随心所欲! 为免他们惹出麻烦,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阮楹也懒得同荆娘多解释了,直接拽着她的腕子往回走。 因着她在荆娘眼中十分娇弱,因此她倒没敢太过挣扎,只得不甘不愿的随她回了帐中。 “总而言之,不许再插手大营之中的事!我会同殿下提,我们尽早启程回京城去!” 荆娘轻哼了一声,无聊的挥了挥手,“行吧行吧,你说了算,谁让你是雇主呢!” 阮楹哭笑不得,“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去歇息。你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合该小心些才是!” 送荆娘回了她住的帐中,又悄悄叮嘱同帐的娟姨多看着她些,这才离开。 她走后,荆娘就同娟姨道:“果然被我料中了,我若不同这丫头搅和搅和,只怕她还在犹豫何时回京城去!” 娟姨叹道,“这也难免吧,总归是未婚夫妻,那位岑王方才脱险,她舍不得立时走,也是有的。”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做的很是应该,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 荆娘端起小桌上的茶盏,哼道:“谁说不是!那丫头蠢得要命,一心扑在男人身上,却不想想两人尚未成婚,再拖得久了,京里那边难保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真若传出风声,她的名声可就保不住了!” 娟姨赞同的道:“我们江湖儿女尚且要顾忌名声,何况他们那种高门大户。她虽然看着沉稳,但到底是小姑娘,在此事上,未免有些轻率了。” 两人对了个眼神,愈发确定,督促阮楹早些离开这里,回京城的主意再对不过。 第938章 等我回去娶你 等到阮楹带着曲思回到大帐,很快便有人送来了吃食。 这种边陲之地,自然没什么好的东西,哪怕厨子用了心做的小灶,也显得十分粗糙。 阮楹倒是不介意,但也没多少胃口,少少用了些许,便不肯再吃了。 曲思暗暗叹了口气,没再勉强,只取出荆娘在来时路上做的补身药丸递过去。 阮楹服下,略略洗漱了一番,正准备稍稍歇一阵,这时宋文燮回来了。 曲思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退下,不必看宋文燮也知道,阮楹并没有用多少,他不禁眸光微闪。 “事情都处理好了?”阮楹疑惑的抬头问道。 宋文燮迟疑了片刻,没有提饭食的事,而是回道:“差不多了。” 他坐到阮楹的身边,侧头凝望着她,“其实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重新凝聚军心,你知道的,出了杜延武和王副将的事,哪怕知晓他们没有真的投靠北承,但他们的做法已经严重动摇了军心。” 阮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她亦是能感觉得出来,之前那些兵士回营帐时,眼中所带的黯然和颓丧。 也不怪他们如此。 若不是有宋文燮,她都觉得杜延武和王副将的所作所为令她对大宛的将领们失去信心! “所以,你是要想法子重振军心吗?” 宋文燮轻轻颌首,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道:“莺莺,我会派人尽快送你回京城!” 阮楹一怔。 怎么突然就转到这事上了? 虽然她的确是要回去,但他这么说,莫名叫人心里不大痛快。 约略猜到她的想法,宋文燮苦笑着解释道:“北承频频挑衅,十分猖狂,杜延武只会明哲保身,护卫鸢城,但对城外村子里的百姓却并不上心,使得北承屡屡偷袭百姓得手,方才我得知此情时,真想将此人就地格杀!” 他深吸了口气,又道:“军心如此低迷,与此也不无关系,因此,我近日必要出兵对战北承!你留在大营里,实在无此必要,再则,这里环境恶劣……” 我舍不得让你留下吃苦! 阮楹微微垂眸,话是这样说,也知道他是对的,但还是不舒服。 “知道了,我会同庆叔他们商量,尽早离开。”她沉声说道。 宋文燮自然听出她的不快,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沉吟间,他握住她的手,也不理会她的挣扎,微微用力,握紧。 “等我回京,便准备大婚!” 阮楹愕然望向他,脱口道:“谁答应要跟你大婚了?!” 宋文燮盯了她片刻,猛的俯身,贴近她涨红的脸,幽黑深邃的眸光深深的注视着她,“之前定亲,你不同意皇兄赐婚,又不肯大摆宴席,坚持一切从简,我都由得你了。这一回,你却要听我的。” “此事没得商量,等我回去娶你!” 阮楹脸红若彩霞,张口想要反驳,可唇瓣噏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早先,她想过,解决完宋枥的事,便同他解释婚约。 毕竟她既无法给他想要的,便不该占着这个位置。 可是计划却赶不上变化。 如今,她抚着自己彭彭跳得急促的胸口,也不能说自己对他真的未动情。 此情此景,她真的还要同他分开吗? 第939章 国事为重 阮楹不知要如何回应,偏宋文燮还目不转晴的盯着她,仿佛生怕从她嘴里蹦出什么反对的言辞,他好再一一反驳! 阮楹:…… 罢了。 反正距离他回去,还有不短的时间。 她总能够慢慢想,直到想明白为止。 阮楹清了清嗓子,十分自然的转开话题,“说起来,那王副将应是已然招认了吧?再加上之前交给你的那些书信……可否定宋枥的罪?” 哪怕知晓她是故意对大婚的事避而不谈,但这次却没有明确的拒绝,这已经叫宋文燮意识到了她的动摇。 因此他并无半点不快,反而笑得十分愉悦。 不过说到宋枥的事,他却不得不轻摇了摇头,“那些书信并非宋枥的笔迹。” 这一点阮楹自然看出来了,不过……“虽然不是他的笔迹,但那信中的口吻却分明是他的,再者,信被何人送过来,总有迹可循!” “既不是他的笔迹,他自可狡辩是旁人模仿他指使王副将。至于说送信的证据,那委实不大好找。”宋文燮并不意外这种情形,毕竟,只要宋枥不是个傻的,他就断然不会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留下真正的把柄。 阮楹闻言不禁遗憾。 她其实早有猜测,但仍存着些侥幸心理。 不过此时亦知道是行不通的。 “那这事就只能算了?还有三皇子,想来他更加不会在杜延武那里留下丝毫的证据吧?可就这么放过他们,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阮楹咬了咬牙,实在不甘心。 她当然不会放过宋枥,但仍是不希望看到他能逃脱这个罪名。 毕竟,为了陷害宋文燮,他真的是连大宛的安危都置之不理了! 宋文燮捏了捏她的手,“放心,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只不过眼前最紧要的事是击退北承……” 这一次,势必要打到他们再不敢动大苑的心思! 阮楹轻点下头。 唔,国事为重。 旁的,都可以稍稍靠后。 毕竟,他同宋枥与三皇子那等人不同。 那些人眼里只有皇位,只有自己,可宋文燮心里,大宛和百姓最重。 阮楹悄悄吐出口气,不过,她只是小女子,无需操心国家大事,待她回了京,定要他们一一偿还! 只是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 阮楹顺势同宋文燮聊了几句北承的事,看着天色尚还不算晚,便准备去寻庆叔等人说说回京的事。 宋文燮也还要同李将军等人商议军情,因此两人便各自去了。 阿庆和谢三等人被安置在略远些的营帐里。 阮楹过去将事情说了,他们纷纷点头道:“确是该回去了。” 谢三笑呵呵的道:“姑娘,既是决定回京城,那自然是越快越好,这里毕竟是军营,我等委实不便久留。不若明日准备妥当,后日一早启程?” 后日一早? 那岂不是只有明日可以逗留了? 阮楹面上赞同的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行吧,也只能如此了。 “谢叔说的是,那就这么定了,后日一早出发!” 又同大家商量了一番,众人分别领了明日要准备的物什,阮楹这才回去大帐。 见她离开,俞老大忍不住悄悄问邬行,“你说,这跋涉千里来了,好不容易寻到岑王殿下,怎么不多呆几日?方才见面,就要回去,这也太着急了。” 阮丫头心心念念着要找到她那王爷未婚夫,他以为总要在这里逗留数日的。 第940章 留下 邬行道:“我看殿下的意思,是要尽快对北承出兵,就算县君留在这里,殿下也顾及不到,反而白白担心。与其如此,自然是叫她早早回京的好。” 俞老大摸挲着下颌,“你说……我要留下如何?” 邬行讶然,“你?怎会突然有此想法?” 俞老大嘿嘿笑道:“嗨,这不是想在岑王殿下麾下混口饭吃么?如今江湖不好混,我这光棍一个,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索性轻身功夫还不错,做个斥候想来还是没问题的。这北承人,兄弟我也厌的紧,能将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犯我大宛,岂不是好事一桩!” 闻言,邬行突然想起俞老大曾经有个结义兄弟,似乎是死在北承人手上的。 心下若有所悟。 “这事我做不了主,不过帮着你向殿下引荐一番,还是可以的。” 俞老大拍拍他的肩膀,“那就拜托邬大哥了!” 阿庆和谢三听到两人的对话,对视了一眼,露出些微的笑意。 其实不止俞老大,便是他们两人带的那些弟子,也有心动想要留在岑王麾下效力的。 阿庆和谢三私下里也商量过,既然他们有心留下,那便顺势请姑娘同岑王殿下提一提,若是可行,将他们留下便是。 他们自认年纪大了,已然不再适应沙场的拼杀,可那些年轻人却有着勃勃的雄心,他们自是想要助这些小辈一臂之力。 只是如此一来,回去时人便少了不少。 这一路上的安全倒是个问题。 不过到了阮楹这里,倒不算是事。 翌日,她听了谢三的转达后,见着宋文燮便将事情说了。 也因此知晓了俞老大也准备留下来的事。 阮楹笑道:“这一路过来,我是瞧在眼里的,无论俞老大还是庆叔他们的弟子,人都很踏实,虽说本事未必及得上你的亲卫,但比起寻常的兵士肯定是要更精干,他们能留下,再好不过。” 毕竟,他身边的高手越多,她越是安心。 宋文燮自然不会拒绝,只道:“我本也要派一队亲卫护送你回去,少几人倒也不碍事。” 见她欲要开口,他伸手制止。 “别说不要,只到金洲地界便叫他们折返,如此也是为了让我安心。毕竟他们行事老道,断不会再遇着禹城那等事。” 阮楹一怔,“你知道了?” 他不说,她险些忘了乐家的事。 “其实那乐夫人不过虚张声势,想来她也不敢将我如何。而且你那属下去的及时,行事又颇为果断,当即便将乐刺史辖制住了……” 她简单说起当时的情形。 待她说完,宋文燮微微颌首,“算他们还懂得随机应变。” 随即又沉声道:“你应是不知,那乐刺史的夫人在禹城横行的久了,还真当自己是禹城的主子,行事十分的跋扈。不但如此,她还同三皇子的人有牵连。我这里早便收到消息,早两年,她便同三皇子一位幕僚的夫人时常有信件往来。因此,乐刺史如今表面上虽然是忠于皇上的,可背地里,却没少在他那位夫人的耳旁风之下,做些与三皇子有利之事。只不过他行事还算隐蔽,禹城又离京城千里之遥,因此一时半刻,并未传过去。” 越说,他的神色越冷。 “我本打算待空暇时再解决掉此人,却不想还未来得及,倒叫你遇上了。” 第941章 不负夫人所望 想到乐刺史还是自家父亲特意写了信让她去拜见,为的就是让对方照顾一二,阮楹不由的有些尴尬。 此事……估计宋文燮也是知晓的,她便不遮掩了。 “我父亲那边,也是总想着过去的情谊,被蒙蔽了,早知如此,必然不会让我前去刺史府的。” 宋文燮也想到这茬儿,接话道:“正是。我也是没有查到阮大人同此人有这么一段交情,否则定是会想法子知会阮大人一声的。不若,日后再有类似的事,我便提前递个消息过去,可好?” 阮楹眨了眨眼,这是想讨好她父亲么? 她有些想笑。 其实,方才她第一反应便是想拒绝,可是转念又一想,她都同他定下亲事,自家同他再不可能撇清的,如此,又何必想着避嫌不避嫌的。 因此她缓缓应道:“若能如此,那自然是好,只是要辛苦你了?” 宋文燮其实都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却不料,她竟然答应了。 他愣了一瞬,立时便摇头,“同我客气什么,不过顺手的事罢了。” 言罢,他却仍是定定的盯着她瞧。 阮楹有些不自在:“做什么这般看我?” 宋文燮察觉她耳根的红晕,蓦的轻笑起来,“没什么,不过是想着明日之后,你便要回京,我们有段时日不能见面,心下不觉怅然。” 她对他,接受的越来越多了。 但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免得她恼羞成怒! 阮楹闻言赫然地低下头。轻声道:“我相信北承人不会是你的对手,用不了多久,我们便能在京城会面了。” 低沉的男声几乎附在她耳边道:“自当不负夫人所望。” 阮楹只觉耳垂泛起一阵痒意,整个人都不由的颤栗起来,她慌乱的向后退去,却被腰间突然横亘的强健手段拦了下来。 宋文燮的轻笑声响起,哪怕他很快又放开,退到应有的距离,但阮楹还是觉得自己全身都僵住了。 好一阵,她才缓过神来,忍不住又羞又恼,凶巴巴的嗔了他一眼,“谁,谁是你夫人啊!不要总是胡言乱语!” 宋文燮俊美的面容上,笑意晏晏的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脸深深的刻在心里似的。 嘴上只道:“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便是了,我这也是先行演练一二。” 这人,面皮太厚了! 阮楹跺了跺脚,正不知该如何反驳他,这时,外面突然有属下来报。说是发现了北承人的踪迹。 “……北承人一股人马正向鸢城附近的小林村方向潜入,李将军请您过去商议对策!” 宋文燮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知道了,这便过去。” 他侧头同阮楹快速的道:“莺莺,你在这里好好歇息,北承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我当要借着这个机会,让营中的将士们振作起士气。” 只是,没办法陪着你了。 阮楹连连点头,“我明白,你快去吧!” 宋文燮没时间多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 阮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外,不由轻叹了口气。 出兵啊…… 他应该能很快打败北承人,激励将士们吧? 她没有旁的所愿,只盼他能平安! 第942章 杜大痴缠 阮楹双手合什,在心里暗暗祈愿。 半晌,她刚放下手,曲思便出声走了进来。 “姑娘,奴婢瞧见这营里的将士在整队,莫不是要出兵,对战北承人了?” 阮楹点头道:“是啊,方才听说北承人又有异动。” 曲思轻蹙起眉头,“那岑王殿下要亲自出战么?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总觉得气氛十分紧张,让人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 阮楹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一定会的!” 话音落,主仆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 不多时,来了名宋文燮的亲卫,送来一封未拆封的信件。 “见过县君,这是探子送来的密信,主子临出营前吩咐过,将密信交由您处置。” 阮楹怔忡间,亲卫已然退下。 她迟疑着打开密信,心里不禁疑惑。 不过,看到信的内容,她很快就明白了宋文燮的用意。 原来这正是一封禀报京中现状的信。 想来,这是怕她不放心京里吧! 阮楹看了两行便打起精神,聚精会神起来。 信中说,自陛下病倒后,京里的各位成年的皇子都暗中有动作,不过暂时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没有人主动打破。 又重点提到了宋枥的事。 说是他在月前 突然生了急症,全身红肿,又疼又痒。 为此连召太医,换了几位太医,最后终于在太医正亲自出手之下,病症有所缓解。 只不过要恢复正常还需时间,因此宋枥一直在四皇子府,未曾出门。 而在这期间,成国公府的杜大姑娘数次登门。 宋枥却一直未见。 但杜大姑娘并不以为忤,反倒是锲而不舍,之后几乎是日日往四皇子府去坐上半日。 看到这里,阮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杜大对宋枥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执着啊! 可以想见,宋枥会多么烦燥。 毕竟他想拉拢成国公府,自然不可能将杜大拒之门外,可他又绝不甘心娶杜大这样一个又傻又毒,还痴肥的女子,实可谓进退两难了。 阮楹笑哼了一声。 想要拉拢人手,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不过,她也没想到杜大会如此“配合”。 原本阮楹是要搅了宋枥想祸害杜二姑娘的局,没料想阴差阳错倒让杜大对宋枥生出如此深厚的兴趣。 唔,如此也好。 这般,宋枥肯定再没脸同成国公府提他其实想娶的是杜二了! 笑过之后,阮楹接着往下看,神色却不觉严肃起来。 她离京时,同祖母和父亲商议好的,向外放出风声,只说她是因着宋文燮失踪的事被刺激的病倒了。 密信中正是提到了此事。 只不过,信中说阮家放出风声,她病倒了,因着迟迟未能痊愈,所以挪到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 这一出不在阮楹的预料之内。 不过紧接着,信中又道,自从阮家放出这个风声之后,先后有两拨人暗中往庄子上打探。 一拨是三皇子的人,另一拨,正是宋枥派出的人。 因着庄子上护卫得十分严密,所以这两拨人并未打探出阮楹不在里面的事。 原本以为他们会就此退去,或仅是派人暗中盯着。 不想,宋枥那边的手下十分不甘,竟是费尽心思,打点了不少人,然后乔装打扮欲要混进庄子里面去。 而且,庄子上的人并未察觉,险些被得手…… 阮楹长长吐出一口气。 曲思在旁看得担心,不由问道:“姑娘,没事吧,这信里是坏消息?” 第943章 不会手软 阮楹沉吟着道:“也算不上坏消息。不过是父亲那边将‘我’挪到庄子上养病,结果有人意图混进庄子里……大抵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曲思瞬间瞪大了眼睛,“那他们真的混进去了?” 阮楹摇摇头,“被亭盖园那边的人阻下了,所以特意将消息传过来。” 她离京的事,并没有知会亭盖园,因此掌柜的那边现下也是惊疑不定。 来信就是想请宋文燮示下,他们可要追查阮楹的下落。 毕竟,此事有阮家配合,他们倒不觉得阮楹是出了意外。 但阮楹不在庄子里的事,却是瞒不过他们的。 只知道她是出了城,暂时还没有查到她的真正去处。 曲思不解的道:“咱们出来前,不是同侯爷商量好了,在府中养病吗?如何现在又挪到了庄子上?若是还在侯府,那些人想必就不会混进来了!” 阮楹失笑,“傻话!府中才是人多眼杂,父亲肯定是发现了有人窥探,这才临时变了计划,说我们是去了庄子上。在庄子上,多派些人手守着,也没人会发现异样。可在府里,但凡有些不同,岂不是就在变相告诉那些人,事情有异么!” “哦哦,这倒也是。”曲思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只要没发现异样就好。说起来,这四皇子也太……就因着您当初拒婚,后来又不同意他跟阮娴的事,他就一直针对您,还想置您于死地,这是不是太过份了?!” 曲思心里一直有这个疑惑。 这宋枥仿佛与自家姑娘天生不合似的,老早就开始针对自家姑娘,而自家姑娘对他也是十分的警惕,仿佛知道他会来害自家…… 这到底是什么情形啊? 她今日也算是实在忍不住了,才问出口。 阮楹抬眼看过去,见曲思眉头都打成结了,料想她这想不通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思忖片刻,便斟酌着道:“太多的,我不能说,你也莫要问,你只消知道,我同宋枥之间是死仇,我要活着,他就必须死,而他也会不择手段的要 我的命,这便够了!” 曲思惊吓道:“姑娘!” 虽然早就有此怀疑,但被阮楹亲口说出来,她还是不免忐忑。 阮楹肃然点头,“千真万确,就是如此。不过,这话绝不能向旁人漏了口风,你应是明白的。” 曲思蓦然跪地,“姑娘,你信任奴婢,奴婢哪怕是死,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阮楹连忙将她扶起来,“不必如此,我自然是信你的,一直以来你帮我做了许多事,有些事,哪怕心里并不情愿,但还是做了。你的忠心我丝毫没有怀疑过。” 她指的,是当初将阮娴卖进成凤楼的事。 从那个时候,曲思应该就瞧出不对了,但她没有问,更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照着她的话做。 也是因此,阮楹始终都很信任她。 曲思站起身,反握住阮楹的手,急切的道:“姑娘,我自小同您一道,您待我名为主仆,实如姐妹一般,但凡危急到您性命的人,无论他是谁,奴婢都不会手软!所以,若有需要,您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第944章 男子擅变 同曲思将话说开了,阮楹便继续去琢磨密信里的内容。 信中还提到三皇子的种种异动,令她格外在意。 此人表面上风光霁月,实则自打宋枥被嘉乐帝送去淳山,他便一点点曝露出勃勃野心。 无论是接近阮娴母女,还是后来派人去庄子上窥探阮楹的踪迹,指使杜延武对陷害宋文燮之事推波助澜,又或是信中所说的,暗中结交禁 卫副统领…… 种种举动都表明了,三皇子对帝王 之位的觊觎。 阮楹遥想起前世的种种,顿时觉得三皇子此人的危险性比之宋枥或许还要更高一些。 毕竟,她对宋枥还可谓了解。 可这位三皇子却隐藏的深得多。 正思忖着,荆娘来了。 她因着怀了身孕,众人自然不会指使她做事,因此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明日离开的物什时,独她闲得无聊。 大营之中又不好四处走动,她只得来寻阮楹说话。 “实在无事可做!我本想出去走走,可那守卫却道岑王有令,让咱们今日暂且不要出营。若是需要什么,便报过去,他们自会去准备。但我想弄些药材来,他们又哪里懂得好赖,根本准备不了嘛!” 阮楹抬手给她倒了杯温水,安慰道:“只忍着一日便罢了,总归我们明日就要回去了,到时路上肯定有药铺,届时你再亲自去挑吧。” 荆娘轻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说此事,而是转开了话题。 她许是太闷了,比平日里愈发能说。 阮楹听着听着便有些走神。 她脑子里塞满了事情,宋文燮出兵与北承人交战,不知情况如何了? 她明日便要离开,最好让宋文燮提前同他手下的探子打声招呼,将消息传给父亲那边,如此等她到了京城,两边也好对上口风。 还有,听说那杜延武直到现在还只字不吐,想用他来定三皇子的罪名自然是不成的,只不知三皇子得了消息会不会更加变本加厉,使出手段来暗中算计宋文燮! 还有宋枥那边…… 正想着,就听荆娘重重的哼了一声。 阮楹回神侧头去看她,荆娘吊着眼角,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瞧你这么心不在焉的,难不成是在想岑王?不过是区区一小股北承兵而已,堂堂岑王,总不至连这也对付不了吧!” 阮楹啼笑皆非,能不能对付得了,荆娘应该比她更清楚才对,对北承兵士的实力如何,她心里合该有数。 不过这话不好说出来,她便只笑而不语。 荆娘以为她是默认在惦记宋文燮,忍不住又道:“我说你呀,不要把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免得日后他变了心,到时你就傻眼了不是!” 阮楹挑了挑眉,还未出声,旁边的曲思先听不下去了。 “才不会!岑王殿下对我家姑娘极为用心,定然不会的,荆娘你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荆娘讥笑一声,“现在用心,日后可未必一直如此,这世上哪里有什么一直不变的,就算有,那也绝不是男人的心!我可不是咒你家姑娘,不过是在提醒她,莫要陷得太深,免得日后无所适从!” 男子确实擅变! 阮楹倒没有顺着荆娘的话,往自己和宋文燮身上想,而是想到最近发生的事。 无论乐刺史还是杜延武,曾经都被父亲和宋文燮视作自己人,可最后,他们都变了。 不得不承认,荆娘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不无道理。 如此一想,阮楹不由轻叹。 “你说的也是。” 第945章 盅虫 见阮楹露出怅然神情,像是真的吃心了,荆娘又有些后悔。 在她看来,阮楹虽然多数时候行事沉稳,但毕竟年岁在那里,还是个小姑娘,对男女之情抱着憧憬之意,也是难免的。 她虽想提醒她,却也没想着叫她患得患失,心里不舒坦。 迟疑了半晌,荆娘别扭的道:“有我在,你倒也无需太过担忧,大不了,等我生下肚子这小东西,跑一趟南疆。” “南疆?”阮楹眸中透出迷惘,“为何要去南疆?” 荆娘哼哼唧唧的道:“我之前听人说过,南疆的苗人擅盅术,他们有个钟情盅,只要用了,保准叫男子对你死心塌地,绝不会生出背叛之意!” 阮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不禁好奇,“真有这么灵?那钟情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荆娘道:“我倒是没见过钟情盅,不过却见过另外一种盅虫,大抵是类似的东西。无非就是将那虫卵给心仪的男子种下,之后虫卵在他体内孵化出来,一旦他同旁的女子亲近,便腹中绞痛,若是他不及时收手,多半会肠穿肚烂而亡!” 说着,她面露得意,“听说也可将母盅种在自己身上,到时习得操控之法,心随意动,定叫身带子盅的男子服服帖帖,你说一,他便不敢说二!” 话音未落,就传来一声干呕。 两人抬头,就发现曲思脸色发白的捂着嘴。 她艰难的呐呐道:“姑娘,奴婢不是有意失礼,只是奴婢最怕虫子,听到要将虫子吃下去就……” 曲思边说边退,躲荆娘远远的,仿佛怕她随时能从怀里掏出条虫子似的。 荆娘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是虫卵!不是虫子!而且也不是吃下去,是种,种在体内!” 曲思小声嘀咕,“那还不是要吃下去,不然怎么种?” 荆娘瞪视她片刻,猛地扭回头,“哼,怎么种我也不清楚,要问过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直接吃。还有啊,你不用这么害怕,就算你想,我也是不可能给你一份的。苗人视盅虫如宝,养一条不知要费多少功夫,哪里会轻易给出。” 阮楹看着她们两人互动,不禁掩唇失笑。 见荆娘兀自气咻咻的,不禁温声道:“荆娘,倒不必劳烦你跑这一趟了。这人心若变了,又岂是一只盅虫能够困得住的。更何况,倘若真有那一日,大家不过是一别两宽罢了,又何须闹到那般不堪的地步!” 鸢城一行,阮楹看到宋文燮的另一面。 无论他们两人能够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否认,他是个为国为民,顶天立地的男子! 他,是真的同宋枥完全不同。 既如此,她自然不会因为他或许别有怀抱便要与他你死我活。 她还不至偏激到那等地步。 荆娘看着她扬了扬眉,半晌才道:“行吧,既然你如此想得开,那就最好了。” 这个话题便到此为止了。 及至傍晚的时候,邬行和阿庆他们已经全部准备妥当。 特意前来同阮楹说一声,准备好明日一早便启程。 阮楹微笑道:“邬先生和庆叔,还有其他人,今日辛苦大家了。既然都妥当了,那便还按照计划,明晨出发。” 两人都应了。 邬行问道:“县君可知殿下那边,明晨之前可能回来?” 阮楹摇摇头,“我亦不知。” 第946章 夜奔 阮楹心里自然是担忧的,但也没有旁的法子。 阿庆见她低垂了眸光,猜到她在忧心,想了想便安慰道:“行军打仗,一日不归实属寻常,有时遇着意外,十天半月没消息也是有的。岑王殿下骁勇,又指挥若定,想来必然能够大胜而归。” 阮楹牵起唇角笑了笑,“庆叔说的是。” 话是这么说,但想到临走之前也不能再见面,她心里多少会生出失望。 …… 是夜,阮楹辗转无法入眠。 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突然,屏风隔断处发出两声碰撞的轻响,阮楹蓦地起身披上外衫看过去,借着微弱的烛光,似乎隐约能看到屏风后高大的人影。 她心口顿时砰砰跳起来。 这身形瞧着有几分熟悉,可是,曲思就睡在外头,若是某人回来了,她怎么可能没动静。 还有,外面也一直平静如斯,怎么听都不像是他带兵回营! 虽是这么想,但她仍是下了榻,快步走过去。 哪知绕过屏风,还未及看清楚情形,眼前便觉一花,唇上抵了两根手指。 阮楹身子一僵。 不过飞快抬眼看去,她随即又惊喜的放松下来。 是宋文燮! 真是他回来了! 此时的宋文燮已然换下了铠甲,身上带着水气,似是刚刚沐浴过。 但那股独属于他的气息,却是依旧不变。 阮楹被他抵住唇,不得出声,只好仓促的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貌似无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转而又疑惑不已。 他既回来了,为何又这般偷偷摸摸? 正在不解,只觉身上突然多了一件大氅,又长又厚,连头带脚,将她整个人都裹在其中。 下一刻,男人便将她抱起来,在她耳边低语,“别出声,跟我来!” 这到底是做什么? 阮楹脑海里刚划过这个念头,便被他抱她的法子羞耻到了。 不是打横抱,而是像抱小孩子那般,让她坐在他的臂弯里,伏在他的肩头上。 昏暗中,阮楹双颊滚烫,只恨不能立时跳到地上,离他远远的。 这般亲昵,又这般无规无矩…… 万一被人看到,她简直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越想越羞,她用力捶了他一下,可宋文燮却不为所动,无声的笑起来,抱着她大步离开了营帐。 阮楹忍不住想要开口阻止他,可惜未来得及出声,便发现他加快了速度,向前奔去。 阮楹吓得连忙抱住他的颈子,一时也顾不得说话了。 她被宋文燮裹得严实,根本无法视物,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宋文燮根本是在往大营外走。 守卫的兵士是他早就打过招呼的,不过眼见殿下明显是负着一个人,他们面面相觑之余,不由暗暗挤眉弄眼,露出会意的笑容。 出了大营,宋文燮上马。 阮楹被他安置在身前,不过是伏在他的胸膛上,依旧被大氅裹着,半点不会着到冷风。 马被主人驾驭着,开始向前奔跑,速度越来越快。 颠簸中,阮楹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衣衫。 约摸过了一刻钟,速度才渐渐变缓,直到停下。 阮楹昏头昏脑的被从马上扶下来,她稍稍缓了缓便一把拽下兜帽,咬牙切齿的道:“姓宋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第947章 荒野中的第三人 阮楹一边质问,一边不由的四下打量去。 月光下,一片荒凉。 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只不远处有处废弃的营寨,而营寨旁还伫立着一座高高的瞭望台。 阮楹看着,眼中透出迷惘。 宋文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也没什么,不过是见今晚月色正好,又猜到你定然无法安睡,便带你来观景。” 阮楹收回目光,唇角抽了抽,“观景?” 这里……有何景致可言吗? 宋文燮却认真的点下头,帮她重新系过领口的带子,这才牵着她往那营寨处走。 阮楹只得跟上他的步子,口中却问道:“你是何时带兵回营的,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北承……你是胜了对吗?没受伤吧?” “还有曲思,她没发现你进帐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方才出来的太过仓促,她都没来得及去看曲思是不是无事。 按说这委实不应该。 宋文燮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道:“没动静是因着只有我一人回来,与北承一战自然是胜了的,不过我未命他们连夜赶路,而是就近驻扎了。因着离得不算太远,因此我便只带了数名亲卫返回,其他人等明日天亮再动身不迟。” 一顿,又道:“对了,你那小丫鬟自然无事,不过是睡过去罢了。” 他说完,摆出一副“如此回答,你可满意”的模样。 阮楹本要脱口问道:那你又何必这么急着趁夜而回。 然而话未出口,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蓦地紧闭上了嘴。 还能为何? 不过是想见她! 否则,等到明日天亮,他再动身,她定是已经启程。 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了。 想到自己辗转半宿的原因,阮楹微垂了眸,透出几分赧然。 宋文燮见状唇角不由带了笑意,愈发牵紧她的手,带她来到废弃的营寨旁。 虽然废弃了,但瞭望台还是好的,不过是有些脏旧。 宋文燮随意扯了块下摆,先将阮楹安置在一旁,自己去将瞭望台的台阶和平台都打扫干净了,这才带着她缓缓登上去。 阮楹拎着裙摆,小心翼翼的往上走,一时间心里满是雀跃。 她从没有在这个时辰出过门,也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更不要说,还是和一名男子,哪怕对方是她的未婚夫…… 这种种的经历是她两辈子都没体验过的,自然极是惊奇。 到这会儿,她完全不觉得此处无景致可言了,反而觉得别有一种旷野之美! 上到最后一级木阶时,牵着她手的宋文燮一个用力,阮楹惊呼一声,扑进了他的怀里。 男人揽着她的腰朗笑出声。 夜月下,他的面庞俊美的不可思议。 阮楹原本有些羞恼的要捶他一计,可是抬眼看到他的笑脸,抬起的手不知不觉便放下了,她迟疑着,悄悄将滑落的手轻而又轻的回抱在他的腰侧。 太放纵了! 不过,这种时候,她不想讲规矩,也不想在意那些无谓的名声,只想同他更贴近一些…… 而在旁人眼里,此刻的阮楹偎在宋文燮的怀里,她唇边带着轻浅又暖如春风的笑容,微微仰起头,目不转晴的看着高大的男人,她的眼眸仿佛在闪闪发亮! 这个旁人,正站在营寨另一边的树桠间,远远的看着他们。 明明离得那样远,勉强能看到阮楹的脸,却根本不可能看清她的表情,可在长瑛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却仿佛能够描绘出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情。 第948章 少年志向 荒凉的野 外,方圆数里也只有那一棵老树。 所幸它现下还算繁茂,能够遮得住长瑛的身形。 她面沉如水,看着瞭望台上的两人,眼晴都未眨一下,心头仿佛翻涌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日,她在地宫里中了荆娘的毒,虽不致命,但却颇为棘手。 当发现自己一时无法完全将毒解掉之后,她便知道,自己是拦不住他们了。 想到他们会将就此离开,再也不会回来,长瑛第一次生出离开的念头。 因此,她在地宫的石闸落下前,其实便已经出来了。 她就像今日这般,远远的站在一棵树上,借着枝叶的掩映,静静的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拥抱,看着他们互相凝视,看着他们谈笑晏宴,看着他们一道离开。 在那里,长瑛第一次看到阮楹。 她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般,只是比起画上那单薄的笑容,真正的她宜喜宜嗔,又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坚定。 她同宋文燮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在周围的人看来,他们或许是极为相配的。 但长瑛却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多了种莫名的焦燥。 她跟着他们去山谷,看着他们回大营,待宋文燮带兵离开,她依旧守在树上,等着阮楹从大帐里出来。 甚至长瑛自己都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执着的想要看到阮楹。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正与阮楹说话的宋文燮仿佛察觉一丝异样,他敏锐的四下环顾,却并未发现可疑,轻蹙了下眉,只当是自己太过多心了,方才舒展开眉心。 “怎么了?”阮楹侧头疑惑的询问。 宋文燮摇了摇头,没提自己那片刻的不适,只抬臂指向前方,道:“如何,站在这里向下望去,景致还算不错,可是?” 阮楹恢复了笑意,盈盈道:“确实还不错。” 虽然人烟稀少,但月光的映照下,灰白色的石子泛起淡淡的光辉,倒宛如玉石一般,使得这片旷野也生出辉芒。 放目远望,甚至可以看到属于北承的国土,冷沉的边塞城墙在夜色中隐约现出轮廓。 宋文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亦看到那城墙。 他定定地看去,喃喃仿佛自语,“用不了多久,我会叫他们龟缩进那堵墙后面,再不敢出来!” 说着,又无奈的扯了扯唇,“其实早年间,我的志向更为远大。那个时候,我十七,就率军驻扎在这片营寨中。我当时想,都说北承人悍勇,我瞧着也不过如此,给我五年,不,或许只要三年就够了,我会率大军踏平北承的国都!” 只可惜,没等他做到,就被传召回京。 犹记得他当时连写三封密折回去,就为了留在这里,拿下北承。 但终究还是没得到应允。 也是自那时起,他对朝中的事便颇有些意兴阑珊。 帝王的信任,终究有限。 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作为他的父亲和兄长,他们给他的信任相较其他人来说自然是极多了,但并不足以让他有机会完成年少时的远大志向。 阮楹讶然,“从未听你说过。” 宋文燮叹道:“未能实现的豪言壮语,说出来不过贻笑大方。” “怎么能这么说,我倒觉得挺好,人不轻狂枉少年。更何况,倘若你那时真的能够留在这里,未必不能实现。” 闻言,宋文燮反而一怔,片刻后才失笑,“这般相信我?” 阮楹眸光流转,抿唇一笑,“与其说信你,倒不如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我看你是能够做到的,又怎会不成?” 宋文燮一怔后,倏地笑起来。 “此言极是!夫人说我能行,那便没有不成的!” 第949章 甚是欢喜 瞭望台上,两人说说笑笑,直到夜色深重,饶是阮楹披着大氅,仍是打了个冷颤,宋文燮这才慌忙带着她下来,骑马回大营。 回途中,他不敢再狂奔,生怕冷到她。 远远缀在两人后面的长瑛沉着一张美丽无暇的脸孔,手里不知不觉便扣了枚飞蝗石。 直想将之打在马屁股上,让那马儿跑起来,最好快快赶到大营。 不过,思忖过后,还是放弃了。 宋文燮此人极为敏锐,一旦她动作,他多半会察觉。 眼下,长瑛还不想出现在两人面前。 默默的吸了口气,她不得不忍耐下。 对她来说太漫长的路,对宋文燮来说却犹嫌短暂。 走得再慢,大营终究还是到了。 知道阮楹不想露面,他还照着出来时的模样用大氅将她裹起来。不过这一回,她怎么都不肯让他抱。 宋文燮便只能牵着她的手,送她回了大帐。 站在大帐的门口,他并未进去,只是道:“进去安歇吧,还能有两个时辰。” “你呢?也去歇息吗?” 宋文燮摇摇头,“我需回去。明日好带他们一道回营,否则不像样。” 阮楹顿时明白了,他回来时,应该还需借势再鼓舞一番士气,自然不能象这般悄无声息的进营。 沉默片刻,她不由的道:“太辛苦了。” 就算驻扎地离这里不算太远,可也不会很近。 他这般连夜来回,就只为与她相处这段时候…… 阮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 宋文燮回以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往日里行军,三日三夜不睡的情形都经历过,这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想到你,就更加不觉辛苦了。” 说到最后,他放低了声音,轻喃如耳语。 并非夸大其辞,而是不赶回来见她这一面,他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烦闷难以安稳。 见过她之后,一颗心才归到原位。 哪怕她明日即将离开,他也觉得,自己可以忍耐到回京后再见。 虽然男人的声音极低,但这样的夜里,再细小的声音,也清楚的听到耳朵里。 阮楹不由笑着轻声道,“能在离开前见到你,我心里……也甚是欢喜……” “莺莺!”宋文燮没料到今晚的阮楹会如此坦率的说出这样的话,几乎脱口而出挽留的话,想要让她留在鸢城,这样他便能不时的见到她! 但终究还是在话出口前,闭紧了唇。 不行的。 那般,太自私了! 宋文燮深吸了口气,出口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进去吧!”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要将她留下。 阮楹听出他声音里的紧绷,迟疑片刻,到底乖巧的点头应下,抬步转身进了大帐。 宋文燮在原地站了数息,四周隐约还流转着她身上的馨香,他闭了闭眼睛,方才掉头离开。 翌日,阮楹早早便醒来。 意外的,并不感觉困倦,反而很有精神。 曲思进来一边侍候她洗漱,一边紧皱着眉头,半晌忍不住道:“昨晚不知怎么地,奴婢睡得格外沉,竟是一觉到天亮!姑娘你晚间没唤人么?” 阮楹擦脸的动作顿了顿,布巾遮住了她抽搐的唇角。 等放下手时,她已然恢复寻常的神情。 “我也睡得很沉,许是白日里有些累了,才会如此。” 第950章 启程 曲思虽然自觉并没有累到毫无警觉的程度,但事以至此,阮楹这边亦是安然无恙,她便没有再多想。 洗漱后,略用了些早饭,阮楹便吩咐她拿好东西,离了大帐。 出来便见到邬行和庆叔,还有李将军正在外面说话。 他们身后,还站着俞老大和那几位说定留在大营中的弟子。 至于其他人,应是已经先行去外头等着了。 瞧见她,一众人恭敬的行礼。 李将军笑道:“见过县君,大营简陋,不知您歇息的可还好?” 阮楹连忙回礼:“李将军太客气了,我歇息的很好,劳烦您了。” 这显见是特意前来相送。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这才往门口去。 到了大营外,阮楹立时便看到除了谢三等人,还有宋文燮的亲卫正护卫在马车旁。 八个人,恰好顶替了留下的人数。 不过他们明显更加训练有素,对着阮楹行礼的动作整齐划一,礼毕便恢复肃然的模样,守着马车,瞧着便叫人心里踏实。 马车是新备的,看上去比寻常的马车略宽,车轮也显得十分结实。 阮楹昨日没听邬行和阿庆提起,心下稍稍有些惊讶。 不过面上倒不显,转向同李将军等人告别,短暂逗留后,便上了马车。 进到车内,荆娘已经在上面了。 她懒洋洋的倚着车壁,手里还拿着块肉干,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 阮楹忍俊不禁的笑着落座,望着她打趣道:“我还在想你怎地没出来,不想你已经先上来了,这是昨日特意备了吃食?还有,这马车该不会也是你挑的吧?” 比她预想的可要舒适多了。 荆娘哼笑一声,“你不知道?我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啊!” 说着,她拉开马车上的暗格,就见里面都是满满的小食果干蜜饯,各式各样排得满满当当。 “这马车和吃食,可都是你那位未婚夫君让手下准备好的。这会儿我倒是信了曲思之前的话,他对她确实算得上用心了。” 毕竟,少有男子会将这些小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更不要说,宋文燮还是在出兵与北承对战之前吩咐下的。 怎么看,都是想得极为周到了。 阮楹闻言愕然片刻,不由莞尔。 她知道,他总怕她在这里受了委屈,而且对她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十分内疚自责。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就算他没有遭逢意外,她来这一趟,也觉得很值得。 在这里的宋文燮,和在京城的他,还是有微妙不同的。 更加放得开,也更加趋近于他最本真的一面。 她很乐于能够见到这样的他。 瞟了荆娘一眼,阮楹笑盈盈的道:“他准备了这样多,还有这马车,明显不是给我一个人的,自然也有备下你和曲思的份。这一回,能那么及时从地宫里出来,那些兵士也没多少受伤的,你们二人居功至伟。想来他也是在以此感谢了。” 这话听起来自然是很顺耳的。 饶是荆娘,笑容都更深了几分,“不管是不是这么回事,我就当是这么回事,那我可不客气了。” 曲思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也跟着傻乎乎的笑起来。 马车外,邬行和阿庆等人也同李将军等人道过别,一众人这便上马启程了。 第951章 再见乐刺史 马车行驶没多远,荆娘啃着肉干突然问道:“说起地宫,那个叫长瑛的臭丫头把我们害得怪狼狈的,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阮楹支着头问道:“地宫的石闸已经落下了,就算有旁的入口,我们也不知晓,总不可能再探一回。” 而且那地宫颇大,真要再探,花费的时间可不会少。 再则,万一再中了机关,那就更加麻烦了。 荆娘啧了一声,只好道:“罢了,便宜她了,也就是我现在不便,不然非去把她那个鬼地方搅个底朝天不可!” 阮楹笑了笑,没接话。 不过他们不会再去,不代表宋文燮会就此放过对方。 依着他的性子,等到腾出手来,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但这些还是不同荆娘说了,免得她兴奋起来,非要留下掺一脚。 荆娘性起时,总会忘记她怀着身孕。 阮楹想着都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儿将来定是个结实的。 毕竟还在娘亲肚子里便跟着奔波经历。 随着马车骨碌碌的向前走,阮楹渐渐有些睁不开眼了。 昨晚到底是睡得少了,她索性倚着迎枕,闭上眼睛补眠。 很快到了晌午,众人略用了些吃食便继续赶路。 及至傍晚,他们来到了禹城。 因着之前买了宅子,便决定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走。 马车虽然不错,但路途依旧颠簸,阮楹只想着快些进城,去宅子里的床榻上再好好睡一觉。 不想才进城,便有亲卫禀报,“县君,禹城乐刺史求见。” 阮楹蹙了蹙眉,“替我谢过乐刺史。我们今日赶了一天的路,形容狼狈,就不必见了,转告他,我们只是路过,别无他事,不必劳烦他了。” 亲卫应声去转达她的话。 荆娘似笑非笑的道:“看来他是上回受得教训太大,这回便忙不迭的前来讨好。” 曲思在一旁接道:“现在才想讨好,晚了吧。” 阮楹不语,但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乐刺史……这般殷勤的求见,一入城便堵住他们,恐怕不仅仅是前来讨好。 正想着,亲卫回转,再禀道:“县君,乐刺史不肯离去,并道在府上备了酒宴,邀请您前往,还道已经安排好您的住处,若不嫌弃,可在刺史府下榻。” “不必了。”阮楹顿了顿,想到乐刺史毕竟曾是父亲的同窗友人,再者,他如今虽是投靠了三皇子,但毕竟靠得还不算牢,若是能够及时止步,倒也算是挖了三皇子的墙角。 这事她还是乐意做的。 “他若坚持要见,那便等我们去宅子安顿下再过来吧。” 这一回,亲卫转达了她的意思后,马车终于动了。 去到来时置办下的宅子里,阮楹洗漱一番,又换过衣裙,乐刺史便到了。 听到禀报,阮楹应下,便去了前厅。 进到厅堂,见着乐刺史,她不免微微惊讶。 这也没几日的功夫,乐刺史明显清瘦了许多,神情也显得憔悴。 见到阮楹,他便深躬施礼,态度恭敬极了,再不得先时见面时,以长辈自居之态。 阮楹在上首落座后,便叫起他。 “不必如此,请坐吧。”她单刀直入的问道:“不知乐刺史坚持要见我,是为了何事?” 第952章 提点 乐刺史坐是坐了,却坐得极为拘束,屁股微微碰到椅子,并不敢坐实。 他小心翼翼的道:“县君,下官此来,是为了之前的事道歉……” “因着下官治家不严,使得县君也跟着受累,实在是无地自容。” 阮楹淡淡道,“可还有旁的事?” 乐刺史见她根本不接话,不免尴尬,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另外,就是为了我那夫人和女儿……”他试探的道:“她们二人对您无礼,我定会重重惩罚,不过,可否让她们归家?” 果然。 阮楹就猜着他坚持要见面,多半是为了这两人的事。 结果当真如此。 她短促了笑了下,突然道:“尊夫人之前在禹城行事十分无忌,直将自己当作禹城之主,横行霸道之事,乐刺史可知晓?” 阮楹眸光清冷,定定地看过去。 乐刺史本想委婉的推脱一番,可触及她的目光,仿佛心思全被看透了似的,直叫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的避开那道视线,他略略稳下心神。 “先前确实不知,后来……便知了。” 阮楹呵呵一笑,“先前,后来……这词用得太过含糊,我不是官场上的人,学不来乐刺史这套话术。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即问了,就意味着乐夫人做的事,我是听闻了的。她在禹城如此跋扈,脱不开乐刺史你为她撑腰的缘故。你当初既纵容了她,如今便该承受这恶果,我这么说,乐刺史可明白?” 乐刺史垂头不语。 阮楹又道:“乐夫人做的事,还不只这一桩。她的某些行径,已经严重影响的影响到了乐刺史你,这,你可明白?” 这话一出口,乐刺史猛然抬起头,眸光惊疑不定。 “看来你是听明白了我的话,既然如此,乐刺史便该好好想一想,日后该如何行事。”阮楹提醒道:“乐刺史眼下最该要做的,应该不是接乐夫人回府,而是先行处理此事。你认为呢?” 乐刺史方才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可现在,他的一颗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毫无疑问,阮楹指的正是三皇子的事。 因着夫人之故,与三皇子的幕僚有了联络,乐刺史一直以为这样拐弯抹角的关系应该不会被人留意到。 况且他并非有心,不过是恰逢其事,又觉得有位皇子当靠山,不是件坏事。 这才听之任之。 可谁曾想,太子会被废,储君之位空悬,而三皇子也有了一争之力? 这番变故直接使得他卷入争储的事端中。 乐刺史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可是事已至此,他又不知该如何推脱开。 毕竟,真的开口推脱,势必会得罪三皇子。 被一位皇子记恨,他还有仕途可言吗? 更何况,对方倘若真能更进一步,成为万万人之上,那自己作为追随着,亦可以跟着飞黄腾达啊! 总之,因着种种顾虑,种种侥幸,乐刺史一直半推半就,如此混了过来。 然而现在,却被人点明了。 阮楹知道了,就意味着岑王也知道了,岑王心里有了数,是不是也意味着陛下也都清楚了? 乐刺史脊背上一阵阵的冷汗冒出来。 他战战兢兢的躬身道:“多谢县君提点,下官这便回去好好反省!” 第953章 长瑛现身 乐刺史没有再说为妻女求情的话,毕竟,再担心她们,也不及对自己未来的忧心。 倘若他因此被陛下和岑王针对,那不但是他,全家都要完! 哪里还有心思考虑旁的。 等他离开,阮楹轻笑了一声,懒洋洋的道:“走吧,回去用饭。” 用过饭,早些歇息。 累了。 曲思连忙应了。 两人一道往正院而去。 回去后,饭食已经准备妥当了,吩咐一声,下人们便鱼贯而入上好菜。 阮楹唤了曲思一道用。 在外头,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分开用还更麻烦。 曲思也没推脱,不过她还是习惯先为阮楹布菜,看着她用的满意了,自己才放下心。 两人正用着饭,突生变故。 一道人影仿佛凭空出现,只觉眼前一花,她们对面的位置上便坐了一个人。 阮楹惊愕的停下挟菜的手,看过去。 只见一位十分面熟的美人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意态悠闲,仿佛擅自闯入旁人宅子里,又大咧咧的坐到旁人餐桌前的人根本不是她似的! 天蓝色的长衫,宛如道袍一般,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脸上脂粉未施,如此朴素的打扮却丝毫无损对方的美貌。 阮楹唇瓣微张,片刻后才吞出一句,“是你……” 长瑛! 地宫的主人! 亦是将宋文燮等人关了那么久的罪魁祸首!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或许该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阮楹心头瞬间生出种种猜测,但无论如何作想,都不觉得是好事。 曲思更是直接表现出敌意,她扔下手中竹箸,拉着阮楹向后退了数步,随即抽出腿 间绑的短剑,指向长瑛。 长瑛淡淡道:“是我。” 转而瞥向曲思手中的剑,“我不喜欢有人拿剑指着我。” 话音未落,她身形如同鬼魅一般,不知怎地就起身贴近,空手入白刃,夺了曲思手中的剑扔掉。 曲思是学武之人,下意识反击。 长瑛眼中透出不快,眨眼间便反制住她,手腕翻转,掐着曲思的下颌,往她嘴里投了一个丸状的物什。 随后将她丢在一旁。 阮楹来不及多想,只连忙扶住曲思,见她咬着牙还想上前,用尽全力拽住她,低声喝道:“不要过去!” 她根本不是长瑛的对手,过去送人头么?! 阮楹沉下眸光,看向重新坐回椅子上,仿佛若无其事的长瑛,“你此来到底是何目地?” 长瑛抿了抿唇,却没答。 目地…… 她自己也不甚至清楚,只是,看到她们离开,便自然而然的跟了上来。 只是,总这样远远的看着,已经让她觉得不满足。 所以才出现在这里。 阮楹见她不语,便也不动声色的打量着。 片刻后,仍未等到对方开口,她只得试探的道:“长瑛,长瑛姑娘是吧?倘若你此来,是想用我来威胁岑王殿下,那恐怕你要失算了。虽然我不知你同岑王殿下有何仇怨,但……” “没有仇怨。”长瑛打断了她的话,“他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威胁的,我若想找他,直接去那处大营便是。” 可她没有,所以,她没打算找宋文燮。 阮楹听懂了这潜台词,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本来猜想她会不会是与北承人有瓜葛,又或是与宋文燮有仇,但现下看来,倒不是了。 还好。 第954章 都不是我的对手 只不过,长瑛既然与宋文燮没有仇怨,却又为何偏偏找上她? 阮楹思忖着,却不得要领。 见长瑛神色始终淡淡,对于回答她的问题,也并无不快的模样,她便再问道:“那长瑛姑娘……” “我叫长瑛。” 长瑛抬头看向她,眸光复杂,充斥着阮楹看不明白的意味。 她无暇去多想,只道:“那长瑛,你来此是为了何事?” 阮楹一边问着,一边留意着曲思的动静,见她身子似乎并无异样,不禁琢磨着,长瑛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长瑛意识到,若想留下,需要有一个理由,她想了想,道:“我突然想出去走走,可以同你们一道。” 阮楹:……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她实在拿不准对方的用意,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恶意。 “一道走,不是不可以,但长瑛你需得保证,不伤害我身边的人。你伤害了他们,我们便要停下延医诊治,自然也就不能再上路了。” 长瑛道:“他们若是不找我的麻烦,我自然不会理会。” 但若有人用剑指向她,或是意图对付她,那她可就不能保证了。 阮楹再次听懂了她的意思,突然发现,这个长瑛,在某些时候,似乎意外的好懂。 “好,我会约束他们,让他们不要打扰你。但在这之前,你还需告诉我,你给曲思服了什么?对身子可有害处?” 长瑛听她应下可以一道走,唇边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想知道也不难,你将上次给我下毒的那女子寻来,想必她能看得出。” 阮楹闻言心头一动,莫不是因为上回输给了荆娘,所以她这是想找回场子? 她心思急转,用力握了握曲思的手臂,“你现在去寻荆娘,让她给你瞧瞧,之后你们再过来!” 先确认曲思服下的药丸能够解开,这是首要。 虽说她眼下无事,可想也知道,这长瑛要同荆娘比试,用的肯定是毒! 曲思却用力摇头,“还是您去寻荆娘。” 先让自家姑娘脱离险境才是。 曲思并未觉得身子有何不妥,可见就算是毒,也不妨碍拖个一时半晌。 等姑娘安全了,她再诊治也来得及。 阮楹急道:“我说让你去,你去便是了,怎地这般不听话,快去!” 这傻丫头! 她服得可是毒药,那是能拖延的吗? 阮楹想着又补了一句,“你若不去,我真要生气了!” 曲思也急了,“奴婢怎么能放您一人在此……” 她不放心啊! 阮楹瞥了长瑛一眼,见她依旧没多少表情,但神色却还算缓和,便低声道:“你只管去便是,长瑛对我并无恶意。以她的本事,若是真要做什么,也不必非等我一人之时。” 就算你在这里,也一样不是她的对手。 倒不如快去寻荆娘。 阮楹说着,便向外推她。 曲思咬着牙,神色有些迟疑,或许,她应该先去向荆娘他们报信? 长瑛将两人的情形尽收眼底,翘起唇角,露出个自负的笑容,认真的道:“说得没错,我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你们这里的人,全都不是我的对手!” 微顿,她又道:“只有上回那精通毒术的女子可以勉强令我忌惮一二。不过上回是我没防备才会中招,我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话音未落,门口处便传来一道声音。 “哈!大言不惭!” 第955章 必死无疑 阮楹和曲思循声看去,就见荆娘从外面走进来。 她不紧不慢的朝着阮楹她们走来,可就在她经过长瑛身边时,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动了动。 然而只是这般细微的动作,长瑛却瞬间有所察觉,她长袖猛然挥出,手掌翻转,带起一阵掌风,冲向荆娘。 荆娘的动作不及她快,一时反应不及。 掌风挟着她刚刚洒出去的毒 粉扑来时,她哪怕屏住呼吸,却也还是中了招。 荆娘黑着脸退后两步,飞快从怀里掏出解药服下,这才稳住气息。 她眼中的忌惮更重了。 阮楹虽然不懂功夫,但只看两人在片刻间的一来一往,也隐约有所察觉。 看样子,是荆娘吃了亏。 所以,长瑛之前的话,并非吹嘘,而是她在有所防备之下,荆娘似乎的确很难算计到她! 如此说来,对她暂时只能怀柔,不能强硬。 阮楹心里有了数。 而荆娘这时已经来到她身边,阮楹便轻扯了下她的袖子,“荆娘,这位长瑛姑娘现下并无敌意,她只说想同我们一道走。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再敌对,你说呢?” 她冲着荆娘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别再硬碰硬。 再怎么说,她肚子里还有孩子,真要把长瑛惹恼了,到底还是她们吃亏! 不过阮楹也知道荆娘心高气傲,尤其在毒术上极为自负,所以心下一转,又道:“对了,长瑛姑娘不知给曲思服了什么,说让你来看看,想来是要同你比试一番,你快给曲思看看吧!” 先保证所有人无事,旁的,容后再考虑。 荆娘同她也算有几分默契了,闻言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到底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先去给曲思诊脉。 阮楹稍稍放松,不过一颗心还是提着,紧盯着荆娘和曲思。 荆娘诊了约摸一刻钟的脉,脸色微微变了,她放下手,转头看向长瑛,冷沉沉的道:“你给她下了这种无声无息要命的毒,还骗她们说你没有敌意?” 她走到桌边,猛的一拍桌子,“你若是恨我上回毒倒你,那你冲着我来就是,何必牵扯她这么个小丫头?!” 荆娘同阮楹和曲思认识了也有不短的时间,她们对她,真心相待,她自然不可能将两人视作寻常。 只说曲思,虽然嘴上叽叽喳喳,有时会说些不中听的话,让荆娘心烦。 可她说归说,平素里却是时时想着荆娘身怀有孕,一路过来,衣食住行上多有照料。 就凭这一点,荆娘也无法容忍长瑛给她下了那种阴狠的毒! 毫无征兆,却不出七日就会暴毙…… 荆娘恶狠狠的瞪视着对方,考虑着要不要拿出她压箱底的毒,只不过,那毒太霸道,就算毒倒了长瑛,只怕她也会受影响。 到时这腹中的孩子…… 她挣扎间,阮楹已经是满面震惊,倏然看向长瑛,“你给曲思下了要命的毒药?” “……是。”被她这般看着,长瑛莫名生出几分心虚,可随即她便将之压入心底,她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下毒而已,有什么不可以? 长瑛扬起头,“这是我新近做出的毒,效果好得很,七日之内,若是未服解药,必死无疑。” 说着,她看向荆娘,“倘若你在七日内研制出解药,那我便认输,承认你在毒术上的确胜过我,但若你研制不出,那你便要对我甘拜下风!” 第956章 古怪的毒药 听到长瑛的话,荆娘还未出声,阮楹已经沉着脸先一步开口道:“你想同荆娘比试毒术,可以,但要用其他法子,不能将曲思当作工具!她是人,活生生的人,你将这般阴狠的毒药下在她的身上,万一毁了她的身子,又当如何?到时荆娘便是为她解了毒,也已经害了她!再则,若是荆娘制不出解药,难道你要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曲思中毒没救吗?!” 她气势逼人,饶是长瑛一时也呆了呆。 回过神来,她才干巴巴的道:“不会害她,如果制不出,我会在最后一日给她解药。” 阮楹紧蹙起眉,“你说这毒不会伤害她的身体?这话我难以相信,虽然我不懂毒术,但只要是毒进入人的身子里,又怎么会没有损害?” 长瑛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重复的强调了一句,“我说过的,毒发前解开,对人并无损害。” 阮楹满脸的不相信。 这时一直旁观的荆娘清了清嗓子道,“这事,她倒是没有说谎……” 她花了点时间,解释了一番。 总而言之,就是这种毒药进入人 体后会先行潜伏下来,然后毒性随着时间越来越强。但它只会对人的心脏起作用,因此毒性会在第七天上全部爆发出来,使人的心脏停止跳动,但并不会损伤到他处。 阮楹:“……” 居然还有这种毒药? 不过即便如此,她仍是觉得十分危险。 阮楹思忖着便再次开口,劝说长瑛改变主意,现在就拿出解药给曲思服下。 至于她同荆娘的比试,大可换个人来用。 譬如向乐刺史要个作奸犯科的囚徒来,在对方的身上试验,即便出了问题,也无大碍。 只不过她话音未落,长瑛便摇了摇头,“这毒制作不易,我也只有一份罢了。” 阮楹一愣,心里登时更气了。 这么“珍贵”的毒药,你不好好留着,用到根本不相干的曲思身上,你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反倒是曲思本人,十分想得开。 听说这药在毒发前都对身体没有影响,而解毒后亦可以恢复正常,不过是有数日的虚弱期,她当即便拉住了阮楹,“姑娘,没事,如果仅仅是这样,我受得住,您就别再同她理论了。” 免得惹 火了这个狠毒的女子,再拿出旁的毒下到自家姑娘身上,那才叫悔不当初! 阮楹暗暗咬牙,心知再多说恐怕也改变不了现状,只得咽下这口气,不再同长瑛争论。 不过还是免不了多说一句,“你承诺若是荆娘无法制出解药,你便给曲思解毒!” 长瑛点点头,格外白皙的脸上透出闷闷的神色。 她都应下了不是吗? 这时,荆娘在一旁不满的道:“喂!你这是在小瞧我吗?这种毒我七天之内一定能制出解药!” 阮楹看了她一眼,闷声道:“如果你能制出解药,那便最好不过了。” 她知道这不关荆娘的事,但现在心情不好,实在无法像平日里那样温声安抚她的小性子。 所幸荆娘心里也清楚,她在担心曲思,因此撇了撇嘴,也没再抓着此事不放。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长瑛肯定是要留下来的。 就算她想走,这会儿阮楹也不会放她离开。 阮楹的晚饭还没用完,但她现在已经全然没了胃口,便提到先将长瑛安置下。 第957章 异常的态度 曲思原本要亲自去安顿长瑛,阮楹却摇了摇头,只让她去唤了下人过来,交待对方送长瑛去客房。 长瑛抿了抿唇,察觉到阮楹虽然表面上平静下来,但对她却是有着隐晦的冷淡和不喜。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阮楹不再这般对她。 沉默间,曲思已经唤来一名负责洒扫的婆子。 长瑛只得绷着脸,跟着婆子离开。 她离开后,阮楹便吩咐曲思先去歇息。 “姑娘,不必如此!我没什么事,那个叫长瑛的不是也说了,不到第七天的时候,我与常人无异。”曲思不肯走,自家姑娘都还没歇下,她还要伺候梳洗呢! 阮楹却摇了摇头,“我还有话单独同荆娘说,你只管歇着去便是了。” 她坚持如此,曲思无法,只得先行退下。 待她退下,阮楹方对荆娘道:“解药的事,你可有把握?” 荆娘就知道她会问这话,不过这会儿,她倒不像方才当着长瑛和曲思那般大包大揽。 当着长瑛,她总是要面子的,所谓输人不输阵嘛!但眼下没了旁人,她便实话实说道,“这解药,我不能说有完全的把握,但七八成总还是有的。” 七八成?太少了! 这可是关系到曲思性命的大事! 阮楹没说出口,便脸上却露出这个意思。 荆娘不情愿的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据我看,那个臭女人倒不像在说谎。就算我这儿出了差错,制不出解药,她应该也会把解药给曲思的。毕竟她跟曲思无仇无怨,也没想着害她,不过是想同我争个高低罢了。” 她磨着牙哼了两声,“大不了,若是没制出解药,我就干脆利落地向她认输,她那种人,心高气傲,总不会说话不算!” 话是这样说,但把曲思生的希望全都放在长瑛此人身上,阮楹仍是大感不安。 不但不安,她还十分憋屈。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既没有仇怨,自家又没惹到她,可她先是把宋文燮坑进地宫里关了那么久,导致军营中大乱不说,还害得自己又是害怕又是担心,真以为宋文燮出了事。 如今事情才刚过没多久,她又主动跑过来给曲思下毒,就为了让荆娘承认不如她…… 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阮楹越想越生气,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此人该不会是在地宫里闷久了,把脑子闷坏了吧?” 荆娘倒没多生气,只嘿嘿一笑。 “说真的,江湖上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她倒也不算什么。你想啊,当初她虽然把岑王和手下弄进了地宫,但并没有伤着他们,顶多是饿了一阵。可要真碰上那等嗜杀的或是练邪功的,只怕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至于这回给曲思下毒,她也说了,会给解药,你就不要这么生气了。” 说着她话锋一转,“说起来,有件事很奇怪,你不觉得那臭女人对你的态度有点奇怪吗?” “之前,我可是听岑王那个姓童的亲卫说过,这臭女人的性子冷冷淡淡,而且还十分霸道。据说他在地宫里没少唧唧歪歪,那臭女人一言不合就会上手揍他,可是你看她对你……刚才你发脾气,她也不恼。还想同你解释。不过我瞧她嘴笨的很,倒像是不知该怎么说,堪称耐心忍让了,你确定从前没见过她,同她没有渊源吗?” 第958章 不足挂齿 被荆娘这样一说,阮楹不禁回想刚才的情形,似乎还真有那么点。 可她回忆了好一阵,确定自己从未同这个叫长瑛的女子见过面,更遑论打过交道了。 阮楹摇了摇头,“我确定第一次见她就是在地宫那时。罢了,别琢磨那些有的没的,我们还是先去跟邬先生和庆叔他们说一声,这长瑛要跟着我们一道,总得让他们知晓来龙去脉,心中有数。” 这倒是应该, 荆娘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去了邬行处,又叫了阿庆和谢三,以及那几名亲卫的头领张炎,一道聚在房里。 阮楹将刚才发生的事同众人说了,然后又道,“这七日里,咱们对她保持寻常态度就好,不过大家也记得暗中多观察,看她可有何弱点,又或是有没有其他需要在意的地方。” “倘若荆娘能及时制出解药,或是她将解药拿出来给曲思解毒,那便还罢了,若是她到时不遵守承诺,那便是抢,我们也要把解药从她那里抢过来。”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这叫长瑛的女子很强,我也并非执意要让大家同她作对,但曲思与我名为主仆,实如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一直十分贴心的照顾我,我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毒发而没有解药的!因此还望大家能够助我!” 邬行连忙道:“县君,您这话言重了!咱们这么些人,怎么也不可能看着曲思姑娘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被人害了!若是荆娘那边力有不逮,那咱们便是拼了命,也要拿回解药!” 阿庆慎重的点头,“合该如此!” 张炎也拱手道,“县君放心,我等必然盯住了她,倘若到时需要拿到解药,我等也必然尽全力为之!” 虽说主子分派给他们的任务,便是保护乐平县君安全回到金洲境内,但若是被县君视作姐妹的贴身丫鬟中途被害,那于他们,也是大大的失职。 张炎自然不可能看着这种事发生。 阮楹同众人商议好,心里的憋闷才稍稍缓和。 她向众人告辞,回自己房间时,却怎么也没有料到,本该已经去到客房的长瑛,其实刚刚从邬行那个房间窗外的树上离开。 长瑛如离开时一般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客房,只不过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她委实不明白,面对阮楹时,她已经这么好说话了,也答应了会给那个丫鬟解药,为什么阮楹还是一副仇视她的模样,甚至还伙同那些人对付她! 越想越是不快,她心里翻滚着一股戾气。 一时间恨不得将那屋中向阮楹表态,会全力对付她的人全部都杀光! 好叫阮楹看一看,她指望的那些人其实不堪一击! 可是,哪怕她少与人交往,也能看得出阮楹对那些人的重视,她若真将他们杀了,阮楹定会更恨她,甚至,连现在这般表面的平静也无法维持了。 想到那种情形,长瑛不由松开了膝头攥紧的手。 罢了。 左右那些人根本不足挂齿,只要她想,随时都可取其性命。 若是日后他们太碍事了,再解决掉不迟。 总归,七日后,阮楹便会发现,自己是绝对会遵守承诺的。 到时,她或许会对自己展露笑容,就像她对宋文燮那般,或笑的温柔,或笑的灿烂。 第959章 疏离 这一晚,没几个人睡得好,大家都存了心事。 翌日一早,邬行和阿庆等人果然在院内整顿行装的时候,看到了从客房院落里走出来的长瑛。 虽然他们之前没有直接同长瑛对上过,但早从岑王手下的兵士口中听说了她的所为,以及荆娘说过,对方的毒术十分高明的种种。 因此众人表面上就像同阮楹商量好的那般,待她客客气气的,实则眼底暗藏戒备。 不过长瑛根本不在乎这些人,自然也不会留意他们是如何看待自己,她在外面转了一圈,便理所当然的往阮楹的居处走去。 这个时候,阮楹刚刚用过早饭,又等了一阵,待曲思那边收拾妥当,她们便出了院子。 哪知一出来,便瞧见张炎带着数名亲卫,正同长瑛对峙。 “出什么事了?”阮楹带着曲思快走了几步,上前询问道。 张炎带人施过礼,解释道:“长瑛姑娘未经通报,便欲闯进您的院落,属下依礼阻止,长瑛姑娘不认同属下的做法,因此生出些争执。” 他话音未落,长瑛便上前一步站到阮楹面前,低声道:“我要去见你,他们不让,不过我并未同他们动手。” 阮楹一怔。 怎么觉得,这像是在同她告状? 仿佛还有点委屈,又有点等夸奖的意思。 没有同张炎动手,是因为她? 可她同这长瑛才见过几次,两人应该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吧? 阮楹弄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何意,不过考虑她这回没动手,下回却不一定,处于对张炎等人的安全考虑,她还是对张炎使了个眼色,“日后不必拦了,长瑛姑娘若是寻我,你们送她到过来便是。” “是。”张炎会意的拱手应下。 阮楹这才看向长瑛,客气的道:“你不要怪他们,我们的礼节是这样的,便是再亲近的人,进对方院落前也需下人通禀,免得冒然惊扰对方。但你出身江湖,想来是不习惯这些的,若有下回,你便同他们说一声,他们自会送你进来。” 长瑛自觉十分忍让,若依着她的性子,那几人胆敢阻拦,少说也要被她打个半死。 可想到阮楹对这些人的维护,她却强自按捺,没有出手。 即便如此,她仍是没有看到阮楹的笑容。 而且她说话时,显得很疏离,仿佛同自己隔得很遥远。 长瑛心下弥漫起阵阵失落。 她微垂了眸,不语。 阮楹见状也没多停留,交待一声便往前院去了。 行至半途,下人前来禀报,说是乐刺史来了,正在外候着。 阮楹并不意外他会来,便道:“请他去前厅侯着,我这边过去。” 下人听命而去。 阮楹带着曲思很快来到前厅,见到乐刺史,对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县君,下官可否单独同您说几句?” 阮楹点了点头。让曲思去外面守着。 “乐刺史要说什么?” 乐刺史道:“多谢县君昨日的提点,下官回去也仔细考虑过,下官于三皇子有所联系,起初是阴差阳错,后来便是迫不得已,并非下官本心所愿。而且真论起来,下官也只是认识三皇子麾下的幕僚而已,并未有更多的交情。” “但眼下,事情竟连县君您都听说了,想必这其间的误会很深,还望县君能在岑王殿下面前为下官分辨一二!” 这话听着便不尽不实。 第960章 与旁人不同 阮楹勾唇轻笑了一声,“阴差阳错也好,迫不得已也罢,总归乐刺史你是站在了三皇子那一边,你说可是?因此上,若是乐刺史想摆脱这种境地,那便要好好动动脑子了。否则让我空口白话,如何同岑王殿下提起?” 乐刺史嘴角抽了抽。 说什么不懂官场上那一套,这话圆滑的,他都没法接下去。 索性乐刺史昨日想了整晚,也算有所准备,赔着笑说道:“下官愚钝,还望县君再行提点。只当看在下关与端肃侯乃是同窗好友的份上,还有之前,县君来到禹城,下官也是真心想照拂一二。虽然能力有限,并未能做什么,但这份心意却是真的。您看……” 阮楹心中冷笑,这是拿着同父亲从前的交情跟她做交换吗? 说到底,还不是想凭着这份面子情,就轻松解决此事,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脸? 阮楹淡淡的道:“岑王殿下如今正在鸢城大营,同北承对战,乐刺史若真想让岑王殿下相信您并没有效力于三皇子,那只需表示一番就够了。毕竟禹城离鸢城这般近,想做什么也便宜的很!” 乐刺史立刻明白了,这是让他拿出点实际行动向宋文燮投诚。 或者说,是向陛下投诚。 以抹去他曾经站队三皇子的事,表示他一直是忠于陛下的。 乐刺史暗自琢磨的时候,阮楹已经站起身来,表示她能说的就这么多了,眼下她还要启程赶回京城,没有时间多耽搁。 这回乐刺史是不应也得应了,他连忙行了礼,陪同阮楹一道出了前厅。 此时,邬行和阿庆他们也都准备好了。 阮楹便道,“那就出发吧。” 在大门外同乐刺史告别后,阮楹便上了马车。 其余众人也纷纷上马。 乐刺史看着他们一行离开,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刺史府,琢磨如何向宋文燮表达自己对陛下的忠心。 而已经上路的马车上,气氛却格外的沉默。 沉默的源头,就是跟她们一道上了马车的长瑛。 阮楹本以为,长瑛会选择骑马,毕竟坐马车还是有些闷的,像荆娘,若不是身怀有孕,恐怕也会选择骑马,而不是坐在车内。 可偏偏,长瑛就上了马车。 阮楹同曲思和荆娘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闭上了嘴。 马车向前行驶,车内一片静默。 荆娘在琢磨解毒的方子,阮楹则闭目养神,想着回京之后的事。 唯有曲思将眼睛瞪得大大的,戒备的盯着长瑛。 她总觉得长瑛似乎在故意接近自家姑娘,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自然要看紧了她。 长瑛没在意曲思,只是看向阮楹。 想同她说话,又不知说什么,最后就变成了直直的盯着她瞧。 在这种直白的视线下,阮楹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撑不住的睁开眼,“长瑛,你一直盯着我,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长瑛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可有什么喜欢的?” 阮楹闻言一头雾水,打听她的喜好,这是要做什么? 想着,她突然来了点兴致。 荆娘说,长瑛待自己与旁人不同,那或许,她可以试探着问一问缘由。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她很奇怪,长瑛为何会如此? “你是说喜欢的衣衫首饰,还是喜欢做的事,又或是其他?” 长瑛疑惑的道:“喜欢那么多吗?” 阮楹反问:“那你呢?你又喜欢什么?” 第961章 心底的疑惑 长瑛想了想,认真道:“练功、制毒。” 这话听不出虚假,应是真的。 难怪了,她瞧着也不过是双十年华,功夫却那样高,还精通毒术,可见,平日里都用功于此了。 当然,即便如此,也足可见她的天赋之高。 阮楹挑了挑眉,“你的功夫和毒术是师父教的吗?” 长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功夫是师父教的,毒术是我自己从秘籍学来的。” 竟是问什么答什么! 阮楹虽然不解,但这倒是更方便她套话了,于是顺势问道,“你师父也住在地宫里吗?怎么上次我们落下去时没有见过? “师父早就死了,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这时荆娘忍不住插嘴,“你师父的名号是?” 长瑛却看都没看她,只等着阮楹开口。 荆娘磨了磨牙,不过她打不过长瑛,只能忍下这口气。 心里愈发觉得奇怪。 阮楹倒是看了她一眼,代她向长瑛问了一句。 长瑛却道:“不知道,师父就是师父。” 阮楹换了个话题,“那你将岑王殿下他们一众人关在地宫里,只是因为一个人太无趣了吗?” 她同宋文燮聊起此事时,曾听他说过这样一句。 长瑛点点头,“不过他们也很无趣,就跟以前落下来的人一样。但我需要些人干活,所以便没有挑剔。” 阮楹暗自心惊,因为需要人手干活,所以便随心所欲的利用机关,将人弄到地宫里去。 还有,地宫里那些白骨和行囊,是否就是以前被她坑下来的人? 是她杀了他们? 阮楹暗吸了一口气,状若无意地问道,“可我在地宫里也没有瞧见其他人啊,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她也会如实回答吗? 阮楹正猜测着,就听长瑛道:“死了。” 她神情丝毫没有波澜,就好象死的不是人,而是路边的花花草草,完全不值得在意。 “他们……怎么会死?” 长瑛奇怪的道:“我哪里知晓,明明我给了他们吃食,起初还好,他们只在里面乱窜,有的也会不时寻我打一架。可是后来,他们或是神情癫狂,或是越来越没精神,然后就都死了。” 阮楹:…… 乱窜肯定是在找出路,找不到出路,只能长时间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正常人谁能忍受? 再后来,或许是发现出去无望了,他们便或是疯了,或是自我了结了。 阮楹觉得自己的推测应是八 九不离十。 越想便越是心情复杂。 面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明显与正常人不同。 她因为与世隔绝,所以不谙世事,不谙人心,行事极端自我,毫无善恶观。 似乎完全不知何为对,何为错,不知何事可以做,何事不可为之! 难怪行事会如此古怪,让人无法理解。 阮楹深深的望着她,一时间只觉得头疼不已。 这样一个人,若是放她自己在外面,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以她的武力值,如果她不介意手染鲜血,恐怕死在她手里的人会不计其数! 阮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问道:“你对我似乎比旁的人都更好一些,为什么?” 对方直来直去,她也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了,索性直接问出心底的疑惑。 第962章 一枚玉佩 阮楹问完,马车内沉寂了半晌,随后长瑛突然开口,“你能对我笑一笑吗?” 她强调道:“只对我笑!” 阮楹愣了,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的扯动唇角笑了笑。 长瑛却蹙起眉心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她说不是这样,却又说不出是哪样,问多了便闭口不言,始终没有回答阮楹方才的问题。 阮楹按下额角的青筋,意识到同长瑛说话实在是一件消耗人耐心,令人头疼的事! 她只得抛开这个话题,又询问起对方的经历。 对此,长瑛倒是并无隐瞒。 只可惜她不知是何缘故,并不记得幼时的事,只道她记事起,自己便在地宫,那个时候,她约摸十岁。 师父是位中年妇人,生得十分美丽,会教她读书识字以及练功。 性子同她差不多,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也因此,长瑛养成这副讷言的模样。 不过师父虽然态度冷淡,对她却几乎有求必应。 长瑛行事如此随性而为,她功不可没。 当然,这些并非长瑛的原话,而是阮楹根据她的回答自行总结出来的。 想来是大致不差。 阮楹还猜测,长瑛极有可能是师父的亲生女儿,或许她师父年轻时被男子伤了心,这才带着孩子独自在地宫这种不与人交往的地方生活。 不过这就仅仅是猜测了,难说真假。 荆娘对此不大感兴趣,倒是曲思听得津津有味。 还追问道:“那你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何人么?” 长瑛摇摇头。 曲思好奇的道:“你不想找他们?你师父没提过?她可有给你寻亲的信物?” 听着她那一连串问题,阮楹掩唇失笑。 她记得,曲思之前似乎看过一本孤儿寻亲的话本,她该不会是套到长瑛身上了吧。 正想着,长瑛居然真的从颈间掏出一块玉佩,“师父只在临去之前提过一句,信物……这个大抵算是吧!” 这下连阮楹都惊愕了。 她探过头去看,只见那块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制,色泽柔和,质地温润,瞧着品质极佳,应是价值不匪。 那玉佩上面刻着朵兰花,栩栩如生。 不过除此便没有其他了。 曲思看过后象模象样的道:“长瑛姑娘多半出身不凡,毕竟小户人家可不会有这等好物件!” 阮楹奇怪的轻蹙了下眉。 小户人家的确不会有如此珍贵之物,但要说是大户人家,甚至高门勋贵之家却也不像。 毕竟,没有哪个大家族会将玉佩雕刻出如此简陋的纹样传给后辈的。 且雕功颇为粗糙。 与这玉的质地极不相配。 不过,她越看这兰花越有几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这纹样,可一时又委实想不起来了。 长瑛见阮楹移开目光,便毫不在意的将玉佩收了回去。 她淡淡道:“父母出身这些与我毫无意义,不需要。” 阮楹再次皱眉,深觉长瑛这种古怪的性子绝对是她成长的环境所造就。 如果有机会,她倒是希望能够给她灌输一些世间正常的想法。 不是她喜欢多管闲事。 说远的,她希望长瑛与她们分别之后,不至因为这性子处处树敌,又或是与人冲突,闹出许多人命来,平白扰乱了平民百姓的生活。 说近的,看长瑛这模样,恐怕一时半刻是不会离开的,她可不想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伤人。 第963章 将他解决掉 京城,四皇子府。 宋枥身上莫名的红肿在太医正的妙手这下,已经大致痊愈。 偶有几处,也不再象之前那般又痛又痒,让他抓心挠肝般的难过,只需按时用药,不日便可完全消去。 因着这红肿,他这些日子着实不好过,精神都耗费在这上头。 这会儿无碍了,便连忙将李林悄悄召进府中。 “之前吩咐你的,让驻扎在云蒙山那批人低调进京的事,办得如何了?” 李林躬身回道:“殿下放心,事情十分顺利,他们正在分批进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且进到京中来,也不会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到各处。只有当您有需要的时候,再随时将人召集起来。” “做的不错。”宋枥满意的点点头,因着急病带来的烦闷好歹消退了些,“阮家那边查的如何了?” 他先前派了人去阮楹养病的庄子上探查,都铩羽而归,心下十分不快。 不过也因此意识到,此事多半有蹊跷。 果然,李林回道:“虽然没有寻到确凿的证据,但据属下推测,阮家所说乐平县君在庄子上养病的话应只是掩饰,实则,她极可能是出京了。” 随着说起那日一大早,有人瞧见一驾马车从端肃侯府的方向离开。 虽然马车上没有标识,但依据对方所形容的,应该还是出自端肃侯府。 宋枥蹙眉道:“竟然是离京了?” 李林点点头,斟酌着道:“那个时候,正是岑王失踪的消息传入京中不久。因此属下猜想,是否与此事有关?” 宋枥蓦然看向他,眯起眼睛,“你的意思的,她去了鸢城?” “极有可能。毕竟乐平县君同岑王早就相识,听闻两人相处的不错,想必颇有情意。岑王失踪,乐平县君冲动之下前去寻找,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但对方本就不同一般的闺阁女子,但看她收拢灾民,又利用这些人将几处铺面开得红红火火,揽了大笔钱财的手段,便可知她行事大胆,异于寻常姑娘。” 李林虽然不知宋枥同阮楹到底有何仇怨,非要这样大动干戈的去查探她的事,但既是主子吩咐下来的事,他自然会尽心尽力去做。 毕竟,若不是宋枥当初帮了他一把,他早就被上峰推出去做替罪羊,只怕如今已经被下入大牢,甚至是斩首示众了! 救命之恩,自当牢记于心。 宋枥闻言却立时阴沉了脸,阮楹居然亲去鸢城找宋文燮?她这是生怕自己的靠山倒了,落到他手里吧! 不过,她去又有什么用? 还真当自己开了铺子,赚几个银钱就无所不能了? 宋枥暗自冷笑了两声,吩咐道:“传信给张副将,让他务必要找到宋文燮,将他解决掉!你告诉他,若是连这也做不到,那他这副将也就当到头了!” “是。” 宋枥琢磨了一阵,又道:“往去鸢城的沿途派几个人盯着,倘若她真的去了,看到岑王的尸首便也该死心了。她不会在鸢城长久逗留,必然会尽快回返。” 李林道:“殿下的意思是?” 宋枥目露阴狠,“从鸢城到京城,路途遥远,这一路上可不太平,就算不能安全回京,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阮楹在京城时,他不能大张旗鼓的对付她。 可她若是真的离了京,跑去鸢城那种边陲之地,他要是不趁势动手,简直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他看向李林,意味深长的道:“若是有她的行踪,你便立刻安排下去,该如何做,你可明白?” 第964章 带她的头颅回来 李林为宋枥做过许多事,行凶杀人也不在话下。 听他这么说,立时便明白,这是要趁着乐平县君远离京城的时机,让她于半途香消玉殒。 他心下微微有些遗憾,毕竟这位乐平县君生得美貌不说,且还是个搂银钱的好手,而且在打理庶务上着实有才能,加之又得了陛下的青眼…… 曾经他也想过,若是这位能成为殿下的正妃,想来会对殿下的大业大有助益。 当然,眼下看来,这是不可能的。 因此干脆的应了,“属下明白!” 宋枥扯了扯唇,靠向椅背,眸光微微放空。 阮楹若是没去鸢城,也还罢了;若是真的去了,这一回便叫她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可惜的是,他大抵不能亲眼瞧着她再死一回。 想到这里,宋枥忍不住吩咐道:“到时你亲自过去一趟,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事后……带她的头颅回来!” 他至少可以亲眼看着她的头颅被野狗啃食,也算是能消去他的心头之恨了。 李林愣了愣,口中应了。 只是心下却不由的有些发冷。 人死便死了,还要割头回来……他倒不是怕,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何深仇大恨,令得殿下要做的这般狠绝! 就算乐平县君于庶务上能耐,终究是一届女流之辈,便是得罪了殿下,她能做的也有限。 殿下怎地就这般恨她? 李林想不明白,只得沉默下来。 这时,有下人来报,“殿下,杜大姑娘又来了。” 一个“又”字,足以说明许多。 杜大被屡屡拒绝,却屡败屡战的精神,连在一旁听到这禀报的李林都不由的有些钦佩了。 这脸皮……委实是厚啊! 宋枥则立时露出嫌恶的神色,“怎么又来了,她到底有没有廉耻之心?!” 下人熟练的接道:“还说您在歇息,将她打发走吗?” 宋枥正欲开口赞同,李林却突然心中一动,插言道:“殿下,关于成国公府,属下有事禀报。” 闻言,宋枥便暂时没理下人,看着他问道:“成国公府如何了?” 他欲要迎娶成国公府二姑娘为正妃的事,李林是知晓的。 不过之前因着杜大,更因着他那古怪的急症,害得他一直也没有机会去“偶遇”杜二姑娘。 但他仍是让李林派人留意着成国公府的动静。 “殿下,近些日子,大皇子在散朝之后,频频留下成国公商议政事,动辄便是个把时辰才放成国公出宫,属下怀疑大皇子是想借机拉拢成国公府。” 李林思忖着道:“成国公世子最近因着带兵剿匪,成果斐然,又有着成国公在军中的人脉,愈发受重用,可谓是极有潜力。以大皇子的性子,必然对他多有留意。这般待成国公,想来也不无示好于他的意思。倘若成国公真被大皇子打动,那就麻烦了。” 成国公世子在宋枥看来是枚极重要的棋子,他是必要收归麾下的。 如今听说大皇子也在拉拢成国公府,眉间顿时多了个“川”字。 “绝不能让他得逞!” 李林拱了拱手,“属下也是这般想。而今殿下这里就有一位极好用的帮手,只是……需得委屈殿下同她虚与委蛇一番。” 成国公府上对于那个憨傻的杜大姑娘颇为疼爱,倘若殿下能够借着杜大姑娘,将成国公府拉拢过来,那便再好不过了! 第965章 遮羞布 宋枥闻言第一反应便是拒绝。 一想到杜大那痴肥的身段,和脸上垂涎的傻笑,他便几欲作呕,要如何虚应? 况且,成国公府也不是傻的,要想他们倒向自己这边,仅仅向杜大做些表面功夫,只怕是很难。 可转念又一想,李林说的也不无道理。 大皇子本就好武,同数位军中将领都有交情。 如今又借着监国之际拉拢文臣。 倘若再这么听之任之,那恐怕等老东西病好了,太子之位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自己这边虽然也有些帮手,但军中那边却终究插不上手。 原本可借由与阮家的联姻,由阮怀英暗中 出面联络,前世便是这般,阮怀英的人脉,比他曾经以为的要广得多。 他因此不仅得了禁军的支持,还使得京郊大营,甚至驻扎在邻洲的大军都透出为他保驾护航的意思。 这才能顺利登基,没有被老大和老三搞出事来。 可这一世,阮楹和阮家如此不识抬举,大大的掣肘了他。 他必须另想他法,获得军中支持。 而拉拢成国公和成国公世子便是最好的一条路。 宋枥沉吟着反复思索,到底还是决定以大事为重,总归,等他登基,若是成国公府不识趣,他自然可使出手段叫他们老实。 就如前世阮家那般,想要给他们安个通敌叛国的名头,那也不是不可以! 想罢,宋枥缓缓起身道:“你说的有理,成国公父子的确是得用,断然不能叫宋煜将他们拢入麾下。如此,我便去见见那杜家大姑娘,也好对她潜移默化一番,让她对父兄的想法有所影响。” 李林听着最后这句,心下不免有些好笑。 想借姻亲之势何必还非要扯上这层遮羞布? 不过他也知道宋枥极要面子,倘若不这么说,恐怕还真拉不下脸来去见杜大姑娘。 毕竟,那位的外貌和性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因此便顺着对方的意道:“殿下说的是,那杜大姑娘对父兄的影响力不小,只要说服了她,想来成国公父子也会仔细斟酌的。” 宋枥心下稍霁,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你先回去安排之前说定的事吧,抓紧时间。无论是宋文燮还是阮楹那边都不可放松!” 李林应了。 宋枥便离开了房间,往前厅而去。 及至快到门口时,他的步子停了停,又自我安慰了一番,这才深吸了口气,脸上挂了温润和煦的微笑,再度迈开步子。 还未跨过门坎,便见里面的杜大惊喜的站起身,向他迎过来。 “四殿下!” 她一动作,仿佛浑身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 宋枥面上一僵,不过随即便敛了所思,微笑着走进去,“多谢杜大姑娘今日前来探望,之前病体未愈,委实不愿惊扰到姑娘,这才一直未曾相迎,还望见谅!” 杜大怔怔的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连连道:“无碍,无碍的,那……如今四殿下可是大好了?” 宋枥矜持的颌首,“托姑娘的福,如今已然痊愈,因此才敢前来感谢姑娘这些日子以来的关心。” 从前他因着成国公府的缘故,对杜大也一向是和颜悦色,但还未曾像今日这般亲切。 杜大一时间喜上眉梢。 四殿下这是被她坚持不懈登门探望的痴心感动了? 这可太好了! 杜大畅想着两人越来越亲近的模样,不由含羞带怯的道:“应该的,四殿下病体方才康复,我也是想来陪着殿下说说话,全当解闷了。” 第966章 求得阮家的原谅 宋枥忍着心下的百般不愿,到底是同杜大约好过几日去郊外的园子里赏梅。 及至杜大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开,他这才深深的吐出口气,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一大坨肥肉在颤啊颤个不停。 他不由打了个冷战,原本打算回屋去的,可心下转了转念头,又掉头往后院去了。 宋枥的后院一直没有添人,眼下也只有一个有名号的,就是阮娴了。 之前因着阮娴做得那些事,令宋枥极为恼怒,再加她在阮家的事上也派不上用场,因此自那次争执过后,他便再没去过后院。 不过她到底怀着他的孩子,宋枥今日被杜大的外貌冲击到,觉得拿阮娴来洗洗眼睛也不错,顺便瞧瞧她的身子养得如何。 好歹她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他多少还是在意的。 “你说那成国公府的大姑娘今日又来了,殿下也愿意去见她,可是有意同她结亲?” 宋枥过去时,阮娴正同丫鬟说话。 她没甚精神的倚在软榻上,容颜憔悴,肤色腊黄,明明怀着身孕,却只有腹部微微隆起,四肢反而更细瘦,瞧着十分单薄。 眉头还打着结,眼底带着愁意。 这些日子,阮娴过得心惊胆颤,不仅如此,还憋闷的够呛。 虽说平日府里未曾苛扣她的一应用度,但却根本不允许她出门。 正印证了上回争执时,宋枥说的话,不过是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才容忍她! 阮娴原本是十分害怕的,怕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毕竟,上次最后一次见面时,他不仅打了她,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再没了往日的柔情,反而冰冷的可怕! 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反复回忆着两人曾经蜜里调油般的相处,又渐渐觉得,宋枥不过是一时嫉恨,恐吓她罢了。 两人毕竟曾是枕边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那般心狠的。 只不过,他心里定是生出了芥蒂。 所以她还需想想法子才好。 总不能一直这般被冷落。 当然,她也曾想过,若是能够离开皇子府,是不是会更好。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最初几日想过,之后她便自行否定了。 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宋枥回了京城,陛下没有再要他离开的意思,还赐了这偌大的府邸,说不定陛下哪日便后悔了,又属意他继承皇位呢? 到时他便是万万人之上,而自己只要留下,便能成为妃嫔。 阮娴想要联络张氏想想办法,最好是能求得阮家的原谅,帮扶她一把。 如此,等她生下儿子,宋枥说不定会看在儿子的份上,重新宠爱她! 最不济,至少也能给她个更高的名份,让她更有底气,以后在后宫之中博个妃位。 而她的儿子,就是皇长子! 想的是很好,奈何她身边都是宋枥的人,连个能帮她传信的人都没有。 她只得慢慢图谋,先同身边的人打好关系,进而想办法收买对方,为她传信出去。 眼下,身边的丫鬟已经在她镇日的洗 脑之下,软化了不少。 不过阮娴不敢冒然交托,只等着再观察一阵再行动。 说话的丫鬟见她神色紧张,便安慰道:“您也不必太担心,那杜大姑娘都不知来了多少次,殿下不过才见了她一次,想来只是却不过成国公府的情面,应是不至于有结亲的念头。” “真的?”阮娴自然盼着宋枥不要这么快成亲,否则万一遇着个性子恶毒的正妃,她和孩子哪里还有活路! 丫鬟迟疑着道:“奴婢只是这般猜测,因为听闻杜大姑娘形貌丑陋,想来殿下是瞧不上的。” 阮娴闻言心下稍松,酸溜溜的道:“那的确是的,殿下生得这般出众,又是太……皇子,自然该娶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 第967章 小意讨好 阮娴用力抿了抿唇。 