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布袋戏]金光江湖之太吾十剑》 第一章[檐前负笈]皇华如月(上) 在道域,皇华如月叶兮宜这个名字快没人记得了。 在翻阅天元抡魁历史时,或许会看到这个名字。她曾代表紫微星宗参加天元抡魁,却与天之道同届,不幸败下阵来,成为了8岁天才的陪衬。此后,这位万众瞩目的天才便再没有任何值得称赞的成就了。再后来,她嫁给了阴阳学宗的檐前负笈。 叶兮宜突然觉得恶心,她抚着小腹,走到窗前透气。她已怀孕一个月,按照太吾村规制,太吾十剑的传人身怀有孕之后,必须立刻与夫家断绝往来,回到太吾村中养胎。从理智上来说,这样做是最周全的办法。叶兮宜身为神剑鬼神霞的剑主,肩负着击杀邪魔相枢的任务。但女子怀胎生子,本就是往鬼门