明明之前两人情浓时,宋枥也曾透露过,待到他能自己作主时,便让她为正妃,他也只想她做他妻子的话。 可如今,甜言蜜语如同过往云烟,早已消散的不见痕迹。 阮娴正暗自伤心时,随着外面下人的通报声,宋枥大步走来了。 见状,她连忙由丫鬟扶着起身迎上前去,惊喜的道:“殿下!您,您终于来看我了!” 阮娴的喜悦和小心翼翼,令宋枥心情好了些许。 当然,最重要的,哪怕阮娴姿色比不得从前,但比起方才见过的杜大,还是要胜过太多了! 他点头示意后落座,看着阮娴连忙吩咐下人上茶点,又忙活着送迎枕给他靠着,又连连关心的问着他近日身子可还好,他颇为受用的摆了摆手。 “你也坐吧,你这身子……都有些显怀了,便不要再这般一惊一乍的,免得吓到孩子。” 阮娴见他还算和缓,心下稍安,连忙也坐在了他旁边。 “殿下,前些日子便听闻您病了,妾身本想为您侍疾,可也自知身子不便,笨手笨脚的,只怕反而给殿下添麻烦,因此便没敢提。只询问管事,能不能前去探望您,可是也未能获允……” 她难过的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妾担忧的不得了,日日都睡不踏实,只能默默的祈盼您能好起来。如今您没事了,妾这心里实在喜不自胜!” 阮娴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过去,叫宋枥蓦然想起前世两人的甜蜜,心头到底是软了几分。 “不让你过去也是为你好,你如今是两个人,万一过了病气,不单是你受罪,便是腹中的孩子也跟着难过。”他难得的温言解释道。 阮娴心头一动,神情愈发激动,“我知道殿下您是为我好,为孩子好,只是殿下日后也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您这般尊贵,不能有不妥啊!” 这话也算是说到宋枥的心坎上。 他自然是尊贵无比,原本这个世上,只要那老东西死了,便没有人能够比自己再尊贵! 只是如今却…… 他暗自冷哼了一声,想道:他便暂时忍耐一二,让那些跳梁小丑嚣张一阵,前世他能够打败他们,登上帝位,今生必定也可以! 想罢,他转头看向阮娴,“你无须想那么多,只好好照顾肚子里的孩儿,倘若生下儿子,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阮娴闻言心中大喜,觉得宋枥兴许是不再介意之前的事了。 不过她受过教训,知道宋枥这话不能全信,万一日后他再想起来,又反悔了,那她该如何? 所以,想要把稳,还得是向阮家低头。 有阮家做靠山,她才能真正在这后院里站的更加稳当。 因此她连忙应了,小意温存的同宋枥说了说话,见他愈发放松,这才试探的道:“殿下,我许久未见我娘了,您看,能不能接她过府来瞧瞧我?您是知道的,这些家人里,惟有她最是关心我,为了我,连阮家都能舍下,这么些日子没见我,想来她也是惦记得很。” 宋枥早从她口中得知张氏被阮少卿接走的事,闻言便道:“说起来,她既惦记你,又怎么不见登门?就算她在城外庄子上住,但离京中又不算远,小半日便到了。” 阮娴咬了咬牙,“定是阮楹从中作梗!她心计深沉,早同大哥交好,如今见我娘去了庄子上,自然会趁机给我大哥吹耳旁风,叫他阻止我娘来见我!” 第968章 她要站阮家 阮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宋枥想着便心下冷笑一声,阮楹到底还是怕的吧? 毕竟阮娴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女! 阮楹眼下虽得了阮怀英的宠爱,但毕竟是个养女,而且因为她,阮怀英同张氏和离,亲生女儿被赶出家门,弄得堂堂侯爷的家事成了京中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阮怀英心里未必不恼。 不过是因着阮楹如今攀上宋文燮,因此他才不能说什么,反而只能更加捧着她。 可一旦宋文燮的死讯传来,阮楹还有什么底气? 想到这里,宋枥倒有几分后悔了。 或许不该让李林接着布置将阮娴狙杀在回京的途中,合该让她顺利的回到京城,然后尝试一番没有靠山,被众人唾弃的下场! 不过转念想到阮怀英对自己,一副巴不得撇清关系的模样,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万一这老狐狸好面子,怎么都不放弃阮楹,那反而麻烦。 他思忖着,便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即是她从中作梗,那你意欲如何?” 阮娴连忙道:“不知可否请殿下派人送我去庄子上,见见我娘?无论如何我都是我娘的亲生女儿,我要在她面前尽孝,这话说的哪里也没人能挑剔!更何况,我也是怜惜我娘孤苦,想劝她同我爹重修于好,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总不能因着我娘不喜阮楹,给过她脸色看,便任由她离间我爹娘的关系,使得我娘如今竟是连京城都不能回了!” 让张氏重新做回阮怀英的夫人? 这倒是可行! 宋枥侧头问道:“阮怀英会答应?” 听他这般问,阮娴便知道,他是赞同自己想法的,心里愈发有底气了。 “我大哥会主动提出安置我娘,心里定是在意这个娘亲的,大苑以孝为本,我大哥若是知道我娘有心同我爹修好,必定也会促成的。大哥是父亲的长子,深受器重,他的意见我爹定然重视,所以我这回过去,便是想好好劝劝我娘,提点她如何说服我大哥!” 宋枥眼中沁出几分满意,“你这想法倒是不错,那便这样吧,明日 我派人送你去庄子上见你母亲,到时你好好同她分说,该服软时就服软,旁的不重要,先回了端肃侯府再说其他。” “妾身明白,多谢殿下。” 阮娴起身盈盈下拜。 此举倒叫宋枥微微惊讶,比起从前,阮娴如今可是有规矩多了。 若说最初找到阮娴时,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前世,喜欢的便是她在她面前的撒娇卖痴,百般亲近,那么现在,宋枥更乐于看到一个乖顺的,守规矩的,以自己为天的阮娴。 他不由别有深意的道:“你如今这般……很好,若是你能一直如此懂事,也就不会生出之前的种种误会了。” 他竟是将两人之前的争执一概说成了误会。 阮娴面上笑得羞涩又激动,实则心里却微微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 这是因为她能派上用场,所以便不计较之前,她同三皇子亲近的事了吗? 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阮娴暗暗咬了咬牙,愈发想着自己此行一定要成功。 只要阮家愿意重新接纳她,那她就不必再担心宋枥会冷落她了。 不过这一回,她不会再同阮家人没头没脑地说宋枥的好了,她要让阮家知道,她其实是站在他们那边的! 第969章 谁都担待不起 翌日,阮娴坐着马车来到城外张氏所居的庄子外。 丫鬟上前叫门,不多时,门房打开门。 他打量着阮娴的丫鬟和门外的马车,疑惑的道:“你们是……” “阮夫人是住在庄子上吧,我们主子特意前来探望?”丫鬟笑着道。 门房皱起眉头,“敢问你们主子是哪一位?” 丫鬟自然不好直接说阮娴的名讳,又不便说出来自四皇子府的身份,于是含蓄的道:“我们主子也姓阮。” 门房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一变。 他不但没有开门迎他们进去,反而立刻冷声道:“我们这里没有姓阮的夫人,你们去别处找吧!” 随即,不等丫鬟开口便“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阮娴在马车里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哪怕早就有所预料,仍然心头大怒。 她认定了是阮楹提前叮嘱了这些人,让他们将自己拒之门外。 可她今天一定要见到张氏才行! 因此在丫鬟回来禀报的时候,她咬牙切齿的道:“他不开你便一直敲门,我就不信他不怕惹来人围观!” 这里虽是城外,四下里还算清静,但也仍是有些庄户人家会经过此处。 倘若一直敲门,必然会有好奇的人前来观望。 丫鬟应声前去。 阮娴则拧着眉头,面色沉沉的想主意。 又敲了好一阵,里面终究是抵不过他们这般弃而不舍,门房只得无奈地再次将门打开。 阮楹趁着这个时机下了马车,故意挺着肚子,“哎呦呦”的叫唤起来,直说自己肚子疼得紧。 丫鬟倒也机灵,见状连忙对那门房道:“这位大哥,我们主子身怀有孕,定是听说不能见阮夫人,这心里头一着急才会如此!麻烦你行个方便,就算不让我们见人,好歹也让我们进去歇歇脚,送杯热水给我家主子喝,若是还不成,我们就得赶紧请大人诊治!” 见门房犹豫着,仍然没有闪开门,她刻意加重了口气道:“大哥,不知你可猜到我们主子的身份,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寻常人,万一出点事,咱们谁都担待不起!莫说你了,便是你家主子也得跟着吃挂落。你若不信,只管去唤庄子上的管事来。” 那门房是先得了叮嘱,知道若有姓阮的年轻女子前来,只要不是乘着端肃侯府的马车,便不予理会,更不能让其进门,所以他才干脆地将阮娴等人拒之门外。 但眼下的情形,却令他不知所措。 尤其是那丫鬟说的如此严重。 看对方的车马衣着,应该也确实是身份贵重,门房咬了咬牙,只得道:“你们先等等,我这边去唤管事前来。” 其实门房方才已经禀报过一次,因此管事的正往这边走。 半路上又遇到人,听说了阮娴的情形,管事的拧起眉头,思忖了半晌,不得不沉着脸道:“那便先送他们去前院,找个厢房安置,顺便再叫大夫去瞧瞧。” 管事的是阮少卿的人,他自然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猜到了来的人应该正是阮娴。 对方这一招还真是叫人头疼! 哪怕心知她极可能是装的,但这边却不能不防备。 阮娴怀的毕竟是四皇子的孩子,倘若真在自家公子的庄子前出了意外,这还真是说不清了。 管事的一边疾步向大门走去,一边又急急吩咐了庄子里的一名护卫,让他立刻走后门进城,去给大公子报个信。 第970章 所谓真爱 阮娴带着人一进到庄子里,便向那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的点点头,趁着众人送阮娴进厢房乱糟糟的时候,偷偷离开前院,直奔后院而去。 这个时候,张氏正在屋里做女红。 她的手法有些笨拙,毕竟好多年不碰针线了。 只是想到阮娴若生了孩子,她这个外祖母总要表示一番心意。 固然要备一份贵重的庆贺礼,可亲手做些小衣裳让孩子穿上,更能叫阮娴知晓,自己这个做娘亲的心里是时时惦记她的。 只是一件袖子还没缝完,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仿佛有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在叫个不停。 她心下若有所感,扔下针线活便出了屋子,急急忙忙往院门处走,叫伺候的人连阻止都来不及。 及至看到院门外,那正同护卫争执的,作丫鬟打扮的女子,张氏的眼睛蓦地一亮,“你莫不是在娴儿身边伺候的人?” 瞧着衣裳,应是皇子府上的。 那除了四皇子府还能有谁? 她一边说着,一边摆摆手,不耐烦的示意护卫放行。 护卫只能无奈的让开。 丫鬟见到了正主,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行礼,并道:“见过夫人,奴婢正是阮姨娘身边伺候的。我们家主子眼下正在前院的厢房歇息,因着这里的下人不肯让我们主子见您,我们主子情急之下 腹中隐隐作痛,奴婢百般的求了门房,主子这才被迎进庄子里来,夫人您快去看看吧!” 张氏的神情从惊喜,转为紧张担忧,还隐隐透着责怪的意思。 当然,她责怪的不是阮娴,而是那胆敢拦住阮娴,不让她进门的门房。 这个时候,她暂时顾不上多想,只是当即同那丫鬟一道去前院。 庄子里的管事在前院侯了没多久,便看到张氏急忙似火的奔过来。 他心中暗道不好。 虽说大公子命他留在庄子里,就是为了阻止这位主儿进城去见阮娴,可现下,只怕他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为今之际,只能盼着大公子快些过来,看看如何解决。 …… 阮楹收到消息时已经是数日后了,消息是宋文燮麾下的探子送到亲卫处的。 她看过密信,便大略得知了两件事。 一桩是宋枥近日和杜大姑娘走得很近,疑似要定亲。 另一桩,便是阮娴去见了张氏。 阮少卿为此还特意赶到庄子上,阮娴在庄子上逗留到天色擦黑,方才返回城内,而阮少卿也随后离开,只是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探子不知发生了何事,但阮楹自然有所猜测。 若是她所料不错,阮娴定是借张氏想要说服阮少卿帮她。 阮娴不是个能安生呆着的人,可是自打她进了四皇子府,一直没有传出动静。 可想而知,必然是宋枥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才令她不得出门。 而这一回,她一出来便直奔张氏居处,其用心可说是非常明显了。 定是宋枥吩咐他这么做的,当然,她自己想必也吃够了没有人撑腰的苦,不得不再打起了阮家的主意。 阮楹看得分明,这一世的宋枥和阮娴,他们的相处与前世大为不同。 可见所谓的真爱,不过是时势造就。 两人有着共同的利益,所以才会走到一起。 而今世,阮娴没有了那么多的优势,宋枥自然也不会待她如初。 第971章 心不是一般的大 阮楹倒是挺乐意看到这一幕的,不过,张氏那边实在有些棘手。 “姑娘,出了什么事吗?”一旁的曲思见她神色凝重,忍不住小声问道。 阮楹轻轻应了一声,“确实有些麻烦。” 她抖了抖手上的信纸,说道,“这是京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阮娴又去找夫人了,还牵扯上了大哥……” 曲思闻言便皱着脸道:“当初和离之后,便该让张家那位舅爷带她回锦州的,也免得留在京里,生出这么些事来!” 她对张氏的不满,由来已久。 早在阮娴回来不久,张氏开始针对阮楹时,便有了。 不过这话确实说的有理。 阮楹赞同的点点头,的确如此,张氏留在京中,只会被宋枥和阮娴一次次的利用,但无论是利用她来交好阮家,还是利用她来算计阮家,且不说阮家如何,但张氏的结果都不会好。 想着,她不由的轻叹了一声,“想来大哥有的头疼了,他若是能硬下心肠,强行将夫人送回锦州,这还罢了,就怕他狠不下这份心。” 阮少卿性子端方,又重视孝道,张氏若不想离开,他恐怕无法拿出决绝的魄力强硬做成此事。 曲思也点点头,“奴婢也觉得大公子做不到。他太厚道了些,人自然是好人,但要对付阮娴这等不要脸皮的,只怕还真不是对手。” 阮楹神色复杂的道:“其实送夫人回锦州也是为了她好,张大人和张夫人为人还算不错,就算她回去娘家,也不会受薄待。大哥肯定也会时不时的孝敬她,她大可想做什么就去做些什么,日子分明可以过得很舒心。” 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要不,我出面……” “不可不可!”她话未说完,便被曲思急着打断了,“姑娘您可别犯傻,这事可轮不到您出头。就算她是您的亲娘,遇到这般境地,您硬把她送走都极可能传出您不孝的名声来,更不要说,这还不是亲的!而且她对您,早就大为不满,您这是要生生把把柄往她跟阮娴的手里送啊,绝对不行!” 另外,曲思还担心,倘若自家姑娘真的这样做了,就怕阮家那边老夫人和侯爷心里也会不舒服。 这又何必呢? 不是所有的好心都能够被人认同。 况且,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 就算明知自家姑娘这么做是对的,他们难保不会觉得她心狠,又或者觉得她越俎代庖了! 阮楹闭上嘴想了想,也觉得由自己出面确实不妥,就算她不在意担个恶名,但也要考虑,到有人会拿此事攻讦父亲或者是宋文燮。 是的,宋文燮那边,她也要考虑到。 她如今是大名鼎鼎的岑王的未婚妻子,倘若做事不妥,旁人固然会非议她,可又焉能不在暗中说道宋文燮? 就算阮楹知晓他不会在意那些,甚至从来未曾在意过,但,她却也不想,以此等方式让他在京中“露脸”! 罢了,还是等到回京之后再说吧。 总归大哥那边,性子端方归端方,但也不是任人揉 捏的软柿子,阮娴想用张氏来辖制他,未必能成。 更何况,还有父亲在。 阮楹暂且将此事压下,转而看向曲思,“荆娘还没来吗?” 今日已经第六日了,如今天色渐晚,她再不来,难道真要等到明日吗? 见曲思摇摇头,她又担忧的问道:“你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 “我好的很啊!”说着,曲思突然一拍额头,恍然道:“您不说我险些忘了,荆娘是不是该制出解药了?” 阮楹:…… 这你也能忘,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第972章 为何 阮楹站起身悠悠地望着她,“你若累了,便先回去歇着,我过去瞧瞧。” 曲思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想说她也一道去吧,毕竟荆娘辛苦研制解药是为了她,她又不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哪能不关心。 若是太过大大咧咧,那也实在不成样子!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便被敲响了。 他们今日是宿在城中的客栈里,直接包下了客栈中的一处院落,这会儿,过来敲门的应该除了荆娘也没有别人了。 曲思立刻改口的,“定是荆娘来了,奴婢这便去开门!” 阮楹点点头,随在她身后走过去。 只是门打开一瞧,发现不只有荆娘,长瑛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荆娘神色洋洋得意,关好门之后,便举起一只小锦囊晃了晃,然后塞到了曲思的手里,“解药!”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脸上略薄的脂粉遮不住眼下的青黑,可见她这几日确实尽心尽力在研制解药。 不过眼下阮楹顾不上说这些,而是带着几分紧张问道:“服下这些药便能将毒都解干净吗?” 可别有什么后遗症。 说是虚弱几天,结果身子就这么虚弱了? 荆娘闻言立时竖起眉头,一副“你竟然不相信我”的恼怒模样。 这时,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长瑛木着脸瞥了荆娘一眼,慢吞吞的道:“我已经验看过了,是解药,能完全将毒解掉,无需担心。” 到了这种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荆娘的毒术的确是在她之上。 毕竟,若荆娘现下拿出一味同等级的毒药。让她在七天之内制出解药,她多半是做不到的。 经她确认了一回,阮楹才放下心来,催促着曲思快些服下解药。 曲思服药时,长瑛不着痕迹的转到阮楹的身边,悄悄扯着她的袖沿,带着她一道退开些距离。 阮楹起初不明所以,直到曲思服下解药,片刻后猛然吐出一口黑血…… 若不是荆娘闪避及时,多半会沾到她身上。 而阮楹最初站的那个位置,就更加不能幸免了。 且她又不像荆娘那般会功夫,是万万躲不开的。 阮楹瞥了长瑛一眼,顾不上说话,连忙先上前去扶住脱力的曲思。 直到将曲思安顿在床上歇下,荆娘也撑不住的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先回房补眠去了,阮楹才拉着长瑛到房里,同她道:“日后,你若还想同人比拼毒术,断不能再用这种手段了!” 长瑛做出听懂的模样,点点头,“曲思是你的丫鬟,你视她如姐妹,我不会再向她出手。” 阮楹摆手道,“我说的不单单是曲思,还有其他无辜的人。总归他们与你无怨无仇,你又何必将他们牵扯进你自己的恩怨当中呢?虽然你言道,那毒药在毒发之前,对人的身子并无伤害,但刚才曲思却吐了血,而且之后还会虚弱数日,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她说这话时一直蹙着眉,虽然尽量耐心,但眼中却看得出对长瑛行事的不赞同。 自然更不会对她展露出笑容。 长瑛沉默了片刻,没有同她讨论牵扯无辜之人这个话题,而是道:“这几日,你问我话我一定会回答;虽然我不喜坐在马车里,但还是愿陪着你说话;在野 外扎营时,我必然会为你猎到野味,你也曾夸过味道极好;入得城内,我也问过你,可有喜欢的,我都可以买来送你……” “但你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也不喜亲近我。你同旁人说话时,我若过去,你便闭口不言,每每面对我时,你总是格外的沉默。甚至早前,你还同那些人一起商量该如何对付我……” 长瑛一口说了许多,之后深深的凝视着她,问道:“为何?” 第973章 未来夫君 阮楹心下惊骇,原来,那个时候,她同邬行和庆叔商量,如何对付长瑛时说的话,她竟然都知道! 她心中的确有片刻的慌乱,不过随即便镇定下来。 话的确是她说的,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 既然被戳穿了,阮楹便不再隐瞒,神色淡淡的道:“我同你本来就是敌对的,难道如此表现,不是很正常的吗?” “敌对?”长瑛喃喃。 “自然!你总不会忘记你将岑王和那些将士坑下地宫软禁的事吧?他们原本正在同北承对战,结果毫无道理的便被你关了那么久!那时,我在京中,得知他出事,心下十分担忧,这才千里迢迢去到鸢城,想要找到他。” 阮楹顿了顿,又道:“所幸,他最终到底是平安无事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那个时候,我和荆娘她们一道踏中机关落入地宫内,你欲要想荆娘下杀手,这事不假吧?若非她精通毒术,或许这会儿人已经不在了。还有,你落下地宫的石闸,意图将我们关在里面;再有,之后离开了地宫,又为了同荆娘比试毒术,擅自向曲思下毒……” “这都是你做过的事,我并没有冤枉你,可是?” “在你这么做了之后,你要 我同你亲近,那怎么可能?” “之所以没有让其他人同你刀兵相见,一来是因着曲思中了毒,可能会需要你拿出解药。二来,则是因为我看你对人情世故一无所知,想是你的师父从未教导过你这些,你并不清楚事情的轻重,只懂得肆意而为。你固然有错,更多的,却是因为环境造就。” 而且,她此来对他们并无明显的敌意,阮楹这才没有去针对她。 否则,依着长瑛对她的事事回应,着意亲近,她又怎么会寻不到一点机会,对她出手? 阮楹坦然道,“我不知你为何对我不同,也不知你到底意欲何为,但你对我这些所谓‘亲近’的举止,我很难打心底里接受。坦率的说,与其这般,我更希望的,是你能明白何为对,何为错,希望你能够学着辨明是非,不再去做那些无故伤害旁人的事!” 这番话,长瑛听得懵懵懂懂。 但有一点她弄明白了,因为她做的那些事,阮楹是将她视为敌人的,所以百般防备着。 半晌,她缓缓问道:“若我能明是非,你便会像待岑王一样待我吗?” 阮楹原本还很严肃,闻言却不由啼笑皆非,她斩钉截铁的道:“自然不能!他是我的未婚夫,日后应该会是我的夫君!而你,就算你改过了,能够明是非了,我乐于同你交好,那也不可能同对待他一般。” 未来夫君? 长瑛眉梢微动,突然道:“之前,我本来打算同岑王成亲的……” 阮楹心里骤然一跳,哈?她这是看上宋文燮了?! 不能吧! 她正暗自猜疑着,长瑛又接着道:“不过他说,只喜欢你一人,我便从他手里拿走了你的画像。画像上,你笑的很美。我便生出心思,想要看一看,你到底是不是如他所画的那般。” 她微抬起下颌,自负的道:“也是因此,我才没有阻止你们离开,否则,你以为我为何不早早落下石闸,又或者,我只消守在那里,一人一剑,也足以叫你们无一人能够离开!” 第974章 为友的誓言 长瑛别开目光,没再紧盯着阮楹。 她的声音很快低下来,原本就是略显低沉的嗓音,这时更见沙哑,“放你们出来,是因着在日头之下,我能将你看得更清楚。” “之后,我发现你比他画的更美,笑得更好看。我见到你便心生欢喜,所以在看到你离开之后便跟了上来,可是你从来没有对我那样笑过!” 阮楹听的怔忡,不过恍然间,她似乎明白了长瑛想看的笑容,大抵,只是她真心相待的笑! 之前,她对她笑,不过是敷衍罢了。 长瑛虽不通人情,但想来也看得出这其中的不同。 只是这件事情,未免太古怪了! 原来她一路跟过来,不是为了同荆娘比试毒术,竟然是为了看她的笑容? 听起来为何这般诡异?! 还有,她又说什么看到她便心生欢喜,阮楹只觉很是受惊吓,她……该不会那种意思吧? 虽然知晓世间是有女子间互相爱慕的情形,但她并不好此道啊! 阮楹抚了抚胸口,力图镇定。 转念她又想,或许是自己会错意了,又或是长瑛根本不是那般想的? 毕竟她自小 便生活在地宫里,喜欢和爱慕这些东西,她根本不懂的。 之所以觉得自己笑得美,执着的跟过来,更可能只是因为,真心对她笑的人太少而已! 自认为想明白了,阮楹这才安下心来,她想了想便道,“你想我真心对你笑,也并非难事,只要你日后不再做那些牵扯无辜之人的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行侠义之事,我自然会钦佩于你,想同你为友。等你我成了朋友,你会发现我其实是个很爱笑的女子,美不美的我不好说,但总归一定是真心的。” 说着,阮楹便对她笑了笑。 这一次,她没有敷衍的意思,而是真心的希望面前的姑娘能够懂得约束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长瑛歪了歪头,“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同你约定。” 长瑛认真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终于慎重的点下头,“那我要同你为友。” 阮楹失笑,“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长瑛并未觉得为难,因为她自认定可以做到阮楹所说。 虽然,她也并没有觉得自己之前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但阮楹既说不好,大不了,日后行事之前先问问她,她若说这是不对的,那自己不做便是了。 这时候的长瑛并没有想到,“为友”的誓言终究会被她打破。 而她也不得不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当然,那是后话,眼下,她看着阮楹脸上浅浅的微笑,心情还算不错,因为她感觉得到,她待她仿佛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了。 这似乎也并不是很难,只要不做她不喜欢的事,假以时日,她总会对自己绽放更多的笑容。 她有把握,就算是岑王,也不会比她做的更好。 阮楹自以为同长瑛将话说开了,也得了她的承诺,总算放松下来。 毕竟同长瑛接触的这段时日,她看得出来,对方是心里想什么便说什么,根本不屑也不会掩饰,所以她的应承应是真的。 如此,长瑛同他们一道倒也不错。 翌日,曲思睡了一觉醒来,除了身子有点虚弱,其他与常人无异。 阮楹彻底放下心来。 她抽了空暇同其他人简单说了长瑛的事。 当然,略过那些不重要的,比如长瑛追上来只是为了看她笑这种奇奇怪怪的话,只是重点提到,长瑛将会继续和他们一道,而且她已经答应,日后不再随意向人出手。 邬行等人虽然怀疑长瑛是否真的能做到,但见阮楹把握极大,便也没泼冷水。 只想着,顶多他们暗中多盯着些。 长瑛若有不对,他们大可及时防范,还特意单独寻了荆娘,叮嘱她一番。 第975章 箭雨突袭 荆娘心不在焉的答应了,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投向正扶着阮楹上车的长瑛。 昨晚,她将解药给曲思送去之前,先去了长瑛房里,让她验药。 恰好遇着长瑛在换衣裙,对方来开门时,上衫未及束紧,还有些松垮。 荆娘当时刚制出解药,太过激动,未曾多想。可是,睡了一觉醒来,她突然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顿时察觉出些微的异样。 这个长瑛,胸前是不是过于平坦了些? 按理说,她这个年纪正是姿容绽放的花期,身子应该更婀娜。 可长瑛却不然。 她虽是身形修长,个头比她们都要高,几乎跟那亲卫队的张炎相仿了,但实则身材平平板板,根本看不出曲线! 荆娘心中存了疑,今早见到长瑛便着意观察一番。 发现对方……确实没有喉结…… 说话的声音虽然较寻常女子略微低沉些,但声音比她更粗哑的女子世上多的是,并不能就此判断她非是女子。 最最重要的是,荆娘从她的行为姿态当中,根本挑不出破绽。 所以,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吗? 荆娘没有将这份怀疑告知其他人。 她实在拿不准,万一弄错了,那就真闹大笑话了。 退一步说,倘若她的怀疑是真的,那就这么贸然揭破会不会令长瑛恼羞成怒,进而痛下杀手? 种种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荆娘暂时保持了沉默。 众人很快准备好启程,继续赶路。 晌午时分,他们没有赶到城镇里,便挑了一处野 外的溪边落脚歇息。 溪水清澈,却凉意透骨。 曲思伸手试了试,便立刻缩回来,并阻止裹着大氅的阮楹走到近前。 “姑娘,溪边湿滑,溪水又冷得紧,您还是莫要过来了,若是觉得闷,站在那边透透气便好。” 阮楹有些遗憾,不过还是点点头,没有再上前。 以她的身子骨,若在这种大冷天里落到溪中,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眼下正在赶路,她可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不过说是寒冷,这里比起京城又差了许多。 若是在京里,这个季节树叶早该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 而这里,小溪对面的树林,枝叶虽然泛着黄,但还停留在树上,层层叠叠,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阮楹正欣赏着景色,紧跟在她身边的长瑛却面色骤然一凛,目光也变得格外锐利,她疾声道:“偷袭!快退!” 旋即猛地揽住阮楹的腰肢,飞掠着向后退去,一直退到马车后侧。 所幸,他们这一行人当中也只有阮楹不会功夫,其他人俱都是耳聪目明超出常人。 在长瑛出声的时候,众人已经立刻意识到不对。 确认阮楹被护着退开,他们也纷纷退离溪边,找到掩体,保护好自己。 几乎就在下一刻,有着铁头的竹箭便如狂风暴雨一般,攻势凌厉的从对面飞来。 那景象,令阮楹骤然睁大了眼睛。 好在,其他人已经有了准备,哪怕身处射程之内,也来得及抽出武器,抵挡住竹箭。 阮楹被长瑛安置在车身后,回过神来,见动作略慢的曲思也被手疾眼快的荆娘平安带了过来,她默默的松了口气。 转而发现,长瑛却并没有如她们这般躲起来,反而只身站在马车前方。 她手持长剑,凭一己之力便挡下了那些竹箭,将拉车的马匹和马车都护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只竹箭能够穿透她的剑光,甚至往往还未到近前便被她击落。 第976章 山匪 阮楹在震惊过箭雨的可怖,很快视线就被长瑛吸引去。 只见她青衫束袖,衣摆翻飞,姿态翩跹,明明是真功夫,却比那些观赏的剑舞更精彩的多! 箭雨的可怖很快淡去,阮楹心里只余下赞叹。 但箭雨不过是头阵,当竹箭停下后,不仅小溪对面冲出许多人来,就连四下的小山坡后都冒出些人头,俨然呈现包围之势,将他们困在了中间。 荆娘靠近阮楹,附耳低声道:“这应该是附近的山匪。” 对此,她颇有经验。 只看对方的穿着打扮和手里拿的武器,便知晓是山匪一流。 阮楹轻点了下头,眼底透着几分忧心。 以他们这一行的武力值来说,山匪本不可怕,毕竟去的路上就没少见,个个都被打得屁滚尿流! 但麻烦就麻烦在,这回的山匪,他们人数太多了。 只是这么大致地看过去,便足有数百人之众! 此时无论是邬行。还是阿庆及张炎等人,都已经快速的来到阮楹身边,将她围在中心保护起来。 长瑛更是早早退到了阮楹身边,对她道:“无需担心,这些人不堪一击。” 这是来自强者的自信。 她俨然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阮楹却另有想法,她轻声道:“他们人数太多,真要杀出去,恐怕我们自己也耗费不少,倒不如用别的方法。荆娘、长瑛,你们身上可有迷 药一类的东西,能将人 大 片迷倒的?” 荆娘轻笑了一声,“自然是有的。不过不是迷 药,而是上回送你们的防身药物,唔,这回是便宜货,立时见效的那种。” 叫人浑身又红又肿的药粉? 立时见效? 阮楹的嘴角抽了抽,那这些人可要痛不欲生了。 长瑛则是简洁的道了一个字,“有。” 有是有,只不过,效果大概同阮楹想的并不相同。 她的地宫,不时便需要些人修缮,可外面那些人,被她操纵机关掉落下来后,初时往往会吵吵嚷嚷,叫个不停,令她烦不胜烦。 因此,长瑛便制了些药,能叫人很快安静下来。 不过她也没有多解释,反正,那也算是迷 药的一种。 阮楹听了她们的回应,便道:“过会儿,寻个机会将他们骗过来,尤其是他们的首领,到时你们便用药将人解决掉,可行?” “没问题。” “好。” 两人齐齐应了。 她们的对话,其他人离得这样近,自然也都听到了,觉得这个主意的确不错,不但能够快速解决敌人,还可以保留已方的实力。 阮楹看了一圈,选中了邬行,说道,“邬先生,你负责同他们交涉,尽量诱他们上前来。” 邬行会意的点点头,“县君只管放心。” 而就在他们快速商量对策的时候,山匪那边已经笃定他们成了砧板上的鱼,任由宰割了,便纷纷冲着他们哄笑起来,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尤其的多,还夹杂着一些评头论足的污言秽语。 因着隔得远,阮楹只听到他们在哄笑,倒是没多理会。 长瑛和荆娘等人却将那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荆娘还好,毕竟从前就同一帮汉子们在山寨里,听粗话荤话听得多了,知道这些人就是这副德行。 长瑛却委实难忍。 虽然那些人的话,很多她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出里面蕴含的不怀好意。 因此,她脸色虽然依旧木然,但握剑的手却紧了又紧,若不是阮楹示意他们暂时不要动手,她多半会立刻飞身上前,将那些胆敢对着她们评头论足的废物们斩成百八十段! 第977章 觊觎美色 小溪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山匪头目约么三十来岁,生的异常高大,又十分健硕,那虎背熊腰能顶寻常男子两个宽。 他天生便力大无比,也因此才能做了这山寨的老大。 他扫视了一圈,目光也同那些手下一样,长时间逗留在了阮楹和长瑛的身上。 五名女子当中,她们两人的容貌最是出众,而且正当妙龄。 山匪头目打量着,脸上便透出垂涎之色,忍不住对着旁边的军师道,“这一回,亏着你消息灵通,知道有美人要打此经过,要不然,咱们可就错过这两位国色天香的美 娇娘了!哈哈哈……” 中年文士模样的军师微微一笑,“大当家您能瞧得上眼便好。” 山匪头目再次哈哈大笑,“瞧得上!瞧得上!这般美人,我琢磨着一辈子碰上一个就不容易了,这回居然一下子来了两个,倒叫老子不知选哪个当压寨夫人好了?” 旁边的山匪们都跟着笑起来,有亲近的手下便趁势道:“大当家好生挑一挑,挑剩下那个,不如就赏给咱们兄弟乐呵乐呵!” 其他人闻言顿时纷纷附和,“对对,大当家先挑,挑剩下的归咱们。” “我瞧那个头高的生的更美一些,身子骨也好,虽是身上有功夫,性子烈了些,但肯定更耐折腾啊,大当家不如就挑她吧!”有人这么说道。 只不过,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出言揭穿,“我看是你自己看上那个头矮的了吧,谁还不知道你呀,就喜欢那长得端庄,看着像大家小姐的,在床上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 山匪们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山匪头目先是笑骂了一声,但转面又渐渐敛了笑,摩 挲着下巴,有些疑虑的道,“有些不对呀,这高个的小娘们功夫未免太好了些,还有那些男人,瞧着也都凶悍的紧,这可不像是寻常的富商之女出行!” 他转向军师,“他们的身份,你可确认过了?” 虽然是山匪,但他们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下手的。 譬如那些世家大族的车马,他们从来都避而远之。 因为他们很清楚,若是真的劫掠了那些人,朝廷那边绝对不会同他们善罢甘休,所以他们多半只向富商出手。 商人虽然多半也有靠山,但他们的靠山却不会不计代价的为他们报仇,通常只要躲过最初的那阵风声,之后便不会有人再来寻了。 军师点头道,“自然是确认过的,大当家的请放心。只不过,这女子家中十分富庶,因此她要出行,家中除了派遣护卫,还特意雇佣了一些江湖上的好手随行,以保她的安全。” 山匪头目打量着对面,见站在前头的邬行等人确实是一副散漫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大家族的护卫,他顿时放下心来。 寻常只有富商才会去雇佣江湖人保护,那些世家大族的人是瞧不上的,他们自有训练有素的护卫,比江湖人更听指挥。 眼下这队伍中虽然也有护卫,但不过区区数人,可见应该的确不是世家大族。 而江湖人,他们是不怕的。 再有能耐的江湖人,也多是单枪匹马,偶尔是有三五成群的,但那也架不住他们人多! 围攻战,车轮战,轮番安排上,任是他功夫再高,也能被拖得精疲力尽。 第978章 讲条件 得知这一行的身份,的确是出身富商,山匪头目点了点头,“那便好。” 言罢,他吩咐手下,去向阮楹一行人喊话,叫他们识趣些,早早投降,免得真打起来,刀剑无眼,伤了死了,那可就怪不得他们了!何况他们当中还有女眷,想来也不想被乱刀划个乱七八糟吧! 总之全是威胁之语。 在他们看来,能不打当然是最好的。 否则也不会先放箭雨,一来是消耗对方的战力,二来就是震慑。 曾有富商经过第一轮箭雨便吓破了胆,不管他们再做什么,都不敢再反抗。 那多省力! 不过今日这茬子有些硬,还需再敲打一番。 军师看着此情此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只要将这些人抓住,尤其是被众人保护的那年轻女子,将人带回去山寨,一万两白银便到手了。 那出价的人委实是大手笔,也不知同那女子又或是她的家中有何仇怨,居然愿意出这样的大价钱。 不过,那都与他无关。 抓到此女是一万两,若是再让出价的人验个身份,再加五千两。 军师暗想,只要大当家的选了那高个女子做压寨夫人,他便答应对方的要求,由着他们验身份,再拿五千辆。 这种好事可不是经常能遇到的,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另一边,阮楹听到山匪让他们快些投降的喊话,便同邬行低声说了几句。 随后,邬行点头上前,高声道:“这位兄弟,咱们有话好说,你们这般辛苦也是为了求财,咱们出门在外只带了盘缠上路,便是都拿出来,也没多少油水。倒不如换个法子,只要兄弟们抬手放我家主子离开,她愿去最近的城镇,从宝号支取五万两白银赠予兄弟们,只当给各位买碗酒喝。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五万两白银?! 这个数目登时令那些山匪震惊了。 别看他们也做过几笔“大生意”,但那些富商的车队更多的是各色货物,真正带大笔现银上路的,极少。 更不要说五万两白银了,这绝对是他们见过的最大一笔生意! 不过对面喊话的山匪心动归心动,却做不了主,只得立刻掉头去问自家老大。 山匪头目听到这数目也惊了半晌,不过转念又沉了脸,冷哼一声,“想骗老子?没门!说什么进了城去取银子,都是放狗屁!真要放了那小娘们,她会取银子回来才见鬼了,只怕恨不能立刻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离我们远远的吧!” “护卫留下单放她一人?那也不成!谁知她会不会去到城里就报官!再说了,在他们这些有钱人眼里,护卫的命那是命吗?根本是草啊!她怎么可能为他们掏出那么些银子,一听就是托辞!” “总之,只有一句话,想要老子放人,不可能!今日,他们留定了!” 众山匪一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顿时收了心思,不善的看向对面的阮楹一行人。 传话的山匪过去将话传到,邬行又道:“兄弟,不进城去取银子也成,我们家主子身上带着件珍宝,愿意主动献给你们首领,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不知这可换得我们一行人的性命?” 山匪头目闻言更加猖狂大笑,“老子将他们都带回寨子里,凭他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还不是都能搜出来,这人更加不能放了!” 众山匪也跟着哄笑起来,都觉得这富商家的女儿委实是天真! 第979章 下药 这次话传过去,阮楹那边停了好一会儿,然后邬行才道:“我家主子说了,可以跟你们走,不过,要叫你们当中领头的来说话,有些话,我家主子要说在前头!” 闻言,便有山匪头目的手下嘿嘿笑道:“大当家的,这小娘们是服软了吧!都愿意主动跟着咱们回寨子了,还讲个屁的条件啊!” 另有人笑的猥琐,“大小姐们就爱这个调调儿!依我看啊,她是被大当家的英雄风采折服了吧!” 其他人接连附和,说得山匪头目心花怒放。 他的确很中意那边的富商之女,瞧着就娇娇柔柔的惹人怜惜。 合该叫他带回去好好疼爱! 这般一想,他顿时心痒难耐,急得火烧火燎的。 于是便干脆的道:“去告诉她,老子这便过去,让她也好仔细瞧瞧老子!她是美人,老子是英雄好汉,正相配!” “没错没错!配得很!” “说得对!如此般配,今日便要洞房!” “大当家的快过去,顺便将那小娘子掳了来,也好叫她瞧瞧你的英雄气概!” …… 众山匪一起哄,山匪头目头抬得更高了。 他带着一众手下,驱向跃过小溪,便朝着阮楹一行走接近过去。 见状,阮楹这边立刻微动着唇,道:“他来了!” 长瑛和荆娘早已准备妥当,只欠人来。 她们看向那山匪的头目的眸光,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不过也没差。 虽然他现下还活着,但用不了多久,便只会是死尸一具! 长瑛只觉手中的剑在发出阵阵嗡明,它已经迫不及待要以这群人渣的血肉为食了! 山匪头目离得越来越近,他并不担心对方会突然出手,毕竟,他们的人都已经将此处层层围住,只要这十几人没有蠢到想找死,便不会冒然动作。 在离着二十来米处,他才做了个手势,让众人都停下。 这样的距离,足够他看清阮楹等人的相貌。 果然,近看比方才还要美! 山匪头目眼睛放光,不自觉的搓了搓指尖,想到手下刚刚说的话,思忖着道:“哪个想要同老子说话?上前来!” 不如等人上前便掳到马上? 先行洞房,成了他的人,自然就没了逃走的想头! 闻言,阮楹向两旁使了个眼色。 众人悬着心,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太靠前,免得那些山匪对她不利。 阮楹倒不是特别担心,这些人色迷迷的瞧着她,多半是要将她掳回山寨的,她不觉得他们会现在下杀手。 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带着长瑛和荆娘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走到第四步的时候,她们距离山匪已经只有十余米了。 阮楹停下脚。 这,便是信号,是该长瑛和荆娘出手信号。 阮楹无需出声,身后的两人便动了。 她们身形如鬼魅,只在眨眼间便飘向山匪,尤其是首当其冲的山匪头目,他还没有来得及从兴奋中回过神,便被飞扑而来的长瑛,用剑捅了个对穿! 随着,手中的药粉被洒出去…… 众山匪根本没来得及动作,便倒了大 片。 落马的落马,掉武器的掉武器,转眼之间,长瑛身形飘过的地方,那些山匪尽都或坐或跪,神情痴痴呆呆,宛如智障一般。 而荆娘所过之处,明显更惨烈些。 因着中药的山匪身上都起了大 片的红肿,又疼又痒,他们哀嚎着不停的抓挠,在地上打着滚,手快的,已经将自己挠成了血葫芦! 第980章 追击山匪 在长瑛和荆娘出手的时候,阮楹便已经向后退去,然后很快被邬行等人重新保护了起来。 发生这等异变,其他山匪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们可是来了数百人啊! 怎么眨眼之间,大当家死了,竟有过半的人就这么丧失了战力? 那些埋伏在周围的山匪因着离得远,并没能看清楚是长瑛和荆娘下了药,他们只看到,这两名女子杀了大当家之后,在兄弟们中间来回转了转,之后便有人变成痴呆,有人嘶叫着在地上打滚,还不停的抓挠自己裸 露在外的肌肤,眨眼之间,便是片片血色! “中邪了!他们都中邪了啊!”有人惊骇的大叫起来。 余下的山匪更是胆寒,哆哆嗦嗦的,没几个敢上前。 长瑛和荆娘的动作十分俐落,用药放倒大半人之后,其余或是抗药性强没能倒下,或是站得够远,没能中招的,但凡撞到近前,她们便顺手杀了,否则也没有刻意去索命。 饶是如此,众山匪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及至杀得差不多了,她们便退回去,贴身保护阮楹。 这时候,就轮到其他人出场了。 那些离得更远些的山匪,也终于回过神来,但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再去对付这些煞星,本就群龙无首之下,这些人先惊恐的向后退,见阮楹等人只是冷冷的看着,并没有追上前,便转身撒腿就跑。 邬行等人确实没打算追击,而是将那些痴呆和打滚的山匪先捆了起来。 在他们做这些事的时候,阮楹则在思索要怎么处置这些人。 随后,她叫来张炎吩咐道:“我记得这里离栾城不远,那里定有驻军,你派个人去报信,让他们前来将这些山匪都送到衙门去!” 匪首已然伏诛,其他便由官府处置吧,自己人实在没必要手沾太多鲜血。 “是。”张炎立刻应了。 阮楹扫视过那些山匪,又放目望向远处的离山。 这附近都归属离山山脉,山匪的老巢定然不会离得太远。 今日这些山匪就算不是倾巢出动,应该也是所剩不多,而今被长瑛和荆娘废了大半,匪寨明显空虚,倘若不趁着这个时候将他们的老巢一举剿灭,等到日后,那些山匪选出新的大当家,招兵买马,再去清剿可就难了! 可真要去匪寨,自己带的人终究还是太少了,可能会有危险。 她心下有些犹豫不决。 张炎猜出她的心思,便道:“县君可是想趁这个机会清剿匪巢?” 他是宋文燮身边的人,也是颇有见识。 否则也不会被宋文燮委以如此重任。 自然知晓,如果这个时候不趁势打铁,不咎浪费了大好机会! 见阮楹点点头,却欲言又止,他心下明了,笑了笑便道:“属下请缨前往!属下曾在军中做过斥候,必然能够找到匪巢所在,到时属下带着人潜伏进去,再让官兵顺着做下的标记赶过去里应外合,当能将那些山匪一举擒灭!” 他计划的井井有条,听起来也确实可行。 阮楹松了口气,“那便按你说的做吧!” “看这些山匪的模样,便是打劫过不知多少车队,倘若留着他们,委实不妥。” 张炎赞同的点头,“县君说的是,如此,属下这便安排下去,带人去追击。” 第981章 观望 虽说阮楹对张炎的本领是信任的,但多少还是有些悬心。 他们的任务本来只是送她到金洲,如今却临时担下这般危险的事情…… 想了想,她便道:“长瑛,我见你的轻功甚好,能否带我跟过去瞧瞧?张炎他们统共也没几个人,我怕他们遇着麻烦。” “好。”见她第一个想到自己,长瑛不禁勾了勾唇角。 因为想悄悄跟上去,所以阮楹说服曲思和荆娘留下。 这时阿庆忍不住上前来,“姑娘,我们也想一道过去帮忙。” 他们毕竟曾是行伍中人,当年随着老伯爷没少去剿匪,如今看到这山匪横行,自然忍不住义愤填膺,想要出份力。 不过之前一直没轮到他们出手,阿庆讷言,忍到把地上的山匪绑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阮楹见他颇有些按捺不住的意思,不禁菀尔,“自是可以,不过还需小心,虽说寨里的山匪少了许多,但他们占据着地形优势,你们最好还是追上张炎他们一起行动。” 阿庆点头应了,便带着谢三和弟子们去追张炎了。 邬行笑了笑,“那我们就留下,等着官兵过来。” 阮楹也是这个意思。 她侧头看向长瑛,长瑛会意的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向前飞掠而去。 眨眼间,两人便不见了踪迹。 曲思哼哼唧唧的跺了跺脚,转头跑去收拾马车了,她只觉得自从有了这个长瑛,不但把自己鞍前马后侍候姑娘的活计抢了许多去,如今连姑娘她都只想着长瑛! 往日里,姑娘可都是找她做这些事。 太过份了! 荆娘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皱着眉头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长瑛……她真的是个女子,没错吧? 邬行见状,只当她也想去,便道:“荆娘你还是莫要去了,有长瑛在,县君不会有事的。说起来,之前长瑛出手用的那套剑法,你可瞧见了?我看着眼生的很,也不知是哪门哪派!你平日里同她来往的多,可曾问过她出身门派?” 荆娘看着邬行左思右想,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在意她是哪门哪派,如今她只想知道,那家伙到底是男是女?! 荆娘迟疑着突然道:“老邬,你看那长瑛,是不是生得个头太高了,简直像个男子一般!” 邬行从琢磨剑法招式中回过神,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这女子生得高的不在少数,像荆娘你就不矮嘛!” 同他说个头,真的不是故意讽刺? 他还没长瑛高啊! 说同荆娘差不多,那都勉强! 荆娘瞪了瞪眼睛,忍耐着没发作,“我指的不是个头,而是……” 说到一半,她又停了下来。 难道要说他关注点错了,自己其实想说的是性别? 不不,不合适。 正琢磨着,一头雾水的邬行迷惑道:“可你分明就是在说个头啊!不然是说什么?” 荆娘看着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无力的道:“算了,没事。” 她转身走开。 跟粗喇喇的大男人说这事,真是自讨苦吃! 而荆娘纠结的时候,阮楹已经被长瑛带着来到了一大树上。 她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千里眼递过来,“用这个,能看得很清楚。” 阮楹惊愕的接过来放在眼前,果然看到了远处的山寨,而且显得十分清晰,她甚至能够看到山寨大门处的守卫,以及那些刚刚逃回山寨的残兵败将正聚在山寨的空地处…… “你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匪寨!而且,还随身带着千里眼?”阮楹钦佩不已。 找匪寨,那不是很轻松的事么! 那么多山匪下山,行迹颇为明显,她只消看过便能猜出方向。 不过说到千里眼,长瑛一时语塞。 第982章 女子不易 这千里眼,还是因为那个时候,长瑛想跟着阮楹一道出地宫,所以偶然想起某个角落里有这么个东西,便翻找出来带上了。 事实上,之前暗中跟踪阮楹时,她没少用。 毕竟,在鸢城大营那时候,她不便离得太近,可离得远了,饶是她不用工具也实在无法看清营中的情形,又如何能看到她? 这千里眼,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因为不知该如何解释,所以长瑛索性闭口不言。 阮楹也没在意,对方平日便不爱说话,保持沉默也是常事,她便只专注的看向匪寨的方向。 因着长瑛的速度够快,过了一会儿,阮楹才看到张炎等人,庆叔已经同他们汇合,一行人正隐匿身形慢慢接近山寨。 他们因为要潜入,所以特意绕到了山寨的侧面寻找入口。 不得不说,庆叔来得十分适合。 他仿佛只是四下瞧了瞧,便找到一处缺口,带着众人悄悄溜进了山寨。 阮楹因为站得够高,这才能将一切尽收眼底,不过山寨里的人并未察觉,就这么被他们摸进了老窝。 之后,阮楹便看着他们四处摸索,还抓了个寨子里的人,将里面的布置研究的差不多了。 这时候,山下的官兵也到了。 就如阮楹最初所料,留在寨子里的山匪并不多,哪怕加上后来逃回去的那些,也就数百人。 官兵这边虽然人数少了些,但有张炎等人里应外合,杀了守卫,强行打开大门,所以匪寨很快就被攻破了。 阮楹放下千里眼歇息的功夫,他们已经将山匪该杀的杀,该绑的绑。 寨子里除了山匪,还有数百人。 其中大半是山匪的家眷。 另外还有被抓来干活的,以及因着种种原因,在山下过不下去前来投奔的…… 官兵那边自会对这些人进行安排和处置。 令阮楹格外在意的,是被张炎他们解救出来的一群女子。 她们足有十来人,虽然看不清神情,但只见衣不蔽体的模样,也能猜想得出,都是被山匪强抢来糟蹋的姑娘。 哪怕被放出来,她们也害怕的挤成一团,仿佛生恐有人上前伤害。 当男子靠近时,那些姑娘明显是抗拒的,连连向一旁躲去。 阮楹透过千里眼看着,都能猜想得出,她们如今是一副怎么样的情形。 那些山匪,真是死有余辜! 半晌,阮楹放下千里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些姑娘肯定是被山匪掠上山的,可见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恨明明还那么年轻,却要遭受这种事,真的是……” “这个世道,女子想要好好活着,何其不易!” 她喃喃道:“也不知她们之后该怎么办?” 家里能够接受她们的,那自然是最好的。 只是免不了要听些流言蜚语。 但这好歹还有处栖身之地。 像是家里不肯接纳的,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还有那表面接纳,实则让她们以各种理由“暴毙”的,就更加可恨了! “你可怜她们?”长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阮楹抿了抿唇,才道:“或许吧,我只希望她们能够好好活着,毕竟,在这世上活一回不容易。若是有那一心求死的,那我无话可说。可若是有那想活的,我的确不愿见她们因为旁的原因而被逼着活不下去!” 第983章 少宫主 阮楹怜惜那些女子,想让她们活下来。 长瑛虽然觉得此事与她们并不相干,况且,倘若自己的性命,自己都无法把握,那只能说明她们的无能。 既然如此,死了也就死了。 他不能理解,弱者的身不由己。 不过,既然这是阮楹所愿,她自然不会说出扫兴的话,甚至还会为她做到。 “既然你担忧她们无处可去,那便派人寻个地方安置她们,如何?” 闻言,阮楹灵机一动。 其实她方才便生出帮助这些女子的心思,只是想着这里离京城山高路远,她能做的也不过是给一些钱财,却无法庇护她们。 不过长瑛的话倒叫她想到一个法子。 或许,她可以去前面的城镇,从当地的镖局里雇些人手,护送这些姑娘中,愿意受她庇护的进京去。 到了京里,她们可以住在庄子上,也可以住在绣坊。 在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们,她们可以重头开始。 阮楹将这个想法同长瑛说了说,便想着叫她送她回去安排此事,但长瑛却道:“不必去找镖局那么麻烦,我有办法能找到更可靠的人。” 阮楹惊讶,“更可靠的人?” 长瑛点了点头,轻拽了下她的袖子,“跟我来如何?” 阮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长瑛便轻揽着她下了树,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下山,但她们并没有回到马车队伍附近,而是去到一处四下里无人的地方。 长瑛站在一片空地的中央,取出一只黑色的细长管状物。 她将之拿在手中拧了几下,管口朝上,突然“咻”的一声,有东西从管内冲出来,带着尖细的哨音,直直的飞向了空中…… 阮楹已经意识到,她这是在传信。 她仰头看去,只见那带着哨音的传信弹飞得极高,仿佛冲破了云霄一般,半晌,才炸开散落下来。 银白的火光倒不算大,宛如一朵花。 但即便在白日里,也颇为显眼。 若是习武之人,想必在很远的地方都能瞧见。 阮楹蹙起眉头,大为疑惑的问道,“你这是在召唤何人?” 明明问过她的身世,一直在地宫中长大,而地宫中除了她和她的师傅并没有其他人,也从未听说,她在外面还有相识的人。 突然以这种方式向外传讯,叫阮楹不由的生出几分不安。 她……到底是何身份? 长瑛含糊的道,“是些能用的人,比镖局的镖师一定要可靠的多。” 她明显是不打算详细解释。 阮楹迟疑着,也不好再深问。 哪怕她同长瑛的关系比最初和缓了许多,但两人远远没有达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对方认识何人,那是她的隐私,她不想说,阮楹实在不便探究。 两人约么等了小半个时辰,人陆陆续续的来了。 足有二十来位,有男有女,年纪从弱冠到不惑不等。 他们做不同的打扮,有的衣着富贵,有的却像是寻常百姓,甚至还有一位虎背熊腰的男子,像极了货栈的帮工。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看到长瑛,个个神情都很激动,有的口中还连连道,“像!太像了!” 然后便恭恭敬敬地向长瑛行礼,唤他“少宫主”。 他们彼此之间也寒暄了一番,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想必不会再有人来了,他们又一起向长瑛拜下,“属下恭迎少宫主携夫人出宫!” 第984章 分明是个男人 阮楹惊呆了。 长瑛是少公主? 不不,应该是少宫主吧! 不过,他们唤她少宫主也就罢了,这“携夫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道是在说她吗? 可她不是啊! 不,重点是,难道他们看不出长瑛是女子吗?她要怎么娶夫人? 阮楹缓缓转头,看向长瑛,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但长瑛此时却没有看她,而是向着那些人抬了抬手,“都起来吧。” 他淡淡的道:“师父故去之前告诉我,若我出宫放出信号,那些愿意前来的,便表示乐于效忠于我!而那些没有来的,便是自动脱离幽游宫,从此再无干系。这话,你们想来也都听过?” 众人齐齐表示:宫主闭关前,的确是这么下令的。那些未曾前来的人,自此不得再以幽游宫的名头行事,而幽游宫也不会追究,只当是从未有过交集。但是,若他们未能前来,却还在行事时打着幽游宫的名号,那一旦被发现,杀无赦! 长瑛满意的点点头,“你们即是知道,照着做便是了,日后,除你们之外的人,再有不相干的,打着幽游宫的名号行事,一律清除掉!” “至于你们,我给你们几日的功夫,将幽游宫名下的产业整理出来,报于我。” “另外,你们派一些可靠的人手,最好是女子,护送一行人前往京城。” 他淡定自若的发布着一连串的命令,阮楹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了似的。 她从没有见过长瑛有这样一面。 不过心里到底是在意着那些人方才唤她夫人的事,于是在众人向长瑛回道:“请少宫主放心,我等必然按您的吩咐行事!”之后,她便开口解释道:“诸位,我并非你们少宫主的夫人,还请知悉。” 那些人愣了片刻,其中一位略年长的妇人不由的看像长瑛,直爽的道:“少宫主,这位当真不是您的夫人吗?依属下看,这位姑娘倒是与您十分相配,想来日后若是诞下小宫主,必然是姿容无双,聪慧绝伦!” 阮楹心乱得很,但闻言仍是抽了抽唇角,此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长瑛淡定的开口,“不是。” 听到这两个字,阮楹稍稍松了口气。 可随即就听他又补了一句,“不过我出来后,一直同她在一起,你们见到她,一样要恭敬。”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会意的笑了。 这话明摆着,就算现在不是少宫主夫人,那日后也必定是的。 他们笑着向阮楹行礼,果然俱都十分恭敬。 那妇人还暧昧的道:“劳烦姑娘照顾少宫主了。属下管着几家宫中的绣楼和胭脂铺子,这些年经营下来,也算是小有名气,颇得年轻姑娘们的喜爱。等晚些时候,属下便叫人送来给姑娘试试看,若是有可心的,您尽管吩咐,日后会定时送到姑娘面前的。” 对方的态度隐隐带着讨好,十分殷勤,阮楹哪怕心中再烦乱,也不好冲着对方发作,只得疏离的推拒道,“不必了,我同你们少宫主不过是暂时同行一段路,不便受您的礼。” 说着,她便狠狠的瞪向长瑛,眼中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 到了这种地步,她也不必再疑惑了。 长瑛他……根本不是女子,分明是个男人! 第985章 难道不知男女有别 而且,长瑛是男子的事,他这些属下应该都是知晓的,所以才会将她误会成他的夫人。 阮楹木着脸,一时无法做出表情。 她实在不能理解,既然是男子,为何要做女子装扮? 而且扮得还如此自然,让人没有发现丝毫的破绽! 而这些人,若不是从来没见过长瑛,肯定也是多年不碰面了,见他这副打扮,竟也接受的如此良好,完全不存在疑惑。 难不成,男扮女装是他们那什么幽游宫的特色? 甚至连长瑛口中的师父,那位幽游宫的宫主,也是男子扮成的?! 阮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这是何等奇葩的嗜好! 长瑛被瞪,却很莫名。 因着他从小 便做这样的打扮,从来也未觉得有何不对。 对于男女的性别,他其实并没有很清晰的意识,又不大通世情,自然也就不明白阮楹的愤怒。 他只当是自己耽搁的太久,令她不高兴了,便道:“那些女子一时半刻想是不会离开的,你也不必太着急,我们现在过去也来得及。” 说着他便上前来拉阮楹,“你既是不放心,那我们这便过去。” 他竟是打算像来时那般,揽着她的腰,用轻功带她回去。 阮楹用力推开他的手,险些气笑了,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们两人这一来一往,叫那些幽游宫的属下看得津津有味,全都只当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毕竟少宫主都说了,他们会在一起,那显见是用不了太久就会成亲吧! 这大抵就是未来的小夫妻两人在耍花枪呢! 也亏得阮楹不知他们的想法,不然非被气吐血不可。 莫名的,身边人由姑娘变男子,莫名的,自己被安上一个少宫主夫人的头衔,而制造成这一切莫名的罪魁祸首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长瑛的确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推开,她不是急着回去吗?那还不走? 他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阮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正欲质问,瞥到那些幽游宫的属下,她又改口的:“你跟我来!” 见他们要单独说话,幽游宫的众人立刻识趣地主动退开。 阮楹见状,便没再另寻他处,直接道:“你是男子?” “是。” “那为何不说,还做女子打扮?” 长瑛平静的道:“你没有问,而且我同你说过,唤我长瑛,不是长瑛姑娘。至于打扮……我自小就是这样打扮,有什么不对?” 阮楹横眉立目,“你还敢说?何止不对,那是大大的不对!明知我们都误会你是女子,你便该解释清楚,可你呢,不但不解释,还以女子的身份同我们相处,任意的亲近……你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吗?你这样简直就是……” 她喉咙间哽住一口气,有些说不下去了。 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遇着这种事。 对方的行径,简直比那些登徒子和采 花贼还可恼! 毕竟那些下 流胚子是明着做坏事,可这人,却是毫无异色间,就占了姑娘家的便宜! 想到之前还被他揽着上树下山,阮楹便是一阵膈应。 幸好除此他没有更加接近的举动了,否则哪怕明知敌不过,她也要想方设法杀了他! 第986章 充斥敌意 长瑛不知她那里有杀心闪过,自顾想了想,坦然的道:“你若不喜我是男子,将我当成女子也可,我不在意这些。” 你不在意?呵,呵呵,好得很! 可你怎么不问问,我在不在意? 阮楹无语到了极点,他分明是男子,又如何将他当作女子? 不过她也知道,现在发脾气已是于事无补,于是尽快冷静下来。 其实恢复了些许理智后,她便看出来了,面前的人是真心那么想的,不在意她视他为男,抑或是为女。 阮楹咬了咬牙,也意识到,他对男女之别根本毫无应有的反应。 所以,倒并非有意沾她便宜。 想明白此节,她突觉有些无力。 这种情形,简直跟他说不明白。 阮楹深吸了口气,按捺下自己蓬勃的怒气,冷下声音道:“罢了,回去吧。” 既然知道了他男子的身份,阮楹自然不肯由他带回去。 只是他们离马车队伍尚有段距离,自然不可能走着。 所幸,那些幽游宫的属下大半是骑着马来的,阮楹便借用了一骑。 她要骑马,长瑛自然也只能牵了属下的马匹。 只是阮楹一路上都不肯再同他说话,长瑛深觉自己太过冤枉。 无论他是男是女,两人不都是这般相处吗? 那个时候,在鸢城大营的最后一个晚上,岑王抱着她,两人共骑一骑,也没有见她推拒。 还有,在那瞭望台之上,他分明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了。 虽然很短暂,但他确实看到了,而且是岑王先去抱她的。 可那时候,阮楹却是笑着的。 那样才叫任意亲近吧! 而自己,不过是轻揽着她,还是因为她不会轻功。 除此之外,平日里顶多是站到她身边罢了,那算什么亲近呢? 长瑛想到那晚看到的,阮楹与宋文燮在一起时的情形,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原本觉得宋文燮还算顺眼,毕竟他生的好,而且他以为同他在一起会很开心,否则,长瑛也不会动念头说要同他成亲。 可是这会儿,想起此人,他却觉得格外的厌恶,心中不由的充斥着浓浓的敌意。 边想着边骑马前行,没用太久,他们一行终于回到了溪边。 他们抵达的时候,原本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山匪,都已经不见了。 而张炎等人也已经回来。 他们正在等着阮楹,还在小声商量着,不至长瑛将阮楹带去了何处,要不要去找一找? 乍然见到他们骑马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串人,众人都很惊讶。 迎上前行过礼,冲在最前面的曲思连忙问道:“姑娘,您怎么骑马回来了?这些是……” 说着,她看向幽游宫的众人。 悠游宫的一众人也在打量着他们,并猜测着阮楹的身份。 但阮楹此时全无心思介绍,亦无心解释,将马匹交还给幽游宫的人,便转身道,“这些是长瑛的属下。” 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看向张炎,“匪寨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张炎收回探究心,立时拱手道:“回县君,寨中人俱已被官兵带回城中。山匪和家眷自是要定罪的,其他,若是确认过,是无辜被掳进山寨的人,很快便放他们自由。唯有一些姑娘家……” 第987章 不通人情 张炎叹了一声,带着几分为难和几分恻隐说道:“那些姑娘在匪寨中受了极大惊吓,官兵那边特意留下几人,等到询问清楚,她们家在何处,便会将她们送回去。” 哪怕他没有说的太明白,阮楹也能想到,那些姑娘没有说出家在何处的,并不一定是说不出来。 大抵是知道,自己这种情形,根本没办法再回去了。 又或是,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才不肯说出来。 同她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阮楹思忖着便道,“你带长瑛和他这些属下再上山一趟,问问那些姑娘,若是有记不得家在何处的,可愿意被护送去京城?我会负责安置她们。当然,我不清楚她们从前在家中过的是何种生活,但我这里,也只是比照着寻常百姓的日子来安置罢了。” “另外,你同她们说清楚,我不会限 制她们的自由,她们想做些什么也都是可以的。但,到了京城,我只给她们三个月的时间休养。三个月之后,想要离开的,可以去自谋生路,而想要留下的,就要在庄子或是绣坊做工,自食其力了。” 她有善心,但并不是无底线的。 她不可能养她们一辈子,真想要站着活下去,还要靠她们自己。 张炎和阿庆等见过那些姑娘的人,都觉得这个安排再好不过了。 张炎立时便应道,“县君宅心仁厚,这无异是给了她们一条生路,相信会有姑娘愿意前往的,属下这便再走一遭!” 言罢,他看向长瑛,客气的道:“劳烦长瑛姑娘了,咱们这便去吧!” 长瑛却摇摇头,先是道:“不是长瑛姑娘,是长瑛。” 随着,他向身后那些属下看了一眼示意,然后道:“你带他们去,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我便不去了。” 张炎只道她性子古怪,也没在意,爽快的应了一声。 幽游宫众人为首的一名男子则会意的笑眯眯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这便随你过去。放心,你只要说个地方,我们定然将人妥妥当当地送到京中!” 张炎看向阮楹,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应道:“劳烦,那你们随我来吧!” 他们很快离开。 阮楹心累得很,无视了众人神色各异的神情,径直往马车走去。 长瑛象平日一样跟过去。 阮楹察觉,在马车前蓦地站住脚,转头看到长瑛正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明显是要一道上马车,她顿时冷下脸,“你不要跟过来,我想独自呆一阵!” 长瑛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道,“你还在生气吗?可是我说过的,你可以继续把我当做女……” “够了!”他话未说完,便被阮楹咬牙切齿的打断。 这人竟不通人情到了如此地步,随口就要揭穿自己男子的身份。 是了,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无所谓的事,可是旁人会如何看待她? 哪怕在场的并没有陌生人,但邬行和庆叔等人,对阮楹来说,并不是能够百分之百信任的人。 再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得知此事后,只会谴责长瑛的欺瞒,同情阮楹的被骗,那也足以令阮楹觉得极不舒服了。 她何尝需要如此? 第988章 离我远着些 阮楹缓缓吐出口气,力图稳下情绪,她不带感情的道:“我的确是很生气,非常生气,而这怒气一时半刻是消不去的。倘若你想让我舒心些,就离我远着些。我这样说,你可听得明白?” 长英闻言,脸色泛白。 话,他自然是听明白的,正因为听明白了,所以心头隐隐作痛,仿佛被人拧了一把似的揪痛起来。 阮楹却没有再理会他,径直上了马车,只留长瑛神色难看的站在车外。 其他人从没有见过阮楹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曲思也没有见过自家姑娘这般生气。 她心想,定然是长瑛做了极大的错事,否则不会惹得姑娘这般恼怒。 曲思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守在马车外。 既然自家姑娘不想见长瑛,那她便得拦着些,倘若长瑛想硬闯,那是万万不行的! 而荆娘看了看马车的方向,又打量着长瑛,拧着眉头,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 鸢城大营。 主帐内,李将军正看向上首的宋文燮,又是赞叹又是敬佩。 “殿下,这阵子,您带着咱们连连获胜,北承人被打的抱头鼠窜,实打实的损失有数万人!如今,下官看他们已经是知道厉害了,否则不会龟缩起来,不敢再露头。就不知道,您接下来可还有何安排?” 宋文燮笑了笑,“这些胜迹,并非我一人之功,营中的将士们俱都辛苦了!至于之后……这眼见着便要过年了,天气也越来越冷,北城人又龟缩起来,也不宜再对战了。这些日子暂且就留在营中操练吧!” 一顿,又敛了笑,肃然道:“不过你告诉他们,不可懈怠!” “尊令!” 李将军见他没有其他安排,又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宋文燮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面摆放的空白折子上。 他准备写封密折送进宫里,说明这边的情况。 同时,还要询问嘉乐帝,这北承,还要不要继续打? 若是再打,他下一步计划便是夺城! 但那样一来,鸢城大营的兵力只怕有所不足,还需嘉乐帝下旨派人增援。 若是不打,那他也该回京了。 想到他同阮楹说过的,回京两人便完婚的话,宋文燮不由的勾起唇角,扬起个万分期待的笑容。 在营中操练了两日,宋文燮为了让兵士们不至懈怠,从而保持住那股奋勇之气,忽然想起长瑛的那处地宫,很快便决定去带人探一探。 毕竟,被坑进过那处地宫的可不止他们一行人。 想想那地宫内遗留下来的尸骨,饶是宋文燮,也觉得不寒而栗。 尤其是,鬼坡处于两国交界之处,坑害的或许有北承人,但极可能也有不少的大苑子民。 宋文燮离开地宫的时候,就想着,要将这个危险之地拔除。 之前同北承对战,没有顾得上,而现下,从各方面来说,正是时机。 就算那长瑛功夫再高,他们既已有了防备,自然不会再像上回那般无声无息的中招。 盘算好了,宋文燮便带着人出发前往鬼坡。 他并不知道,长瑛此时早已经不在地宫之内了,还特意挑了目力极佳的兵士,趁着傍晚时分出发,待到接近鬼坡时,潜行而往。 果然顺利接近。 来到上一回,他们掉落进地宫的机关附近。 宋文燮先是让人燃起小堆的火,一来是将冻住的地面化开,二来也是为了试探下面的动静。 不过直到火苗的热度将地面全部化解开,那些机关也没有启动,宋文燮当即便下令,“将此处挖开!” 第989章 探查地宫 这一回来的兵士当中,有不少正是上一次被坑害进地宫,遭受了一番折磨的。 如今,岑王殿下要对地宫出手,他们自然个个摩拳擦掌,势要将这个鬼地方攻破不可! 不过,地面出乎意料的好挖,而且没挖多久就露出了机关。 这事仔细一想,倒也能明白。 这地面,想来只是一层掩饰。 毕竟机关开合,人便从地面直接掉落下去,可见这上面的地面,应是早就被处理过的。 之所以一直没被发现,不过是没有掉落地宫的人,不会想到这地面之下有诡异之处。 而掉落地宫的人,在他们之前,应是没有成功逃脱的。 因此,这才成了一个秘密。 而现在,火光之下,机关袒露出来,那机关就像安在地上的,可以开合的门一般。两扇木板,现在看去是紧紧闭合的。 宋文燮观察了片刻,见机关丝毫没有被触动的迹象,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但仍是令两名力气颇大的亲卫上前,“你们先试试,能不能将它撬开,若是不成,再换别的法子。” 亲卫应声上前。 他们拿着铁镐在旁侧尝试了一番,居然真将木板撬起缝隙,宋文燮点了点头,命他们继续。 撬起一道口子,便上前塞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防止回落。 石头从小的换成大的。 最后,听到一阵“嘎吱嘎吱”的刺耳响动,随即“砰”的一声,木板被撬起来了! 宋文燮又让人将要落未落的木板拽出来,随即拴好绳子,打算亲自带数名亲卫下去探查。 “主子,还是属下去吧!您在上面等消息,若有异样,属下及时出声。”童穆连忙上前阻止道。 那长瑛功夫高强,还会使毒,下去太过危险了。 宋文燮瞥了他一眼:“只放你们下去,恐怕是去一批,给那长瑛送一批苦力。” 之前不是没有尝试过,大抵也只有他能同对方斗个旗鼓相当,童穆等人不是她的对手。 童穆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禁羞愧的道,“是属下无能。” 宋文燮摇了摇头,“不必劝了,一道下去吧!总归这一回,一定要把此处毁掉,否则那女人还不知会坑多少人进去!” 童穆用力点点头。 他们拽紧绳子,顺着那陷阱一路滑下去,平安落地后,很快点着火把。 宋文燮警惕地四下看过去,却意外的,并没有发现长瑛的行迹。 这倒怪了。 按说,上面那么大动静,她应该早便听闻才是,怎么竟是毫无反应? 但无论是何原因,导致长瑛对他们的行动不闻不问,宋文燮都更加的胆大了,他带着亲卫将地宫搜了个遍。 其间,虽然路径没有变化,但也遇上不少险恶的机关。 连珠箭,毒水喷发…… 个个都是要人命的,不过宋文燮之前被关在这里,也不是白给的,到底是倚仗着那时在地宫里探索的经验一一避过。 甚至,有些机关,他直接使用暴力将之彻底破坏掉了。 他们极快速的将地宫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长瑛的影子。 宋文燮这才确凿了自己的猜测,她的确不在地宫里了。 不过,他并不感觉高兴。 尤其是想到正在回京途中的阮楹,心里便不由得一咯噔。 那女人…… 该不会是因为中了荆娘的毒,心怀怨恨,所以去寻她报仇了吧? 第990章 第一步 宋文燮正暗自琢磨着,突然觉得气息不畅。 回头看去,果然亲卫们也动作变得缓慢,脸色发乌。 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 宋文燮心内暗道:大意了! 他忙拿出阮楹给他的解毒丸分给众人服下,这才慢慢缓过来。 可想来想去,竟不知是在哪里中的招。 脸色有所恢复的童穆心有余悸的道:“主子,那女魔头既然不在地宫,咱们还是尽快退出去吧!她这个地方太邪门了,也不知怎么的就中了毒!” 宋文燮微微颌首,他也无心再待下去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不过地宫这边肯定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要破坏这地方,从里面来不太容易。 支撑地宫的主支柱,是巨大的石块,当初建造时,便不知用了多少人力,仅凭他们几人无法毁掉的。 于是出来之后,宋文燮吩咐道,“将附近全部探查一遍,但凡有机关处,都像刚才那般毁掉,全部做完再来禀报!” “是!” 他又提醒道,“只探查机关入口,你们不可擅自下去,地宫之内仍有机关和毒气,太过危险!” 众人脸色一肃。立刻又积极应了。 没错,破坏令人陷落地宫的机关,只是第一步。 就算无法令地宫坍塌,至少,他也要叫长瑛无法再利用地宫来害人! 宋文燮带着童穆先行回了大营,回去之后他便立刻让童穆给身处鸢城的云字号探子传信,让他们传消息给其他人,查探阮楹一行人所在,然后暗中保护,若发现异样,立刻传信给他。 而归途已经过半的阮楹,并不知道宋文燮发出了这样的命令。 他们这日晚上,恰好赶到榆城。 便依照老样子,寻了客栈,包下一座院落下榻。 用过晚饭,长瑛便来了。 阮楹原本不遇见他,他也知道她还在生气,因此同拦下他的曲思道:“有属下传消息过来,是关于那些从匪寨里救出来的姑娘之事……” 阮楹闻言不好再拒绝,只得让曲思放他进来。 终于见到了阮楹,长瑛暗暗吐出口气。 从昨日知道了他是男子,阮楹一直不搭理他,连马车也不让他做了,他只能闷闷的去骑马,甚至用饭也不允他一起。 他能见到她,只有出发和歇息,上下马车的时候。 长瑛别提多郁闷了。 他原本想再同阮楹解释一番,可连这个机会,她都不给他。 “那些姑娘如何了?”阮楹端着茶盏,淡淡的问道。 长瑛垂眸道:“只有两名女子报出家门,说要回家,其他人都愿意按你的安排去京城。现在,那两名说要回家的姑娘,已经被官府安排人前去相送了。而其他人在今早,也起程前往京里,也就比咱们略晚一些。” “听属下说,她们都还算听话。只是有两个,怕人怕得厉害,旁人接近便抖个不停。不过派去护送的人 大多是女子,还算是能安抚下来。” 这么件事,不过三两句便说清楚了。 长瑛搜刮肚肠,想多说几句,奈何他本就不善言辞,说到这种地步,已经是尽力了。 房中沉默下来,阮楹看了看他,“还有吗?” 长瑛摇了摇头。 第991章 嫁给他 阮楹这会儿其实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但不生气是一回事儿,希望长瑛能离开,不再同他们一道,那是另外一回事。 让他离开一事,直接提肯定是行不通的,他不会答应。 所以阮楹在考虑出解决之道前,只能先冷着脸,不想表现的缓和,令长瑛觉得已经事过境迁,哪怕他隐瞒自己男扮女装的事,也不是大事。 当然,在护送那些姑娘回京的事情上,他确实是出了大力。 阮楹便道:“这件事辛苦你和你的属下了,我代那些姑娘谢谢你们。不过现在天色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比之方才,口气到底好了一些。 长瑛察觉,心下顿时一松。 虽然还想留下同她多说几句,但又怕再惹的她不喜,便按捺下,乖巧的点头,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内,正有两名属下在等着他。 长瑛瞥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怎么还在?” 事情都禀报完了,怎么还不赶紧离开? 两人中的中年男子,幽游宫的左护 法段长岭赔着笑,说道:“少宫主,咱们也是留下来想听您的吩咐。您可是堂堂幽游宫的少宫主!哦不,宫主她老人家如今不在了,那您就是宫主,身为幽游宫的宫主,怎么能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听吩咐的人都没有呢!” 更不要说,他们这少宫主,一出来就喜欢上朝廷封的一位县君,据查,那可是世家贵女。 要不然,也不会出趟门能这么大的排场! 相比之下,他们的少宫主可太寒酸了。 衣衫都没几件不说,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少宫主没面子,那不就是幽游宫没面子,幽游宫没面子,那就是他们所有人都没面子啊! 这种事,绝对不行! 在送给少宫主的奴仆调 教好之前,他便先听侯吩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长瑛闻言却皱了皱眉头,断然道,“不需要!你们回去。” 见他拒绝的如此干脆,段长岭急着想再要劝说,旁边的女子,也就是幽游宫的右护 法陈晓燕,暗中拽了拽他的袖子,然后笑眯眯的道:“少宫主,属下知道您不习惯,不过您看,您才入世,好些事儿恐怕都不大了解。就譬如说,您在未来的夫人那里只呆了短短的片刻,是不是因着你们起了争执?” 长瑛一怔。 陈晓燕顿时知道自己猜对了,便顺势道,“我和老段好歹比您多活了一二十年,又早就成家,经历过男女之事。我们跟在您身边,好歹能给您提个醒,帮着您将咱们未来的少宫主夫人哄得高高兴兴,你们二人也能和和美美,您看如何?” 和和美美吗……听起来似乎确实很不错,不过,“你们不要唤她少宫主夫人了,她会不高兴的。” 段长岭哈哈一乐,“也是,姑娘家不好意思,倒是我们冒失了。这位县君,出身世家,肯定看重规矩,咱们大大咧咧惯了,是会惹她不快。” 倒不是因为这个,长瑛想了想,一时又不知怎么解释,便没出声。 倒是陈晓燕看似粗放,实则心细,看出些端倪。 她试探着道:“少宫主,这县君……是不是还没答应嫁给您?” 嫁给他……长瑛发现自己对这个说法,居然接受的十分顺理成章。 他抿了抿唇,“她已有未婚夫。” 第992章 误会 一场 在昨日之前,长瑛以为,他同阮楹能够成为好友,便已经够了。 可是,在这些属下口口声声唤她少宫主夫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满足于只做好友。 因为他并不想看到别的男子亲近她。 阮楹有未婚夫的事,已经令他越来越不舒服了。 这话一出口,段长岭和陈晓燕都惊愕不已。 对方既然已经有未婚夫,为何还同自家少宫主在一起? 而且看情形。那位县君似乎还不打算嫁给少宫主。 这是在做什么?耍人吗? 段长岭当即便露出怒容。 他们虽是江湖人,可幽游宫也曾经名震一时! 就算如今没落了,可还有他们这些老家伙在,容不得旁人这么欺辱他们的少宫主! 长瑛却没有留意到他的神情,而是缓缓坐到两人对面的位子上,怔怔的看着桌面,说道:“我不喜欢她的未婚夫,我会比他待她更好,她为何不愿意对我笑?不但不笑,还不肯理我,不想看到我,就因着……” 他简短的讲发生的事情说了。 段长岭脸上的怒容没了。 对面两个人,齐齐眼角抽搐。 这个时候,他们意识到,刚才根本是闹了一场误会! 原来,他家少宫主根本就是单相思。 两人虽然猜到少宫主恐怕不谙世事,但也没想到。会单纯到这种地步。 他们还以为,那位县君是早就知道自家少宫主是男子,不过是因着宫主曾经的心结,习惯做女装打扮。 谁曾料,对方竟一直真的以为他是女子! 这哪能不生气呢? 别说喜欢了,倘若是位江湖女子,还不得一剑斩过来啊! 对方倒也算是好脾气了,只是不理他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惧于少宫主的武力值。 但无论如何,追求姑娘,不是这么个追求法! 段长岭和陈晓燕对视了一眼,深觉责任重大,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给长瑛说起人情世故。 翌日,一早醒来,阮楹自觉精神还不错。 心情也平稳下来。 她决定今日便找荆娘商量,要怎么劝说长瑛离开。 哪知一出门,便瞧见长瑛站在门口。 今日的他,略有不同。 虽然衣衫依旧是道袍样式,但比起之前穿的,款式却加简洁。 再加上,他挽在头上的发髻,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别有一种淡雅出尘的美! 但,整个人也愈发男女不辨。 若是不熟悉的人,乍一看根本瞧不出来。 阮楹客观的在心里作出评价,迟疑着道,“你先同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等长瑛进来,她便关上门问道,“你这般,是要解开大家的误会,告诉他们你是男子吗?” 长瑛还没说话,阮楹身后的曲思先惊叫了一声,指着长瑛结结巴巴的道:“他他,他是男子?!” 长瑛点头,“我是。” 曲思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可,这怎么可能呢,你明明是姑娘家啊!” 半晌,仿佛在长瑛淡定的表情里相信了这话,曲思的脸色和语气徒然危险起来,“你既是男子,又怎么能隐瞒不说,还整日里,跟在我们家姑娘身边进进出出的?!” 她的眉梢高高挑起,似是长瑛的回答一个不对,她便要冲过去教训对方。 阮楹头疼的扶额,在长瑛开口之前先一步道:“曲思,你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我来解决。” 第993章 不要揭穿 “可是姑娘,他他……” 曲思的胸脯急剧起伏着,她太生气了,怎么能这么做? 这不是败坏他们家姑娘的名声吗? 万一日后传到岑王殿下的耳朵里,生出误会,又当如何? 那他家姑娘多冤枉啊! 阮楹拍了拍她的手臂,“我知道你是在为我不平,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再生气也没用了。还是让我问完话再说其他。” 她都这么说了,曲思只能忍耐下。 阮楹再向长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长瑛摇摇头,“现在不会说出来,只是适应一下,毕竟我早晚要恢复男装。” 阮楹拧眉道:“你不是说我若不喜,将你当看作女子也可以吗?可见你之前是一直打算穿着女装的,为何如今又改了主意?” 长瑛动了动唇。却没将原因说出口。 因为这是那两名属下给他出的主意,说是阮楹一直以为他是女子,自然不会对他生出情意,他若真想同阮楹成婚,有未婚夫倒不是大碍,关键是要让阮楹喜欢上他。 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恢复男装。 当然,还是慢慢来。 毕竟随行的人也都以为他是女子,才没有对他亲近阮楹的行为有所置喙。 他若一下子便换了男装,那些人定然不允许来接近阮楹了。 长瑛觉得他们两人说的还算有道理。 于是,今早便穿了他们准备的衣裳,也按照他们所说的打扮起来。 不过,说需要适应也是真的。 他从小穿女装,乍然恢复男装,不说旁人如何,他自己便先不会习惯。 但阮楹如今还不知道,他不仅想成为她的好友,更想同她成亲,因此长瑛便无法把这些理由尽数说出来。 阮楹见他又沉默下来,不由暗叹了口气。 虽然没能猜透他具体在想什么,但隐约觉得,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同荆娘商量,拿出个对策。 之所以是荆娘而不是别人,自然是因为,荆娘的毒术是经过验证的更高一筹,想必是能令长瑛有所忌惮的。 阮楹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不多问了,原本你穿什么,如何穿,也是你自己的喜好,与我无关。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暂时不要揭穿男子的身份。” 否则,不管是邬行和张炎,又或是庆叔等人,都必然会为了维护她,而驱离长瑛。 甚至会想要狠狠的教训他。 到最后,极可能演变成武斗。 阮楹并不希望看到那种场面。 长瑛想起两名属下的话,也觉得暂时不揭穿为好,因此便点点头。 他们一道下了楼,其他人已经在等了,众人这便启程。 长瑛自然还是如昨日一般骑马而行,邬行见状便笑着,悄声对他道,“长瑛姑娘,县君还在生你的气呢?” 长瑛点点头。 邬行琢磨着,“不应该呀!据我所知,县君的脾气好的很,轻易不发火的,你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她如此不快?” 长瑛摇了摇头,没说话。 邬行不明就里,只当是姑娘家的矛盾,他不便说出口。 又想着,他被这么下脸面,是不是心中也有不快? 怎么说也是个年轻姑娘,想来也是要面子的。 本着打圆场的初衷,他笑呵呵的道,“还请长瑛姑娘担待一二,县君虽然平日里行事稳重,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偶尔发个脾气那也实属正常。” 第994章 他无法接受 县君同长瑛,两人差着好几岁,年轻大的让一让,这都是常理了。 况且,县君的为人,邬行自认也算是有些了解。 绝不是那等无理取闹的。 他觉得,这回的事,多半是长瑛理亏,因此才会这样劝道。 “况且她出身世家,不像江湖人有事骂一骂,打一架就过去了。我同你说,其实世家贵女们有事都爱往心里装,从不在外表现出来,结了仇,她们也便暗中捅软刀子,叫你无知无觉便中了招。像县君这般表现出来的,那反而是光明磊落,气一气就过去了。” 长瑛听得十分认真,“所以,她其实同寻常的世家贵女不一样,对吗?” 邬行连连点头,“那是!咱们县君那真是极好的人。你只看荆娘就知道了,荆娘早前可是大大的得罪过县君,可是你看县君并没同她计较,反而事情过后,还尽心尽力的帮她。也是因此,荆娘觉得县君很可交,两人如今也算是朋友了……” 事关阮楹的过去,长瑛很乐意多听一些,难得主动追问道:“荆娘如何从大大得罪过她?” 说到这个,邬行嘿嘿一笑,很有分寸的道:“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我就不好说了,改天有机会,你可以自己问荆娘。总之呢,你这个肯定都是小事,过两日就没事了。” 长瑛若有所思的低声道:“希望如此。” 而此时,被他们提及的阮楹和荆娘,也正在马车内说起长瑛。 阮楹十分谨慎的让曲思盯着外头,看长瑛驱马走的远了,确定这个距离,哪怕他耳力再好,也不可能听到她们的谈话,这才开始。 “荆娘,我遇到了件十分棘手的事!” 荆娘敏锐的道:“与长瑛有关?” 阮楹点点头,酝酿了片刻,艰涩的道:“长瑛他……他不是女子,而是男人!” 荆娘瞪大眼睛,猛的拍到大腿上,“他竟然真的是男子!” 闻言阮楹也惊讶了,“你发现了?” 那怎么不早告诉她呢? 荆娘听出她的潜台词,不由尴尬的道,“我要是能确定,那肯定早就告诉你了!问题就是,不能确定啊!” 她不禁说起,那次验药时,去找长瑛现的异样。 可是之后,她再怎么看,也寻不出破绽。 当然,长瑛表现出来的,肯定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家女子,但说他是江湖女儿,那是半分没有违和的。 荆娘苦笑道:“老实说,有几次,我甚至觉得他比我还更像个女人。” 阮楹理解的点点头,叹道,“确实如此,也不止你一人,大家都没有看出破绽!他毕竟从小就如此打扮,甚至他自己对是男是女都没有太大执着,旁人又怎么能看穿呢?” 她微微仰起头,“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多大意思了,为今之际,我想让你同我出个主意,还是得让他不要再跟着我们一道才是。” “你说,若我直接同他提出,分道而行,他会是何反应?” 话音未落,荆娘便立刻道:“千万不要!” “我早同你说过,他待你与旁人不同,近些日子,更是巴巴的跟在你身边,连本该曲思做的事,都抢去了不少,可见他对你的执着。说起来,也不尽像男女之情,但无论如何,你若突然要赶他走,他准保无法接受。” 第995章 我去说 阮楹同荆娘有相同推测,也因此,她才没有贸然向长瑛开口。 只是,事情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 阮楹幽幽的道,“我不能任由他这样下去,这眼见着也快要到京城了,他若一直跟着,到了京里,难不成还要跟着我回侯府吗?到时,我岂不要担心他一言不合便会对我家人出手?” “再者说,我可是有未婚夫君的人!虽说他如今还在鸢城,半未归来,但长瑛若是一直留在京城,他是男子这件事早晚会揭穿,到时我又该如何向岑王解释?” “当然,我说了,他定是信我的。但他面对外人时,又该如何自处?我不能不为他考虑!” “最后,我也要考虑自己的名声。这次出门,本就是冒了极大风险的,那也是因着岑王出事,我不得已为之。我不能再担一个放 荡无形,与年轻男子同进同出的污名!真要事情严重到那种地步,我便是跳到护城河里,也洗不清了!” 这还真是…… 自长瑛来了,可不就是与她们这些女子同进同出吗? 等到别人发现了,长瑛其实是男子,那便怎么解释都很难解释的清了。 荆娘越听便越是内疚。 她后悔早没将自己的怀疑告诉阮楹。 倘若那时她说了,阮楹必然会小心查证,说不得,早便揭穿此事了。 偏她死要面子,怕弄错了,总想着拿到确凿的证据再说。 一拖二拖的就成了现下这种局面。 荆娘觉得阮楹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也有她的责任,便自告奋勇道:“你直接开口让他离开,他若恼了,便真撕破脸,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不如让我去同他说吧,万一他恼羞成怒想动手,我也是不怕他的!” 阮楹目光一凝,“他会向你出手吗?” 她突然想起,遇到山匪的那个时候,长瑛一剑刺穿山匪头目胸膛的一幕。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长瑛下手果断。 可如果,他动手的对象是荆娘,那她只会觉得可怕,又担忧。 而且,荆娘能招架得住吗? 要荆娘自己说,那肯定招架不住啊! 论起真功夫,她绝不是长瑛的对手,不过她也不是全无底气。 但不可讳言,肯定是存在危险的。 荆娘便换了个说法,“他应该不会主动向我出手,反倒有可能是我先控制不住脾气,跟他动手。不过我肯定不会傻到真刀真枪的同他打呀,那个不是我的擅长。” “你放心!我在找他之前,肯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么说吧,就连我的头发丝,他若敢碰一下,我也要叫他有来无回!” 荆娘几乎要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不会有事。 阮楹一想,若真如荆娘所说。那就确实还好。 她犹豫再三,最终点了点头,“那就辛苦荆娘你了。不过,你别激怒他,只提两句便好,他若不同意,我便亲自同他说。总不成,我不想同他打交道,他便要杀了我泄愤吧!” 荆娘心道:杀了你倒不至于,但以长瑛的功夫,将你掳走,却是毫无问题的。 到时候,山高海阔,我们可上哪里去寻你啊! 且不说你家人会如何反应,便是岑王,只怕也会将江湖闹个天翻地覆。 虽说这江湖同我没甚么干系,但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这是一准的事! 为了大家着想,也要妥善的解决此事啊! 第996章 露出真面目 时近晌午,阮楹一行人没有刻意往城镇赶,差不多该歇脚时,便寻了一处清净的大树下,停靠下马车马匹,开始生火热了热干粮,将就一餐。 阮楹也不例外。 当然,她没有吃硬梆梆的干粮,而是用的曲思特意备下的糕点。 也亏得如今天冷,放上半天并不会坏掉。 只是味道自然也不会多好。 但阮楹已经习惯了。 甚至,她觉得这比赶往鸢城时要好上许多。 至少不必为了赶路,骑马而行,双腿磨得鲜血淋淋。 惟一不好的,就是长瑛紧随其后坐到了她的旁边,让晚来一步的荆娘只得头疼的坐到了对面。 至于邬行等人,都坐在了另一边,倒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幕。 阮楹横了长瑛一眼,见他期待的看着自己,仿佛在询问,她是不是已经不再生气了。 阮楹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好笑的感觉。 虽然明知道他在旁人面前未必是这般,但在她这里,却总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叫她只觉得无奈头疼,倒很难因为他功夫高强而生出多少惧怕的心思。 阮楹垂下眸子,不再去看他,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抿着点心。 沉默的用过一顿午饭。 阮楹很快回了马车上,长瑛又想跟过去,这时荆娘叫住了他。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同你说,是关于她的,跟我过来一下。”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阮楹。 长瑛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随着荆娘去到了远些的地方。 这个时候,众人休息的休息,收拾的收拾,无人关注他们。 荆娘站定后,便懒洋洋的倚上一棵大树的树干,上下打量着长瑛。 半晌,她感慨的道:“你扮起女子来,还真是天衣无缝啊!倘若你不是有意泄露,想必她也不会发现你是男子吧!” 长瑛面色微冷,“我没有扮女人。” 他不过是没有特意说明自己是男子罢了,旁人误会与他有什么相干。 而召唤幽游宫的属下前来,他也只是为了帮阮楹罢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刻意让她发现她身份的意思。 不过是机缘巧合! 就是如此。 荆娘哼笑一声,也不同他争辩,只道:“其实我有些奇怪,就算你在地宫里长大,你的师父没有教你为人处世之道,但你出来也有段时间了,跟着我们一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什么叫做男女有别吗?” “不见邬行和阿庆他,包括张炎等人,他们行事时,都会对我们这些女子避嫌,自觉的保持距离,哪怕说话,也要有其他人在场,绝不单独会面。这些,你分明应该都看在眼里的。” “以你的聪慧,不应该看不出这意味着什么,但你偏偏视若无睹,仍是一派泰然自若的模样!” 长瑛撩 起眼皮,目光锐利的看向她,带着浓浓的压迫力。 这个时候的他,与平日在阮楹面前大不相同。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这是露出真面目了? 荆娘心下冷哼一声,之前设想的要委婉些说话,可是看到长瑛这副模样,她便将委婉的念头抛在了脑后,不仅挺直脊背,出口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了。 “自然是说,你有事没事就别往她跟前凑了,旁人瞧不出来,可你自己心里总有数吧?你一个年轻男子,总往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身边转悠,象话吗?” 第997章 弄死他一了百了 荆娘冷笑,“她年纪小,面皮薄,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可。我却看不过,我听她说,你是逍遥宫的少宫主?虽然,我在大宛呆的年头不算久,但幽游宫的名头,我也听说过。曾经名震一时,你是位少宫主,论起来也是个人物了,再怎么不懂事,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这可不是少宫主该做的事!” 长瑛沉默的片刻,道,“我没有要欺负她,我是想娶她的!” 荆娘心里一紧。 还真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看样子,这是开窍了? 荆娘心下琢磨着,面上却不显,她盯视了长瑛片刻,蓦地笑了一声,“不可能的,少宫主,你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是侯爷的女儿,当今陛下亲封的县君,打小过的是锦衣玉食,奴仆成群,高高在上的日子!你是什么?是幽游宫的少宫主,可那还不是江湖人,是草莽,你拿什么娶她?” “况且,她也不会喜欢你的,她有未婚夫,你不是知道吗?岑王殿下,皇上的亲弟弟,手握权柄,功震朝廷,她嫁过去便是亲王妃,只会比现在地位更高!” “一位有实权的王爷的妻子,这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在京里,可谓是被其他夫人贵女们争相追捧的人物。或者说,她要何物,不需要多说,便会有人送到她面前!可嫁给你有什么?地处偏僻,暗无天日的地宫,你打算让她日后生活在那里?你自己觉得可行吗?” 荆娘越说越觉得长瑛实在异想天开,一时也没留意到长瑛的脸色有多么冰冷。 “不行的,是不是?你心里应该也很明白,你跟她的距离很遥远,你们两个人身份不相配,家世不相配,生活的环境就更加不相配了,根本无所谓谈婚……” “论嫁”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长瑛毫无预兆的猛然出手,五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就扼在了荆娘的脖颈间,力道之大,竟是令她无法移动分毫! 荆娘被死死的扣在树干上。 而长瑛的目光冷酷无比,甚至还在缓缓的往手上加力。 “你说够了没有?你算什么东西,我同她之间的事是你能够置喙的吗?” 荆娘被迫仰起头,她费力的喘 息着,脸胀的通红。 可是她的眼中除了最初被扼住的慌乱,很快又平静下来。 此刻斜眼看着长瑛,甚至带上了几分嘲讽。 长瑛心头愈发怒火翻涌,他咬了咬牙,手上正欲再用力。 这等丑八怪,死不足惜! 却突然间,四肢泛起酸软,手脚,甚至整个身子,只在瞬间,便用不上力气了! 长瑛面色徒变,不由自主的收了手,向后退去,直到数米开外,才停下来。 “你下毒……” 恢复了自由,荆娘缓缓吐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颈子,确认没有大碍,这才哑声说道,“你下手,我下毒,咱们这也算扯平了吧!” 她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很大可能,还是因为长瑛刚才情绪太过激动了,忘了防备,这才让她能够得手。 荆娘暗自庆幸。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没打算将你怎么样,不过是想同你‘和平’的谈一谈罢了!” 虽然方才,她的确是挺想弄死这小子的! 不,或者说,从阮楹向她讨主意,想同此人分道扬镳的时候,荆娘的脑子里就转了几十种毒药的功效和下毒的法子,想要把他弄死,一了百了。 第998章 想杀我? 只不过,荆娘在看到队伍里多出的那一男一女,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却颇有实力,明显遵长瑛为主的时候,她又很快打消了弄死他的念头。 之前的话,并非说谎。 幽游宫的名头,她的确听说过。 事实上,不止她听说过,江湖上略有些年纪的人,大抵没有哪个不知道幽游宫的。 剑法高超,天赋绝伦,且貌美无双的幽游宫宫主,曾经以一已之力统领江湖。 虽然时间很短暂。 但她曾是江湖霸主,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 那个时候,对她忠心的手下,不计其数。 他们可以为她生,为她死,将她视作自己的信仰! 虽然她如同出名那般迅速,又很快销声匿迹,但荆娘相信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单看那些现下还肯跟随长瑛这个少宫主的人,就知道,自己真要弄死他,那绝对是同那些人结下了死仇! 荆娘不得不忌惮。 她不是一个人,肚子里有未出世的孩子,身边还有阮楹这般不通功夫的世家贵女。 不能彻底解决,那便只能谈了。 否则,以荆娘的性子,何曾会这般主动同别人说,只来“文的”? 而在她说话的时间,长瑛只觉四肢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了,重的他站立都费力。 饶是如此,他仍是凭着一股气,硬生生的撑住不倒下,并不肯服软,“倘若你想谈的,就是刚才那些话,那就不必再说了,你没有资格管我同她的事!” 荆娘调整好心态,扯了扯唇角,“说过的话,我又何必再说一遍?我现在只想与你确认一件事,接下来我们能不能平和的说话?” 长瑛面沉如水。 连手脚都抬不起来了,他也只有一张嘴尚还灵活,除了平和的说话,又能如何?难道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虽然这一回中的毒,并不算重,不过是让人无力罢了。 比起上一回,害他不停的吐血要轻的多。 但长瑛还是格外的挫败。 一次中招,他能说是没防备,再次中招,那便是他蠢了! 倘若对方下的是毒药,那他已经横尸当场! 长瑛的心中掠过杀意。 荆娘不知在生死间打过多少滚,在察觉危险方面格外敏锐。 她感到不对,便抬了抬眉,道:“你想杀我?呵!”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用毒药吗?因为我知道,她没想让你死!哪怕你做的事令她烦不胜烦,但她仍然只是说,想同你分道而行。我若毒死你,现在下手也来得及,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我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一个可以随意取他人性命的人,更因为,我还想继续同她做好友!” 荆娘真情实感的说道。 这也不算骗他,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 当然,倘若杀了他,会招惹来幽游宫报复,大家有可能一起完蛋,这种话,荆娘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她的话令长瑛想到了,曲思解毒的那一日,阮楹同他说过的话, 她也说过,不希望他再对无辜之人出手。 还说,只要他能做到这件事,便可以同他们一道。 而当时,长瑛也的的确确是答应的。 可是今天,他没忍住对荆娘动了手。 没能杀掉她,不是因为他心软,而是反中了荆娘的毒! 长瑛的眸光暗下来,阮楹若是知晓此事,想必心里会更加厌烦他吧,因着他没能遵守承诺。 第999章 最坏的结果 荆娘看出他的动摇,知道自己说对了方向,眯了眯眼睛,愈发道:“所以你要明白,你若杀了我,她必定会恨你。如今,她不过是不理会你,你便如此按捺不住。他日,她若恨上你,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和颜悦色,甚至想杀了你,为我报仇,你又会是如何感受?” “够了!”长瑛听不下去了,低声喝道,“我不杀你便是,就当是,对你这次没有下毒的回报。” 他吐出口气,冷冷地看向荆娘,“只不过,我不希望其他人知晓此事!” 这就对了。 荆娘得了他的承诺,稍稍安心的靠向树干。 话说到这一步,她也看出来了,这长瑛,对阮楹倒是真上了心。 如此,他们两人才算是真扯平了。 大家各有顾忌。 她搞不过幽游宫,而长瑛,则是怕阮楹对他绝决! 很好。 如此才能真的心平气和谈下去。 荆娘理所当然的道:“正好,那咱们就算是彻底两清了。不过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完,用不了多久。” 她加重了口气说道:“这眼见就要到金洲的地界了,是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是她让你这么说的?”长瑛沉默了半晌,声音愈发沙哑的问道。 “算是吧。” 荆娘抱起双臂,仿佛漫不经心的说道:“她现在很烦恼啊!因为如果曝露出你男子的身份,她的名声就全没了。名声这玩意儿,江湖上的女子或许也在意,但绝没有世家贵族那般严苛。你以男子之身,跟在她身边进进出出,这事情如果传回京城……” “我这么说吧,倘若她家里稍微不那么通情达理,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譬如被灌了药,死后报个急病暴毙。没有人会为她鸣不平,好心的或许会惋惜一二,但仍是会将罪责怪到她的头上,说是她不检点,才会令家人这般做!” 长瑛震惊的道:“怎会如此?!” “怎么不会?”荆娘哼了两声。 当然,这种事她原本也不知道,不过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又有明珠那个爱打听八卦的“小灵通”在,她对世家贵女的生活,可是了解了许多! “当然,她家里不是那种人,又疼爱她,自然不会那么做!” 长瑛闻言,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便好。 倘若真如荆娘所说,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那他便是拼着她不喜,也会强行将她带走的! 然而荆娘接着又道:“可她家人能够不在意,外人却没那么好心了!” “你这些行径,定会为她惹来好些流言蜚语,甚至是污言秽语。更有那心思恶毒,早就嫉恨她能够同岑王定亲的,愈发会猜测,你同她早已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给岑王带了绿帽子!” “到时候,她再怎么解释,众人仍是难免怀疑。哪怕她什么都没做,大家也会觉得,她朝三暮四,水性杨花。她出门便会被人嘲笑,被人鄙夷,甚至连疼爱她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说着,荆娘轻叹了口气,仿佛感慨万千。 事实当然没有这般严重。 长瑛是男子的事,顶多也就是护送阮楹的人会得知。 但他们肯定不会胡乱说话,所以,此事传到京城的可能性极小。 不过这有一个前提,便是长瑛现在便离开。 倘若他跟去京里,那就瞒不住了。 因此荆娘也不介意现在就将事情说的无比严重,直接摆出最坏的结果。 第1000章 动过歪心思 长瑛顺着荆娘的话,想到那幅场景,顿时眼珠微微泛红。 他激动的道:“那她不要嫁给岑王,嫁给我就好了!” 同他成亲,谁再敢背后说她的不是,他定要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也就是荆娘不知他的想法,否则定会送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会传阮楹八卦的,那肯定都是官宦勋贵家的女眷,难不成,他还能将那些人都折腾一番? 那京里还不翻了天啊! 就算是幽游宫,也顶不住。 不过,即便只是又听到他说要娶阮楹,也足以令荆娘用力“啧”了一声,“你倒是挺有主意!说真的,你若敢对她说出这话,她多半只会觉得,你早有图谋,是故意为之。到时,她不但不会嫁你,反而会厌恶你心机深沉,甚至觉得,你之前不谙世事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实则就是为了逼得她走投无路。” 说到这里,荆娘顿了顿,上前一步逼视道,“喂!我说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真这么算计的吧?!” 他们这是都看走了眼,面前这家伙其实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长瑛没有立刻否认。 当然,不是最初就有这样的想法,而是在两名属下不停的告诉他,这世间的人都很在意名声,尤其女子的名声格外重要后。 他们说这些,大抵是想告诉他,阮楹为何会对他生气。 可是那个时候,长瑛却突然想起了心思。 既然世人都在意女子的名声,倘若阮楹的名声有了瑕疵,那岑王是不是就不会同他在一起?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同她成亲了? 他心里既存了这个念头,这几日便愈发想要紧跟阮楹,甚至还想着,要不要主动让人知道,她身边其实是有个他! 只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法子定然会令阮楹深恶痛绝。 因此他暂时还没有去实施。 当荆娘这样质问时,他停顿了片刻,多少是心里发虚的。 毕竟,若不是荆娘说起,他并不知晓,名声被坏的女子,会遭遇到那些事。 所幸想到自己没有真的这么做,才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留下的时候,没有这样想过。” 事实也的确如此。 荆娘却不会轻易被他骗过,拧着唇角似笑非笑的道:“不管你有没有打这个主意,我劝你还是早早放弃,她的性子,我比你清楚,倘若叫她知道,你存着这个心思,她不过放过你的。别说嫁你,她能叫你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长瑛脸色一变,阴晴莫测地看过去,“我说过的,我没有,你若敢在她面前搬弄是非……” 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只要面前这丑八怪不乱说话,她便不会知道! 荆娘不以为然:“就算我什么都不说,可你若坚持跟我们一道去京城,还是会曝露你的用心,不是么?” 长瑛道:“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自行离开!” 荆娘当然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说了这么半天,这小子还不肯应下,她着实不耐烦起来。 “我说你,好歹也是个男人,真若喜欢她,便该堂堂正正的登门求娶!虽说现下你们完全不相配,但你也可以弄个正经身份,好好发奋一番,做出成就来!兴许她哪日眼瞎……我是说,被你打动了呢?这好歹也是条正路,不比你现在动这些歪心思,最后被她厌恶嫌弃的要强得多么?” 第1001章 能拖一时是一时 说完那番话,荆娘便转身离开了。 能说的,她都说了,自认不能更尽心。 按说,对方但凡还要点脸皮,就该赶紧滚! 不过,若是他打定主意要没脸没皮,那就只能让阮楹自己出马了。 她回来时,歇息时间也结束,该启程了。 等到马车上了路,阮楹才得机会询问道:“事情如何了?我瞧着,长瑛仿佛没有同你一道回来。” 荆娘笑哼了一声,“我今日才发现,自己着实有张三寸不烂之舌!” 估计这会儿,那小子被她忽悠的还傻呆在那里思考人生呢! 所以她方才上车前,特意同阿庆交待了一声,大家该走就走,不必等长瑛,他有事做,做完若是还要同行自然会追上他们。 也正好,幽游宫那两个人神出鬼没的,之前还在,如今又不见影子。 荆娘干脆的将人甩下来。 阮楹看她神情,似是成功了,心下不免也有些高兴,“看来他是将你的话听进去了,可是?” 荆娘清了清嗓子,“这个嘛……差不多吧!你是不知道,那小子难缠得紧,起初我想尽了法子好言相劝,他仍然不为所动。原来,他是看上你了,想同你成亲来着!” 闻言,阮楹面上一僵。 要说惊讶,肯定有,但又不是太过意外。 毕竟之前长瑛便对她说过那么一番含糊的话,不过那个时候,她以为她是女子,所以安慰自己,对方不是那种意思。 可当得知了他其实是男子,阮楹便私下琢磨着,长瑛他恐怕还真是那种意思! 只不过一直以来,他自己好似也不甚明了。 现在多半是回过神,想清楚了,所以才会对荆娘表达出此意。 阮楹缓缓道:“我同他,毫无可能。” 莫说她定亲了,就算没有,她也不可能喜欢上长瑛这样的男子。 荆娘道:“那是自然,我也是这么同他说的,可是吧,他太执着了!那小子的性子本就古古怪怪的,我也担心说的狠了,他再做些没脑子的事,最后只得使了个缓兵之计!” 她将自己最后那番话学给阮楹听,然后道:“我琢磨着,他若真想功成名就,有个配得上你的身份,就算有幽游宫,也得用个一二十年!” 毕竟江湖和朝廷,那是两码事。 在这件事上,幽游宫就算拿钱财开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阮楹闻言愣了半晌,蓦的哭笑不得起来,“所谓正经身份,难不成是要做官吗?但这怎么可能!” 不是她小瞧长瑛,真若抛下江湖人的身份,走仕途……若无意外,他便是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无法得到配得上她的身份。 阮楹笑叹道:“他也不是傻的,就算当时被你说的转不过弯,应了下来,想必之后也会慢慢想明白的。” 荆娘也不是不知道这个,不过…… “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总比他现在就跟着回京惹来麻烦得好。实在不行,等岑王回京,带齐人马把幽游宫彻底清剿 ,那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阮楹按了按额角,“你说的对,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我眼下实在没精力应付他。至于清剿幽游宫……他们没有行恶,这事肯定是行不通的。只盼着事缓则圆,等到时候再说吧。” 第1002章 你能做什么 阮楹本还有些担心荆娘的计划不奏效,不想约摸一个时辰后,长瑛便追了上来,要与她单独说话。 为了不耽搁赶路,荆娘和曲思避了出去,独留他们两人在马车内。 长瑛居然真的道:“我原是想同你一道进京的,可是,你既想我离开,哪怕我再是不愿,也不肯让你为难,所以我会走的……” 阮楹静静地看着他,不觉得事情到这里是真的结束。 长瑛果然话锋一转,“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我还会回来的。我同荆娘说的话是认真的,想娶你,也是再认真没有的。我会比岑王待你更好,他能给你的,来日 我一样能给你,甚至比他更加全心全意!他的心里还有旁的,我却只会有你一人!” “你……你等等我可好?” 原来是为了要她一句承诺,但,阮楹却缓缓摇头。 “我不能应承。” 长瑛神色微变,用力抿住唇。 阮楹轻声道:“你说你想娶我,我多谢你的抬爱,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我生得娇气,出一趟门,便需如此繁琐。不但是要有训练有素的护卫随行,更重要的是这种种的布置。” “你看这辆马车,坐起来是否比寻常的马车更加宽敞舒适?因着这是岑王令工匠特制的,不但要花费不菲的银钱,更要有地位,才能够让那些工匠听命。” “还有这迎枕,乃是上好的东锦制得,市价便要上百两。” “这车内的香炉,是前朝的古物,数千两白银方能买下。而其内燃的香,更是专为女儿家特制的兰花木香,单是一两,便不知抛费多少新鲜采摘下来的兰花,方能凝聚成这么深厚的香气。” “而这些,对我来说,不过是日常的些许小物罢了。” “更不要说,在侯府之中,我所食所用,更是无不精细之极。” 阮楹认真的道:“你若娶我,可能保证我的日子过的如未出嫁时一般,甚至更好?” 长瑛听得怔忡。 虽然他不通财物,但也知道,就阮楹所说,这些东西着实的不菲。 地宫之中,虽然也有师父留下的几箱金银,但真若这般花销起来,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更不要说,他连上哪里能买到这些东西,都不知晓。 甚至,除了地宫,他在京里根本没有固定的居所。 阮楹见状,微微一笑,“你看,娶妻可不是你张口一提,便能成行的事。另外,你虽是幽游宫的少宫主,可实则并没有正经事做,就算你那些属下打理的产业都属于幽游宫,会将所得上供于你,可他们做的也不过是小本营生,又怎能让你过着勋贵世家这般堪称奢靡的生活?” “而且你好歹是男子,总不能一直倚靠旁人,你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固然你功夫高强,可为人雇佣做护卫这种事,你定是做不来的;若是考朝廷的武举,哪怕魁首去到军中也只能从微末小官做起,你大抵是瞧不上眼的;又或是自己开镖局?可那也不过是吃的一口辛苦饭。若说敛财最快的,大抵便是剿匪,但你从匪徒那里抢来的钱财,你若留下自用,与那些匪徒又有何不同?” 第1003章 除非我死 阮楹这一番话,成功的将长瑛说迷惘了。 是啊,他能做些什么? 换言之,他要做什么,才能够叫阮楹嫁给他之后,依然能够过着所食所用无一不精的生活? 长瑛想不出。 阮楹所说的那些营生,他根本不会,也不可能去做。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在地宫时,他日常所需自有人送来。 那是师父在世时就安排好的。 不过那些东西,都是寻常之物,想来也花费不多。 具体多少,他不清楚,但用师父留给他的金银,尽够了。 而且,他乃习武之人,除了练功和研究毒术,旁的他根本也不在意好坏。 至于从地宫出来之后…… 他一直跟着阮楹他们,饿了便随意去哪里取点吃食,更是没想过花销和营生这些事。 可经阮楹这般一说,他才知道,这世上的生活不只有一种,譬如她所过的,同他所过的,根本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他现在终于有些明白,荆娘所说的,他们是两路人的话,到底是何意了。 长瑛垂眸,半晌才道:“眼下我的确无法让你过上那般生活,可若是我想,自然可以做到。” 阮楹挑了挑眉梢,还不肯死心吗? 果然如荆娘所说,固执得很。 她扯了下唇角,淡声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再则,我身为侯府之女,自然有帮扶家族兴旺之责,我父亲在京为官,看似荣耀,但官场之中向来有数不清的暗涡,一着不慎,便可能落得个满门败落的下场。” “我也不怕同你坦言,我同岑王定亲,一来是因着他对我极好,我们情投意合,这二来么,自然就是因着他成为阮家的女婿之后,便与阮家成了天然的同盟,可以在朝堂之上共进退。他和我阮家,两股力量合二为一,无人能够小觑,便是当今陛下在对待我阮家时,也要顾虑到岑王的态度。” 顿了顿,她看过去,温声道,“我说这些,不知你可明白?” 长瑛轻点了下头。 虽然他不懂朝堂上的事,可这话中的意思,他却是听得懂的。 无非就是岑王位高权重,能够为阮家的兴盛出力。 而阮家兴盛,阮楹作为女儿,也会跟着受益。 不得不说,单是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做到。 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或许还能想办法达成,可在朝廷上为阮家提供助力…… 长瑛的脸上,头一回泛起丝苦笑,良久,他咬牙道:“若我执意……” 话未竟,阮楹便打断道:“你的武功之高,自然可以强行掳走我,但那样一来,我们恐怕就只能成为仇敌了。我虽不会寻死,但却会想方设法逃回家,而在这其间,哪怕要伤害到你,我也是不会留情的。” “莫说什么待我好,早晚令我感动的话,我对仇人,从来冷硬如铁。” “你便是待我再好,只要想到你毁了我本该有的人生,我也只会恨你入骨。我这个人,向来是有仇必报,你毁了我,那我绝不放过你,就算无法逃脱,也会叫你的下半辈子鸡犬不宁!” “除非我死!” 阮楹勾起唇角,“所以,你会因着我不愿嫁你,而欲要杀死我吗?” 第1004章 总算是走了 说这话时,阮楹面上云淡风轻,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拢在袖中的手里,是荆娘给的一颗丸药。 若是长瑛真的动了杀心,她只消轻轻一用力,将丸药捏碎,两人便会瞬间置身于无色无味的毒气之中。 据荆娘说,这毒气极烈,便是长瑛这般功夫高强之人,也坚持不了多久。 而她就更不用说了。 大抵只够她马上取出解药服下的时间。 所以,将毒丸给她的时候,荆娘曾经叮嘱过她,一定要慎用。 免得取解药时出了岔子,来不及服用…… 到时候,哪怕是她,也难将人救回来。 可阮楹在长瑛上马车的时候,还是提前准备上了。 毕竟,他功夫太高,又懂毒术,若是寻常的毒,只怕是奈何不了他的。 长瑛闻言,猛然抬起头,“我不会!” 他怎么可能要杀她?! 阮楹细细的观察着他,确认他应是真的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你即说了,我自然是相信的。” 她微笑道:“是我想差了,你早便说过,不会再对无辜之人出手,君子一诺,自然会做到。倒是我胡思乱想,令你不快了。” 说到这个诺言,长瑛又有些心虚了。 想起自己之前对荆娘出手的事。 不过看样子,荆娘并没有对她说起此事,那丑八怪倒还算守信。 长瑛想着,又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两人这样一番相谈之后,他心里苦涩难言。 到最后,也只得垂着头,无精打采的向阮楹告别。 离开,还是要离开的。 之前两名属下去找过他了,他们说,先离开一阵,也不是坏事。 下次再同阮楹见面,换上男装,定然能够让她不再记得他之前女子的装扮,而真正的将他当男子来看待。 若是不顾她本人的意愿,厚着脸皮留下来,才会事得其反,令她愈发不喜。 长瑛本已经做下决定,自然不会这个时候反悔。 下了马车,众人都知晓他要离开,回来是特意向阮楹告别的事。 众人面上自然是亲和的同他辞别,但不得不说,内心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对他的师门和剑法十分感兴趣,想着有机会能切磋一下的邬行,也丝毫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还是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地,那就是护送阮楹平安来回。 长瑛是个意外。 但凡意外,那就有可能导致不可掌控的事情发生。 邬行自然不乐见。 所以,切磋什么的,日后再寻机会便是了。 眼下,还是赶紧送长瑛这个意外早早离开的好。 长瑛自然更不会同这些人多话,勉强行了个礼,算是谢过众人的关心,他随即便上马急驰而去。 荆娘和曲思重新回到马车上,与阮楹三人互相对视片刻,齐齐舒了口气,笑了。 “总算是走了!”荆娘直到这会儿,才泄了浑身紧绷的力道。 天知晓,方才她在外头,可是一时半刻都不敢松懈的关注着马车内的情形,生怕长瑛被拒绝后,发起怒来,对阮楹不利。 曲思也点点头,不过转而就轻哼了一声,“走便走了,可千万不要再回来了,不知脑子里想甚么,凭白就要拖累姑娘!” 这回,她也受了刺激。 她已经暗暗发誓,回府之后,定要勤练功夫。 若有机会,也会多多找人请教。 总之,下次若再见着长瑛,她绝对不会再给对方机会接近自家姑娘! 见她们两人都巴不得长瑛赶紧离开,阮楹不禁笑道:“无论如何,他暂时算是同我们分道扬镳了,那就这样吧,我们不必再提他了。” 第1005章 改造机关 不过阮楹等人不提长瑛,不意味着别人不会再提及。 约摸三日后,宋文燮那边便接到了探子的线报。 言道,乐平县君一行人平安无事,虽然中途曾遭遇山匪,便县君不但没有受惊,反而带着人,帮着当地官府,将山匪的寨子挑了,将囚禁的姑娘都解救出来,还雇佣了一批人,护送她们上京,看样子是想亲自安置她们。 看到这里,宋文燮不禁失笑。 这的确象是阮楹的风格。 就如同早前,她想为绣坊那个女掌柜的申冤之时,不惜亲自扮成对方的模样,涉险去引导对方的仇人说出真相,从而令他能够被定罪…… 她从来都是再善良不过。 偏偏嘴上总道自己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这样做不到,那样行不通,别扭得紧! 宋文燮神态轻松的继续向下看,可看着看着,他便不由的敛了笑,神情严肃起来。 因为随后的信中便提到,阮楹他们一行的队伍中,多了一名生得极美的女子,据查这女子是前些日子遇上的,不知为何,被阮楹收留,且两人相处的颇好。 探子认为这名女子没有威胁,自然未将她当作敌人。 而就在三日前,那女子不知何故,在先后同荆娘和阮楹谈话后,便骑马离开了。 探子本想跟上去探查一番,哪知对方十分警觉,很快便发现了探子的所在,险些将人斩于马下,后来,探子迫不得已,放了颗烟雾弹,这才得以逃脱。 察觉到对方的功夫极高,探子便急忙写来密信,禀报宋文燮。 看到这里,宋文燮基本已经可以判定,那个生的极美的女子,应该就是长瑛了。 他不由的庆幸不已。 虽然不明原因,但她没有伤害阮楹,这就好。 否则,他就算将她的地宫全挖出来填了,也不足以平息心头的愤怒。 不过这长瑛,到底是个麻烦人物。 宋文燮思忖后,摊开信纸,给他那位隐居的师父写了封信。 并且,附上了长瑛的画像。 当年师父隐居时,曾说过叫他无有大事最好不要打扰,但眼下,可不就是大事么,他要询问一番长瑛的来历,然后决定如何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写好信,又派人送出去之后,宋文燮唤来了童穆询问,“地宫那里进行的如何了?” “已经将地面的机关全部挖开,地宫内的毒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晌午之后,属下亲自去查探过,只略略感觉有些不适,但出来吹了吹冷风,便无碍了。主子给属下的解毒丸都无需服用。” 宋文燮微微颌首,与他估计的相差不大。 “这期间可有让人盯着四周,有无人前来窥探?” 童穆摇摇头,“一直盯着,暂时还没发现。” “不要放松。”宋文燮起身踱步到帐前,“地宫内的米粮等物,不可能是长瑛出去采买,定然是有人送来。她这一回应该是临时出宫,未必来得及告知对方,所以对方极有可能还会依照往日的约定时间过来。此人应该知道一些地宫的事,务必要抓到他。” “是!” “另外,从明日开始,便依照着我所说的,开始重新布置机关吧。” 这是第二步! 机关之道,他虽然算不上精通,可也略有涉猎。 将地宫地面上那些稍稍改造,还是能做到的。 总归也不要求多精细,只要机关够大,就成了。 童穆应了,只是转而又有些疑惑的道:“主子,重新布置机关,是要等那女魔头回来时,将她一举擒获吗?” 但,会不会被她看出来? 宋文燮却瞥了他一眼,“你觉得改造之后,鬼坡模样大变,她会看不出?” 童穆嘿嘿笑了,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那这是……” 宋文燮只道:“布置好以后,你就知道了用处了。” 第1006章 新的密令 阮楹一行在数日后,顺利的抵达金洲地界。 当晚,在客栈落脚后,她便唤来张炎,说起他们回去的事。 “既已到了金洲,你们便早些回鸢城大营吧!”阮楹解释道:“我并非是急着让你们离开,而是殿下在鸢城大营对战北承,本就极为危险,自然是护卫的人越强越好。你们都是亲卫当中的佼佼者,这一回被派来护送我,本就大材小用了,还是早些回到殿下 身边帮他为好。” 张炎拱了拱手,“承蒙县君夸赞。您是王府未来的女主子,能够护送您,是我等的荣幸,断无大材小用之说!” 他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呈过去。 而在阮楹打开信阅览时,他又接着说道:“属下等人原本的确是应该即刻返回鸢城大营,但今日收到密信,传达主子的新令,命属下等人继续护送您,直到京城地界。” 张炎自然也想快点返回鸢城大营,在主子身边护卫,但,他今日看到密信的时候,便知晓,这是急件。 意味着紧急,不得违抗命令。 因此,他们还要再继续护送县君一段。 所幸这里离京城已经不远了,应该不过数日便能抵达。 阮楹看过密信,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禁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那人总是为她想得周全。 她将信纸装回封内,交还给张炎,并问道:“你可知鸢城大营那边的情形,与北承的对战,如何了?” 张炎将信收好,恭敬道:“倒是听来人透露了两句,只道那边极为顺利,北承如今已经不敢再派兵sao扰边境百姓,因着又正值年节,天寒地冻,主子便决定暂时休兵。” 原来如此! 阮楹松了口气,展露出笑颜。 “果然不愧是殿下!” 将北承打得龟缩起来,当真是大好消息。 这样一来,张炎等人再耽搁几日倒的确没有大碍。 …… 京中,阮少卿忙完了公务,天色已是擦黑,他出了官署,只觉得浑身疲惫。 愈是到年底,愈是忙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过,他的精神尚还不错。 毕竟近日频频传来好消息。 之前那些日子,府中因着莺莺迟迟没有消息,都在担心不已。 尤其是祖母,后悔迭迭,直道为何当时没能阻止她出门。 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再加上,不时便有人混进府内,窥探莺莺的院落。 愈发令人紧张。 直到后来放出风声,将莺莺移到庄子上养病,祖母又狠狠整顿了一番,府中才清净下来。 只是庄子上却又开始闹妖! 那段时日,明面上是没发生何事,但府中却仿佛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就连不知情的姨娘和庶妹们,都莫名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喘。 阮少卿当时曾闪过念头,觉得莺莺太过任性了。 她心疼未婚夫岑王,便不顾一切要去那么远的鸢城,寻找失踪的他,却不曾想过留在家中的亲人会如何的担忧她! 当然,他是不敢将这埋怨说出口的。 否则祖母和父亲肯定要对他动用家法不可! 毕竟,在父亲眼里,莺莺此举委实有魄力。 而且父亲还言道,岑王不能有事,否则之后陛下的身子若是无法好转,那京里真要乱起来,连个能够镇住的人都没有! 岑王是陛下的亲弟,深受器重,能力卓著,又是皇子们的叔父,辈份和威慑俱在,只要他能够平安归来,这京中才不会起乱象。 第1007章 要罚她一回 而事情也的确如父亲所料。 前些天,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岑王有消息了,原是在与北承对战时,受了算计,不慎被困,这才一时无法现身,后来终于想办法脱困,回到鸢城大营。 不但如此,还迅速组织了反击,重挫北承。 现下打得北承不敢再动作。 京中顿时一片欢舞。 就连一直小动作不断的几位皇子都变老实了许多,就仿佛将暗搓搓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 不见他连公务都处理的更顺畅了,可见姜是老的辣,还是父亲将局势看得更清楚。 岑王既无事,莺莺肯定也是安全的。 侯府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 尤其头两日,父亲还同他说,岑王殿下的人悄悄递了信过来,说是莺莺不日便会平安归京,让他们无需担心。 至此,他们才放了大半的心。 还剩的那一小半,自然要等莺莺真的回来了,方能全部放下。 阮少卿想着,不觉带出浅浅的笑意,等到莺莺回来,他必是要罚她一回的,让长辈们这般操心,实在不该! 抬头看向迎上前的小厮,他正准备开口吩咐上马车回府。 可离得近了,才发现小厮的脸上带了几分慎重之色,急急上前低声道:“公子,夫人来了!” 阮少卿闻言,下意识的蹙起眉,“她人在哪里?” “马车内。” 小厮隐晦的向对面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在方才,夫人过来找公子。 当时,她可是直奔官署的! 亏得他眼尖瞧见,急忙上前阻拦,好说歹说才将人安抚下来,答应留在马车内等公子出来。 小厮简短的将事情说了,阮少卿的好心情顿时不翼而飞。 匆匆忙忙亲自去官署寻他? 亏她想得出来! 她同父亲和离的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同僚们岂有不知的。 若是瞧见她那般模样来寻他,会如何作想? 所谓文人,就是看到一片泛黄的树叶都要臆想那树木遭受了如何摧残的,她那般做,不必想也知道,明日他来时会受到多少古怪目光的注视,以及背地里阴阳怪气的说话。 阮少卿虽然不至于因着旁人的闲言碎语而想不通,但总归是叫人心里不舒服。 她是他的母亲,却不见为他着想多少。 仿佛她亲生的只有阮娴一般。 阮少卿想罢,自嘲的一笑,道:“罢了,过去瞧瞧吧,看她这回又要做何事?” 小厮应声,随着他向马车走,只是又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劝道:“公子,您为夫人着想,做了这么些事,可是夫人并不见领情。上回还放了那位进庄子,根本不明白您的苦心,百般折腾着要回京!这回,若是又有何过份的要求,您可千万不能心软啊!” 阮少卿摆了摆手,“知道了,少啰嗦。” 那是他亲娘,他又能如何? 非要回京,他总不能真将人强 压着关在庄子上。 不过,身边人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怕她得寸进尺,要求更多。 阮少卿思忖着该拿出如何的态度间,人也来到了马车旁。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丫鬟,隐约记得那是母亲亲买来侍候的,便没多理会,直接探身迈上马车。 进去便见张氏正在里头,神色有些不安的来回捏着手。 他微微敛眸,坐在对面,“母亲,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 第1008章 来年再请安 张氏看到他,立刻展露出笑容,亲昵的道:“瞧你说的,难不成没事我还不能来见你了。你是个大忙人,我若不来,只怕连你的影子都见不着。” 阮少卿淡淡道:“年底公务繁忙,委实腾不出空来。待来年无事了,再去向母亲请安吧。” 来年…… 张氏的脸色略显僵硬。 不过,这话倒也不算是有意推脱。 毕竟很快要过年了,阮少卿身为长子,无论是祭祖、家宴,还是待客,又或是出席宴请,都是少不了他的,自然无暇去见张氏。 张氏稳了稳情绪,这才重新又笑得自然了些。 “我就猜到你会这般忙碌,因此便想着,我们母子二人,能够提前吃个团圆饭。” 两个人用饭,也叫团圆饭? 阮少卿眉梢动了动,不过到底是没将这话说出口。 张氏又道:“我都准备好了,亲自张罗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就同我一道用个饭,这总不算为难吧?” 她言辞中甚至带了些恳求的意味,倒叫阮少卿的确没办法拒绝。 若只是用个饭,这也不算很为难。 阮少卿点了点头,“那便去吧,劳烦母亲了。” 张氏顿时高兴起来。 阮少卿唤来小厮吩咐一番,遣他回府去同杨氏说一声,然后便随张氏去了她的居处。 张氏这回 回京,自然没有住在她同阮娴之前住的地方。 毕竟那是三皇子送的。 宋枥回京之后,将阮娴接回皇子府,顺手便将那宅子还给三皇子了。 这其间的笑里藏刀,自不必说了。 总之,回京时,张氏便说她有住处,不必阮少卿费心。 阮少卿也正因着她非要回来而不快,便没多事。 今日,他也是头一回去。 张氏身边侍候的丫鬟同车夫说了地址,马车便缓缓而行。 用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新宅子外。 张氏笑呵呵的下了马车,带着阮少卿一道往里走,边道:“这处宅子起了不过三年,足有九成新,能置办下来,也颇不容易。虽然地方不算大,但建得倒是处处合我的心意……” 阮少卿不动声色的环顾了一眼,顿时后悔了。 这里的位置虽然算不上顶好,但也算很不错了,至于宅子,若说不大,那是跟侯府比,可这好歹也是五进的大宅子,而且还有一处不小的花园…… 这种宅子,不可能是张氏自己置办的。 如此一想,到底是谁的手笔,也就不言而喻了。 阮少卿的眉头紧皱成结。 如今形势不稳,皇上身体迟迟未愈,大皇子虽监国,却并未封储君,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难猜的很。 他们这等不想站队的人家,自然是远着各位皇子,再不愿沾边的。 可偏偏,他今日来了四皇子宋枥的地盘! 他正暗自琢磨着,如何早些脱身,就听张氏喜滋滋的又道:“其实,这宅子是娴儿置办的,说是看了好几处,才定下这里,就是知道我会喜欢。她原本不让我同你提的,不过我想着,你们到底是亲兄……” 那个“妹”字还未出口,阮少卿便打断道:“母亲,您若是提她,我现在便离开!” 他这般态度,叫本想说和他们兄妹的张氏十分尴尬。 她僵了片刻,想到阮娴之前的叮嘱,这才咽下嘴边的劝说,改口道:“罢了,你不爱听,我不说便是。说好了今日陪我用团圆饭的,你可不能走,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用吧!” 阮少卿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是都准备好了,那便过去吧。” 第1009章 头晕目眩 母子俩人进了屋,一路默然的坐到了饭桌前。 因着张氏提前叮嘱过,因此他们一落座,菜肴便很快被送上来。 的确是满满一桌,其中有一半是阮少卿喜欢的,而另一半,则是阮怀英爱用的。 看到菜色,阮少卿的脸色不由慢慢缓和下来,心下叹息一声。 之前母亲透露出想同父亲修好的意思,不过被他拒绝了。 不是不希望父母重归于好,只是,他很清楚,母亲不过是在外头见识了险恶,日子过得不好,这才不得不服了软。 可她一日同阮娴那般亲近,阮家便一日容不得她。 况且,父亲对她,已经是完全没了心思。 饶是阮少卿这个亲生儿子,一想到张氏之前的种种作为,也只觉心累。 到了如今,张氏明显仍是拎不清,阮少卿哪里敢帮她在阮怀英面前说情? 因此,他不但拒绝了,还劝张氏不要再想这件事。 张氏当时很失望。 阮少卿想着,她大约是还未死心,所以今日想要重提旧话。 不过这一回,他肯定是要再次拒绝的。 如此也好。 虽然有些为难,但比起她满口的阮娴,换成父亲,阮少卿至少还能勉强坐着陪她用完一餐饭。 不过出乎意料的,席间,张氏并没有提阮怀英,反而只是殷勤的为阮少卿布菜,又耐心的询问他的日常,还问起杨氏可有了身孕? 阮少卿用了些饭食,听到这问话,便摇摇头,“现下还没有。不过不急,有无孩子,也是缘份,缘份到了,他自然会来。” 张氏扯了扯唇角,“话虽这么说,但她嫁过来也有不短时日了,旁的男子象你这般岁数,至少也是一个孩儿的爹爹了,反倒是你膝下空虚。若是她迟迟未有消息,不若先纳两房妾室……” “不可。”阮少卿直言拒绝道:“儿子忙于公务,无心女色。况且,房中人多了,也容易生事,难免没了清净。” 张氏还欲劝说,就听阮少卿又道:“早年间,母亲不也为父亲纳妾而伤心落泪么?那些庶女,您虽从未苛待过她们,可也打心底里无法喜欢。哪怕是二弟,也是因着莺莺小时候喜欢同他一道玩,又有父亲发话,您才不得不接到膝下,多照拂了几分。也就是后来相处得久了,二弟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你才偏爱一二。” 他结论道:“可见,您也是不喜欢妾室的,那又何必劝说儿子纳妾,凭白令杨氏难过。” 张氏语塞。 想说那怎么能一样? 夫君纳妾,她自然不喜,可儿子纳妾,那是为了早日生孙子,两者有根本的区别! 阮少卿放下筷子,微笑道:“母亲,当初看到您因为妾室难过,我便想,我若日后娶了夫人,定然不纳妾,不叫她如您那般暗暗垂泪。所以,您别再劝了,我是不会纳妾的。” 张氏的不满,因着这话而骤然消失。 她突然间泪盈于睫。 “你是个好孩子,从来都是最体贴不过的,我……我对不住你!” 阮少卿以为,她说对不住是因着同父亲闹到和离的事,影响到他,便劝道:“都过去了,母亲您现下也好好的,这便够了。若是您……”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阮少卿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头晕目眩。 “母亲?您,我……” 张氏脸上带着慌乱,连忙起身,过去扶住他,口中讷讷道:“你,你许是累了,我扶你去歇息。” 第1010章 京郊 阮楹一行终于来到了京郊,当晚,他们便宿在阮楹之前为楚父楚母置办的那处小庄子上。 因着楚父楚母如今在绣庄过得十分和乐,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回这里,因此,这处便被闲置下来。 不过阮楹之前想着,偶尔会过来落脚,因此便吩咐庄头照常打理便是。 庄头很是尽心。 他们这回突然来到,便见庄子各自依然打理的干干净净,顿时叫阮楹颇为舒心。 有庄头带着下人们安置,众人很快便各自进了房间。 回了自己的地盘,阮楹自然要痛快的沐浴一番。 她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险些睡着,才被曲思唤醒,穿衣出来。 曲思一边为她擦拭头发,一边忍不住道:“您下回可万不能如此了,就算烧起地龙,还算暖和,但水还是偏凉了些,这般是要受寒的!” “知道啦!”阮楹懒洋洋的应了一句。 她此时心情正好。 毕竟马上就要回府了。 这些日子在外行走,她很是想念祖母、父亲,大哥大嫂,二哥……就连庶妹们,想到她们的模样,都觉得愈发可爱起来! 阮楹觉得,不说其他,单是这一世,她能够同在意的家人们好好在一起,便证明没有虚渡了! 当然,还不止如此。 她还意外收获了岑王殿下一只! 想着,阮楹突然轻声笑起来。 就不知他何时能够回京,某人曾霸道的说,回京便完婚,反对不予理睬,所以,他若回来,她岂不是很快就要嫁人了? “姑娘,您笑什么呀?”曲思瞧着自己姑娘笑得开心,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果然还是回京好啊! 外面的景色再绚丽,都不及京中的大气亲近呢! “想到要回家了,自然心中欢喜。”阮楹猛然抚掌道:“对了,你快快给我擦好头发,我要让人去给父亲送个信!” 险些忘了,她可不能直接回京啊! 府里既放出风声,说她在庄子上养病,她肯定要先去庄子上一趟! 这事,需得先同父亲对好说辞,免得遇上人询问,再错漏百出,那就不好圆场了。 曲思道:“您别急,这事奴婢替您想着呢,方才您沐浴的时候,奴婢已经同庆叔提了一句,他过会儿便过来向您回话。” 阮楹松了口气,“好曲思,你想的果然周到。” 等曲思将头发打理完,简直的挽起来,阿庆果然已经在外头侯着了。 阮楹连忙将人请进来,说起此事。 又将府中说她在庄子上养病的话告诉了他,随即问道:“我想着,您派个人,明日一早进京,去寻了父亲,告诉他,我已经回来了,再问清楚,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如何向外头传的风声。如此,我们也好过去庄子上,再出发回京。” 演戏就要演全套。 阿庆想了想:“此事让谢三跑一趟吧,他一向口齿伶俐,也能说的分明。侯爷那边定然想要问问这一路上的事。” 阮楹闻言,顿时有些心虚,“庆叔啊,那您可得提前同谢叔打个招呼,别什么都同我父亲说啊!” 她眼神飘忽了一下,“遇着麻烦的事,就简单提一句便好了,反正都过去了,还是别让父亲跟着操心罢!” 阿庆端正的脸上透出些笑意,“侯爷没那么经不起事,姑娘只管放心!” 第1011章 重建幽游宫 阿庆难得调侃了阮楹一回,不过最终还是在阮楹的连连讨饶下,应承了她的要求。 阿庆离开后,晚饭也做得了。 曲思连忙侍候阮楹用饭。 才刚用过晚饭,张炎就前来求见。 阮楹点点头,笑道:“看来他也是急着回鸢城大营,快将人请进来吧。” 果然,张炎前来就是为此事。 “县君,属下等人打算明日一早便出发回鸢城。恐是等不到天亮,就不打搅您歇息了,因此提前向您禀报一声!” 阮楹应道:“也好,我会吩咐庄头,给你们准备好行囊。这一路上,你们肯定急着赶路,未必有心思好好用饭,索性让他多准备一些肉干之类的吃食,也好叫你们能随时补充体力。” “多谢县君!” 阮楹摆摆手,“是我该多谢你们才是,一路辛苦了,回程也要多加小心!” 张炎郑重的施了一礼,这才告退。 阮楹旋即便命曲思去同庄头说准备行囊的事。 曲思听命而去。 阮楹回到房里,靠在软榻上,闭目想着京里的事。 而窗外,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枝杈间站着一人,正定定的凝望着她所在的屋子。 因着天色已然黑下来,哪怕有人无意间望向这个方向,也不会看到他的身形。 长瑛用力抿紧了唇,看着屋内隐隐透出的灯光,目中渐渐露出怅然之色。 在树上站了许久,他才飞身而下,极快的掠向西边。 不多时,他来到一处民居。 这是段长岭和陈晓燕赁下的,因着他们给的银钱充足,房子的主人十分乐呵呵的腾出地方,自己跑去了亲戚家暂居。 眼下,这屋里只有他们三人。 他一进来,段长岭便连忙招呼了一声,“少宫主,渴了吧?快来喝口热茶!” 长瑛应了一声,坐到了桌边,拿起茶盏有一搭无一搭的喝着,心不在焉。 段长岭和陈晓燕对视了一眼,颇为无奈。 自那日,少宫主决定离开那位乐平县君身边,便是这么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而且说是离开了,却又暗中跟了上来,每天都要去偷瞧…… 这可真是……算什么事啊! 段长岭压着脾气道:“少宫主,您这么下去可不成,您既是欢喜那位阮姑娘,便该振作起来,好好做番事,叫她刮目相看才是!您这般偷偷跟着她,也无济于事啊!” 见长瑛不语,陈晓燕也跟着劝道:“是啊,少宫主,这里已经是京郊了,他们明日启程,最晚后日便会进京了,到时候,阮姑娘肯定是要回侯府的。京中戒备森严,您可不能再象这般了。再者说,与其只能偷偷去瞧她,倒不如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您如何做出一番成就!” 长瑛将这话听进去了,抬头问道:“你们说,我能做些什么?” 段长岭立刻道:“自然是重建幽游宫!” 说着,他站起身,激动的道:“咱们幽游宫也有十来年没怎么在江湖上露面了,现在那些年轻的小辈竟然都没有听说过咱们幽游宫的大名!所幸,这些年,咱们都在为重建幽游宫做准备,无论是钱财方面,还是人手方向,都是充足的!如今,就只等少宫主您一声令下了!” 第1012章 轻烟阁 经过这些天段长岭和陈晓燕的世事灌输,长瑛也不再象刚出地宫时那般一无所知了。 而关于段长岭的话,他不是第一次说,长瑛也不是现在才开始考虑。 他早便想过了,也有了决定。 因此,这时便郑重的道:“你说的对,我们重建幽游宫!” 虽然他的确是江湖人,是草莽,但若是能够重建幽游宫,是不是也算凝聚了一股力量? 所以,他不但要重建幽游宫,还要令幽游宫重现辉煌,成为江湖上顶尖的存在! 在那之前,他不会再出现在阮楹的面前! 长瑛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挺直了脊背,肃然看向桌边的其他两人,原本雌雄莫辨的美丽容颜上渐渐多了几分英气,多了一些棱角。 天色不知不觉越发深沉。 今夜不见月色,只稀疏的垂着几颗星,黯淡无光。 虽然是寒冬,但阮少卿从陌生的屋子,陌生的床上,甚至陌生的女子身边睁开眼睛时,从未觉得哪一日比今晚更加令他觉得寒冷。 那股冷意,仿佛打心底里窜出来,透到四肢百骸,连牙齿都在上下磕碰着,发着抖。 “你,你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处?我为什么会在此?!” 阮少卿问完便咬着牙,前所未有的粗暴挥开年轻女子探向自己的手臂,摇摇晃晃的下了床榻。 他赤着身子,只裹了从床上抓来的被子。 急促的四下打量,并未看到他的官服,不过,倒是瞧见一套男子的衣衫。 阮少卿顾不得其它,上前将衣衫抓在手中,便寻了屏风后,极快的套上身。 居然很合身。 阮少卿的脸色愈发阴沉。 穿好衣衫,他绕出屏风,看向床榻。 昏暗的光亮下,他看到那女子只着了一件肚兜,正裸着雪白的膀子,仿佛似笑非笑的望向自己。 阮少卿面沉如水,他大步走过去,看清了女子的容貌。 竟有几分眼熟。 他不动声色的暗想,是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哪里?” 女子轻笑起来,娇滴滴的道:“这里自然是轻烟阁啊,公子真会说笑,您来都来了,睡也睡了,倒不知这里是哪里,莫不是酒还未醒?” 居然是青 楼…… 饶是阮少卿一直在力图镇定,可闻言还是一懵。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的确见过这女子。 前些日子,与同僚应酬,其中一位世家子便豪放不羁的让酒楼掌柜去唤来几名青 楼女子相陪助兴。 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喝花酒! 阮少卿虽然不喜,不过碍于面子,还是略坐了一阵才找托辞离开。 当时,便有一名女子直往他身边凑。 仔细一打量,可不正是眼前这位! 那个时候,他拒绝了对方主动相陪,可今日,他却被送到了一位青 楼女子的床榻之上! 而且,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母亲! 阮少卿顿觉胸中一阵难受,不禁干呕了几声。 床上的女子脸色变了变,随即套了件外衫坐起来,她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冷眼瞧着阮少卿捂着嘴,片刻后,她哼道:“公子,奴家虽是青 楼女子,可同公子之前,还是清倌人,公子莫不是想不认帐?” 阮少卿强行忍耐下那股难受,站直了身子,“你是不是清倌人,都与我不相干。我为何会在这里,你自己心知肚明!今日之事,我暂且不与你多说,不过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轻烟阁在这里,我自然会来寻你,你且等着!” 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慌乱,旋即扯出个笑容,“公子说的什么,奴家怎么听不大明白?你明明就是喝醉了酒,还到阁里,点了奴家相陪……这事阁里的妈妈可以为奴家作证,再没有假的!” 第1013章 令人作呕 阮少卿冷笑一声。 这名青 楼女子恐怕不是老手,否则不会答的如此破绽百出。 既然她说阁里的妈妈可以作证,那便是说,这整个轻烟阁,只怕都是受幕后之人控制的。 而这个人是谁,也很容易猜到。 四皇子宋枥! 阮少卿眸光冰冷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转告你的主子,这等算计人的手段,真正令人不齿!” 言罢,他转身便走。 出了屋,外面果然有人侯着。 是个陌生的伙计模样的男子,对方点头哈腰,态度殷勤,“公子要走了?小的送您,请随小的来!” 既然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阮少卿跟着对方下了楼。 这会儿,青 楼里还正热闹着,隐隐从正厅里传来乐声与歌声,又夹杂着放肆的笑声。 近处,也是处处可听得到阁里的姑娘同客人调笑的声响。 那男子带他走的,想是他们自己人走的路,又或是刻意隔出来的路。 一路过去,竟没在近处瞧见阁里的姑娘和客人的身影。 很快,他们便来到后门。 门外停着马车,在男子的示意下,阮少卿抬脚上去。 不想马车内早坐了一人,他抬眼看去,一时间恍惚,仿佛刚才官署出来时的情景倒流。 同样的位置,同样坐着张氏。 然而,阮少卿的心情却已截然不同。 他脸色变幻了片刻,抬腿就要下去,张氏却猛然间拽住他的衣袖,恳求道:“别,别走!大郎,娘知道对不住您,可我也是没有法子,求你听我说几句话!” 阮少卿的动作僵了僵,半晌,他又坐了回去。 马车徐徐出发。 阮少卿看着张氏面色纠结,他冷声道:“我只问一句,您知不知道,朝廷有禁令,本朝官员不得狎妓?” 张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阮少卿定定的望着她,突然嘲弄的笑起来:“您知道,您当然知道!我真是臆症了,竟是忘了,从前您还在阮家的时候,我初入仕途,您不知提醒过我多少次,不可在外乱来……正是因为您知晓官员狎妓,一旦被查处,那是要被罢官的!” 可,她还是那么做了。 张氏眼中掉下泪来,哭道:“我不想这么做的,可是娴儿她在皇子府快要活不下去了,四皇子他……” 阮少卿粗鲁的打断她,“不必说了!你和阮娴设下这个圈套,不过是想拿捏威胁我,要么是让阮娴重回阮家,要么是您自己想重新做回阮夫人,可是?” “……是。”张氏流着泪道:“我自己怎么样都没关系,但娴儿不能没有阮家帮扶,大郎,你同你父亲说说情吧。娴儿也没有旁的想法,只要阮家还承认她是阮家的女儿,那四皇子便不敢再薄待她。她说了,这一回,她算是认清了四皇子的真面目,她如今只想好好的生下 腹中的孩儿,绝不是想站在四皇子那边!” “不仅如此,她还会尽自己所能护着阮家,倘若四皇子那边要对阮家不利,她定然会提前通风报信,绝不叫阮家吃了亏。” “大郎,娘求你了!我不是不疼你,可是娴儿自小被抱错,在外受了太多苦……” 阮少卿漠然看着她的唇张合,说的全是阮娴如何艰难。 这些话,他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遍。 每一次,她想让自己为阮娴出力时,便会将这些事拿出来说一遍。 如同剩饭一嚼再嚼。 起初只觉得冷硬,可慢慢的,便觉得作呕了! 第1014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 马车驶到端肃侯府门口时,张氏还在喋喋不休的劝说阮少卿帮阮娴一把。 说是帮,可实则,是威胁! 阮少卿不知道,若是自己拒绝了,她会不会真的将自己在青 楼的事情说出去。 但无论她说与不说,他都无法按照她所期待的应承下来。 阮少卿下马车时,甩开了张氏想要一句承诺的手,他寒声道:“阮娴想重回阮家门墙,绝无可能!你告诉她,想毁掉我的仕途,尽管来!我阮少卿是蠢了些,轻易就被你们算计了,可我好歹还有世家子的傲骨!向她低头的事,我是绝不会去做的!” 言罢,他下了马车,大步离开。 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从今日起,他只当自己有父无母! 回到府中,阮少卿直接去寻了阮怀英。 这样大半夜的,阮怀英披着外袍出来,看到的,就是垂头跪在地上的长子。 “这是出了何事?”阮怀英拧着眉问道。 阮少卿道:“父亲,儿子准备明日便去辞官。” 阮怀英瞥了他一眼,坐到主位上,唤上人上了热茶,这才端着茶盏慢悠悠的问道:“为何?” 总归,不会是受了排挤。 如今大皇子监国,对阮家人颇为客气。 毕竟是岑王未来的岳家。 当然,就算没有这层身份,阮家也不容人小覤。 阮少卿如今虽然只在户部官居五品,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大有前程。 这个时候说要辞官,除非发生了不得不如此的,了不得的事。 阮少卿沉默的好一阵,才缓缓将今晚的事一一道出。 他没有为张氏隐瞒的意思,因为只有说得清楚明白,父亲才能更好的判断局势。 他的官职,他的前途,从来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整个侯府! 阮怀英听着他的叙说,脸上渐渐失去了表情。 直到阮少卿停下来,半晌,他“啪”的一声,重重将茶盏放到桌上,开口道:“去祠堂跪着,我何时发话,你何时起来!” “是。”阮少卿起身,有些踉跄的转身去了祠堂。 阮怀英将老仆唤进来,吩咐道:“去给大公子准备上垫子、火盆和被褥。” 顿了下,又道:“不要多说旁的。” 这是不要提他的意思。 老仆还想再劝,毕竟这种天儿,祠堂可冷得很,就算有火盆,人在里头也煎熬。 何必这般罚大公子,侯爷自己不也心疼么! 阮怀英却在他开口之前,摆了摆手,“什么都别说,去做就是了。” 老仆见他这是打定了主意,只得躬身退下,自去准备东西,送往祠堂。 直到没了旁人,阮怀英才猛的将茶盏掼在地上,铁青着脸道:“敢算计我阮怀英的儿子,谁给你们的胆子?!” 他一向不愿将事情做绝,自认足够宽厚了。 然而他的宽厚换来的不是识趣,反而是变本加厉! 但他们忘了,他阮怀英曾经也有年轻气盛,做事狠绝的时候! 不过是因着阮家需要低调,需要一个温和些的掌家人,他才不得不学着收敛。 可是,再收敛也是有底线的。 他们想让端肃侯府吃下这个哑巴亏? 绝无可能! 阮怀英去了书房,连夜写了数封信,天一亮,便派人将信送出去。 这日,他正好休沐,准备妥当之后,便去了张氏的居处。 第1015章 亭盖园的马车 阮楹起身后,便得知谢三已经出发进城了。 她本想着,用不了多久,人便能回来,她也好继续下一步。 却不料,这一等就等了小半日。 快到晌午的时候,谢三才回到庄子。 “谢叔,是不是侯府出事了?”阮楹有些紧张的问道,毕竟耽搁这么久,太不寻常了。 谢三连忙回道:“并无大事,您不必担心。” 阮楹敏锐的道:“并无大事……那还是有事!到底怎么了?” 谢三挠了挠头,见瞒不过,只得一五一十的道:“我去的时候,侯爷已经不在府中,仿佛是出门办事去了。我同管家打了声招呼,他道这便派人去寻侯爷,我就决定等一等,哪知道,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最后我实在呆不下去了,只好求见老夫人,这才办了您交待的事。只是因着老夫人担心您的安危,多嘱咐了几句,这便回来晚了些。” 阮楹喃喃道:“父亲早早出门?何事这么紧要,要一大早便出去?我了解父亲,他绝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可见,是有事令他不得不这般着急……” 谢三小声接道:“这事我也向老夫人打听了,听说,是府上的大公子不知做了何事,惹恼了侯爷,使得他大怒,并命大公子去跪祠堂!我回来的时候,大公子还在祠堂跪着。” “大哥?”阮楹惊愕。 二哥做错事,被罚跪祠堂,早两年,他没去书院时,时有发生。 可是大哥…… 自小到大,阮楹都不记得大哥何时犯过需要跪祠堂的大错。 “大哥到底做何错事了?” 谢三摇了摇头,“这我便不知了,实是因着老夫人也糊里糊涂的,没弄明白。” 阮楹微微颌首,压下心底的不安,转而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去祖母说的庄子上去。 谢三提醒道:“姑娘,老夫人言道,这庄子不时有人窥探,想是冲着您去的,您若过去,最好莫要让那些人发现了。免得他们猜测到您的行踪。” 阮楹应道:“我知道,我原也没打算就这么过去。” 她昨日便想好了。 很快,一行人用马车拉了几口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些庄子上做出来的菜干,这便上路了。 而阮楹则带着曲思并荆娘全做了男装打扮,骑马混在那几名弟子中间。 因着有荆娘的巧手,这回扮男装可比只换个衣衫和发髻可靠多了。 阮楹看着镜子里那张肤色黝黑,十分粗糙的脸,险些认不出那是自己! 如此这般,他们便上路了。 因着两处庄子离得不算近,因此,傍晚将至,他们还未赶到。 不过这时,远远的,对面来了一辆马车。 阮楹开始并未在意,直到曲思凑近她道:“姑娘,那个赶车的车夫,是亭盖园张掌柜的属下!奴婢之前去送信见过几回,不过还没看到过他这般严肃的模样,您说,会不会是亭盖园出了什么事啊?” 闻言,阮楹不由一愣。 要说也是,这个时辰赶着马车出城,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她想了想,叫停了队伍,然后又吩咐曲思过去探探,“先别泄了咱们的底,看看他这是要做什么去,若是正常的执行任务,那便不必管,若是亭盖园出事,那就亮出身份,问问他,到底出了何事!” 曲思应了,驱马便追着那马车过去了。 第1016章 张氏求救 那辆马车原本也是方才在阮楹和曲思低语的时候,刚刚经过他们。 因此曲思很快就追上了对方。 阮楹掉转马头,看过去。 就见曲思同对方说了几句话,之后那车夫蓦然回头,向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便赶着车,随着曲思一道朝他们过来了。 阮楹微怔,这么看来,不是在执行任务? 不过这一回,她倒是猜错了。 对方的确是在执行任务,只不过,这个任务同她有些关系。 “见过乐平县君!”张兴良下了马车,恭敬的行礼。 阮楹点点头,“起来吧。到底怎么回事?” 张兴良拱手道:“县君,可否容小人单独禀报?” 这倒是没有问题,事情与亭盖园有关,那的确是不适合让众人都听到的。 其他人收到阮楹的示意,立刻向一旁退去。 阮楹下了马,走过去,“现在可以说了。” 张兴良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里面的人不方便出来拜见,县君,您去看看就明白了。” 曲思没有离开,他也没有避着她,显见清楚阮楹信任她。 这个时候,曲思便先一步将马车上挂的灯笼取下来,掀开车帘,举着灯笼,照亮马车内的情形。 阮楹一看之下,面色不由的微变。 里面竟是坐的张氏! 虽是坐在位子上,但她的手脚却被绑着,嘴里堵着块布。 看到阮楹,她的眼睛乍然一亮,泪水夺眶而出,身子拼命的挣扎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仿佛在叫着“救我!救救我!”。 而她身边坐着一名劲装妇人,见状连忙钳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挣扎,口中还低斥了一句,“别乱动!” 阮楹的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她没有冒然做什么,而是示意曲思将帘子放下,离开马车一段距离后,对着张兴良道:“解释清楚!” 张兴良连忙单膝跪地,拱手道:“县君息怒,小人绝非擅自行事!事实上,交待我们这么做的人,正是您的父亲阮大人!” 父亲?! 阮楹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气,“我父亲是如何同你们搭上线的,还有,他为何这般交待?是不是张氏她……做了什么?” 联想到今日谢三从侯府回来,说是大公子被罚跪祠堂的事,她几乎可以判定,事情同阮少卿有关联。 “禀县君,前几日,掌柜的收到主子传来的三条命令。” “一是让我们同阮大人联络上,将您平安无事,正在回京途中的消息告知阮大人一声,也好叫他放心。” “二是,日后我们收集到的消息中,倘若与阮大人相关连的,都可以送过去。如此若是有麻烦,阮大人便可提前防范起来。” “最后一条便是,让我们将亭盖园是主子地盘的事相告,说,日后如果阮大人需要人手,或是遇着非常棘手不便出面的事,可以交由亭盖园来解决。” 阮楹听到这里,已是愣住了。 头一条,也就罢了,可后两条……这可以说是完全将亭盖园这个秘密的据点坦露在阮怀英面前了! 宋文燮他,真的对阮家太照拂了。 这份人情,大到她都不知该如何回报! 阮楹眨了眨眼睛,心道:罢了,这算是给父亲的人情,还是让父亲去思索如何回报吧! 第1017章 事情的源头 马车里的张氏确定刚才外头的人是阮楹。 虽然肤色和容貌变了,但声音,以及那男子的称呼,都足以佐证,那的确是阮楹。 而且,张氏也听得出来曲思的声音。 她们定是用了手法,遮掩住真实容貌。 因此她才会奋力挣扎,想要让阮楹救她出去! 这些人,真的太可怕了! 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的将她掳走,然后待天黑了,又将她带出城……他们到底要将她带去哪里?还要对她做何事? 未知最是恐惧,张氏越想便越是害怕。 只是害怕之余,又不禁对阮怀英生出浓浓的恨意! 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今早,张氏原本还在因为设计了阮少卿的事而惴惴不安,她觉得这回似是将阮少卿给得罪的狠了,那孩子日后该不会不理她了吧? 这么一想,她愈发难受起来,禁不住同身边的丫鬟抱怨起阮娴。 “她就不该出这么个主意,大郎是她的亲兄长,只要慢慢同他说,他必定会应下为她说情的,可她偏偏急不可待,竟是连一点时间都不肯再等了。弄成如今这般,万一大郎真的恼了我,那日后想要见他一面都不易了,更别提叫他答应在他父亲面前说情了!” 那丫鬟本是宋枥的人,但如今,已经被阮娴策反,反而成了她的心腹。 闻言便替自家主子解释道:“夫人,您是不知,我们主子在四皇子府的后院是如何的艰难!” 随着,就将宋枥冷落阮娴那么久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又道:“我家主子也是无法,在皇子府,后院又不止我家主子一人,四皇子对我家主子不闻不问,旁人也跟着踩低捧高,我家主子还身怀有孕……若不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她又何尝愿意去算计自己的亲兄长呢?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 张氏听得眼泪涟涟,暗暗咒骂四皇子真不是个东西,明明当初想要同娴儿在一起的时候,百般的温柔,就连她这个岳母,也是尊重有加,可如今,这才没过多久就变了心意。 见她如此心疼阮娴,那丫鬟又趁势道:“四皇子之所以会对我家主子如此冷淡,无非是知道阮家不肯认她,没有靠山,便是冷落了她,我家主子只能忍着受着。我家主子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才希望能够。令阮家重新接纳她,并不需要阮家多做些什么,不过是想借他们对四皇子有个威慑罢了。” “还有,从前的事,我家主子其实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阮大人,所以无法向他表明悔意。夫人,您若真的心疼我家主子,便想法子多劝劝阮家大公子吧,让他务必能够说服阮大人。” 话说来说去,又回到了源头。 张氏抹着泪说道,“话是这样说,可这回的事,大郎看上去真的很生气,我只开口说了几句,他就将我的话全堵回来了,这要 我怎么劝呢?” 想到那时阮少卿的冷若冰霜和决然,张氏又不禁有些埋怨。 这孩子就是太死心眼了! 娴儿可是他的亲妹妹呀,就算行事激烈了些,但不也只是吓吓他,并没有真的伤到他吗? 哪怕他不同意,娴儿也不可能真把他在青 楼的事宣扬出去。 第1018章 虚晃一招 丫鬟出主意道:“若是阮大公子那边一直没回应,不如夫人就派奴婢,悄悄将他的官服送回到侯府之中,给了府上的大少夫人,再略微透露一二。那位大少夫人总不至于看着自家夫君被罢官吧,想来会规劝他的。” 这倒也是条路。 张氏自觉了解杨氏,那是个胆子小的。 倘若她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多半会劝大郎暂且忍一忍。 说不定,她还能在阮老夫人那边说上话。 那老虔婆总不至于看着自己的长孙被罢官! 事情做都做了,总要做成才行。 张氏也便横下一条心,哪怕事后阮家人都恨她,但至少,他们重新接纳了娴儿。 自己这个当娘的,也算是为她尽足了心。 左思右想着,张氏便用力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两人刚商定下来,就有下人来传话说,“阮大人派了人,前来求见夫人。” 丫鬟立刻悄声道:“夫人,看来阮大人这是知道大公子身上发生的事了。” 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找来。 张氏闻言不由打了个激灵。 阮怀英知道了……他肯定很生气吧? 如今上门来,这是要找她算账? 丫鬟瞥了她一眼,看透了她的想法,不禁摇头道,“夫人,您不必怕,这种时候,是阮大人该求着您的。你想啊,哪怕是阮大人,也不希望长子被这种理由罢官,那日后的仕途岂不是都毁了!” 话音刚落,就见张氏脸色不对。 丫鬟又连忙描补道:“当然,咱们心知这不过是吓吓大公子。但阮大人可不知道啊,他定然以为这是来真的,必然心中忧虑,您一定要抓住机会,同他好好说我家主子的事!” 丫鬟巧舌如簧,说服了张氏。 张氏很快便带着她,出来见了阮怀英派来的人。 “见过夫人。” 来的是阮怀英的心腹,他客客气气的道:“我家大人就在外头马车上等您,是特意过来接您回阮家,商议事情的。” “接我回阮家?”张氏一愣。 “是。我家大人说,有些事在外面谈不大方便。” 张氏有些心虚的道,“他既然人都来了,那直接进来便好了,就在这里谈不行吗?” 对方微微一笑,态度仍然很好,但却莫名令张氏有些不适。 “夫人,这里是四皇子名下的宅子,我们大人可不方便进来。” 话音未落,张氏的脸色就变了变。 虽然,她那个时候同阮少卿说,这是阮娴置办的房子,但她心里当然清楚,阮娴是不可能置办下这样的宅子的。 当初两人离开东宫,那段时间,阮娴有什么家底,旁人不知道,张氏还不知道吗? 但是,对方就这么赤 裸 裸地戳破,这是四皇子宋枥名下的宅子,还是让张氏感到万分的尴尬。 她很想冷一冷对方,让马车里的男人也着着急。 但,同时她又很清楚,虽然这一回看似是阮怀英先服了软,但是她自己根本就没有摆谱的资格。 因为她所谓威胁对方的把柄,是根本不可能宣扬出去的,所以,这不过是虚晃一招罢了!倘若阮怀英不肯答应,那她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去催阮少卿向他开口求情。 想到这些,张氏心里的不快就熄灭了。 她佯装无事地道:“你去同你们大人说,我这便出去。” 第1019章 她已经知道错了 对方离开了。 张氏回屋去换衣裳,收拾打扮好,她忐忑不安地出了门。 果然见马车已经停在了外面。 下人请她上去,张氏咬了咬牙登上马车。 抬眼便见阮怀英坐在里面,正拿着本书卷,借着窗子外的光亮看着。 见她上来了,他才放下书卷,对她微微一笑,“你来了。” 听到这三个字,张氏突然眼睛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多久没有感受到他温柔的一面了? 从在府中那时候起,因着她偏帮娴儿,每每惹得他不快。 那个时候,阮怀英就已经开始大半时间宿在前院了。 偶尔回到后院,也是冷着一张脸,让她不要这样做不要那样做。 总之,就是不让她帮娴儿。 最终,两人到底是走到了和离这一步。 直到她离开阮家,阮怀英一直是十分的冷情。 而他如今这样的语气神态,瞬间便让张氏想起了过去,两人举案齐眉,生活和乐的时候。 她微敛了眸,忍下泪意,“你……一向可还好?” 是不是,也曾经想过我这位夫人? 阮怀英眼中闪过一抹暗芒,口中却仿佛怅然的道:“好与不好,日子也都是那么过罢了。” 这应该是不大好的意思吧? 难道他也对往日里时光有所留恋? 张氏心存希冀的想道。 阮怀英见她一时没再开口,好似也十分感慨,便先吩咐外头的车夫,可以走了。 马车缓缓的动起来,他这才沉吟着又道:“大郎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他这么一说,张氏突然羞耻起来,她胀红了脸,连忙解释道:“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只是想让府里帮帮娴儿……” 将原因说出口,之后的话,似乎也越说越顺畅了。 “伯爷,不,侯爷,娴儿她已经知道错了!”、 “当初您不让她嫁给四皇子,那是为她好!可她那时被迷昏了头。说起来,此事也不能全怪她,谁叫她自小没在我们身边长大,生活的困顿,自然也没什么见识。四皇子刻意讨好,百般哄骗,她可不就上了当!” “但不管怎么说,她如今都是四皇子的妾室了,又有了身孕,再回头已经是来不及了。她如今只想着,府里能帮她撑撑腰,并不需做什么,只消名义上接纳她回阮家便足够了!” 阮怀英面上淡淡,心里却冷嗤了一声。 方才,张氏说阮娴后悔了,亏他还动过一瞬的念头,若是阮娴真想离开宋枥,那他也不是不能帮把手。 无论是假死也好,还是失踪也罢,总归有的是法子,让她离开四皇子府,离开宋枥。 从此与那边一刀两断! 如此,他还能高看她一眼。 然而还不等他把这话说出口,张氏就说什么“再回头也来不及了”…… 原来,说来说去,还是要留在宋枥的后院里。 让阮家接纳她,将她的名字重新写回族谱? 让她回阮家,那阮家便对她有了一份责任,又怎么可能真像她所说的那样,不需要他们做什么? 真是可笑! 这话连他那傻儿子都哄不了,更不要说哄骗他了! 不过眼下,他却只是淡声道:“这件事,我还需要考虑考虑。毕竟当初把她逐出府的是我,如今又要重新接纳她,总要有一个合理的说法。阮家传到我这一代,虽然人不算多,但总是还有其他族人,他们那里,也是需要交代一声的,你可明白?” 第1020章 突然出现的手臂 张氏忙点头道:“我明白,那这会儿,便是要去找他们商议吗?” “那倒不是。”阮怀英对着她微微一笑,“我只是突然想到,许久未见你了,也不知你现下过的如何,所以过来看看。你一心为阮娴打算,可她却未必,我也是有些不放心。” 闻言,张氏顿时哽咽了,“原来,你,你真的还惦记着我,其实,其实不但娴儿后悔,我也是很后悔的……” 她深知机会不易,因此哪怕难堪之极,却还是忍着羞耻道:“当时,我只想着要成全娴儿,是怜惜她受了太多苦,不愿见她失望。但没料想,那四皇子太会骗人了,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实则不过是看中了娴儿的身份!枉费我们还为他说过许多好话,谁知他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为了他,弄成现在这般模样,委实是不值得。” 她边说边看向阮怀英,心里不禁浮现一丝又一丝的期待。 他若是愿意考虑重新接纳娴儿,那是不是,也愿意重新考虑接纳她? 毕竟,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她给他生了大郎,那么争气的大郎,日后必定会继承侯府。 而她这个亲生母亲,总不能任由流落在外吧? 阮怀英听出她的意思,不禁暗暗摇头,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覆水难收,这话,从来都是真的。 她离开阮家的时候,自信满满,自以为能靠着阮娴,靠着宋枥凌驾与阮家之上。 可如此,眼见着不行了,便又想重回阮家,想当作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 阮怀英没有直接回应,只做出不置可否的神色,转开话题道:“我今日休沐,算是难得有空暇,听闻最近花市上了一批新的花种,不如一道过去看看?”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张氏不免失落。 不过听到他的邀请,又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阮怀英并不喜欢养花,喜欢养花的是她,所以,这是因为她才会去关注花市? 这会儿又要同她一起去挑花种…… 这么想着,她又重新燃起些希望,用力点了下头。 今日的花市,虽不至于人潮涌动,却也有颇多买家和观赏客。 阮怀英一直十分体贴的护着张氏,自然不会被冲撞到,不过跟在张氏后面的丫鬟,就颇为狼狈了。 还不知怎地,突然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丫鬟生气的同对方理论。 结果那就是个无赖,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做的。 等到丫鬟伶牙俐齿的,终于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败退后,转脸才发现阮怀英和张氏早已没了影踪。 她立刻心急火燎的往前追。 前面的两人,张氏是沉浸于阮怀英的保护,真的没有发现丫鬟不见了。 但阮怀英就未必了。 在丫鬟忙着与人理论时,他不着痕迹地向后瞥了一眼,微微勾起了唇角,对张氏道:“我记得,东边卖花种的铺子多一些,人也更少些,我们过去瞧瞧吧?” 这会儿,张氏几乎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便温柔的点点头。 越往东边走,人果然越来越少。 及至路过一条巷子时,周围也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因着不再拥挤,阮怀英便收回护着她的手,改为在前头带路。 张氏落后一步,望着他,唇角带着笑,心下莫名有些遗憾。 怎么就没人了呢? 但无论如何,阮怀英刚才的体贴举止,又使得她生出了更大的希望。 现在,她甚至可以确定的说,这个男人对自己并非全无情意。 他心里,定是也对过去恋恋不舍! 而就在她满心幻想着能再回到阮家的时候,一侧的巷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 强壮的有力的手臂,恶狠狠的将张氏扯进了巷子的阴影里! 第1021章 渐渐绝望 张氏还没有来得及尖叫,就又被背后伸出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她睁大了眼睛,挣扎着,充满了惊恐、求救和希冀的目光,望着前方阮怀英的背影,希望他能及时发现不对,转过头,看到她被恶人挟持,从而前来相救! 片刻后,阮怀英真的回头了! 他看到了她。 两人目光对上,张氏愈发激动了。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然而,透过泪幕,她却看到,阮怀英面对着她被挟持这一幕,脸上的神情丝毫未变。 他只是,那么冷冷的看着。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方才的体贴和关心,反而带着微微的嘲弄。 张氏的心,瞬间坠入深渊。 她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商量阮娴归宗,什么一道去看花种,根本就是借口,他骗她出来的借口! 他这是在怨恨她算计了大郎,所以来报复她! 可,怎么能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再怎么说,她也曾是他的夫人,是大郎的母亲,难不成,他要让这粗鄙的男子玷污她? 他就不怕给大郎的脸上蒙羞吗?! 在极度的怨恨和恐惧中,一方手帕替代了那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张氏很快失去了意识。 而等她再醒来,便是在马车上了,甚至已经出了京城,不知在向何方奔驰而去。 见到阮楹时,张氏自然是惊喜的。 她没有时间去细想,为何那赶车的车夫会带着阮楹前来,让她看到马车里的自己。 她只知道,阮楹一定会救她的! 她一向是极孝顺的,不是吗? 就算,两人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快,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势面前,对方不可能放着她不管。 况且,她还看到了略远处的火光。 那便意味着,阮楹是带着护卫出行的,完全可以制住这车夫和看管她的贼婆子! 因为抱了太大的希望,所以当阮楹放下车帘,转身离开的时候,张氏格外的无法接受。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旁边的妇人见她不再挣扎,猛然僵住了似的,自然也猜到她在想什么。 便嘲讽地轻笑了一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看模样,你是猜到那位的身份了。不过,你居然还打着让她带你离开的主意?” 妇人嘿嘿的笑道:“我劝你还是别做这等美梦了!谁不知道那位同阮大公子的关系极好,她眼下应是还不知道,你那般算计了阮大公子,倘若知晓了,你觉得她还会理会你?” 张氏怔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有道理。 阮楹同大郎一向亲厚,而且,她最是维护家人。 当初在府中时,娴儿作弄那几个庶妹,她都要插手。 因着比起她们,娴儿对她来说才是外人。 如果得知大郎被算计,而且还是娴儿连同她动的手,只怕是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 张氏的脸上,渐渐露出绝望的神色。 而阮楹这会儿,也确实已经从张兴良的口中得知了,张氏伙同阮娴对阮少卿下的套。 阮楹当即被气得不轻。 阮娴是张氏的亲生女儿,那阮少卿就不是她亲儿子了吗? 她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 明知道,一旦事情传出去,就算有父亲出手保人,可阮少卿的仕途仍是不免要蒙上一层阴影。 而这样的阴影,或许他一辈子都无法洗清! 如此严重的后果,她不相信张氏不清楚,所以,她到底是怎么能狠得下心来做这样的事?! 阮楹连连吸了几口气,才算是勉强按捺下自己,不要失态。 “所以,你们这是应了我父亲的托付,将她强行送走吗?可她若突然失踪,阮娴那边必然会收到消息,到时恐怕她要借此事闹起来,那岂不麻烦?” 第1022章 安排缜密 张兴良笑了笑,语气有些微妙的道:“县君倒不必担心,此事并无后患,说起来,还要亏得阮大人安排缜密。” 原来,阮怀英一早送出的信中,有一封就是送往亭盖园的。 他在信中,将自己的计划全盘告知。 然后言道,希望他们出人配合。 亭盖园这边因为得了宋文燮的命令,自然是没有二话的,当即就迅速行动起来。 并回复送信人,告知他们这边会完全按照计划执行。 “为此,我等立刻便带了人去花市布置,那位夫人的丫鬟被隔开,又拖延住,自然也不是巧合……”阮怀英特意带张氏来到东边,从巷子旁经过,那自然也是约定好的! 张氏被亭盖园的人带走之后,阮怀英便在他们的人引路下,来到了不远处的一间花种铺子。 他在铺子的二层等了一阵,便有一位妇人,做着同张氏一模一样的打扮走了出来。 虽然相貌不同,但身段肖似,何况妇人的手中拿着一顶帷帽。 只消将头脸盖住,乍一看过去,根本无法发现她与张氏的不同。 阮怀英满意的点点头,携同她一道离开了铺子。 两人出现在街上,被拖了一阵的丫鬟这时也追了上来。 她看到“张氏”戴着帷帽,自然要询问一句,阮怀英便代为说道,“这花市之中闲杂人等太多了,夫人戴上帷帽,便不会受那些无谓的打量。” 丫鬟瞬间明白了,定是有旁的男人在看张氏,惹得阮怀英不满了。 这倒也说得过去。 她没有来得及细想,阮怀英又一眼瞥过来,淡淡的斥责,道她护主不周。 他的身份高,丫鬟顿时不敢当着他再多说。 随后,阮怀英事先安排好的下人,做出急急忙忙的样子来寻他,托词有人来府中找他,道有急事让他回去。 阮怀英便顺势告辞,匆匆离开。 丫鬟见他就这么走了,心下不免大为失望。 之前,她看着张氏同阮怀英相处的颇为亲近,还以为今日事情能有大的进展,没想到,阮怀英那边会突然有急事发生。 她不禁抱怨了两句。 “张氏”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丫鬟并没听出异样,只道她更加失望,以至都不愿多言了。 便转而又劝道:“其实,阮大人今日态度如此和善,说明事情大有转机呀!夫人,不如咱们现下先回去,等到了明日。您再同他联络一番。稍稍催促,多说一说您同我们家主子的难处,说不得,事情便能成了!” “张氏”点了点头。 两人这边往马车走去,期间“张氏”还轻咳了几回。 丫鬟都没发现不对,只以为她是受了凉,就这么顺利的上了马车。 往回走的途中,马车里突然道了一声“停车”! 车夫疑惑的将马车停下后,丫鬟走下来,用帕子掩着半张脸,边咳着边瓮声瓮气的对车夫道:“夫人同我都受了凉,咳起来了,我去铺子里抓药,你先送夫人回去吧!” 她的穿着打扮都是那丫鬟的模样,车夫自然也不好仔细瞧她的脸。 再加之,她断断续续的咳着,车夫更加乐得她没靠近前说话,免得过了病气给自己,愈发盼着她快些去抓花。 因此,听她这么一说,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之后见她又确实是往药铺的方向而去,便“驾”了一声,急忙赶着车回宅子了。 第1023章 悔不当初 然而,车夫不知道的是,就在马车离开后,之前往药铺走的丫鬟却一头扎进了人群,三拐两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任务完成,她自然是要销声匿迹。 而车夫这边,将马车赶回宅子,却迟迟不见夫人下来。 他同在外等候的管家都奇怪不已,不免上前试探着询问。 结果也未听到回答。 管家于是大着胆子掀开车帘,然后就看到,随夫人出去的丫鬟正披着夫人的外衫,躺在马车里,人事不省,而夫人却不见了踪迹…… …… 阮楹听了张兴良的讲述,心下感慨不已。 看来这一回,父亲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也不会费心思布了这么一场局,用这样的办法将张氏带走。 阮娴便是想趁机闹事,也是万万怪不到他们头上的。 毕竟,阮怀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的。 这种事去花市一问便知。 而张氏同丫鬟一道上的马车,也肯定有人目睹。 至于说,他们发现人不见了,也只会想到,是她们乘马车离开花市之后发生的事。 阮楹想了想,又问道:“我父亲可说过,要将她送去何处?” 张兴良道:“锦洲。阮大人信中言道,已经往锦洲张家送了信,人直接送过去,会有张家的人管束住她,不会让她再出门,更不可能回京了。” 闻言,阮楹顿时明白,父亲到底还是念着情分的。 倘若真的不要她好过,那直接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偏僻地方去,派两个婆子守着她,张氏自然也无计可施。 但比起那样,父亲还愿意送她回张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张家的人还算厚道,总不至于亏待她。 而父亲一封信过去,定然是陈明利弊。 张家人但凡有点脑子,就一定会照他的话做。 想罢,阮楹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张兴良,“挺好的,那就照父亲的话做吧!将她送回锦洲去,不过路上一定要小心些,莫要让她寻机会逃回来,否则便前功尽弃了!” 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 “另外,去了张家之后,你告诉他们,就说这话是我说的,若是他们不上心放了她出来,又或是传出不该有的风声,污了阮家的名声……我这个县君,未来的岑王妃,可不是摆设,到时候,张家从上到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就怕真有那没脑子的,被张氏恳求忽悠,做出蠢事。 所以有必要事先给他们提个醒! 张兴良立刻应了,“谨遵县君吩咐!小人必定将话传到,让张家重视此事,守好门户。” 阮楹点了点头,“那你们便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转而又吩咐还在震惊当中的曲思,包一包银两,交给张兴良。 “不让她逃离是一回事。不过吃穿上莫要亏待她,还有你们也是,别委屈了,这一路辛苦了!” 张兴良连道“不敢”,看得出来,因着阮楹的关心,颇为激动,又郑重的谢了一回,这才告退,重新驾着马车离开了。 等他走了,曲思才悄声道,“姑娘,这,这真是侯爷做的吗?” 她一向以为,侯爷虽然看着威严,但性子挺好的。 毕竟在府中,侯爷从不乱发火,对他们这些下人,也都颇为温和。 怎么也想不到,这不出手便罢,一出手,竟然是这么的…… 该怎么说呢? 反正曲思觉得,张氏现在定然是痛苦极了,悔不当初! 第1024章 不肯受威胁 阮楹哼笑道,“自然是父亲的手笔!难不成,你还当我父亲是个老好人,任由别人怎么欺负。都忍气吞声吗?” 当年驰骋沙场,无可匹敌的祖父教出来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呢? 只不过父亲的所长,同祖父期待的不太一样。 并不是武力出众,而是更善于谋划罢了。 曲思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不过转而又高兴起来,“无论如何,夫人被送走了,之后不能再作妖了,这个是件大好事!就不知阮娴得到消息,知道自己的帮手不见了,会是如何模样?” 阮娴当然是很懵。 她还指望着张氏出面威胁阮少卿,以为自己很快就能重新写在阮家的族谱上了! 因此,心情极好。 她笃定阮少卿一定会答应的,也一定会说服阮怀英。 毕竟,她原本就是阮家的女儿。 重新接纳她和毁了阮少卿的仕途,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然而,就在想着有阮家撑腰,她又如何使出手段,令阮家人对她改观,变得亲近她的美梦时,丫鬟却急急的来报信,说是张氏不见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不见了?”阮娴腾的起身质问道。 丫鬟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然后仰着头道:“主子,这定是阮侯爷安排的!奴婢当时就奇怪,夫人为何突然戴上了帷帽,还特意询问了一番,可是阮侯爷当即便训斥奴婢,让奴婢不得多问。那种情形之下,奴婢根本没法多说话。之后上了马车,还不等奴婢开口,夫人就将奴婢打晕了!不,那一定不是夫人!想来在花市的时候,人就被调包了!这一切都是阮侯爷安排好的!” 阮娴沉下脸,“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查夫人到底被弄到哪里去了!” 丫鬟脸色更丧了,“可是,奴婢一个人不知该从哪里查起……” 阮娴怒道:“什么一个人,宅子里的管家和下人难道都是死人吗?你去同他们说,让他们赶紧出去寻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夫人带回来!” 其实,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去阮家向阮怀英要人。 但阮娴不敢这么做。 一来是她没有证据证明,真正的张氏是被阮怀英带走的。 这种情形下去要人,不但可能担上个污蔑的名头,还会被阮怀英三两句就打发了。 既然不能直接去要人,那只能去花市找了。 就算找不到人,至少也找出些线索来,好有个寻人的方向。 丫鬟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仓促的福了福身,告退回宅子去通知管家。 不过在她临离开的时候,阮娴又叫住她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事不能叫四皇子那边知晓,你可明白?否则惹得四皇子发怒,我们都担待不起!” 丫鬟连忙应了,这才匆匆而出。 她一离开,阮娴就脱力的扶住桌面,瘫坐在椅子上。 满心的惶恐。 阮怀英将事情做得这么绝,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将张氏弄走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根本没有打算重新接纳她! 并且,还非常愤怒阮少卿被算计的事! 这可怎么好? 对方不肯受威胁,难道,她真要将阮少卿在青 楼的事情传出去,以做报复吗? 第1025章 送官服 阮娴心里很清楚,她一旦那么做了,那跟阮家就算是结了死仇。 再想让阮家撑腰的想法,便永远也不可能了。 一旦她无法拉拢上阮家,宋枥这边很快就会知道,她彻底没用处了。 他要冷待自己,都变成了小事。 就怕他真的生出杀心…… 万一,在她生产的时候动手脚,去母留子。 然后再将她的孩子,交给后 进门的四皇子妃,那自己辛辛苦苦这一场又图什么? 生下儿子却丧了性命…… 阮娴越想越怕。 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坐以待毙。 她思忖了一番,便唤来下人吩咐道:“去宅子的那边传我的命令,让他们把阮少卿那套官服的上衫,送去给端肃侯府,就交给阮少卿的夫人杨氏!记住,私下里,悄悄的给她一人便好,不要惊动其他人。就说这是轻烟楼的樱红姑娘让人送过去的。” 好不容易设计了阮少卿一场,这个把柄肯定不能丢掉。 虽然不知道阮怀英会怎么做,从而保住阮少卿,但她可以选择最好下手的杨氏。 想来杨氏总不希望,自己的夫君被以这种理由罢官。 她得了消息,多半会同阮老太婆商量。 之后最可能做的,便是去找樱红。 樱红那边,阮娴已经安排好了。 对方是个聪明,知道怎么应对杨氏。 同时,也会把收手的条件提出来。 阮娴知道,这样直接来硬的,无疑会让阮家人恨上她。 但她现在没有张氏从中转圜,已是别无他法了。 反正,不这么做,阮家人待她的态度也没多好。 只要能让她的名字,重新写到阮家的族谱上,不管他们恨不恨她,她名义上就是阮家的女儿。 到时,宋枥这边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仔细盘算了一番,阮娴稍稍放心。 不过,她又抱着希望,能将张氏找回来。 而在阮娴费尽了心思想重回阮家的时候,阮楹已经带着人来到了庄子上。 虽然时辰有些晚,但他们装作送货的队伍,只道路上有事误了时辰,也说得过去。 这边庄子上,阮家应该也打过招呼了,知道他们会来。 但却没有想到,会扮成这个模样。 所幸庄头十分机灵,在阮楹暗示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神色如常的将他们一行迎进去,大模大样的开始安排人手,将那些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 而趁着这个时候,庄头又暗中派了人悄悄将阮楹和曲思领到了内院。 直接去了原本安排阮楹“养病”的院落。 事情这便成了。 阮楹和曲思梳洗过后,恢复了女子的装扮。 从窗子向外看去,不时便能看到护卫守在院落大门处走动的身影。 曲思不由得道:“居然派了这么多护卫,看来宋枥派来窥探姑娘您的人数肯定不少。” 阮楹笑了笑,“也未必只有他派人来了。” 曲思惊讶道,“难道还有别人吗?可是除了他,谁还同姑娘有仇啊?” “未必是有仇,但岑王失踪不久我就病了,还病得如此严重,需到庄子上养身子,那些有心人自然会觉得疑虑,想要一探究竟。这些窥探倒并非都是因为我,更多的,还是冲着岑王去的。” 曲思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第1026章 阮家兄弟 因着她们急着赶路,还没用晚饭。 庄头那边很快安排人送了来。 等到菜都上了桌,荆娘也来了。 她也已经恢复了女子的装扮,不过,她并没有惊动护卫,而是悄悄过来的。 “我还是不放心你们两个,所以过来瞧瞧。” 阮楹笑道,“即到了侯府的庄子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荆娘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不放心什么?窥探你的那些人?他们顶多发现你真在此处,回去报告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 阮楹一怔,旋即恍然,“你是担心长瑛……” 荆娘这才点点头,“虽然他表面是离开了,但那小子的行径不能以常理来度之。万一他又反悔了,再来找你,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阮楹是觉得不至于此。 虽然长缨在她面前表现的多有讨好,没什么脾气,但她其实知道,对方心高气傲。 不仅仅是在毒术方面,做人也是一样。 不过也是。 他年纪轻轻便习得一身高强的功夫,可见天赋惊人,哪能不自傲呢? 可上回,却被她打击的不轻。 阮楹基本可以确定,至少短时间内,他应是不会再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了。 但想到荆娘也是关心自己,便笑着谢过,邀请荆娘和她们一道用晚饭。 用过饭三人又说了说话,便很快各自安歇下。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曲思本以为她今日便要出发回京,但阮楹却道:“不急,先等府里传消息过来,再说。” 张氏失踪,阮娴不可能不出声。 虽然她攀扯不上阮家,但张氏毕竟是同父亲出门之后才失踪的。 所以此事还是要说明白。 父亲那边想来要处理这事,还是等他那边理清了,传消息过来,她再回去比较妥当。 不过令阮楹意外的是,用过早饭没多久,阮少卿和阮少楠便带了人一道来了庄子上。 阮楹闻讯,连忙来到前院。 “两位兄长,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看到她都有些激动,不过激动的原因却不尽相同。 阮少卿深深的看着她,道,“祖母和父亲听闻,你的身子没有大碍了,心下十分欣喜,便想着要赶紧接你回府。父亲原本要亲自来的,不过我想着,你定然不愿惊动他老人家,因此便抢下了这差事。” 阮楹笑道:“还是大哥了解我,父亲很不必亲自跑这一趟,就是大哥你们过来,也怪辛苦的,其实我自己就能回去的。” 阮少卿摇头道:“不辛苦,本是应该的。” 阮少楠则是直接大步来到阮楹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她确实脸色不算太难看,只是人确实瘦了许多,便忍不住抱怨道,“莺莺病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上回我还特意让人回府里询问,大家都说你没事,我这才放下心,哪知全是在骗我!” 上回,指的自然就是宋文燮失踪的消息刚传进京城的时候。 阮少楠听说后,自然担心自家妹妹伤心,因此派了身边的下人回府。 不过那个时候,阮楹确实没事。 当然,担心归担心,却还不至于到病倒的程度。 后来,阮楹离家去鸢城。 家中知情的,只有阮老夫人,阮怀英和阮少卿夫妇四人。 阮少楠在外求学,家人自然不会特意去将此事告知他。 这一回,还是因为在书院里,听人提起,他才知道阮楹病了,甚至早便被送到庄子养病去了。 第1027章 没那么良善无知 不得不说,这次阮少楠还真是受了惊吓。 得知阮楹生病,他确实担心。 但他更加忧心的却是,她为什么会被家人送去庄子上! 即是病了,合该留在府里好好请大夫调养才。 去庄子,什么都不便宜,岂不是更加不便养身体吗? 他甚至暗中想着,是不是阮楹出了什么事? 因此,他也没同府里打招,便直接匆匆忙忙的赶回去。 恰好遇上阮少卿要来接阮楹回去。 他既稍稍放心,又仍是担忧,便说什么也要跟着一道来。 阮楹自然不知他这种种的想法,闻言便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道,“并没有病的多重,不过是心情不好,所以来庄子上散心。这不,养了一阵,我就没事了吗?何必让你跟着担心!” 阮少楠见她无恙便放了心,这会儿也有心思开玩笑了,挤眉弄眼的乐道:“这会儿应该心情大好了吧?我可是听说了,岑王殿下不但平安无事,还将北承打的全无招架之力!听说,北承要向我们求和,就不知朝廷那边会怎么决策!” “求和?有确切的消息了?”阮楹关心的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是听说的。”阮少楠摇了摇头,“不过我倒觉得多半是真的!” 阮少卿也接话道,“此事……到没听父亲提起。” 阮少楠道:“我是希望,朝廷不要答应北承的求和!北承人最是奸猾不过,头些年也说要同我们讲和,可背地里还不是偷偷派兵sao扰边境的百姓。听说被他们祸害过的百姓可不在少数,这回岑王殿下打了胜仗,就该趁势追击,至少夺下他们三城,叫他们狠狠记住这个教训!” 阮楹挑了挑眉,没出声。 要继续打仗,那就必然有伤亡。 就算是宋文燮领兵,他再英勇无敌,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很难说,能毫发无损的保全自己。 想到这些,阮楹私心里,其实不希望这场仗要继续打下去。 可是,阮少楠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北承人确实奸 滑,他们打不过便要求和,那待来日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恐怕还要再三挑衅,甚至有可能直接向大宛宣战! 与阮楹的纠结不同,阮少卿则不赞同阮少楠的说法。 他认为,眼下的情况,大宛或许正面临皇权交接的关键时候,岑王殿下还是应该尽快赶回京城,更加稳妥。 不过,他知道阮少楠年轻气盛,他若说出反对的话,这小子必要不服气的同他辩驳,索性也没出声。 阮少楠本就是个话唠,也不在意他们两人有无应答,径自又发表了一番自己对此事的见解。 不过阮楹听着他唠唠叨叨的,倒觉得格外的亲切。 等到他说的差不多尽兴了,阮楹这边,曲思的人也都收拾好了东西,随即便准备回去了。 不过在出发之前,荆娘先行来同她们告别,“反正我也不去京里,就不同你们一道走了,先行回那边庄子上了。” 阮楹点点头,“那你去吧,路上小心,回去之后好好调养身体。” “这你放心,我自然会的。行了,不多说了,我要先走一步!” 荆娘说着便往外走,不过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附在阮楹耳边,道:“长瑛肯定会再回来,你还是要提前有所布置,平日里也多防备着些。那小子真正的性子,可不像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良善,他也不是真的那么无知,就是因为知道,这样能让你对他更没防备,他才会如此。” 第1028章 装作相信 阮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小心的。” 见她放在心上了,荆娘摆了摆手离开。 荆娘刚走,阿庆和谢三也过来告辞。 “姑娘,两位公子过来都带了护卫,应是能护您周全,我们便不跟着进京了,免得惹人注意。” 他们昨晚向庄头打听了一些京里的情况,知道现下京里因着陛下病了,有些不大太平,所以便不想添乱。 毕竟,他们曾是老伯爷的麾下,在军中呆了不少的年头,认得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 倘若看到他们同阮怀英一直有联络,有那多心的,不知会编出什么话来。 因此,他们便觉得委实没有必要再在京中露面, 阮楹听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考虑过后便应道:“庆叔,谢叔,你们顾虑的很是,只是父亲一定会失望的,他肯定还想着在同你们好好叙叙话的。” 谢三笑道,“等回头的,等事情都消停了,岑王殿下回了京,你们大婚的时候,我和阿庆肯定会前来恭贺。” 没料到他突然提这一茬儿,阮楹尽管有些赧然,仍是大大方方的道:“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我亲自派人去给两位叔叔送帖子,你们可一定要来!” 谢三大笑着道“好”,阿庆也牵起唇角,微微点头。 他们出身军中,就喜欢这般爽快,不扭扭捏捏的。 同阮楹告别后,两人又跟阮少卿和阮少楠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一走。庄子上都觉得空旷了些。 阮楹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跟大家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会儿还真有些舍不得。 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离开,也是早晚的事。 阮楹暗自叹息着上了马车,不多时,阮少卿也上来了。 不过他抬腿的时候,面上明显扭曲了一下,身子也有些不稳。 阮楹连忙扶了他一把,直到安顿他坐下,才担心的开口问道,“大哥,你的腿没事吧?是有哪里不适吗?” 按照谢三的说法,阮少卿应该在祠堂跪了不短的时间,这次他真不该来的,合该在家好好休养。 不过阮楹也就心里想想,肯定不会表现出自己知道此事。 免得阮少卿面子上过不去,尤其是此事还牵扯到他被张氏和阮娴算计…… 只怕旁人提了,他心里只会更难受。 阮少卿果然绝口不提罚跪的事,只道:“没什么妨碍,不过是不慎磕碰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就好。”阮楹装作相信了。 他们坐稳当了,阮少楠却是不耐烦坐马车的。 他骑着马,同护卫们一道,护在车旁。 对于阮少卿选择坐马车,他还勒马在车窗前规劝了一番。 “大哥,你来的时候便是坐马车,回去的时候也该骑马跑一跑了吧?你平日里太过缺乏训练,整天坐着处理公务,这样下去不行啊,身子会越来越弱的!不好,很不好!不是我说,你这般,搁在祖父在世的时候,肯定会直接把你丢到马背上去的!” 阮少卿看着这个蠢弟弟,不禁暗暗磨牙。 但凡他机灵些,也该知道他是不得不坐马车。 可他不但一无所知,还火上浇油,真是蠢得没边儿了! 阮楹嘴角抽了抽,开口打圆场道:“二哥,大哥平时在官署处理公务也够辛苦了,今日难得歇着,便坐坐马车全当休息了,你就别啰嗦了。” 第1029章 卑劣一回 阮少楠虽然觉得这话说的挺没有道理,平日里总是坐着,那好不容易歇着,岂不是更应该骑马松快松快筋骨嘛? 不过见阮少卿稳稳的坐在马车上,确实没有改变主意来骑马的意思,他便不好再强求,只得道:“那行吧,那你跟大哥好好歇着,我去跑一跑!” 随着,马车内的阮少卿和阮楹便听到他同护卫大声的交代,“你们走你们的,我去跑一圈,稍后自然会跟上,不必找我。” 阮楹:…… 她掩唇笑着向阮少卿道:“二哥怕是在书院里憋得很了,他一向好武,若不是父亲逼着,只怕早就想投身军营了,也是难为他。” 阮少卿倒没同蠢弟弟计较,平静的点点头,“他确实憋坏了,我听他身边的小子说,他这些日子都在发奋苦读,比从前用功了许多。也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想明白了,不过总归是好事。他做的文章,我也看过了,想来若是不出意外,明年秋闱,应是榜上有名的。” 阮楹怔了怔,突然想起她同阮少楠出门的那一回,想到回来之后,他同祖母和父亲表的决心。 想来,他能想通,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这的确是好事。 想罢,她便笑着应道,“大哥你都这么说了,那二哥应该是没问题的,这下子,父亲好歹也能少为他操心了。” “正是这话。” 兄妹俩人相视而笑。 不过笑过之后,阮少卿迟疑了片刻,便开口道,“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现在同你说一声,反正你早晚会知道的。” 阮楹迷惑道:“何事呀,大哥?” “母亲她……失踪了……”阮少卿深叹道。 阮楹:…… 父亲这是连大哥也没有告知吗? 还是说,大哥知道,但对府里其他人的说辞,便是这个? 要是他们都苦心隐瞒,那自己大抵最好是做出不知情的模样吧! “失踪?怎么会失踪呢?何时发生的事,可派人去找过了?”阮楹做出惊讶的模样。 阮少卿神色复杂的道,“就是这两日的事,失踪之前,她还同父亲恰好遇上,一道在花市上逛了逛。后来,回去的路上,人便不见了,原本咱们也是不知道的,不过阮娴派的人私下去找,父亲听到消息,这才晓得出了事……” 他说的这些,自然都是明面上的。 实则,阮少卿十分怀疑,这件事是父亲出的手。 因为太巧了。 这不合情理! 而且,父亲在他出事回来的第二日一早便去寻母亲,甚至还陪她一道逛花市,怎么想都很违合,他可不觉得父亲是那种明知他受了陷害,还能向对方和颜悦色的人! 除非,是另有缘故。 所以阮少卿得知张氏失踪的消息之后,便想问问父亲,可是他所为,现在又将母亲如何了?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想卑劣一回。 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父亲去处置。 那人既没有将他当作儿子,他又何必再关心她如何? 左不过日后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牵扯! 反正,父亲的为人,他清楚,总不过太过,比起她同阮娴,父亲的底线要高得多! 第1030章 诱导 阮楹看不出阮少卿是不是知晓事情的真相,不过无论如何,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装作不知情。 “人不见了,阮娴可报官了?” 阮少卿摇头道:“多半是没有。” 若是报官,官府那边肯定要到侯府来一趟,但到现在还没动静,想来就是没有报。 阮楹“哦”了一声,不动声色的道:“那有没有可能是夫人自己离开的?” 阮少卿一愣,他倒没有往这方面想。 阮楹清了清嗓子,道:“我是这么想的,夫人对阮娴虽然愧疚,但自打她回来,也是尽心尽力的对她好,甚至连同父亲……和离,都是因着阮娴。可是阮娴的性子嘛,大哥你也是了解一些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夫人有真心的。毕竟真心待自己的母亲,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愈来愈糟糕的境地?” 这话真是说到阮少卿心坎上了,他真心实意的点下头,“不错,正是如此!” 阮楹接着道:“就算和离是夫人自己的主意,可后来,据我所知,张大人可是极力劝说夫人同他一道回锦洲去。若是真能回了锦洲,夫人的生活便能安稳下来,也不失为好的抉择,之所以没能成行,我想此事恐怕同阮娴脱不开干系。” 她越说越笃定,“阮娴一味的压榨夫人,夫人也是人,也会厌倦。” “或许阮娴之后又做了令夫人实在难以容忍的事,因此夫人突然醒悟过来,不想再帮她了。可是如果继续留在京里,那便避不开阮娴,因此便趁着出门的机会,悄悄离开了!” 阮少卿越听越觉这话非常的有道理。 那难以容忍的事,不就是指陷害他的事吗? 他犹记得母亲那个时候反复的说,她也不想这样的,她是没有办法,还哭的十分伤心,可见此事极有可能是阮娴逼着她做的! 而后他冷漠的离开,母亲深觉对不起他,又担心阮娴日后再让她做这种无耻之事,因此便寻了机会,离开了京城! 阮少卿按捺着有些快的心中,问道:“那母亲有没有可能是回了锦洲?” 舅父对母亲颇为上心,母亲若是离开,想必会去寻他。 再则,锦洲离京城路途遥远,如此完全可以避开阮娴,再也不受她的压榨了! 阮楹见他果然顺着自己的思路想到了锦洲,暗笑着点头应道:“很有可能。毕竟除了锦洲,夫人应该也没有旁的去处了吧,如此,倒是件好事。” 阮少卿连忙道:“若真是这样就好了,那我回去便给舅父去信,询问他母亲可归家了。” “应该的。到时记得叮嘱张大人,平日多劝慰夫人,千万不要让她再回京城了,免得又要被阮娴利用。阮娴也就罢了,大哥可别忘了,她身后的宋枥,但凡被他抓住些把柄,他肯定会借机对付我们阮家的!” 闻言,阮少卿也肃然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同舅父说明此事的利害关系。这回绝不能叫母亲再心软了。” 阮楹唇角抽了抽。 她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 把锅都丢给阮娴背,反倒是令张氏显得全然无辜了似的。 可事实它不是这样的吧…… 张氏可不单单是心软,说句不客气的,她对阮少卿做的事,那绝对可以称得上一句又蠢又毒了! 第1031章 回府 人总是习惯于认定自己以为的真相,显然阮少卿就是如此。 他即认定了,张氏是无辜的,“仅仅”是心太软,阮楹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也因此,在回程的路上,阮少卿的心情明显更好了一些。 阮楹想,那就暂且这样吧,反正,他早早晚晚会知晓真相。 回到府中,还未进门,阮楹便感觉到府里热热闹闹的气象。 门口换了新的灯笼。 府门也擦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阮楹下了马车,看到这些,才模模糊糊的想起来,今日好像已经是年二十三了。 难怪。 离年节没有几日了。 府中的下人们个个也都笑盈盈的。 见到她归来,纷纷殷勤又恭敬的上前问安。 等她感受了一回府中人的热情,管家连忙上前道:“大姑娘,您终于回来啦!老夫人和侯爷,正在荣寿堂等着您呢!” 想到这么久没见的祖母和父亲,阮楹也不禁激动起来。 微微颌首后,便同阮少卿和阮少楠一道,快步往荣寿堂走去。 及到过去时,江嬷嬷已经候在门口了。 见她来了,便笑道:“大姑娘总算回来了,老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说着,亲自掀起帘子,请她进去。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阮楹笑着谢过,便赶紧进了屋。 阮老夫人正坐在厅堂之上,阮怀英坐在左下手,两人正在说着话。 另一边坐着杨氏。 下首则是姨娘和庶妹们。 今日人来得全,应是知道她要回来,便都凑到了一处。 阮楹先上前给老夫人请安,“祖母!孙女回来了!” 这一句回来了,当时便将阮老夫人的眼泪都招下来了。 老人家连连唤她上前,拉着她的手左看右打量,口中只道:“黑了,瘦了,憔悴了,可该要好好补一补才是!” 话中的心疼之意几乎满溢出来。 知道内情的,自然明白阮老夫人为何会如此激动。 毕竟,阮楹来回一趟跋涉了何止千里,况且,还去到鸢城那样危险的地方。 能够平安回来,都是老天保佑了! 姨娘和那些不明就里的庶妹就有些茫然了。 她们大都觉得,阮楹去庄子上主要是因为岑王殿下出事,十分烦闷,是过去散心的。 反正肯定不是生了什么大病。 否则,必然会留在京城里医治啊! 如今岑王殿下平安无事,阮楹的心情自然转好,从庄子上回来,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她们看来,不由觉得阮老夫人的态度过于激动了。 但她们也清楚,阮老夫人一向最喜欢阮楹,心疼她受了回惊吓,白白伤心难过了一场,因此才会这般,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个个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神色。 阮楹笑了笑说道,“祖母疼惜我,所以何时见我,都觉得瘦了。不过,我离开一段,除了想念祖母您,就是惦记着您小厨房的酱肘子了。” 阮老夫人闻言,笑着指点她。 不过仍是很快唤了下人安排,今儿晚上,一定要加个大大的酱肘子! 众人见状都善意的笑起来。 同老夫人说了几句,阮楹又连忙同阮怀英请安。 之后便是杨氏。 不过今日的杨氏,仿佛情绪不大对,颇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阮楹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未来得及多想,又要同姨娘庶妹们见礼,便暂时将此事压下来。 厅堂里依旧是一片热热闹闹,和和乐乐的景象,阮老夫人慈爱地看着阮楹,笑得合不拢嘴。 第1032章 后悔晚矣 姨娘和庶女们见完礼,便识趣的先行告退了。 杨氏因着要安排过年的事务,也先走一步。 阮少楠原本想留在这里,不过阮少卿知道,祖母和父亲肯定有话要单独同阮楹说,便寻了个理由,拉着他一道出去了。 没有了旁人,阮老夫人才道:“莺莺啊,快同祖母说说,你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阮楹笑道,“自然是顺利的,您看我,从头到脚都好好的。” 话虽这么说,阮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又细细的问了一回。 阮楹便挑着捡着,将自己经历的情形说了说。 当然,也不免提到宋文燮遇险,她又如何找到他,大家一到脱困的事。 她已经尽可能的模糊那些危险的细节了,阮老夫人仍然听得揪心不已。 “这真是老天显灵,菩萨保佑!亏得我们家莺莺福气大,要不然,也不能过去就寻到了岑王。好在你们都平安无事,若不然,祖母真是要悔不当初的。” 知情的江嬷嬷在旁边抿着唇,笑个不停。 她最知道,阮老夫人都不知悔不当初多少回了。 阮楹没有消息的时候,她渐天的念叨着,早知这般,当初就不该答应她出去! 不过也幸好,没出什么事。 否则江嬷嬷都担心老夫人会因为太过自责,而承受不住打击。 阮楹虽然不知道这些事,但看祖母的模样,也能想得到老人家为她担了多少心。 这个时候,她不免愧疚不已。 旁边的阮怀英虽然也激动,但到底还能端得住。 只是在提到众人被困地宫的时候,他不禁感慨道:“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岑王没有被北承人困住,却被江湖人的机关困住了,这谁能预料?” 阮老夫人一脸嫌弃的道:“这江湖上的人也奇怪的紧,好好的地上不住,偏要去地底下挖洞,这不见天日的,住起来不闷得慌吗?还有啊,他这一个人无聊了,出来寻那乐意的陪着他便是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把人都弄到地洞里去陪他……” 她边说边大摇其头,显然实在想不明白,觉得对方太过匪夷所思。 因着阮楹没有刻意提及长瑛的性别,因此,阮老夫人便当对方是名男子,而没有对长瑛将宋文燮坑害到地宫之下的事,有其他联想。 当然,长瑛也确实是名男子。 不过那个时候,他可是一直毫无违合的扮着女装。 阮楹脑海里隐约闪过这些念头,倒也没细想,见阮老夫人如此,便掩着唇笑道:“祖母说的是。这些江湖人,想法古怪的很,我们自然是难以理解的。不过好在,他们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将事情说明白了,还是能商量的。” 不想老人家跟着担心,她没有提,众人逃离地宫时的生死一刻。 只道,同她一起过去的那位女大夫,极为善辩,将对方说服,放了他们出来。 只不过,这话哄得过阮老夫人,却哄不住阮怀英。 所幸,他明白阮楹的意思,因此只笑了笑,便顺着她的话说。 等到阮楹讲完了,阮怀英才说起京城的事。 “岑王平安的消息传到宫里,陛下也是高兴的紧。” 阮楹讶然道,“陛下的病已经痊愈了吗?” 阮怀英摇了摇头,“并未。但这些日子略有好转,只是太医叮嘱不可操劳,因此日前还是大皇子代为主持朝政。” 第1033章 求和 阮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阮怀英又道,“还有一桩事,岑王大胜,北承撑不住了,说是派人来送求和文书,这会儿,已经从北承出发,在路上了。 这显然是得了确凿的消息。 看来之前在庄子上,阮少楠听说的那些,竟都是真的。 阮楹嘀咕道:“当初挑衅的是他们,如今要求和的也是他们,这北承见风使舵的功夫还真是高的很!” 阮怀英捻着胡子,被她逗笑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北承的国君年纪轻,上位年数短,虽然是个有野心的,但北城国内世家坐大,又怎么会轻易服他这个毛头小子?而那坐镇边疆的大将,听说便是世家培养出来的,他自然更倾向于世家。你当那北承国君会乐意这会儿同大苑对战吗?他不过是管控不住手下的大将罢了!” 这些事,阮楹在鸢城大营的时候,也听他们提过一些。 不过那时,她实在不好多问。 毕竟是在军营里,有时候是要避嫌的。 因此这回听阮怀英说起来,便听得格外认真。 阮怀英接着道:“不过,这一回岑王算是把他们打怕了,那大将和他背后的世家撑不住,只得去向北城的国君服软。这种情形之下,就算北承国君对他们之前的举动大为不满,但为了整个北承着想,却又不得不为他们收拾残局。因此,这才会派人来求和。我听大皇子透露了一句,北城这一回,愿同我们做下二十年不犯边的约定。” “那皇上的意思呢?”阮楹追问道。 阮怀英却摇了摇头,“陛下只说等北城的求和使团到了,再论。” 他微微叹道:“陛下自打病了,心思也更深了,不过依着现在的局势来看,陛下答应的可能,还是很大的。毕竟,如此便可早些召岑王回京。” 阮楹忍不住道:“如果就这么同意他们的求和,那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她心里则想着,宋文燮现下应该是已经知道此事了,他会失望吧……若是皇上真的同意了这份求和。 …… 其实,宋文燮倒并没有像阮楹猜测的那么失望。 在得到北承欲求和的消息之后,他便猜度着,嘉乐帝多半是会应下的。 他若能早点回京,也是好事。 毕竟他这会儿极不放心阮楹。 一来是担心她回到京中,视她如眼中钉的宋枥不会放过她,再寻机算计她。 二来,就是因为长瑛了。 这女人,虽然不知为何匆匆忙忙的,在中途离开了阮楹一行。 但宋文燮只恐她过阵子又会再去! 到了京里,阮楹身边反而没有那么多护卫,就连荆娘也不可能时时跟在她身边。 在宋文燮看来,危险反而更大了。 毕竟长瑛这个女子,行事极为的随心所欲。 而且冷不丁便会冒出一个新的想法。 譬如那个时候,在地宫突然说要嫁给他,被他拒绝后,又绝口不提,仿佛无事发生。 因此,很难说她下一步会心血来潮要做什么。 委实令人防不胜防。 坐在主帐之中,宋文燮沉思了半晌,便吩咐童穆去将李将军寻来。 “殿下,您找我?”李将军很快便进账报道。 第1034章 将要离开 宋文燮点了点头,沉吟着道:“北承那边既已求和,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便要带兵离开了。” 李将军一愣,“可是您若走了,这鸢城大营便群龙无首了!” 杜延武被关,朝廷那边还被派来新的统帅。 殿下再一走,这兵要谁来带? 宋文燮起身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已经向陛下请示过了,就由你暂代统帅之职,若你做得好,便可将前面那暂代两个字去掉。” 李将军又惊又喜,但同时,也觉得十分有压力,因此神色不免很复杂。 宋文燮笑了笑,“怎么,没信心,觉得自己带不好这些兵?” 李将军闻言立刻挺直了脊背,“末将有信心!能带好这些兵!” “这就对了。”宋文燮欣慰的道,“这一次对战北承,大家都奋勇作战,待我回京,定会为大家请功的!” 李将军嘿嘿一笑,“那还要首推殿下用兵如神!不过殿下,那杜延武和张行该如何处置?” 此事早有决定,宋文燮道:“我会将他们押解回京,将他们的罪行禀报御前。” 闻言,李将军更加放心了。 之后,宋文燮又向他交代了一番,提点他该如何带兵,如何提升兵士们的积极性。 李将军边听边记,恨不得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 等到两人聊完,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李将军告退,宋文燮随即又唤了童穆前来,命他通知亲卫们,可以开始准备回京事宜了。 都安排妥当后,他站在帐子口深吸了口气。 沁凉的气息进入鼻腔,宋文燮只觉人更清醒了几分。 夜晚的鸢城大营,显得颇为静谧。 放目远眺,隐隐能瞧见山影。 宋文燮不禁想起隐居的师父…… 派去给师父送信的人,也去了有些日子,算着时候,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但到现在,他这里还没收到消息。 只希望中间没有出岔子。 师父见识广博,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些关于长瑛身份的线索。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一个看似无牵无挂,又功夫高强的人,对付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最好能查到她的出身,便于找到她的弱点。 从而一击即中! 身处侯府的阮楹,并不知道宋文燮在查长瑛的事。 倘若知道,她大抵早让亭盖园的探子传信过去了。 这会儿,她已经陪着阮老夫人用过晚饭。 祖孙两人亲亲热热的又说了阵话,看着阮老夫人精神短了,阮楹这才带着两个丫鬟回到盈香阁。 只剩了她们主仆三人,菡萏这才难得逾矩的拉着阮楹不放,眼中蕴着泪光,“姑娘,您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阮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些日子,辛苦你守在府里了。别担心了,你家姑娘我呀,福气大着呢,又有那么些人保护着,一切都挺顺利的。” 见她说的轻描淡写,菡萏只有无奈的道:“您别把奴婢当小孩子哄,您的性子,奴婢还不清楚吗?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您不必说奴婢也清楚,您在外头不定吃了多少苦……”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难受的不得了。 曲思本是个粗喇喇的,她侍候姑娘,能精细到哪里去? 只不过,谁让她会功夫呢! 自己便是再能将事情安置的井井有条,会梳妆,能女红,善烹饪,都不及人家这一技之长更能派得上用场! 第1035章 你也知道晚了 阮楹微微一笑,“那我就不瞒你了,苦嘛,的确是吃了一些。不过比起吃苦,能这样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我倒觉得很值得!” 更何况,还找到了宋文燮,和他一起回了鸢城大营。 哪怕知道这一次远行是任性的行为,但阮楹却从没有一刻后悔过。 菡萏叹道:“奴婢就猜到会是这样!” 微微一顿后,她道:“那奴婢也不瞒您,从您离开后,奴婢便请教了府里的护卫,开始习武。虽说年纪大了些,肯定无法达到曲思那般能耐,但好歹也能学些防身的功夫。姑娘下次若再要出远门,务必带着奴婢一道!” 阮楹听得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真正习武的,通常是从五六岁便开始了。 像菡萏这般年纪再开始,不但是很难有大的成就,而且更是格外的辛苦。 “菡萏,你不用这么做的……” 阮楹有些不知所措。 何必到这种地步? 她就算出门,早晚也会回来,她只要在府里等着就好了。 菡萏看出她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您千万别劝奴婢,奴婢都悄悄扎了这么久马步,趁着没人就跑跑跳跳,让身子骨更结实,您要是让奴婢现在放弃,奴婢可不乐意。” 曲思在旁边插话道,“姑娘,您就让菡萏试试吧,好歹还能强身健体呢!” 这倒的确是的。 阮楹放下忧心,无奈的笑了笑,“成吧,既然你愿意练,那就坚持下去,练得好了,下回再出门,一定带上你!” “有您这句话,奴婢一定会坚持的。”菡萏信心十足的说道。 三人没说太久,因着阮楹累了,便早早洗漱歇下。 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嗅着熟悉的香气,她很快便睡着了,而且睡得格外踏实。 与她大为不同的,这个晚上,对于阮娴来说就格外的煎熬了。 她将宅子里的人都派出去,寻找张氏。 可这一整天下来,个个都垂头丧气的回来,竟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 阮娴气得大骂:“废物!一群废物!” 只不过,就算她将所有人都骂的抬不起头,也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最后,阮娴只得仓促的回了四皇子府。 她本想不惊动宋枥,悄悄的回自己院落便好了。 然而回是回去了,只是一推门,便看到宋枥正坐在里头。 阮娴心虚的不得了,解下斗篷,连忙扯出一抹笑,“殿下,您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您还没歇着呀?”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宋枥淡淡地望着她,似笑非笑的道:“听说,你是在那边宅子待到现在?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因此你才会迟迟不归!” 他明明没有发怒,阮娴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她总觉得,宋枥这么说,别有深意。 他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等她到这么晚! 难不成,张氏的事还是被他听说了? 阮娴咬了咬牙,待到身上暖和些了,再上前几步,敛眉说道:“不敢隐瞒殿下,其实,是我娘她突然不见了!今日 我过去,便是让下人们去寻她,可惜暂时还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宋枥挑了挑眉,“还真是不见了?你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这话明显透露出,他确实是听闻了张氏失踪的风声。 阮娴暗道好险。 第1036章 怎么没病死她 阮娴心知,倘若她方才试图隐瞒这件事,而没有据实以告的话,宋枥定然没那么好打发,少不得要因为她的隐瞒而发作一番! “确实不知,她不见得十分突然,可能是因着阮少卿那件事,有些不能接受吧!” 在张氏失踪,和她极可能是自己离开,这两个选择中,阮娴到底是选了后者。 因为她实在没有把握找回张氏,倒不如说,她是自己藏起来了,如此更加不会被宋枥迁怒。 闻言,宋枥点了点头,“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阮娴陪着笑说道:“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有没有我娘在,都一样!倘若阮家打定主意不识抬举,那便是她在,多半也无法转圜。不过,他们若拒绝,那我也不能叫他们好过!阮少卿的事一散布出去,阮家定然会受到打击!” 见她如此识趣,宋枥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道:“此事倒不必着急,你等我的吩咐吧,就算要将事情散布出去,也要挑个合适的时机。” 看来这一关是过了,阮娴暗暗松口气,忙应下来。 此事告于段落,宋枥难得关心的道:“出了这种事,想必你晚上也没用多少晚饭,不如让他们下了面送过来,我可陪你用一些。” 说着便吩咐了下人。 阮娴这会儿确实腹中空空,闻言便笑着凑过去,“多谢殿下,肚子里的孩儿确实有些饿了。” 宋枥看了她的肚子一眼,伸手抚上去。 对他来说,和阮娴一道用饭,也算是一种奖励了。 因为阮娴还是很能作妖的,尤其是对着阮家,这就再好不过了! 下人很快将汤面送上来,又备了些小菜,因着阮娴的好胃口,两人倒是将一桌子的东西都吃的七七八八。 因为有些吃撑了,宋枥一时不想动,便又让阮娴陪着他说话。 阮娴想到一桩事,不由得问道:“殿下,您派去城外庄子上探查的人,可有消息了?” 这城外的庄子,指的自然就是阮楹“养病”住的那座庄子。 闻言,宋枥方才还有些满足的神情登时阴沉下来,却又偏极力做出淡然的模样,“据说,她的病已经痊愈,阮家兄弟已经将她接回侯府了。” 阮楹果然回京了! 阮娴的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遗憾。 早前,听说阮楹病了,她喜不自胜,就盼着她越病越重,最后一命呜呼! 哪知道还没过多久,她又好了。 阮娴自然是万分的失望,怎么就没病死她! 她心里暗暗诅咒,而宋枥则是早便知晓,阮楹并没有真的在那处庄子里养病。 之前,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让李林带人去鸢城到京里的中途拦截。 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了阮楹的行迹! 那个贱人胆大如斯,竟是去了鸢城! 不但如此,她还真的同宋文燮一道,出现在了鸢城大营。 张副将这枚棋子已经彻底废了。 宋枥能得着这些消息,还是因为之前又派了人去鸢城查看。 原本是为了协助张副将除掉宋文燮,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鸢城大营收服…… 宋枥这心里,别提多憋气了。 宋文燮的事不成,还能说是运气不好。 可是中途买通山匪去劫杀阮楹的行动,也败得一塌糊涂。 这便让宋枥委实不能接受。 阮楹到底带了些什么怪物出门? 竟然凭着二十来个人就将近千人的山匪打的抱头鼠窜。 连同李林收买的那个匪寨的所谓第二把交椅,听说也是死得无比凄惨。 种种的不顺,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宋枥顿时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阮楹!这个贱人!他不会放过她的! 第1037章 纺车和织机 被那些夜不能寐的人百般咒骂怨恨的阮楹,美美的睡了整晚。 翌日醒来,又去到荣寿堂,陪着阮老夫人用了早饭,这才高高兴兴的出了府。 她已经同老夫人报备过,今日要去绣坊见楚家人。 阮楹过去的时候,提前被知会过的楚生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楚父楚母看到她,自然是高兴的。 不过,楚生看到她那便是格外激动了。 这些日子,他也是极为担心阮楹的,时时关注着阮家的动静。 在听说阮家放出风声,阮楹去了庄子上养病的时候,他着实被吓了一跳。 因为这跟阮楹临走时,告诉他的不一样。 他还以为是阮楹那边有了意外,因此愈发的忧虑了。 亏的阮怀英思虑周全,及时让人暗中来知会他。 否则,楚生定然忍不住,会亲自去侯府问个明白。 也因此,见到阮楹的时候,他不由得紧盯了她好一阵,心中庆幸不已。 还好她没事! 不然,他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何事来! 他同阮楹,虽然是半路才认回的兄妹,可是楚生却觉得,他们早已很亲近了。 或许,因为阮楹所说的前世里,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又彼此安慰,知道对方是自己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所以,他才会没有多少挣扎的便接受了阮楹这个妹妹。 并且视之为最重要的亲人! 他不能容忍失去她。 “哥哥?”阮楹见他呆呆怔怔,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才令楚生回过神来。 他舒了口气,微笑道:“我没事,就是有段时候没见了,所以想好好瞧瞧你。” 阮楹了然的道:“我挺好的,出门一趟,长了不少见识,也看了不少风景,不虚此行。” 楚生点点头:“那便好” 总之,妹妹安全回来了,那自然是说什么都好。 楚父楚母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相处的这般融洽,脸上的笑容也是一直没有落下去过。 阮楹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 发现这两位的态度,似乎比之前自然了一些。 至少,不再像往日见面时,那般的拘谨,生疏,令她也跟着极不自在。 虽然不明原因,但这总归是好事。 毕竟是亲生爹娘,而且他们对她也不存在恶意,哪怕她无法对他们生出深厚的感情。 但这份生恩,以及因着他们对楚生的重要,她也是愿意同他们好好相处的。 打过招呼,四人便去到屋中落座。 楚生很快拿出一叠图纸递给阮楹,“拿着!祝贺你能平安归来!” “这是何物?”阮楹一边说着,一边将图纸接在手中,一张张翻看起来。 随即,她便明白了。 而此时,楚生也解释道:“是纺车和织机。我将它们做了些小小的改动,用这种纺车,可以纺出更加柔韧的线,而织机,则是织出的布能更加细密。我自己也试过了,两者配合起来,织出的布匹格外的柔软结实,哪怕是普通的棉布,手感也是前所未有的好!” 阮楹惊喜道,“哥哥做出这些不需交予工部吗?” 楚生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私下制出来的,再说,虽然改动不算大,但却需要用上好的木料才能达到效果,肯定不适合寻常的工坊。” 因此,就算交予工部,也无法推广到民间。 要么是归入宫中,要么是落入勋贵官宦之后,而他虽然能得到赏赐,但跟那些相比,他倒宁可将东西交给自家妹妹来用。 楚生闪过念头,却只字未提,只道:“而且,我听魏掌柜提过,你之前想要建个工坊,自己尝试织布。既然如此,那这样东西正好用得上!” 第1038章 兰花玉佩 阮楹美滋滋的道:“我之前确实想过此事。毕竟,外面买来的布,好些不大合心意,所以我便琢磨着,若是能自己织布,那便可以慢慢朝着自己需要的方向去改动了。” 说着,她看了看手里的图纸,笑道:“只不过,我仅仅有这样一个念头罢了,没想到哥哥你却将这两样好东西摆在了我的面前。有了这些,工坊若再不建起来,那便真是暴殄天物了!” 楚生摆了摆手,“没有那么严重,总归,你能用得上,那便最好了。原本就是送于你的。” 阮楹连连道:“当然用得上,太用得上了!” 她是真的很欢喜,拿着图纸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 能帮得上她,楚生自然也十分高兴。 楚母忍不住道:“莺莺,之后你若有需要的物件,不须瞒着,直接同你大哥说就是了。他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些能耐的,连魏掌柜都夸了好几回呢!你说了,他才知能不能帮上你的忙啊!” 阮楹看过去,见她说的真心诚意,便点头应下,“好!日后若有需要,我不会同大哥客气的!” 其实之前也没客气,只是没想到楚生会这样厉害! 前世他只钻研出木犁当真是太可惜了! 阮楹惋惜了片刻,不过人都活在这世,以后,她一定多向他提! 楚母闻言,笑逐颜开,“对对,本就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呢,倒显得生分了。” 阮楹轻点下头,也随着笑起来。 楚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想到,看来这些日子,魏掌柜劝说他们的那些话,还真是极有道理的。 他们从前总觉得阮楹同他们不亲,仿佛隔了一层,又因着他们曾极力维护过阮娴,所以在她面前愈发束手束脚。 这一来二去的,关系可不就更加僵硬了吗? 如今,也不过是孩子他娘主动亲近了一二,莺莺立刻便给了回应。 可见这孩子心里,还是在意他们的,可见一直以来,都是他们想多了啊! 楚父心下感慨着,又忙不迭给出楚母使了个眼神。 楚母会意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打开,露出里面雪白晶莹的玉佩,推放到了阮楹面前的桌上。 “我和你爹,虽然不知道你这一趟出去是为了何事,但我们瞧着老大的模样,便想着你这能够顺利,兴许很不容易。这块玉佩呀,你收着,就当我和你爹给你的庆贺礼。咱们也不懂,这算不算好东西,不过这已经是咱们能准备出来最适合你的,你可不能嫌弃!” 阮楹震惊的看着面前那枚玉佩。 这玉佩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但阮楹手里不乏更好的。 她自然不会因此而这般失态。 关键在于,这玉佩,无论形状还是上面雕刻的兰花,都同她在长瑛那里见过的那一枚,极其相似! 甚至可以说,除了兰花倾斜的方向,是一个左一个右之外,她都挑不出不同。 这个时候,阮楹猛然间想起来,之前看到长瑛的玉佩时,自己为何会觉得隐约的眼熟了。 就是因为,她曾经见过面前这玉佩啊! 不过,那是前世的事了。 那个时候,楚父楚母已经惨遭横死,她是在楚生那里偶然间,见到的这玉佩。 彼时,楚生似乎还曾经说过,那些凶徒,并不是真正为财而来,否则。玉佩早就被搜走了。 阮楹当时心里或许还疑惑了一阵,楚家明明家贫,却如何有这样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佩。 但因着楚生的状态十分不好,他不愿多说,她也不好多问。 不过,眼下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第1039章 十几年前的旧事 阮楹拿起那枚玉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再次确认,它与长瑛手里那枚的确相似。 便问道:“爹娘,这枚玉佩不是寻常物件,我能问一问你,们是如何得来的吗?” 说完,她突然觉得这话好像有歧义,仿佛在质疑他们,又连忙解释道:“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好像在旁人身上见过一块相似的,所以心下疑惑。” “啊?你真的见到一块相似的,那谁拿着它?是个美的不像话的中年妇人,还是个俊俏的年轻儿郎?”楚母连忙追问,神情却有些微的古怪。 楚父轻哼着,低声道:“你怎知他是个俊俏儿郎,小时候俊,大了可不一定,说不得丑得很呢!” 楚母冲他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虽说那时候他还小,但已经生的如同王母娘娘座下的仙童一般,长大了也必定是个俊俏儿郎!” 楚父还欲反驳,这是楚生哭笑不得地插言道:“爹娘,你们先别说那些了,妹妹想知道这玉佩从何而来,还是先说正事吧!” 两老顿时不好意思的停止了争执。 楚母挠了挠头,回忆道,“说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怀着莺莺……” 在村子里,即使是有六七个月的身孕,那也是要做活的,不过是不用下地罢了。 十几年前的那一日,楚母去山脚下捡柴。 刚到地方,便瞧见不远处坐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子,因着她的脸上都是脏污,一时也看不出年纪。 但见身段,应是年纪不大。 她的身边,还有个两三岁的孩童。 同她一样,浑身脏的很,而且还正在小声抽噎着。 他一边哭,一边拽那女人的裙摆。 女人却仿佛失了魂一般,神情木然,眸光空洞。 楚母是个热心的,加之又有着身孕,最见不得小孩子哭,因此便上前询问。 那女子却仿佛未瞧见她一般,只有那孩童哭哭啼啼的不时蹦出一两个字。 费了半晌的功夫,楚母才知道,这孩子是饿了。 她顺手从旁边摘了一些浆果递给他。 那孩子吃的格外急切,弄得到处汁水。 楚母瞧着,觉得也太过腌臢了,况且,这么点浆果可填不饱肚子。 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没法看着他们不管,便带着这一大一小回了家。 先弄了水,帮他们洗了澡,又拿了自己的旧衣服和楚生的衣服给他们换上。 这期间,那女子一直木木呆呆。 楚母便猜测,她兴许是个傻的。 大的是傻子,却又带着个孩子,日子可怎么过喲! 她心里愈发怜悯了。 不过,真等两人洗过澡,换了衣衫,楚母才发现,这一大一小生的未免太好了! 女子的确年轻,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 实可谓姿容绝世。 哪怕穿着她的旧衣裳,也依旧美得像下凡的仙女。 还有那孩子…… 就如楚母之前同阮楹所说的,像极了观音座下的仙童。 当真是白白嫩嫩,眉目俊俏之极。 这样两个人,瞧着就不是寻常人。 而且,那女子脱换下的衣裳虽然脏污,但质地却极好,断不是寻常百姓能用得起的布料。 楚母先时有些惶恐,害怕收留这两个人,会给家里招来灾祸。 不过,看着两人吃饭吃的狼吞虎咽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总归是在做好事,又没有什么坏心思,有什么可怕的呢? 待这一大一小吃完饭,楚母忍不住询问了一番。 那女子却依旧一声不吭,楚母顿时忍不住了…… “我见她用饭的样子,不像是个真傻的,既然不傻,那便应该能听得懂话,我也不知自己当时哪来那么大胆子,便开口教训了她一顿。” 第1040章 当作信物 楚母笑眯眯的道:“她明明不傻,却把自己和孩子弄得这般狼狈,想来是碰上什么糟心事了。但日子再艰难,总还要过下去。” 阮楹看着她笑起来便愈发明显的,眼角的皱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能够有这样的体味,想来是吃了许多的苦。 他们……是真的很不容易! 但见楚母自已倒不觉得什么,仿佛认为现下的日子已是好得不得了。 贫困时不怨天尤人,富足后不奢靡迷失。 就好象,因为从前那些苦日子,她格外珍惜如今。 阮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曾在待阮娴的事情上略有偏颇,但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会那么做,也算是无可厚非。 而除此之外,她其实活得很豁达。 “我就同她说,你便是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你看看这孩子脏的像乞丐不说,都饿成什么样了?他找你要吃的,你也不理他,莫不是哪天要把他饿死吗?那你当初又何必生下他?” “这妇人生产,便如同走了一遭鬼门关,既是辛辛苦苦生下孩子,好歹也要护他一遭,让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连畜生都知道护崽,人难道还不如畜生了?而且日后老了,不还要靠着孩子养老送终嘛!” 楚母当时劝了许多,总归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其间也不知哪句话,竟真的让那女子醒悟过来。 她的眼里,终于流露出些微的神采。 “她不再是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人便更美了几分!我呀,还从来没有见过那般美人。说来不是娘自夸,当年在村子里,我也是方圆百里有名的一枝花哩!不然也不会把你们兄妹生的这般好看,可是,娘若跟人家比起来,当真是黯淡无光。” 楚母对那女子的容貌极为的赞叹,阮楹心下不由失笑。 说起来,她也很喜欢好颜色呢! 前世会答应嫁给宋枥,未尝没有因为他生得好的缘故。 当然,皇家之中,要论到最俊的,还是要属宋文燮。 不过前世的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觊觎面无表情的岑王殿下! 反而这一世,她明明也没有做什么,两人却阴差阳错的走到了一起…… 她得坦承,有时候,单单看着宋文燮的脸,也是种享受。 难不成,这好颜色也是母女一脉相传吗? 就在她忍不住一边听,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楚母这时候也已经说到了玉佩的来路。 “那女子非说要谢我,问我想要什么,我自然说什么都不要,不过是给了她和孩子一顿饭吃,哪里能要人家的东西呢!” “她想了想,不知从哪里取出这块玉佩塞给了我!” “起初,她说是谢礼。可我自是不会要的,这东西一看就挺贵重,能换不少银钱!她自己还穿的破衣烂衫的,却把值钱的东西给我,我哪里能收。” “我不肯要,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后来见我怀着身孕,就改口说,她之前只是一时想不开,并非真的落魄,实则她还是颇有家底的。又说既然我不肯收谢礼,拿着玉佩就当作信物好了,我肚子里是个女孩,日后,她会让自己的儿子带着另一枚成对的玉佩,前来求娶!还道,我的女儿若嫁给她的儿子,定然会过上比咱家好百倍千倍的日子。” 第1041章 由我保管最妥当 说到这里,楚母有些心虚的看了看阮楹,纠结的道:“我当时吧,不知怎地,被她说得稀里糊涂的,就给应下来了。我是想着,这么俊俏的小仙童,若是做了我的女婿,那肯定是咱们家占了大便宜!” 阮楹:…… “后来呢?” 楚母冲她讨好地笑了笑,“那女子临走时留了话,说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及笄的时候,她会让他的儿子前来。那个时候我就反应过来不对了,可是她走得太快了,我追出去,两人就都不见了!” “不过你看,那时也就是那么一说,后来他们也再没露过面。我猜着,人家毕竟不是寻常人,说不得出身富贵,应是早就忘了这回事。所以我就想着,这玉佩也就当成谢礼,说不上有旁的意思。” 楚父悄悄瞪了楚母一眼,对阮楹和声道,“你娘说的对,这就是份谢礼,什么婚约不婚约的,根本没有这档子事!不过是随口一说,谁还当真!” 便是那女子当真了,自家也不会认的。 楚生怕阮楹心中有芥蒂,也跟着点点头,“莺莺,你无需在意那女子的话,娘当时也算救了他们一场,后来又点醒了她,她送一枚玉佩作为谢礼,也不为过。收了礼,事情便算了结了,日后也再无干系。” 阮楹默默的点点头。 那肯定是不能有关系的,因为她很怀疑,那个小男孩便是长瑛,只是不知那女子会不会是他的师父,也就是幽游宫的宫主。 只是,长瑛只知那是师父,并未说过那是他娘。 而且还道,那玉佩与他的身世有关…… 这就让阮楹有些不明白了。 不过转念又想,哥哥说的对,这事跟她没关系,长瑛的身世更加与她无关! 她又何必胡思乱想,平白费这份心思? 于是,将玉佩拿在手中,她便道:“爹娘,如此,这枚玉佩,我便收下了。” 无论如何,这玉佩既然可能与长瑛有关,那留在楚家二老手里,便不大安全了。 还是她拿着更妥当些。 见她愿意收下,楚父楚母都十分高兴,连连道:“收下,一定要收下!” 他们并未察觉异样。 倒是楚生,看出阮楹对那玉佩的态度有些古怪。 之后,阮楹告辞离开,楚生便坚持要送她。 出了屋子,他便悄声问道:“这玉佩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我看你刚才的神情,格外的慎重……” “是有些麻烦。”阮楹点了点头,也没瞒着他,干脆地将长瑛的事据实以告,“……既然是同江湖人士有关,所以这玉佩还是不要留在爹娘的身边为好。” 楚生拧着眉道:“那叫长瑛的男子,确实极为危险!” 最可恨的,他竟敢觊觎自家妹妹! 阮楹点头道:“那是江湖人,同我们的想法大有不同,他们又身负武艺,所以格外肆意妄行。这长瑛长年居于地宫,应该极少出来,所以行事也愈发的惟我。若是说起来,的确是颇为危险的!” 楚生的眉头打成了结,半晌,他蓦然向阮楹伸出手,“玉佩拿来!” 阮楹不明所以的取出玉佩,放在他的掌心。 楚生转而就将之塞进了怀中,然后认真的道:“这东西,还是由我保管最妥当!那人原本就对你心思叵测,倘若他真是娘曾帮过的那个孩童,又得知你身上有这枚玉佩,谁知他会起什么念头?” 第1042章 我配不上她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虽然楚母说,那婚约不过是随口一说,完全不作数。 但倘若长瑛也知道此事,又发现另一枚玉佩在她这里,难保他不会借此生事。 不过…… “你要收着这枚玉佩,自是可以,但你也需当心,最好不要将它露出来,免得惹麻烦!” 万一之后有其他江湖人见过长瑛那枚玉佩,又看到楚生这里有枚相似的……无怨无仇倒还罢了,若是有仇怨,那楚生不就危险了? 楚生摆了摆手,“只管放心便是,我肯定好好收起来。” “再则,我每日大半时辰都在工部,偶尔才会被派去外面办差,那也多半是修缮器物,同人打交道的时候很少,断然不会那么巧,遇到与对方有关的人。” 话虽如此,阮楹还是多叮嘱了两句。 不过说到后来,她眼看着楚生望着旁处,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了。 阮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楼下的天井处,魏菁正在同一位绣娘说话。 阮楹的眸光来回转了几圈,顿时觉得楚生的态度不同寻常。 她故意道:“那不是魏掌柜么?哎呀,看到魏掌柜,我就有些不好意思,她打理铺子也太尽心尽力了。这眼见着都快要过年了,我瞧着她还一心放在生意上……看来,我一定要给她包一个大红封才好!” 楚生瞥了她一眼,唇角含笑的说道:“那这红封一定要包大些,唔,加上我的份。毕竟,她不仅对铺子的生意尽心尽力,还一有闲暇便陪着爹娘说话,少不得要说上一箩筐你的好话,简直将你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爹娘整日听着,愈发对自己从前偏心那人的事悔不当初,直道委屈了你,不知该如何弥补。” “不但如此,魏掌柜还教他们如何与你相处,想来你是瞧出来的,这回,他们不就改了许多?” 闻言,阮楹才登时恍然。 原来如此! 就说楚父楚母怎么态度突然有所变化,原来都是魏菁的功劳啊! 那这红封,还真是要更大一些才好! 阮楹看向提到魏菁所做种种,而表情愈发温柔的楚生,突然抿唇笑了起来,“哥哥这般说,倒叫我听出些别的意思,你对魏掌柜……” 她话还未说完,楚生就涨红了脸,仿佛要滴血一般。 他嗫嚅了片刻,索性横下心点点头,低声道:“我,我是对她心仪不已,只是,恐怕我是配不上她的。她生的这般好颜色,人又能干,自然值得更好的男子!” 而不是他这小小的工匠。 楚生垂下眸子,眼底透出一丝黯然。 阮楹挑了挑眉,本以为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坦然表达出这份心意,哪怕是对着她。 可现下看来,倒是小看自家哥哥了。 又或是,他对魏菁确实真心真意,因此才有了这份勇气? 阮楹想了想,便道:“哥哥,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魏掌柜固然出众,可你也不差,况且,就世俗的眼光来看,旁人恐怕只会觉得是魏掌柜配不上你,所以,你又怎知魏掌柜心里,会不会也同你有相似的顾虑呢?” 倒不是贬低魏菁,而是世情如此。 她不但是个寡 妇,且还曾经状告夫君。 哪怕对方是害了她全家的仇人,可旁人却不会去理会那么多,他们只会道她如何的心狠与可怕! 魏菁也生活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自然免不了受影响。 不过魏菁的事,阮楹没同旁人细说过,这毕竟是她的私事。 因此她即便这么说,楚生仍然十分迟疑。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为掌柜对我……只是觉得配不上我?” 他这语气,听着就没什么自信。 阮楹自然要为自家兄长鼓鼓劲,她笑着道:“很有可能啊,哥哥有什么不好?你既年轻,又生得俊俏,有个妹妹是县君,自己也在工部任职。” 又故意道:“魏掌柜可是比你年长六七岁呢,而且曾经嫁过一次,就算她觉得你人很好,恐怕也不敢往那方面想。不如你多同她说说话,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她的心思,当然,要也要让她感受到你的心意,说不定就是我说的那般呢!” 多多相处,就算魏菁起初没往那方面想,但现在再想,也来得及呀! 阮楹并不反对魏菁成为自己的嫂子。 她其实一直很佩服对方。 魏菁坚忍的性情与才华,都是颇为难得的。 若能花落自家兄长,那自然是好事一桩。 不过,也要看楚生有没有这份能耐了。 第1043章 救了我一命 被阮楹鼓励一翻的楚生,此时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他要多多寻些机会接近魏掌柜。 倘若,她也对自己有意,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但即便是她对他无心,好歹自己也算是努力过了,也算是不留遗憾。 只是,真被拒绝,到底还是会伤心吧…… 楚生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下面一无所觉,正准备离开的魏菁,“你说的对,我总要试一回!” 见他神采奕奕,连脊背都挺直了许多,阮楹又不禁轻笑起来。 自从接楚父楚母住进绣坊之后,大家似乎都有所改变了。 真是好事。 同楚生又说了几句,阮楹便要离开了。 不过临到上马车的时候,楚生突然拍了拍额,连忙对她交代道:“我明日或许会随上官一道去外地办差。若真去了,许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你记得多来看看爹娘!” “十天半个月?可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你们不休假的吗?”阮楹纳闷道。 楚生也略有些无奈的道,“旁人自然是要休假的,不过我这个差事,是上官亲自点名,我总是不好推脱,或许真要在外头过年了。” 这就没办法了。 不过见楚生倒没有太勉强的意思,可见他跟上官相处的还不错。 阮楹稍稍放心,“那你自己多小心,爹娘这边我有空暇便会过来瞧瞧的。” 楚生点点头,向后退开数步。 马车驶动。 离开绣坊之后,阮楹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亭盖园。 见到张掌柜,对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阮楹却带着些歉意,笑道:“张掌柜,之前去鸢城的事,没能同你提前说起,你可莫要介意呀。” 她没有解释缘由。 总不能直接说,我担心你们这里有奸细,会将消息泄露出去,所以才要保密吧! 张掌柜自然也没有追问,而是连忙摆了摆手,“县君,这是绝没有的事!当时那情形,您不说才是对的,毕竟事关主子,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顿了顿,他又沉重的道,“不瞒您说,当时我这下面的人,确实混进来一条杂鱼,不大干净。我也是之后才发现处置的,这事是我的失误,已经报给主子,自请惩罚了。所以,当时您那么做,委实是救了我一命,倘若您过去的消息泄露出去,再因此而……那我便万死难辞其咎!” 阮楹听他连这种事都说出来了,便知他是真的不在意,笑着点点头,不再提这一茬。 不过还是特意提到了云字号的五和六,感谢了一番。 张掌柜笑呵呵的,直道那是他们应该做的。 随即,阮楹问起了宋枥的情形。 张掌柜知道,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便细细的说了起来。 “前些日子,陆陆续续的有些可疑的人进京,我们多方查证,怀疑那些人 大半是四皇子的手下!只是对方行事十分狡猾,那些人又都是分散行动,并未聚集一处,所以暂时我们还没能抓到把柄。但我们会继续盯着此事,只要是狐狸,它早晚会露出尾巴。” 阮楹沉吟着道:“那些人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或许可从他们的来处查一查?” 张掌柜点了点头,“确实在查,不过他们很会隐藏行踪,可见,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要查出来还需些时候。” 没有放过这条线索就好。 阮楹不再多说,毕竟论起探查,张掌柜他们才是行家。 张掌柜继续说道:“另外,四皇子同成国公府的杜大姑娘一直有来往,他们曾相携去城外梅林游玩过一回,还邀约去过回茶楼,都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不过,四皇子每一次都巧妙的避开了同杜大姑娘一同出现在人前的时机,而且做法十分自然,甚至很难引起旁人的疑心。” 倘若不是他们的人一直盯着,恐怕也不会发现对方这份心机。 第1044章 只会在女子身上下功夫 阮楹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宋枥的行事手段。 他想通过杜大得到成国公府的好处,却又并不想真的和杜大在一起。 毕竟,杜大生的痴肥,相貌又不出众,宋枥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虽说阮楹不喜杜大,可是对宋枥这种行事仍然十分鄙夷。 只会在女子身上下功夫的人渣! 想罢,她便道:“能不能在杜大姑娘的身边安插人手?” 张掌柜立刻回说,“成国公府那边,倒一直有一条暗线,不过之前没有必要启动,所以便一直隐而未发,倘若县君有令,她当可以最短的时间,想办法去到杜大姑娘的身边。” 既然是一直埋的暗线,那如今在成国公府的地位应该已经不低了。 阮楹一问,果然,已经做到了内院的管事之一。 阮楹点点头,“这个身份更有利,那倒不必纠结于非得成为杜大姑娘的身边人了,她应该能在杜大姑娘面前说得上话吧?” “应是没有问题。” 阮楹身子微微前倾,道:“很好,那就这么做……” …… 今日天色正好,虽然空气中泛着冷意,但日头高悬,洒下的光芒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 时至晌午,阮怀英不疾不徐的出了皇宫大门。 他方才特意去求见了陛下。 所幸,近日陛 下 身子好转,未因此责怪他的搅扰。 君臣一番谈话之后,阮怀英的心里更踏实了。 不过旁人都只当他是下朝之后,被大皇子叫去说话,倒没往陛下的身上想。 这也令他更加从容。 宫门外停着侯府的马车,阮怀英坐上去。 正要离开的时候,一位同他关系还算亲近的大人,匆匆从宫中 出来,唤住了他,邀约他一到用午饭。 阮怀英琢磨了片刻,也没拒绝。 对方便上了马车,两人一道去了酒楼。 厢房中,先是喂饱了五脏庙,两人放下筷子,只端了酒盏,便开始叙话。 那位大人道:“你说,四皇子回京也有些时日了,为何陛下会突然下令,让他也跟着上朝?这件事实在令人琢磨不透啊!” 阮怀英挑了挑眉,意有所指的道:“兴许是陛下觉得,四皇子已经有心改了过去犯下的错,不忍他继续荒废,这才会有此令。” 言下之意,嘉乐帝只是不想让这个儿子废掉,并没有像某些人猜测的那样,后悔废太子的决定。 对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我这么看着,今日朝堂上的氛围实在不大妙。大皇子好似处处在寻四皇子的麻烦,这是不是太过了,也显得不够宽宏啊?而四皇子却一再忍让,并不与他发生争执,这两相对比之下,更让人心思浮动了!” 身为朝臣,自然都希望龙椅上那位是性情宽厚的,而非小肚鸡肠。 大皇子今日的表现,堪称失态。 可是让一些原本开始稍稍倾向他的人,又有些失望了。 阮怀英却端着酒盏淡然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表面光风霁月的,未必是心怀坦荡的真君子,反倒是大皇子,我们这些老臣,可说是看着他一路走过来的,虽说脾气暴躁些,但人却是真正的耿直,不喜便是不喜,也不屑去遮掩。” 点了这么两句,他便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但对面的大人,已经听懂了这话中的潜台词。 他的意思是,大皇子虽然未必适合为君,但四皇子却是一定不适合的! 那位大人细想了想,记起四皇子之前还在京里时,做的那些烂事,又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禁拱手笑道:“还是阮大人你慧眼如炬呀,在下佩服佩服!” 他是真的佩服。 不然,也不会主动找到阮怀英来探口风。 四皇子上朝一事,让人不由得心下惴惴,不知是个如何风向? 这位毕竟是前太子…… 那自家的态度肯定要好好斟酌。 不过现下看来嘛,倒是无需担心太多,之前如何,之后还如何,这样或许就足矣。 第1045章 最好的结果 阮怀英会意的举起酒盏,两人碰了碰杯,饮尽杯中酒。 抛开四皇子这个话题,说起其他。 不知不觉,便说到了各自的儿女。 这位大人将阮少卿好一番夸赞,令阮怀英不由微微一笑。 绕了半天圈子,终于将话题引到了这里。 他趁势道:“他可没有你夸得这般出众,除了学问尚可,为官之道他还差得远了!毕竟自小在京中,一直在祖辈的庇护下,根本没有机会历练,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让他外派出京。” 对面不由得露出惊愕之色。 说起来,阮少卿如今在户部官居五品,看似不高。 但他为人端方,口碑极好。 户部那边也是打算重用他的。 这个时候外派,岂不是失了大好机会吗? “此事你可要想清楚,他这一出京,少说也要三年,等他再回来,还不知是何情形!” 尤其,陛下一直病着,这三年之后谁知道会如何?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话可不是说假的! 阮怀英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好意,不过我始终认为,未经磨练的雏鹰是飞不高的,他继续留在京中,或许过上几年,能够出人头地,但更可能的,却是将雄心壮志都消磨在这官场上,与其那样,我倒宁可他从头开始。” 闻言,这位大人不禁大为感慨,“话虽如此,但能有如此魄力,除了阮大人你也没有别人了。少卿他也赞同你的安排?” “自然,他亦知自身尚有许多不足,只有离开京城这个安适之地,去到外面,才知道天高海阔,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对面叹息着举杯,“为这话,当浮一大白!” 道理人人都明白,可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官场上,浮躁的,急功近利的彼彼皆是,反而是踏实做事的,难得一见。 阮家父子身处侯门,却从未以此自傲,反而时时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令人叹服了。 阮怀英将阮少卿会外放的口风透出去,便满意的“收阵”,回府。 官场上没有秘密,想来用不了多少时候,阮少卿将外放,以及外放的缘故,是他想好好为朝廷做一番事,同时提升自身的消息便会传出去。 如此一来,他再离开,便不会叫人觉得突然。 回到府中,得知阮少卿也在,阮怀英很快将人唤进了书房。 看着站在下首恭敬而礼的长子,他缓缓道:“今日,我已经面见过陛下,亲自请罪,陛下宽宥,并未多加责怪,这件事,在陛下那里就算是了了,日后再有人翻出来,也不是大事。另外,你外派的事,陛下也已经允了,你准备准备,年后便会收到调令。” 请罪,请的自然是教子无方的罪。 他将儿子教的没有防备之心,轻易便上了旁人的套。 便是那陷害之人有错,但能够被轻易算计的,又岂能无错? 闻言,阮少卿紧绷的双肩顿时微微垮下,心里松了口气。 之前他一直悬心此事,几乎夜不能寐。 他想要立刻辞官,可是父亲却道,就算他辞官,日后此事被人捅出来,他也少不得要背一个“畏罪”的污名! 而且,他真的愿意辞官吗? 父亲这样问他时,阮少卿险些撑不住。 他当然不愿! 可,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么! 放松下来,眼睛险些掉落,阮少卿不想辞官,更不想被罢官,可比这些都更加不想的,是被以“狎妓”的恶名罢官,那才是真正叫人无地自容! 如今父亲亲自出面,使得他不但得了陛下的原谅,甚至还能被外派…… 这已经是他不敢去想的,最好的结果了。 第1046章 继承人 阮少卿又是愧疚,又是激动。 阮怀英见状,不由得摇了摇头,再次开口道:“其实陛下当时曾言,你即是被陷害,自然无需罢官,言下之意,是让你继续在京中为官。但为父……还是请求陛下将你外派,你可明白为何?” 阮少卿一愣,迟疑着道:“是因为儿子留在京中,事情倘传开,即便儿子是被陷害,仍然免不了会有风言风语……” 阮怀英挑了挑眉,颇为嫌弃的道:“我若真担心你连这点风言风语都承受不住,那倒不如直接让你辞官归家,老老实实待着!” 阮少卿尴尬的道:“是儿子愚钝了!” 阮怀英盯了他半晌,道:“你不是愚钝,不过是一直活在你祖父和我的庇护之下,这么些年了,很难有没有长足的长进。也是因此,我才坚持要将你外派,官职是降了,但却能做一方主事,你在那边务必好好磨练,补足自己的欠缺。” 顿了一瞬,他愈发肃然,“否则,待我百年之后,这侯府未必会交给你!” 阮少清闻言,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当做阮家继承人来培养的,仕途之上也算是顺风顺水。 因此,他一直没有想过,自己有可能无法继承如今的侯府。 但他并不会怀疑阮怀英的话。 大家都说父亲不像祖父,甚至性子天差地别,但阮少卿却觉得,父亲骨子里还是肖似祖父的…… 他们都是那种一旦决定便敢于去做的人。 反倒是他,行事瞻前顾后,思虑良多。 说句不好听的,便是优柔寡断。 想着心下又不由的苦笑,没想到活到此时,他方对自己有如此清晰的认识。 阮少卿垂眸道:“父亲说的是,倘若儿子没有这份能耐,那么即便是日后继承了侯府,阮家也只会江河日下,那绝不是儿子希望看到的景象。所以,倘若无法做出改变,那儿子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毁掉阮家的未来!” 言下之意,倘若他没有能力,便不会去争这侯府的继承人之位。 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他还是有担当的。 阮怀英敛去几分冷冽的神情,面色有所缓和,“我做出的决定,不仅仅会考虑侯府,考虑阮家,一样会考虑到你。倘若你没有这份能耐,我却将你推到这个位置,那便是害了你。” 他挑了挑眉梢,“不过府中如今只有你同少楠两个儿郎,现在的你不合适,他也一样。你是想的太多,他是想的太少,性子太浮躁……所幸,我的身子尚还康健,能多撑些年头。因此我要看的是你们的将来,经过磨砺之后,谁更适合这个位置,我才会将阮家的未来交付过去。” 阮怀英意味深长的道:“我希望这个人是你。” 毕竟,长子继承家业乃是顺理成章的事。 若阮少卿能够顺利接掌,对大家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除非他委实不合心意,那阮怀英不得不换掉他。 但真到了那种地步,只怕他的日子会不大好过。 阮少卿明白这其中的隐意,凝视着父亲,他郑重了神情,深深地点下头。 阮怀英转而做出轻松的我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你不会辜负为父的期待!” “是,父亲!” 第1047章 青楼与官服 该说的都说了,阮怀英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其实他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这个家里最让他满意的孩子不是阮少卿,自然更不是阮少楠,而是阮楹! 倘若阮楹是男子…… 那阮怀英并不会在意她有没有阮家的血脉,多半会将侯府传给他。 因为,她有足够的魄力,能够将侯府推到更高的位置! 不过这世上没有倘若,所以这话也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但不得不说,阮怀英心里是遗憾的。 在他们父子俩说话的时候,阮楹也已经回到了侯府。 用过了午饭,原本打算小憩片刻,没想到杨氏却突然来了。 原本她也是常来找阮楹说话,并不稀奇。 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杨氏没有带丫鬟,孤身而来,反而手里拎着两只瓷瓶, 进门瞧见阮楹,便道:“莺莺,我新得了两瓶果酒,听说味道极好,如今正好有空下,不如你陪我一道尝尝?” 她的脸上带着笑。却并没有高兴的意味,而是存着浓浓的心事。 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 阮楹突然想起,昨日见面时,杨氏的心不在焉。 想来,是有事吧…… 她若有所思着道:“好啊。” 吩咐菡萏去厨房取下酒菜来,阮楹主动招呼杨氏。 杨氏落座后便罕见的豪放了一回,让人换了更大的酒盏。 两人话没说几句,小菜更是没几乎没动筷子,酒就已经喝了一瓷瓶。 阮楹觉得两颊稍稍发热。 但也仅此而已。 她的酒量向来还不错。 但杨氏却明显多了几分醉意,她举着酒盏,突然便掉下泪了,口中喃喃的“莺莺啊,你说我该如何是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果然。 阮楹放下酒盏,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杨氏几番欲言又止,到最后仍是撑不住的说了出来,“有人私下里给我送来了你大哥的官服,还说这是轻烟楼的樱红姑娘让送来的……” “轻烟楼?”听着名字就不像什么正经地方。 杨氏呜咽着道,“我问过了,是处青 楼。” 阮楹一怔,蓦地恍然。 青 楼、官服…… 这不就是大哥被陷害的那桩事吗? 所以,那樱红姑娘就是被阮娴买通参与此事的那个青 楼女子? 之前在城外见到张氏时,张兴良虽将事情告诉了她,却未提那青 楼的名字,这才使得她一时没想起来。 原来,那里叫轻烟楼啊! 还有这个樱红…… 想来也是受了阮娴的指使才会做这种事吧? 不过阮娴这是想作甚?威胁杨氏? 可对方想达成的事,又岂是杨氏能够决定的! 这倒更像是走投无路之下,死马当活马医。 阮楹想了想,便问道:“送官服来的人,可还说了其他?” 杨氏摇着头,凄然道:“哪里还需要说其他呢?只将官服送来,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吗?” 阮楹的嘴角抽了抽,你到底都明白了什么啊! 杨氏脸上带着泪珠,哽咽道:“你大哥太糊涂了呀!我知道,因为我迟迟没有身孕,他心里很不好受。但哪怕纳妾也好,总不至于被人说道。可是,他怎么能同青 楼女子有瓜葛?!这事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他的前途,还是说,他已经同对方生出情意,就连仕途也不在意了?” 第1048章 早有心结 听她越说越离谱,阮楹不禁揉揉眉心,“大嫂,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吧?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应该向大哥询问一二,让他将此事解释清楚,为何官服会遗落在一个青 楼女子处。我是觉得,事情肯定不会是你想的那般,大哥他不是那种人。” 杨氏吸了吸鼻子,“我不敢说,也不敢问,我害怕结果是我最不想听到的那一个,倘若真是那样,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最怕听到他说,他是真的喜欢上旁的女子。 所以,她不敢问。 仿佛不问不提,就能这样佯装无事的过下去。 可,还是不行。 心里像扎了根刺,时时搅动,让心口疼痛难挡。 今日,也是实在受不住了,这才过来。 阮楹呵呵了一声,“你放心,倘若事情是真的,父亲便会先打断他的腿,然后将他丢去祠堂反省!要考虑如何自处的是大哥,而不是大嫂你。他若是去了祠堂还想不明白,那父亲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为了真爱不在乎官位? 阮家怎么可能养出那种奇葩东西来! 倘若大哥真是那般,相信父亲会火速替他辞官。将他关在府中,免得出去惹来祸事。 杨氏被她的话惊呆了,一时连哭都忘记。 半晌才呐呐的道:“不,不至于吧?” 阮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当然至于。你觉得,父亲能容忍他的长子,是一个为了青 楼女子,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吗?” 杨氏立刻摇了摇头。 公公的为人,那自然是很正派的,怎么能够容忍这种事? 阮楹微微一笑:“所以该怕的不是你,而是大哥。” 毕竟,哪怕此事根本是陷害,可大哥还是跪了祠堂。 父亲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杨氏沉默了半晌,不得不说,这话莫名叫她心里踏实些。 比起夫君出去寻花问柳,婆家人还不闻不问的,阮家这般态度,当然对她更有利。 因为这样一来,谁都会知晓,错不在她。 但,一想到自己爱重的夫君,已然另有所爱,她仍是痛彻心扉。 “你说的对,也不对。”杨氏幽幽道:“父亲行事公正,我心里自然佩服,可就算父亲将你大哥关在府中,该发生的业已发生,哪怕一时不让他出门,却不代表事情完结……” 那青 楼女子既送来官服,可见是个心大的。 又怎甘愿留在府外。 杨氏自认已经看透,对方之所为,根本就是想进侯府! 但她怎么能忍得下这等屈辱? 与一个青 楼女子共侍一夫? 杨氏死死咬住唇。 阮楹看她的模样,就知晓,她是越发想岔了。 她抚额道:“大嫂,此事,你还是亲自问问大哥吧!到时便一切真相大白。” 杨氏沉默了。 她若有这个勇气,又何须到这里来,寻她喝醉? 阮楹见状蹙了蹙眉,大嫂这心思未免太重了些,对大哥也太没信心了,或者说,她是对自己没信心,因着嫁进阮家后,一直未能有身孕,其实心结早就存下了吧…… 就算自己代她向大哥说明白,大哥去同她解释。 可大哥说的,她真会相信吗? 未必。 阮楹思忖了片刻,想到那轻烟楼的樱红姑娘,又想到阮娴,她心中冷笑一声,此事,阮家还未抽出精力寻她们的麻烦,她们倒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次于阮家搅弄风雨! 既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第1049章 樱红的来历 阮楹当时没同杨氏多说,一来她盘算要做的事还需些时间,二来,杨氏也确实是醉了。 开始时说话还算有条理,越到后面,酒意上涌,便只哭哭啼啼,口中一直道是因着她嫁进阮家这么久,也没能生个一儿半女,才会发生这种事。 阮楹不由翻了个白眼。 男人想在外头寻 欢作乐,与你能不能生有甚关系? 便是你生个十个八个,他也未必不会生出花花心思! 相反,倘若男人没那个心思,便是没有儿女,他也不会乱来! 更何况,前世大哥与杨氏也是一年多后才有的孩子,可见他们的身子是没问题的,不过是缘份还未到罢了。 这样想着,阮楹唤来菡萏服侍杨氏去偏房歇息,待到她略略清醒些,再送她回去。 …… 两日后,阮楹派人去将杨氏请了来。 杨氏进了屋便红着脸赔不是,“原本昨日就该来的,只我真真没脸见你……” 不至于! 心情不好醉一场,又没闹得人尽皆知,哭一哭发泄出来反而是好事! 而且,她若不说,自己还真不清楚那樱红的事。 不过看杨氏眉宇间仍未褪去的轻愁便知道,事情并没有解决,她还在为此而苦恼。 阮楹想着便上前拉她落座,递了茶给她,“不过是小事,大嫂这般倒显得生份了。” 杨氏抬手抿着茶,垂下眼睑,半晌才放下茶盏,扯了扯唇角轻声道:“是啊,也是。” 她眼下明显是不打算再多说的,阮楹瞧着她,思忖着她应是记得自己那日说了什么,不过想来也没真指望自己能给出个主意,便打算就此揭过,只当没提过。 阮楹想了想便直言道:“大嫂,或许是我多事了,那日 你提到轻烟楼的樱红,言语间仿佛认为她同大哥有些什么,我心下觉得大哥必不是那样的人,便忍不住让人去查了查……” 杨氏猛然抬头,眼中闪过尴尬和难堪。 “莺莺,此事你就不必掺和了,总归是我同你大哥的事,你……” 阮楹打断她,“大嫂,这可不单单是你同我大哥的事,容我多说一句,这关系到整个阮家,你说呢?” 杨氏抿紧了唇。 是,话是这样说。 可她还是后悔将此事告诉了小姑子。 毕竟,阮少卿是她的兄长,她总归是向着自己兄长的。 想来她这是要做说客,劝自己将此事暗中解决掉,不再提起吧! 不是不行,事实上,杨氏也是这样打算的,可自己这般打算,与旁人来劝说自己这么做,那还是不同的。 她心里愈发觉得憋屈。 阮楹只当没看出来她的想法,径自道:“一查之下,才发现事情果然不简单,这个樱红,可不是寻常人物!” 那自是不寻常,否则也不能让阮少卿这般!杨氏同阮少卿成亲这么久,一直觉得他是十分端方,行事又极为克制的,从未想过有一日,会遇上这种事! 杨氏只不出声,阮楹也不需她回应,继续道:“这樱红十二岁上时,父亲在外与人结了仇,后被仇家暗算,父母双双横死。虽是报了官,奈何仇人早便拿银子打通了关节,当地的官员,并不肯为她父母作主,草草便以意外的理由了结了此案。” 杨氏听得愣了。 第1050章 自卖自身 “其实,若只是如此,好歹她家中还有父母留下的钱财,她们姐弟俩人也不是不能渡日,大不了关上门过自己的便是了。奈何那仇人并不肯放过他们,又暗中买通了族人,百般逼迫,想要霸占她家里的钱财,借此逼得姐弟俩人走投无路。到时候,轻易便会落到仇人的手里,任由搓扁揉圆。” 阮楹说着,看向怔忡的杨氏,“寻常姑娘落到这步田地,定然会无措之极,但樱红却一边与族人周旋,一边暗中准备,没两日便带着弟弟悄悄逃离,往京城而来!” “她那时想必是打算来京中告状的,想为父母申冤,不过,因着到底没经验,人还未到京城,身上的钱财便被人偷了去,甚至连她自己都险些被人拐走。之后,她带着弟弟一路乞讨,这才来到京城。可惜还没摸着衙门的门,她弟弟便病了……” 毕竟,姐弟俩人从前在家中虽不说娇生惯养,却也是被父母疼爱,并未做过多少活计,而上京这一路,不但要长途跋涉,还要担惊受怕,再加上父母亡故的伤心,病倒了,也是很正常的。 当时樱红身无分文,根本无法救治弟弟。 她年纪小不说,又没有一技之长。 最后为了能够请大夫给弟弟治病,樱红自卖自身到了轻烟楼! 十二岁,是知事的年纪了。 她很清楚,在轻烟楼会遭遇到何等事。 但为了救弟弟,她还是做了。 能够这样对自己狠得下心的姑娘,又怎会是寻常人? “果不其然,之后,她弟弟活了下来,而她也用最快的速度融入到了轻烟楼中。明明不是生得最美的,却最得老 鸨的宠爱,没用太久,便被视之心腹。得了老 鸨的信任之后,她用了两年时间去学习琴棋书画,成为楼里的‘才女’。十四岁,她开始挂牌,又很快攀上了一位颇有地位的大商贾。” “她极得对方的喜爱,随后借着这位商贾的财势和人脉,设套令当年害死她父母的仇人,以及被收买族人,甚至是那位当地的官员都付出代价。到最后,那些人多半死了,侥幸活着的,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而这前前后后,也不过多半年的时间。 可想而知,这樱红是如何的有手段。 杨氏听得目瞪口呆,“她,她竟有这般本事……” 行事也是十分的狠辣! 夫君他……真同这样一个女子有什么吗? 阮楹轻轻点头,“是。查到这些,我便更加觉得,大哥同这樱红之间并非大嫂想得那般了。” 杨氏用力咬了下唇,不由自主的点下头。 确实。 再怎么说,她对自己夫君的喜好还是有些了解的。 无论如何去想,都不觉得他会喜欢上这么一名女子! “那,那你可否查到,这樱红是如何拿着你大哥的官服?” 难不成是偷的? 可……这也不对。 平白无故,夫君怎会脱掉官服? 而且官服丢了,若无不可言说的理由,他合该告知自己一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置一辞!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楹轻叹了一声,“此事,可能同夫人有关。不过,具体如何我还未查出来。” 第1051章 跪着回话 听到事情同自己的前婆婆有关,杨氏的脸色变了变,随即咬牙切齿起来。 “她到底想怎么样?她害得我们还不够吗?之前因为阮娴的缘故,夫君被打断了腿,将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好起来了,她又闹着同父亲和离,害的夫君出门便被人议论不休,这才将将平息了些,她偏又……” 深深的吸了口气,杨氏到底没能说出更难听的话,不过终究是愤愤不已。 想也知道,张氏若参与其中,定然起不了什么好作用。 莫不是,想利用那樱红拉拢夫君偏着她那边吗? 可这简直是为了自己,不顾儿子的仕途! 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人? 见她神色不定,阮楹便道:“大嫂,原本这事也不难解决,只需要你跟大哥把话说清楚……” 话说到一半,就见杨氏脸上透出隐隐的抗拒,阮楹无奈的改口,“可我瞧你的样子是不肯这样做的,既然如此,那便只能用另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杨氏连忙问道。 阮楹道:“亲自去见一见樱红,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氏没有想到她会提这么一个法子,迟疑着道,“她会说实话吗?” 阮楹古怪的一笑,“想让她说实话,总是有法子的。” 杨氏沉默了半晌,倏地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原本也是打算去见她一面的。她故意让人将官服送到我的手里,存的应该也是这个心思。我准备去听听,她到底想要什么?” 阮楹沉吟着道:“既然大嫂也有此意,那便好说了,不如此事就交给我安排吧。在外头见面,到底不安全,不如就约在我的绣坊,到时我陪大嫂一道过去。” 杨氏见她如此妥帖,眼睛不由的泛红,“莺莺,谢谢你!” 这种时候,能有个人站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面对,自然是让她踏实了许多。 阮楹摇了摇头,“大嫂,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两人商量妥当,阮楹便让曲思悄悄去了趟轻烟楼。 樱红很爽快地应下见面一事。 可见,这大抵本就是她的目地。 阮楹听了曲思的回禀,冷冷的笑了一声。 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她即插了手,便断然不会让对方得逞。 两日后。 阮楹同杨氏一道去了绣坊。 魏菁身边的丫头早早就在绣坊外面等着,见她们来了便赶忙迎上前,向阮楹禀报,“县君,那名叫樱红的姑娘已经到了,掌柜的将她带去后面的厢房。” 阮楹点了点头,“带路!” 丫鬟引路,将她们带去了绣纺后面,一层最里侧的一间厢房。 阮楹走在前头,厢房的门打开,便见里面坐了两名女子,另有一名丫鬟立在旁边。 坐着的女子,一个自然便是魏菁,而另一个……生得容貌姣美,气质柔弱的女子,应该就是樱红了。 对方看到阮楹,似乎并不惊讶。 她在魏菁迎过去同阮楹和杨氏打过招呼后,貌似恭敬地福了福身,同两人见礼。 “妾身见过乐平县君,见过阮少夫人。” 阮楹瞥了她一眼,并没有立刻回应,直到打发魏菁等人离开,这才拉着杨氏一道做到桌前,然后看向一直福身的樱红。 阮楹打量了半晌,见她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段都颇为出挑,虽比不上世家的贵女,可也是闺秀的作派,若不是早知她的身份,一时还真瞧不出她是个青 楼女子。 只是福的时间久了些,身子不免打起晃来。 阮楹轻挑了下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站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便跪着回话吧。” 第1052章 下马威 樱红猛的抬起头来,仿佛没料到,阮楹一见面便要给她这么一个下马威。 她自然是不服的,“县君,不知妾身做错了何事,您这一见面并要让妾身罚跪?” 明明看似柔弱,却挺直了脊背,言语间自有一番风骨似的。 好似在道,即便你是县君,也不能这般待我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子! 她紧抿着红唇,雪白纤长的颈子微微弯起一段弧度,阮楹几乎可以想象,这一幕若是落在某些怜香惜玉的男子眼中,多半会觉得她既惹人怜爱,又令人佩服。 而她阮楹,自然便是那个以势压人,以强凌弱的恶人了。 这么想着,她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曲思在一旁则沉下眉眼,当即上前,极为俐落的伸手压住樱红的肩膀,脚下顺势一踢,口中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自个儿不清楚吗?让你跪着回话,那是理所应当的,偏你一点规矩都不懂,还在这里歪缠不清,哪里来得许多废话!” 随着话音,樱红噗通一声被迫跪在了地上。 因着毫无防备,她这一下跪得结实得很,双膝疼的她当时便扭曲了面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樱红带来的丫鬟彩凤急的连忙想要上前护着自己的主子,不过还未靠近便被另一侧的菡萏拦下了,菡萏沉着脸道:“退下!县君问话,不得随意上前打扰!” 彩凤不敢同她硬碰硬,只得赔着小心道:“这位姐姐,我家姑娘……” 不等她说完,菡萏便不耐烦的打断,“再若多说,便让侍卫拖你出去!” 这话一出,彩凤顿时不敢言语了。 她咬了咬唇,只得缩着脖子退回去。 樱红这会儿稍稍缓过来一些,心里不由的暗暗叫糟。 这乐平县君……似乎很不好对付啊! 她之前也派人打听过阮楹,只说她颇会做生意,但却是个大方端庄的性子,轻易不与人起争执。 樱红便以为她除了有些经商的天赋,与以往见的那些贵女无甚区别,都是端着架子,要脸面的人。 这样的人,其实好拿捏得紧。 只要抓住她要脸色这一点,便能够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可真正见了才发现,并非如此! 真要是那等死要脸面的,绝不会甫一见面便这般对她。 难道她就不怕自己真将阮少卿的事情宣扬出去,使得她兄长身败名裂,断绝仕途吗? 还是说,其实她同阮少卿根本就不像外头传言的那般感情深厚,反而盼着对方倒霉? 樱红一时琢磨不透,只得暂时按捺下原本的计划,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眼中甚至瞬时便泪盈盈的说道:“是妾身不懂规矩,惹恼了县君,都是妾身的错,求县君饶过妾身这一回……” 阮楹见她颇为识趣,这才转头道:“大嫂,你想问什么,现下便可问了。” 因着方才的事,一时有些懵的杨氏缓过神,见下头跪着的女子出声求饶,不禁叹服地看向阮楹,“多谢大妹妹。” 阮楹摆了摆手。 杨氏仓促的笑了笑,转头看着下首跪着的樱红,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半晌,她缓缓开口道:“樱红姑娘,我夫君的官服被贼人偷了去,还未待处理此事,倒不想被你派人送了回来。如今我只想知晓,你与那偷官服的贼人到底是何关系?” “你若能将此事说得清楚,且合情合理,那我便饶过你,可你若是说不清楚……那恐怕就有些麻烦了!” 第1053章 哪里来得底气 杨氏问出这话,阮楹微微有些意外。 本以为她见樱红是为了问清楚她同阮少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想杨氏直接否认了此事,反将了樱红一军。 阮楹唇边的笑意不由深了几分。 下首的樱红则心中冷笑,想抹去阮少卿去青 楼过夜的事,反而诬陷她是偷官服的贼? 想得是挺美,可惜,这么好的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她心里愈发恼恨,面上却更加委屈了,“回阮少夫人的话,那官服并非贼人所偷,而是阮大人留在妾身处的……” 顿了顿,樱红眼中落下串串泪珠,她一边拭泪一边道:“少夫人,妾身原是应了阮郎,不会将此事说出来的,可,可少夫人既约了妾身来,妾身便有些忍耐不得了。” “实不相瞒,阮郎与妾身来往已经有些时日了,阮郎曾说过,待合适的时机,会将妾身接入府中。又说不可冒然行事,须得想好说辞,一来不让外人拿住把柄,二来则是不至令府中的夫人不快。妾身本都一一应了,可如今,妾身却无法再等下去了。” “楼里的妈妈已经给妾身下了最后通碟,若是阮郎再不将妾身赎回去,便要让妾身去侍候旁的客人。可妾身既已是阮郎的人了,又岂能再侍候旁人?加之近来,不知是何缘故,阮郎对妾身避而不见,因此上,妾身也只得向少夫人坦言以告了。” 这话说的杨氏犹如头顶响起惊雷。 她昨晚多半宿睡不着,满脑子想得都是此事。 她努力说服自己,此事一定另有蹊跷,夫君他不是那等会偷偷摸摸去青 楼的人! 官服不定是那樱红以何种手段得了,故意送到她面前来膈应她的。 她绝不能一时迷障,让那等女子的离间手段得逞。 却万万没有料到,今日见着樱红,居然会从这女子口中听着这样一番话。 居然来往有段时日了? 还应承了要接对方回府? 又是寻合适的时机,又是想好说辞…… 这分明是企图唬弄所有人,尤其是她,也要纳了这女子啊! 怎能如此?! 杨氏一时心里痛极,却在这时,听得阮楹厉斥道:“胡言乱语!我兄长何曾与你有过纠葛,我看你的嘴里根本没有一句实话,分明是要以这等谎言来污蔑我兄长的名声!你到底受了何人唆使,还不从实招来!” 是受人唆使了吗? 对,没错,一定是受人唆使,想要攀附侯府! 杨氏心头微定,她回过神,冷冷地看向下首。 樱红哭得更急了,她哽咽着道:“妾身绝不敢以这等事蒙骗县君和少夫人,阮郎真的同妾身两情相悦,不过是因着妾身身处轻烟楼,阮郎又有官身,这才一直私下里来往。此事除了妾身身边的人,楼里的妈妈也是知晓的,不过咱们都知道轻重,自然不会将事情传出去!” 这话,阮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阮少卿是何等样人,历经了两世,她自认还能看得明白。 绝不是那等会同青 楼女子有瓜葛的性子。 况且,那晚阮少卿会入轻烟楼,根本就是张氏搞鬼,此事亭盖园查得清清楚楚,又怎么可能象这个樱红所说早就私下有来往? 只是,对方哪里来得底气,如此胸有成竹的撒下这等弥天大谎? 第1054章 暂且关起来 阮楹瞥了杨氏一眼,见她神情怔怔,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接过话头,沉声问道:“你既说我兄长与你早有来往,那我问你,你们都是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形下见过面?” 樱红既然敢说这话,自然早有准备,闻言便不慌不忙的道:“妾身与阮郎头一回见面,是在去年三月……” 在她口中,她与阮少卿已经认识一年有余,见过不下数十次。 起初是在阮少卿与同僚吃酒时,后来两人相熟了,要么是约在外头见面,要么是阮少卿悄悄去轻烟楼见她。 她说的极为细致,甚至连两人见面的时辰都能说出个大概。 眉宇间亦是情意绵绵,仿佛对阮少卿情根深钟,因此才会记得如此明晰。 阮楹越听越是心惊。 对方既然敢说出来,便是不怕查证。 甚至,阮楹怀疑这分明是故意引着她们去查证…… 可想而知,她即便真的派人去查,恐怕得出的结果,也与这樱红所说相差无几! 但比起这樱红,阮楹仍然更加相信阮少卿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对方这是从一年前便开始布置了?! 事情……似乎越来越古怪了…… 她原本十分笃定这樱红是阮娴的手笔,是阮娴买通了这女子,联合张氏,故意陷害自家兄长。 可如今看来,事情却有了偏差。 去年三月,阮娴根本还未进府,那个时候,她可没有本事收买樱红。 难道是宋枥? 他从那个时候就布下了樱红这条线? 这个念头在阮楹心头划过,不过很快她便暗暗摇头,这不像是宋枥的行事风格。 再则,她让人盯着宋枥也有不短的时间,这期间可没有见过宋枥同这樱红有任何牵扯。 可,不是宋枥,又会是谁? 谁那么早便盯上了阮家? 阮楹一时寻不到头绪,不过,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杨氏,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便猜着她只怕是信了这樱红的鬼话! 阮楹思忖了片刻,对曲思吩咐道:“将这两人带去隔壁厢房,让护卫守着门,等我想想该如何处置她们!” 曲思应声唤了护卫进来带人。 樱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这位乐平县君行事屡屡出乎她的意料,倒叫她心下拿不准,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被曲思粗鲁的拽起来,樱红做出害怕的模样,“县君,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妾身所说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尽可去查,但您怎能无故的将妾身关起来?” 阮楹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关你又如何?你不但冲撞了我,还在我面前说些无稽无礼之言,我便是今日将你打杀在这里,也不过是给轻烟楼赔点银子的事,你还真当自己的命很金贵不成?!” 她本不愿如此刻薄,但想到此女从那么早前起便受指使要陷害阮少卿,甚至是针对阮家,她便觉得有些压不住火气。 这些人,委实可恨! 樱红见她完全不将自己的性命看在眼里,说要打杀她时,眼中冷光凛然,好似下一刻便要真的改变主意,让人将她拉出去打死在当场,心里顿时一突,哽咽道:“县君息怒,您误会妾身了,妾身只是怕回去晚了,妈妈会责骂,并无旁的意思,您……” 阮楹冷嗤了一声,这是想告诉自己,别想对她不利,轻烟楼的妈妈也知道她是来了绣坊,所以她要出事,自己也脱不开干系? 想太多! 怎么可能真的一下子打死? 她可还有许多话想问,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第1055章 针对阮家的阴谋 阮楹懒得听樱红多说,曲思见她没有其他吩咐,便立即让护卫将人带去隔壁。 等人都出去了,阮楹拉着仍然在怔忡的杨氏道:“大嫂,方才樱红那些话,我越听越是不妥,什么同大哥认识一年有余,私下时有来往,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可她敢说下这种谎话,且不惧查证,可见必然是早有准备。此女花这么多心思布置了这些事,估摸所图颇大,我们还是先回府去,同父亲和大哥说一说,由他们来决断该如何处置此事吧!” 闻言,杨氏顿时回过神来。 不过她只留意到最后一句,“什么?要告诉父亲和夫君?不行!” 她们本就是私下行事,约见青 楼女子,且是与夫君关系不明的青 楼女子……这种事如何能让夫君知晓,更遑论 公公了! 阮楹轻蹙了下眉,旋即耐心的解释道:“大嫂,你仔细想想,此事已经不单是你同大哥之间的事,也不单是与大哥的仕途有关了,樱红以及她背后的人,真正针对的是父亲,是阮家,是侯府!这是一个阴谋!你觉得只凭你我能解决此事吗?” 杨氏有些懵。 她方才只听阮楹说要告诉父亲和夫君,便急了。 旁的话,根本未曾细想。 此时听阮楹这么一讲,她不禁有些发慌。 “你说……这是针对阮家的阴谋?” 阮楹慎重的点头,“显而易见!” 大哥的事,不过是试探罢了。 至于张氏和阮娴……阮楹不觉得她们会知道更多,泰半是被人利用了。 杨氏纠结的皱起眉头,半晌吱吱唔唔的道:“你,你确定那樱红说的是谎话吗?” 对方甚至将与夫君见面的细节都能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像是假的。 虽然要杨氏承认这点很不容易,但她实在找不出其中可疑之处。 阮楹敛了敛神色,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大嫂,比起大哥的人品,难道你会更加相信那个樱红的污蔑之言吗?” 杨氏一怔,连忙道:“不是的!我只是,只是……”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她当然不愿意相信樱红的话,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夫君曾跟这个女子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但杨氏又不得不承认,樱红那些话听起来并不像是假的。 况且,樱红也说了,她和夫君一年多前便认识了,据她所说,这些都是可以查证的,难道她会从一年多前就开始编造谎言吗? 这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杨氏深吸了口气,将喉间的哽咽压了下去,缓声道,“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大哥同樱红并无干系,可是,莺莺,方才那樱红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同你大哥见面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每个月都会见上一两次,而且他们的见面地点并非一定在轻烟楼,他们在外头见面时,免不了要碰上旁的人。想要追查,并没有那么难,你觉得樱红会说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吗?” 阮楹蹙眉道,“可她说的那些见面地点,俱都十分隐蔽,极有可能不被人察觉。即使是被不相干的人瞧见,自然也不认得她是谁。而她大可以利用这一点,买通那些地方的伙计,或是下人,待有人来询问时,便照她的意思告诉来人。如此一来,即便是我们派人去查证,也不过正入了她的圈套,叫我们以为她的话是真的。” 第1056章 姑嫂争执 阮楹的话令杨氏陷入深思,不过在她思索了半晌之后,仍然不同意将此事告知阮怀英或是阮少卿。 “将人带过来,我们再仔细问一问可好?毕竟那些都只是莺莺你的猜测,因着这些完全不能确定的猜测而冒然打扰父亲,并不适合,你说呢?” 阮楹无法认同这话,“我们再问,樱红也不会说实话的,她一看便十分狡猾,只会说更多扰乱人心的话罢了,与其如此,为何不将人交给父亲来处置。相信以父亲的本事,定然有办法叫她吐露真相!” 杨氏心下有些着恼。 她自己都还没想好要如何做,怎么能就这么告知父亲? 父亲……毕竟是夫君的父亲,就算为人正直,可遇着这种事,其所为自然也是多为夫君着想,倘若父亲下令私下将这樱红赎身安置了,那她要如何反对? 她不反对,难道就要咽下这哑巴亏? 难道就要容忍夫君多个妾室,或是外室? 诚然,倘若夫君执意要纳妾室,她是无法阻止的,可至少也该是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是这般青 楼女子? 杨氏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莺莺,你还待字闺中,不懂此事当中的曲折。只不过,我同你一向要好,这一回,便当大嫂求你,暂且不要将此事告知父亲和夫君,可行?” 话说到这种地步,阮楹头疼不已。 她若坚持将此事交由父亲处置,那大嫂这边恐怕真要恼了的。 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阮楹抿了抿唇,只得道:“那大嫂打算如何?要再仔细盘问樱红一番?之后呢?” 杨氏道:“先问清楚,她到底目地何在吧……” “她方才不是说了,想要进侯府,送官服便是提醒的意思。难道大嫂真要应下?”阮楹无法理解的看向杨氏,她不懂,她为什么不相信大哥?大哥明明早就说过,不会纳妾,一个连纳妾都不愿的男人,又怎么会在外面同一个青 楼女子不清不楚? 杨氏语塞,好一阵才道:“莺莺,可否让我单独同那樱红说话?” 她是打算软硬兼施的叫樱红改了主意,可这种场面,又哪里好意思叫小姑子瞧见。 杨氏突然有些后悔了。 当初她就不该答应让莺莺陪她一道来的,或者说,就不该约在绣坊里。 倘若她单独解决此事,必然更加便宜。 阮楹见她似是打定了主意,只得道:“自是可以的,只不过,大嫂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而且那樱红的话,多半是在骗人,大嫂心里有数才好。” 言罢,她便起身退出,去了另一边的厢房,又叫曲思将樱红一人从隔壁带去见杨氏。 不过吩咐曲思的时候,阮楹脑海里闪念,不由多说了几句。 隔了一阵,曲思悄悄过来阮楹这边,禀道:“姑娘,将人送过去了。” 装作不快的模样在那樱红面前嘀嘀咕咕,说是自家姑娘根本不相信樱红的话,而杨氏反而全都相信了,真是没道理的紧,又摆出姑嫂两人争执,而自家姑娘打算甩手不管的态度……这种装模作样的事,她虽然不能说是驾轻就熟,但也像模像样! 曲思弯着眼睛道:‘奴婢扮得足有十分像,她定然看不出破绽!不过姑娘,大少夫人真的信了那樱红的话么?” “嗯,看样子是信了七八分。”这正是麻烦所在啊! 阮楹坐在桌边,托着下颌,手指轻按在肌肤上,琢磨着该如何做? 第1057章 谁挟制谁 阮楹觉得,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杨氏根本不相信她所说,不相信这是个针对阮家的阴谋,只以为这是她同大哥之间的事。 或许,她还以为,打消掉樱红进侯府的心思,甚至是让她不再与大哥来往,就算是暂且无事了。 毕竟大哥的官服已经送回来了,樱红手里已经没有能够拿捏大哥的了。 可,事情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 旁边的曲思见她心思重重,不由的道:“姑娘,大少夫人信就信了,为何您还特意让奴婢去变相的告知那樱红啊?” 阮楹随口道:“自然是为了不打草惊蛇,让她自以为得逞好了,反正她从开始想的,应该也只是唬弄住大嫂,借大嫂来达成某些事。而我,应该本就是意料之外的。” 尤其是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好骗之后,想必樱红很高兴能够撇开她,单独同杨氏说话。 厢房内,正如阮楹所说,樱红见屋里只有杨氏和她的丫鬟,心里不由的松了口气。 看来方才那小丫头说的竟是真的,这姑嫂两人起了争执,因着眼前的阮夫人并不相信她的夫君,所以乐平县君一气之下离开了…… 如此倒是正合她意! 樱红垂着头,柔柔弱弱的行过礼,便听上首的杨氏冷声道:“樱红姑娘,你是个聪明人,咱们便也无须拐弯抹角的说话了。恕我直言,你想进侯府的大门,绝无可能!” 樱红并不意外对方会这么说,但仍是佯装出震惊又伤心的模样,泪眼朦胧的望过去。 杨氏面若寒霜,“你方才那些话不尽不实,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任由你蒙骗不成?我的夫君,我最清楚不过,他断不可能承诺你,让你进府的话,不过是逢场作戏一二,想来你也不至于当真,不过是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便想着借机攀附……可惜,你打错算盘了!” 樱红心中冷笑。 真若清楚自己的夫君是何等样人,便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这分明是相信了她所说,又偏要扯一层遮羞布! 暗自嘲弄,脸上却愈发难过似的,“阮夫人,你怎么能这般说?阮郎他……” “住口!”杨氏毫不留情的打断她,抬起下颌,“阮郎也是你配叫的?既是青 楼女子,合该有些自知之明,这里可不是轻烟楼,少再惺惺作态,扮出有情意的模样,凭得叫人恶心!” 樱红的唇动了动,却又没发出声音,像是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是愈发泪涟涟的,好一副委屈的模样。 杨氏冷嗤了一声,又道:“你莫弄错了,我唤你来,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告知你,我的夫君不过是往日里应酬吃酒的时候见过你几次罢了,论及其它,那是半点没有的!你回去之后,若是敢胡言乱语,败坏我夫君的名声……” 她一字一顿的道:“我绝不会饶过你!” 空气中静默了片刻,然后便响起樱红的细声细气,“阮夫人,妾身本不想说的,不过,你不会真的以为妾身同阮郎相识这般久,手上竟没有物事能够证明妾身同阮郎绝非见过几次面的关系吧?” 杨氏心下一沉,面上倒还端得住,“你若真是这般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夫君和这樱红的事,无论如何,也要瞒住! 哪怕之后,夫君怨怪她,甚至两人分道扬镳,她也绝不想被人说,是因着一个青 楼女子,她才不得不离开侯府! 第1058章 暗渡陈仓 阮楹想了好一阵,见杨氏和樱红那头还没谈出结果了,她便知道,事情必然是没那么顺利的。 可想而知。 樱红费了这么大力,现在便是收获之时,她焉能轻易放过。 只是不知杨氏到最后能不能想得明白了。 但无论杨氏要如何做,她这边是绝不能放过樱红的。 思忖了一阵之后,她便对曲思吩咐道:“你去一趟亭盖园,同张掌柜的说……” 约摸半个时辰后,杨氏和樱红终于从厢房里出来了。 阮楹听闻,也出了屋子,向两人走过去。 瞥了一眼跟在杨氏身后垂眸敛目的樱红,阮楹不动声色的对菡萏使了个眼色,菡萏会意的让护卫将樱红“请”回了之前的厢房。 杨氏见状并未阻止,不过犹豫了半晌,还是上前低声道:“莺莺,你放她回去吧,放心,她回去必不会胡乱说话的。” 阮楹不置可否,而是微笑着问道:“大嫂,你莫怪我多事,不过我想问问,你莫不是应下了她什么条件,才封了她的口?” 杨氏两颊有些发烫,莫名羞耻,但又不得不强作轻描淡写的道:“也没什么,她做那么些事,不过是想恢复自由身,我便允了替她赎身,如此而已。” 她越是这样强调,阮楹越是察觉到她的话多有保留。 恐怕,她答应樱红的还不止如此。 阮楹心里暗叹了一声。 这件事上,杨氏还真是糊涂了。 这岂不是反被樱红挟制了吗? 她敛了笑,淡淡的道:“既然大嫂这般说了,那便让她回去吧。” 说着,她便唤了人吩咐送樱红主仆回去。 杨氏松了口气,露出浅笑,“多谢莺莺。” 阮楹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而这时,樱红主仆也被护卫带出来。 阮楹看过去,便见樱红一脸感激,走过来时,深深的向她同杨氏福了福身,“谢过阮夫人,谢过县君,妾身这便告辞了。” 阮楹别开脸,并不理会。 杨氏则冷淡的说了一句,“记住你说的话!” “妾身断不敢忘,阮夫人请放心。” 樱红很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杨氏有些歉意的看向阮楹,知道她不虞,便上前哄道:“莺莺,莫要生大嫂的气。我也是不得不如此,总归,只消你大哥同她有来往的事不泄露出去,那便无人能够以此为把柄针对父亲或是阮家,你说的那阴谋,自然也就无可实施。至于说那樱红,不过是个青 楼女子罢了,这等人哪里值得你这般上心。就算放过她,她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阮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嫂,我自然不会生你的气,不过是觉得那樱红实在可恨,因此心下发闷。” 杨氏再三打量,见她确实不像是气自己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 正欲开口时,只听阮楹又道:“大嫂,事情既然已经办完了,你先回府去吧,我正好在这里问问魏掌柜生意上的事。” “也好。”杨氏想了想,便点下头。 心知阮楹多半是心里不舒服,所以不想同自己一道回去。 这倒是无所谓的。 大不了,她避开两日,等到阮楹心气顺了,自然便无事了。 只要她不来阻碍自己行事,怎么样都好说。 “那我便先回府,不过你也别耽搁太久。”杨氏温柔的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下人离开。 阮楹回到厢房,没过太长时间,菡萏进来禀道:“姑娘,人带回来了。” 闻言,阮楹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边道:“确定没被旁人瞧见吧?” “姑娘放心,这点小事奴婢哪能办不妥当。便是坊里的绣娘,也同魏掌柜说了,让她们回避。” 阮楹夸道:“做的很好。” 说话间,两人也来到了方才的厢房门口,推开门进去,里面赫然是方才离开的樱红主仆二人。 第1059章 落到了我的手里 樱红主仆自然不是自愿被带回来的,因此她们此时双手都被缚在身后,嘴里也塞了破布,防止她们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阮楹瞥了一眼,便泰然的进了门,坐到上首。 樱红喉咙里发出呜呜声,仿佛是在质问似的,身后的护卫见她如此不恭敬,直接一脚过去踹在她的膝窝。 樱红再次被强逼着跪倒在地,疼的脸色扭曲。 丫鬟彩凤见状不敢出声,畏畏缩缩的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一回,樱红缓了好一阵才算不那么疼了。 阮楹使了个眼色,曲思便会意的将樱红嘴里的破巾扯出来。 阮楹拿起菡萏刚刚斟的热茶,眸光看向也不知是气还是疼的直打哆嗦的樱红,慢悠悠的道:“樱红姑娘可知我为何让人将你们重又带回来?” 樱红抚着膝盖上方,垂眸道:“妾身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县君,令得县君恼怒的不肯放过妾身,还请县君赐教!” 她面上佯装平静,实则心里发慌。 这一出,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对方扣下她,到底只是不相信阮少卿同她有干系,还是,真的察觉了什么? 阮楹冷笑道,“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如此装模作样,你之前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劝你还是趁早老实交待,你如此污蔑我家兄长,到底有何图谋?” 一顿后,她又意味深长的道:“你若说出实情,我眼下还可饶你一命。不然,可就难说了……毕竟,你早便离了我的绣坊,至于中途失踪去了哪里,那可是与我无干的!” 樱红眸光一紧,难怪!难怪方才将自己带回绣坊时,那些护卫与之前所见并不相同,而且他们行动间格外谨慎,根本没有让她同彩凤露出脸来! 原本是打得这个主意! 还不止如此。 此时,有下人来回禀,说有人要寻曲思姑娘。 曲思出去了一趟之后,回来便向阮楹禀道:“姑娘,之前您吩咐的事都办妥当了!” 因为当着外人,她未说的太明白。 但阮楹当然清楚,她指的是方才自己吩咐她去一趟亭盖园,吩咐他们所做的事。 阮楹满意的笑了笑,转头便对樱红道:“你好好想想该如何回我的话,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轻烟楼那边你且不用担心,楼里的妈妈得知你被一位来京的富商花了大笔银子请去助兴,高兴极了,直夸你懂事……” 樱红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强行咽下想要反驳的话。 不对,这一定是在骗她! 她没回去,珍姨合该生出疑心才是,怎么可能高兴? 就算高兴,也必然是迷惑他们的。 是了,珍姨如今一定猜到这其中有蹊跷,说不得已经派人来寻她了! 阮楹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不疾不徐的道:“忘了告诉你,他们去见那位珍妈妈的时候,可是带了你的亲笔书信。这更加能够证明,你是平平安安从我的绣坊离开的。所以,就算之后轻烟楼的人发现你不见了,他们也只会满京城的去寻那位王姓富商,而绝不会想到你真正的所在。” 她轻笑起来,“现在明白了?你落到了我的手里,我要你活,你才能活,而我若要你死,便如同碾死一只蝼蚁,再简单不过!” 第1060章 吓晕 樱红被阮楹的话说的心底发寒。 她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如此。 珍姨不会想到一位世家的闺秀会有这样的心思,不动声色的便将她劫了下来,所以,即便是发现她不见去寻人,也只会将目标放在其他那些可疑的人身上。 如此一来,她更是彻底被这乐平县君捏在掌心了! 只是,能够让人模仿她的笔迹与口吻写信给珍姨……分明是早便开始盯着她了,这乐平县君之前却丝毫不露声色,可见其城府! 樱红越想心头便越乱,半晌,她试探的哀求道:“县君,妾身承认,之前那些话,的确有些是杜撰,妾身同阮大人没有那般亲密,但阮大人曾在轻烟楼过夜,也是实情。妾身倘若要害阮大人,早便将此事宣扬出去了,可是妾身没有,妾身不过是想抓住这个机会,恢复自由身。轻烟楼那种地方,若不是迫不得已,哪个女子愿意在里面蹉跎一辈子呢?不过是妈妈不肯放人罢了!但若是端肃侯府的人出面,她自然不敢得罪。” “这些,妾身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阮夫人,阮夫人也应了妾身,要为妾身赎身,放妾身回乡!从此之后,妾身同阮大人之间的事便当作从未发生!” “县君若是不信,可去询问阮夫人,妾身当真没有旁的所求。” 她说的仿佛情真意切,所做所为都只是为了恢复自由身。 但阮楹丝毫不为所动,她只淡淡的道:“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没有认清自己所处的境地,看来樱红姑娘并没有传说中那般聪慧。” 她眸光冷冰,樱红心头不禁一颤。 旋即便听阮楹道:“听说樱红姑娘极为重视自己的容貌,时常揽镜自照,甚至曾经做诗隐晦的自比坠落凡尘的仙子……曲思,你去帮帮樱红姑娘,在她脸上划个几道,瞧瞧变成丑八怪之后,她可还配不配自比仙子。” “是!奴婢今日恰好带了用惯的匕首,锋利得很,想来能将伤口划得极为平整!” 曲思说着,便笑眯眯的从袖笼里抽出一把匕首,向樱红走来。 那匕首除下鞘后,寒光闪闪,任谁看了,不必尝试也能发现它的锋利。 樱红死死的盯着它,心急速的跳个不停,象是要从胸口里迸出来。 “不!不!你不能……” 没有了自负的美貌,她还怎么见人,怎么做任务,怎么受到上面大人的倚重? 全都不能,她还有何用? 没有用的废物,只有死路一条! 樱红越想越怕,待到曲思走近时,她连喘 息都变得极为急促。 就在冰冷的锋刃即将碰上她的脸颊时,她惨白着脸突然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见她软软的倒在地上,曲思惊愕了片刻,哭笑不得的将匕首收了起来,转头道:“姑娘,她……竟然吓晕了……” 委实令人一眼难尽! 就这么点胆量,还敢污蔑大公子? 怎么想的! 阮楹的唇角也抽了抽。 她之前便让亭盖园那边去调查樱红,虽然隐蔽的东西没有查出来多少,但却将明面上的行事查了个透。 阮楹发现她极为重视自己的容貌,于是便盘算着以毁容的话来吓吓她。 没想到…… 不过,也不排除她是故意如此来逃避的可能。 阮楹思忖着便吩咐道:“把她弄醒!” 同时,徐徐将目光落在一旁瑟瑟发抖的丫鬟彩凤身上。 第1061章 将人交给我 还没等阮楹讯问彩凤,外人便有人来通传,说她等的人到了。 阮楹这才摆了摆手,让人将樱红主仆看管好,起身出去。 “大哥。” 阮楹正要福身,阮少卿先一步道:“不必多礼,自家兄妹,没那么些规矩。” 他目光环顾了一圈,沉声道:“先寻个便宜说话的地方。” 阮楹点点头,将他带去了另一间空置的厢房。 下人们一离开,阮少卿便忙道:“你叫人同父亲跟我传信,说你发现那个叫樱红的女子有不对?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 他蹙着眉,心下颇有些恼火。 因着最近他正忙着年后外派的事,因此只让人盯着那樱红,准备等到走之前,将此事处理妥当。 没想到对方比他更着急! 不过之前阮楹派人传的话十分简洁,很有些语焉不详之处,因此他现在还不知详情。 只道对方是见他这条路走不通,便去寻杨氏和阮楹的麻烦。 阮楹没有隐瞒,将这件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他,包括自己的那些推测,然后道:“大哥,樱红的背后不知是何人,如此处心积虑的针对我阮家,因此我想着,还是要好好审审她,至少问清楚她到底受何人指使,也免得敌在暗,我们在明,再不知不觉间受了对方的算计!” “樱红口口声声说她只是要恢复自由身,这话我是绝不相信的,所以定要问明,他们如此行事的目地!” 她这番话,令阮少卿脸色变幻不定。 他没想到,杨氏如此不信任他,竟然听信了樱红的话,认定他同对方有苟且! 不过,这还是次要的。 更重要的是,他本以为樱红是受阮娴和张氏的指使,就算要要胁他,也是为了阮娴重回阮家的事,可现在,他才明白,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樱红不但不是被张氏和阮娴指使,反而是利用两人,抓住自己的把柄。 对方没有即刻将此事宣扬出来,可见是要拿捏他,另有所图。 而对方费了这么多心思,可见所图不小! 得亏他当晚便将此事告诉了父亲,而父亲也思虑长远的先行进宫向皇上请罪,陈明了此事。 否则,到了现在,他们阮家可就完全处于被动位置。 阮少卿心头沉甸甸的吐出一口气。 他的亲娘和亲妹妹……真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还有杨氏…… 阮少卿闭了闭眼,倘若这回不是阮楹一道,杨氏定然会被樱红唬住,还不知要答应对方何种条件! 想到杨氏极可能越陷越深,成为继张氏和阮娴之后,更便于被对方利用的人,阮少卿顿觉背上一片冰凉。 “莺莺,这回,亏得有你,大哥合该好好谢谢你才是!”半晌,阮少卿才嗓音略有些沙哑的开口。 阮楹摇头道:“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对方要对付的是阮家,我也是阮家人,焉能不警醒着些!你再说,便是同我见外了!” 阮少卿扯了下唇角,“你说的是,是大哥失言了。我还不值得对方花费这么大气力,可见,他们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父亲,是整个阮家。” 先将他同杨氏都拉下水,之后,以他们的把柄来挟制父亲…… 这些人当真是好算计! 阮少卿深吸了口气,挺直脊背道:“我来之前,父亲同我说了,既然你觉得那樱红可疑,那她必然是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如此,我便将人带走,仔细审问一番。其他的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你只管将人交给我便是了。” “好。”阮楹干脆的应了,起身带着阮少卿去提人。 不过在阮少卿要带着人离开的时候,阮楹忍不住拉住他,小声说了一句,“大嫂那边……” 只是刚说了几个字,阮少卿便挥挥手打断她,“此事先不提。眼下我没空暇多想,先把手上这事理清,到时我会同你大嫂谈一谈的。” 顿了顿,又道:“我既将人带走了,之后你便当什么都不知道,可明白?” 第1062章 里通外敌 阮楹明白阮少卿的意思,是不想让她多管,免得之后发生什么事再将她牵扯进去。 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私下里见过青 楼女子,传出去总不是好事。 再者,阮少卿同杨氏的事,到底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就算她这个妹妹,也不好太过介入其中。 转眼间想得通透,阮楹乖乖点头应道:“我明白了,大哥放心,我会当作此事从未发生过。” 阮少卿欣慰的笑了下,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乖,大哥这便走了,你也早些回府,不要在外多耽搁了。” 阮楹应了。 目送阮少卿一行人离开,她也带着丫鬟回了端肃侯府。 她回去的静悄悄,杨氏那边听闻,也松了口气,只当她是平复了心思,不再管此事了。 明面上,暂时安静下来。 这日,阮楹琢磨着,父亲和大哥那边也不知道审的如何了,想来樱红此人胆子不算大,以他们的手段,应当可以令对方吐露些内情,便不禁想去询问一二。 只是还未等她行动,阮少卿这边便先过来寻她了。 丫鬟上了茶,坐在桌前的阮少卿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樱红……已经送去大理寺了……” 阮楹一愣。 阮少卿又道:“父亲怀疑她是别国的细作,只是她不过处于底层,所知甚是有限,哪怕将自己所知全都说出来,很多事情也仍是没有头绪。尽管如此,事关大宛安危,父亲考量过后,还是将人送出去了。” 阮楹蹙起眉,“没想到此女竟是他国的奸细……” 本以为是大宛有人对阮家心怀不轨,却不料是他国势力。 不用问也知道,到底是哪国,又是何人,只怕并没有问出来。 她有些担忧的道:“我想夫人和阮娴定然不知她的真正身份,否则也不会指使她做事。” 里通外敌,事情只怕是有些麻烦。 阮楹虽然不在意那两人如何,但事情闹大了,又岂知不会牵连到阮家? 阮少卿暗叹道:“她们自然是不知的,但她们同樱红毕竟有过牵扯,因此还是要带去询问一番。能说清,是最好的,如果说不清……”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母亲如今下落不明,舅父那里暂时没收到回信,也不知她是否回到了锦洲。大理寺那边恐怕会派人亲自过去一趟。至于阮娴……她已经被带去大理寺了。” 阮楹:…… 这已经是阮娴第二次被带进大理寺了。 上一回,因着她怀有身孕,又是太子的选侍,才得以逃脱。 当然,也因为所犯的事情到底没那么严重,且并未造成恶果。 但此次不同。 通敌之嫌,就算宋枥仍是太子,也保不住她。 更别说,如今宋枥自己的处境就很不好,想必更加不会顾忌她了。 阮楹凝眉想了片刻,侧头问道:“大哥此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告知我此事的吧?有什么需要 我做的吗?” 阮少卿摸了摸鼻子,赧然道:“是,她在里面闹着要见你,我本不欲让你掺合的,可她情绪极为不稳定,又怀着身孕……胡大人也很为难,亲自寻了我商量,说能不能请你去一趟,好歹见她一面。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只管敷衍一番,全当是安抚她了。毕竟她若真在大理寺有个好歹,胡大人也是要担干系的。” 第1063章 再去大理寺 阮楹挑了挑眉,很奇怪为何阮娴非要见她。 倘若她想求情,对阮少卿说岂不是更适合? 毕竟他是她的亲兄长。 而阮楹对她只有厌恶,甚至是恨意,自己又岂会帮她? 不过想归想,这倒不算为难的事,况且能卖胡大人一个面子,阮楹自然不会不乐意。 只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在前头,“我去见她,自是可以的,只不过,大哥,阮娴一向厌憎我,倘若她见了我,反而更加激动,再损了身子,那岂不是更糟糕了么?” 虽说她不介意去看看阮娴的狼狈模样,但可别想借机将事端赖到她的头上。 阮少卿敛了表情,道:“那便是她自找得了,咱们如了她的愿,是帮了大理寺的忙,她若还出问题,那便由大理寺去解决吧,与咱们不相干。” 阮楹点点头,看来这是跟胡大人商议好的,那她就放心了。 阮楹既是同意了,两人便没再耽搁。 阮少卿等着她去收拾妥当,两人一道出了门。 曲思跟在后头,不大情愿的小声嘀咕,“姑娘,那人被送进大理寺,皆因她不行好事,可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您牵扯进去啊!您虽说订了亲,可还没出阁呢,总往大理寺进出,这多不合适啊!等日后岑王殿下回来听说了……” “曲思。”阮楹转头瞥了她一眼,让她适可而止。 曲思扁了扁嘴,到底还是不敢违抗,不再出声。 不过该说的,她也说的差不多了。 曲思偷眼觑见阮少卿面色涨的通红,心里暗哼了一声。 上回便是大公子带自家姑娘去了大理寺见阮娴,结果后来事情被张氏知道,自家姑娘可是听了不少的斥骂。 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自家姑娘也不再放在心上。 但曲思一想起当初张氏那副狰狞的模样,就替自家姑娘委屈。 这回还来? 大公子这兄长当的未免太不称职了! 亏得自家姑娘还处处替他考虑。 阮少卿的确越想越愧疚,上了马车,走出一段,他忍不住道:“莺莺,大哥这事的确做的不够妥当,不过我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就是觉得阮娴真若在大理寺出事,对大家都不好。所以才……” 没等她说完,阮楹便接道:“大哥,我明白的,是我自愿去见她的,你真的不必听曲思胡说,更不必心下不安。我本也想见她一面,好生劝劝她。总归,她身上流着阮家的血,就算不再是阮家人,我也希望她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倘若她真这么说了,阮娴只怕会更加生气。 或者应该说,她如此光鲜亮丽的出现在阮娴面前,便足以令她恨到极点。 阮楹心下微笑,不过,这可是阮娴求来的,所以就算她再恨,也只能忍着! 她既这么说了,阮少卿也只好叹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他心里则是暗想着,倘若日后还有这等事,断不能叫莺莺再出面了,总不成因为莺莺好说话,便一直这般欺负人!否则,岂不是让莺莺心冷么? 静默中,马车也来到了大理寺的侧门。 因着大理寺卿胡大人提前下了令,因此阮少卿出面同外面的守卫说了一声,马车便直接被放行了。 下了马车,阮楹便看到大理寺少卿正带人等候。 第1064章 你一直盼着我倒霉 阮少卿带着阮楹一道上前,同大理寺少卿严忠守行了礼。 严忠守连忙还礼,十分歉然的道:“这次又要麻烦县君了,委实过意不去,胡大人那边本来想亲自过来的,不过惟恐县君不自在,又因着下官同县君还算相识,这才特意遣了下官前来相迎,还望县君莫怪。” 阮楹微笑道:“严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些许小事,哪当得两位大人如此看重。您同胡大人为国辛劳,乐平但得能够相助一二,自是义不容辞。” 这话说得熨贴,严忠守又是一番夸赞。 寒暄过后,一行人便去了关押阮娴之处。 因着她怀有身孕,自然不在牢房之中,而是被关在了大理寺后院的一处厢房里。 严忠守边走边低声道:“县君,我等也是碍于四皇子的面子,这才有此安排,您进去之后,走个过场也就罢了,无须同她多说,敷衍两句足矣。想来她也不至蠢到对您做什么,当然,为何万全,下官就守在门外,但凡不妥,您只管唤一声。” 阮楹失笑,“我明白,严大人不必担心,她怀着皇家子嗣,自当看重,无论如何也不至太过失态。” “话虽如此,但阮氏……”严忠守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说出来阮娴自打昨日被带到大理寺,情绪便越来越不稳定,今早更是将屋内的陈设摔打了一番。 虽说她怀着身孕,倒没造成多大损失,但眼前这位是岑王殿下心尖上的姑娘,就算磕碰到一星半点,只怕岑王殿下回来,他都不好交待,因此自然仍是慎重的叮嘱了一番,“……总之,您万万小心,一有不对,立刻唤下官进去。” “也好。”阮楹含笑应了。 说话间,也到了地方。 严忠守打开门,阮楹便走了进去。 曲思紧随其后。 她可不能放自家姑娘同阮娴单独一起,那个女人恶毒得紧,谁知道会做出何等事来! 她们进去时,阮娴正脸色难看的在屋内踱步。 她的腹部已经隆起,走起路来,不时去扶着后腰,想来是不舒服的。 即便如此,她却仍是走来走去的,可见其心情如何烦燥。 不过听到声响,她便慢慢止住了,转身看过来。 这时,严忠守开口道:“阮氏,乐平县君特意来探望你,给你一盏茶的功夫,有话快些说,不得耽搁!” 阮娴没理会他,只是直勾勾的盯着阮楹。 严忠守暗吁了口气,退出去将门掩上。 阮楹见旁的人都出去了,便不紧不慢的上前,坐到了椅子上,“听说你非要见我,不知是有何事?” 阮娴面色阴沉的看着她,半晌,才慢慢走过去,在她对面落座,“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什么事?”阮楹淡淡的道。 阮娴眯了眯眼睛,突然冷笑道:“装什么,自然是樱红的事!你一直盼着我倒霉,我的事,你怎么可能不打听!更何况,你当我不知道你是跟杨氏一道去见的樱红么?” 阮楹抬脸看向她,有一段时间没见阮娴了,她此刻愈发深刻的感觉,现在的阮娴同前世当真是判若两人。 前世,她一直维持着表面的温柔善良,所以哪怕相貌算不上最出众,但至少乍一见面,给人的感觉多半是极好的。只有相处久了,见识过她恶毒到极点的手段,才会知晓她的心都是黑的,与她的外貌完全不相符。 但现在的阮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息,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不舒服。 哪怕还是同样一张脸,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人。 第1065章 也许是报应 阮楹微挑了挑眉。 所以,如今阮娴算是内外合一了? 挺好。 她淡然的笑了笑,“若你是说樱红的事,那我的确知道一些。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我此来并非盼着你倒霉,而是希望你能够将污蔑我大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尤其是其中与樱红有关的,哪怕再小的细节,最好也不要漏掉。” 如此,应该能洗清阮娴通敌之嫌。 说来也许是报应。 前世阮娴以通敌判国这种罪名构陷阮家,如今,她却自己尝到了这种滋味。 阮楹说话间,阮娴脸色一变再变。 及至她话音刚落,阮娴便恨恨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指手划脚!” 她话锋一转,“况且,樱红的事,可不是我安排的,我在这里,不过是代人受过罢了!” 阮楹的神情冷下来,“你是做过了,又不敢承认,打算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夫人身上么?” 虽然猜到她会这么做,但真听到阮娴这般干脆俐落,甚至没有一丝犹疑的这么说时,阮楹仍是替张氏觉得不值。 她费尽了所有心思,甚至抛夫弃子想要拉把起来的亲生女儿,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倘若她看到这一幕,不知会如何作想? 阮娴却一派理所当然的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原本此事就不是我主导,我不过是听母亲说,这般做能够让父亲松口重新接纳我回阮家,这才稀里糊涂的应下来。你也不想想,倘若此事不是母亲做的,她又怎么会那么恰好在这个时候失去踪迹?这分明就是害怕父亲和大哥找她算帐,所以自己偷偷溜走了。” “她走便走了,却将这堆破事丢到我的头上。真正该要喊冤的那个人,是我!” 阮楹冷淡的道:“夫人如今不在这里,自然是你怎么说怎么是。不过阮娴,我奉劝你,大理寺的诸位大人可不是好唬弄的,你以为你这番说辞能够骗过他们?若是骗不过,被揭开真相,只会令你更加可疑!” 阮娴并不知道樱红极可能是他国细作一事,但到了这一步,她自然也猜出来,此次她会被带进大理寺,应该是樱红有极大的问题,她不过是被牵连。 所以她自然更加不肯认下陷害阮少卿一事。 闻听阮楹的话,她当即便拍着桌子道:“你少在这里污蔑我!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说不定,这件事根本是你同母亲一起设下的圈套,既害了大哥,又将罪责推到我的头上,可谓一箭双雕!对了,还有那个阮少楠,没准儿也有他的份!将我们兄妹害了,他不就有机会成为侯府世子了么?你说,你是如何买通母亲的?是不是允诺在父亲面前为她说话,让她能够再回侯府去?” 这一番胡搅蛮缠乍一听还真像那么回事,可细一想,却是经不起推敲的。 阮楹知道严忠守和阮少卿此时就在外头,多半能听到这些话,但她相信两人不至蠢到相信阮娴这种无稽之言。 因此她丝毫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恼怒,只是静静的看着阮娴。 她的目光澄清却又锐利,仿佛透过阮娴那张佯装无辜的面孔,看到她已经泛起腐臭的心肝! 半晌,阮楹才道:“你执意见我,若只为了说这些,大可不必,你有怀疑,自可同大理寺的大人分说,相信他们会查明真相的。” 第1066章 从阮家身上撕扯块肉 阮娴一梗。 这才想起自己的目地。 她别开眸光,重重的哼了一声,“事情既不是我所为,我自然不应该呆在这里,不过现下我还没同大理寺的人说,事情是母亲所为……” 阮娴瞥向阮楹,看着她那清丽的面庞,以及毫无瑕疵的肌肤,再对比自己因为身怀有孕而生出斑点,愈发下跌的容貌,她心头涌上浓浓的恶意,“你必须尽快把我弄出去!否则,母亲的事,我可就兜不住了!你应该很明白吧?倘若这件事被宣扬出去,旁人会如何议论大哥?就算在 青 楼留宿的事是被人陷害,可陷害他的人可是他的亲生母亲,当娘的是这般恶毒的人,他这个做儿子的又岂能不被人诟病?” 她扯着唇角,勾勒出一抹古怪的笑意,“你不是一向自诩是阮家人,并为此很得意吗?上到祖母,下到丫鬟下人,被你笼络的都只当你才是阮家的亲生女儿,那这种时候,你难道不该好好出把力,保住大哥的名声?倘若你不肯,那我倒要质疑你留在阮家的居心了,该不会只为了提升自己的身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才死赖在阮家,毫不留情的抛弃你那对当农夫村妇的亲爹娘吧?!” 阮娴这些话,算是在阮楹意料之中的,因此她的面色并没有生出多少波澜。 反倒是门外守候,时刻注意里面动静的阮少卿和严忠守将这番话听了个真真儿的。 阮少卿被气得脸色铁青。 他想过阮娴非要见阮楹是为了求情,却不想,对方根本不愿低气下气,反而是理直气壮的拿着他去威胁阮楹! 他简直要被气笑了! 口口声声说他是她的亲兄长,可到头来,却是用他的前程去威胁并无血缘的阮楹去为之奔走…… 这到底是个什么脏心烂肺的玩意儿? 阮少卿实在听不下去了,等到阮娴仿佛抓住了阮楹的软胁,发出一阵得意笑声的时候,他当即便抬手想要推开门进去! 无法容忍! 可就在这时,严忠守却果断拦下了他的手臂,旋即以身挡在门口,对着他摇了摇头。 被这么一挡,阮少卿也慢慢冷静下来。 他收回手,沉默的站在原地。 既然不能阻止,那他就继续听,倒要瞧瞧阮娴还能给他何等“惊喜”! 阮楹冷淡的等到阮娴笑完了,才慢悠悠的道:“你是四皇子的人,连他都没有能耐将你带出去,我又如何能做到?不过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会将这些话转告给父亲和大哥的,看他们如何决断吧。” 阮娴闻言登时叫道:“我话还没说完!” 阮楹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 阮娴咬牙道:“你既做不到这件事,那便换一桩,方才的事不许告诉我父亲和我大哥,你只需要去说服我父亲,叫他答应重新接纳我回阮家,我也可以对母亲做的事闭口不言,如何?” 总归,她不能白来大理寺一趟,定要从阮家身上撕扯块肉! 这会儿,阮娴可以说连同阮怀英和阮少卿一道恨上了。 他们是她的亲爹和亲哥,却对她如此冷淡,眼见着她怀着身孕,却被带进大理寺,他们也不闻不问……不!甚至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倘若他们不抓樱红,那岂不是就不会牵扯到她,她又怎么会再次丢这样大的脸面? 想到日后回了四皇子府,宋枥还不知会如何的生气惩罚她,甚至是再提去母留子的话…… 阮娴心里便怕得很。 但是,倘若她能借这个机会捞些好处,那便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第1067章 别总想着害人了 阮楹看着阮娴,见她仿如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心下不由的一怔。 对方想重回阮家,她自然是知晓的,毕竟最初她伙同张氏一道陷害阮少卿,最终目地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可是,提到此事,阮娴竟然是这样一幅“回不去就要不顾一切同归于尽”似的态度,却叫她微微惊讶。 原本还想着再说几句,从她这里多套些话,不过此刻阮楹改了主意,这样的阮娴,没必要再去刺激她。 否则她真感到绝望,再做出蠢事,反而是便宜她了。 阮楹沉默了片刻,便淡淡道:“此事我做不了主,须回去同父亲商量过再说。” 阮娴怀疑地盯了她半晌,见她神色淡定,并不像是在敷衍,到底信了几分。 不过,她仍是不忘补上几句威胁,“倘若我没有收到好消息,便是你在其中捣鬼,到时候,我不会放过你的!名声这东西,败坏起来可是很容易的!等你声名狼藉的时候,岑王回京,你瞧他还会不会要你!” “呵。”阮楹轻笑了一声,站起身。 不想让她死那么快,反倒像是给她脸了。 阮楹居高临下的看着色厉内荏的阮娴,似笑非笑的道,“你的手段永远是这般下作,委实令人不耻!不过说话行事之前,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承受后果!我是乐平县君,有爵位的贵女,而你,只是四皇子后院一个无名无姓的侍妾,你想败坏我的名声,也不想想旁人会不会信你的话!更何况,构陷县君是要入罪的,你担当得起吗?” 见阮娴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她继续道:“别总想着害人了,给你自己,也给你肚子里的孩子积点德吧!” 倘若,它能够出生的话。 阮楹漠然的瞥了一眼对方那隆起的腹部,她固然不会对未降生的婴孩出手,但以阮娴这般性情,能不能安全将孩子生下来,还很难说! 总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说完,阮楹便转头向外走去,没再理会身后的叫骂声。 门打开,果然见严忠守和阮少卿都在外面的院子里。 阮娴透过缝隙看到他们,声音蓦然顿住,眼中多了一丝惊恐。 他们竟然都在外头? 那方才,自己的话,他们是不是也听到了? 阮楹转头看向她,眼神格外的意味深长,令得阮娴心里愈发慌乱成一团。 离开大理寺后,阮少卿同阮楹便一路回了侯府。 中途阮少卿几度欲言又止,不过到底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痛骂阮娴一通? 那不是他的一贯行事。 向阮楹道歉感谢? 这些话一再的说,太生份了! 况且,阮少卿并不打算将阮娴的错揽到自己的身上。 他同阮娴这个半路回来的妹妹本也没有多少兄妹之谊,更遑论对方的行事从很早开始就令他十分厌烦。 如今她早已被赶出家门,不再是阮家人,他是不会认这门亲的。 阮娴的所做所为自然不能算到他的头上。 只不过,想归想,阮少卿还是不由的默默叹息,觉得太对不起阮楹了。 阮楹本人倒没有太大感觉,她一直在想,阮娴在四皇子府不知过成什么样,宋枥又做了什么,使得她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想着想着,侯府到了。 阮楹下了马车,与阮少卿一道进门时,不由的道:“大哥,我想去见父亲,将阮娴的事,告知父亲一声。” 阮少卿一怔,旋即道:“也好。” 第1068章 你吃罪的起吗 阮怀英并不知道阮少卿带着阮楹去了大理寺,两人突然过来书房找他,提及此事,他不由的一愣。 随即便轻飘飘的瞥了阮少卿一眼。 虽然他并没有就此事多说什么,而是继续去跟阮楹说话,但阮少卿却感觉到父亲未说出口的责备。 其实,他也很后悔。 本以为敷衍阮娴两句便罢了,谁料她会说出那等恶毒的言语。 虽然阮楹出来后只字未提,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委屈。 好端端的被人那般威胁诋毁,任谁也不会高兴。 阮少卿越想,头垂得越低。 阮楹这边则是细细的将事情经过告诉了阮怀英,最后道:“父亲,事情便是如此,我答应了阮娴将她的所求告知您,由您来决定。” 阮怀英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沉吟了片刻,他转向阮少卿,“卿儿,你是如何想的?” 阮少卿猛然抬起头,斩钉截铁的道:“绝不能答应她的所求!她想说什么便让她说去,大理寺的官员并不会偏听偏信,尽数相信她的言语!再退一步说,我宁可被人非议,也绝不想有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妹妹!” 他自然知道一个好名声有多重要,倘若事情真如阮娴所说,人们会因为母亲的所为而疏远他,甚至怀疑他,那他将来的路,肯定会极为难走。 可即便如此,整个阮家受的影响是有限的。 毕竟还有父亲在,在阮楹在。 然而一旦阮家重新接纳阮娴,带来的恶果只会更加严重。 所以,他根本无需多考虑便做出了决定。 阮怀英徐徐点头,露出丝笑意,“不错,阮家断没有因为这区区的威胁便妥协的道理,既已被除宗,便不再是我阮家人,想重新回来,绝无可能。” “这样吧,你派个人去知会她一声,让她死了这条心,阮家绝不会再接纳她。至于她想在大理寺官员面前弄虚作假,又是推脱罪责,又想污蔑莺莺一事,你不妨让人告诉她,想欺负我阮家的女儿,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她若执意不悔改,就算她是四皇子的侍妾,阮家也不会留情面!” “父亲说得对,儿子这便派人过去!”阮少卿躬了躬身,临退出去,又对阮楹道:“莺莺,今日的事,是大哥莽撞了,不会再有下次!” 阮楹笑着摇头,“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大哥也不必耿耿于怀。” 见她说的真心,阮少卿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书房。 阮娴那边,很快就见到了阮少卿派过去的亲信。 对方几乎是一字不漏的将阮少卿交待的话说了,阮娴听罢,面孔扭曲的格外狰狞。 “阮楹这个贱 人!” 那亲信听她辱骂府里的大姑娘,不由沉下脸,“放肆!你若再口出不逊,我这便请大理寺的大人为我家大姑娘作主,辱骂当今亲封的县君,你吃罪的起吗?” “你!”阮娴指着他,脸色发青。 如今一个阮家的下人,都敢对她如此轻慢,可想而知,阮家那些人待她到底是何等的不在意! 简直岂有此理! 阮娴越想越生气,大声斥道:“滚!滚出去!” 亲信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心道:如此嚣张,这位还当自己是侯府的二姑娘呢?真是可笑之极! 第1069章 转移祸端 阮少卿的亲信很快离开了,阮娴却是越想越难受。 阮楹这个贱 人,竟然真的将她说的那些话都告诉阮怀英和阮少卿了,以他们的为人,岂不是厌极了她? 重回阮家这个想法,只怕再不可能成真了! 仔细一想,她费了不少心思,折腾了这么一回,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惹了一身的sao! 难道她真要同阮家撕破脸,污了他们的名声? 阮娴脱力的瘫坐回椅子上,一时间只觉得无所适从。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现在对付阮家。 毕竟现下阮怀英正受皇上和大皇子的重视,才被晋封侯爷不久,这个时候招惹他们,那无异于自寻麻烦! 可她既笼络不住阮家,又不肯去对付阮家,宋枥那边,肯定饶不过她。 去母留子…… 宋枥曾经威胁过她的话再次响起在耳畔,阮娴不由打了个冷颤。 再想到他那冷冰冰的眼神,以及掴在自己脸上的耳光,她觉得,他对她,似乎再没了往日的情意,早就嫌她碍眼了也说不定。 如此,借生子的机会不动声色的除掉她,那是极有可能的事。 她……到底该怎么办? 就在阮娴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的时候,四皇子府内,宋枥也在大发脾气。 书房中满室的凌乱,地上满是瓷器的碎片,都是方才宋枥一怒之下的结果。 此刻,他仍然未能完全发泄出怒火,呼哧呼哧粗喘着,口中仍然不停的斥骂道:“阮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当初我就不该相信她的话,以为她真能拿捏住阮少卿和阮家!现在可好,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人没有拿捏住,自己还被带去了大理寺,简直是丢尽了脸面!” 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李林小心翼翼的劝道:“殿下,惟今还是尽快想想解决之道吧?那毕竟是您的侍妾,她若一直被关在大理寺中,对您的名声难免有所损害……” 宋枥横了他一眼,“难道我会不知道这种事?” 李林赔笑道:“是,殿下自然是清楚的。属下是想着,不如还是照之前所说,将事情推到那张氏的身上……做母亲的执意要如此,阮姨娘好言相劝,却无法阻止……如此一来,阮姨娘不但不会累得殿下为人所诟病,反而会得到众人的同情。至于那些指证张氏的证据,属下已经有所安排了,定然万无一失。” 这话总算是让宋枥心情舒畅了一些,他踢开脚下的碎瓷片,坐到了椅子上,“那张氏人可找到了?” 李林摇了摇头,“京城及附近,属下都派人搜过一遍,始终未能寻到她的踪迹。” 宋枥轻蹙了下眉,“听说大理寺那边有意派人去锦洲的张家,若真叫他们先一步找到人,那恐怕事情便没那么容易了。” 张氏又不是傻的。 若是得知,他们将罪责都推在她的身上,定然是要辩驳。 大理寺多半会继续查下去…… 而他现在要的,是尽快将四皇子府和阮娴抽离开这个漩涡! 李林连忙道:“殿下您别急,属下早便派了人往锦洲的方向搜索,倘若那张氏真的是回锦洲了,那她必然瞒不过咱们的眼睛。” 宋枥闻言,终于满意的轻点了下头。 思忖着,他道:“那你便抓紧些,务必不能让张氏这个时候出现,破坏了计划。另外,再让人放出风声去,说张氏与阮怀英合离一事,大有内情。随便你怎么编,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张氏所做种种,都是逼不得已,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端肃伯府去。” 第1070章 釜底抽薪 宋枥正同李林密谋,如何借此事黑端肃侯府一把,趁势洗白阮娴和四皇子府,这个时候,府里的内侍总管匆匆忙忙的前来禀报。 “殿下,大事不好了。” 宋枥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何事如此惊慌?” 内侍总管躬身道:“殿下,轻烟楼被查封了,里面的人也都被带走了!有传言说,那轻烟楼的樱红乃是别国细作!” 宋枥脸色一变,腾的站起身,“你说什么?” 内侍总管不得不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旋即又吞吞 吐吐的道:“奴婢还听闻,好些人都在谈论端肃侯府和……和阮姨娘的事……” “他们都说了什么?你直接说,莫要磨磨蹭蹭!”宋枥急道。 内侍总管听命回道:“他们说端肃侯府的大公子有情有意,虽然母亲和妹妹犯下大错,被逐出家门,但他仍然不愿放弃两人,不但妥帖的安置了母亲的生活,还耐心的引导她们回归正途。奈何母亲与妹妹歪心思太多,不但不受他的好言相劝,反而暗地里买通了轻烟楼的樱红,想要污蔑他留宿青 楼,并以此为要胁,逼迫他事事依从她们……” 听到这里,宋枥的脸已经黑沉沉的。 内侍总管迟疑了片刻,见他没有说停,只得继续道:“又说端肃侯府的大公子宁折不弯,极有傲骨,拼着受朝廷的处罚,也要揭破此事。却不料,事情出现转折,那轻烟楼的樱红,本以为是被牵扯进去的,可经过大理寺的讯问,发现她极为可疑,最后竟发现不是那对母亲指使她,而是她利用了那对母女,为的就是对付端肃侯府!” 屋内静默了半晌,宋枥寒着脸道:“这些事都传开了?” “是……” 宋枥听到这个回答,顿时明白,是有人走到自己前面。 而那个人不必说,定然是阮家的人。 不是阮怀英,便是阮楹! 他们提防着同自己一样心思的人会趁着这个时候对付阮家,索性先一步釜底抽薪,将事情公开。 而他们既然敢这么做,多半是同大理寺,甚至是宫里,都打好招呼的。 阮家处处都算计到了,那他之前同李林商议的那些法子便全都不能用了! 最麻烦的是,此事竟然牵扯到了别国的细作…… 到了这一步,他被牵连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 宋枥原本满身的火气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彻底凉下来。 老大对他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趁着老东西让他监国,那家伙没少狐假虎威,针对他,甚至,在朝堂上很是打击了他这一派的人,而换上了自己的势力。 这种情形之下,若是再被他抓住这么大的把柄…… 宋枥不必想也知道,对方是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说不定会趁势排除他更多的力量! 他阴沉着脸色,正在琢磨间,外头又有人来报。 “殿下,宫中宣召,让您即刻进宫!” 果然来了! 宋枥眯了眯眼睛,“宫中何人宣召?” “来人说是大皇子承了陛下这命,宣召您。” 老东西也知道此事了? 宋枥嘲弄的冷笑了一声,老大的动作还真是够快,这么迫不及待吗?真以为除掉自己,他就能稳稳坐在皇位了?可笑! 想罢,他唤来李林,低声吩咐了一通,这才回内室换了衣裳,坐上马车进宫。 第1071章 两世仇人 宋枥进了宫,便被内侍带往广明殿的偏殿。 那里是大皇子代为监国的临地办公之处。 宋枥一路走一路琢磨着,该如何应对大皇子。 却怎么也没有料到,刚走到偏殿的大门外,便瞧见了由内侍引路向外走的阮楹! 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宋枥的眸光顿时变得阴森,这一切,莫不是都是她搞出来的? 为了对付自己。 果然,她就是个祸害! 宋枥的目光犹如尖锐的刺,扎向阮楹。 此时,阮楹自然也看到了他,唇边不由露出个若有若无的讥笑。 这狗东西还是老样子,一有了麻烦,就想怪到旁人的头上。 这一回,估计也认定了是自己算计他吧? 要说这次的事,阮楹还真是全然被动。除了发现樱红的古怪之处,将她交给了父兄之外,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所以说,宋枥会被牵扯上,完全是他自己惹下的祸。 他若不纵容着阮娴行事,算计阮少卿,又怎么会同樱红牵扯上? 说到底,还不是他心怀叵测,要针对阮家,这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活该! 阮楹心里幸灾乐祸着走上前,迎上宋枥的时候,她微顿了脚步,福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旁人也没有察觉丝毫异样。 但宋枥却知道,对方一定是在故意嘲讽自己! 想着,他便也停下步伐,“你来这里做什么?” 阮楹微微一笑,“自然是大殿下召见,有事询问。四殿下会在这里的原因,不也一样么?” 宋枥面色微变,向着众人挥了挥手:“我有话同乐平私下说,你们暂且退开些。” 领路的内侍颇有些为难,“四殿下,大殿下还在殿内等着您,您这般……恐怕不妥。” 这是大皇子的人,寻常情况下,宋枥并不会正面对上大皇子,毕竟对方现在占了上风,他若硬碰硬,多半得不着便宜。可这次,在阮楹面前,他却不想示弱。 “放肆!有什么不妥?难不成我同乐平说几句话,就能耽搁大事了?闭嘴!退下!” 内侍沉默了片刻,躬身退下。 阮楹余光瞥见那内侍退开后,转头便让人去了殿内,想来是去报信了。 她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两分。 这时,便听宋枥上前一步,冷声道:“阮楹,这次的是又是你在搞鬼吧?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 闻言,阮楹瞬间敛了笑,眸光锐利的看向对方那张令人厌憎的脸孔,“四殿下慎言!您凭白便指责我狠毒,便是皇子,也不能这么污蔑臣子之女。您若再口出不逊,臣女只能请您一道去大皇子面前分辨个清白了!” 宋枥冷笑,“你这是在拿大皇子来压我?” 阮楹慢条斯理的道:“大殿下既在皇子中居长,又是陛下亲命的监国皇子,难道这份量不比四殿下重吗?还是说,四殿下觉得大殿下无法分辨是非清明?” 宋枥盯着她,毫不怀疑这毒妇就等着自己说出老大的不是,然后她一扭身便能去殿内向老大告状! 他登时打心底涌起阵阵烦燥之意。 明明,他才该是那个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人! 可现在,他却沦落到要看老大那个蠢货的脸色…… 都怪她! 要不是她,他不会死,不会陷入到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宋枥的目光更加凶狠了,直恨不得立刻上前弄死这个两世的仇人。 所幸,他还有几分理智。 微微抬眼瞥过略远处那些下人,他到底按捺下杀人的冲动。 宋枥深吸了口气,恨声道:“少在这里转移话题!我说的是你陷害娴儿的事,你做下这等事,竟丝毫没有悔悟之心吗?你明明知道,娴儿才是阮家的女儿,你鸠占鹊巢也就罢了,还不放心的要将娴儿置于死地,我说你一声狠毒,那都是轻的!你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第1072章 挑拨离间 阮楹看着宋枥,无数次的质疑自己前世的眼光,她怎么就被这么个蠢东西骗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阮楹,我告诉你,你不要太嚣张了!别以为阮家人现在哄着你,就是真的将你当作阮家的女儿了,不过是看你同岑王订了亲,觉得你有利用价值,这才笼络你罢了。” 宋枥一脸不屑的道:“你以为阮家人为何不让你认回亲生爹娘?他们将你养这么大,当然是打着利用你的婚事为阮家谋取好处的主意!倘若他们真的疼爱你,为何会同意你嫁给岑王?岑王可是大了你许多岁,且他向来不近女色,不定有何隐疾,京里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有谁会把女儿嫁给他的?没有!” “可你不是真正的阮家女儿,他们自然不会顾惜,利用你与岑王成为姻亲,自然好处多多,这才是阮家人留下你真正的用意。可笑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为阮家人卖命,处处为他们说话……” 说着,他又作出一副恍然的模样,充满恶意的道:“不过想来这倒是正合了你的心思,毕竟你也不想离开阮家。留在阮家,你便是侯府姑娘,被人捧着敬着;离开阮家,你便是一对农夫村妇之女,便是顶着个县君的虚衔,谁又会把你当回事!” 宋枥“啧”了一声,“你这般虚荣,早晚会自食恶果!待到你在岑王那里受了冷遇,阮家人也不会理会你时,你便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野 鸡就是野 鸡,变不成锦雀,眼下风光一时,可等阮家同岑王不再需要你时,你以为自己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他再次上前一步,几乎要贴近阮楹的耳侧,仿佛推心置腹的道:“奉劝你一句,趁着现在你在阮家人那里还有用处,别再对娴儿步步紧逼,放过她,就是放过你自己。否则,待到日后,阮家人厌弃你时,想起你今日对真正的阮家女儿使出狠辣的手段,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话音落,阮楹轻声道:“你说完了?” 宋枥一愣,这个反应…… 不等他想完,阮楹突然一脸惊恐的踉跄后退,悲切的高声道:“四殿下,你,你放过我吧!” 宋枥:??? 虽然他是很想弄死她,可也不可能选在这里动手! 宋枥有片刻的怔忡。 而就在这个时候,阮楹转身便跌跌撞撞的向偏殿跑去。 原本退开的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有的护住阮楹,想扶住她,有的则警惕的看向宋枥,仿佛要阻止他对阮楹动手。 宋枥瞬间明白了阮楹的意图,他心里大骂着冲上前,“阮楹!你给我回来!” 内侍快步躬身拦在他面前,“四殿下,这是宫中……” 言下之意,您可不要太过份了! 宋枥咬牙切齿的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宫中!让开,我要同她把话说清楚!” 内侍侧头看了一眼,见阮楹已经被搀扶着进了殿中,这才道:“您且先稍待,奴婢这便进去通报。” 而此时,已经进到殿内的阮楹,看到坐在上首正同身边亲信说话的大皇子便泣声道:“大殿下救命!四殿下要杀了臣女,求大殿下为臣女作主!” 第1073章 殿上告状 大皇子就很懵。 他方才听了内侍的禀报,知道宋枥非要私下同乐平说话,这会儿正在殿外。 他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盖因他知晓这两人关系一向不怎么样。 在他心里,宋枥是恨阮家人的。 当然,最初的最初,宋枥肯定是想拉拢阮家人的。 否则他也不会求娶阮楹。 奈何人家阮家人不乐意。 宋枥想必是颇为恼恨,但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谁让父皇信重阮怀英呢! 后来,阮家闹出真假嫡女的事,宋枥又开始蠢蠢欲动,终于将那个半路回来的真嫡女拐回了府里。 这个时候,宋枥的操作就很令大皇子迷惑不解了。 按说就算是半路回到阮家,那毕竟是阮家的嫡女,你就算不愿娶为正妃,那至少也该是个侧妃吧? 可偏偏,宋枥只将人当作妾侍! 没有意外的,阮家人怒了,直接将那半路回来的嫡女逐出家门! 阮怀英的脾气,大皇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一旦认了真,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既然将女儿赶出府,那就是打定主意不会再认了。 宋枥闹了个鸡飞蛋打! 大皇子没少因为这事私下同幕僚一道嘲笑宋枥的愚蠢。 但他万万没想到,宋枥竟会蠢到这种地步。 私下同乐平说话,难道不应该是好言好语的相求,让阮家放他那侍妾一马? 怎么还敢要打要杀?! 大皇子清了清嗓子,连忙道:“乐平啊,别怕别怕,在本殿面前,断然不会让人伤着你的。你先平静平静,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又给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很快便有宫女上前服侍着阮楹略微整理了一番仪容,阮楹这时也稍稍“平息”了,带着哽咽回话道:“大殿下,方才臣女在殿下遇着四殿下,四殿下不由分说,执意要同臣女单独说话,臣女虽心下不安,可想着这里到底是宫内,便应了下来,哪料……” 她顿了顿,露出惧怕之色。 阮楹本就生得清丽绝伦,平日里,她一向端庄自持,令人敬重,却不好亲近,可现下,她难得的展现出柔弱的一面,顿时令大皇子对宋枥愈加不满。 换言之,这么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楚楚可怜的哭诉,自然激发了男子的保护欲。 再则,大皇子看阮楹,还有一层恩人的好感。 因此还未等她真正说出缘由,已是不知不觉偏着她了。 “乐平不必害怕,只管说出真相。本殿乃是父皇亲封的监国,你若受了委屈,自当为你作主。” 他的好言安抚似是令阮楹安心许多,之后很顺畅的说道:“大殿下,四殿下起初是对臣女说起阮娴之事……他坚持道阮娴会被带往大理寺,是因着臣女的陷害。” 大皇子抽了抽唇角,老四是脑子坏了? 阮楹又道:“臣女十分冤枉,不由的与四皇子争辩起来。臣女只道阮娴若是没有违了律法,大理寺自然会查明真相,放她归府。可四皇子却恼怒起来,一时说臣女是为了留在阮家,所以故意陷害阮娴,一时又说阮家不是真心疼爱臣女,不过是利用臣女拉拢岑王殿下……还道岑王殿下 身有恶疾,同臣女订亲不过是为了遮掩……” 说到这里,她仰头悲伤的的看向大皇子,“大殿下,臣女的家人从未有利用臣女攀附之心,会应下臣女同岑王殿下的亲事,皆因岑王殿下忠心守护大宛,乃是举世皆知的伟丈夫!” “岑王殿下如今还在边关为守卫大宛而奋战于疆场,却不知背后被这般诋毁……大殿下,臣女实在气不过,许是言辞有些激烈了,四殿下便自持皇子身份,对臣女喊打喊杀。臣女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自然心下惧怕,这才失礼于殿前,还望大殿下宽恕!” 第1074章 失心疯了不成 阮楹的话令大皇子禁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以往父皇总说他鲁莽,不爱用脑子。 可现如今看来,老四这曾经被父皇夸赞过爱动脑子,其实都把那点子聪明劲儿用到歪处了啊! 还有,这老四对阮娴,到底是真爱,还是真恨? 他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若是真爱,就该知晓这个时候得罪阮家,绝非明智之举,毕竟阮少卿是被阮娴等人陷害,人家是苦主。你不说好言好语的赔不是,反而挑拨人家父女关系…… 要是挑拨成功,也算是你有本事,可这说的都是些没谱的事,搁谁谁也不信呐! 谁不知道阮家人是把乐平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当然了,人家乐平也确实争气,为阮家争得不少的荣誉,但这种事,都是相互的,哪个世家都是如此,有本事的小辈总是更加得长辈喜爱,这有何问题? 难不成大家都瞎了,就你宋枥看得明白? 还诋毁九王叔…… 大皇子想到这里都对宋枥有几分佩服了。 这胆子,是真大! 九王叔身有恶疾,需要娶个女子来遮掩? 真是天大的笑话! 倘若九王叔真的身子有碍,那更加不可能同乐平订亲了,毕竟这种事哪里瞒得住,大婚之后一入洞房,岂不是明明白白的? 乐平好歹是父皇亲亲封的县君,又被阮家娇宠,怎可能吃这种哑巴亏。 回去一哭诉,结亲就变结仇了。 九王叔又不傻,难道要平白与阮家变仇人? 他就算想遮掩,也只会寻个小门小户的女子,好拿捏。 再者说,九王叔的事,父皇不可能不知情,就算九王叔一时昏了头,父皇也不可能放任他去得罪阮家。 这种事,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老四一番胡言乱语,以为这能唬住乐平? 一个能够结交云晴,令得姑姑都愿意为她撑腰,且将名下的庄子铺子经营的红遍京城的女子,是那么好唬弄的? 老四哪里来的信心,以为乐平是傻的不成? 从头到尾想了一回,大皇子突然从宋枥的身上找到一种优越感,此时此刻,他格外自信起来。 就这还想同他争? 给他脸了! 大皇子挺起胸膛,又安抚了阮楹几句,旋即底气格外足的吩咐道:“带四皇子进来!” 内侍听命而去,很快便将在殿外心急如焚的宋枥引了进来。 进到殿中,宋枥目光扫过阮楹,便知道她肯定是狠狠告了自己一状,他当即便想分辨一番。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大皇子便当庭斥道:“四弟!你怎么敢在宫中众目睽睽之下,污蔑重臣,诋毁皇叔,是失心疯了不成?!” “大皇兄我……” “不必狡辩了,还不快向县君赔礼道歉!真是目无尊长,县君是九王叔的未婚妻,日后便是我等的长辈,你言语不敬不说,甚至还对九王叔也多有诋毁,你这是要寒了九王叔的心啊!” 大皇子痛心疾首的道:“九王叔为了大宛付出良多,早年间便征战南北,受伤无数,这都是为了护卫大宛的平安!普通百姓尚且对九王叔崇敬有加,你作为皇室子弟,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在背后恶言相对,简直是其心可……” 那个“诛”字就在嘴边,他却没说出口,而是深深叹了口气,又谴责的看着宋枥摇了摇头,仿佛对他大为失望。 他这般状似留情面的举动实则比说出来更加恶心人。 第1075章 一步错,步步错 宋枥气得脸色铁青。 一时顾不上去恼怒大皇子的借题发挥,趁机抹黑他,而是满心恨意的恶狠狠瞪向阮楹。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他的把柄送到旁人手里? 方才说那些话,的确是他冲动了。 看到阮楹,他便想起前世的种种,没能控制住自己,他承认。 可那些话,都是实言。 阮家对阮楹,本就是利用。 前世利用她扶持自己落下从龙之功,今世又利用她与岑王成为姻亲,这么明显的事实摆在面前,这贱 人的眼睛是被屎糊住了不成,竟然看不出来? 他点明此事,固然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可对她未尝不是提醒。 而她呢? 不但不领情,还真敢将此事捅到老大面前。 这个贱 人、毒妇,当真可恨之极! 宋枥这般恨不得弄死阮楹的神情,殿中人哪个看不出来。 阮楹眸底闪过一丝冷意,当即便退后两步看向上首的大皇子,屈辱的道:“大殿下,赔罪便不必了,臣女这等微末人物受不起四殿下的礼,臣女这便告退了!” 大皇子面上一僵。 这明白是气极了啊! 他倒没有怪阮楹的意思,毕竟宋枥的神情,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让他赔罪,他不但不赔罪,反而恨上人家。 任是谁心里也气。 大皇子心里啧啧有声,面上则威严的道:“这个混帐,来人,带四殿下去殿门口反省,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带他进来!” 他边说边起身走下来,换了一副温和的口吻说道:“乐平,你今日受委屈了,本殿代四皇弟向你赔罪。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恳请你勿要与他一般见识。当然,本殿必会代父皇重重的罚他,好叫他明白些事理。” 说着,他便躬身致谦。 阮楹自然不可能真的受这份礼,连忙侧身避开,借此也软下口风,“大殿下深明大义,臣女自然明白您的苦心。只不过四殿下行事委实是……总之,今日臣女也有莽撞之处,不如就此将此事揭过。只盼日后四殿下不会再如此了,否则难免引得人心动摇。” 她态度十分诚恳,大皇子点头称是,心里也确实生出警惕来。 今日这一出,老四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倘若不是乐平好说话,愿意就此息事宁人,但凡换个性子烈的,直接闹得满城风雨,旁人会如何议论皇家? 知道是老四在搞事,不知道的,难保不会真以为是他们对九王叔生出疑心,要借他不在京中之际对他下手啊! 这要传到九王叔耳朵里,又何止是人心动摇? 如此一想,大皇子顿时脊背生出凉意。 而一旁不肯随内侍下去的宋枥也体味出阮楹的潜台词,他的脸色直接由青转黑,简直要一口血喷出来! 不过被这般一刺激,宋枥倒清醒了几分。 他这是被阮楹刺激的气昏了头,一步错,步步错啊! 打从一开始见面,他就不该因为阮楹的暗含嘲讽而动气,从而叫住她私下说话! 宋枥深吸了口气,明白自己必须扭转眼前的局面。 他甩开要将他带出去的内侍,忍下屈辱,扬声道:“乐平县君,方才是我言语不当,使得你生出误解……我绝无对九王叔不敬的意思,不过,总是我说话不谨慎,我在这里向你赔礼了!” 宋枥弯下腰。 这一刻,他对阮楹的恨达到顶峰。 心里闪过千百种折磨阮楹的法子,势必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076章 贤妃送礼 阮楹这次没有闪躲,而是受了这一礼,只口中喃喃道:“误解……” 她仿佛极为无奈的扯了扯唇角,不再理会仍躬着身的宋枥,侧头向大皇子福了福身,“大殿下,是否误解,相信大殿下您心里自有明断,臣女便不在这里多言了。无论如何,今日得大殿下维护,臣女深为感激。” 阮楹郑重的行过礼,便提出告退。 这次,大皇子爽快的点头应了,命人送她出去。 看着她离开,大皇子心情不错。 这乐平明显对自己颇为信任,她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代表了阮家,也是代表了九王叔啊! 好得很。 再转回脸看宋枥,大皇子都想谢谢他了! 不过,这种蠢事,可一不可二。 因此大皇子仍是端起兄长的架子,狠狠的将宋枥从头到脚训斥了一顿。 宋枥的任何辩驳在他这里都是狡辩! 一个字都不接受! 不仅如此,阮楹被送离宫中的时候,还“恰好”见到几位重臣随着内侍正往广明殿的偏殿而去,她稍微一想,便知道,此事同大皇子脱不了干系。 都说大皇子性子鲁莽,可眼下看来,人都是会变的。 这眼下的时机,不就抓的很巧么? 看不出是不会用脑子的莽夫呢! 阮楹将笑意隐在心里,一路面色木然的往宫外走。 在宫门口时,还被贤妃宫中的一位掌事姑姑急匆匆的赶来叫住。 掌事姑姑笑容满面的指了指身后那些托着托盘的宫女,“县君,我们娘娘从大皇子妃处得知您发现了别国的细作,又极为果断的通知了父兄,将其缉拿,心里佩服得紧。本想着请您过去说说话,可又想着,您也受了惊吓,合该歇一歇,便遣奴婢送过来些补身子的药材,还请县君收下,回府好生养养精神。” 阮楹心里一哂。 贤妃娘娘这消息还真够灵通的。 虽说之前她便布置好,及时将事情的真相散布出去,好断了宋枥与阮娴再行诬陷的路。 但贤妃身处深宫,却能这般及时的得知外头的动向…… 也是位有心人。 不过这礼倒是不好不收,阮楹当即便回礼道:“贤妃娘娘如此关爱,乐平便愧领了,还请姑姑代乐平拜 谢娘娘。今日乐平确实精神不济,为免在贤妃娘娘面前失礼,只得日后再亲自谢过。” 掌事姑姑见她态度不卑不亢,言辞却颇为恳切,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毕竟若无意外,这位便是将来的岑王妃,如今便打好关系,那最好不过。 掌事姑姑热情的亲自送了她几步,又看着宫女们将礼物送到端肃侯府的马车上,这才告退离开。 阮楹暗暗舒了口气,也扶着曲思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动起来,阮少卿见她坐定,忙递了杯热茶。 略有些紧张的问道:“大皇子突然召你进宫,是为樱红的事,还是其他?之前我看到四皇子也进宫去了,难不成是让他同你当面对质?还有,方才那位姑姑,是哪个宫里的?怎地无端送了这么许多的物什?” 他本想陪她一道进宫的,可内侍却道,只宣召了乐平县君一人。 阮少卿不放心,便执意跟着过来,在宫门外等着她。 只是等着等着就看到宋枥也进了宫,他心里就愈发不安了。 第1077章 兄长的担忧 阮楹喝了口茶,笑道:“大哥别担心,大皇子宣召我的确是为樱红的事,不过也只是问了问我详细的经过,我便一五一十的说了,他的态度十分温和,并无怪罪之意。” 阮少卿思忖着道:“大皇子应该猜得出外面的传言是我们散布出去的,他没有借此敲打你?”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此。 莺莺这般安排虽然是先斩后奏,父亲与他是后来才知情,但他心知,莺莺如此都是为了他,为了阮家。 但此事落入皇家的眼里,却未必高兴。 阮楹摇了摇头,“传言是在轻烟楼被封之后才传出去的,并没有坏了朝廷的事,大皇子就算心里有些不满意也不会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更何况,宋枥去的很是时候……” 她三言两语将与宋枥的冲突说了,然后道:“如今大皇子应该只想着怎么处罚宋枥了,哪还有心思介意传言这点小事。” 阮少卿皱了皱眉头,对宋枥的不满愈发深了。 此人简直如疯狗一般。 他若真的怨恨阮家,便冲着父亲冲着他来,整日盯着莺莺一介女流去欺压,真是毫无皇子之风! 不,简直不像个男人! 不过阮少卿不习惯背后说人,深吸了口气,压下怒意,只叮嘱道:“莺莺,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你切勿再如今次这般牵扯进去。但凡心中有所疑虑的,你便同父亲或是大哥提,我们自会派人去查证,可明白?” 阮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乖巧的点点头,“事出突然,起初也没想到那樱红会是别国的细作……” 闻言,阮少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就算她不是别国的细作,那也是个青 楼女子,你一个女儿家,怎好……”说到一半,他想起此事也不能全怪阮楹莽撞,眉目有些沉郁的道:“不过,此事也不能怪你。” 要怪也该怪杨氏行事不当。 莺莺还能说年纪小,没想太多,可她呢? 她的年纪可不算小了,难道还不知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吗? 阮楹见状便知他是怪上杨氏了,连忙道:“大哥,这事不是大嫂的错,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个生出嫌隙。其实大嫂只是心里疑惑,因此有些不痛快,是我主动同她说,想不通便亲自去问问,这才约了樱红见面。说起来,确实是我太轻率了!” 阮少卿瞥她,“你既知错,日后决计不可再犯!” 阮楹一僵,双手合什向他讨饶,“是是,我知错了,日后定不会再这般不知轻重,大哥别气了。” 她故作可怜状,阮少卿被她逗笑。 但那笑容只是片刻,便化作了叹息。 半晌,阮少卿才难得的倾诉了一句,“此事,也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大嫂会那般想我……” 竟然以为他会同一个青 楼女子有瓜葛…… 杨氏将他想成什么人了? 再者,若有疑惑,为何不来问他? 前段日子,杨氏在他面前只字未提,却在背后又是向莺莺诉苦,又是去见樱红,简直不知所谓! 阮楹想了想,直言道:“据我看着,大哥你确实是有错的。平日里,你太过繁忙,少与大嫂聊起发生的事。大嫂只知你忙碌,却不知你忙什么,自然心下难安。” 第1078章 削减食邑 阮楹是真心觉得,“樱红能编造出那么多与你相见的次数,可见那些时候,你都不在府中,更不在大嫂身边。她惶惶然间,信了樱红的挑拨,也是情可有原。总归,大嫂的所作所为,无不是想同大哥你好好的过下去,否则,也不必受一个青 楼女子的要胁。大哥或许心中失望,但那个时候的大嫂,定然比此时的大哥更加失望,但她仍是愿意维护大哥……” 被樱红威胁,杨氏心里难道就好受了? 不会。 肯定比他们想的要更加伤心难过。 她这么做,固然有为着自己的缘故,可又何尝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夫君呢? 阮少卿沉默下来。 良久,直到马车快要抵达端肃侯府了,他才猛然清醒般叹了一声,“莺莺说的有理,她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我回去之后,会同她说清此事,不会再叫她这般不安了。” 阮楹闻言松了口气。 能够说开,多半便没有大问题了。 她点点头,高兴的应了一声。 回了侯府,阮楹去见过阮怀英,便回了盈香阁。 她没有再刻意去关注阮少卿和杨氏的事,那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又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解决也是早晚的事。 阮楹更关心的是宋枥和阮娴的事。 没过几日,曲思便详细的打听了一番,然后回来禀报。 “听说四皇子当日被大皇子狠狠的发作了一通,而且此事还被几位老大人知晓了,他们纷纷责备了四皇子,闹得他很是没脸。我还听前院的小子说,咱们侯爷觉得这太便宜他了,又单独去见了大皇子,多半是再告了他一状。再之后,大皇子便下令削减了四皇子的食邑,然后将这笔钱财拿出来在各地多建几处慈安堂。大家都说,这也是因着四皇子德行大有不足,在为他积德呢!” 听到这里,阮楹禁不住噗嗤笑了。 若她猜得没错,这定然是父亲出的主意。 当真是诛心啊! 明面上不过是令宋枥损失些钱财,可实则却以此举为他定棺盖论,一个德行不足的皇子还妄想登上皇位? 做梦去吧! 果然姜是老得辣,这一招可太厉害了! 想必这会儿宋枥快要气疯了吧。 正如阮楹所想,宋枥虽然没疯,却也气得快要发疯了。 尤其是,他这时还接到一个坏消息。 正是鸢城那边传来的。 道张副将任务失败被抓,宋文燮平安无事,而且,已经在准备回京了! 这宛如一盆夹着冰块的冰水兜头浇在了宋枥的头顶上,使得他浑身都泛着刺骨的冷意。 本来还以为宋文燮哪怕回了鸢城大营,但只要张副将没有曝露,想要暗中对他下手,还是机会极多,极可能成功的。 万万没想到,这张副将竟然如此不济事! 不但没能将宋文燮弄死,反而把自己给陷出去了…… 张副将一旦被抓,必将被审讯,他又能否熬得过去,不泄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宋枥陷入了深切的惶恐之中。 哪怕两世为人,他对宋文燮仍有着难以名状的惧怕。 这份惧怕,是从前世就隐藏在心底的。 那个时候,他不知用了多少手段,派遣了多少人手去对付宋文燮,可全都如泥牛入海,未曾掀起半分波澜。 这也令宋枥从头到尾都摸不清宋文燮的底线在哪里! 面对如深渊一般不可测的敌人,生出恐惧,也是自然而然的。 张副将一旦撑不住,说出所有实情,那宋文燮便等于是拿住了他的大把柄,待他回京之后,必然会面见父皇,到时,那老东西只怕就容不下自己了! 第1079章 殴打 宋枥正搜刮肚肠想着要怎么解决这近在眼前的危机,偏这个时候,下人前来通报。 “殿下,阮氏求见。” 阮娴在大理寺过了一回审,有李林这边安排布置之下,成功将陷害阮少卿的事都推到了张氏的身上。 反正张氏如今遍寻不着,无法反驳,自然是由着她怎么说都成。 更何况李林准备的证据充足,都是指向张氏的。 大理寺这边虽然知道其中不对,奈何没有证据,加之阮娴还身怀有孕,最后也只得将她训诫了一番后,放她回府了。 阮娴原本昨日就要来见宋枥的,她急着解释并非自己无能,而是阮楹和阮家人太狠毒太无情,这才使得她没能成功。 不过宋枥刚才进宫被宣布削减食邑,建慈安堂,正气得要发疯,哪里有心思见她,当即便喝斥让她滚回去。 阮娴回了自己的院子,又是庆幸又是害怕。 庆幸自己没有在宋枥气头上再触怒他,害怕怒气越积累越多,最后她将承担的怒火愈发的深! 所以思来想去一宿也没歇息好,阮娴还是于这日来求见宋枥了,只盼着他看在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着肚子还这样奔波的份上,别对她生出杀心,能够从轻发落。 这一次,宋枥同意见她了。 只不过,阮娴甫一进去,迎接她的不是宋枥的怒斥,而是披头盖脸的巴掌。 “啊——” 阮娴只觉头脸剧痛,不由自主的惨叫出声。 随着她的叫声,头皮骤然一紧,她的头发被揪住,迫使着她不得不仰起脸。 然后便看到宋枥那张狰狞仿如恶鬼的面庞。 “废物!养你到底有何用?一点小事你也办不成,生生拖累了我,你还有脸出现?” 阮娴涕泪横流,脸上火辣辣的痛楚,于泪眼朦胧中看到宋枥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厌恶和怨憎,她的唇瓣噏噏合合,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吐出一句,“殿下……饶了我……孩子……” 宋枥冷着脸打量了片刻,到底还是嫌弃的将她丢到一边。 “若不是看在你怀着孩子的份上,你以为你能活到如今?没用的蠢货!” 他唤了下人,用温帕子细细的擦着手,看着阮娴瘫软在地,狼狈不堪的模样,只觉得横亘在胸口的那股郁气和怒气隐约消散了些许。 是了,她再撇清,也是阮家人,身上流着阮家的血。 其他人暂时无法拿下,可这个贱 人,却是他的掌中物,他大可肆意对待! 将手擦干净,宋枥见阮娴还蜷缩在地上不由蹙了下眉,他抬脚踢向她的背部,“不许装死,起来!” 阮娴打了个冷战,连忙撑着身子爬起来。 动作间不免牵扯到头脸的疼处,她却连吸气都不敢,只能咬紧牙冠。 颤微微的站定,她将脸深深埋在胸前。 宋枥眯了眯眼睛,看不惯她这副没骨头的模样,张口便斥道:“畏畏缩缩的成何样子,难不成还想挨打?” 阮娴连忙努力站直些,摇头,“殿下,殿下我知道您心里不痛快,都怪阮楹那个贱女人!若不是她,事情也不会不成……” 都是阮楹的错,要恨,也该恨她才是! 宋枥冷笑着坐回上首,淡漠的瞧着她,“阮楹也就罢了,她本就与你不对付,是天生的敌人,你指望她对你留情,岂不是异想天开?只不过,我没想到你连阮家的其他人也束手无策!” 阮娴打了个激灵,连声道:“殿下,这次只是失误,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成功,让阮家人全都不得好死!” 第1080章 故人之女 阮娴一点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本就是阮家人先对她无情无义,那她又何必再顾虑他们? 从这一回,她算是彻底看出来了,阮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一心偏着阮楹,哪怕自己才是真正的阮家血缘,可因着出身乡野,他们瞧不上自己。 既如此,大家就各凭本事吧! 她也只是想好好活着。 宋枥见她如此识趣,眸光这才略略缓和,心下盘算起来。 这阮娴倒也勉强能当刀用上一用…… …… 鸢城,大营。 宋文燮正在听着属下的禀报。 “主子,县君回京路上,突然被山匪所围,这其中果然有蹊跷。经查证,山匪寨子里的军师是被人买通后,这才说服山匪头目欲要劫杀县君一行人……而买通那军师之人,应是四皇子的心腹,不过对方行事狡猾,属下无能,并未寻到可靠的证据。” “啪!” 话音未落,宋文燮便狠狠一掌击向面前的案几,铁青着脸道:“宋枥,该死!” 算计他不算,还要置莺莺于死地…… 是他低估了对方的品性。 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都使出来了,那自家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他与宋枥,不死不休! “谁能把你气成这副模样?” 营帐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宋文燮讶然抬头,就见一位须发皆白,衣裳朴素的六旬老者站在那里。 “师父?” 宋文燮一直在等自家师父传来消息,有关长瑛身份一事,却不想,师父他老人家竟会亲至此地。 “您怎么会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迎上前。 汪远山笑了笑,随着他进了大帐落座,“怎么,不欢迎为师?” 宋文燮无奈道:“您说哪的话,只是太过出乎意料……” 师父隐居之地离这里可不近,算下来,只怕是接到信便往鸢城赶来了。 “您实不必如此,之前虽然被困,但早便脱身了,而那叫长瑛的女子也离开了此地,因此并无危险。” 宋文燮以为师父是不放心他,因此特意赶过来,不免有些内疚。 汪远山一怔,随即略有些心虚的端起桌上的茶盏,掩饰的送到唇边。 装模作样的喝了杯茶,这才慢吞吞的道:“站着做什么,坐下,坐下,我此来……倒也不都是为你,毕竟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寻常地方都困不住你……” 宋文燮察觉异样,不禁犹疑的道:“所以,您此来并非为我,那是为何?” 汪远山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干巴巴的道:“说不是为你来,那也不尽然,不过确实另有一桩事……你让人送来的那幅画像,画中人如今可在附近?” 宋文燮挑了挑眉,轻“呵”了一声,“原来师父是为了那长瑛而来,您同她,不对,应是同她的长辈有旧?您知道她的身份?” 汪远山一向知晓这个徒儿极是聪慧,被他猜到也不奇怪,见状也不再遮遮掩掩,直言道:“那孩子叫长瑛?您既猜中了,那我也不瞒你,她的确与我一位故人生得极为想像。我怀疑,她正是我那位故人的女儿!” 他叹息着道:“我此来,就是想看看她,若是她真的走了歪路,那我少不得要将人带回去亲自教养。总不能教故人之女沦落成邪门歪道!” 第1081章 埋骨之地 宋文燮的心情十分复杂。 关于长瑛的身份,他有过许多猜想,却没想到,她竟与自家师父也有那么点关联。 宋文燮思忖了片刻,还是将长瑛的行事一一告知。 最后道:“之前我本以为她还在地宫内,后来才发现,她早便离开了。应该是同乐平县君前后脚的功夫。事实上,她也确实去找过乐平,起初存的心思应该是去报复,但后来不知为何,倒与乐平相处的还不错,两人同行了一段时日,待到要进京时,那姑娘便告辞离开了。至于现下在哪里,我便不清楚了。” 汪远山有些失神,好一阵才露出复杂的神色,“多半是她的女儿没错了,小小年纪,便武功高强,看来是承袭了她的习武天赋。只可惜没能被好好教导,不过,这也难怪……” 他一时不知该用何种言辞来讲述,但脸上的遗憾,却是十分的浓重。 半晌,汪远山才平静的道:“带我去那地宫看看吧,依你所说,想必那里便是我那故人的埋骨之地。” 宋文燮点点头,“自是可以,不过师父,我并未在地宫内看到您那位故人的物事。或者说,里面根本没有看到属于私人的物事,不知是不是长瑛姑娘离开时带走了?” 汪远山应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宋文燮拿不准他是何想法,便也沉默的起身,同他出了帐子,骑上马,出了大营,一道往地宫的方向而去。 马儿风驰电掣一般,没用太久,他们师徒二人便来到了地宫所在。 不过如今的地宫,与长瑛在时,已是大有不同。 自从得知长瑛不在地宫后,宋文燮便生出心思要铲除这里,总不能等长瑛回来,再让她利用这里害人。 因此不但将地面上那些使人陷落的机关全都挖开了,就连地宫的机关,也大多破坏掉了。 毕竟长瑛功夫高强,惟一能与她匹敌的宋文燮并不能在鸢城久留,因此他在离开之前,必要将此处破解掉。 只是此刻带汪远山过来,看到这样一幅“满目创痍”的模样,宋文燮不免有些尴尬,不得不解释道:“这里离鸢城大营太近,我也是担心待我离开后,长瑛姑娘回到地宫再这般无差别的将人弄进来,这才不得已为之。” 汪远山摆了摆手,“不必解释,我明白。” 明白归明白,不过眼底到底多了几分黯然。 进到地宫后,在里面转了片刻,汪远山便心里有数了。 他拍了拍宋文燮的肩膀道:“我来带路吧。” 顿了顿,选定一个方向,他向前走去,边走边感慨道:“这里果然仍是按照幽游宫的格局建的,虽说小了些,不过大致的雏形却并无变化。” “幽游宫?” 汪远山道:“是啊,我那故人是位奇女子,年纪轻轻便创立了幽游宫。她有个怪癖,不喜欢住在地上,因此当年幽游宫便是建在平洲一处地下。真正的幽游宫,可比这里要壮观太多了。” 宋文燮疑惑道:“照您这么说,这位故人也算是颇有名气了,怎地我却从未听过她的名号?既然真正的幽游宫在平洲,她后来又为何会来到鸢城这种偏僻地方,建起这处小幽游宫?” 第1082章 陆如真 宋文燮的种种问题,令汪远山不由的又回忆起往昔。 他侧头看了自家徒儿一眼,觉得这些事同他说一说也好,免得他对长瑛敌意太深,日后见了面再大打出手,那便不美了。 汪远山斟酌着道:“约摸二十余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位功夫高强的小姑娘,名唤陆如真。她出身隐世之家,因着不甘寂寞,执意入世,便离开了家族。因着她相貌出众,剑法超群,又性烈如火,很快便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头。” “只不过,江湖众人对她褒贬不一。有人道她嫉恶如仇,杀伐果断,有人道她出手狠辣,不留余地。那个时候,为师一位朋友为人所托找上了我,说是陆如真因着那家的小公子同她调笑了两句,便被她斩于剑下,因此视陆如真为女魔头,拜托我为他家的小公子报仇。” “我听了朋友所说,也觉得她出手太过,又因在江湖中有些名望,便揽下此事,寻到她,想要惩戒一番。虽说女子闯荡江湖不易,尤其是美貌的女子,但也不至于动辄杀人。” “哪知见了面,同她斗了三场,竟是三场平手。而她比我小了许多,还很年轻,倘若再过几年,我当不是她的对手。” “我想到此不免心下失落,而她倒是经过这一番比试,看出我同那些人不是一路,便将真相坦言相告。原来,那家的小公子见她貌美,本欲将她强行掳回府,也亏得她功夫高,这才没让对方得逞。当时她虽伤了人,却并未开杀戒。只不过,她心下不虞,便暗中查证,发现那小公子仗着出身世家,没少做这等事,而那些被他掳回去的姑娘,都不得善终。陆如真觉得此人就是个祸害,方才出手杀了对方。” “听了她所说,我亲自去探查一番,发现她的话并无虚言,反倒是托我出手的那位朋友言辞不尽不实。我心下恼怒,当即与他绝交,也反省自身,偏听偏信,行事太过鲁莽。” 汪远山怅然笑叹:“身处江湖,却被虚名蒙住了双眼,只当自己是主持公道,却不知,不过是他人手里的刀罢了。自那时起,我便生出隐退的念头。” 宋文燮轻道:“也是那时,师父收了我为徒。” 汪远山微微颌首,“我本想收个孤儿为徒,一道隐居,不过恰好遇着你,又舍不得你这学武的好苗子,这才改了主意。就在我收你为徒前后,陆如真也招揽了一批追随者,创立了幽游宫。幽游宫甫一出现,十分高调,狠狠震慑了江湖中人。” “他们的行事,不能说错,但确实略有偏激,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平洲地界的江湖中人。所谓过刚易折,幽游宫很快便被人盯上了。我同陆如真因着之前的事,也算有几分交情了,也曾提醒过她,不过……” 宋文燮见他停下半晌不语,便接道:“她并不肯听师父的劝言,因此便成了活靶子。被人陷害,围攻?” “是啊。”汪远山唏嘘道:“那日,我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幽游宫死伤大半,而陆如真带着余下的人不知所踪。后来过了约摸多半年,我才收到她写来的信,信里道,她后悔了,当初不该不听我的劝告,太过张扬,但至此悔之已晚,因此她索性让幽游宫众人皆化明为暗,化整为零,以免被那些暗中依旧在追击之人继续向他们下手。信中还说,她受伤时,被一男子所救,两人很快便成亲了,她夫君待她很好……” 第1083章 性烈如火 宋文燮心道,这门亲事后来必定生出波折,否则那陆如真也不至独自带着女儿来到鸢城,更不会一直没有集结幽游宫的余众,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埋骨于此。 果然,汪远山随即便道:“我本以为她或许会就此安定下来,哪知她那位夫君从最初接近她,便心怀叵测,为的便是她一身高深武学。后来不知哪里露了破绽,被她发现,两人动起手来,她那夫君不过从她那里偷学了一套剑法,又哪里及得上她的本事,最终,还是死在了她的剑下……” 宋文燮赞同的道:“合该如此,这男子太过无耻,死不足惜。” 汪远山瞥了他一眼,唇角微抽,“说得轻巧,那到底是她的夫君,更不要说,她那时已经诞下两人的女儿……总之,自那时起,她便彻底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想来也是受了极大的打击。那时,我并不知情,还写过信询问,见她久久不回,却没多想,只道是否她夫君不喜她同我这个忘年交联络,便也不好再去信。加之并不知她的确切住址,因此一直到数年后,突然收到她的一封短信,才明了其间的种种缘故竟是如此。她说很快便会远行,日后恐怕不会再见,因此这封信便算是告别了。” “自那时起,我便再没她本人的消息了。” 宋文燮听出这话的微妙之处,不由问道:“没有她本人的消息,那是她暗中做了什么?” 汪远山畅然一笑,“自然,她的性子,又怎会放过当初的仇人,之后的几年间,那些曾经对付过幽游宫的势力或是个人陆续出事。不必查,我也知晓是她的手笔,因此联合了几位老友,尽可能的帮了她一把,总算是叫当初那些枉死的幽游宫人能够大仇得报了。” “师父,她后来再没联系过您吗?” 汪远山摇摇头,“那些年我去过不少地方,但都没有寻到她的踪迹。” 说话间,他们已经站到了一处石室口处。 汪远山向内环顾一圈,说道:“谁想到她竟是来了这里……” 话音方落,他已经走了进去。 宋文燮紧随其后。 这间石室,他之前也来过,看着与其他的石室并无太大不同。 但汪远山抚过墙边的石桌,笃定的道:“这定然是她生前所居之处。” “何以见得?”宋文燮不解的问。 汪远山顺着石桌的边缘抚过去,手停在了侧边,不知按动了哪里,桌侧发出吱吱声。 他俯下 身,向那侧出现的空档里探进手去,很快取出一卷卷轴,并一本册子。 宋文燮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梢。 自家师父居然连这等隐密的机关都知晓,可见当初那陆如真是极信任他了。 话说,两人真的只是有几分交情吗? 在他暗暗思忖间,汪远山已经打开了卷轴,那是一副画。 宋文燮瞥了一眼,便见上面画着一女子。 相貌同长瑛颇为相似,不过年纪略大些,又做妇人打扮,而且,两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若说长瑛是天山上的冰雪,那这位夫人便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仅仅从画卷上都能感受到对方炙烈的性情,果然如同师父所说,也只有“性烈如火”四字可形容了。 第1084章 汪远山的心虚 汪远山拿着画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宋文燮见状,不好上前打扰,只静默的立于一旁。 好一阵,汪远山才道:“果然是她!这画……看落款应是她夫君所做,想来那个时候,他们还未生出龃龉……” 人都杀了,还留着画,这又是何必?宋文燮倒有些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这陆如真倒也算得上一位女中豪杰,只是眼光不好,还缺乏韧劲。 不过是受了几次打击,便念念不忘,甚至一蹶不振,自甘来到这等偏僻地方隐居…… 可惜了。 汪远山看了半晌的画,这才叹着气收起来。 他心里同样很惋惜。 不过倒不是不能理解陆如真的心思。 毕竟她自打出江湖,因为生得美,功夫高,可算是顺风顺水了,自然是很有几分高傲的。 哪知没过多久便接连遭遇致命打击,最后甚至连枕边人都是虚情假意,心灰意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师徒两人各自思忖着,一时间石室内一片静默。 直到汪远山打开同画轴一起拿出来的那本册子。 因为年代颇久,纸册已经泛黄了,好在里面的字迹还算清晰。 原来这是陆如真临终前一段时间开始写下的一份记录。 宋文燮虽然礼貌的不去窥探,但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里面频繁的写着长瑛的名字。 到底是母女,自知命不久已,担心女儿的将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宋文燮转开头,抿了抿唇。 之前他想的是想办法除掉长瑛这个麻烦,眼下看来恐怕是不能了。 师父与陆如真之间,恐怕比他料想的还要亲近。 以自家师父重情重义的性子,断然不会放着长瑛不管的。 不过,他若能拘住长瑛,令她不再为恶,倒也不是不能放过此女。 汪远山这边拿着测子看了好一阵,方才缓缓合上,看向宋文燮的神情 欲言又止。 “师父可是有话要说?”宋文燮心下疑惑。 汪远山艰难的扯了下唇角,慢吞吞的道:“之前仿佛听你说,长瑛……同你那个小未婚妻相处的不错,还一道回了京城?” 宋文燮微微点头,“虽则长瑛姑娘当初寻过去时,未必是存着善意,但乐平性子极好,又宽以待人,想来是她化解了长瑛姑娘的戾气,这才使得长瑛姑娘甘愿留下与他们一道。” 猜想自家师父是不放心长瑛,宋文燮虽然对此女极为不喜,但还是宽慰道:“师父您放心,乐平既然接纳了她,必须将她照顾的妥贴,倒不必担心她受委屈。” 汪远山心虚的干巴巴笑了笑。 他琢磨着,若是他现在告诉徒儿,长瑛根本不是姑娘,而是位儿郎,以他的脾气,恐怕不会放过长瑛…… 真是要命! 这都是什么事啊! 只是,说到底长瑛那孩子也是无辜,要怪就怪他那个爹。 若不是他爹骗了如真,如真也不会厌恶男子,因着厌恶男子,所以见不得长瑛做男装打扮,说是一见他男装,便仿佛瞧见了当初那人…… 于是不但自小让长瑛穿女装,根本就是完全将那孩子当姑娘来养的。 从徒儿口口声声“长瑛姑娘”,便可知如真养的有多成功了。 只怕长瑛自己也习惯了做女子。 可他毕竟是个年轻儿郎,与徒儿的未婚妻同行了这么一路,人家多半一直将她当姑娘,行止间难免不那么避讳…… 汪远山越想越头疼,真相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迟疑了好一阵,最后只得道:“据说长瑛那孩子习武的天赋出众,功夫比之当年的他娘也不差到哪里去,我倒是不担心他会受何委屈。不过他娘没精力好好教导他,使得他不懂得是非曲直,在这里时,便做下种种随心所欲之事,去了京城附近,人多是非多,只怕他会闯下祸来!” 第1085章 除夕家宴 对汪远山这种说法,宋文燮是赞同的。 一个没有是非观,行事随心所欲,偏偏又武力值极高的人,杀伤力必然是很大的。 这也是他想解决长瑛这个大 麻烦的原因之一。 想着,他便道:“师父的意思是,想带她回去隐居之地教导?” 汪远山颌首,“确有此意。” 如真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不希望看到她的血脉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主意自然是好的,但只怕长瑛姑娘不愿。”宋文燮试探的道。 汪远山听明白他的潜台辞,顿时哼了一声,“跟我还拐弯抹角的做什么,你不就是想问,他若不肯跟我走,我会如何么?” 宋文燮拱手一笑,“师父英明。” 汪远山斜了他一眼,“他若不愿,你又待如何?” 宋文燮坦然道:“她若不再作恶,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便不理会了,但她若还象在这里一般行事,那我必然不会放过她!” 他派人查验过,这地宫里的白骨,大都是死了有些年头的,看留下的衣着物什,多半是江湖中人。 这应是陆如真所为。 就不知这些人是否与她当年的仇人有关。 不过人既不在了,再追究这些也无意义。 但也有小部分是近几年死去的,这毫无疑问是长瑛的手笔。 那些人倒并非她所杀,但必然是因为她将对方坑进地宫之中,对方才会寻死。 说是因她而死,绝不为过。 倘若真按律法来论,即便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只不过,她是师父故人之女,若是师父要插手,宋文燮也不是不可以网开一面。 汪远山叹道:“那便这么办吧,我过去京城附近寻他,寻着之后便将他带回去,就算他有旁的心思,我自有法子让他同我一道离开。” 宋文燮点头道:“那就最好了,师父您若过去,我会派人助您寻人的。” 如此,长瑛的事算是解决了一半,他也稍稍松口气。 一转眼,便到了徐夕之夜。 往年,阮怀英和阮老夫人等人都是要进宫参加宫宴的。 按说阮楹今年刚册封了县君,也该一道进宫的。 不过今年情形特殊。 嘉乐帝病体尚未痊愈,之前强撑着见了几位重臣,之后便颁下旨意,今年免了宫宴,只准备赐几道福菜给亲近的臣子。 为此,阮楹不禁暗暗高兴。 大过年的,谁喜欢去宫里吃冷菜冷饭,更不要说,菜凉得快,放到桌上不多时便凝了一层白色,莫说吃了,便是看着都觉得够了。 不用去宫里,还能同家人一道吃个团圆宴,真是再好不过。 阮老夫人自然也是极高兴的,一大早便张罗着让嬷嬷去给杨氏帮忙,务必要将晚上阖家团圆宴办得妥妥当当。 阮楹陪在她老人家身边,不时便说些逗趣的事,又掌握好尺度,不让老人家情绪起伏过大。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阮少卿和阮少楠跟在阮怀英身后都过来了。 随即府里的姨娘和庶女们也纷纷前来,先是按照规矩请了安,便在一旁落座。 等人都到了,杨氏这边也安排妥当了,连忙前来请长辈先入席。 阮楹先扶着阮老夫人落了座,正要离开寻自己的位置坐下时,阮老夫人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丫头,你坐祖母旁边便是了。” 说着,还冲她眨眨眼睛。 阮楹失笑,难怪人家说老人家年纪越大越像孩子似的。 家里这位老祖宗可不就是如此。 就算是宠她,可在这种场合,让她坐到旁边,又将大嫂置于何地了。 阮楹微不可查的摇摇头,轻声笑道:“祖母,您可饶孙女一回,坐到您旁边,大家都瞧着孙女,想偷偷多吃些都不好意思呢!” 第1086章 阮少楠八卦 阮老夫人自然明白阮楹的潜台辞,遗憾了片刻,便也只能放开手。 也对,这丫头是个精灵的。 于大面上,她太过偏心,反而不是好事。 阮楹笑着坐到了下首。 旁边便是杨氏,瞧着她同阮少卿偶尔对个眼神,情意绵绵似的,阮楹便知道他们果然是已经和好了。 另一边是阮少楠。 阮楹方才坐下,他便凑过来低声道:“你这没良心的丫头,我昨日就回来了,你也不去寻我,我可一直等着你呢!” 阮楹笑着横他一眼,“等我做什么?” 阮少楠磨着牙在桌下伸手比了个“四”,“听说又在作妖了,自然是问问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了,据说还牵扯到大哥……” 阮楹听他越说越不像,横着手肘拐了他一计。 真以为他们这么说话,父亲、大哥他们都听不到啊? 就算他们听不到,大嫂离得这般近,多半能听到一二,那心里能舒服的了才怪! 阮楹想着,警告的瞪了阮少楠一眼。 阮少楠尴尬的咧了咧唇角,心虚的闭上嘴。 是他太激动了,一不留神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向两旁看了看,见大家都没有关注这边,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却不知,阮怀英和阮少卿正在想:少楠这性子虽说改了一些,可还是太不稳重了,仍需好好教导。平日里他多半在书院,也没什么空暇,恰好年节间归家,那这段时间定要将他带在身边多多教导才行! 阮楹可没错过父亲和大哥若有所思的神色,她不由掩唇暗笑。 看来二哥多半要倒霉了! 不过,也是他活该。 哼哼,再如何想知道内情,也不能挑这个时候啊! 当然,这只是一桩小事,很快众人便将之抛在脑后,准备正式开始家宴了。 往年姨娘们都是在偏厅另摆一桌的,不过今年因着府里没了夫人,杨氏心细,不愿祖母和父亲觉得冷清,在询问了长辈了意见后,便将姨娘那桌也移到了正厅。 如此一来,人自然多了,说说笑笑的,倒也显得很是热闹。 家宴开始后,阮怀英先给阮老夫人敬过酒,他没有多言,只是一一勉励了众人几句。过年便是图个喜庆,自然说的都是吉言,小辈子也跟着逗趣,气氛便更加好了。 总之这一场家宴吃的高高兴兴。 不过惟有一人脸色不是太好,那便是阮珂的生母梅姨娘。 梅姨娘早前还因着阮珂被送去庵里清修的事,同阮楹闹过一回,可这折腾的下场,便是被当时还在府中的张氏训斥,之后又落到阮老夫人和阮怀英的耳朵里,对她愈发不喜。 这一年来,阮怀英就没有进过她的房里。 梅姨娘后悔不已,却也不敢再闹。 毕竟,府里也一直不安稳。 因着阮娴的事,先是阮楹离家,之后阮楹回来了,夫人却同侯爷和离……总之,事情仿佛一桩接着一桩,她一个小小的姨娘,哪里还敢出声。 期间又有阮清等姑娘被阮娴欺负的事,那时她还在庆幸阮珂不在府里。 否则就自家姑娘那个性子,哪里是能忍的,肯定要同阮娴撕扯起来。 可阮娴就是夫人的心头肉,自家姑娘哪里能落好? 只是,随着年节来到,事情都渐渐平息下来,梅姨娘又有些忍不住了。 第1087章 允她回府吧 宴席过半,气氛正好之时,梅姨娘见老夫人已经停了筷,正同阮楹等人说笑,她横了横心,猛地站起身,不管不顾的便冲了过去。 “老夫人!” 梅姨娘仿佛突然冒出来的跪在桌前,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以阮少卿为首的小辈们见状自然无法安坐,便纷纷起身避到一旁。 阮楹也不例外。 她蹙了蹙眉头,担心的看向阮老夫人。 本来正高兴着,突然来这么一桩,别惹得老人家生气才是。 其他庶女和姨娘也都停下了话声,神色各异地看过去。 厅中为之一静。 梅姨娘不等沉下脸的阮怀英开口,便抢先道:“老夫人,侯爷,妾知道此举失礼,容后,妾自去请罚!只是,看着阖家人都聚到一处,高高兴兴的,妾身便不能不想起珂儿……” 她哽咽着道:“珂儿她一个人在庵里,冷冷清清,不知有多想家!就算她曾做错了事,可她业已在庵里清修了一年有余,想来早已经知错悔悟了!只求老夫人和侯爷开恩,允她回府吧!” 说着,她便重重的弯腰向地上磕去。 沉闷的“咚咚”声响起,只是转眼的功夫,梅姨娘的额头便红肿起来。 阮楹的眉心皱得更紧了,这大过年的,她该不会是打着要见血的主意吧? 梅姨娘思念阮珂,不是不能理解,可万不该这般处事。 这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去逼迫祖母和父亲,放阮珂回来。 这般行径只会令人更加不喜。 上首的阮怀英也确实因着梅姨娘的举动而生出恼意,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很快便吩咐道:“来人!将梅姨娘送回去!既然不想好好的过这除夕,那她便不用过了!” 言下之意,不让梅姨娘再出院。 他丝毫没有提阮珂的事。 梅姨娘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泪珠滚滚而下,她忍耐不了的刚要叫起来,冷不防有婆子上前,不等她反应便堵了她的嘴,快速将人拖了下去。 厅中恢复了平静,但方才欢快的气氛却也荡然无存。 阮老夫人叹了口气,转头对阮怀英道:“我记得年前往庵中送礼的时候,你单独寻了前往的管事嬷嬷说话,可是为三丫头的事?” 阮怀英愧疚道:“是。儿子本是叮嘱嬷嬷,看看三丫头如何了?若是她当真改了容不得人的性子,那儿子便打算寻个时间将人接回来。哪知……” 梅姨娘会趁着除夕搞这么一出! 阮珂也是他的女儿,他岂会不理? 梅姨娘此举,看似是为女儿鸣不平,实则更像发泄自己的怨气! 阮怀英越想越是不快,“搅了母亲的兴致,都是儿子的错。” 阮老夫人摆了摆手,“不妨事。那管事嬷嬷回来是如何说的?你不妨在这里说一说,也好叫府里的人都知道,咱们阮家,可不是那等冷心薄情的人家。” 她抬起头,目光肃然的扫向另两桌的庶女和姨娘们,“府里不咎是哪个小辈,犯了错,便要罚,这是规矩!倘若是不可弥补的错,那任谁说情也没有用,最严重的,便是出宗除族!当然,倘若还有得救,且经过处罚,能够知错悔改,那府里也不会不给她重来一回的机会!” 第1088章 继室 被阮老夫人看过的姨娘和庶女心中一凛,连忙福身连连称是。 阮老夫人这才微微颌首,重又看向阮怀英。 阮怀英道:“管事嬷嬷回禀说,三丫头初到庵中时,态度十分不妥,不肯跟着师父们做早课,只日日闷在房里发脾气,直到过了两三个月,方才开始慢慢改变。到如今,性子变得还算平和。儿子想着,年前接她回来也不合适,倒不如等到年后,若是她的确改了,便遣人接她回来。” 阮老夫人沉吟着道:“既然她有所改变,那接回来也是好的。到时寻两个礼仪嬷嬷再好好调 教一番,想来也该懂事了。只是,不好再让她同她姨娘多见面。她姨娘小心思太多,难免再带歪了她。” 阮怀英点头应道:“儿子明白,年后便将此事安排下去。” “嗯。”阮老夫人暗叹了一声,自然没心思再继续了,便打发众人回去。 今日的家宴,到此为止。 阮家父子是要守岁的,阮老夫人便让他们去正院。 阮楹看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她却没随着阮少卿他们一道,而是随着阮老夫人去了内堂。 “祖母,您可不能赶孙女走。这会儿时辰还早着,您得陪着孙女说说话才好。” 阮老夫人刚一坐到软榻上,就见阮楹跟过来,腻在她身边,这般说道。 阮老夫人不禁微微一笑。 明明是怕她不快,要陪着她说话,这丫头还非要将话反过来说。 难不成自己还会硬生生赶她走不成? 阮老夫人轻抚着她的头发,道:“放心,祖母还不至为这么点事不虞。” 阮楹仰头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道:“那祖母为何事,总是心有疑虑似的?” “你这丫头……”阮老夫人失笑,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眼神倒是越来越利,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阮楹得意的一笑。 阮老夫人笑了半晌,微敛了神色,有些叹息的道:“你可知,前段日子不少夫人来拜访我,无一例外都提到你父亲的亲事……” “父亲的亲事?”阮楹口中重复着这几字,心下已经了然。 可不是,父亲如今也就不惑之年,同张氏和离,显见并非他的错。 在京中众人的眼中,父亲身为侯爷,洁身自好,风度翩翩,且重陛下看重,哪怕年纪大了些,却也不失为好夫婿的人选。 家中有大龄女儿的,或是有那丧夫、和离的妇人,自然心动。 寻到祖母这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阮老夫人道:“你父亲正当壮年,我自然不忍心他一直这般孤零零的,再者说,府中也只有你大哥已成亲,你二哥同你,还有下面的丫头们,这嫁娶之事,全都托付在你大嫂身上,只怕也不够妥当,还需有个长辈来操持才更合适。” “若是这般想,我倒是愿意帮你父亲寻个性子温婉,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 这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父亲一个人,未免太冷清了。 阮楹思忖着便道:“祖母说的是,那您可看中了哪家?若是有瞧中的,不妨先同孙女说说,孙女也好叫人私下里打听打听。您放心,只是暗中行事,断不会提前传出风声去。” 阮老夫人一愣,旋即笑着调侃道,“你这丫头倒是大方,就不怕你父亲再娶继室,待你们不好么?” 第1089章 你是最像他的 阮老夫人最纠结的,就是担心寻个私心过重的继室,进了府,会与这些孩子们生出龃龉。 她在世时,倒还能看着些。 可她年岁大了,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又能看多久呢? 万一哪天有个什么,这继母再行事苛薄些,岂不是委屈了孩子们? 倒不是说阮怀英不济事,可儿子大半精力是放在朝堂上,不可能细致到连后宅也事事过问。 偏偏后宅可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更甚者,继室若是个心大的,再生下自己的孩子,觊觎侯府世子之位,那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她左右为难,一直拿不定主意。 不过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不想还是被莺莺这丫头看破了。 阮楹弄明白自家祖母在烦恼何事,顿时噗嗤笑了。 “祖母,您这就是当局者迷了。父亲再娶继室,断不可能娶个心思不清明的,只要心眼正,府中您最是公正,大嫂又性子温婉,那怎么可能生出事端来?” 随即又小声道:“所以我不是同您说,您若有看着合意的,咱们先去私下里查访一番对方的人品么?人品好的,你和父亲才会看中嘛!” 实在不行,她还能动用亭盖园的人手。 相信以他们探查消息的能耐,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翻车。 必然能将那女子从小到大经历的大事都查个明明白白! “鬼丫头!”阮老夫人笑嗔了一句,不过被她这么一闹,心里到底是轻松了些,“话是这么说,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就算娶进门来时心思清明,可万一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白了,还是担心。 阮楹知道,祖母也是因着对他们的一片维护之心,这才再三迟疑。 她心中发软的偎在老人家身边,轻声道:“祖母,孙女知道您的意思。其实,您不必这般担忧,我们都不是孩子了。就算有了小弟,大家也只会开心,新夫人但凡不是脑子糊涂,拎不清的,就不会对我们不好,毕竟,小弟同大哥差着二十几岁呢,日后小弟成人,大哥都该做祖父了!” 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阮老夫人认真的道:“倘若那个时候的大哥还不及小弟有本事,又或是连自己的位子也保不住,那依孙女的想法,或许换位世子也并无不好。” “您别觉得孙女冷情,而是只有这样,侯府才会越来越好。侯府越繁荣,对于大家才是真正的好。” 阮老夫人一愣。 不得不说,这话初时听着,确实有些不大中听,可仔细想想,又得承认,是极有道理的。 所谓能者居上。 倘若长孙一把年纪还拿捏不住继母同小弟,那想必在仕途上也不会有多大作为。 真要如此,继承侯府,大抵更是力有不逮。 毕竟端肃侯这个位置,给予的不仅仅是权利和地位,还有同等的责任和义务。 这事,她还没有同怀英商量过,可现在想想,即便她对儿子说出自己的担忧,他多半也是会如此回应。 阮老夫人想了半晌,终于露出个释然的笑容。 她抚着阮楹的头发感慨道:“难怪你父亲遗憾你不是儿郎,说起来,这些孩子当中,你是最像他的!” 第1090章 守得住本心 安抚好阮老夫人,阮楹这才去到正院。 大家正等着她守岁。 阮楹笑盈盈的进去,阮怀英便知道,阮老夫人那里应是没事了,也不由的微微一笑。 众人说说笑笑,等到了子时,炮竹声大起,大家互相恭贺了一回,阮少楠又带着几个小妹 妹们去外头放了阵烟花,这才由阮怀英发话,各自散去。 翌日,正月初一。 端肃侯府众人早早起来,儿郎们随着阮怀英拜过祖先,姑娘们则随着杨氏陪着阮老夫人闲话。 等到男人们都回来了,小辈们给长辈拜过年,拿到红包,大家才去用早饭。 早饭后,阮怀英要带着两个儿子出门拜年。 阮楹则乘马车去了长公主府。 自打与云晴相交,长公主因着女儿的关系,没少为阮楹撑腰,更不要说,她与宋文燮订亲,两人完婚后,长公主便是皇长姐,这等亲近的关系,阮楹自然要亲自登门去拜年。 长公主府今日宾客盈门,阮楹去的时候,已经陆续有各府的夫人和贵女前来拜见。 长公主本就极为喜欢她,如今又多了半个自家人的身份,便特意让云晴带她到后堂,亲亲热热的拉着她说了一阵话。 但阮楹不好耽搁太久,识机的提出告辞。 云晴郡主挽着她,向自家母亲撒娇道:“娘,您也让我同莺莺说说话,我们都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长公主笑嗔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莺莺是你九王叔的未婚妻,日后便是你九王婶,你也该改口了!” 阮楹忙道:“殿下,臣女同郡主一向交好,不如就让我们各论各的吧,总归又没有旁人!” 长公主见她说的恳切,知道她是真的这般想,心下更满意的几分。 没有因着同九弟订亲而飘飘然,无论对她还是对云晴,态度一如既往,可见是个守得住本心的。 长公主便笑道:“行吧,你们要好,我也不多管了。不过这话私下里说说尚可,到了外面可不成。” 阮楹和云晴忙点头应下。 长公主微微颌首,带着下人离开了。 云晴郡主拉着阮楹便往自己的院子走,边走边道:“你可收到了大表嫂明日举办宴席的帖子?” 大表嫂,是指大皇子妃。 阮楹点头,“收着了,我和我大嫂各收着一份,听说大皇子那边也发了帖子给我大哥。” 云晴轻啧了一声,悄声道:“听说大表哥请了好些客人,但凡得用些的各家子侄辈的年轻儿郎都没漏下。你说,他摆个宴席,闹得这般大的声势,是不是太过张扬了?毕竟,陛下的身子还未痊愈呢!” 顿了顿又道:“难不成,这是得了陛下的授意,已经……”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郡主!” 阮楹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这种事,便是没有旁人,也不好随意猜测,免得郡主说顺了嘴,哪日在外人面前也这般没掩没拦的。” 云晴笑嘻嘻的晃她的手臂,“好嘛!不说就不说,你别板脸啊!看着真像我娘那一辈的人了!” 阮楹哭笑不得,“郡主您可真是……” 因为被家人宠爱的太过随意了。 不过云晴也不是真不知世事的,“放心啦,我只同你才会提一提这事嘛!不然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多难过。” 阮楹无奈的笑道:“那说也说过了,就别再提了。总归,无论旁人如何,在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咱们只照着以往行事便是了。这般,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第1091章 阮娴参宴 云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道,莺莺还真是谨慎啊,也确实沉得住气,娘说让自己同她好好学着些,倒也没说错。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陛下迟迟未痊愈,使得京城里多少人心思浮动。 就连她也不免去想,日后会是哪位表哥坐上那个位子? 长公主府虽然不打算去巴结新皇,可提前多交好,总是好的。 只是听阮楹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浅薄了,陛下的心思连自家娘亲都猜不透,笑到最后的人,未必就一定是大表哥。 但无论是哪位表哥上位,眼下自家一视同仁,那便不会被挑出错处! 不过…… 云晴迟疑了片刻,又忍不住嘀咕道:“旁的表哥也就罢了,对着四表哥,我可摆不出好脸色!” 阮楹失笑,“明日他必是要去大皇子府参宴的,好在咱们女眷在后院,想来不会碰面,你倒也不必担心这个。” “也是。”云晴笑道。 四表哥还没娶正妃,也不会带女眷,他本人又不可能到后院来,所以就算去参宴,也没机会见面,不必担心会被他坏了心情。 这便再好不过了。 只是,阮楹和云晴郡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宋枥会有那等奇葩做法。 他虽然没有娶正妃,但他有侍妾啊,因此初二在大皇子府的宴会上,他竟然带着阮娴去了! 大皇子府,后院的宴席还未开始,不过已经有许多受邀的女眷都到了。 众人或是聚到一处说话,又或是去暖阁嬉戏,处处都是娇 声燕语。 阮楹是同杨氏一道过来的,前后脚的,云晴郡主也到了。 于是三人便相偕而去。 她们的到来,受到了大皇子妃的亲迎,对方极为的热情。 这也难怪。 因着今日请的宾客并没有年长的夫人们,云晴郡主和阮楹的身份自然是最高那一拨的。 进到厅堂里,其他夫人和贵女也是纷纷招呼寒暄起来。 说一句众星捧月也不为过。 却在这个时候,下人报说“四皇子府上的阮氏”前来,众人不免惊讶的面面相觑。 这阮氏不就是被端肃侯府赶出家门的那一位吗? 听说前些日子还伙同她那位和离的娘,一起陷害阮家的大公子…… 这也才刚从大理寺放出来没多久吧! 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侍妾,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谁给她的底气? 众位宾客如此一想,顿时脸色不佳,而身为主人家的大皇子妃,那更不必说了,当真是面色泛青。 她正欲发作的时候,送阮娴过来的下人连忙上前,同她耳语了一番。 随即,大皇子妃的神情便如同吃了蚊蝇一般。 仿佛在忍着恶心同众人轻声解释道:“诸位,非是我扫大家的兴致,实在是,这阮氏乃是四皇弟亲自带来的,我身为皇嫂,总不好不给四皇弟这个面子。” 她如此一说,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就算宋枥不是太子了,可好歹也是皇子,况且陛下对他的态度模糊不清,并不像是全然的厌恶,既然如此,她们这些臣子的家眷自然也不能不给四皇子面子。 可话是这么说,心里还是膈应得紧。 厅堂里的说笑声都低了下来,弥漫着些许的尴尬气氛。 同云晴郡主坐在一处的阮楹也很惊讶,不过感受到众人暗地里投向自己的视线,她面上还是端得住,只作出冷淡的态度。 而这,也是阮家眼下对阮娴的态度。 第1092章 各受嘲讽 众人沉默间,阮娴也进到了厅堂中。 她中规中矩地给大皇子妃行了礼,大皇子妃淡淡的应了,下人又引着她给云晴和阮楹行礼。 阮娴的目光飞快的滑过上首穿着打扮无一不精致华丽的阮楹,眼底闪过一抹怨恨,但随即便敛去,重又作出柔弱的模样,一一向两人行礼。 阮楹懒得理会她,云晴却有些绷不住。 阮娴方才福 下 身,不及开口,她便哼笑着道:“得了,这礼还是免了吧!你这身子重,不留在府里好好养着,反倒要来大表哥的府上来凑热闹……万一过会儿说肚子痛,是因着给咱们行礼的缘故,那咱们岂不是冤枉得很!” 这话一出口,在座的夫人和贵女们都禁不住掩唇失笑。 云晴郡主这话说的太促狭了! 仿佛这阮氏前来就为了碰瓷儿似的。 别说,大皇子妃之前便有这种担忧。 在她主办的宴席上倘若闹出这等事来,她的脸面何在? 不过现下被云晴叫破,她反倒坦然了,索性光明正大的唤了两个丫鬟来,不阴不阳的吩咐道:“你们好生照顾着阮氏,她身子重,别再磕着碰着!” 众人愈发窃笑起来。 更有身份高,性子又刻薄的,顺着这话便道:“最好再离咱们远着些,免得出了麻烦赖到咱们身上,人家怀的是四皇子的孩子,咱们可担待不起!” 厅堂里的笑声更大了,夹杂着称是的声音。 阮娴胀红了脸,众人看向她的视线和嘲弄的言语,犹如一根根尖刺,扎得她浑身发疼,且难堪之极。 可她不得不忍耐。 毕竟,她今日来,可不是仅仅为了参加宴会。 云晴见状还欲说些什么,不过没来得及开口,阮楹便轻拍了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算了。 阮楹心知云晴看不惯宋枥和阮娴是一回事,但这种时候,当这个出头鸟,多半还是为了给她出气。 只是,没必要。 跟阮娴这等货色一般见识,倒抬举她了。 况且,阮娴此来,极可能是受了宋枥的吩咐,冲着她来的,否则,以她的身份来参加这种宴席根本毫无意义。 阮娴又不是傻的,她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京中是个什么名声? 不见她从前根本不会来这样的宴席上找不痛快? 所以,她是怀着目地来的。 既然如此,云晴再挤兑她,她也不会轻易离开。 云晴得了她的暗示,撇了撇唇,没再多言。 而下首的阮娴很快便被大皇子府的那两名丫鬟带出去了,这厅堂里坐的都是身份更高些的夫人和贵女,她可没资格留在这里。 碍眼的人既不在眼前,众人便将此事放下,厅里重新恢复了热络。 直到开宴。 宴席开始,阮楹和云晴两人自然是在首席。 而阮娴却跟其他的妾室一般,被安排在偏厅。 “这位姐姐,听说你是四皇子府的?”旁边一位年轻娇媚的妇人侧着头同阮娴搭话。 阮娴瞥过去,见对方妖妖娆娆,一看便不像是好出身,甚至叫她想起成凤楼那些姑娘们,顿时心生厌恶,敷衍的应了一声便转开头,向一旁挪了挪,仿佛在躲瘟病似的。 那年轻妇人登时被气红了脸,只是想着,这里是大皇子府,不能惹麻烦,方才忍下这口气,扭头同旁人说起话来。 不一会儿,这桌的女客便都知道,阮娴明明也是侍妾,却十分瞧不起她们这些妾室,连话都不屑同她们这样的人说! 第1093章 敬酒 这桌的女客看向阮娴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脾气大的甚至还看着阮娴向旁侧啐了一口,摆明就是啐她的。 阮娴气得咬牙,她忍了又忍,才将这口气忍下。 不过却将啐她那女子的脸记牢了,想着日后,她必不会饶了对方! 只要,她能够将宋枥吩咐她的事办妥当,宋枥肯定会越来越重视她的,如此,待到宋枥得了势,她好歹也能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 到了那时,得罪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当然,面前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蝼蚁,最可恨的,还是阮楹。 想到阮楹此时在正厅里同大皇子妃等人坐在一处,受着众人的恭维,姿态高高在上,她便打心底里难受,仿佛虫蚁在噬咬着心尖。 阮娴在这厢忍的辛苦,阮楹在正厅倒是如鱼得水。 她本就擅长接人待物,再加之有前世的记忆,无论谁来同她搭话,她都能说上几句,话不多,却句句说到对方的心坎儿上,怎能不叫人亲近? 同时阮楹也不会独揽风头,不时便将焦点引至大皇子妃,或是云晴郡主的身上,因此,正厅里的气氛越来越好,笑声不断。 就在大家说得兴起时,一道貌似怯怯的声音硬生生插 进来,“姐姐,我敬你一杯,从前妹妹糊涂,做了许多令姐姐不喜的事。妹妹在这里以茶代酒,向姐姐赔罪,万望姐姐能原谅我的不懂事!” 这道不协调的声音,令众人为之一愣。 转头看去,发现是不知何时挤过来的阮娴。 她好不容易才甩掉那两个大皇子府的丫鬟,此时正神情柔弱,一手扶着腹部,一手端着茶盏,楚楚可怜的望向阮楹。 旁边一位相貌明艳的夫人看到她,便想起自家府里那些小白花似的狐媚子妾室,可不就是用这般模样将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宛如失了智般,当下便露出鄙夷之色。 “这话说的,好似你现下便懂事了似的。你要真懂事,就该不声不响避到一边,乐平县君若想见你,自然会派人带你过来!没派人去,便是想当你不存在,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这懂得是哪门子事?” 另一位被扫了兴的贵女也不由接话道:“这话说的是呢!还有,不要姐姐妹妹的乱叫一通,一点规矩都不懂!” 大皇子妃早便沉了脸,待她们说完,便吩咐下人,“将阮氏带回偏厅去!” 而阮楹,一直没有出声。 在大皇子妃和一众人的眼中,便是默许了她们的说辞和做法。 看来,端肃侯府对这个驱逐出家门的阮氏确实是不再理会的态度。 也对。 比起阮家那位板上钉钉的会继承侯府的大公子,以及面前这位即将成为岑王妃的乐平县君,阮娴又算得了什么呢? 阮娴将这两人都得罪的透透的,若是还打着回阮家的主意,那根本是痴心妄想! 众人正盘算着,阮娴面对着要将她带走的下人,却神情惶急的对阮楹道:“县君,乐平县君!你不肯原谅我,那是我做的不够,我认!可我好歹也是阮家的血脉,是父亲的女儿,流落在外十余年,我没学过规矩礼仪,不懂如何做世家贵女,可那并非我所愿!如今,我都被赶出家门了,再大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吧?现下,我只是想单独同你说几句话,这样也不行么?” 第1094章 果然来了 阮娴知道这个时候过来见阮楹会遇到嘲讽,所以,该如何说,又摆出何等态度,她早便想得明白。 也因为她将自己摆到如此低的位置上,又适时的点出自己曾流落在外的遭遇,倒叫那些夫人和贵女一时心情复杂起来。 易地而处,自己倘若也在乡野间长大,自然也不可能一下子变成世家贵女。 而且听阮娴的意思,只是想同阮楹说几句话。 要真如此,她们倒也不必太过苛责了。 再则,被她这么一提醒,众人也突然意识到,阮楹其实并非阮家血脉,可如今的阮楹不但依旧占着阮家嫡长女的名头,还得封县君,甚至即将成为岑王妃…… 两厢对比之下,分别未免太大了! 这般想着,大家不由的静默下来,心情略显微妙。 阮楹不着痕迹的微挑眉梢,心道:果然来了! 看来她的直觉没出错,确实是冲着她来的。 单独说话吗? 不知她是想说什么,还是想做什么…… 阮楹正琢磨着准备开口给阮娴这个机会,旁边的云晴已经气得忍不住了,连珠炮似的道:“阮娴你少在这里避重就轻扮可怜!你流落在外又不是乐平的错,是你娘和下人不小心抱错了,你不怪她们犯错,自打回到阮家之后就一直找乐平的麻烦,千方百计想害她,你以为旁人都不知道吗?” “就你做的那些事,挑唆你娘苛待乐平,折磨庶妹,胆大包天的对你养父母下黑手,甚至自甘下贱的非要去做妾室……将你赶出府都是便宜你了!就该打断腿,送你去坐监牢!到了现在,你还敢在这里暗搓搓的诋毁乐平,我看你真是打从根子里就坏透了!”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不禁发出阵阵低呼。 震惊又厌恶的目光再次笼罩向阮娴。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心狠手辣!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当初阮家将阮娴赶出府的事并未大肆声张,也是后来才慢慢被人发现,自然连同她被赶出府的原因,许多人都是不知的。 那个时候,阮怀英到底念着她在外吃了苦,不想把事情做绝。 而阮娴也正是倚仗着这一点,才敢在众人面前含糊其辞,避重就轻。 可现在,云晴直接将她遮遮掩掩的那层皮给扒下来了,顿时叫阮娴死死咬住下唇,瑟缩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丝 不挂的站在众人面前,都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似的! 但这会儿,她表现的再可惜,也不会叫众人对她生出同情了。 阮楹道:“多谢郡主为我张目!我原想给她留些脸面,有些事过去了便不再提了,只盼她日后能够有所悔悟。不想她到了如今仍是不思已过……” 顿了顿,她转向阮娴,不疾不徐的道:“阮娴,你若真是个好的,便不会为一个外男挑唆的父母离心,不会害得大哥受伤,更加不会不顾阮家的名声,做出种种毫无情义之事。事到如今,你已与阮家毫无干系。倘若你寻我,仍是为了重回阮家之事,那便不必耽搁时间了。姐妹的称呼,莫要再提起,阮家要不起一个宁与人作妾的姑娘。” 第1095章 探底 若是可以,阮娴恨不能扑上前撕了阮楹。 她心里狂骂着“贱 人”,可实则,却只能委委屈屈的站在下首。 在那些夫人贵女的盯视下,她根本不敢有任何不规矩的动作。 否则,阮楹定然会抓住她的把柄,说是更难听的话来,死死将耻辱两个字钉在她的身上! 直到阮楹说完,阮娴抬起脸,故作出一脸的惶恐,“并不是的,我想说的与那无关,是另外的,不过这事实在不便在这里说出来……难道,县君连这一点点空暇都没有吗?” 阮楹意识到,阮娴真正的目地,应该就是要单独跟她在一起。 当然,她不会相信对方只是想说说而已。 不定是有何阴谋? 但话说到这种地步,她若执意不肯应,倒叫人觉得她心虚似的。 况且,她也想探探阮娴到底意欲何为! 因此沉默了半晌后,阮楹叹息道:“罢了,我答应你了,也免得你再在这里哭哭啼啼,倒搅了大家的兴致。” 说着,转头对大皇子妃道:“实在是麻烦您了,可有便宜说话的地方?” 大皇子妃连忙道:“自然是有的,乐平你莫要这般客气,我这便唤人带你前去。” 她唤了下人,吩咐将阮楹她们带去暖阁说话,之后又鄙夷的瞥了阮娴一眼,回头对阮楹道:“乐平你就是太心善了,不过有些时候,对有些人,还是该更强硬些。” 话音未落,旁边便有数人附和。 显见得众人对阮娴的印象已经跌至谷底,都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楹含笑一一谢过大家的关心,这才带着丫鬟向厅外而去。 阮娴不着痕迹的抬眼扫过大皇子妃,心里冷笑数声,随即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和恨意,垂下头也不理会旁人,径直跟上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暖阁。 阮楹跨过门坎,心头一动,对着菡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门口守着,只让曲思随她进去。 进了阁中,她先行落座,阮娴随即坐到了她对面。 很快有下人送了热茶来,然后退下。 阮娴示意旁边自己的丫鬟给两人斟茶。 茶斟好,阮娴将其中一盏推向阮楹,试探着问道:“方才的事,我向你赔个不是,其实我也是有口无心,你莫要同我计较。不过眼下我是真有话想单独同你说……” 这是想让她遣退丫鬟? 阮楹抬眼,似笑非笑,“这里没外人,你也不用装了,有话直说,不想说就闭嘴,我这便回前厅去!” 阮娴见她真的起身要离开,连忙阻止,“等等!” 深吸了口气,她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你觉得无碍,那便罢了,何必急着走,难不成,你是知道我要说母亲的事,并不想找回她,甚至盼着她出事?” 阮楹重新坐稳,淡淡的道:“无需拿夫人来说事,自早时起,夫人就去投奔你,你当我们不知道么?在这里信口开河,所谓何来?” 阮娴沉下脸,“母亲是阮家惟一待我好的人,我怎么可能拿她的事信口开河!母亲是真的不见了,就前一阵子,她突然失踪,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派人四处寻找,可一直没有查到她的踪迹,我怀疑母亲是被人绑了去!” 阮楹转头看向她,轻蹙起眉头:“失踪?多久了?” 阮娴装模作样的叹道:“现在算来,是她同大哥见面那一日,之后她便消失不见。我本以为她是因着指使樱红的事曝露,不好意思再见大哥,所以才自行离开。可都这么久了,她始终没有回来,我这才发现不对……” 第1096章 将计就计 阮楹挑起眉梢,“这么些日子了,夫人不见踪迹,你这才发现不对?当真是好孝顺!” 阮娴额角抽了抽,忍耐着道:“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回母亲!因着我不便去阮家,又没有多少人手,这才不得不找你传话,你回去务必告诉父亲和大哥一声,让他们派人去寻母亲!” 这话漏洞太多,阮楹都不知从哪里吐槽。 真要担心,会耽搁到这时才通知阮家找人? 倘若张氏是被歹人掳走,等她想起来,张氏只怕早遭遇不测了,哪里还等得到人去救! 不过,阮楹懒得同她多费口舌。 阮娴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说她对张氏有多少母女之情,阮楹根本不相信,如今对方这么说,多半是怕日后阮少卿追究起张氏的去处,牵扯到她,所以想要先行撇清罢了。 于是她简短的道:“这话我会转达。” 阮娴点点头,随即拿起茶盏举向阮楹,“赔不是的话,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我做了诸多不讨喜的事,又一直针对你,因此让你十分厌恶。可是……” 她顿了顿,仿佛难过的道:“我也不想的,初时回到阮家,我也想过要同你好好相处,只当多个姐妹。可是回去之后,看到你一身华贵装扮,被养得金贵的不得了,我心里便突然生出一股戾气。” “为何我这个阮家的亲女在外流落十余年,受了那么多苦楚,而你……明明只是假的,却占了我的位置,享受着这般好日子。我越想越怨,越想越气,不知不觉间便走了歪路。其实,其实我如今已经知道了,当时你们不愿我同那人一起,都是为了我好,可恨我当时猪油蒙了心,只想着他真心待我,又是太子,地位尊贵,只要跟了他,必然能压你一头……” 阮娴泪眼朦胧的哽咽道:“如今才发现,我真的太天真了,都是我的错,也害得你受了不少的非议,是我对不住你。现在再说什么也晚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盏,只盼着日后阮家能蒸蒸日上,再不受我的拖累!” 她这一番情真意切,仿佛真的打从心底里悔悟了似的。 阮楹神色淡淡的盯视了她半晌,也端起面前的茶盏,“但愿你真的明白自己的过错。” 言罢,见阮娴一口将茶喝干,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阮楹也默默的以袖掩面,喝下了那杯茶。 只不过,她同时吃下一枚方才便悄悄藏在手里的解毒丸。 阮娴那些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以对方的性子,会如此示弱,分明就是想让她放松警惕。 至于目地…… 手中这盏茶,大抵是有问题的。 阮楹没有立刻揭破,她想瞧瞧,阮娴到底要做什么? 思忖着,她放下茶盏。 阮娴瞥了一眼,见她的茶盏空空,眼底透过一抹喜色。 而这一异样,正落在不动声色观察她的阮楹眼里。 果然! 阮楹装作从随身的荷里拿干净帕子的动作,取出一枚红色弹丸捏碎,不着痕迹的洒在桌下。 对面而坐的两人一时间都没有提离开的话,而是佯装无事的默默等待着。 阮娴一边等还一边找话题同阮楹说话,反复的道自己后悔了,不该跟了宋枥,觉得对不起父母家人等等等等。 只是说着说着,她的眼神便不时的透出茫然。 直到……双目发直…… 第1097章 幻丹 阮楹第一时间就发觉了阮娴的异样,心里松了口气。 她连忙起身,给同样陷入茫然的曲思喂了颗解药,然后手脚极快的将阮娴带的丫鬟拉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再掩着曲思的嘴,拽着她躲到了一边的帷幔后。 “姑,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曲思本来不想出声,可又实在忍不住,不由的凑到阮楹的耳边问道。 “是荆娘给我的幻丹!” 曲思登时了然,这东西她是知道的,是荆娘专门做出来给自家姑娘防身的。 说是只要捏碎,便有股淡香溢出。 闻了这香气的人,但凡意志稍不坚定,便会生出幻觉,以为自己心想事成,甚至还会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 令心思不端的人,丑态百出,道出阴暗心思! 只是这药也有缺陷,距离远了不成,有风不成,且起效的时间不长,顶多小半个时辰。 时候到了,不用服解药,便能自个儿清醒过来。 自家姑娘收到这药丸的时候,还曾笑说这东西有趣。 不过挺长时候了,这还是她头一回瞧见姑娘使用。 曲思一边胡乱思忖着,一边看向厅中。 只见那边的阮娴茫然呆坐片刻后,突然打了个激灵,起身朝着对面的丫鬟扑过去! 她神情凶狠又可怖,上手便在丫鬟的手臂和胸前死命的掐了几把,口中边道:“阮楹你个贱 人,这回终于跑不了了!敢在我面前摆谱,真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我呸!” 那丫鬟被她掐的痛叫起来,一边抵挡一边怒道:“你有何资格责罚我?我可是殿下派来的!你不过是殿下玩腻的玩意,若不是殿下还用得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嚣张?!” 阮楹之前只听荆娘说过药效,却也没有亲用实践过,看到面前这一幕,心下不由微微忐忑。 这丫鬟这般说,难不成是清醒过来了? 这可有些麻烦! 阮楹正琢磨着要不要让曲思过去将人打晕,这时就见阮娴推开丫鬟,退了两步,自顾道:“罢了,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还是办大事要紧。” 而随着她这句话,那丫鬟也停了手,“不行,不能在这里纠缠不清了,得赶紧办主子交待的事!” 阮楹见丫鬟应该仍是处在幻觉中,放了心,又不由的冷笑。 哦豁!这两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然后她便看着那两人互相搀扶着,就仿佛对方是昏沉沉无法自行走动的人一般,相偕着从暖阁的侧门离开了。 目送她们出了暖阁,曲思这才憋着气道:“姑娘!她们要害的人是你啊!” 阮楹从帷幔后走出来,“显而易见。” 只是没有想到,荆娘的幻丹效果这般好! 她沉吟了片刻,转头吩咐道:“曲思,你悄悄过去跟上她们,看她们到底是去做何事了?她们如今状态有异,若是遇着大皇子府的下人,你便‘帮’她们一把,叫她们能够顺利去到目的地。不过要当心,别被人察觉了,如果不成,便不必理会她们,尽早回来!” 曲思磨着牙应下,“是,您在这里等着奴婢,奴婢去去就回。” 她要看看阮娴到底要如何陷害自家姑娘,最好能叫她自食恶果! 曲思离开,阮楹想了想,将菡萏唤进来,“外面,大皇子府的下人可还在?” “奴婢知道您不会吃亏的,她们在反而坏事,便将人打发了,她们也愿意躲会懒,眼下都不在。”虽然说不会吃亏,但菡萏见厅内只余了阮楹,还是不由的担忧,“曲思呢?她怎么没在这里护着您?还有……” 第1098章 昏过去了 阮楹摆摆手,没让她再问下去,直接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告诉她,边说还边拿起桌上的茶盏和茶壶分别嗅了嗅,“只有我这只茶盏气味不对,果然是下了迷 药一类的东西,倒没瞧出来,她是何时下得手!” 菡萏气道:“这个贱婢,竟然如此对您!姑娘,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阮楹勾了勾唇角,“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从荷包的夹层里取出一颗白色的小丸,取了四分之一拿在手里,“这也是迷 药,不过效用太强,我只取这么多服下,应该就会变得昏沉沉的。过会儿,曲思回来了,让她守着我,你去前面报信,可知道该如何说?” 菡萏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用意,用力点点头,“只说姑娘您喝了茶水被迷昏,奴婢同曲思吓坏了,赶忙去找人求救。至于阮娴,自然没顾得上,不知她去了哪里。” “没错。” 阮楹笑着将那四分之一的迷 药吃下去,果然很快便觉得头昏不已,眼前发晕。 菡萏早便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只仍是心疼不已。 若不是阮娴,她家姑娘哪里需要受这些苦! 就不知对方到底打得什么坏主意,只盼着这一回就能叫她身败名裂,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家姑娘面前! 菡萏守着阮楹,约摸多半柱香的功夫,侧门处闪过一道人影。 曲思回来了! “姑娘,都办妥了!奴婢……” 话未说完,便见阮楹坐在椅子上,却是双目紧闭,歪头倚在菡萏的身上,俨然人事不省,她顿时惊叫:“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菡萏顺着她的叫声,也跟着叫了两声姑娘,一边叫,一边凑到曲思耳畔,将阮楹的意思说了。 曲思这才松了口气,腿都有些发软了。 姑娘没事就好。 菡萏担心一会儿她带人过来,曲思演的不像,便提点道:“我这便去前面找人来救姑娘,你好好守着,姑娘这回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曲思从她那里接过人,揽住阮楹的肩头,见自家姑娘软软无力,心里立时难受起来。 可不是受了大委屈么? 要不是来大皇子府赴宴,也不会遇上阮娴,如果没遇上阮娴,也不会受这番算计。 这还亏得姑娘自己警惕,要不然,真要着了对方的道! 她又恨又气又内疚,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那你快去!” 赶紧找大夫将姑娘救醒,哪怕是计谋,姑娘肯定也不喜欢自己这般模样。 菡萏见状,没再多言,转身便往外头跑。 一边跑还一边将自己的头发稍稍弄乱了些,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便冲向举办宴会的花厅。 “郡主,云晴郡主,快救救我家姑娘!” 不多时,菡萏便形容狼狈的跑到了花厅前。 她人在外头,呼救声业已传进厅内。 云晴郡主自然能听出她的声音,面色大变之下,腾的便站起身,带人 大步向外迎去。 大皇子妃也是脸色一变,连忙紧随在她身后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又是何人在呼救? 其他夫人贵女也坐不住了,面面相觑后,纷纷起身。 菡萏一见云晴郡主,便扑在台阶前,“郡主!我家姑娘在暖阁昏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还有大夫,可否叫了大夫去给我家姑娘诊治!” 第1099章 给乐平一个交待 如果说大皇子妃之前听到声音,还在暗自腹诽,谁人竟然敢在大皇子府里这般大呼小叫,什么芝麻大的事便叫起救命来,扰了众人的兴致,那么在看到菡萏,认出她是阮楹身边的丫鬟后,大皇子妃顿时惊的整个人都僵了片刻。 直到听说要大夫,她方才猛然回过神来,立时急声唤下人,去将府里的大夫请来,带去暖阁。 云晴见状便没再多说,只让人连忙将菡萏扶起来。 一边向暖阁的方向走,一边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菡萏便按照之前同阮楹商量的,解释了一番,“我家姑娘起身时便觉得头晕,还当自己起得快了,并未在意,可向前走了数步,便突然晕了过去……” 云晴眉头紧皱,“人事不省?可还有旁的症状?” 菡萏摇头,“暂且不知,奴婢见姑娘昏了,心慌得紧,便急忙来求救……” 云晴阴沉着眉眼道:“阮娴呢?她在何处?” “她方才便带着丫鬟离开了。”菡萏绷着小脸说道:“奴婢本以为她是回了花厅,不想却没见着人。” “她可有何不妥?” 菡萏回忆了片刻才道:“她非要以茶代酒,敬我家姑娘一杯,说是喝了茶,从前的事便揭过了,日后再不做对不起阮家的事。” 云晴顿了下,怒道:“定是那茶有问题!” “奴婢现下想着,多半是如此。只不过她当时言辞恳切,仿佛真的悔悟了,我家姑娘这才信了她,哪知道……”菡萏抹了把眼晴,小声道:“奴婢当时若是拦下便好了。” 云晴叹道:“这也怪不得你……” 阮娴就算被赶出阮家,身上毕竟流着阮家人的血。 阮楹的位置又极为微妙,阮娴说悔悟,她就算心里不信,面上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否则事情落到旁人的眼中,便会觉得她是见不得阮娴改好,怕夺了她的位子。 云晴很能理解阮楹的心情,那阮娴恐怕也是仗着这一点,才对她百般针对,有恃无恐。 她暗道了一声“可恨!” 这阮娴和宋枥,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讨人嫌得紧,所以才会凑到一起,但凡跟他们沾边的,那就绝无好事! 说着,思忖着,暖阁也到了。 她们刚进去,府里的大夫也带着侍童由下人引着匆匆起来。 之后大夫诊过脉,又检查了一番桌上的茶壶茶盏,十分笃定的道:“县君是被下了迷 药,这迷 药霸道的紧,用过之后不但会令人昏迷,还会令人身体虚弱。所幸用的不多,只消唤医女前来扎上数针,便可使县君醒转。只不过这之后还需好好将养些时日,方能恢复如初。” 这话出口,云晴郡主和大皇子妃不由都松了口气。 大皇子妃立刻吩咐道:“快去请郑医女前来!” 下人应声而去。 大皇子妃又连忙道:“屏风后有处软榻,不如先将乐平送过去倚上片刻,等郑医女前来,不然坐在这里太不舒服了。” 菡萏谢过她,曲思便半扶半抱的将阮楹送到了软榻上。 云晴跟过去,看着她被安顿好了,低声同两个丫鬟道:“你们就在这里守着你们姑娘,旁的不用管,我在厅里盯着。” 曲思和菡萏连忙点头。 云晴这才转身出来。 暖阁里不止有大皇子妃,还有其他夫人和贵女,女客中不少人都跟了过来。 云晴出来之后,丝毫没有替阮娴遮掩的意思,当即便道:“大表嫂,这茶水送来时,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否则不会茶壶和另一只茶盏都干干净净,所以肯定是茶水送来之后,阮娴不知使了何等法子,将迷 药下在了乐平的水里!这件事,您可一定要给乐平一个交待!” 第1100章 就这么算了吧 大皇子妃见云晴郡主替自家说话,心下松了口气。 方才她还在担心此事。 若是不将这话说在明处,万一旁的客人误会是自家府上有问题,岂不是太冤枉了! 想到阮娴,她登时咬牙切齿,“云晴你说的没错,定然是阮娴对乐平怀恨在心,所以才这般害她!” 说着,她心思一转,又道:“此女太过歹毒,用了这般下作手段,甚至还想嫁娲我们府上,亏得云晴你聪慧,一下子便分辨出来了。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乐平和阮侯爷了!” 云晴沉默了两息,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只是她心里仍有些不大明白。 按说阮娴给阮楹下药,是该嫁娲大皇子府上的,可不知为何,她却偏偏留下这般大的漏洞,只阮楹一人的茶盏有问题……这凭谁看,都会觉得茶水送上来时是没问题的啊! 想不明白,她只能将之归咎于阮娴太蠢了。 云晴不知道的是,阮娴原本的确是想这么做的。 只不过,她之前不好下手,便打算将阮楹迷晕,再趁着曲思去查看阮楹情形时,趁机将她打晕,之后再将剩下的药混入茶壶和她自己的茶盏中。 可惜这一切还没开始,就被阮楹尽数破坏掉了。 后来她和丫鬟都中了幻丹,根本分不清现实,自然也就忘了这一桩。 所以实际上,大皇子妃这么说,本人更多的是为了加重阮娴的罪名,但实则还确实没说错。 现下,大皇子妃和云晴郡主说话间,已经得出结论。 其他夫人贵女听着,也觉得没毛病,纷纷跟着应和。 之前在花厅,阮娴对阮楹恶意满满,哪怕她心里是想隐瞒,只表现出楚楚可怜被欺负的一面,但大家谁也不傻,仍是看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趁着单独相处的时机,给阮楹下药,再借机嫁娲大皇子府……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兄长都能陷害的女子,绝对能做出这种事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纷纷谴责起阮娴。 这时候,郑医女来了。 她给阮楹用过针,阮楹终于悠悠醒转。 睁眼便看到自家丫鬟,阮楹眨了眨眼,有片刻的迷惘。 菡萏最是机灵,见状不待她开口便哑着嗓子,握着她的手道:“姑娘您别怕,您方才是中了迷 药昏过去了。诸位夫人和姑娘们很担心您,都在等着呢,大皇子妃还特意请了大夫给您诊治,又命府中的医女为您用了针。说是只消再回府好好养一阵,便能无碍。” 闻言,阮楹彻底清醒过来,也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同时意识到那些女客都在厅里,她微微点了下头,“扶我起来吧。” 菡萏和曲思一左一右的扶起她来,阮楹迟疑着问道:“你说迷 药……是怎么回事?” 屏风另一侧,听到她的声音,云晴连忙转过来。 见她除了虚弱些,脸色苍白了些,似乎确实没有其他问题,不禁后怕的拍了拍胸口:“你别急着动了,再歇一阵,这种时候没人挑你的理,只管放心!” 顿了顿,又道:“至于迷 药,定然是阮娴下的,你且放心,我大表嫂会主持公道,给你个交待!” 阮楹望着她,扯了扯唇角,“郡主,多谢您,不过既然我没有大碍,此事便这么算了吧,也免得令大家为难。” 第1101章 大好机会 谁不会作戏呢? 不过阮楹不想象阮娴那般,只会装小白花,扮可怜,她要装,就装大度。 而装大度的效果肉眼可见。 大皇子妃原本就在屏风的另一边正等着阮楹醒来,想同她好好说一说,她会昏倒绝非大皇子府中人所为,乃是阮娴的手笔,叫她不至于对大皇子府生出嫌隙。 闻听她这话,大皇子妃登时坐不住了,当即便转过屏风,义正言辞的道:“乐平,你这话便是小瞧大皇子同我了,虽说是阮娴意图谋害你,可这里是大皇子府,她这般作为,我定是要同大皇子说道一番,好叫他寻了四皇弟,仔细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如此对待我们的贵客!” 阮楹听出来了,大皇子妃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向宋枥发难。 正合她意。 心里这样想,阮楹面上却露出些为难之色,“您的好意,我是明白的,只是这般会不会得罪了四皇子?您许是知晓的,四皇子因着阮家不允阮娴进他府中为妾的事,一直对阮家存着芥蒂……前些天偶然在宫中见了一面,还对我横眉利目的喊打喊杀,为此还受了罚,再加上这回的事,只怕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这些事,大皇子妃自然是知道的。 但外面那些夫人贵女可并不尽知,因此听阮楹这么一说,个个露出隐隐诧异的神情,彼此面面相觑。 竟然还有这种事? 那这四皇子未免太奇葩了吧? 大家都不是傻的,听到这里自然明白,只怕阮娴当初不顾一切非要跟着四皇子,这其中大有文章! 四皇子哪里是因为阮家不同意阮娴为妾而记恨啊,分明是因着纳了阮娴,却没得到阮家的支持,反而令得阮家决然将阮娴出宗而怀恨在心啊! 折腾这么一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自然没好生气! 当然,饶是如此,在宫中便对乐平喊打喊杀,那可太过份了,简直不给自己留体面。 难怪前几日被削减了封邑,当时对外只道是他宫中失仪,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些夫人贵女们互相使着眼色,不禁心下鄙夷。 难怪陛下不顾一些朝臣的反对,执意废太子,倘若四皇子是这般人品,那当真是不堪为一国之君! 几句话的功夫,宋枥在众人心中的风评再次下降。 甚至有些人不禁暗自猜测,阮娴下药的行径,会不会是受四皇子指使,故意想令乐平出丑? 至于为何下的药只是令乐平昏倒,而并无太大损伤,反而曝露出阮娴,众人也很轻易就想明白了,这自然是因为四皇子根本就不在乎阮娴,只将她当刀用啊! 毕竟阮娴是姓阮嘛,闹出丑事,阮娴固然没脸,可同时也会令阮家不自在。 但又不能真的将乐平弄出个好歹,否则以阮家对乐平的宠爱,这就算是结了死仇,对他反而不利! 啧,这么一想,四皇子的所做所为更加令人作呕了。 简直是又蠢又毒嘛! 有这般想法的不止是诸位夫人和贵女,包括大皇子妃在内,都觉得此事同宋枥只怕脱不开干系。 因此大皇子妃扬声道:“不管从前如何,可那阮娴身为四皇子的侍妾,在大皇子府做出这等事,那定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乐平啊,此事你就不必多想了,只管听我的便是。” 阮楹象是被她说服了,缓缓点下头。 她虽然不知今日在场之人心里所想,但看大皇子妃的神色,也能猜度出一二。 心下满意,她口中叹道:“那便劳烦您了。” 第1102章 人人都八卦 大皇子妃严肃的点点头,叮嘱阮楹再多歇一阵子,转身便走到厅堂里,准备派人去将阮娴带过来,顺便再让人通知大皇子此事。 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好好利用。 四皇子虽然被夺了太子之位,可听自家殿下说,父皇对他似乎并不像意料之中那般不喜。 也就是之前因着阮楹的事,才生了回气,处罚了他。 可难保四皇子不会再进宫献殷勤,好叫父皇不再计较,又重新宽容待他。 四皇子虽然不再是太子,可对帝位仍有觊觎。 且心性阴毒,又放得下 身段,擅于讨好父皇,所以,仍然不能小觑。 倘若能借此事打击到他,那情势必然对自家殿下更有利! 大皇子妃坐在上位,心中不断的盘算着。 可等到她派去寻阮娴的人回来后,在她身边一阵耳语,大皇子妃登时脸色大变。 她猛然起身,只仓促的留了一句,“诸位先坐着,我有事去去就来!”便急步离开了暖阁。 众人一时都有些懵。 “这莫不是出事了?” “是啊!大皇子妃这般急匆匆的,脸色也难看得紧,只怕是出大事了!” “那下人不是派去寻阮娴的吗?难不成是她又做了什么?” “没错,正是方才离开那下人!天呐,这阮娴怕不是疯了,她真当大皇子和大皇子妃是好欺负的不成,偏可着在这里寻麻烦!” …… 大家一时议论纷纷。 阮楹倚在榻上,一边竖着耳朵听她们说话,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到了这会儿,阮娴身上的药力应该也差不多散了。就不知她到底做了何事,令大皇子妃脸色难看?不过那本是陷害自己的招数,后宅之中,也就那么几样,大抵还是同男人有关…… 她是爬了哪位宾客的床? 阮楹越想越心痒,真想亲眼去看看阮娴眼下的状况。 恰在这时,陪在她旁边的云晴按捺不住的挪着软凳,凑过来对她轻声道:“肯定是阮娴那贱婢没做好事,我方才可是瞧见大表嫂出门时的脸色了,难看得吓人!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瞧瞧?你的身子……” 阮楹招手唤丫鬟将她扶起来,边道:“郡主,我的身子不打紧,咱们能过去看看发生了何事么?倒不是别的,我总觉得她给我下药,不止想让我昏倒出丑这么简单,只怕之后她做了恶心事还要牵扯到我和阮家!” 云晴心下一凛,“这还真有可能!” 她连忙也上手去扶阮楹,“你这么一说,咱们还必须得去看看!” 至于说这是大皇子府,不好随便走动的问题……云晴转了转眼珠,悄声道:“外面那么些人呢,大家一起去不就得了,法不责众嘛!” 阮楹也是这般想的,闻言便颌首赞同。 她们很快从屏风后出来,云晴便招呼诸位夫人贵女,“我见大表嫂走的匆忙,心下十分担忧,打算带乐平一道过去瞧瞧,倘若真是那阮娴再生事,我们去了,也能帮大表嫂作个证,一切都是那阮娴在作妖!诸位若是愿意作证的,也可同我们一道。” 言罢,也不等诸人回应,便扶着阮楹向外走。 她越是摆出这般“你们愿意去就去,不愿去便拉倒”的态度,在座的夫人和贵女们便越是按捺不住。 谁还没有一颗八卦的心了? 既然有郡主和县君带头,那她们也跟着去,想来也不算什么了。 如此一想,众人便三三两两陆续跟了上去。 第1103章 做个证人 大皇子府的下人不是不想阻拦这些女客再往内院走,奈何有云晴郡主打头,她吩咐下人带路,只道大表嫂若是责怪,她便一力担当。 下人们一听这话,便知是拦不住的,只得引着她们进去。 众人来到一处挂着“静心院”匾额的院落,这时,阮楹感觉到搀扶着自己的曲思轻轻在她手臂内侧按了三下。 她不着痕迹的微微侧头。 曲思瞥了一眼那院落,又冲她眨了眨眼。 阮楹顿时明白了,之前,她命曲思跟着阮娴,对方应该就是进了这里。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曲思还做了些其他的事。 譬如一路跟着阮娴和那丫鬟过来,见有侍卫往这边巡查,有可能发现她们的时候,曲思悄悄往相反的方向扔了几颗石子将对方引走了。 又譬如,在阮娴二人来到院子门口,仿佛在等待什么人接应似的,曲思便已经提前翻进院子里,将匆匆往院门处走的下人打晕,然后藏起来,自己用帕子掩着脸为阮娴她们开了门,送她们进了院内的正房内。 所幸这院子似乎下人极少,她们这番折腾竟也没引来其他人。 曲思顺势观察了一番,见附近应该都不会有人出来打扰,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见阮娴她们的作派便隐约明白她们是想做什么了。 多半是通过安插在大皇子府的内线, 提前得知,会有某位男客来这边小憩,所以阮娴这贱妇最初的盘算,应该是将自家姑娘迷晕后送来这里…… 想明白之后,曲思心里愈发恨了。 她一点也不后悔自己从中做的手脚,甚至她满心盼着老天能够开眼,顺利让阮娴自食恶果! 而现在,一众人来到静心院,还未进去便听到男子隐约的怒吼声,“说!你这不知羞耻的贱 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打头的云晴听到声音顿时一愣,侧头低声道:“是我大表哥!” 竟然是大皇子? 阮楹和曲思都听到这话,两人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阮娴是想陷害她同大皇子…… 曲思不由心下一阵庆幸,还好姑娘提前有防备,还好给阮娴用了幻丹,否则,说不定现下中招的就是自家姑娘了! 阮楹则动了动唇,“大皇子说的贱 人,该不会是指……” 她没说出阮娴的名字,但云晴已经领悟到了。 她额角抽搐了片刻,才咬着牙道:“她,她不会?!” 关键是,她图什么啊? 她已经是宋枥的人了,难不成,又跑到这里来爬大表哥的床? 这是疯了吧! 云晴顿下脚步,有些迟疑了。 之前,她再如何也没想到阮娴会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若是其他的丑事,又或者里面的男子不是大皇子,那她过来看个热闹,添油加醋一番,倒也没什么,可她如今是带着一群女客来看大皇子的热闹,这未免太过了。 “那我们还进不进去啊?” 阮楹也想到这个问题,她不想连累到云晴被大皇子夫妇记恨,便小声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委实没想到阮娴会……总之,我们还是回去吧!” 云晴吐出一口浊气,正想应了,这时静心园里却出来一名年轻的仆役,看穿着,应该是大皇子身边服侍的。对方先是向云晴等人行了一礼,随即便道:“郡主,县君,各位夫人,姑娘,我家主子听说你们过来了,便命小人请诸位进去一坐,也好做个证人。” 第1104章 这辈子都不用开口了 阮楹闻言顿时意识到,大皇子应该没有同阮娴真的发生什么,所以他想借机将事情闹大。 他同大皇子妃果然不愧是夫妻,两人面对今日发生的事,都选了同样的处置方法。 挺好。 这也正合了阮楹的意。 云晴也暗松了口气,应道:“咱们原是怕出事,想来瞧瞧能不能帮上忙,只是到了这里又发现似乎不大合适。不过如今大表哥叫咱们进去作证,那咱们便进吧!” 后面跟着的夫人贵女也掩下八卦的赧然,连连称“是”。 那下人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诸位,诸位请。” 众人随着他进了院落,直接被带走正房的厅堂。 阮楹被丫鬟扶着,紧跟着云晴,她们一进厅堂,就见阮娴和她的丫鬟缩在角落里,阮娴埋着头正在嘤嘤哭泣,那丫鬟虽未哭,但也是垂着头,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两人的衣衫和头发都略显凌乱,让人很自然的联想到一些不雅的情形。 坐在上首的大皇子衣着也不甚整齐,甚至,他的腮侧还有几道轻微的新鲜抓痕……他的脸色铁青,恶狠狠的瞪着阮娴,仿佛想扒了她的皮似的。 而他身边的大皇子妃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看到云晴和阮楹等人进来,她深吸了口气,起身迎上来,还未开口时,脸上便布满了苦笑。 在云晴和阮楹要施礼时,她连忙拦下两人,带着她们和一众女客准备去一侧落座,嘴上还道:“这情形,我不必多说,你们想来也看出是发生何事了?我都不知天下居然还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妇人,简直是……” 话未说完,之前一直哭个不停的阮娴突然抬起头来,她的目光直直的对上了阮楹,然后突然爆发的尖叫着扑过来。 “是她!是阮楹这贱 人害我!一切都是她捣鬼!!” 她的尖声几乎刺穿人的耳膜,令大家都不适的皱了皱眉。 自然,她是无法接近阮楹的,还未到近前,就先被大皇子府的下人拦下了。 阮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一双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她怒道:“得知是你给我下了药,我便猜到你不安好心,如今果然来攀扯我!你真是无耻到了极点!” 见阮娴瞪大眼睛,气咻咻的还要说话,她转头便道:“曲思,去掌她的嘴!告诉她再若敢污蔑我,甚至以她做的那些糟污事陷害阮家,我便让她这辈子都不用开口了!” 曲思响亮的应了一声,大步过去,直接便朝着阮娴的两颊招呼过去。 “啪啪”的打脸声响在厅堂里。 曲思掌掴了她十余下,见阮娴的脸被打得红中发紫,眼神都有些涣散,便立刻停了手。 她可不能打人打坏了,打坏了,她还怎么为她自己所做的事承担后果? 曲思收起手,冷声道:“阮氏!你再要胡言乱语栽赃我家姑娘,诋毁侯府,那我家姑娘可不会再为你留情面了,你曾经做过的那些腌臢事,怕不是好日子过久了,都忘了不成?真当我家姑娘会容忍你一辈子吗?你若不怕事情闹得人人皆知,你就尽管来!” 闻听这话,原本被打得昏头昏脑的阮娴骤然一凛。 这是什么意思? 腌臢事……是指什么? 难不成,她竟知道成凤楼的事? 阮娴胸口发紧,满腔的骂语,满心要将事情都推到阮楹头上的心思,顿时被吓得吞回了肚子里。 第1105章 爬大皇子的床 阮娴眼中划过一抹深深的恐惧,一时间再不敢出声。 曾经在成凤楼做过青 楼女子的事,是她极力想忘记的污点。 本以为宋枥已经杀人灭口,且将痕迹都扫清,再不会有人知晓过去那段事,但曲思的话,却令她有了非常不好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见她消停下来,曲思便回到了阮楹身边。 此时,厅堂里的人神色不一。 有人惊讶,有人若有所思,也有人看呆了…… 阮楹没理会太多,直接向大皇子和大皇子妃福身赔礼,“臣女僭越了,有两位殿下在,臣女原是不应自行其事。只是这阮氏实在太过可恨,不但给臣女下药,还意图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污水泼到臣女身上,臣女实在忍她不得,一时冲动,这才……” 她说着,身形便有些摇晃起来。 大皇子妃知道她是才扎针清醒过来,恐怕是体力不支,她看了大皇子一眼,两人便有了默契,连忙转过头道:“乐平你快别这么说,先起来,先坐!大家都坐下说话!” 安顿众人落座,她方才接着道:“乐平,你消消气,你的心情,我和我家殿下都能理解,任谁碰上这等事,也无法心平气和。这人……打了便打了,也是她该打!” 她叹了一声,又同众人道:“莫说乐平想打她,便是我,都想抽她一顿!这静心院,本是我家殿下小憩的地方,方才在酒宴上喝多了,头昏脑胀的便到这边来想透透气,顺便醒酒,哪里知道,一过来便在卧房里发现了这两个贱胚子!” 大皇子妃恨恨的指向阮娴和丫鬟,“起初我家殿下还没认出她们是何人,只当是府里不规矩的丫鬟,当即便恼的要将两人踢出卧房,这阮氏却不肯罢休,反口就说我家殿下非礼她,还敢上手伤了我家殿下……你们说说,怎会有这等事?” 众人闻言,纷纷露出震惊的神情。 这阮娴……竟是想爬大皇子的床? 可她不是四皇子的侍妾吗,而且还身怀有孕……她是有多自信,觉得大着肚子,大皇子也能瞧得上她? 还是说,这根本从头到尾就是在陷害? 大皇子坐在那里,越想越不快,忍不住猛的拍了一计桌子,喝道:“阮氏!你明明是四皇弟的侍妾,却跑到本殿院内的卧房来,你将本殿当成什么人了?真是下贱!你还不老实交待,为何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丑事?” 阮娴正捂着脸哭,听到这话,心里更慌。 她还没从这一系列的突变中回过神来,明明,她是将阮楹送到这里来了啊! 之所以来到今日的宴会,就是因着她向宋枥献计,要将阮楹和大皇子送作堆……只要将他们两人凑到一起,再带人来看到他们纠缠的场面,这计划便大功告成! 可想而知,无论他们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什么,但大皇子与未来的岑王妃私通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京城,这两人不但是声誉大损,还必将承受岑王的报复,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身败名裂,再无翻身的余地! 计划是如此,可现下,她却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噩梦。 醒来之后,被送到这里的人成了自己! 他们还口口声声的指认她爬了大皇子的床…… 天知道,那个时候,当她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是酒气熏天的大皇子,甚至还看到对方向自己伸出手来,她有多怕! 也是在此, 她才会想也没想,就一边尖叫一边伸手挠了过去…… 直到她被推搡到厅堂后,阮娴才发现,事情同自己想的大不一样! 第1106章 叫人来围观 阮娴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眼下这般。 让她怎么说?又说什么? 方才看到阮楹,她的确在那瞬生出个念头,想要将一切都推到阮楹的头上……不,不是推,一定是她搞鬼! 阮娴一边用力回忆着,一边咬牙切齿的想道:就是在暖阁,阮楹喝下那杯掺着迷 药的茶水之后,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虽然她想破头也不清阮楹到底是怎么做的,但除了她,还会有谁? 可,曲思的话,却令她不敢再多说。 万一,她们真的知道成凤楼的事,万一,她们真的不管不顾在这里公开说出那些事,那自己哪里还有命活下去! 单是宋枥,就不可能再容忍大家都知晓,他身边有个做过青 楼女子的侍妾! 阮娴想着,不由打了个冷颤。 大皇子见她只是哭,却不肯说话,心下愈发烦燥。 这时,下人来报,说是四皇子请来了,不过…… “殿下,来的不止是四皇子,还有二三两位皇子,以及几位男宾客!”下人低声禀报道。 大皇子动了动眉梢,心下冷笑。 宋枥还真是连脸都不要了,指使他的侍妾来爬他的床,再叫人同他一道来围观? 他倒不耻于头上一片绿! 是了,若自己真醉得狠了,方才说不定就同阮氏成了事,到那时,宋枥的一片绿只会得到旁人的同情,而他才是那个被众人谴责,没伦理的东西! 真够狠的。 父皇曾经寄望的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为了权势地位,对他这个大哥下起手来,那真是丝毫没有手软,怎么下作怎么来! 大皇子深吸了口气,吩咐道:“无碍,一起请进来吧!” 正好,众人齐聚一堂,把事情彻底说清楚! 下人应声下去。 大皇子转头同女宾客解释说,其他几位皇子来了,还有几位男宾客,她们若是介意,可先去后堂稍坐。 闻听这话,有几位姑娘觉得不便,便起身去了后面。 云晴和阮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动。 云晴是郡主,身份高,不大在意这些,旁人也不敢多说,而阮楹是已经定了亲,再者,事情与她也有些关联,因此她肯定不会躲开。 很快,下人便带了三位皇子并数名男宾客进来。 阮楹看过去,突然发现了自家大哥的身影! 而阮少卿一进来,便不动声色的四下打量了一番。 看到阮娴时,他眉心一拧,神情更加严肃了几分,不过很快就转开目光,看到阮楹,发现她似乎有气无力,面色格外苍白,他眼中顿时流露出担忧。 阮少卿正准备同众人见过礼后,便去问问阮楹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身子不适,可还不等他拱手行礼,宋枥看到厅堂里的影像与他所想大不相同,心头登时一沉。 在他以为,满身狼狈站在角落里的人应该是阮楹才对! 之前他已经同阮娴反复推敲过细节。 先由阮娴将人迷昏,然后送到静心院,这里有他早就安插下的眼线。 那眼线接手阮楹后,自然会将她送到老大平时歇息的卧房去。 而他要做的很简单,来时特意带了陈年的梨花酿,再示意自己的人陆续上前向老大敬酒,将他灌个八分醉。 老大不想在人前丢脸,必定会回静心院稍歇醉酒。 到时他的眼线便会在屋里燃上无声无味的催 情香,叫老大和阮楹成事。 再之后,便是阮娴寻机带女客们过来看戏了! 这计划,当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并不难做到。 反正在宋枥看来,是如此。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这么点事,阮娴都做不好。 “殿下!您终于来了!殿下救我!” 瞥了一眼端正坐在一侧的阮楹,再看向哭哭啼啼向自己奔过来的阮娴,宋枥一时间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第1107章 当面对质 宋枥心里恨极了阮娴的蠢,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做出震惊的模样,将抱着肚子笨拙奔过来的阮娴扶住,又连忙脱了外套将她裹住,紧蹙着眉头斥道:“胡闹!你怀着身孕,岂可如此跑动?再则,你这般……到底出何事了?” 阮娴泪眼朦胧的并未看清他眼底的冷意,只听他这样说话,似乎仍是担心自己的,她不禁微微松了口气,哭哭啼啼的道:“殿下,妾身冤枉啊!妾身想同县君单独说说话,原是为着向她赔不是,哪里知道,话都没说几句,一盏茶喝完,妾身便昏昏沉沉,再醒来后,便是在这里……妾身都不知这是何处,便看到大皇子,生出误会来!” 这么一说,倒是将她身上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话里话外的,都是在暗指,阮楹才是主导此事的罪魁祸首! 厅中众人不知情的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下意识的来回看向阮楹和阮娴,而知情的,则是满面难以形容的表情。 这阮氏……简直是恬不知耻啊! 倘若不是之前阮楹昏倒,丫鬟去花厅求救,后有大皇子妃唤来大夫先行诊断,并检查了一番茶具,且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还真指不定要被她将黑白颠倒了去! 大皇子当即便怒道:“屁的误会,老子想去卧房小憩,分明看到你和那丫鬟就在床榻边躲着,倘若不是老子警惕,怕不是就着了你的道!你倒是说说,这是何种误会,你又如何昏沉的?!” 虽然几位男客也猜到大概是这么一回事,可大皇子就这么大咧咧的说了出来,还是令一众人震惊了。 或明显或隐晦的古怪目光看向阮娴。 肚子这么大了居然还有这等心思? 宋枥面色一变,“大皇兄,慎言!” 大皇子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惧同他撕破脸,冷笑着道:“老四,不是我要慎言,而是你这侍妾要慎行!也不知你是如何管教的,区区一个侍妾竟然如此大胆,将我这皇子府当成什么地方了,那般下作行径也敢使出来,这才叫人意外!” 宋枥越听脸越黑,“大皇兄!事情到底如何,还未查明,你便一口咬定是阮氏不规矩,且口出恶言……我倒是想提醒大皇兄一句,即便你我之间有些不虞,可也不必使出这等手段来!” “哈?”大皇子被气笑了,“我使手段?照你这意思,你这侍妾本该在花厅参宴,却莫名其妙跑到这静心院,甚至还进到我 日常小憩的卧房里来,倒是我的错了?” 他们兄弟二人争执起来,旁人一时不好插嘴。 阮少卿便抽了这个空子悄悄来到阮楹身边,悄声问道:“莺莺,你的脸色怎地如此苍白,可是身子不适?到底发生了何事?” 阮楹连忙摇摇头,“大哥不必担心,我没有大碍……” 只是说到发生了何事,她略有迟疑。 之前一直没出声的菡萏知道有些话自家姑娘不好说出口,因此一脸委屈的上前插言道:“大少爷,您不知道,姑娘脸色这般难看,皆是因为那阮氏!她先是在宴席上挤兑姑娘,非要同姑娘单独说话,姑娘不得已随她去了暖阁,哪知她丧心病狂在茶水里下了迷 药,害得姑娘不多时便昏迷不醒,亏得大皇子妃和云晴郡主带着诸位夫人和姑娘们过来相助,又请了大夫来诊治,特意让医女给姑娘用了针,姑娘这才醒过来。不过大夫也说了,这药性霸道,姑娘回去之后,还需好生休养才可恢复。” 第1108章 早有预谋,心怀鬼胎 菡萏说的不急不缓,务求每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她的余光留意到大皇子和宋枥那边已经停下话音,想必这两位也在听着她所说,不过她仍是不慌不忙,说到最后。 “大少爷,奴婢可没说谎,姑娘原本好好的,就是在喝过阮氏敬的茶之后,不长时间才昏倒的。后来大夫也检查过了,说是只有姑娘的茶盏里被下了药。茶壶和阮氏的茶盏都是干干净净的,这要不是她所为,还会是谁?” 阮少卿听得怒气上涌。 好个阮娴! 迷昏莺莺,又跑来爬大皇子的床,然后再把事情推到莺莺身上,她倒是好算计! 想到自己被陷害同青 楼女子过夜那桩事,阮少卿就觉得这种事情,绝对是阮娴能做出来的! 他气得双目都些微充血,转身便愤怒的瞪向阮娴。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枥便侧头斥道:“放肆!你这贱婢,当着我的面就敢出言污陷,谁给你的胆子!” 说着,目光还阴沉沉的划过阮楹那张清丽动人的面庞。 些许的苍白,倒令她显出几分平日没有的柔弱。 但在宋枥的眼中,只觉得更加可恨了! 定是这贱 人有所察觉,坏了计划! 原本预想的大好局面没有出现,反倒令老大占了优势,甚至连一个奴婢都敢出言辱及他的女人! 好个阮楹! 宋枥心中痛恨阮楹,阮楹又何尝不是,听他居然还敢骂自家菡萏,顿时要开口。 不过阮少卿伸手阻止了她,自己上前一步,冷厉着面容道:“四皇子这话说的蹊跷!我们侯府的奴婢都受过精心教导,断不敢在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污陷旁人。她即这么说,当是事实,否则,见证此事的大皇子妃同云晴郡主,甚至诸位宾客也不会容她胡言。可您瞧见有谁提出异议?” 话音落,厅内无人出声。 宋枥尴尬又难堪,一时只能咬紧牙冠。 阮少卿却不算完,他又向大皇子妃和云晴郡主拱手道:“还请殿下同郡主直言,菡萏所言,可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当然没有!她说的都是真的!”云晴郡主当先发声,又将菡萏惊慌去求助的事补充完整,然后道:“这丫头或许没有亲眼看到阮氏下药,但这事情不是明摆着的吗?当时在暖阁的,只有乐平和阮氏,以及她们两人的丫鬟。” 她边说边看向宋枥,似笑非笑的道:“四皇子总不会说,是乐平自己给自己下药吧?” 听到这话,宋枥眯了眯眼,寻着个由头,冷哼道:“既是没有亲眼所见,那便何种可能都有!” “哦?”云晴心下大骂此人果然无耻,面上敛了神色,冷冷的道:“那四皇子倒是说说看,倘若此事不是阮氏所为,她为何不留下,以证清白?她又为何要仓促离开暖阁,离开也就罢了,她合该到花厅来报信,再甚者,到前院去找你,那也算是勉强说得过去,可她都没有,反而跑到大表哥平日里小憩的院子里来……” 她一字一顿的道:“这分明是早有预谋,心怀鬼胎!” 这八个字太精辟了,众人闻言无不露出赞同之色,甚至还有人对宋枥露出鄙夷之色。 乐平县君根本没有理由给自己下迷 药,这听起来就是个笑话! 至于那阮氏,她若不是早有预谋,哪里会趁着乐平晕倒的时候离开,潜进静心院来? 很明显,这一切就是她谋划好的! 第1109章 送客 众人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二皇子见状,清了清嗓子,出声道:“大皇兄,这守着静心院的下人,可唤来一问。阮氏如何能够不惊动旁人进来,甚至……咳,还进到了卧房?还有,她若真从暖阁过来,无论是她自行前来,又或是旁人将她带来,这一路可也不算近了,不如让人去询问一番府中的侍卫,看可有人瞧见。总之,须查到确凿的证据,才能有定论。” 大皇子微微颌首,“已经命管事去查了,很快便会有结果。” 这时三皇子温声建议:“大哥,既然还需要些时候,不如便让诸位客人散了吧?这总归是家事,不好劳烦诸位宾客一道等着。” 大皇子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旋即才缓缓道:“三弟说的也是。” 转头对众人致以歉意,表示今日的宴席出了这等事,扫了大家的兴,日后有机会,他再摆席赔罪,总之,今日就到这里了如此云云。 诸位宾客,尤其是女客们心下十分失望。 她们等在这里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八卦刚到一半就不让她们看下去…… 这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人家主人都说出送客的话,更何况这里是大皇子府,她们自然不好强留,只得起身还了礼,陆续随着下人离开了厅堂。 前院还有些男客,也需招呼一番,二皇子和三皇子对了个眼神,同大皇子说了一声,便往前院去,代他送客。 除此,身为当事人之一的阮楹自然是不能走的。 她留下,云晴郡主和阮少卿自然也不会走,便坐在她旁边,一道等着。 阮少卿突然想起来一事,低声问道:“莺莺,你大嫂呢?” 出了这么大的事,杨氏怎么不在? 阮少卿心里不舒服,母亲不在,杨氏是长嫂,她合该在宴席上多照顾着莺莺,倘若她能上心些,不让莺莺同阮娴单独说话,兴许就不会被算计了! 阮楹约摸猜出她的想法,连忙解释道:“大嫂之前遇着位手帕交,对方似乎是有些麻烦要寻大嫂帮忙,她们便先行离开了,我原是想打发人同大哥说一声的,可是后来遇着阮娴,没顾得上。” 顿了顿,她又隐晦的道:“今日之事,就算是大嫂在,也难改变。” 阮少卿微怔,很快就明白这话中的意思。 阮娴做的这些事,又不是巧合,肯定是早就计划好的,她心思狡诈,又舍得下脸皮,就算杨氏在,也未必能阻拦。 只话虽如此,阮少卿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不过这点心思他不会表现在外,便冲着阮楹点点头,“我知晓了。” 他们说话间,宋枥和阮娴那边也已经落了座。 阮娴一脸委屈的低着头,心里却禁不住发慌。 她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现下这般。 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形势对她极为不利。 事到如此,她只能咬死了在暖阁喝过茶之后,神智不清,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哪怕这话她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可一时之间,她根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想到这里,她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宋枥,希望他能给些暗示,或是帮着想想办法。 可宋枥坐在那里,目视前方虚空,手里无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面无表情,竟是让她丝毫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1110章 未免太巧 宋枥看似平静,实则心情极差。 之前说好了,阮娴会将阮楹送到这里来,可最后,出现在这里的却是她自己…… 宋枥不由的去想,这到底是她真的着了别人的道,还是,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想要借此拿住老大的把柄,让老大帮她离开他? 阮娴在四皇子府过的并没有多好,她不止一次想过离开,宋枥对此心知肚明。 不过是府里被他把控得严,她一直没有得逞。 再则,她也舍不得。 尤其是确实阮家绝对不会帮她,而惟一可能帮她的张氏也不知所踪之后,阮娴这才彻底老实下来。 但宋枥知道,一旦有更好的选择,阮娴未必不会心动。 如果她真的投靠了老大,那她所知道的那些秘密,岂不是早晚会被老大尽知? 宋枥越想越心烦,眉目愈加阴沉起来。 而就在众人各有所思的时候,派去调查此事的吴管事也回来了,分别带了静心院的管事和下人,以及两名府中的侍卫。 吴管事向众人行过礼后,沉稳的道:“殿下,守门的下人早被打晕扔在了假山后,方才小人带人寻到他,又将他唤醒……” 说着,示意那下人上前回话。 大皇子打量了片刻,问道:“你是被人打晕的?” “是,回殿下的话,是这样没错。小人正走在院子里,突然觉得颈后一痛,人便没了知觉。等再醒来,便看到吴管事……” 大皇子蹙了蹙眉,“你可看清偷袭你之人的相貌?” 下人连连摇头,“那歹人从身后打晕小人,小人连人影都没瞧见。” 大皇子瞪了他一眼,“废物!滚下去!” 下人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吴管事板着脸又唤了静心院的管事前来。 大皇子眯起眼睛,“有外人进了静心院,你竟丝毫不知?” “小人……小人有罪……”那静心院的管事双股打颤,噗通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解释道:“小人的儿子今早与人冲突,被打断了腿,小人一时心急,便带着几名下人一道回去帮忙。本想着,想着今日府中宴请,殿下许是不会很快过来静心院,这才一时猪油蒙了心!求殿下开恩,饶小人一命!” 大皇子听到这里,已是横眉立目。 竟敢因着自己的私事耽搁府里的大事,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自觉被严重冒犯,同时十分丢脸,当即便要发作对方,阮少卿见状忍不住插言道:“殿下,恕臣失礼了,只是,此事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嗯?”大皇子欲拍桌子的手顿住了。 对啊! 为什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今日出事? 还恰好是他举办宴席的时候! 他收回手,赞同的颌首,“所言极是,这未免太巧了!” 说着,他便吩咐吴管事稍侯便去调查此事的来龙去脉,同时还不动声色的瞥了宋枥一眼。说起来,宋枥今日特地带了陈年的梨花酿,请大家品尝,此事也巧得很呐! 那陈年的梨花酿酒劲极大,自己这般大的酒量,也不过用了三五杯,便觉有些撑不住。 为免失仪,这才被幕僚悄悄劝着先回静心院醒酒。 而他一到静心院,就遇上了阮娴…… 要说这不是老四安排的,他还真不信了! 第1111章 掌掴下跪 宋枥敏锐的察觉到大皇子的视线,不过他只能装作一无所觉,力图平静。 之后吴管事又将两名侍卫唤进来,“他们二人言称看到有人往静心院而来……” “哦?”大皇子精神一震,“说说看!”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便拱手答道:“府中摆宴时,我等正在巡逻,远远的瞧见两名女子往静心院而去,因着隔得远,并不能看清容貌,但隐约可见两人的衣着并非府中人。我等本想上前询问,这时却听到花园方向有异声,因此我等只得先行过去查探。却不料,过去一瞧,便又没了声响,也毫无异常之处。而我等再往静心院去时,发现那两名女子已然不见。我等见静心院并无异样,以为是迷路的宾客,已被带回厅堂,因此便没再理会。” 大皇子挑了挑眉梢,用下颌指了指,“那你们仔细瞧瞧,是不是那两人,角落站着那个,还有椅子上坐着的,四皇子身边这个……” 他大咧咧的指向阮娴和她的丫鬟。 那丫鬟垂着头不敢作声,阮娴只觉羞愤不已。 她猛然转头看向宋枥,宋枥冷声开口,“他们既没有看到容貌,单凭衣着认人,未免太轻率了!更何况,倘若有人居心叵测想陷害阮氏,大可穿着与她相似的衣裳行事!” “哈!”大皇子嗤笑道:“老四,你这是无话可说,所以要强辞夺理?如果你这侍妾真是被人陷害,那为何出现在本殿卧房里的不是别人,而是她?” 宋枥沉默了片刻,“阮氏之前便说了,她被人暗中使了手段,神智不清,之所以会来到大皇兄的卧房,想来也是那陷害之人所为!” 大皇子额角抽搐,沉下面色,“你这是何意?照你所说,我这皇子府竟是任谁都可以来往,任谁都可肆意妄为了?你当我这府里的侍卫都是摆设不成?” 大皇子妃也脸色不好看的接话道:“是啊,四皇弟,你说有人强行将阮氏送到静心院来,可我家殿下看到她的时候,她可没被绑着,神智也清醒得很……甚至在我家殿下要将她赶出去的时候还拼命挣扎,出手伤了我家殿下,可见她自己很清楚,就这么出来,会被处置。神智不清之人会做出此等举动?” “我,我那是刚刚清醒过来,心下害怕,所以才会伤到大皇子殿下,并非有意!”阮娴听到这里实在耐不住了,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大皇子妃眸光阴冷的瞥了她一眼,并不理会,只慢条斯理的道:“四皇弟,看来你府上的规矩确实糟糕的很,我同你说话,这侍妾竟可随意插嘴,巧言令色,企图为自己脱罪……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嫂,皇家的媳妇儿,如此被人下脸面……你既不出声,那我这个长嫂也只能代为管教了!” 说着,她向旁边的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嬷嬷立时会意的上前,将阮娴从椅子上拽起来,当着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掌掴! 打完之后还不罢休,转身来到侧方一脚踹在阮娴的后膝窝上。 阮娴被打得头晕转向,疼痛不已,哪里经得住这一踹,当即便被踹的侧身倒在地上,耳中嗡鸣,一时连声音都听不到。 嬷嬷的一连串动作说时迟那时快,等到宋枥反应过来的时候,嬷嬷正躬身去抓阮娴的头发,要让她规规矩矩的跪好,倒在地上像什么样子。 宋枥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还算温柔端庄的大皇子妃竟然说动手便对阮娴动手,半点不给他面子,甚至不顾及阮娴还怀着身孕,当即便大怒道:“住手!” 第1112章 吵作一团 那嬷嬷明明听到宋枥的吼声,却无动于衷,依旧拎着阮娴的发髻将她拎了起来,强行逼迫她跪好,然后才施施然回到大皇子妃身边。 宋枥见状,愈发盛怒,当即便起身,先咬着牙过去将阮娴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 其实阮娴是被巴掌打懵了,但身子倒没有大碍。 那嬷嬷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出手时自然顾忌着她有身孕,所以那一踹颇有分寸,只让她身侧着地,却并不至于碰撞到肚子。 宋枥不懂这些,不过见阮娴并未说肚子痛,这才稍稍放心。 随即他转头气冲冲地对着大皇子高声道:“大皇兄和皇嫂还真不愧是夫妇,一个污蔑我的侍妾爬床,一个便趁机对我的侍妾下狠手……我知道,大皇兄一向视我如敌,可你有什么怨气只管冲着我来,何必对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这般狠毒?还是说,大皇兄是故意如此授意,就是见不得我有后?!” 这倒打一耙的话,将大皇子气的立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他本就是个火 爆性子,背宋枥这般污蔑哪里忍得下,索性撕破脸皮,指着宋枥大骂起来,“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的事就是你指使的!你为了败坏我的名声,连怀着身孕的侍妾都能推出来,真论起心肠狠毒,我是万万不能同你比的!如今人证俱在,被我抓个正着,你还有脸颠倒黑白?我看你当年跟着太傅学的礼仪廉耻都喂了狗……” 宋枥自然不会任由他说,便冷笑着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毫无证据信口便给我安插上罪名,不过是想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你当谁不知道吗,自从父皇封我为太子,这么些年来你都抓心挠肝的难受,一直在暗地里盯着我想抓我的把柄,在父皇面前进谗言,如今你虽得逞,可见父皇还未彻底冷落我,依旧将我召回了京中,你例按耐不住了,弄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将我彻底击垮,用心如此明显,当谁是傻子看不出来吗?” 大皇子:“……” 两人你来我往,吵的不可开交。 阮少清和阮楹,以及云晴郡主三人对视了一眼,各有所思。 阮楹对宋枥的了解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很快便意识到,与大皇子当众互骂,如此揭底,根本不像宋枥一贯的行事。 可见,他之所以这么做,根本还是想故意模糊重点。 将今日的事,转移到大皇子与他的宿仇上。 不过,哪怕明知对方的用心,以她的身份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插嘴。 所以看着便是了。 转念想一想,宋枥这幅仿佛在市井中与人互骂的作派还真是有趣的紧。 他这也是豁出来了,脸都不要了,务必不能叫阮娴被安上一个如此的名头。 毕竟,此事真要被证实,不说阮娴如何,首先宋枥的名声就全没了。 戴了绿帽子的男人…… 哪怕这不是他情愿的,也免不了会被人耻笑。 更不要说,这还是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结果。 宋枥的自尊心莫名的很高,又哪里忍得了? 相较于她的淡定,阮少卿和云晴郡主就很气了。 他们只觉得宋枥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加的厚颜无耻。 只是同样的,他们的身份也并不适合上前阻止两位皇子的争执。 幸好,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前院送完宾客之后便急忙赶回来了,不过看到厅堂里这两人不顾身份吵作一团,他们俱是眼角一抽。 第1113章 给阮家一个交待 二皇子和三皇子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老大和老四这般不顾体面的模样。 两人不禁都露出微微难堪的神色,然后连忙快步上前。 二皇子去劝宋枥,三皇子则是去阻止大皇子,让两人先消停下来。 在三皇子的规劝下,大皇子慢慢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拔刀砍死宋枥的凶狠念头,闭上了嘴,坐回自己的位置。 半晌,挥了挥手,示意三皇子去落座,自己不会再争执了。 而宋枥这边,也顺势停了下来。 二皇子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对两人的行为,心下也不免有些生气,“大皇兄,四皇弟,你们何至于如此?事情到底如何,派人去查清楚便是了!这般毫无仪态的争执,不觉得有失你们皇子的身份吗? 宋枥绷着脸接道:“二皇兄说的是,既然如此,那就等事情查清楚,有了证据再来判定事情到底是如何吧!可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同阮氏的头上!” 大皇子阴沉沉的看着他,“你想要何证据?阮氏出现在我 日常小憩的院子卧房里,难道还不算证据?别跟我说什么神志不清,被人暗中下手之类的无稽之谈,大家心知肚明,那不过是推卸罪责的措辞罢了!” 话音刚落,宋枥还没来得及反驳,阮少卿突然道:“还有,阮氏给我妹妹下迷 药的事,四皇子是不是也该给我们阮家一个交代?” 大皇子闻言,心里一乐。 是了,要交代的可不止自己一人,还有阮家那边呢! 得罪了乐平,还指望阮家不吭声,那怎么可能! 谁不知道阮家护犊子? 尤其乐平还深受阮家众人的宠爱。 阮少卿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与大皇子的好心情相反,宋枥恨透了阮家要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不由生硬的道:“说阮氏给乐平县君下迷 药,那不过是下人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人亲眼看到她这么做!换而言之,也有可能是茶水端上来时便有问题,而这,你就要问大皇子妃了!” 他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大皇子妃,像是在说“该你解释了,我看你如何辩驳”! 大皇子妃气的七窍生烟。 她勉强扯了扯唇角,便想要开口说明,自家绝不会做这种事。 不过还没等她出声,阮少卿便肃然道,“四皇子的意思是,给我妹妹下迷 药一事,绝非阮氏和她的丫鬟所为,对吗?” 宋枥没有迟疑的应道:“不错。绝不可能是阮氏所为。” 说这话时,他没有去看阮娴,但他心底里相信阮娴不至于蠢到连抹除痕迹这等芝麻大的小事都做不好。 之前找来那迷 药时,他的幕僚曾详细同阮娴说过。这药该如何贴在小指上,又如何轻轻碰下来,令它无声无息的掉入水中。 而用完药之后,只需要用提前备好的药帕将小指拭过,便可将痕迹和气味全部消除掉。 至于用过的药帕,只消丢到隐蔽处。 到时即便有人捡到这帕子,也无法证明那是出自阮娴的身上。 事情已经安排的这样妥当,阮娴只要不是个傻子,便不会有失误。 可他却没留意到,他这么说时,阮娴的微微一僵。 第1114章 自己寻公道 阮娴心虚了! 因为她根本没有来得及擦拭手指,便变的浑浑沌沌,前来静心院了。 如今,那张药帕还藏在她的身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药帕被她藏在里衣内。只要这些人没有彻底搜身,仔细查验她的衣裳,是绝对不会找到的。 至于她手指上…… 阮娴下意识将小指在衣摆上蹭来蹭去,觉得根本看不出痕迹,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须不知,她的表情和动作都被阮楹收入眼底。 于是阮楹动了动眉梢,不疾不徐的开口道:“既然四皇子如此笃定,想来不介意我们查验一番!” “我恰好认识一位奇人异士,他的鼻子十分灵敏,能够嗅到我们寻常人都嗅不到的气味。之前那个被下了迷 药的茶盏还保存完好,他只需要嗅过,便能够找到身上有相同气味的人。” 说着,阮楹看向二皇子,“为了以示公正,就劳烦二皇子殿下派人前去请那位奇人异士前来,可行?他不知此处发生了何事,自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若还不放心,甚至可以将他的眼睛蒙上,令他看不到在座的都有何人,如此一来,倘若阮氏身上并无那迷 药的气味,自然便可证明清白,可若是相反,那这便是确凿证据了吧!” 二皇子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对如此奇人异士,他也颇有几分好奇,当即便要应下来。 这时,阮娴却轻轻拽了拽宋枥的衣袖,用“轻轻的”,却能令众人都听到的声音说:“殿下,县君的这个法子听起来似乎很公正,可那位奇人异士毕竟是为县君做事的,而县君又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如此再请他来,是不是有些不妥……” 宋枥原本还觉得这个法子简直是提到了他的心坎儿里,因为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证明阮娴身上没有迷 药的气味。 这件事上证明了她的清白,其他的事上,她的可信度就更高了一些! 然而,侧头看到阮娴眼底的惊慌和惧怕,又听到她这番话,宋枥的心猛然一沉。 这个蠢货竟然…… 宋枥不敢迟疑,立刻仿佛泰然自若的道,“我也正想提此事,要寻人来查证,自然要寻一位与大家都无干系的,否则看似公正,私下里谁知道是如何一回事?” 阮楹的目光划过两人,尤其在阮娴的脸上停了数息。 直将她看的心乱如麻,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阮楹才蓦然收回目光,嘲弄的道:“既然四皇子有此猜疑,那便罢了,免得即便查出结果,你们也不服气,又寻出种种理由反驳。” 二皇子思忖着这话,不由看向宋枥,目光中带了些意味深长。 原本他不是很相信这件事的背后有宋枥的影子,毕竟阮娴是他的女人,而且身怀有孕,他便是再想对付大皇兄,也不至走到这一步。 可是现在,他却不确定了。 倘若此事真是宋枥指使,那他可真是……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就不怕那侍妾出点意外,失了肚子里的孩子? 想到此,二皇子不由心头一凛。 云晴郡主忍不住嘀咕道:“心虚至此,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何其可笑!” 她腾的站起身,“阮大哥,莺莺,他们这般推三阻四,看来今日是不可能有结果了,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先回吧!反正事情做过,必定有痕迹,今日没查出真相,不代表一直查不出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 阮少卿也随之缓缓起身,“郡主说的是,是该告辞了。” 他向众人施礼告辞,见阮楹也被丫鬟扶起来,这才看向宋枥,肃然道:“四皇子不将我阮家看在眼里,可我阮家却不能白白受这份欺辱,如此,我们只能自己寻个公道了!” 他拱了拱手,带着阮楹一行人向外走去。 第1115章 自作孽 阮少卿和阮楹一行人走到门口时,大皇子妃追了出来。 她拉着云晴郡主和阮楹的手,连连道:“今日 你们受委屈了,尤其是乐平,我原说着,定要给你讨回公道的,可如今却……” 说着,大皇子妃长长的叹了口气,充满了无奈,“谁料到四皇弟竟是巧舌如簧,一心为阮氏脱罪,明摆着的事,还非叫我同我们家殿下找确凿的证据,委实难为人。” “眼下,我们也只能说尽力而为,我这心里委实不好受,实在是对不住你们!” 云晴连忙道:“又不是大表嫂的错,你不必如此,我们都是亲眼看到的,四皇子太不讲理了,非要胡搅蛮缠!” 阮楹也随着道:“是啊,您这般,倒叫我们不知如何是好了。说起来,您也是深受其害,原该我们宽慰您才是。” 大皇子妃笑着摆了摆手,“我是不打紧,不过我们家殿下恐怕被气得不轻……” 她点到即止,话锋一转,“你们早些回去也好,受了这般惊吓,回去好好歇歇吧,我这里面还有一摊烂事,就不远送你们了!” 云晴郡主和阮楹连忙表示不在意,大皇子妃催促着她们上了马车,目送她们一行离开,这才往府中走去。 马车上。 云晴见阮楹神情恹恹,便拉着她道:“你别气了,身子是自己的,合该好好养着才是。阮娴那等人,她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会有她好看!” 口中安慰着阮楹,她自己却鼓起两颊,气哼哼的。 阮楹不禁失笑,“我其实也没怎么气,毕竟,阮娴就是那样的人,她做出何等无耻的事,我都不觉得奇怪。况且,我早有预感,今日不能将她如何。毕竟她身怀有孕,就为这个,宋枥也会要保下她。” 云晴嗤笑了一声,嘲弄的道:“你别说,我还真没瞧出宋枥是那种看重自己子嗣的人!” “倘若真的重视,他也不会指使阮娴去做那等下作事……” “还有啊,我怀疑他是巴不得阮娴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因为这样便可以尽数栽赃在大表哥身上了!” 云晴神情古怪的道:“你想啊,当时那么些客人在场,倘若阮娴叫着肚子痛,一副孩子出事的模样,然后再喊几声冤,是不是看着很惨?宾客们见她如此凄惨,多半会心下同情,尤其是那些自诩善心的夫人贵女们,她们多半会说,这其中是不是真的有误会啊?” 她轻啧着,又道:“总有那么一些女子,看谁表现的更加可怜凄惨,就会同情谁,以此来彰显自己的良善,却不想想,这可怜凄惨分明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阮楹认同的点头,“你说的有理。阮娴旁的事做不好,不过装可怜倒是浑然天成,想来是能令一些脑子不够清醒的人生出同情。” 云晴撇唇道:“要么说宋枥阴险,他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一桩,所以才要指使阮娴前去,否则何不选别人?我就不信他寻不来更加年轻漂亮的女子去勾引大表哥!” 阮楹眨了眨眼,郡主当真是极会推理,自行便将前因后果想得妥妥当当。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必画蛇添足地说起阮娴跳进去的这个坑,原本是为她准备的一事了。 她心下略为好笑的应和了一番,想了想又道:“今日那些客人虽然提前离开,不过,估计此事很快便会在京中传扬开,不管宋枥承不承认他是幕后主使,他都落不得好,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云晴抚掌道:“极是极是!总之,这回宋枥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想陷害大表哥,却搞坏了自己的名声,他可真是活该!不过这都算便宜他了,若不是陛下 身子不好,听不得这等事,定时会狠狠罚他的!” 第1116章 宴请不会再有阮娴 两人说着话,马车很快到了端肃侯府门前。 云晴郡主本就是为了送阮楹回来,路上一通安慰,眼下见她心情有所好转,这便心下稍安的下了马车。 她朝后面的自己的马车走去,只是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来。 站在车门边同阮楹道:“瞧着吧,日后在京里,但凡上得了台面的宴请,都不会再有阮娴了!” 仿佛承诺一般说罢,她笑嘻嘻的挥了挥手。“走了!” 转身又同刚刚下马的阮少卿打过招呼,这才坐上自己的马车,往长公主府而去。 阮楹目送她离开,掩唇笑了。 曲思高兴的道:“郡主都这般说了,旁的府上宴请多半不会再请阮娴去。姑娘您日后再出门,总算不会见到她败坏心情了!” 她私心里觉得阮娴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似的,不时的便会窜出来令自家姑娘膈应一番。 偏又没脸没皮的紧,再如何表现出不待见她,她也能视若无睹,自行其事,又或是不要脸面的上前来攀扯。 真没见过这等人! 偏偏还命硬得紧,不见今日这般折腾,她瞧上去也没什么大碍…… 令她颇为遗憾。 若不是不想给姑娘和府里惹麻烦,曲思真想私下里解决了她! 阮楹扶着她的手臂下马车,边轻声道:“回去就莫再提此事了,免得被祖母和父亲听到。” 大过年的,不值当的全家为她坏了喜庆气氛。 曲思点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知晓轻重。” 阮楹下了马车,不远处,阮少卿已经在等着她了。 两人一道进了府里。 阮楹原本还想去给祖母和父亲回禀一声,却被阮少卿阻止。 “晚些时候,我会同他们说的,你还是不要来回走动了。我这就送你回院子,再请了大夫来好好给你把把脉,看看你这身子如何调养才是!” 他边往前走边说着,眉头都蹙起来了,心里始终惦记着阮楹中了迷 药的事。 阮楹连忙解释自己的身子没有大碍,阮少卿却不置可否,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回到盈香阁,阮楹便被催着回了卧房,阮少卿不便进去,就坐在外面的厅堂里,等着大夫前来。 等到下人将大夫请了来,他才唤阮楹出来。 大夫诊过脉,开了养身安神的方子。 说法同大皇子府上的大夫相差无几,总之就是要阮楹好好休养几日。 阮少卿这才放下心来。 送走了大夫,又安排下人拿药煎药。 转头又叮嘱阮楹,“……旁的事,你都不必理会,不重要的宴请也推一推,尽量专心在家休养。放心,今日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之后都交给大哥来办,可好?” 阮楹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又道:“大哥,有一件事……其实今日阮娴弄这一出,原是为了迷昏我,将我送去静心院的……” 外人不知情也还罢了,可自家人,她不能瞒着。 总要叫家人知道,阮娴真正想做的是何事。 阮楹坦然说出实情,不过关于幻丹的事,仍是有所保留,毕竟这东西太神奇了,倘若家人知晓,必然会怀疑荆娘的身份,不可能再将她当作寻常的医女。 而她向荆娘保证过不泄露她的身份。 因此,阮楹只道自己发现茶水不对,所以只少少用了一些后,便趁阮娴不注意,将两人的茶盏换了。 阮少卿:!!! 阮娴简直就是个畜生! 她怎么敢,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阮少卿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勉强克制下愤怒,压抑的沉声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同父亲商量。依我看,阮娴如今已是毫无人性,宛如疯狗一般,还须早些想个法子……” 第1117章 一箭三雕 想法子如何? 阮少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阮楹猜得出来,阮少卿多半是想着要将阮娴彻底打入尘埃! 如此甚好。 她不想阮娴轻易死掉。 她犯下的罪孽,一条命不够还! 阮楹心里想着,口中只乖巧的道:“大哥同父亲商量吧,看如何能叫她不要再针对咱们家了,毕竟没有千里防贼的,若是不时的便弄这么一出,也委实叫人防不胜防。不过,你同父亲也不要太辛劳了。” 阮少卿深深颌首。 他很快便离开了。 阮楹这边,曲思对煎药的事十分上心,不愿假手他人,便亲自去了小厨房盯着。 屋里只剩了阮楹和菡萏,阮楹舒了口气,刚刚伏到软榻上,菡萏突然跪在她面前道:“姑娘!可否答应奴婢一件事?” 阮楹撑起身子,诧异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你起来说!” 菡萏摇摇头,不肯起身,“那姑娘能够答应奴婢,日后不再做伤害自己身子的事吗?” “在大皇子府的时候,情况紧急,奴婢没时间说这话。可是,姑娘您不能仗着有荆娘给您的解药,便胡乱糟蹋自己的身子!” 说起这事,阮楹顿时有些心虚。 她似乎确实有些这样的心思,想着反正荆娘给了她解药,既然不会中招,迷 药喝了也就喝了。 要说有没有不喝迷 药的法子,那肯定是有的。 顶多是没有自己被迷昏这么好的效果…… 可现在想想,她未必不是太托大了。 他又不是荆娘那般会功夫的,身子也没那么康健,万一吃出问题,还不是要自己受罪。 阮楹想罢,老老实实的应道:“快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这回是我不好,太过轻率了,只想着让阮娴自食其果,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日后再不会了。” 见她听得进劝言,菡萏这才放下心来,用力点点头,站起身。 之后等曲思煎好药,阮楹自服下,随后歇息。 阮少卿离开盈香阁后,先打发下人去同阮老夫人说一声,然后他便匆匆去了前院的书房。 阮怀英此时正在书房里鉴赏一幅新得的古画,见他仓促而来,不免有些奇怪的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父亲,我和莺莺去大皇子府上赴宴时出了事……” 阮少卿将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尤其是,阮娴想要将阮楹迷晕,送到大皇子房中一节。 哪怕他深觉耻辱,格外愤怒,但还是沉着声音,连同他猜测的阮娴之用心说的明明白白,“……她向来视莺莺为眼中钉,此番定下这般毒计,既是想令莺莺身败名裂,又能为宋枥除去大皇子这个劲敌……” 阮少卿冷笑着道:“真正是一箭双雕,果然好算计!” “不是一箭双雕,而是一箭三雕。”阮怀英神色冷然地纠正道,“还有,以阮娴的脑子,想不出这种毒计,此事必然是宋枥在背后指使。” “您是说?” “岑王殿下。” 这是关键。 “莺莺若真的出事,等岑王殿下回来,定然会大怒,就算不迁怒阮家,可日后这相处势必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对大皇子也是如此,岑王殿下虽然眼下并没有表示支持哪位皇子,但如果发生这等事,他是决然不会再支持大皇子的,甚至是三皇子,他是没大皇子的胞弟,在岑王殿下那里同样落不得好。” “至于二皇子,本是个没有多少野心的,可见不会是对手。所以,成年的皇子里面,也只剩宋枥一人了!” 第1118章 放一把火 阮少卿听得悚然一惊,“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小瞧了他,平日里只觉着他为人不堪,却未料,他还一直谋算着皇位!” 他以为,宋枥早该看清现实。 陛下既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就表明早将他排除在继位人选之外。 虽然后来将他召回京,那也不过是不舍得自己的儿子过得太过清苦,绝对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 否则,不会只是允他上朝,却未给他任何权利。 而自回京以来,宋枥除了讨好陛下,表面上看,也的确没有插朝政的意思。 上朝单单是旁听,就这,还不时的被大皇子找理由训斥…… 所以,宋枥恨大皇子,阮少卿不奇怪。 但一时间,却没有想到,他这毒计最终针对的竟是九五至尊之位! 阮怀英淡淡的道:“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否则,你以为他为何急着从淳山回京,就是因为陛下病了,他生恐在这期间,有哪位皇子被推上储君之位。再者,这段时日,他表面上看着老实,可私底下,却没少做动作,不过是比大皇子更加隐晦罢了。” 阮少卿沉默了半晌,接受了这个说法。 其实说起来,这虽在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 曾为太子多年,一朝被废,宋枥哪里能甘心? 他不是看不清嘉乐帝的用心,他只是无法接受! 阮少卿咬牙道:“宋枥这般做是为了皇位,可阮娴又是为了什么?就算宋枥上位,难不成还以为他会好好待她吗?” 她怀着身孕尚且不顾忌的男人,可想而知,何尝对她有多少情意在! 今日之事,出头的都在阮娴,宋枥根本是把她当做随时可以推出去的替罪羊。 阮少卿不相信,阮娴连这么明显的事情也看不出来。 所以,她之心情阴毒,比宋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甚至可以说,她比宋枥更狠得多。 毕竟宋枥与他们是外人,可阮娴好歹身上流着阮家的血,她初回阮家时,阖家对她的疼惜并非是假的。 就连母亲要和离,父亲痛快的答应,又何尝没有放母亲自由,可去照顾她的缘故? 要不然,父亲大可直接将母亲送去乡下庄子上关起来,那样反而更省心! 凭她的所做所为,阮家对她,实可谓仁至义尽。 可她…… 却是千方百计的要对付阮家! 阮怀英瞥了他一眼,道:“为了什么?自然是因为她恨我,恨阮家。自从我决定将她逐出家门,之后也不肯帮扶她,她心里便已然视我们如仇敌了。” “仇敌么……”阮少卿喃喃。 是啊,倘若不是视阮家如敌,她又如何会连同母亲,陷害自己在青 楼过夜;更不要说今日的事,要不是莺莺警惕,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从而将计就计…… 真要被她得逞,不但是莺莺被毁,阮家也必将声名扫地。 甚至,连父亲都会被殃及。 这般结果,大概正是阮娴想要看到的,她根本是想要阮家一败涂地! “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纠结什么?阮娴虽姓阮,但她早便是外人了。”阮怀英沉着脸道:“她同宋枥既然敢这样对莺莺和阮家,我们自然要回敬一二,否则,还真当我阮家是好欺负的!” 阮少卿缓缓应道:“您打算如何做?” 阮怀英冷哼了一声,“首先,便是要在这京里放一把火……” 第1119章 真是个废物 阮少卿和阮楹等人离开大皇子府不太久,宋枥也带着阮娴出来了。 大皇子虽然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但遗憾的是,事情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其中有宋枥出手的痕迹。 只能将此事认定是阮娴自己的主意。 而阮娴是宋枥的侍妾,就算她做错了事,也该由宋枥处置,而不是他出手。 再退一步说,即便他不顾宋枥的阻止,要处置阮娴,他又能如何? 这毒妇怀着宋枥的长子,哪怕是庶长子,也是皇家血脉,既不能发卖,也不能用刑,顶多训斥几句,那有何用! 大皇子在下人回禀并未查出其他异样之后,便想明白这点,因此他也没有再同宋枥啰嗦,只在二三两位皇子劝说的时候,顺着台阶下来,将宋枥和阮娴直接赶出府中。 当然,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算完。 大皇子前脚把人赶走,后脚便收拾出门,去拜访皇族宗令。 本朝的宗令是嘉乐帝一位还算信任的堂弟。 一直以来,他对每位皇子的态度都是不偏不倚,只听皇上的吩咐。 皇上命大皇子监国,那他对大皇子自然更尊重几分。 大皇子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也不拿捏架子,直接以晚辈的身份登门拜访,狠狠告了宋枥一状! 宋枥虽然不知道大皇子的这番操作,但他想也想的出,对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毕竟好不容易抓到这样一个好机会。 因此离开大皇子府,登上马车之后,他便阴沉下脸。 待马车启动,他忍无可忍,也无需再忍,抬手就侧身给了旁边的阮娴一巴掌,同时神情也变得狰狞起来。 阮娴不是第一次被他打,因此习惯性的伸手捂住头,尤其护紧了自己的脸。 之前被大皇子妃的嬷嬷打的两颊都肿了,倘若在被宋枥打一顿,恐怕她这张脸就毁了! 宋枥见状,心里的火气愈发涌上来,劈头盖脸的就挥臂过去…… 两人谁也没出声,马车里只听得拳头击打头部或是肉 体的闷响。 终于,在路程过半的时候,宋枥打累了,收了手。 而这个时候,阮娴的头发妆容都已经乱得不成样。 她的面颊上布满了泪痕,额角乌青,两颊愈发红肿,甚至泛起紫,唇边是因为忍住呼痛声,被自己咬破的伤痕。 她的口中充斥着铁锈味,脸上已经无法做出表情,只余了麻木。 宋枥发泄了一番,心情稍稍平复,对她无声的忍耐还算满意。 只是撇过去看到阮娴那副狼狈到极点的模样,又很快嫌弃的转开头。 他冷冷的哼了一声,“真是个废物!” 阮娴缩到马车的角落里,用手捂着嘴,防止压抑不住的哭泣声泄露出来。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生出一丝绝望,她一心期盼的生活,绝不是如此,难道,她只能这样凄惨的过下去吗? 想是这样想,可是,倘若真有机会摆在阮娴的面前,叫她可以离开宋枥,重新做回平民,她却未必会答应。 毕竟她已经付出这么多,倘若现在离开什么都得不到,那她曾经付出的那些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宋枥听着她偶尔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不耐烦的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你倒是说说,你还能派上什么用场?今日的事原本都布置好了,不过要你稍稍出些力,可你倒好,竟然全都搞砸了!不但搞砸了,还吃了大亏,甚至牵连到我……” 第1120章 邪门的法子 宋枥蔑视的瞥了一眼,“我说你是废物,你还总觉得自己有用,可你瞧你做的这些蠢事,我说你废物都是抬举你了,你根本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把你弄到了身边。这么一想,自从你成了我的侍妾,我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过!” 最后这一句,宋枥原本是顺口说出来的,可说完之后,仔细想了想,发现事情还真是这么回事。 从他让人将阮娴从平阳郡带到京里,放到身边之后,他就诸事不成。 这女人,该不会是个扫把星吧?! 宋枥阴恻恻看了看阮娴,突然问到,“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是你在静心院的卧房里?” 阮娴不敢耽搁,哪怕脸疼得很,也不得不强撑着低声说道:“殿下,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明明把药下在了她的茶盏里,也看着她喝了下去,之后不久她便昏了过去,她的丫鬟还上前去查看……” 说到这里,阮娴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恍惚。 她好像不记得阮楹的丫鬟是如何被打晕的,而她的脑海里分明有一幅画面,是阮楹变得昏沉沉的,她还上前去狠狠地掐了她几把,然后又连同丫鬟将人扶起来,往静心院走去…… 那个时候,阮楹的那个丫鬟去了哪里? 是被打晕扔在一旁了吗? 阮娴发现自己竟毫无记忆。 甚至,连同送阮楹去静心院这一段记忆,比起其他的记忆,也像蒙了一层面薄纱,朦朦胧胧的,好似发生过,又好像十分不清晰,令她一时恍惚难言。 宋枥蹙着眉头问道,“你这是想起了什么,当时发生何种异样?” 半晌,阮娴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我记得,我是将阮楹送去了静心院的,可为什么会变成我自己?还有她那个丫鬟……她到底有没有被打晕……” 宋枥:…… 让你做的事,你现在来问我? 宋枥的手又有些痒了,他勉强按捺下心头的躁动,吐出口浊气。 不过也因此愈发厌烦阮娴。 原本以为,寻她回来,纳她入府,能得到阮家的支持,能够获得助力。 再不济,也能让自己心情放松,只当是圆了前世两人相守的念想。 可现在看来,这女人根本就是个麻烦,是个拖累,只会令他更加心烦! 宋枥别开脸,不想再看她,这个时候,阮娴突然叫道:“是阮楹,一定是阮楹做的手脚,这才令得我功败垂成!殿下,并非我不用心,而是那阮楹太过阴险狡诈,她不知用了什么邪门的法子,让我变得混混沌沌……” “行了行了,不用再说了!”宋枥不耐烦的喝道,“阮楹多么狡诈,需要你来告诉我吗?可这不是你失败的理由!你知道此次事情不成,给我带来多大 麻烦吗?” 本已经平息下了些许的怒气,可阮娴这般歇斯底里推卸责任的模样,令得宋枥不自觉的抬起手臂。 阮娴见状,吓得又抱头退回角落。 宋枥的手停在半空,想到马车就快到皇子府了,到底没在继续挥下去。 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再去理会角落里的阮娴。 事已至此,就算打死她也没用了,他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 第1121章 背后推手 在几方势力的推动下,大皇子府上发生的事,很快便在京中传开了。 盈香阁内。 曲思刚才亭盖园回来,便连忙进到内室向阮楹禀报。 “听说,好些人都在背地里议论此事,他们对此说法不一。” “有人说,是四皇子指使侍妾爬了大皇子的床,想要借撞破这丑事的机会,毁掉大皇子的名声!” “不过,也有人说,那侍妾其实是被人陷害,最可疑的人是大皇子,他正好借机发难,给四皇子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更有人说,两位皇子一向不和,争的是上面那个位子,侍妾的事,不过是寻个由头罢了。” ……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结果就是,大家都知道大皇子和四皇子是彻底撕破脸了。” 曲思绘声绘色的转述着从张掌柜那里听来的消息。 说完,又忍不住道:“姑娘,那些说阮娴是被陷害的,肯定是四皇子派人传出来的风声吧!但凡那日在场的宾客,看到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阮楹赞同的点点头,“张掌柜有没有说,这几种说法那一种相信的人更多?” “第三种。”曲思有些不服气的说道,“肯定都是没有去参加宴会的人才会这么说。” 阮楹倒不觉意外,只是若有所思。 看来,大皇子对人心收拢的并不怎么样。 不过也是,他的脾气太暴躁了,动辄发火,实在让人无法生出他会是一位明君的想法。 而宋枥,虽然大家也不看好他,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太子,日后也不可能继位,所以众人对他的看法反而会宽容一些。 再则,传言虽不少,但宋枥很多时候还是颇为做表面功夫的,因此确实有些人被蒙蔽,觉得他并非像传言里那样行事不堪。 总而言之,那些还没有站队的臣子,听说这种事,对大皇子和宋枥各打五十大板,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件事是不是传的太快了些? 这还没两日呢,仿佛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了似的! 要说背后没有推手,阮楹是不相信的。 而且,这三种说法恐怕都有人在暗中支持! 前两种还好说,可这第三种说法…… 倘若大皇子和宋枥都因此而声誉下跌,那渔翁得利的人,多半是二三两位皇子。 不过二皇子的性情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的,那么就是三皇子了…… 阮楹思来想去,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看来三皇子真是没闲着,也很难抓住机会。 “张掌柜还说什么了?” 曲思道:“张掌柜问了问当日的具体情形,我便照姑娘您吩咐的同他讲述了一番,他听完之后,十分的气愤,觉得不应该就这么放过四皇子。还说,他陷害您,那就是下岑王殿下的脸面,应该叫他后悔出手才是!” 阮楹闻言,禁不住轻笑了一声,“说的也有道理,那么就让宋枥好好丢一回脸吧!” 说着,她起身坐到了书桌旁,摊开信纸给张掌柜写了封回信。 正月初六。 阮楹得了张掌柜的消息,正准备带着丫鬟出门,却在这时下人前来禀报,说是云晴郡主来了。 这个时候挑的可真是不巧。 阮楹只好先出去相迎。 路上,曲思悄悄的道,“姑娘,会不会误了时辰?” 阮楹也无法确定,只能道:“看情况再说。” 第1122章 去看好戏 将云晴迎进府中,又陪着她向府里的长辈问安拜年,两人这才来到盈香阁。 没了旁人,云情顿时露出兴奋的模样,开始道,“我同你说,这几日京中可真是热闹极了,但凡有宴席,大家都在说,那日在大皇子府发生的事。我已经告诉我的小姐妹们,让她们好好为宋枥做的事宣扬宣扬……” 阮楹听她叽叽咕咕的好一阵八卦。 不过这些事,阮楹早便猜了个差不多,因此并不觉得稀奇。 反倒是更加惦念自己要出门的事。 好不容易等到云晴告于段落了,她看了看天色,连忙拉着云晴道:“郡主想不想看出好戏?” “什么好戏?”云晴一头雾水。 阮楹冲她眨了眨眼睛,“当然是看四皇子府上的好戏!” 云晴眼睛蓦然一亮,“你的意思是?” 阮楹站起身,顺势将她也拉了起来,“去了你就知道了,有什么话,我们路上说,再晚只怕要错过了!” 云晴闻言,二话不说便跟着她出了府,甚至表现的比阮楹还要急切。 两人上了一辆马车,云晴便十分积极的道:“说说,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去哪里看好戏?是宋枥的府上?我们就这么去了?那里都有谁?是有人找宋枥的麻烦?” 面对她这一大串的问题,阮楹只笑眯眯的道,“我听了个消息,今日有人要去四皇子府上找麻烦,具体如何,我也并不知情,但毫无疑问,肯定有好戏可看。” 她越是这般神神秘秘的,云晴越是心痒的想知道。 转头便吩咐下人,催着车夫再快一些。 不过在没抵达之前,时间也不能浪费,云晴继续八卦近几日的事。 “说起那日在大皇子府发生的事,居然有人说什么阮娴是被陷害的,还扯到了你身上,好似在说,是因为你暗中做了手脚,事情才会变的那般不堪。” 云晴撇着唇角,“我听了,当即将那人臭骂一通,还仔细盘问了一番,这话多半是从宋枥那里传出来的。他和阮娴真是恬不知耻,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你还需留意些,免得他们将事情都推到你的头上!” 阮楹勾了勾唇角,“他这是想将众人的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不过这一招未免太不高明了,他如今本就和大皇子撕破脸,不说专心应对大皇子,还有心思来找我的麻烦,这是生怕盯着他的人还不够多吗?” 云晴哼道:“他未必不明白,不过是心胸太过狭窄了,容不下你和阮家。因此,但凡有一点机会,也要败坏你们。简直就像藏在暗处的毒蛇,整日里琢磨着别人,不知何时便会出来咬人一口。” 她愤愤的道:“真不知陛下为什么要让他回京!这种人,活该让他一辈子都待在寺里反省!” 阮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到底是陛下与元后留下的惟一血脉,还是心软了吧。” 人年纪越大,便越容易回顾往事。 想来皇上也是如此。 而故去的人,在记忆里总是会越来越美好。 皇上想到元后,自然就会想到宋枥,允他归京,也不奇怪。 云晴犹自在那里嘀嘀咕咕的说着宋枥的不是,此时马车也来到一僻静处。 这里另有一架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阮楹特意吩咐曲思提前准备的,她同云晴换了这一辆马车,然后便直奔四皇子府。 第1123章 变疯婆子 到了四皇子府外,他们的马车并没有去到大门前,而是停在了大门对面的一处宅子的阴影里。 有宅子屋檐的遮挡,再加上这马车本来就比府中的马车要小许多,因此显得格外不起眼。 云晴透过车窗四下打量了一番,啧声道:“你准备的还真是充分啊,这样看热闹果然格外安全,不过也有一点可惜,就是不能叫宋枥看到我们,否则我敢说,他定会气吐血的!” 阮楹顺着她的话表示赞同,不过心下却想到,这会儿,宋枥应该不在府中,对方也是特意挑了这种时候前来。 正想着,对面有动静了。 两架马车飞驰而来,停在了四皇子府的大门前。 甫一停下,便从后面那架宽敞的马车上呼啦啦的下来了七八个仆妇。 她们身高体壮,气势汹汹,飞快的来到前面马车外分两侧站定,听候吩咐。 而前面的马车上先是下来一位看着孔武有力的丫鬟,随即是两个嬷嬷,最后,则是白白胖胖的杜大姑娘下了马车。 她一脸骄横之色,看着四皇子府外的大门,神情不怎么畅快的模样。 “原来是她!”云情认出是她,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这是怎么了,一副上门兴师问罪的模样,难不成杜大这是同宋枥闹翻了?” 不等阮楹回答,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对呀,应该不是闹翻了,我听旁人说,初四那日,还见过他们两人去郊外赏梅……” 在云晴琢磨的功夫,杜大那边已经有行动了。 丫鬟先上前敲门,大门很快打开。 门房应是认识那丫鬟的,立刻便摆出笑脸,可再一抬眼,看到她身后那些气势汹汹的仆妇时,又露出惊容。 随即他询问了些什么,那丫鬟回应了,他露出一脸难色。 这时杜大走上前,说了几句,那门房便缩着头躲到一旁。 总之,杜大很快带着一群人昂首挺胸的进了四皇子府。 看到这一幕,云晴傻眼了,“她这就进去了?这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啊!” 她无比失望地看向阮楹,“你说的看好戏,是全靠自己脑子里想象?我们能不能想个理由,去宋枥府上拜访?” 阮楹噗嗤笑了,“理由自然是有的,不过我们若是前去拜访,那只怕杜大这边就闹不起来了,她会先盯着我们!” 没错,还真是这个理。 杜大此女,傻归傻,她还挺独的,尤其对喜欢的人和东西看得很紧。 而现在,宋枥应该也可以被她纳入喜欢的人当中…… 云晴和阮楹若是去了,杜大说不得还会以为她们是去同她抢宋枥的,从而死死盯着她们! 云晴想着不禁打了个寒战,哀怨的道,“进不去便什么都看不到!” “别急,我们等等看,”阮楹不慌不忙,极为镇定。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味。 云晴见状,心下诧异。 等着也没用吧? 此刻,她心中生出这样的疑问。 不过,没等太久,她就明白了,阮楹是对的。 因为杜大带着一众下人进到四皇子府后,并没有停留太久便出来了。 她不但出来了,所带的一众仆妇还揪着一位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还挣扎个不休的女子一道出来了! “莺莺!那那是阮娴?!” 若不是那女子的腹部隆起,分明是身怀有孕,云晴绝对想不到,那形象宛如疯婆子的女子,竟然会是阮娴! 第1124章 市井泼妇 “正是阮娴。” 阮楹同云晴一道凑在窗外向对面看去,片刻后便肯定了她的说法。 除了阮娴,还能有谁? 如今宋枥同杜大关系暧昧,明眼人谁不知道宋枥是急需有人帮扶的,否则不说其他,就是这个皇子之位,他都不一定能坐稳。 毕竟在大皇子这么一位看他百般不顺眼的监国在。 所以宋枥看中的便是杜家。 除了杜大,杜家人 大抵也是心知肚明,宋枥的目地。 总归他不可能真是为了杜大本人。 不过那不重要。 杜家人也有自己的谋算。 如此一来,两家有可能联姻便是摆在明面上的事。 可事情的内情,杜大并不知道。 谁也不会告诉她这么个憨人。 因此杜大只以为宋枥也是欢喜她的,两人是情投意合。 既然如此,宋枥的身边人,自然就叫她看不顺眼了。 她早便听说有阮娴这么个人。 不过是因着之前宋枥对她一直淡淡,所以她只能旁敲侧击的打听,却不敢真的做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 从前些日子,宋枥就待她亲热许多。 两人的关系也算是突飞猛进了。 她认定两人成亲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甚至还跟家里催促了一番。 杜家人也安抚她,说是很快就开始准备定亲的事,用不了多久便让她同宋枥成亲。 这下子,杜大算是有了十足的底气。 她本就想对付阮娴,这几日京中的传言,算是给了她最好的借口。 在打听过确有其事后,杜大便在一位亲近的管事的劝说下,决定对阮娴下手了。 陆大命仆妇们撕扯着阮娴,来到大门口处的台阶之上,一行人便停下了脚步。 阮娴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她一路上挣扎不休,却抵不过那些健壮仆妇的力道,根本是浮游撼树,毫无用处。 既然无法挣脱,她便只能示弱,口中不断的叫道:“杜姑娘!杜姑娘,你放了我,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好歹也是四皇子的侍妾,还怀着身孕,您对我这般无礼,四皇子一定会生气的!” 阮娴怕了宋枥,说起他会为自己撑腰的话,都那么的没有底气。 比起她,杜大才是昂首挺胸,底气十足。 她凶狠的看着阮娴,道:“贱 人!殿下才不会为了你同我生气。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相提并论,你就是个烂 货,是……” 杜大身宽体胖,不说声若洪钏,却也嗓门颇大,她这一番骂语出来,连对面马车里的云晴和阮楹都听得分明。 只是听她越骂越不堪,仿入市井泼妇一般,云晴的脸都僵住了。 她还没有听过哪一位贵女能说出如此的污言秽语。 阮楹见状,不由得笑着替她捂住了耳朵,边道:“没想到杜大如此不讲究,竟是越说越不堪入耳了。” 云晴因她的举动觉得十分贴心,又不禁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我今日才算是看到了杜大真正的做派,下回倘若与她有所冲突,那我当先命侍卫堵了她的嘴,免得听到好些不三不四的话!亏她还是公府贵女,那成国公夫人也不知怎么教导的,便是宠溺也该有个限度吧。任由她在外如此放肆,简直是丢脸至极!” 阮楹思忖着道:“成国公夫人也未必知情。你莫想着杜大憨傻,她又不是真的傻子,否则从前也不会做出那些恶毒事。这等人啊,往往还颇有些小心思呢!她既然知晓家中人不喜她这一面,所以呀,她约摸只会在欺负人的时候才会展露出来!” 第1125章 唾骂 云晴赞同的连连点头。 两人说话间,对面,杜大身边的嬷嬷大抵也觉得她说的话太不像样了,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 杜大同这嬷嬷关系亲厚,一向也听她的话,这才停了嘴。 那嬷嬷连忙给旁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由她出面。 而这个时候,四皇子府门前的台阶之下,已经聚集了一些百姓。 时人都是好看热闹的,虽说这里是四皇子府,但杜大一行人毫无遮掩的在门口折腾,见到百姓,也没有驱赶的意思,因此便有不少的人渐渐围拢过来。 这时,那大丫鬟上前一步,对着阮娴说道:“你这下贱胚子,既知自己是四皇子的侍妾,为何又同旁的男人勾勾 搭搭?真是不守妇道!” 这话一出口,台阶下的百姓顿时一片哗然。 “这妇人生得人模人样的,想不到居然是个不知廉耻的,都做了皇子的小妾,还敢勾三搭四,给皇子戴绿帽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如此不守妇道,要在我们村子里,早就由族长做主,把她和那奸 夫一起沉塘啦,怎地她还好好地?” “想来四皇子是不舍得吧,你看她都怀了身孕,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忍一忍了。原来做皇子的,也怪不容易啊!” “忍下?那岂不是做了乌龟忘八?!”一名男子小声说道。 他身边的人便道:“糊涂啊!她即是怀着身孕,都敢跟野 男人勾三搭四,想必从前也不是个规矩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四皇子的还不一定呢!” …… 台阶之下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他们起初只敢小声说,但见那些仆妇丫鬟并没有人阻止他们。 甚至皇子府里有人想要来驱赶他们的时候,那些仆妇和丫鬟还会阻止他们。 百姓们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声音也变大了。 听到他们一时说,应该把阮娴沉塘;一时又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四皇子的,杜大听的不由得翘起唇角。 她心里愈发对府里给她出主意的那名管事,满意有加。 就该在进府之前,狠狠杀杀这阮氏的威风,免得自己还没过门,她就生下庶长子,甚至借此抖起来! 来之前,杜大是这么想的。 不过听了这些平民的话,她又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阮娴她……就不该活着! 最好她识趣的自行了断,连同她肚子里那个杂种…… 毕竟,就像那些平民所说,大着肚子都敢去爬大皇子的床,那以前还说不定跟什么人苟且过,她肚子里的,还真不一定是四皇子的种,那生下来岂不是丢人现眼吗? 杜大听这些百姓的议论听得高兴,可对阮娴来说,这无疑是极大的羞辱。 她心底迸出浓烈的恨意,恨不得将今日在场的人全都杀光! 如此,方才解她心头之恨! 可,这也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此时的她,被杜大手下的仆妇反押着双臂,根本动也动不了。 她只能流着泪,拼命的摇头,嘴里喊着,“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可是根本没有人去听她说了什么。 倒是杜大,看到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心里愈发膈应。 转脸便提着气对那丫鬟吩咐道:“把这贱 人做过的事,好好同大家分说分说,也好叫人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丫鬟早有所准备,闻言便会意的点点头,扬头对着下面的百姓说道:“大家兴许还不知道,这位阮氏,本也是出生名门,正是端肃侯府的嫡女!” 第1126章 蛇鼠一窝 百姓们登时又是一阵喧哗。 侯爷的女儿,竟然做出这等事? 丫鬟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听她继续说,“不过呢,十几年前,阮氏被抱错了,被抱到一个村子里做了十几年的村姑。端肃侯府好不容易才将她找回来,你们想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孩子,侯府里自然也是金尊玉贵的养着,想要好好弥补她。可这阮氏,她天生就是个贱皮子,人家侯府要给她安排好好的婚事,去当官夫人,她不要,非要缠着四皇子殿下,进府为妾!” 百姓们嗡的一声,又议论开了。 那丫鬟也不急,等得众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她才大声的叹道:“四皇子殿下最是心软,又听信了阮氏的谎言,以为侯府答应了此事,便允了阮氏……” “却不想,这根本是阮氏在胡说八道!人家侯府根本不同意她要做妾的事,只是见她执意如此,便说:你若做妾,便不再是阮家女,因着阮家从来没有做妾的姑娘!” “阮家是名门世家,哪里能容得下这般自甘下贱的姑娘!可阮氏听到这话,不但没有悔改,反而一点脸皮都不要的追着四皇子,往他府中跑。阮家拦也拦不住,实在无法,便对外说了,将她赶出家门!” “于是这阮氏便做出一副孤苦无依的可怜相,赖到了四皇子殿下的府中,就这么着,她才成了四皇子殿下的侍妾。” “原本,她若老老实实的在府里好好过日子,那也就罢了,可她又哪里是那种本分的人呢?哪怕大着肚子,她都不老实,就在前几日,还妄图爬上旁的男子的床,被人逮了个正着……” “莺莺!” 马车里,云晴扯了扯阮楹的袖子,神色古怪的道:“这杜大莫不是疯了?她竟然让自己的丫鬟去同那些百姓宣扬阮娴的事……” 不过,她仔细听着,这话里话外的,倒没有说阮家的坏话,反倒是有夸赞的意味。 当然了,对宋枥,更是只有说好的。 反正听下来,全是阮娴一个人的错! 因着那丫鬟本就是为了向人宣扬阮娴的水性杨花,因此嗓门高亢,阮楹同云晴都听得很清楚。 阮楹挑眉思忖了一番,便道:“这丫鬟说的话,应是杜家人教的,他们这是想把阮娴彻底打压下去,甚至是想借此除掉她,顺便敲打宋枥。” 这杜家是看明白了,他们与宋枥的关系,眼下是他们占了上风。 既然占了上风,那自然要牢牢把持住。 以杜大的性情,即使嫁入四皇子府,也未必能把持住整个府邸。 既然如此,那杜家就趁这个机会,将隐患彻底消除掉。 云晴闻言也很快想明白了,除掉阮娴,换言之,他们这是不想让阮娴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吧! 毕竟,还没有正式公布两家联姻之前,府中就有个庶长子,这对杜家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云晴不由得鄙夷道:“这事又不是方才知晓,杜家在杜大追着宋枥跑的时候,就该知道阮娴有了身孕啊,那时也不见他们阻拦杜大!既然放任了杜大,这会儿又来针对阮娴肚子里的孩子……虽然我厌恶阮娴,可也得说,杜家行事,真是让人腻歪!不过,索性宋枥也不是好东西,他们这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蛇鼠一窝了!” “是呢!”阮楹认同的点头。 第1127章 反击 阮楹也不喜杜家的行事,看杜大就知道了,杜家的家风好不到哪里去。 她之前让张掌柜联系成国公府中的暗线,鼓动杜大来找阮娴的麻烦,最好是能将事情闹大。 可她也没想到,杜家会将这个计划变本加厉,竟是当众大肆宣扬阮娴做过的那些事,包括她的身世。 不过,杜家明显并不想得罪阮家。 至少目前不想被阮家抓住任何把柄,否则也不会在言语中表现得好似推崇阮家的家风。 阮楹正是听出了这层意思,才没有动作。 否则,她定是要暗中让人搅和一番! 云晴探着头,继续看着对面,听着那丫鬟诉说阮娴的种种不知羞耻。 她突然道:“不是,闹成这样,宋枥也不出来阻止吗?还是说,他这是跟杜家达成一致了?” 阮楹摇了摇头,“宋枥眼下不在府中,应该是在为与大皇子的事情奔走。毕竟,若是什么都不做,他还不知会被外面传成何等模样。” 云晴微微一愣,脱口道,“你连这都知道?” 阮楹笑而不语。 看着她淡定的神情,云晴突然明白过来,对面发生的事,只怕其中也有她的手笔。 “你这未免也太大胆了!” 阮楹知道她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便笑了笑,说道:“无碍的,此事除了我,也只有你知道,我连家里人都没有告知。其实,我也不过是想以牙还牙罢了,总不能平白受辱,连声道歉都没有,还只能忍下吧!总要叫他们知道,我们阮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云晴用力点点头,冲她竖起大拇指。 “你这丫头,不声不响的,却是个能干大事的!这件事,做得好!就该这么对付他们!不然啊,他们还以为你是软柿子,时不时就想来捏两把,那怎么成?” 阮楹挑了挑眉,“那这下他们该知道了,我不但不是软柿子,还是个硬核桃,敢妄动,少不得要叫他们崩掉牙!” 云晴听的哈哈大笑。 而对面,随着那丫鬟的大声宣扬,百姓们越聚越多,他们看向阮娴的目光,也是越来越不善。 没有人喜欢这等不孝,又不知廉耻,还不安于室的妇人。 若是换了平常人家,他们大抵早就捡了石头把阮娴身上扔了,不过这到底是皇子府门前,他们并不敢这么做。 但有那脾气暴躁的,还是忍不住挤到前排,冲着阮娴的方向吐口水,口中还骂骂咧咧的,象是恨不得立刻将阮娴沉塘也好,沉河也行。 阮娴简直要崩溃了。 事实上,她已经失去理智了。 她从来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被这样多的人鄙夷着,指责着,他们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夹杂着刀箭,恨不得她死! 那丫头的话,活像是当众剥光了她的衣服,让她赤果果的站于人前。 明知道反抗不了,但她仍然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大叫道:“姓杜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殿下不过是借你杜家的势做助力,这才会与你虚与委蛇,你当他真会喜欢你这等肥的像头猪,又蠢不可及的贱 人吗?别做梦了!回去照照镜子,先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吧!” 第1128章 打你都是轻的 当阮娴喊出这番话后,门前有片刻的静默。 杜家的下人简直不敢去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不必想,也知道绝对好不了。 而那些百姓听到这新爆出的话题,倒是更加兴奋了。 只是,他们见气氛不对,也不敢出声,只是暗暗的看向杜大,看她会如何。 阮娴的声音很大,又值歇斯底里的状态,轻易便穿透了嘈杂,传到阮楹和云晴的耳朵里。 两人愣了愣,旋即齐齐失笑。 “阮娴这是被逼急了啊!瞧瞧,这话都说出来了,宋枥若是听到,怕不是要掐死她,这是能放在台面上说的话么?就算明知如此,也不能说出来啊!”云晴幸灾乐祸的道。 阮楹道:“她被杜大弄得如此狼狈,自然是怎么能刺痛对方,就怎么说,图一时的痛快罢了。不过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倚仗,她心里还是很明白的,就算她说了什么,杜大再恨她,也不敢真的让她出事。” 就不知阮娴有没有想过,倘若让宋枥知道她说了这些话。 更或者,因此而破坏了宋枥同杜家的关系,宋枥会怎么对付她? 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阮楹早便看出来了,宋枥对阮娴,可是完全没有了前世的珍惜与疼爱,生怕她受一点委屈的好脾气。 现在的宋枥,之所以留在阮娴身边,恐怕最大的原因就是,她还有用。 而当阮娴为他带来的全是麻烦,没有一丝好处的时候,哪怕阮娴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只怕宋枥也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去母留子,那都是好的。 在她未生下孩子之前下手,来个一尸两命,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有阮娴这种母亲的孩子,在宋枥心里,未必多重要。 总归一切都抵不过他的野心。 就在她思忖这些的时候,对面,杜大身边的嬷嬷已经在嚷嚷着让仆妇堵了阮娴的嘴,不叫她再胡唚! 不料杜大却道,“不许堵!我倒要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说着,她甩开了嬷嬷劝阻的手,向阮娴走过去。 阮娴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杜大是恨毒了她,心中不禁恐惧。 但同时,她知道自己示弱也没有用。 因此,阮娴咬了咬牙,索性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古怪的笑起来,“说就说,当我怕你啊!你凭什么来管四皇子府的事?你是什么身份,你同他有婚约吗?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仗着成国公府的势在这里嚣张!” “你最好盼着杜家永远不会失势,否则四殿下会要你才管。长成这副德行,只怕他每次同你亲近,都得忍耐万分,才不会露出厌恶作呕的心思吧!” 话音还未落,杜大已经走近了她,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阮娴的脸上。 阮娴脸上的伤本还没有全好,不过颊上的肿胀已经差不多消下去了,但杜大这一巴掌,却让她的脸颊立时又红肿了起来。 不仅脸上火辣辣的,阮娴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杜大轻嗤了一声,“说呀,怎么不继续说了?看你说的快还是我打的快。说我仗着成国公府的势,那我还就仗势欺人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你倒是想倚仗阮家的势呢,可阮家早就叫你出族除宗了,人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不过是四皇子的一个区区侍妾,还敢对我大小声,我打你都是轻的!” 第1129章 皇家子嗣也不都尊贵 杜大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又道:“信不信我让丫鬟现在就把你从台阶上推下去?这么高的台阶,你要滚下去,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了!到时候,就算四皇子回来了,你觉得他会为一个死人跟我争执吗?不管他看中的是什么,只要他娶了我,那我就是四皇子妃,是能够跟她白头偕老的人,而你呢,那个时候,你早躺在地底下了,连同你肚子里这个杂种!” 阮娴听得脸色煞白。 杜大心下得意。 倒不是她真觉得四殿下是图谋其他,而是给她出主意的管事说,外面定然有那些坏心眼的姑娘会因着嫉妒她,而百般诋毁她,万一她们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便可以这样怼回去! 这样会叫那些坏姑娘更加气恨难言。 杜大听进去,也这么做了,看阮娴的模样,她觉得管事的话很对啊,对方果然气得不轻! 当然了,实则她可是很欢喜四殿下的,而四殿下肯定也是真的心悦她。 否则他大可像之前一般冷淡,不见她啊! 但他没有。 他的态度是一点一点变好的。 这肯定是被她的诚心打动了! 杜大越想越高兴,再看阮娴,就觉得愈发碍眼了。 她同四殿下两人甜甜蜜蜜的多好! 杜大想了一遭,便抬头向两名仆妇吩咐道:“过会儿我走开,你们把她推到台阶边上,寻个时机,就做出是她自己挣扎摔下去的模样,将她……” 她没有说下去,但两名仆妇自然会意,微微点下头。 因着杜大是背对着那些百姓,又压低了声音,所以台阶下的人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而台阶上,附近全都是杜家的人,就算听到,也不会露出异样。 不过是推倒个人,这阮氏若是死了,那只怪她自己命短! 至于四皇子府的下人和侍卫,都被隔在外围。 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看到杜大在府门口这样闹腾的,但他们也没有办法。 派去向四皇子报信的下人,现在还没回来。 杜大又十分强势,他们并不敢擅自做主。 毕竟,府中的人是知晓的,四皇子近来都同杜家这位大姑娘走得很近。 倘若他们硬要上前,说不得就会得罪这位杜大姑娘。 万一日后在四皇子面前吹耳边风,那他们自己岂不是遭殃了? 鉴于这种心思,他们也只是看着。 当然,这也是因为杜大并没有真正伤害到阮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让人钳制着她不能动而已。 不过,在阮娴说出那样一番话,杜大掌掴了阮娴之后,这些人的神情又重新变得焦急起来了。 他们试图上前,但却被杜家那些仆妇挡住了。 除非硬来,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冲过去。 两方一时间是僵持住了。 阮娴听着杜大的话,心下越来越害怕。 这姓杜的肥婆娘,根本就是个疯子! 阮娴打量了一眼,发现根本没有人能救她,脸上不禁透出了浓浓的惊恐,“你不能这么做!我肚子里的,可是殿下的孩子,你若动了我,便是谋害皇家子嗣,你,你承担得起吗?!” 杜大闻言突然笑了,脸上的肉挤成一团,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射出恶毒的光芒。 “皇家子嗣也不都是尊贵,还要看孩子的娘是谁!有你这么不知廉耻的贱 人作娘,就算生下来,你以为四殿下真会高兴吗?而且你若死了,由它一个人活在世上多可怜!在皇家,一个没人护着的孩子过得如何,想来你还不清楚,要不要 我同你说一说?” 第1130章 谁来救救我 阮娴的瞳仁蓦然紧缩。 她当然清楚! 曾经,同宋枥情浓的时候,也听他说起过其他的皇子,以及从前的生活。 阮娴清楚地记得,宋枥曾经提到过,他在年少的时候,极为厌恶五皇子。 因为五皇子的生母,曾经是元后身边的宫人。 可是在元后去世后,她却爬上了皇上的龙床。 之后得过一阵的宠爱,还被封为美人。 不过,这位美人短命的很,生下五皇子不久之后,人就没了。 没了娘的五皇子,先是被敏嫔照顾。 但那毕竟不是亲娘,敏嫔对他可说极不上心。 不过是为了讨好皇上罢了。 宋枥看五皇子很不顺眼,平日便时常欺负他。 打骂都是轻的,他甚至还让身边的小太监,强逼着五皇子向他下跪,甚至是在自己的面前,趴在地方,像狗一样去吃狗食,同珍宠园里养的狗,吃的一模一样! 总而言之,五皇子在宫里,大抵过的还不如得宠嫔妃的一条狗! 五皇子这般受欺负,敏嫔会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 但她始终装作自己不知道的模样。 到后来,敏嫔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干脆以没有心力照顾的理由,将五皇子推了出去。 这之后,因着五皇子的年岁也不算很小了,皇子便让他独居一院,由宫人照顾。 但这般,他只有过的更糟糕。 不仅其他的皇子可以欺负他,甚至连宫人,都不拿着他当回事。 也不过是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给皇上看罢了。 据宋枥说,他后来大一些,便不再做这种事了。 他自诩是懂事了,说一切不是五皇子的错云云。 当时阮娴信了。 可后来,当宋枥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后,她才后知后觉,他那时多半是怕皇上知道,对他不喜,这才装模作样的不再欺负五皇子。 时至今日,五皇子变得十分胆小,对谁都唯唯诺诺。 他愈是这般,便愈不得皇上的喜爱。 像是个恶性循环。 五皇子是还幸运的活着,但他活的,却全然不像一位皇子! 阮娴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有可能落入那等境地,便觉得痛苦不已。 杜大打量着她的神情,皮笑肉不笑的道:“呀!看样子你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你忍心吗?倒不如让它随你一起去,嗯?你觉得如何? 她的眸光,是阴毒和带着杀意的。 阮娴意识到,对方好像是认真的想要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她控制不住的嘴唇哆嗦着。 想着,是不是给杜大说些好话,向她求饶,她有没有可能放过自己? 可那些讨好的话,却在唇边盘桓,怎么也吐露不出去。 心里有一道声音在说:这个女人不会放过她的,说多少讨饶的话都没有用,只要她还是宋枥的侍妾,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这女人就不想她活着! 杜大见她不吭声,以为她是用沉默来反抗,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当即便向后退去。 杜大原本就是脑子不灵光的,因着阮娴那些话,她真是恨透了。 这个时候,也的确是下了决心,想要了阮娴的命! 反正,大哥同她说过,她喜欢宋枥,家里就一定会让她顺顺利利的嫁给宋枥,做四皇子妃。 既然如此,弄死一个侍妾和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应该也不算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杜大便冲押着阮娴的那两个仆妇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将阮娴推到台阶旁。 阮娴吓得不由自主的大叫起来,“救命!谁来救救我,她要杀了我!” 第1131章 事出有因 阮娴一边叫着,还一边疯狂的挣扎着。 此举倒正顺了那两位仆妇的意。 眼下不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吗? 她们佯装有些制不住阮娴了,顺势将她往前推…… 台阶下的百姓们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听到杜大的话,只看见阮娴突然就拼命挣扎起来,还叫着有人要杀她,不禁一头雾水。 甚至有人嘀咕着,“这妇人怕不是疯了!” “是了,定然是见大家都知道了她那些不堪的行径,承受不住,便疯癫了!” 他们这般议论着,台阶上,阮娴却身不由已的一点点被推到台阶的边缘…… 然而,就在这时候,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挣扎中的阮娴听到这声音。猛地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去。 就见数名侍卫呵退着百姓,然后推开杜家的人,而从他们身后走出来的,正是三皇子! 看到三皇子,阮娴的眼泪顿时掉下来了。 她像见到了亲人似的唤道:“三殿下!三殿下快救救我!这姓杜的女人要杀了我,她要将我推下去,杀了我跟我肚子里的孩子!” “一派胡言!我家姑娘不过教训你几句罢了,怎么扯得到杀人!阮氏你再若污蔑我家姑娘,成国公府断不能饶过你!”杜大的一位嬷嬷机灵的上前斥道。 总归,不能叫三皇子真觉得她们是要置阮娴于死地。 杜大看了嬷嬷一眼,没出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看到阮娴同三皇子仿佛很熟稔的样子,杜大眯了眯眼睛。 前些日子,她好像听人说过,四殿下在淳山的时候,这阮氏同三皇子有些不清不楚。 看他们两人这模样,说不得便真是一对奸 夫 yin妇! 杜大这么想着,脸上不禁带出一些来。 倒是方才上前的嬷嬷见状,心下有些着急,连忙暗中扯了她一把,又用眼神示意她收敛。 这个时候,身穿蓝色暗花锦缎长袍,身披白色大氅的三皇子已经走上前来。 见到阮娴狼狈的模样,他皱了皱眉头,开口道:“杜大姑娘,这里是我四皇弟的府邸,这位阮氏,是四皇弟的侍妾,便是杜大姑娘同她有些龃龌,看在四皇弟的面子上,也不必在这里大张旗鼓。有话,尽可去府中慢慢说,免得四皇弟回来心下不虞,伤了彼此的颜面,那就不好了。您说呢?” 他彬彬有礼,言辞中并无责备之意。 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是不让杜大再在这里闹事了。 杜大没出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当然不想就这样放过阮娴。 就凭阮娴说的那些话,不弄死她,也合该好好给她个教训! 让阮娴日后见到她就怕,再不敢大放厥词! 但杜大身边的嬷嬷却想着,三皇子平日里虽不怎么露头,但毕竟是大皇子的胞弟。大皇子如今监国,他这个惟一的胞弟,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好得罪的。 嬷嬷见杜大拧着不回应,少不得要主动上前,赔笑说道:“三殿下见谅,我家姑娘是个小孩子脾气,大家都知道的,你别与她一般计较。” 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今日这事,倒并非我等咄咄逼人,实在是事出有因。我们姑娘本是来给四殿下拜年的,可四殿下不在府中,我们姑娘性子纯稚,便想着等四殿下回来。却不料,这阮氏出来,做出一派女主人的模样,对我家姑娘十分不恭敬!这才惹得我家姑娘恼怒了,一气之下,要给她个教训。” 第1132章 短暂的温暖 嬷嬷话锋再转,“当然,三殿下说得有道理,看在您同四殿下的情面上,这事便算了。只等改日,我家姑娘见了四殿下,再同他提一提管教下人的事。” 言罢,她便吩咐仆妇们放开阮娴。 阮娴还未来得及辩解自己根本没有冒犯杜大,而是杜家的人硬生生将她从院子里拽出来的话,就骤然被松开了钳制。 可她这会儿双腿发软,哪里站得稳呢? 仆妇的手一松开,她便开瘫软在地。 所幸,她第一时间护住肚子,倒没有什么大碍。 三皇子见状,立刻扬声唤来四皇子府的下人,让他们寻了阮娴的丫鬟来搀扶她回府。 看着丫鬟上前,三皇子才同杜家嬷嬷客套了两句。 随即,杜家的人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杜大被嬷嬷用眼神逼着,硬邦邦的同三皇子说了声“告辞”。 三皇子微笑着回礼,眼底却有着挥之不去的嘲弄和轻蔑。 宋枥就是要同这么个货色联姻…… 想想都有些可怜他了。 还有,杜大虽然蠢不可及,但成国公那个老东西可没那么简单。 宋枥想让杜家相助,恐怕没那么容易! 再退一步说,就算杜家为了从龙之功,真肯帮他,宋枥日后也必然会受到杜家的辖制。 如此也想继位? 真是笑话! 当杜家人坐上马车离开,三皇子转回身时,台阶下那些百姓也早被他的人斥退了,四皇子府的大门前一下子显得空阔起来。 而阮娴被两名丫鬟扶着站稳,并没有立刻回去府中,而是双眼含泪地看向三皇子。 “多谢三殿下相救!阮娴感激不尽!今日如果不是您来得及时,只怕那杜家女真要谋了我和肚子里孩子的性命去……” 三皇子客客气气的回道:“杜大姑娘的性子确实娇蛮了些,你受委屈了,不过为了皇家的子嗣,还望多多保重。” 对现在的阮娴来说,三皇子的客气之辞,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温言软语了。 她眼中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好不容易才勉强忍下,轻轻点了下头。 “您说的是,我会的。” 三皇子顿了顿又道:“等四皇弟回来,你可同他说说此事,好叫他心里有数,加派人手照顾于你。” 阮娴闻言脸僵了僵,心下苦笑。 宋枥心里有数,又有何用? 他难道会为她去斥责杜大吗? 不可能的! 说了,受苦的也只有她而已! 只不过,就算她不说,那些下人也定会同他说,他早晚会知晓。 而知晓之后,宋枥他定会不高兴的! 阮娴的眸光愈发黯淡,只是这些话,无法同三皇子说。 因此她沉默的点了下头。 因着她不便福身,便只能说了一句,需回府去了,最后深深的看了三皇子一眼,之后随着丫鬟转身向四皇子府走去。 三皇子留意到她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动了动眉梢。 他本是来寻宋枥的,眼下宋枥不在,又碰上这么一桩事,他也不好再进去等着了,便同四皇子府的下人交代了一声,带着侍卫离开了。 而被丫鬟扶着进到府中的阮娴,只觉得一进来这个地方便浑身发冷。 刚刚从三皇子那里体味到的短暂的温暖,很快就消失无踪。 她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惆怅。 当初,她怎么就被宋枥迷花了眼呢? 倘若她早些遇到三皇子,哪怕做侍妾也好,像他那么温柔的人,一定不会象宋枥那般动辄翻脸,甚至还会向她这个有孕之人动手,简直毫无人性! 第1133章 伪君子 对比着温柔的三皇子和变脸后日渐狰狞的宋枥,阮娴不由得哀叹自己命苦。 当然,比起怨怪自己,她更恨的是宋枥。 如果不是宋枥刻意迷惑她,引 诱她,她又怎么会犯糊涂呢? 至少,不会同阮家闹翻,落到现在毫无倚仗的地步! 更不要说,阮娴现在才算是看清楚,宋枥这个皇子实在是前途渺茫。 他想继位,何其艰难。 皇上摆明了是更看重大皇子。 一旦最后真的是大皇子继位,那宋枥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不像三皇子。 他是大皇子的胞弟,亲兄长若称帝,一个亲王的爵位是跑不了的。 而且必然是很受重视的那一种。 就如同岑王 之于皇上。 一样的位高权重,让人捧着敬着。 做他的女人,也势必会成为众人巴结谄媚的对象。 甚至还要超过阮楹这个岑王妃。 毕竟叔父又怎么比得上亲兄弟更亲近呢? 阮娴越想心里越难受。 再次回忆起那个时候,宋枥被赶去淳山寺中,三皇子见她处境不好,主动帮扶。 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 不像宋枥,现在就觉得她没用了,弃之如敝履,日后如何,她简直不敢想! 想到宋枥,慢慢冷静下来的阮娴,渐渐记起自己方才在大门外,同杜大说了些什么话,不由的后背冒出层层的冷汗。 她……该如何渡过这一关?! 人散去,四皇子府的大门重新关闭。 对面马车上,云晴和阮楹面面相觑。 “没想到三皇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云晴遗憾地感慨道,她还想着看看杜大要怎么对付阮娴呢!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这三皇子还真是很闲啊! “话说回来,三皇子同宋枥的关系很好吗,他怎么会来找宋枥?更别说这种时候,大表哥刚同宋枥撕破了脸,我还以为他会去大表哥府上……” 阮楹一笑,“若是旁人问他为何来找宋枥,他大抵会说,是来劝说宋枥,不要同大皇子闹得这般难看的。” 云晴一听这话便笑起来,“对对,没错!他一定会这样说的。不过,其实应该没有这么好心!” 阮楹没有接这话,而是反问道,“郡主好像没有唤过三皇子为表哥。这是为何?” 在大皇子府的时候,她就留意到了,云晴郡主似乎只换大皇子和二皇子为表哥,这是为何? 云晴理直气壮的道,“因为大表哥和二表哥对我好啊!至于其他人嘛……”她笑哼了一声,“他们大抵也不希望我唤他们表哥,正好,我也不愿,所以呀,还是叫殿下比较和心意。” 阮楹顿时明白了。 看来,三皇子尽管伪装的不错,但云晴想来对他真正的性情和野心是心中有数的。 她这才坦然道:“三皇子此来,据我看,明着是劝说宋枥,暗中嘛,当然是变本加厉的挑拨一番。因为他应该是巴不得大皇子同宋枥闹的,越不可开交越合他的心意,又怎么会真正希望他们和睦!”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倘若鹬蚌不争了,那渔翁该如何得利? 云晴对这话深以为然,“这的确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他总是这样,表面上装好人,实则有着不可告人的用心。伪君子,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幸好陛下早就看透了他,肯定不会让他……”云晴将“继位”两个字含在嘴里,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很明白了。 “不然啊,他一得势,我们一家可落不得什么好!” 第1134章 兄友弟恭 阮楹闻言恍然。 原来如此。 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皇上显见是早就看穿了三皇子的为人。 难怪他命大皇子监国,却没有提三皇子,想来是不打算让他有机会,或是有错觉,以为自己可以对皇位有所期待! 也难怪,前世的时候,三皇子会公然起兵,想要逼宫。 想必那个时候,他也知道了,皇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他。 阮楹觉得,前世,皇上或许也是暗中考虑过大皇子和二皇子继位的可能,可惜的是,这两人一个太过暴躁,一个太过不争,都不是为帝的好人选。 再加上,那时的宋枥因为处境糟糕,时时处处如履薄冰,比如今要小心谨慎得多,伪装的也好得多,又得了阮家的相助,皇上这才在最后将位置传给了他。 重活一世,宋枥太过自大了,须不知,皇上岂是那么好蒙骗的,定是将他的种种行径都收入眼底。 还有自己和宋文燮从中使绊子…… 皇上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实在一点都不奇怪! 想罢,阮楹认真的道:“陛下当真是慧眼如炬,幸好!” …… 戏看完了,两人心情舒畅,便决定回去了。 两人中途换回马车,然后来到端肃侯府。 云晴不打算再进去了,直接在门口下了马车,准备这就回长公主府去。 不料一下来,就看到自家的一名丫鬟正在等着她。 云晴奇怪的问,“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那丫鬟连忙凑上来,同她耳语了一番。 随后下了马车的阮楹,就见云晴郡主的脸变来变去,最后露出一个蹙眉的表情。 见她们说完,阮楹忍不住关心的上前问道,“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吗,若是需要 我……” 话未说完,云晴郡主便连连摆手,“倒也不是棘手……” 她迟疑了片刻,到底是说,“我本不想再进去了,不过有些话想同你说说,算了,还是进去吧!” 云晴同下人交代了一声,跟着阮楹一起进了侯府。 先去回禀了长辈,之后去了盈香阁。 一进去盈香阁的厅堂里,阮楹就摒退下人,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是看云晴的脸色不是很好,猜测可能是坏事。 云晴幽幽的吐了口气,拉着她坐下,这才道:“方才那丫头同我说,我娘之前从宫里回来了。我不是同你说了么,陛下知道了大表哥和宋枥生出纷争的事,今日就宣了两人进宫。我琢磨着,让我娘也过去,大抵是想着让她能劝劝那两人。” 倘若九王叔在,自然是用不着她娘的,但现在九王叔不在,就只能找她娘试试了。 毕竟是亲姑母。 “可没想到啊,当着陛下的面,大表哥和宋枥这两人越说越上火,竟也没有遮掩两人不和的事,甚至再次争执不休,毫无兄弟情谊。” 云晴撇了撇唇角,“我娘根本没有来得及开口,皇上便被他们气的险些晕厥过去!之后又紧急宣了太医,这才缓过来。皇上气他们不懂的骨肉亲情,便各打五十大板,分别做了处罚。一是免得大表哥监国的差事,让他回去抄论语一百遍。宋枥那边也差不多,把他禁足在府里,同样抄一百遍论语。还说,让两人好好想想什么是入则孝,出则悌,什么是兄友弟恭……” 第1135章 监国换人 阮楹闻听云晴的话,不由的眼角抽搐。 古往今来,生在皇家,但凡涉及皇位之争,无不是残酷的,血腥的。 弑父弑兄弟的,屡见不鲜。 皇上与其在这里让他们体会什么是兄友弟恭,倒不如干脆定下新的储君,打压其他觊觎皇位的皇子,为储君铺好未来的路。 这样,待他百年之后,才能保证大苑不至陷入混乱的境地! 而如此,也才是真正为了他们好。 至少,减少了让他们中的某一位在登基后,不得已需杀掉兄弟的可能。 阮楹轻叹了一声,皇上他终究是老了,再者,长时间躺在病榻上,多半对他的心智有不小的影响,因此才会做出这种没有意义的处罚。 不过想到一桩事,她连忙又问道,“免了大皇子监国,那到时候这朝政……” 云晴不怎么高兴的接道:“交给二表哥和三皇子了,不过以二表哥为主,三皇子为辅。” 她用力哼了一声,“交给二表哥就交给二表哥好了,为什么还要让三皇子掺合。” 她刚才还觉得皇上英明,慧眼如炬呢,这会儿就打脸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三皇子那个人…… 据云晴所知,三皇子对自家可是不怎么友好的。他这会儿成了副监国,该不会,最后真被他得了皇位吧? 阮楹倒是觉得,皇上这个决定不难想明白。 毕竟二皇子一直以来都表现的太过咸鱼,让他独自监国,他未必能承担得来。 再者,二皇子的母妃和外家,似乎一直颇有野心。 让三皇子顶上半个位置,也算是对淑妃娘娘那边有个制约。 只是这么看着,的确就像父亲曾说的,看不透皇上到底中意谁,会立谁为储君。 于是她便道:“别乱想了,就是监国而已。兴许皇上是想试试他们每个人的能耐,总归现在什么都没有定下来呢!” 皇位到底给谁,且不好说! “也是。”云晴嘀咕了几句,突然补充道:“我娘的意思的,这事可以同你父亲提一提,让他好提前心里有准备。” 阮楹点点头,这事她不说,自然肯定也要同父亲提的。 “代我父亲多谢殿下。” 云晴摆着手,站起身,“好了,话说完,我也该回去了。” 阮楹一笑,前去送她。 将人送走,她便去了前院的书房。 另一边,三皇子在初七的上午,也接到了他将辅助二皇子监国的口谕。 当着嘉乐帝的心腹太监,他自然要表现出一副惊讶,担忧,为难,还有些惶恐的模样。 而接受这个消息后,在最后,三皇子免不了要表一番决心。 言道,自己会努力,会好好辅助二皇兄。 只是等人离开以后,他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下来。 早就在后堂等着的幕僚,这时走了进来,听闻此事后,沉吟了半晌,开口劝道:“殿下,虽然您名义上是辅助二皇子监国,但以二皇子的性情,监国这个位置,他未必做得来。而皇上应该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推您上去,这就是您的机会呀!” 二皇子沉了沉气息,“话是这么说,可我一想到,费了这么多的心思,此事最终竟然便宜了老二,这心里头……” 过不去啊! 这算什么事! 第1136章 谁的眼线 幕僚叹道:“殿下,眼下的高低并不代表什么,陛下虽然缠 绵病榻,但应还不至……” 他谨慎的没有将“油尽灯枯”这种大不敬的言辞说出口,含糊过去之后才道,“总归,我们还有时间。” 被他一番劝慰,三皇子又重新冷静下来。 他转而问道:“老大府里那个眼线可有传消息来?” 这眼线并非寻常眼线,正是宋枥以为效忠于自己的那位,静心院的看门人! 说来,宋枥找上此人,是因着前世的一段记忆。 他原本在大皇子府中是安插了人手的,但不走运的很,他重生回来后不久,便发现,大皇子妃数次整顿府中事务,这几人有的被发卖,有的则被边缘化,总之,没有一个能够留在重要的位置上,更不要说,得了大皇子夫妇的信任。 宋枥正在想着怎么安插过去人手的时候,记起有这么一桩事。 前世时,老大曾经处置过一个得了他信任的下人。 罪名便是向外人出卖府中消息。 因着这下人的母亲病重,需要花费不菲的药钱,有人借机予了他大笔钱财,他便答应对方,愿意打探大皇子府内的机密相告。 后来事情不知怎地败露了,老大自然是将人处置了。 不过那阵子他因此心情极为不虞,免不了发泄般的向人诉说一二,而他透露的那人,在宋枥登基后,为了向宋枥投诚,便将与老大相关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自然,包括此事。 可惜他知晓的不够详细。 譬如那下人到底透露出去什么机密,老大自是不会说的。 不过倒是提了一句,老大说了,那下人其实很机灵,他觉得对方很不错,原本打算要大力提拔的!谁料,那竟是个背主的东西。 宋枥算了算,发现眼下这个时间应该正是那下人的母亲生病之际。 他派了人去盯着,直到那人的母亲病得越来越重,药费也用的越来越多,对方开始借钱的时候,宋枥让人去同他接触。 之后,很顺利的,便收买了对方。 这一回,想要在大皇子府里搞事,宋枥自然就用到他了。 譬如大皇子府里的布局,大皇子本人的作息时间地点等等消息,都是从此人这里得知的。 之后,宋枥又交给他一桩任务,那就是在阮娴送阮楹去静心院的时候,为她开门,并且保证不会有其他人发现她们的行踪。 可惜千算万算,没人算到,此人竟然在中途就被打晕了。 当然,宋枥更加没算到的是,这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三皇子的眼线! 对方表面上被他收买,可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三皇子。 三皇子听闻宋枥要算计老大,很俐落的便吩咐眼线,好好协助宋枥,务必将此事办成! 虽然此人中途被袭击,不过好歹事情还是成了。 三皇子抓住时机,又将事情传到嘉乐帝的耳朵里…… 结果也确实如他所料,老大被免去了监国之职。 但此举为老二做了嫁衣,这才是他意难平的关键。 幕僚回道:“有,此人才传了消息来,说是大皇子并未因此事怀疑他,不过四皇子那边似乎不相信他是真的被打晕了,倒不是其他,而是疑心他胆小怕事,临时后悔,这才佯装被打晕。” 三皇子轻嗤了一声,“那就让他看着解释吧,能取得老四的信任最好,实在不行便先敷衍着。相信老四或许会再试探他,但应该不舍得就这么放弃他。此事迟些等着看老四的决定再说不迟。” 第1137章 一枚好棋 片刻后,三皇子又道:“关键是袭击他的人,可查出是何人了?” 幕僚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他那边确认过,下手的人是有功夫在身的,用的力道颇大,下手的位置也十分精准,可见功夫不俗,他是立时就被打昏的,所以一时寻不到线索。” 三皇子蹙了蹙眉,“不是老四的人,不是我的人,那会是谁的人?难不成,真是乐平的人?可她一个侯府千金,哪里识得这般功夫高强之辈,而且能够丝毫不露痕迹的潜伏在她身侧保护,这说起来未免太过惊人……” 幕僚提醒道:“殿下,乐平县君虽不识得这样的人,但不代表岑王不识得。或许,此人正是岑王留在她身边,专司暗中保护。否则,在她饮下迷 药后,又如何能不但不被阮氏所挟持,反而令得阮氏自行去到景新苑了?” 三皇子思忖着缓缓点头,“你说的有理。看来乐平的身边果然有些古怪,多半是有高人在。只是没想到,九王叔对她这小未婚妻倒真是极为在意。” 幕僚建议道:“既然岑王对乐平县君如此在意,那么殿下不妨向其示好,便是提前以晚辈的态度去交好,也是可以一试的。” 三皇子轻笑着调侃,“可以是可以,不过,还需把握分寸,免得九王叔误会我是要同他抢人。” 幕僚失笑,不过仍是道:“岑王很是护短,您维护乐平县君,他应该会知这份情,能同岑王交好,才是咱们最终的目的。” 倘若能够得了岑王青眼,之后的事,当真是事半功倍! 三皇子自然也想得到这一点,因此赞同道:“此事还需好好安排一番,务必要做的自然,不能露出破绽。” 想要同乐平示好,仅仅靠寻找机会可不够,更可靠的,还是自已创造机会。 “殿下说的是。”幕僚会意,笑着应道。 两人正说话间,三皇子的一名亲卫前来禀报,一番低语之后,亲卫退下,三皇子脸色不愉的冷哼道:“老四还真是不死心,都已经被禁足府中了,不老老实实抄他的论语,还往父皇面前递信!” 幕僚连忙问道,“殿下可知这信的内容?” 三皇子玩味的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说,对此次的事十分愧疚自责。尤其是,因着他同老大的争执累的父皇病情加重。总而言之,他提出想去宫中侍疾,不过父皇不会同意的。” 幕僚却道:“陛下虽不会同意,但未必不会因此而原谅四皇子。” 三皇子眯了眯眼睛,虽然老四被夺了太子之位,但父皇对他,到底是与他们兄弟不同。 明显要更加亲近。 这倒是不得不防了。 毕竟,老四对帝位的觊觎之心,可是一直没有放下过。 他所做的一切,仍是想打动父皇,借此重新成为储君。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但事有万一。 万一父皇真被他唬弄了去,再立他为太子,那自己岂不是要呕死了! 三皇子沉下眸色,“老四这边的事,我要仔细想想。” 幕僚认同的应声。 三皇子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独自坐在厅堂里琢磨着,在对付老四的事情上,阮娴倒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想到初六那日,他救下阮娴后,对方的神色,说话的语气,以及临走时,那数息的注视……三皇子微妙的轻轻一笑。 既然是好棋,那就不能浪费了! 第1138章 楚生回来了 转眼到了初八。 端肃侯府,盈香阁内。 阮楹一大早便有些坐不住,用过饭,手里拿着本书册,却完全看不进去。 她一时看看外面的天色,随即便要向菡萏或是曲思问一句,“前面可有人过来?” 问了数遍之后,曲思忍不住哭笑不得的道:“姑娘,时候还早呢!楚少爷不会这么早过来,昨天送来的帖子上说了,大概巳时中,才会来给老夫人和侯爷拜年,来的太早,岂不是失礼吗” 阮楹赧然一笑,“我知道是知道,可心里还忍不住惦记,他一走便走了那么些日子,连年都没能在家中过,我自然想早些见他!” 菡萏连忙道:“原是应该惦念的,姑娘您别急,奴婢方才已经派了人去前院候着,楚少爷一来,她便回来报信。” “那便再好不过了。”阮楹点点头,舒了口气。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菡萏毫不客气的将曲思拽到外面。 见四下无人,便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就你会说话,小嘴儿叭叭的,没一句中听的!姑娘面前也这般放肆,明知姑娘惦记楚少爷,不说安慰姑娘,你还嫌姑娘问的你烦呢?” 曲思委屈道:“菡萏姐姐,我冤枉啊!不过是同姑娘实话实说嘛,楚少爷本来就不会那么早到。” 菡萏瞪了她一眼,“我看你呀,是有些飘了!姑娘宠着你,那是姑娘性子宽厚,可你自己不能心里没数。说话行事还是要上心着点儿,你在姑娘面前少少的放肆一些,姑娘自然不会责备你,可是等你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也这般同姑娘相处,到时丢的就是姑娘的脸了!” 曲思被训的垂着头反省,“我知道错了,以后会上心的。” 菡萏见她听说,这才松口气,“行了,外头冷,赶紧进去伺候吧!姑娘身边不能没人,我在外头守着,前面传了信来也能立时知道。” 曲思应了一声,连忙进了屋。 快到巳时中的时候,守在前院的下人果然传信儿来,说是楚少爷到了。 阮楹听了,整了整衣裳,便连忙迎出去。 楚生进到侯府,肯定是先去前院,拜会阮怀英。 之后又由阮怀英带着,前往荣寿堂,去给阮老夫人请安。 阮楹就等在垂花门处。 阮怀英带着人往过走,远远的便瞧见她,不由得失笑。 等着来到垂花门口,他便开口道:“你这丫头,真是个性急的,既然你过来了,那便由你送楚生去给祖母拜年吧!为父手头上还有些书画没鉴赏,就不陪你们过去了。” 阮楹笑眯眯的道:“那就交给女儿,父亲您去忙吧!” 阮怀英忍不住又笑了笑,这才同楚生招呼了一声,转身离开。 见他走的干脆,楚生低声道:“莺莺,你不该出来的,在屋里等着就好了。” 他觉得阮楹在阮怀英面前,对他表现的这般亲近,会不会令阮怀英心下不喜? 不是亲生的,这其间恐怕多少有些拘束吧…… 如此,那他不介意莺莺在阮家人面前对他依礼相待。 心里亲近就可以了。 他的心思瞒不过阮楹。 实则楚生想的这些,阮楹前世经历过了。 而这一世,那种纠结与拘束便只剩了少许,因为她用两辈子感觉出来,无论她是不是亲生,阮怀英对她的态度,从来都变化极小。 第1139章 受伤了 因此,阮楹便笑道:“不要胡思乱想了,父亲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我同你亲近,父亲乐见其成。毕竟女儿家多一位兄长保护照顾,是好事!而且,父亲在祖母同我面前,夸过你数次。说你性子踏实,脑筋又灵活,只要保持下去,日后大有前途,不会比那些科举入仕的官员们差。” 楚生闻言,不由得欣喜,“侯爷真这么说?” 阮怀英的赞许,对他来说,无疑是很大的鼓励。 “这还能有假吗?我岂是会用这等事来开玩笑的人!”阮楹嗔了他一眼。 楚生摸着头傻笑起来,“我这不是没想到吗,侯爷能这么看好我……” 阮楹用力拍了他一计,“要对自己有信心啊!科举入世的人,每三年就有不少呢,可是像你这般,凭本事入仕的,数年也未必能见到一个,所以要 我说,你早就不比他们差了!”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 楚生不着痕迹的挺了挺胸膛。 他一向对阮楹十分信服,听妹妹这般说,也不由得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隐隐带着几分自豪的提起这次随上峰一道出门办差,所获得的成果。 阮楹见状,心下暗暗点头。 其实楚生自己不觉得,但他的变化很大。 遥想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个内心极为羞涩,外表努力做出强硬姿态的农家少年。 但凡有些经历的人,便能看出他的胆怯和畏缩。 但现在,因为随邬先生习武,他的身姿变得更加挺拔。 因为见的人更多了,他不会再畏惧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 更因为进了工部,长时间与各级官员打交道,他不笑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了几分威严之姿。 可以说,现在的楚生与当初那个还在楚家庄的楚生,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阮楹侧头看了他一眼,唇角隐隐露出笑意。 相信以后,他会变得更好! 不多时,两人来到荣寿堂。 由着嬷嬷领进厅堂里,楚生规规矩矩的向阮老夫人请安,拜晚年。 阮老夫人笑得慈爱,关心的询问了楚父楚母的情况,又问楚生在工部可还适应…… 说了阵话,她便体贴的道,“我这年纪大了,坐上一会儿便觉得乏了,该去歇歇啦!让你妹妹带你去暖阁坐一坐,那里都是她布置的,好看的紧,也算给你妹妹一个自夸的机会。” 说完便笑起来。 楚生也不由得跟着笑了。 阮楹佯装懊恼地叫道,“祖母!您怎么能拆我的台呢?您这么说,叫我还怎么好意思自夸呢!” 阮老夫人由着嬷嬷将她扶起身,凌空点了点阮楹,笑道:“你这丫头脸皮厚的很,我可不信你会不好意思!少在这里同我撒娇卖痴的,赶紧带着你哥哥去吧!” 楚生和阮楹知道老人家这是体贴他们,想让他们兄妹多些时间说话,便齐齐起身行礼。 阮老夫人去了后堂,他们二人也出了荣寿堂,去到暖阁。 两人落座时,楚生一不小心手肘碰到了桌沿,他不由得嘶了一声。 阮楹看在眼里,待他落座后,便敛了笑问道:“哥哥的手肘是不是受伤了?” “受伤?没有啊!怎么会受伤啊,好好的……” 楚生企图蒙混过关。 阮楹却不由他含糊,轻哼了一声,强硬的道:“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让曲思制住你,我自己动手,看看你到底伤的如何?第二个嘛,便是你识趣一些,主动挽起袖子,让我瞧瞧!” 第1140章 被救 哪个都不想选,行不行? 两人对视了片刻,楚生意识到,不选恐怕是不行了。 他只得无奈的笑道:“行吧行吧,我自己来,你这丫头太凶了,怕了你了。” 嘴上这么说,他的眼中却是满含笑意。 手肘的确受了伤,只是不愿让家人担心,所以一直瞒着不提。 昨日回到绣坊,在爹娘面前一直瞒的好好的,哪知到阮楹面前,话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便被发现了。 固然是阮楹比起爹娘更聪慧,更善于观察,才会察觉,但又何尝不是因为将他放在心上惦记呢? 被人关心着,总是愉悦的。 阮楹怕楚生不自在同,让丫鬟们都下去了。 只剩了他们两人,楚生果然更放松。 他挽起袖子,将手臂往前伸了伸。 果然是受了伤,但也的确算不上特别严重。 只是他手臂上的肌肤养的白皙了许多,所以那一大 片乌青肿胀就显得格外刺眼。 阮楹看着便忍不住蹙起眉,既心疼又担忧。 等到楚生放下袖子整理好,她立刻换了曲思进来,吩咐道:“去取我那个药匣子了” 曲思应声而去。 倒是楚生连忙道:“不必那么麻烦,我用过药了,这点小伤,过不了几日就好了,委实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阮楹白了他一眼,“几日?当我不懂吗?这种伤势,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能恢复。” 没能蒙混过去,楚生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吭声。 很快,药匣子便拿来了。 阮楹从里面取了五六瓶药,用荷包装了,递给楚生。 同时叮嘱道:“里面那瓶治外伤的药,对你的伤正合用,回去洗掉你上的药,然后涂上薄薄的一层,保管你用上三五天就能大为好转。至于其他几瓶,也都是平时用的上的药。瓶身上面写着功用,你一看便知道了。” 楚生知道妹妹手里的药,肯定比他自用的要好,便也没再矫情的推拒,爽快的收了下来。 早些恢复,也免得家人担心。 再者,也不必请太多日子的假了。 阮楹见他将荷包收好,这才询问道:“是怎么受的伤?看着,倒像是用力碰撞出来的……” 楚生迟疑了片刻,不过想到自家妹妹不是那等养在深闺,娇弱的贵女,这些事倒也不必非瞒着她。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实在没有把握能瞒得过去。 与其说假话被揭穿,倒不如自己主动交代。 “其实是回来的路上,因为官身被泄露了,所以被流民盯上,他们多半以为我们是贪官,身上带着不菲的钱财,所以才故意扮作低调,那些流民便生了歹心,便想打劫!” 楚生苦笑,“却不知,我们二人真的是两袖清风,因为停留的时日超出了预计,最后两日投宿的银子都是我垫上的。”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也是我们运气好,就在那些流民要动手的时候,恰好遇到几位过路的江湖人。他们有功夫在身,还颇为高强,见我们有危险,便主动出手救下我们。那些流民虽然人多势众,在他们面前却是不堪一击。” “江湖人?” 楚生点点头,“起初我还想着,对方救了我们,倘若是心里有别的盘算,我便提一提邬叔的名字,看能不能混过去。不想,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就是单纯的看不过去,顺手就将我们救了,所以到最后也只是好生感谢了一番,并没有其他。” 第1141章 路遇阮娴 听到这里,阮楹才算放下心,露出轻松的笑容,“那就再好不过了,看来哥哥的运气还算不错,有贵人相助。” 楚生赞同的点点头,不禁想起那几位救了他的江湖人。 其中那领头的少年,当真是俊美无双。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生的那么好看的人。 只不过,对方打量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从前见过似的。 可是楚生后来仔细想过好几遍,他若见过,这般出众的人,定然不会丝毫印象都没有。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楚生告诉了对方,自己在工部任职。 那少年还道,若是去京中有空暇的时候,便前来工部拜访。 说不得日后还有机会见面、 到时,他再委婉的问一问。 不过这些就不必同妹妹说了,免得她思虑太多,暗自担心。 其实,真不至于,他有什么可图谋的? 兄妹两人说了好一阵话,楚生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辞。 阮楹没留他,因为知道,若是留他在侯府用饭,他定是浑身不自在,好好一顿饭也用不舒坦。 所以就不为难他了。 两人一道去阮老夫人和阮怀英处,分别打过招呼。 楚生拒绝了两人的挽留,由着阮楹将他送出了侯府。 临走的时候,他道:“明日晌午,你可有空暇?” 阮楹点了点头,约摸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楚生便道:“那去绣坊,和爹娘一道,咱们吃个团圆饭吧?” “好啊,我会早些过去的。”阮楹爽快地应了下来。 大过年的,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阮楹提前同府里说了一声,翌日,正月初九,巳时还没过半,阮楹便坐上马车出发了。 其实这个时候还早,外面又冷得很,街上的人很少,偶尔才会看到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走在路上。 阮楹心情好,饶有兴趣的透过窗子四下里看着。 只是看着看着,突然,路边站在辆马车旁的一道身形吸引了她的视线。 因为马车的速度并不快,所以阮楹盯着对方打量了好一阵,待到马车彻底走过去,阮楹拧着眉思忖的片刻,转头便对曲思道:“方才路过的那点心铺子,门前停着辆马车,马车边站着的那女子,我怀疑是阮娴。” “阮娴?她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离四皇子府可有好一段距离。 阮楹确定的点点头,“是她没错,不过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蹊跷。让车夫往回转个圈儿,你选个合适的地方下去,跟上她瞧一瞧,她到底要做什么?” 曲思应道,“姑娘倒也不必让马车再回头了,免得她发现异样,不如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停一下,我自己过去。我遮着些脸,不会被她认出来的。您带着菡萏就先去绣坊吧,查看完了,我再去绣坊。” “也好。” 阮楹点点头,让菡萏去知会车夫,找地方停下片刻、 又转头对着曲思叮嘱道:“人最重要,你知晓我要说什么,一直远远的跟着,瞧瞧她去了哪里便是了,不必深入的打听,免得被察觉,你可别小看阮娴。” 曲思点点头,“您放心吧!” 说着,车夫在路边停了下来。 曲思裹紧斗篷,带好斗篷上的兜帽,又将脸围的只剩下一双眼睛,这才下了马车。 阮楹觉得,别说阮娴了,就算是她,离得远了,也认不出那是曲思。 这就放心多了。 第1142章 生死间的领悟 曲思离开后,车夫驱马继续向前,很快来到绣坊。 魏菁带着她新收的徒弟小柳,还有楚生,都在后门处等着她。 阮楹一下马车,三人便都迎了上来。 一行人说着话,热热闹闹的进了绣坊。 后门是年前才开的,为了大家进出更方便。 进门之后,走过一处宽敞的过堂,上了回廊,很快便看到天井。 上了楼,进到屋里,楚父楚母早便在张罗饭菜。 阮楹进去时,便见到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 看得出来,楚家老两口真是尽心尽力,想将这一餐做的丰盛。 阮楹感受到他们的心意,笑盈盈的上前唤了爹娘,再次给他们拜年。 楚父楚母高兴的应了,连忙招呼着大家入座。 楚母还在魏菁的低声提醒之下。安排小柳给车夫送了饭菜。 得知曲思晚些时候会过来,又单独给她留了饭菜。 至于魏菁师徒和菡萏,自然是跟他们一道上桌用饭。 安排的妥妥当当之后,大家开开心心的用了顿饭。 阮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发现楚母同魏菁十分亲近,打眼一看,仿如母女一般。 她心里暗暗点头,觉得楚生的一番心思,应该会有个好结果的。 毕竟,这将来可能成为婆媳的两人关系如此和睦,绝对是个好兆头! 用过饭,大家又坐到一起说了说话,这时候曲思回来了,阮楹没急着让她禀报查探的结果,而是先安排她去用饭,等到曲思吃饱喝足,阮楹也差不多该告辞了。 楚生送她们出去。 阮楹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哥哥,你同魏掌柜的事如何了?我瞧着,她好似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啊!” 楚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有些泛红,“我这不才刚回来吗,还没来得及说,不过,我瞧着她对我应该并无反感,而且她对爹娘都十分照顾,爹娘也很喜爱她,虽说这多半是因为你的缘故,不过兴许也有那么一点,是因为我的缘故呢!” 阮楹闻言,忍不住掩着唇笑起来。 “你别笑啊。我可是认真的,等过些日子吧。等我的伤好了。再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之后再认认真真的问她可愿意我向她提亲!” 阮楹点点头,“看样子你都想好了,这便好,记得有了好消息,派人去知会我!” 楚生忙道:“那是自然,不过可能没那么快。这些日子,我也好好想过了,我突然提这事,她心里肯定会有些顾虑。无碍,我肯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一次不行,我就再多提几次,说不定,如此一来,能更令她安心,便应下来了。” 阮楹微微有些惊讶,“上次说起此事,你还没有这般坚定,怎么这就清楚了?” “兴许是被流民那事吓得?”楚生开玩笑似的说道。 不过,听到阮楹的耳朵里,却不觉得这全然是玩笑。 遇到流民袭击,那是有生命危险的。 虽然及时得人相救,但当时的凶险,可想而知。 人总是会在生死关头想通许多事。 所以楚生这么一说,阮楹既是为他后怕,又不由了然的点点头,感慨道:“看来,这便是古人所说的祸兮福所倚了。” 总归,能想明白便好。 经此一事,阮楹觉得楚生的身上更多了几分男子的担当与魄力。 第1143章 骨头渣都剩不下 在楚生的目送下,阮楹上了马车,离开了绣坊。 回去的途中,没了旁人,她这才从容的向曲思问起,关于阮娴的行踪。 “……起初,我瞧着那阮娴奇怪的紧,去了点心铺子又去布庄,去了布庄又去银楼,去的这些铺子,有些开门迎客了,有些还没开始做生意,绕了足有十来家,她最后才去了一家叫雅言书肆的铺子,奴婢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才是她真正要去的地方!” 亏得走之前,姑娘提醒她,莫要小瞧阮娴。 要不然,被她带着这么绕来绕去,怕不是真被绕糊涂了! 曲思对自己的清醒感到还算满意。 “我原想也跟着进去那间书肆探探路,只不过,远远的瞧见那书肆的掌柜,觉得他恐怕不简单,为防他发现,我便没有凑进了,免得再打草惊蛇。” 阮楹赞许的点头,“做得很好,其实只要知道这个书肆,便已经能查出很多东西了。” 阮娴花这么些功夫去那间书肆,必定是与人约了见面。 而同她见面的人,肯定同书肆的掌柜有关系,甚至,有可能就是这间书肆背后真正的主子。 曲思闻言连连点头,“姑娘,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奴婢便花了些时间去了趟亭盖园,恰好那边也知道这件书肆,并且知道书肆真正的主子是何人!” 闻言,阮楹扬眉笑道,“哟,我们家曲思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说说吧,这书肆的主子是谁?” 曲思被夸得十分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听到问话仍是稍稍敛了神情,正色道:“是三皇子。” 原来是他! 对于这个结果,阮楹倒没有太过意外。 初六那日,在宋枥府邸的大门前,闹剧结束,杜大走后,阮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同三皇子说了阵话,这才回府。 那个时候,从阮楹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阮娴的脸。 虽然因为离得远,看不十分清楚她的神情。 但,阮楹对阮娴总算是比较了解,通过她的动作姿态,阮楹便隐隐约约的猜到,她对三皇子……似乎是有那么些不一样…… 只不过,阮楹也确实没有想到,阮娴会这么快便与三皇子相约见面。 她这是在宋枥的府上,实在待不下去了,想改为投靠三皇子? 不是不可能。 毕竟那日,阮娴被杜大 逼得,可是当众将宋枥对杜家对杜大的“用心”都曝露的一清二楚了。 就算杜大不认同,但杜家的其他人不可能对他毫无芥蒂。 但凡在杜家那边受到冷待,宋枥绝对会迁怒阮娴的。 总之,阮娴近来的日子,只怕会越来越难过。 想到这里,阮楹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露出几分嘲弄。 只不过,阮娴想得太简单了! 三皇子又哪里是好相与的? 比之宋枥,只怕他更加难缠。 阮娴如果真的想要投靠此人,说不得到最后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阮楹虽然乐于看到阮娴自寻死路,但却不希望三皇子达成他的目地。 所以肯定不能让他们这么顺利下去。 考虑了一路,回到侯府之后,又斟酌了一阵,确定没有问题,阮楹这才唤来曲思,让她明日往庄子上去一趟。 庄子里那些孩子能干的很。 她记得其中一个,拐弯抹角的,还能同大皇子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的儿子搭上关系。 “你同他说,让他想办法不着痕迹的将阮娴同三皇子私下里见面的事,透露给大皇子府上。” 第1144章 杨氏的客人 曲思一听当即便笑了,“姑娘这法子好!大皇子若是听说了此事,多半会想,那日在他府上发生的事,会不会与三皇子有关!到时,他肯定要盯上三皇子,就算三皇子之前没有做什么,可之后做的事,说不得便会被人看在眼里了!” 阮楹瞥了她一眼,“你又知道三皇子之前没做什么?” “哈?”曲思愣了愣,旋即绷起小脸,“难不成,陷害您的事,他也插手了?” “只是我的直觉罢了,不过,他针对的人自然不会是我。”而是大皇子和宋枥,“无论如何,还是给他找点麻烦的好,免得他要去同阮娴勾连,商量些阴谋诡计!” 曲思用力点点头,“姑娘说的没错!” 这些人啊,就是心眼儿太坏了,整天想着琢磨人,给他们寻点事做,他们就忙得顾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曲思早早便出门去了庄子上。 阮楹慢悠悠的用过早饭,之后懒洋洋的倚在软榻上看书的时候,菡萏突然来禀报,“姑娘,大少夫人来了,还带了客人,是一对母女。” 阮楹一愣,难道是来拜年的? 可一对母女……应该不是她认识的人吧…… 一边想着,一边吩咐菡萏将人迎进厅堂。 她起身整了整衣裳妆容,妥当之后,这才不急不缓的走出去。 进到厅堂,杨氏也带着客人随菡萏进来了。 果然是一对母女。 母亲的年纪同杨氏差不多,许是略微年长,相貌尚可,只是同养尊处优的杨氏站到一处,便显得更粗糙些。 穿的衣裙样式倒还算新,只这布料,却是京里早几年流行过了的。 可见近几年的生活,都算不得好。 至少,没那么精致。 紧紧偎在她身边的小姑娘,年纪还小,约摸有五六岁,生得倒不怎么像母亲,五官更秀气些,怯生生的模样,但眼中偶尔闪过的流光,仿佛透着不像她这么小的孩子该有的复杂,叫阮楹心下有些莫名的不喜。 这念头一闪而过,阮楹随即换了微笑,迎上前同杨氏和客人见礼。 杨氏笑着介绍道:“焕英,这便是我家大妹妹莺莺。” “莺莺啊,这位是我的好友,姓严,你唤她一声严姐姐便是,这是她的女儿意儿,年方五岁。” “严姐姐,小意,请坐。”打过招呼,阮楹招呼几人落座。 菡萏上过茶,杨氏解释道:“我这好友家中 出了些变故,因此上,我便邀请她们母女来咱们府上小住,算是换换心情。我已经带她们去同祖母请过安了,正好过来你这盈香阁,介绍你们认识,免得之后在府里见着,大家不知该如何称呼。” 阮楹笑了笑,祖母既然同意了,那她自然是无所谓的,反正府中便是多两个人,也无甚影响。 “那敢情好,这回大嫂不愁没人陪着说话了。” 杨氏闻言,顿时掩唇笑了。 “说得是,咱们府里事少,每日里抽小半天的功夫打理便够了,余的时候,我便闲下来了。”杨氏打趣道:“倒是想寻你说话,奈何多半寻不到人,你这不是在绣坊,便是在庄子上,好不容易在府上了,还有帐本子要看,真是同你大哥一样忙!” 阮楹失笑,刚想开口回一句,假使她日日闲在府中陪她聊天,只怕她早就厌了。 只是,话到唇边还未出口,旁边的严氏便惊讶得道:“还未出阁的姑娘要这般忙碌,不必留在府中吗?我许久没在京中了,都不知风气变得这样多!” 第1145章 失礼 严氏这话…… 让人没法接。 阮楹微挑了挑眉梢,淡笑不语。 杨氏也觉得有些尴尬,连忙描补道:“我们家莺莺与旁的闺秀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同长公主家的云晴郡主一起做事,建庄子,收留了……” “大嫂。”阮楹轻声打断她的话,“说这些,难免无趣了些,我也不过是帮郡主的忙罢了。不如说说你同严姐姐是何时相识的?” 她心下其实有些微不快。 之所以没有发作,是因为从严氏的话中,听不出恶意。 但仍是令人感觉不舒服。 而随即杨氏迫不及待解释,一副要大力夸赞她的态度,更是过了。 阮楹能理解杨氏想为了朋友的不当言辞做描补的心思,只是,没必要,更加没必要的是,拿她做过的事来向严氏解释。 用得着吗? 她根本不在意对方怎么想。 杨氏停下话头,干巴巴的笑了笑,顺着阮楹的话转开话题。 “……我们七八岁的时候便认识了,当时都住在京里。不过十二岁的时候,焕英的父亲调任到全州,她们全家便都搬走了。不过我们一直通信,所以说,虽然多年未见了,但并不会感觉生疏。” “我记得有一次焕英的信里说……” “后来我回信时便同她讲……” 杨氏说着说着,严氏这边也渐渐放开了方才的不自在,笑着同她接起话来。 “你当时信里写的都是错的啊,可害惨我,我娘说我糟蹋东西,狠狠骂了我一通!” 杨氏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真的,我竟不知,你也没说过啊!” 严氏牙疼似的吸了口气,“我不好意思呗!” 说完,两人齐齐笑起来。 阮楹无聊的端起茶盏,慢慢的吮了口茶。 要说这两人失礼吧……那的确是很失礼的,来拜访她,她们却自顾聊上了,把她这个主人丢在一边,而聊的话题,都与她无关,让她想礼貌的加入一句都做不到。 可是,这个话题,原本也是她挑起来的。 想到这个根由,又难得见杨氏这般高兴的模样,阮楹便忍耐的没有做出赶人的举动。 只是,阮楹没想到,自己不过走了会儿神的功夫,面前这两人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嫁人之后的事。 “意儿她爹过世之后,我那婆婆便容不下我,连同小叔子和她媳妇儿,整日里排揎我。其实,他们说说我什么,我都能不在意,可是他们针对意儿,那我便不能忍了!” 严氏的脸上已经是满面凄色,她不但是对着杨氏说,还不时的转向阮楹,仿佛也想得到她的认同。 她抚着自己女儿的头发,忍着眼里的泪,看向两人,哽咽道:“意儿是她爹惟一留给我的宝贝,只要意儿能过得好,便是叫我去死,我都甘愿。所以当我那些婆家人开始找意儿的麻烦,我便决定要回京了!从全州到京里,我从没走过那么远的路,可是为了意儿,我就什么都不怕!” “哪知道,我们母女两人千辛万苦的回到京里,刚在娘家住了没几日,连这个年节都没有过完,我那亲弟弟便在弟妹的挑唆之下,开始嫌弃我们娘儿俩了!” “我到如今都还记得我们从前感情有多好,我本以为,娘家是我最大的依靠,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私下里,已经开始谋划着要让我再嫁了!” 第1146章 如此母女 严氏将自己和女儿一眼说的十分可怜,仿佛天下第一惨。 但阮楹听了半晌,发现她但凡说到重点时,便会模糊带过,或者干脆避而不说,只一味的强调自己和女儿是多么的可怜又无助。 婆家是如此针对她女儿的,又是如何容不下她们,逼得她们不得不逃离? 娘家除了商量让她再嫁,还做了什么天 怒人怨的事,以至她年都没有过完,就不得不求助朋友? 她全然没提到。 在那令人听不出全貌的经历里,总之,全都是旁人对不起她们母女。 婆家,娘家,仿佛都是无情无义,毫无良善之辈,逼得她们无法活下去。 阮楹不解。 不说其他,现下她们这不是好好的活着吗? 不但活着,还可以到处走动,甚至身上一直有银钱。 否则她们母女二人不可能从全州来到京里,不可能从娘家来到端肃侯府! 而且,她们看起来虽然落魄了些,但精神头还是很不错的,可见并未遭受虐待。 所以,严氏的婆家和娘家到底是如何对不起她了? 在种种的疑惑中,阮楹敏锐地察觉到严氏的叙述不尽不实,此事多半是另有内情。 但她并不想掺和这件事,因此便没有出声。 原本是想看在杨氏这个大嫂的面子上,待严氏哭诉一通,发泄出来,也就差不多了,她们也该离开了! 毕竟,这是她的院子,她的厅堂。 她们应该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 然而,阮楹怎么也没有料到,严氏这一哭诉,就耽搁了整整半个时辰。 反复听着那毫无新意的哭诉,阮楹实在不耐烦了。 尤其是,瞥了一眼,发现旁边的杨氏居然也在抹眼泪,仿佛十分同情严氏的遭遇,为着她的不幸而伤心。 阮楹顿时好气又好笑。 这年节还没有过完,严氏带着女儿冒冒失失的跑到别人家借住,已经十分失礼了。 居然还在拜访她的时候,哭起来,还哭个不停…… 她这样,也还罢了,与她不相干的人,阮楹懒得评价,可杨氏这个大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阮楹简直无法形容那种被膈应到的感觉。 她皱了皱眉,觉得心里的不快,正在迅速的扩大。 而就在这时候,严氏身边,那个叫意儿的小姑娘,眼睛红彤彤的看向她,眸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旋即,她突然怯怯的开口道:“姐姐,我们这么可怜,这般伤心,你为什么还要笑我们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们?” 她话音未落,厅堂里的气氛已然变得僵硬。 杨氏和严氏不约而同地随着意儿的话看向阮楹,前者是满面的震惊和受伤,后者则是难以置信。 不过,杨氏看到紧蹙眉头的阮楹,很快就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意儿,你一定看错了,莺莺她怎么可能会笑话你们呢!焕英,孩子多半是哭的眼花了,你看她眼睛都哭红了,快别让她哭了!这只是个误会,莺莺不是那样的人!” 严氏擦了擦眼泪,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的啊,我也觉得这是个误会,我和意儿这般不幸,叫人听了,也只想哭的,怎会有人笑话呢?那得多狼心狗肺,跟我们有多大仇,才会如此啊!” 第1147章 令人心冷 阮楹险些被气笑了。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母女两个,小的不过才五岁,便能面不改色的说谎,将她蹙着眉头的神情说成是笑话她们。 瞧瞧她现在脸上委屈的神情,真是浑然天成,天衣无缝。 这份指鹿为马的功夫,比阮娴都不逊色了。 而这个大的…… 阮楹看向严氏,她竟然真的没有在这个女人的身上感觉到恶意,包括她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 换而言之,她是心里真的这么认为,才这么说的。 可是除了那些诉苦,她说的话,确实句句令人感到很不适。 这令阮楹更加怀疑,她所说的那些经历中,她认为的那些恶意,真的是恶意吗? 目光扫过这对母女,她转头看向杨氏。 杨氏勉强扯了扯唇角,吞吞 吐吐的道:“莺莺,焕英她……她就是这种性子,说话没那么讲究,其实她没有恶意的,你别计较啊!” 阮楹的眸光一点点冷下来。 这种解释……是相信了那个意儿的话,认为她会幸灾乐祸? 呵! 别说她没有笑,就算她真的笑了又如何? 这严氏和她的女儿所行之事本就可笑,真以为凭着翻来覆去的哭诉,就能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真的很可怜吗? 退一步说,假设她笑了,严氏说只有狼心狗肺,跟她们有仇的人才会笑出来,那么现在这话就是在骂她了,所以,杨氏觉得她的朋友骂得对,只想解释她的朋友只是性子太直接,没有恶意? 她这位大嫂,可真是完完全全站在朋友的立场。 而她这个小姑子,好歹大家也一起在一个宅子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数年。 自己有什么好东西,也都记得往她那边送一份。 她有了麻烦来寻自己,阮楹但凡能解决的,从来都尽力帮忙。 虽说看的是大哥的面子,可这么久的相处,阮楹也是拿杨氏当朋友看待的。 结果…… 阮楹突然觉得,刚才忍着性子听严氏哭诉的自己,就像个傻子似的! “是吗?没有恶意啊……”阮楹微微一笑,“确实,严姐姐母女两人都这么可怜了,谁还能笑话她们呢?”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杨氏,见对方垂下眸子,不敢与她对视,便轻嗤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阮楹看向严氏,淡淡的道:“严姐姐,我觉得你们实在非常的可怜,坦率的说,除了外面逃难来的灾民,我还没有见过比你们更可怜的人。不过灾民遇到的是天灾,那是没办法的事,可你们不一样,你们遇到的是人祸。你们会如此可怜,那都是人做出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有解决的办法。我实在看不过你们这么可怜,想要帮扶一把,严姐姐,你意下如何?” 她一口一个可怜,包括意儿在内的三人,都听的别扭极了。 自以为对阮楹还算有些了解的杨氏,总觉得自家小姑子这说的可怜,仿佛同她们说的可怜不大一样啊! 但想想这话,又挑不出毛病。 阮楹不仅可怜她们,同情她们,还想要帮她们,这话肯定没有问题啊! 杨氏向看好友,“焕英,你说如何?” 严氏有些扭捏的道:“这个……莺莺,那,那你要怎么帮我们?” 阮楹玩味地打量着她,她该不会是以为自己要给她银钱吧? 那怎么可能呢? 第1148章 帮扶你们 阮楹道:“我要帮扶你们,当然是从源头开始处置,不过这需要严姐姐的配合。” 严氏略感迷茫,不太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配合?如何配合?” 阮楹抬头看一下门口,这才发现自家的两个丫鬟都站在门内侧。 菡萏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不过曲思可是脸都要气歪了,两颊胀的通红了。 看她的模样,像是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她便冲上来,将这母女两人,还有杨氏一并扔出去! 阮楹眼中多了几分笑意,扬声便唤道:“曲思,去拿笔墨纸砚来。” 曲思又是拧唇,又是磨牙的,满心的不情愿。 她是在等吩咐,可等的是把这几人丢出去的吩咐,可不是拿什么笔墨纸砚。 曲思心里嘀咕着,但还是乖乖去将阮楹要的东西取了来。 将笔墨纸砚铺放在桌上,她借着磨墨留在了旁边,不肯再回门口了。 阮楹也没赶她,径自将纸铺开,执起笔,看向严氏,“严姐姐,你可以开始说了,告诉我你婆家的在全州何地,以及他们姓氏名谁,是如何欺压你和你女儿的。” 严氏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楹理所当然的道:“当然是查明真相,让你的婆家给你一个交代了,你们母女都被欺负的那么可怜了,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严氏满脸抗拒。 阮楹又慢悠悠的道:“旁的不说,总要从你婆家拿安家费回来吧!他们如此欺负人,过不到一处,那便分家好了。你这边虽然丈夫去世,但你并未改嫁,且独自抚养女儿,婆家分家,财产理当有你们大房的一份。” 闻听这话,严氏脸上的表情松动了。 杨氏也是极为赞同的劝说道,“焕英,我觉得莺莺说的很有道理!你婆家这般待你们,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倘若我们没能力也就罢了,可是莺莺愿意帮扶,她可是极能干的,绝对会帮你们讨回公道!” 阮楹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严氏,看到她明明已经越来越心动了,却仍然没有松口,反而低头看向了紧紧偎着她的意儿。 阮楹突然有一种感觉,严氏是在询问意儿的决定。 听起来,颇为可笑。 一个当娘的,遇事却无法抉择,反而去问五岁的女儿该如何做! 不过,想到就是这个意儿,方才能够泰然自若的诬陷她,阮楹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等了一阵,严氏垂着眸,仍没回应。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了,阮楹便直接看向意儿,“意儿,你娘方才说,你祖母家中待你十分不好,那么你想不想从他们那里拿回属于你的钱财?” “如果你想,我还可以帮你更多。譬如,他们怎么待你的,你就怎么还回去,如何?” 听到前面一句时,意儿的目光闪了闪。 可还没等她做决定,又听到后面一句,她立刻抿了抿唇角,转头将自己的脸埋进了严氏的膝上。 严氏怜惜的抚着她的脊背,叹了口气,一副不愿多说的态度。 阮楹眸色不明的看着这母女两人,她想了想,再次开口道:“严姐姐,你也说,在你的婆家,最紧要的是你的女儿意儿被他们针对。那个时候,你没有想过帮意儿反抗他们?” 第1149章 脑壳泡水了 这话明显触怒了严氏那颗爱女之心,她立刻梗着脖子道:“我如何没想过反抗,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我一个女人家,但凡说一句反对的话,婆婆就要大骂我一通。公公和小叔子他们一家,都是站在一边的。他们是一条心,只有我和意儿,对他们来说就是外人!” “那个时候,你或许是反抗不了,但现在你已经可以反抗了,因着我愿意帮你,你想怎么反抗都可以,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还有什么顾虑呢?” 阮楹挑了挑眉,“还是说,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耐?那你只管放心,我好歹也是位县君,不会空口白话。你只需将你遭遇的不公说出来,我记下之后便会拜托大皇子或二皇子,恳请他们派人去查证此事。” “只要事情属实,必然不会放过欺凌你和你女儿的人。” “再退一步说,就算两位皇子忙于朝政,实在抽不出空暇,也不必担心,过不了几日,岑王殿下便要回京了。我是他的未婚妻,这点忙,他总是要帮我的。他手下的亲卫精明能干,处理此事根本不算什么!” “如何?” “我……”严氏胀红了脸,双眼放光,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 哪知,才刚说了一个字,却骤然被身边意儿的哭叫声打断了。 “娘——我们走!我不要待在这里!意儿怕,我们走啊娘!” 她边哭边扯着严氏的衣裳向外拽。 除了阮楹,没有人注意到,意儿的脸色煞白,而且,她始终没有转向阮楹。 她在怕的,是阮楹! 严氏连忙抱住女儿,哄道:“意儿不怕!娘在这里!这儿没有坏人,娘护着你……” 杨氏看到这一幕,鼻子又有些发酸。 她转头低声对阮楹道:“莺莺,你不知道。意儿这是因为打小在她祖母家里被欺负,才会变成这般模样。一提到那家人的事她就害怕,甚至哭闹不休。要不,此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大嫂知道你是好意,但焕英她们母女二人受的欺凌太多了,你这样直白的问来问去,只怕又勾起她们的伤心事!” 阮楹打量着杨氏,心头转过许多念头。 她……就真的没有发现丝毫不对吗? “方才严姐姐不是一直在提婆家的事吗?我看意儿那时没事。” 杨氏悄声道:“说个大致倒没事,但一往细处说,意儿便受不住。” 阮楹眸中不由透出古怪之色。 她大嫂的脑壳该不会泡过水,发起胀来,不能用了吧? 旁的不说,就刚刚这意儿的表现,哪里是因为被欺凌太多啊,分明是听到她故意说的那番话被吓到了,是心虚啊! 什么不能往细处说,多半是子虚乌有,当然不能说细处,因为她编不出来,或怕编得太细错漏处更多吧! 眼下其实破绽已经很明显。 但凡有点脑子的,也能分辨出来。 可大嫂她,居然全盘相信了? 这真是…… 阮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稳了稳气息,才道:“大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就不想帮严姐姐她们母女寻回公道吗?意儿年级小容易受惊吓,她闹一闹也就罢了,可严姐姐既然能一个人带着意儿从全州回到京城,这份毅力、这份韧性,恐怕你我都未必做得到!严姐姐固然处境堪怜,但她是个坚强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被婆家欺负,就吓的连自己和女儿受过的委屈都说不出来呢?” 第1150章 有问必答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看她们很难过,所以……当然,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然也可以试一试……”眼神对上阮楹严厉的,甚至还带了些谴责的目光,杨氏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阮楹顺势便道:“这样吧。我们大人说话,原本也不该让孩子听到。我家曲思最会哄孩子了,温柔有耐心,让她先将意儿带着旁边的厢房歇息片刻,折腾到这会儿,意儿想必也累了。” 杨氏犹豫的看向严氏。 严氏连忙摇头。 杨氏不知如何拒绝突然强势起来的阮楹,脸上尽是为难。 阮楹却不理会她,直接看向曲思。 曲思很想摇头拒绝,奈何自家姑娘的目光极具压迫力。 因为主仆两个人太有默契了,曲思甚至看得懂阮楹未说出口的意思。 这是让她无论如何把那孩子带走,别来打扰她问话。 曲思默默地叹口气,扬起一个最最温柔的微笑站起身,向严氏和意儿走过去。 严氏连连摇头。 曲思却面色不改,飞快的闪开她阻拦的手臂,直接扶在了意儿的肩膀上。 之后发生的事,令严氏和杨氏都非常震惊。 因为在曲思轻柔的握住意儿的肩膀之后,意儿竟然毫无反抗地转过身来,软软的扑 倒在她的怀里。 曲思的动作很快,抱起孩子便站起身。 甚至玩笑式的扶起意儿的手臂,向她们挥了挥,“看来意儿姑娘很喜欢奴婢呢,那奴婢就陪意儿姑娘去旁边的厢房歇息了。” 严氏瞪大眼睛,当曲思抱着意儿离开了厅堂,她才回过神来。 腾地一下站起身,“不行不行!意儿会害怕的,我得在她身边!” 只不过他刚转过身,便发现自己前方站的是阮楹的另一个丫鬟。 菡萏温温柔柔的笑着安抚了严氏一番,她的能耐,阮楹是信得过的。 果然,她最终说服了严氏。 没有女儿在身边紧紧依偎,她虽然觉得不安,可转念又想,对方怎么也不可能伤害她的女儿,不过是带去旁边的厢房睡一觉而已。 应该无事的。 而且看意儿的模样,好似没力气了。 平素里也是闹过那么一场,她就会乖乖睡觉了。 这会儿又没有传来她的哭声,说不定是已经睡着了。 严氏一想,倒真的放了几分心,她感动地看向阮楹,“莺莺,真是多谢你啊!没想到你身边的丫鬟都这么厉害,意儿那孩子打小被欺负,所以有时候难免哭闹,不过跟着你的丫鬟,她倒是没有反对,看来是真的喜欢那姑娘。” “是啊,那就好。”阮楹敷衍了一句,立刻道:“严姐姐,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现下有两件事要做,第一桩,意儿这么小,受了这么多伤害,这罪魁祸首咱们断是不能放过的。还有一桩,那就是分家,拿安家费。只要办成这两桩事,你同你婆家那边就没什么干系了,可以放心的住在京里。若是拿的银钱足够,兴许还能再置办一栋小宅子,给你和意儿落户。” 严氏越听越是心动,一时间也顾不得女儿曾经跟她说的那些话了。 反正意儿只是怕婆家的人报复她们母女。 可现在既然有了阮楹这位县君给她们做主,那她们根本不必害怕对方的报复呀! 更何况,只要拿到那笔银钱,他们就可以留在京中,根本不会回去全州了。 婆家那些人手在长,总不至于声到京中来吧! 没错,他们不敢的。 想罢,严氏顿时变得有问必答。 第1151章 她们是一丘之貉 阮楹道:“那先说说,你婆家人是如何针对意儿的吧。” 说到这个,严氏顿时气愤不已,“他们都是坏了心肠的,我家意儿刚满四岁的时候,我的婆婆便说,意儿是我们大房唯一的孩子,我男人又不在了,当要好好培养一下。便要给意儿请位女先生,我听了当然很高兴,便欢欢喜喜的同意了。” 她咬牙切齿的道:“哪知道,那女先生看着面善却是个黑心的,我意儿从头一天去上课,就因为背不出诗,她对我家意儿大骂!那些个话呀难听的紧,须知我家意儿三岁的时候说话就极为顺畅了,可她却不敢同我学那些话。还是后来婆婆家中的一个老仆妇大骂勾走了她孙子的坐下贱生意的女子,意儿才同我说,那女先生便是这般骂她的!” 说着,严氏泪如雨下。 阮楹等她平复一些,冷静的问道:“那女先生既骂的这么难听,意儿想来也从没有学给你听过吧?” 严氏立刻道:“自然没有。我家意儿虽然年纪小,可也是知羞耻的,那种脏污话,哪里能过口呢!” 所以,严氏根本从来没有听到过女先生骂意儿。 “那意儿被这般对待,你去找过那女先生吗?有没有看到她骂意儿?” 严氏的眉眼耷拉下来,“我只去过一次,我想将意儿带回去,不再受她的气了。那女先生想来是心虚,不敢拦我。哪知我那婆母蛮不讲理,我拉着意儿刚走到半路,就被她拦下了。她让下人把我关进房里,又将意儿送回了那女先生处……” 她垂下头,“后来,我担心自己再被关,无法见到意儿,便不敢再去了。” “那你就没有告诉你的婆母,那女先生是如何辱骂意儿的?”阮楹虽然无法理解她的许多处事,但见她说得情真意切,也知好确实没有说谎。 看来这其中若有问题,那问题就是出在意儿一人身上。 那孩子…… 阮楹之所以插手管这事,本是被这对母女气着了,一时动了念。 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肯定是管也要管,不管也要管。 旁的不说,至少,要把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查清楚! 不能让人背上莫须有罪名,也不能让作妖的人觉得可以一辈子都靠这等下作手段活着! 阮楹心下有了决定,抬头看向杨氏。 杨氏抽咽了一声,道:“我如何没有告诉,我说了的,可是我那婆母只听了一半就不肯再听!说我胡言乱语,还说我不让叶儿去进学,是在耽搁孩子!她说我自私,可我哪里有?我不过是一片爱女之心!她百般诬陷我,不就是因着她明知那女先生不妥当,却还要强迫意儿去进学,这不就是想尽办法逼着我们离开吗?” “女先生除了辱骂意儿还做过其他吗?她打过意儿吗?” 严氏恨恨的道:“她想是怕留下把柄,所以不打意儿,可她拿针扎我的意儿,意儿时不时的回来,身上便带着针眼,看得我心头绞痛,却又无可奈何!” 阮楹皱了皱眉,“你婆母看到过意儿身上的针眼吗?” 严氏摇了摇头,“意儿同我说过,她无意中撞见婆母和那女先生私下里说话,十分亲厚,两人定是早便勾连在一起了,她们是一丘之貉!我再做什么都没用,还可能被婆母家害死!后宅之中,一碗药便能要了人命,我,我不敢啊!” 第1152章 不敢面对的真相 严氏哭道:“我不是怕死,可我怕自己死了,我的意儿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谁还能护着她呢?” 阮楹边听边记,将严氏所说的话提炼了一番,写在纸上。 见严氏再没有要说的,这才放下了笔。 将纸递给她,让严氏按了手印。 严氏如今到是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按完手印,便小心的问道,“莺莺,你真的能帮我们讨回公道,再拿到安家费吗?” “倘若你说的属实,那自然是可以的。但我在这里还要提前问一句,倘若我派人调查出来的结果,同你认定的不一样,你待如何?” 严氏愣了,呐呐道:“那怎会不一样呢?事实就是我说的这样啊!” 阮楹若有所指的摇摇头,“那可不一定,你认定的事,大多是你听到的,可如果你听到的并非真的呢?” 严氏沉默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你,你说我家意儿扯谎?不不,不可能的,意儿是最乖的,她不可能骗我!” 阮楹盯着她看了片刻,盯得严氏不安起来,口中仍在辩解意儿不会说假话…… 阮楹无奈的摇摇头,“你若是只听自己想听到的,那谁也帮不了你。你是你女儿最亲近的人,坦言之,我并不相信,你对真相完全一无所知。不过是,你不敢面对,也不愿去面对。” 严氏的面色渐渐苍白。 阮楹加重了口气问道:“倘若你坚信你所说的便是真相,那么我问你,我若在派人查证之后,将真相分别在全州和京城公诸于众,你现下敢否应我?” 严氏猛的抬起头,惊恐的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交织。 阮楹继续道:“你不是一意坚信自己的女儿说的是真的吗?那么你为何不敢应我?公开之后,但凡伤害过你们母女的人,都会被世人所鄙夷,嗤笑,不屑,没有人乐于这般歹毒的人相处,他们会被孤立,会被周围的人躲避,他们虽然活在这世上,却永远只是孤零零的……” “够了!”严氏突然疯狂的大叫一声。 阮楹停了下来。 她扬了扬手里那张严氏按过手印的写满字的纸张,“所以,你确定要 我查下去吗?” 下一刻,严氏就猛的扑过来,带倒了椅子,扑 倒了茶案,瓷器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声,而最终,严氏抢走了那张纸,她仿如一头疯狂的母兽,将那张纸团团揉着塞进口中,然后,咽了下去。 阮楹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猜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严氏的婆母没有说错,严氏的确耽搁了,甚至是毁了她的女儿。 就算是天生坏种,若是从不懂事时便开始引导,也未必会将谎话张口就来,甚至没有丝毫做错事的念头。 严氏一直在纵容着意儿,她的纵容令意儿觉得,她做的事,谎言,污蔑,陷害……这些全都是对的! 所以,她本能的一直在做。 严氏费力的咽下那纸团,随即脱力的扑在椅子,将头埋在掌间。 许是哭泣? 但她的眼泪,早已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阮楹坐在原处,侧头看向杨氏。 她整个人仿佛呆滞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菡萏上前来清扫碎片,许是无意碰到她,杨氏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她看向对面依旧没有抬头的严氏,神情极为一言难尽。 最后,杨氏转过头,低声道:“莺莺……” 第1153章 送她们离府 杨氏低声呢喃了一句言语,但声音太小了,阮楹根本没听清楚。 他也懒得理会。今日杨氏令她极为失望。 人有亲近远疏,这是不错。 但一个得了你的好。却一点不念你好的人。那跟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见菡萏将地上扫得干干净净,阮楹便吩咐道:“去厢房让曲思将那孩子带过来,交给她母亲。然后你去盯着她们收拾东西,送她们离府!” 许是听到了“离府”两个字,严氏缓缓抬起头。 她的妆容经过一次次的磨蹭,早已经花的不能看了,脸上黑黑红红一片狼藉。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看到阮楹冷然的脸,终究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而一旁的杨氏则面露不忍,低声恳求道:“莺莺,我知道今日的事是我不对,焕莫也不对,我们都做错了!可是,可是你也不必把事情做得这样绝吧?她们都离开娘家,现在无处可归,你将她们赶出府,岂不是要了她们母女的命吗?” 阮楹道:“大嫂,按理说,你是阮家的主母,这件事本该你来下令才是。我阮家门风清正,便是亲生的女儿犯了大错也一样会被出宗!阮家祖宗留下的规矩上写明了,不与奸佞为交,所以大嫂你现下告诉我,这严氏母女如何能留在阮家?” “你想过没有,严氏的父亲虽官职低微,却是朝廷正经任命的官员,严氏只偷听了家人一鳞半爪的谈话,便一声不吭的跑出来。你将她们收留,可若她父亲告阮家诱拐他的女儿和外孙女呢?” “还有她的公婆,倘若知道,她们母女一直留在阮家,对方若是追究,会如何作想?人家也都是正经的大苑臣子,倘若往宫中递了折子,参父亲一本,这个责任又由谁来担当?” 阮楹站起身,看向杨氏,“倘若你的朋友心性正直,确实是被欺凌侮辱冤枉,那便是有着种种的隐患,我也会力保她!可,她是吗?她们是吗?” 杨氏原本觉得十分心虚,所以低声下气地恳求,然而阮楹的态度,在她看来太过强硬,像是逼着她做决定一般,如此激起了她的逆反之心。 杨氏甚至来不及多想,便挺直脊背,放声道:“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哪里有那么严重?再说,旁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焕英是我的好友,她带女儿来我家小住,有什么不行?不管怎么说,我才是家里的主母……” 阮楹的眉心都要打成结了。 她莫名的看向杨氏,不知道她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这件事是能开玩笑的吗? 眼下京中本就不平静,几位皇子明争暗斗。 倘若有人以此事为把柄,想要拿捏阮家,就算阮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可也抵不过人就在他们府里! 你说你不知情,外面的人会信吗? 不会的,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他们巴不得把事情闹大,巴不得将父亲从位子上拽下来,巴不得阮家落败,名声尽毁! 是,阮楹承认自己想得多。 可未雨绸缪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防患于未然的保平安之道啊! 看着杨氏梗着脖子的倔强模样,阮楹很心累。 第1154章 你根本不该姓阮 阮楹的余光瞥见曲思和菡萏已经将晴儿带到了门口。 那孩子被曲思抱着,神色僵硬,一动不敢动,看来她是已经知道了曲思的厉害,害怕再被按住穴位,变成个偶人一般,这才老实下来。 虽然确实是个极不讨喜的孩子,但的确年纪尚幼。 阮楹思忖了片刻,道:“大嫂,一家人说话,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安置这对母女,你可以出银两,在外面安置他们,但留在阮家绝对不行。你若执意坚持,我不介意找祖母出面。你是当家主母,没错,但我也是阮家的女儿,对于所有损害阮家名声或得益的事,我不能容忍,这是我的底线。” 阮楹自认已经极力和颜悦色了。 她说的没有半句虚言,然而,不知哪一句话,似乎再次激怒了杨氏一般,她怨怼的盯着阮楹,突然冒出一句,“你口口声声阮家,可你根本不是阮家的女儿,你根本不该姓阮!” 阮楹的手,猛的攥成拳。 如果面前站的不是大哥的妻子,那她会立刻上前一步,一巴掌甩在这女人的脸上。 可是她不能。 因为大哥对她很好。 虽然大哥没那么精明,有时候甚至傻乎乎的端方过了头。 可是,这一世的大哥,一直站在她这边,他从来真心拿她当妹妹。 所以这一巴掌,她不能打,因为那无异是打在大哥的脸上。 阮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但或许,她的脸色太难看了,杨氏的神色渐渐变得惊慌起来。 “你……” 杨氏干涩的吐出一个字,却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厅堂里的气氛仿佛就这样僵持住了。 这个时候,曲思终于受不了的爆发了。 她粗鲁的大步上前,把孩子猛的塞在严氏的怀里,也不管她有没有抱稳,便收回手。 然后对着杨氏和严氏沉声道:“出去!快出去!别逼我动手!” 说完,见两人震惊的看着她,脚下却一动不动。 曲思无法忍耐的上前,一手一个,直接将她们向门外拖去。 两个女人挣扎着,却敌不过她的力道,她们尖叫起来…… 阮楹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慢慢平复下来。 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菡萏,紧紧的揽住她的肩膀,似乎想要成为她的支撑。 阮楹涩然扯出个笑脸,轻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冲着门口的人道:“曲思!回来吧!” 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心中其实不是不挫败的。 阮楹想,她方才大抵是做错了。 或许和声细气的同杨氏商量,让她将严氏母女送出府,她未必不会应下。 可是,忍受了严氏母女几乎一上午,她真的烦躁极了。 怎么也压抑不住脾气! 罢了,总归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没有用了。 看着杨氏和颜氏狼狈离开了盈香阁,阮楹收回目光,看向曲思,无奈的笑道:“你可真是个傻丫头,等我发话不成吗?” 曲思见她笑了,似乎没事了,心下也安稳了一些。 此时才有些心虚的道:“姑娘,我知道错了……” 阮楹似笑非笑的看向曲思,“你认错从来认得快,但改错嘛……” 就少见了! 曲思嘿嘿的笑了。 傻乎乎的。 第1155章 凭什么说我不姓阮 阮楹撑着笑脸道:“行啦,把屋里该收拾的都收拾清净,我有些累了,想歇歇。” 是真的累。 都是被严氏母女折腾的。 她一边暗自嘀咕着那都是什么奇葩玩意儿,一边爬上了床榻,重重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睡是睡着了的。 但光怪陆离的梦境如车水马龙般不断的闪现。 随着梦境,阮楹睡得极不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阮楹心里嘀咕,这是谁呢? 可睁开眼睛却好似很费力似的。 然后,就听到手的主人说话了,“幸好没发热。” 熟悉的,苍老的,却令人亲近无比的声音。 “祖母!”阮楹猛然用力睁开了眼,果然真的是阮老夫人,坐在她的床榻边,手抚在她的额头上,来回摸索着。 见她醒来,阮老夫人松了口气,笑了,“你这丫头,总算是醒了呀!再不醒,真把祖母这把老骨头吓坏了!” 阮楹还有些恍惚,浑身无力,她缓缓道:“祖母,我睡了很久吗?” 阮老夫人也有心情调侃了,“倒也不很久,也就七八个时辰吧。” 七八个时辰? 阮楹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自己睡了那么久。 难怪屋里燃着灯,原来天早黑了。 她竟是从晌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将近丑时…… 原来,该用晚饭的时候,曲思和菡萏来叫,却怎么也叫不醒她。 两个丫鬟吓坏了,连忙跑去寻阮老夫人。 阮老夫人过来坐镇,请了大夫来诊脉,大夫倒是说了,没有大碍,就是累狠了,让她好好歇歇。 曲思和菡萏却知道,阮楹会如此,与晌午那场激烈的争执,不无关系。 阮老夫人那边原本瞒着此事,可现下见她们二人神色不对,阮老夫人一问,就问了出来。 “可饿了?” “祖母,我不饿,吃不下。” 阮老夫人心里暗叹,面上只佯作不快的哼了一声,“跟人斗气,拿自个儿的身子撒气?你说你多能耐啊?” 阮楹沉默了片刻才道,“您都知道了……” “可不是,都知道了!不止我,还有你大哥,你父亲这会儿还没回来,不过知道也是早晚的事。”阮老夫人笑眯眯的看她。 阮楹突然感觉很羞耻,拉着祖母的手放在自己发烫的脸上,嘀咕道:“怎么就弄得满府皆知了,好象我气性有多大似的。虽说之前大嫂说出那样的话,我当真是气急了,可是睡了一觉,好像又没那么气了……” 她拱到阮老夫人身边,腻歪着。 “祖母,您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您和父亲一直在为阮家努力,那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也不能只是看着,摆在那儿那么一件事,它明明损害了阮家,我把根源处置了,有错吗?或许我当时急躁了些,可我也没有私心,不都是为了大家好吗?为什么要那样呢?” 被杨氏气急的时候,她没有哭;独自一人的时候,她也没有哭;可是,在面对着亲近的祖母的时候,阮楹却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含含糊糊地道,“凭什么说我不姓阮呢?凭什么说我不是阮家的姑娘呢?我明明一直在这里,一直一直……” 第1156章 你没做错 阮楹哽咽的说不下去,不过,仿佛那些被伤害的难过都随着泪水流了出去。 阮老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轻抚着她。 对阮楹来说,抱着祖母哭了一通,就觉得自己恢复了气力,人也轻松了许多。 已经不用强撑着笑脸了,因为看到祖母,她就觉得心里高兴,踏实,自然就笑出来了。 阮楹偎在祖母的身边。 像小时候一样,祖母熟稔的抚着她的头发,脊背,一直扶到尾巴尖儿! 这样就感觉浑身都通透了似的! 阮老夫人突然缓缓道,“丫头啊,你没做错,你做的,就是祖母希望你做的。下次再有人说你做错了,那你就告诉她,我祖母就是这么教我的,她让我这么做的。你若不服,便去找我祖母理论吧!” 阮楹扑哧笑了,随即小声的又有些得意的道:“我说啦!我说我要向祖母告状,大嫂气坏了,也吓坏了。其实我知道她害怕,我就是故意。但我也只是吓吓她,我才不舍得在你面前吵吵嚷嚷的!” 阮老夫人哈哈笑了,“做的对!下次啊,不用怕,直接过来找祖母给你作主!别看祖母年纪大了,可正因为年纪大了,经的事也多了,等闲这些小事哪够格让我惊着呢!所以说呀,你们这些小家伙想的太多了,就这么个事。把人送出去不就完了?还值当的争争吵吵,摔这摔那吗?” 阮楹小鼻子小眼的告状,“才不是我摔的呢!您孙女我多乖呀,我也不舍得呀,都是我屋里喜欢的东西。还不是那个严氏,她可真膈应人!祖母,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听完她说的,就觉得不对,后来呀……” 说起这事,阮楹又来了精神,腻在阮老夫人身边,还连带着比手画脚。 夸夸自己有多聪明,识破了那严氏母女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阮老夫人听得挺乐呵:“听你说着,我都觉得这对母女真够腻歪人的!早知是那等人,就不该让她进府。不过呀,千金难买早知道,你大嫂也是的,眼神不好,脑子还拎不清,拿这种人当好友,那不是把自己跟那等人归到一处了吗?” 阮楹之前是很气杨氏,其实现在也气,不过听到阮老夫人这话,还是忍不住道:“大嫂肯定不是那种人,您这说过头了。” “她吧,顶多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像二哥之前没长大那时候,时不时的就来那么一出。要搁在平时,我也不想跟她计较,可是那对母女俩把我弄得太烦了,我就想,我为什么要陪着这种不堪的东西在这浪费时辰呢?她们爱死死,爱活活,关我什么事呢?可是她们惹我生气了,那我就忍不住想把她们那层假皮给揭下来!不过接下来之后,我又觉得她们又可怜又可恨!” 阮老夫人点点头,“可不是,这也就是我年纪大了,要在我年轻那会儿,这种人我亲自一脚一个给她踹出去。” 阮楹被逗笑了。 祖母这是故意哄她开心呢! 阮楹拍了拍祖母的手,十分老成的说:“您别担心啦,回头我就当没这事,大哥还是我的亲大哥,至于大嫂嘛,本来就不是亲的,这也不能强求。” 第1157章 你的错最大 阮老夫人乐了,“瞧你个小小人儿家还想的挺明白,祖母跟你说一句话,你可记好了。这人呐,多半都是记仇不记恩,你对她千般万般好,抵不过一点不好,所以,你要遇着那记恩的,那一定得珍惜,跟这种人打交道做朋友,心里踏实。至于那不记恩的,大面上过去了就算了,里面什么样,大家心知肚明!” 阮楹用力点点头,“要么说吃一堑长一智呢!这回我算是明白了。” 阮老夫人拍了拍她的头,“还有一桩,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烦,就有争执,你得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别人一说,戳到你的痛处了,你就疼了,倒了,起不来了,你这不是擎等着别人踩到你身上吗?所以,你还有的学呢!” “嗯,我这不正跟您学着,我觉得我还早着出师了,谁让我笨,所以祖母每天传我一句警示名言!” 阮老夫人闻言哈哈的又笑开了,“成吧,那我慢慢教,你慢慢学。” 祖孙两人说的阵话,阮楹终于觉得有些饿了。 阮老夫人陪着她用了口粥。 阮楹再回到床上的时候,渐渐有了睡意,她像小时候那样,拉着阮老夫人一起睡下。 却不知道,等她睡熟了,阮老夫人就悄悄的唤来江嬷嬷,又起身了。 从卧房里出来,阮老夫人叹了口气,“真是老了,换个地方竟怎么也睡不着了,还累的你们也陪着我熬。” 她拍了拍江嬷嬷的手。 江嬷嬷笑着摇摇头,“这不是为了大姑娘吗,要说累,您是最累的,不过好在,大姑娘自个想清楚了!” “可不是,她是个灵透的,一点就通。昨日,也就是一时的气着了。看着她平时脾气好,极少发作,可往往这样的人,发一回脾气,那才是惊天动地!” “不憋在心里也好,不然少不的得病一场。” “说得是。”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刚出了门口,就瞧见院子里,阮少卿和杨氏还在中间站着。 之前,阮老夫人进去的时候,两人就在这里了,她本想同阮楹说的。 说他大哥办完事回到府里,听说了这事,当即就亲自盯着下人,把严氏母女赶出府去了。 杨氏就在旁边看着,一声不敢吭。 赶完人,阮少卿就带着杨氏在这院子里站着。 阮老夫人当时没理会他,是想问问阮楹的意思,倘若孙女愿意她大哥给她赔个不是。 那就让这傻小子进去。 结果,跟阮楹说话说得高兴,阮老夫人就给忘了。 出来发现,人还杵在这里,才想起来! 再走近几步,阮老夫人才看清两人的脸,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瞧着就是哭过的。 阮老夫人有些纳闷。 不至于吧? 杨氏哭就算了,可少卿这么大的儿郎了,再哭哭啼啼…… 江嬷嬷暗笑着,凑到她耳边道:“之前,两人去厅堂站,本来想进里屋,可是听到您跟大姑娘说话,两人就站着听了一阵,听得不好意思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的确是该不好意思。 阮家家风一向好,可毛病就出在孙辈上了。 阮老夫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两人,先说自家孙子,“事情会闹成这样,你的错最大,可明白为何?” 第1158章 背后教妻 阮少卿点点头,“是孙子忽略了府中的事。” 阮老夫人瞥了他一眼,“府里的事,用得着你操心吗?你要做的,就是管好你自己,管好你媳妇儿。老百姓常说一句话,人前教子,背后教妻,让你背后教,可没让你不教啊!你媳妇儿不懂事,那就是你的错,因为你没跟她讲明白,知道了?” 阮少卿眼眶一红。 他用力点点头,这一次,他是真的明白了。 “祖母,我正月十四就要去赴任了,调令早就下来了,父亲想让我在家过个年再走。去的地方有些偏远,环境恶劣,我原本想着,我自己去就是了,让杨氏留在府中,代我孝顺长辈。再则,也是不必跟着我去受苦。” “可是,这回我才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所以我思来想去,打算带着她一道去赴任!苦就苦些,我们都被家里养的娇贵了,这才心胸狭小,出去看看外面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就知道自己有多不起眼了。” 这话说的还像回事,有他爹的味儿。 阮老夫人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向杨氏,杨氏被看的一阵阵的心虚,眼里似乎又有泪水冒出来。 本就红肿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疼了,但她不敢动,也不想动,就这么受着,好像这样就能减轻她的过错似的。 阮老夫人暗叹了口气,对她道:“想必你也知道错了,我就不多说你了。你呢,跟着少卿一起去受受苦,好些事,等你捱过苦日子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受过苦,才懂得珍惜啊! 原本就想说这么多的,可是朝前走了一步,阮老夫人又退了回来。 皱着眉头,开口道:“杨氏,你是长嫂,你嫁进来的时候,你爹娘应该也同你说过。从前家里有主母,那你就跟着多学习。如今家里没了母亲,你这个长嫂,就应该担的起母亲的责任,照顾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可我得说,这事,你做的不好。” “说一句又让你觉得偏心的话,你做的,远远赶不上莺莺。莺莺上面两位兄长,可她操的,那真是长姐的心。两位兄长哪里不顺了,她非得琢磨明白,想办法解决了。包括那些庶妹,你自己去问问,她们哪个没受过莺莺的照拂?她们被欺负的时候,是莺莺为她们出头,可这本该是你应做的事,那个时候,你在哪儿呢?” 阮老夫人神情平静的道:“我虽然老了,可眼明心亮,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同莺莺起了争执,你心里早对她有了看法。你觉得她不是阮家的孩子,却受到我跟你们父亲的宠爱,甚至还超过了少卿和少楠两个孙子,尤其是少卿。所以你不平,你觉得你这个长孙媳妇比不上莺莺就够憋气的了,凭什么她还能越过少卿去呢,是不是?” 杨氏的脸刷的白了。 阮老夫人的确说中了她的一部分心思。 只是她没想到,会是在自己的夫君面前揭开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心思。 可她对阮老夫人生不出怨怼之心。 她只觉得惶恐,害怕阮少卿看到她不堪的一面。 从而疏离她。 可就在这个时候,阮少卿握住了她的手,羞愧的道:“我知道,祖母,其实我也曾经嫉妒过莺莺。嫉妒她格外的聪慧,嫉妒父亲看向她赞扬的眼光,嫉妒她做什么事都好像游刃有余。曾经我的确那么想过,可是后来才发现,不是的,莺莺的确是聪慧,单处事游刃有余,那也是她磨练出来的……” 第1159章 心里有个忠字 阮少卿深吸了口气,“从上回她去鸢城那一回,我便打心底里知道,现在的我,真比不上她。但是祖母,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会努力的,希望等我从任上回来的时候,您看到我,能说一句,做的对,坚持你自己的想法,你做的,就是我想让你做的!” 阮老夫人心里想笑,这也要比?还是个孩子啊! 好在面上绷得住,她严肃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想超过莺莺,那你可得努力了。那孩子,对自己狠着呢!她去鸢城的时候,不是坐马车,是骑马去的。每天下来两条腿都磨得血淋淋的,可就这样,她白天还没事人一样照样骑着马赶路。你们总觉得我偏爱她,那你说说,你们谁又比得上她?她要想做一件事,那指定能做成,不管付出多大,她有这个魄力!这一点,是你们都欠缺的。” 阮少卿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祖母,我会改变的,您等着看!我可是大哥,不会比妹妹还差的!” 阮老夫人赞许的笑了笑。 其实她心里还藏着些话,但这个时候,就不适合说了,她瞟了杨氏一眼,收回目光,挥手道:“好了,都回去,回去歇着。莺莺睡下了,你们再傻站在这里她也不知道。想道歉也好,想谈心也好,等养足了精神再说。” 两人乖乖点头。 先送她回荣寿堂,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阮老夫人回去就歇下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因为她知道,长孙是真的想明白了,想通透了。 至于杨氏,那就交给他操心吧! 如果实在是个愚钝的,那就没办法了,看他怎么抉择。 这一晚,阮楹也睡得很舒心。 早晨醒的不算早也不算晚,睁眼就看到曲思和菡萏眼巴巴地守在她边上,吓了她一跳,“你们这是做什么?” 平时,她其实不爱留人,都是醒了唤人的时候,丫鬟们再进来。 乍然看到两张大脸,就算再是美人,也要吓到的。 曲思见她醒了,看样子身子没事了,高兴的叽叽喳喳,“奴婢们是怕您像昨晚一样叫不醒,这才早早的来守着。” 阮楹有些赫然地一笑,下了床榻,“这回是真没事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生了一次气,也就不放在心上了,以后咱们就不再提。说好了,谁也不能再为这事生气。” 别以为这两个丫头不说,她就不知道,昨日的事,她们心里都憋着气呢! 哪知曲思和菡萏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展开个笑容。 曲思说:“姑娘,其实咱们昨天就不气了!” 菡萏接道:“因为老夫人赏了咱们这个!” 她说着,微微俯下头。 好便于阮楹看到她头上的新簪子。 曲思则是多了个玉镯子。 两样都是好东西。 但她们最高兴的,不是因为得了好东西。 而是老夫人肯定了她们护着姑娘的一颗心! 阮楹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两件东西,不说是祖母压箱底的好物件,那也顶多差了一层。 阮楹调侃道:“看来你们这算是因祸得福了!” 菡萏道:“老夫人说了,赏咱们这个,是因着咱们心里有个忠字!老夫人还说,倘若日后咱们不在您身边,那也就罢了。可是,若还愿意留在您身边服侍,那希望咱们还能像昨日一样护着您!” 不管您面前站的是谁! 第1160章 这个家我说了算 骤然听到这话,阮楹鼻子一酸。 用力皱了皱鼻子,这才忍下那股泪意。 她笑着道:“看来姜还是老的辣!祖母用这两样好东西,就是让你们想走,都不好意思走了!” 曲思瞪大了眼睛,不满的道:“姑娘您说什么呢?咱们什么时候要走了,奴婢跟菡萏姐姐早就跟您说过,咱们才不离开你呢,就算得不了好东西,咱们也不走啊!” 她傻愣愣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倒让阮楹不知怎么接下去了。 菡萏打圆场的拍了拍曲思的脑袋,“你傻不傻呀?姑娘是跟咱们开玩笑呢,谁让你走了!” 主仆三个人说说笑笑的洗漱完,用过早饭。 阮楹不是很想动,便靠着软榻上看书。 哪知曲思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便着急忙慌的把一封信递到了她的手里。 “姑娘快看!亭盖园那边送来的信!” 瞧着好像是岑王殿下的笔迹。 她都看出来了,阮楹自然更是一眼就认出来,是宋文燮写给她的信。 打开信,就见里面说,宋文燮快要回来了。 他说写这封信的时候,正准备出发了。 阮楹看到这里,腾的坐起来,“曲思,送信的人有没有说这封信多长时候寄到的?” 曲思点点头,“七天!特意让我告诉您。” 从鸢城回来要走一个月。 宋文燮是带兵回来,速度快不到哪儿去,总归不会比他们上一回骑马赶去鸢城更快。 所以,就按一个月算。 减去七日,还剩二十四日。 也就是说,再过二十多日,他就能回京,两人就能见面了。 阮楹突然觉得心怦怦跳的急促,比平日快了好几倍。 忙碌的时候,也没工夫去想他。 可是闲下来或是松懈的时候,总忍不住去算,他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只是,算来算去也弄不清楚。 因为不知道的意外太多了。 可这回好了,明明白白的,再过二十几日就回来了。 阮怀英进来的时候,就见软榻上放着一封信,阮楹正坐在旁边,脸上笑得象朵花。 阮怀英心里酸溜溜的。 养姑娘就是这点不好,长大了,姑娘要嫁人。 有了夫君,多半就把老父亲抛到脑后喽! 他心怀不平的哼了一声,坐到了椅子上。 阮楹轻快地跑过来见了礼,看他板着张脸就道,“父亲,谁让您生气了?” 阮怀英指了指她。 阮楹指向自己,“我?” 我好像没做什么……顶多是昨日多睡了一阵,同大嫂的争执,总不至于父亲要都怪到她头上吧? 阮怀英又哼了两声。 看她昏头昏脑实在想不明白,便道:“为父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这个家我说了算!听懂了?” 阮楹一时间脸也热,眼睛也热,“懂了,是女儿错了。” 一家之主都说过她永远是阮家人,是阮家的嫡长女,那她为什么还要听别人的话,因为别人的说她不是阮家女儿感到难过呢? 父亲他就是这个意思吧! 阮怀英站起身,挥了挥手,“行了,歇着吧,身子还没好,就别到处乱跑,好好养一养,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你是咱们阮家养大的姑娘,大事上不会出错了,所以不要东想西想,想些有的没的,那不是自寻麻烦吗?” 阮楹乖乖听训,听来听去,都是在肯定,她做的是对的。 “知道了,父亲,以后不会这样了。” 阮怀英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背着手离开。 第1161章 大哥要走了 到了黄昏的时候,阮少卿到底还是又来了。 不过这回是他一个人来的,没有带杨氏。 倒不是舍不得让杨氏给莺莺道歉,而是昨晚跟杨氏谈了一番,阮少卿才发现,教妻的任务恐怕是任重道远。 杨氏不像莺莺那样胆子大,出去见识的多,所以才能说服自己,放下那些不愉快的事,抑或是心头的杂念。 杨氏从小就长在京城,养在后宅。 她的眼里只有后宅那么大点地方。 虽然这不是她的错,但阮少卿仍是觉得,现在让杨氏给莺莺道歉,太欠诚意。 等到她知道真正知道错的时候,再来道歉才算数。 而在这之前,他会帮她记着,也帮自己记着,他们还欠莺莺一个道歉。 阮少卿来的时候,阮楹正准备用饭。 得知他还没用,是刚回府来,阮楹就邀请他在自己这里吃。 桌上摆着,都是在院子里的小厨房做出来的,格外可口。 阮少卿也没推辞。 这对他来说已经比较难得了。 他从妹妹大一点开始,就不会同她太亲近了。 毕竟男女有别,亲哥哥也是一样的。 不过吃着阮楹小厨房里做出来的,明显比大厨房好吃许多的晚饭,阮少卿觉得自己过去怪傻的。 这人一旦放开了,好多就没那么讲究了。 原本食不言寝不语的,可两兄妹之间,又没其他人,在意那么多,何必呢? 两人就边吃边聊。 饭桌上,谁也没提不高兴的事。 说的都是回忆里高兴的事。 直到用过饭,消食茶也喝了,阮少卿才道:“莺莺,大哥对不住你,你大嫂的错,我该替她担一半。是我没教好她。倒不是偏袒她,而是我确实有责任。” 阮楹有些迟疑。 要说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在乎那天的事了。 那就是撒谎。 就算她想开了,总归心里还是留了芥蒂。 不过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这话,阮少卿突然笑起来,“大哥给你赔不是,可不是为了让你马上就说原谅的话。是觉得自己真的错了,至于你原不原谅,那是另一回事,所以不用这么犯愁,你慢慢想。” 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大哥要走了,去上任。这回走得有点远,横跨了大半个大苑,再见面……应该就是三年后了。那时候你大抵已经跟岑王殿下完婚,说不定我连大外甥都有了。可惜,大哥恐怕是赶不上了婚典,不过庆贺礼,到时候一定会送到的,记得给大哥写信。” 阮楹笑着点头,“其实我从来也没有怪过大哥,所以大哥才是,少犯愁了。” 阮少卿愣了一下,蓦然哈哈大笑起来。 在笑声的余韵里,阮少卿离开了盈香阁。 阮楹看着他的背影,好似要牢牢的记在心里。 因为下一次见面,就要等三年。 翌日,正月十四。 阮少卿一早就准备妥当要出发了。 不早点出发,晚上容易错过宿头。 阮老夫人那边早就告别过了,因此便没来了。 老人家不喜经历这离别的场景。 还有,在书院苦读的阮少楠也缺席了。 过年他也只在家待了几天,就回书院去了。 家人都知道他现在一心读书,为大比做准备。 所以阮少卿没有让人去通知他。 其他人都到了。 阮怀英,阮楹,还有下面的妹妹们。 大家看他的目光都依依不舍。 哪怕是对儿子一向严厉的阮怀英,也在长子即将远行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怅然之意。 第1162章 正月十五 所有送行的人都在不舍,反倒是阮少卿本人,表现的更洒脱些。 骑在马上,挥了挥手,便准备离开了。 只是,杨氏坐的马车才刚起步,又被她叫停。 杨氏匆匆忙忙的下来,没理唤她的阮少卿,只仓促的向阮怀英行了个礼,然后就将阮楹拉到了一边。 “我本来要去向你道歉,可是你大哥不让,他说我不是真的知错了,现在道歉没诚意。可他又不是我,他怎么知道我没诚意?” “我自己清楚自家事,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不是非要你接受,我就是觉得,那天的自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可能,是那个我一直藏着掖着,不敢让别人知道的自己。” 杨氏用力抿了下唇。 “谁都有不好的一面,我承认,我嫉妒你,又羡慕你,可是,这种小心思其实只是偶尔才冒出来。更多的时候,我是真心诚心把你当妹妹的。” “我记得你送我的首饰,送我的吃食,你帮过我很多,我都记得的!” “我,我不是个不记恩的人……” 阮楹笑了笑,“我听到了。” 听到是听到,但相信不相信,那要再说。 毕竟许多事,不是靠说,而是靠做。 真遇着事,才知道到底如何。 就像阮楹前几日还以为自己同杨氏是好姐妹,可是严氏母女的出现,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也不是抓着这点事不放,但伤害已经存在,如同一道伤口,要愈合,要给它时间,给她良药。 阮楹看着探出马车窗子向自己挥手的杨氏,也缓缓举起手挥了挥。 她想,这良药,大抵就是看杨氏到底是怎么样做的了吧? 十四一过,就是正月十五了。 晚一天回来的阮少楠得知家里发生了一堆事,以及大哥带着大嫂已经去赴任了,他顿时惊呆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 什么都不告诉他,什么都瞒着他,到底他还是不是府里的二公子了?! 太气人了! 阮少楠心里气得崩高,可是他现在有了长足的长进,因为面上端得住了。 哪怕再气,也只是沉了沉脸。 自己很快安慰自己一番,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他再气也没用。 算了。 所幸,正月十五还是要照常过的。 阮少楠是特意回来陪阮楹看花灯的。 一家人吃过团圆饭,阮少楠悄悄问阮楹,“其他妹妹们,她们要去看灯吗?” 阮楹笑了,“等到二哥你想起来,哪里还来得及,我早便问过了,不过妹妹们说想同姨娘一道,父亲也应允了,派了府里的护卫保护。所以今日咱们两人只能带两名护卫了,到时你可不要乱跑!” 阮少楠立刻拍了拍胸膛:“我已经不是去年那个玩心大的二哥了!放心,今晚准保护好你!” 阮楹笑嘻嘻的看他显摆自己多强壮。 心里却直叹气。 平时二哥没这么幼稚的,不过今日……估摸着也是听说她同大嫂争执,然后她还把自己给气得睡了好久的事…… 好丢脸啊! 阮楹只能努力忽略这显然易见的事实,去观察阮少楠。 确实长高了,不过没壮实多少,挺单薄的。 估摸着,都不够曲思一拳头揍的。 至于曲思,很高兴二公子能有保护自家姑娘的这份心,但是,这事还是咱们自己来吧! 阮家兄妹两人,带着护卫和丫鬟,乘马车来到灯会。 灯会的秩序其实一向不错。 负责京畿守卫的兵士们今晚会不间停的巡逻,以保证进入灯会百姓们的安全。 另外也是为了防火防盗防拐子。 只是,阮楹看到巡逻的兵士从他们身边走过,夸赞了一番,还不到一柱香的时候,就被打脸了。 第1163章 偷儿团伙 阮家兄妹正眼花缭乱的看灯,一道人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飞快的向阮楹的方向奔来。 护卫见状都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对方撞上阮楹,连忙抢上前拦阻。 只是他们都只顾着阮楹了,倒没人防备阮少楠那边。 连脸都看不清的黑影就这么钻了空档,临近阮楹,猛的拐了个弯,从阮少楠身旁擦身而过。 阮少楠都懵了。 片刻后,他觉得腰间变轻,伸手一摸,糟了! “他偷了我的荷包!快追!” 阮少楠去追小偷,还不忘拉着阮楹,他是怕走散了,而阮楹则气喘吁吁的腹诽,这是怕追上小偷,你一个人不够被揍,所以非加上我一个么? 当然,有曲思在,她倒是不担心真的会有人对她不利。 只是……她跑不动了啊! 最终,还是一名护卫追到了小偷。 然而,对方居然是个功夫相当不错的,两名护卫也只堪堪与对方打个平手。 阮少楠一边呼呼的粗喘着,一边想上前帮忙。 他也是学过武艺的人啊! 只是后来专注读书科举,功夫全撂下了。 虽然本来也只会个皮毛…… 曲思护着阮楹和菡萏站在安全的巷子口观战。 里面黑漆漆的打成一团。 阮楹悄悄问曲思,“护卫们能行吗?” 二哥很宝贝那个荷包,因为是她绣的。 她不喜欢女红,所以很少动绣棚,二哥的荷包还是早前绣的了,但二哥一直带着。 方才二哥还说,荷包里还有一块玉佩。 倒不是多值钱的物件,但那是要好的同窗不得不返乡给父亲守孝,无缘大比,在临走之前,送给他的念想。 二哥这人,太重情义。 但无论如何,阮楹可不忍心他失望。 曲思夜视的功夫还算不错,看了片刻,道:“五五之间,不好说。” 她看阮楹,“姑娘,要不……我去?” 不是很情愿,她得保护姑娘,可是姑娘瞧着很心急,要不就用荆娘给的药一起放倒? 曲思在犹豫,阮楹也在考虑,她四下观察,看看附近可安全,要是安全无虞,让曲思出手最快。 不过还没等两人做出取舍,数名侍卫簇拥着一人过来了。 阮楹转头一看,连忙行礼,“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摆手,“快免礼!不必如此。” 未来的九婶! 三皇子扫视了一圈,立刻命自己的侍卫进去巷子里帮忙。 他们可是强力的帮手,比起阮少楠只能见机偷袭,还没有多少杀伤力的半吊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数名侍卫一加入,形势瞬间逆转。 就在大家都以为必定能顺利抓住小偷,拿回失物时,情形再次逆转! 小偷他突然吹响一个哨子。 哨声尖锐刺耳。 哨声未落,便从巷子的门里,阴影处,墙头上……总之,各种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藏不到的地方忽啦啦的冒出许多人来! 打扮的同那偷儿相仿,一看就是一伙的。 上当了! 阮楹有些心急,二哥还在巷子里! 她扯了下曲思,“我们进去!” 说着,她已经从腰带内侧掏出几颗爆丸,顺手塞了两颗给菡萏。 这东西似乎是加了硝石制成,平时拿着不会爆,但用力摔下去,就会爆,爆开会散出大量白烟。 阮楹此时有些后悔没要荆娘那个放迷烟的了! 一下子全都放倒该有多安全! 后悔也没用了。 她攥住药丸,同曲思和菡萏三人对了个眼神,冲进去之后就用爆丸,然后趁乱将人救出来! 第1164章 三皇子遇袭 阮楹想的是不错,不过,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因为那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偷儿团伙,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人家有明确的目标! 只见阮少楠以及侯府的两名护卫全都被瞬间挥到一边,下手很有分寸,就是既将人推走,又不会伤到人的力道。 阮楹这边就更不用说了,对方只其中一个领头的往这边看了一眼,便挥手让其他人把阮楹三人同三皇子的人隔开了。 于是,三皇子和他的侍卫们便陷入了包围圈当中。 这个偷儿团伙……根本训练有素,完全不是那种野路子啊! 哪怕阮楹这个不懂功夫的,但看得多了,多少也能看出些门道。 原本还跃跃欲试要放出爆丸的心思顿时熄了。 她拉着曲思和菡萏,躲到一边角落里,完全不打算参战。 反正打得这么凶,旁边许多人看到,肯定会有人报告巡逻兵士的,就不用她多事了。 不过她能躲,阮少楠肯定不行。 好歹三皇子是露了脸的,他总不能看着当朝的三皇子遇袭而不管不理吧? 但他这个身手…… 行吧,也有自知之明。 阮少楠就被护卫保护着似模似样的向前冲。 呃,好歹做个样子。 当然了,他们不用假装,也根本冲不破人家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练家子啊! 那路数,摆明了哪路军中的! 总而言之,那群人来的突然,消失的极为迅速。 等到巡逻兵士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做鸟兽散了。 只剩下被打的躺了一地的三皇子及其侍卫们。 收拾残局这事,阮少楠十分尽心尽力。 阮楹只装做被惊吓到的模样就够了。 因此到三皇子鼻青脸肿,但并没有重伤的被送回皇子府的时候,对阮家兄妹还十分友好,半点没有迁怒的意思。 阮楹暗自猜想,他是不是意识到了,揍他这一顿的幕后主使,其实是熟人? 其实是不是熟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破坏了三皇子的大好计划! 甚至还将计就计的利用他的计划引得三皇子入套被群殴了! 回到皇子府的三皇子,顶着一张令人不忍直视的脸,将厅堂里的瓷器全都砸成碎片。 等到渐渐平息下来,聪明的幕僚才命人收拾残局,然后顺便同三皇子聊聊今晚的事。 原本,如此一切顺利的话,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三皇子在阮家兄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英雄救人,获得他们的好感,然后顺势邀请他们一道去醉香楼猜灯谜,展现一番三皇子的聪明头脑。 总之,一个晚上玩下来,也算是有了交情。 之后顺势同阮少楠交好,通过他,交好阮楹,再通过阮楹,顺利在九皇叔面前赢得好感。 为了今晚的计划,幕僚还特意去找了个偷儿。 当然,对方本就是偷儿,幕僚只是派人去稍加引导,告诉他阮少楠那个荷包里,有着价值不匪的物件。 结果,万万没想到。 偷儿根本不是寻常的偷儿,从一开始,他们就落入旁人的圈套了! 三皇子岂能不气? “殿下,在下听侍卫们说,那些偷袭的人,像是军中 出来的。”幕僚担忧的道,“难道,竟是那位?” 三皇子沉着脸,“不可能,他怎么突然这么对我?事情根本没有泄露,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同军中熟悉的,几位皇子中,只有老大。 可是三皇子不相信。 他们是同胞兄弟,老大从来没怀疑过他,而他行事也一向小心谨慎…… 第1165章 只怕进退不得 三皇子不敢,也不愿面对的,正是真相。 阮楹也是猜到这真相的人之一。 毕竟下手的人,其实也没怎么刻意掩饰,好象在明晃晃的说,“对付的就是你!” 回到侯府,阮楹紧绷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 她透过窗子,看着外面天空上的月亮,一时怔忡。 将三皇子做的事,透露给大皇子人,是她,看到三皇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估计他有段时间不能出门了。这样的结果,她并不觉得有多高兴。 本是同胞兄弟,却走到这步田地。 皇位……真的那么诱人吗? 能够叫人枉顾人伦,能够叫人丧心病狂,能够叫人……变得不再像人…… 这样的人,又真的能够继位大统,带领大宛走向辉煌吗? 阮楹摇摇头。 成年的几位皇子,在她看来,都不合适那个位子。 所以,皇上到底打算怎么选? 想知道这个答案的,还在正在唱酒的大皇子。 “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杯又一杯辛辣的酒水下肚,大皇子的两颊飘上丝丝红晕。 大皇子妃在旁边劝着他用些菜肴,他却理也不理。 这时,手下前来禀报,“殿下,咱们把那小崽子收拾了一顿!” 因着三皇子对大皇子做的事,这些手下都知晓了,从前因为是大皇子的胞弟而受到的尊重,全都没了。 尊重的称呼……自然也消失了。 大皇子闻听,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问,“有没有听老子的吩咐,专门打脸?” “兄弟们就是这么干的!” 专打脸! 因为你不要脸啊! 连自己的亲兄长都算计,是人不? 大皇子听完又乐,笑着喝口酒,呛着了。 咳的惊天动地。 眼角的泪,都咳出来了。 一滴接一滴。 借着低头的时候,大皇子抹了一把,抹掉了,就没了,谁为那小崽子流马尿?! 可对他知之甚深的大皇子妃还是看到了。 她扶着桌子坐下,叹着气,自己也倒了杯酒,喝下。 三皇子岁数比大皇子小着好几岁呢,小时候,大皇子也曾经很喜欢自己的弟弟,三皇子也曾经是大皇子的跟屁虫。 然而随着长大,随着对自己的身份,随着对皇权有了更多了解后,一切都变了。 大皇子也做过针对老三的事,但他不会下狠手,因为舍不得。 可是小崽子长大了,对他这个哥哥,却半点不留情。 想想吧,无论那日,大皇子是碰了阮楹和阮娴中的哪一个,都足以叫他身败名裂,再无复起的可能。 大宛朝,可从来没有出过觊觎兄弟,甚至是叔父女人的畜生! 没得逞。 大皇子庆幸。 但幕后黑手,从一个变成两个,其中一个还是老三…… 叫他接受不能。 “丫头,你说,这争来争去的,有意思嘛?”大皇子垂头看着杯中酒波荡漾。 对面的大皇子妃却眼中水波流转。 好几年,没有被男人叫这个称呼了。 他沉溺于争夺权利,沉溺于讨好父皇,沉溺于发展势力……他沉溺的事太多,都与夺得那个位子有关,可没有一个,同她有关。 大皇子妃悄悄擦掉眼泪,故作平静的道:“有没有意思,你自己不清楚?总归,我这个女人家就是嫁鸡随鸡,随狗随狗,你想要,咱就急,累了,咱就退!” “退?”大皇子苦笑,他自诩铁汉,可铁汉也有恐惧之事,“我只怕我如今是进不得,退,亦不得。” 他怕退了就是万丈深渊啊! 大皇子妃杏眼一瞪,“胡扯!只要不是老三老四上位,我瞧着谁都成,不会跟咱们过不去!” 她男人,好歹是掌兵的。 咱当武将不成吗? 大皇子一拍桌子,“那不只剩下老二了?老二那温吞德性,老子看不上!” 第1166章 天上掉下个成毅王世子 大皇子妃瞪了三皇子一眼,冷笑,“反正我说让谁上位,只要不是你那就不合适,对吧?” 说来说去还是不肯放手。大皇子妃,心下黯然。 大皇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迟疑片刻,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其实她想说。倘若愿意上位的事就王书,那她甘拜下风,心甘情愿的。用力它。但是大皇子也知道。球王说无心皇位,所以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只会为九王叔平添猜忌。 最终,大皇子夫妇两人的讨论也没有个结果…… 日子稍纵即逝,一转眼,离正月十五的灯会,已经过去十余日了。 眼见到了正月的末尾,阮楹的心情一日比一日高昂。 快了,宋文燮这个臭男人,终于快要回来了! 两辈子,头一回体会什么叫望穿秋水,阮楹甚至没事就往城外的庄子上逛一圈,想着,举许某人能提前回来呢! 可惜没有。 这日,阮楹用过早饭就开始为中午出席的宴请做准备了。 今日的宴席,格外不同。 因为成毅王回京了! 这宴席就是成毅王府举办的! “成毅王,那就传说中的人啊,真没想到我还能见着活的,我听我娘和陛下说起他的时候,都说他大抵是早就故去了!结果,人成毅王噗通一下跳出来了,还健在呢!” 云晴早早就来了侯府,非要跟阮楹一道去参宴,就是为了路上能说八卦! “确实,我也听祖母提起过,说成毅王是皇室的一朵奇葩来着,明明被封了王爷,王府一天没住过,坚持说自己是江湖人,然后神出鬼没的,在今日之前,他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在十几年前了,据说那次是救了陛下?是真的嘛?” 最后一句,阮楹贴着云晴的耳朵说的。 云晴点点头,也压低了声音,“真的。我娘说,陛下还说,成毅王日后有了孩子,这王位可世袭罔替。虽说没有实权,可好歹是亲王爵,而且有食邑啊!可惜,成毅王不稀罕,听说他成过一次亲,老婆死了之后,就一直守着,根本没有子嗣……” 痴情人啊! 阮楹点点头,对成毅王好感大增。 “那他这次回京是?” 云晴摆手,“还真不清楚,我娘说陛下肯定知道,不过他不说。” “说起陛下,最近见长公主的次数是不是多了,身体好转了吧?” 云晴高兴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随即又翘起大拇指,表示他说的对。 两人都挺开心。 毕竟比起下面那些皇子,自然还是嘉乐帝在位,对她们更友好。 说话间,马车也来到成毅王府前。 空旷的几十年的成毅王府今日终于热门起来,车水马龙,据说京中大臣被邀请了个遍。 接到请帖的,都得来。 只要不是动不了,谁不赶来见见成毅王! 阮家女眷要参宴的只有阮楹一人,所幸她一直同云晴凑在一块。 两人下了马车,随着内侍的引领进到王府之中。 王府地段开阁,比起其他府邸,显得空旷许多,原来应该是花园的地方被摆放了许多巨石,看似杂乱无章,但又仿佛有某种规则蕴含其中…… 阮楹悄悄瞟了好几眼,莫名觉得熟悉。 这个位置摆放,好象在哪里见过啊! 可惜进了宴会厅,她也没想到,只得先入座了。 落了座,聊了没几句,尖着嗓子的内侍宣布:“成毅王到!成毅王世子到!” 啥啥啥? 成毅王世子? 没听错吧?! 成毅王不是没有子嗣吗? 今日在座的皇室子孙,未必没有打着被成毅王看中了过继过去,好继承王位的心思! 然后就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成毅王世子,打个措手不及。 阮楹和云晴虽然也惊讶,但与她们没有大干系,所以两人还算平静……个p啊! 阮楹死死盯着,随着一个穿着亲王服饰老人家出来的长瑛……觉得自己要瞎掉了。 长瑛!就是那个长瑛! 第1167章 岑王回归 除了阮楹是震惊和心慌,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发生,其他人哗然则是被成毅王世子的美貌惊呆了! 成毅王本人虽然也是个须白皆白,挺俊的老头,但跟世子没得比了。 成毅王本人倒不在意被儿子抢了风头。 三杯酒敬过,可以自由活动了。 阮楹死死低着头,然后,片刻后,一双靴子停在了桌案前。 “莺莺?”长瑛,如此已经叫宋长瑛了,笑着唤道,不知不觉,眼圈就红了。 阮楹猛的抬起头,死鱼眼瞪着他,压低声音斥道:“闭嘴!” 她咬牙切齿。 这个混蛋已经将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了。 就连身边的云晴也不例外! 大家都震惊的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新鲜出炉的成毅王世子会用熟稔而又宠溺的目光看着乐平县君。 话说,乐平县君,是岑王殿下的未婚妻吧? 难不成…… 众人从成毅王世子的美貌中回过神,开始纷纷揣测岑王殿下头上帽子的颜色。 也不怪他们如此,毕竟,宋长瑛见阮楹根本不理他,索性无赖的坐到了她的旁边。 用同一个桌案的那种。 阮楹象是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结果一个站立不稳,就向后跌去! 完了! 阮楹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要出丑了! 可是没有,她被人扶住了,确实的说,是后面有人接住了她。 阮楹还以为是长瑛,立刻恶狠狠的瞪过去,“我宁可出丑,也不用你扶,你给我……” 话未竟,扶在一身轻甲上的手微微颤了颤,阮楹凶猛的表情瞬间变成欲语含羞,欲言又止,她仰着头,看着几乎将她拥在怀里的高大男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宋文燮含笑伸臂揽在她腰间,宣势着主权,“扶你站稳。” “嗯。”阮楹随口应着,眼睛仿佛粘在他身上,无法离开,“你,回来怎么不回府去?” 宋文燮的轻甲上附着不少灰尘,转眼就弄脏了阮楹的新衣裙,不过她根本没有留意到。 宋文燮也不在意,反正,很快就要离开这破宴会。 “现在回,一起?” 阮楹立刻点头,“一起!” 这时,也有人认出这个穿着轻甲,英武非凡的男子,正是岑王殿下,他们发出阵阵惊呼。 原本如此。 还以为乐平县君一脚踩几只船……原来根本就是人家的未婚夫嘛! 不过岑王殿下对未婚妻还真是钟情不已啊,回来连甲胄都来不及换下,直接纵马进了成毅王府! 到底是在宴席上,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太放肆,因此宋文燮从揽腰变成牵手,牵起阮楹纤细柔软的小手,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离开了宴席! 被忽视彻底的主人成毅王打了个哈哈,“年轻儿郎嘛,刚从沙场回来,理解,理解……” 话是这么说,他却忧心的望向被岑王那一对冷落彻底的宋长瑛。 可又能如何? 长瑛这孩子,天真的以为只要有了相称的地位和权势就能够得到心爱的姑娘。 所以他拿出世间仅剩一颗,原本是他母亲留下给他保命的药丸出来,同嘉乐帝做了交易。 这颗药丸,至少还能延长嘉乐帝数年的寿命,保养得好,十几年也是可以的。 不过一个亲王爵位,嘉乐帝自然不会不舍得。 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 九! 最近京中好事连连。 先是成毅王回京,还带回来一位美貌无双的成毅王世子! 然后就是岑王大胜回归,闯进宴会,带走乐平县君,一对未婚夫妻甜甜蜜蜜相偕而去! 最最重量级的好消息,那还是皇上病体好转! 是的,皇上的身体痊愈了。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则皇上在跟宋文燮商量退位的事。 “小九啊,朕这几个儿子都不成器的很,所以朕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你……” “皇兄!”宋文燮毫不犹豫的打断嘉乐帝的话,他单膝下跪,抬头看向上首的人,“臣弟愿为大宛肱骨之臣!” 一句话,将嘉乐帝的念头堵了回去。 只能换种法子了。 “小九,朕的身子需要休养,既然你不肯接,那朕打算选小六,他年轻还小,还能教出来,朕希望你接下摄政王 之位,尽心辅佐,直到小六能够亲政,可好?”嘉乐帝期盼的看向他。 宋文燮有些无奈,但只能应了。 总不能让那几个成年的皇子上位,没一个像样的! “臣弟定会尽心辅佐新帝,直到新帝亲政!” 得了宋文燮这个承诺,嘉乐帝终于松了口气,他脸上带了笑,“如此,拟圣旨!” …… 大宛浩景元年,新帝登基,九皇叔宋文燮位被封为摄政王。 同年三月,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摄政王与乐平县君大婚,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其婚庆大典,新帝亲自出席,为新任岑王妃送上鲜花一捧! 同年四月,成毅王世子不知所踪,再未出现于京城。后有人相传曾在某座边境深山之中见过那道遗世独立的美貌男子,但终究只是传说。 同年六月,三皇子与四皇子联手率兵逼宫,却被早有准备的摄政王和大皇子剿灭于宫门处。 三皇子兵败自尽,四皇子则死于摄政王妃之手。 同年七月,两位反叛皇子家眷尽数流放。 同年八月,阮娴死于流放中途,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浩景二年九月,摄政王妃产下一子。 摄政王与摄政王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两人一生恩爱,生同寝死同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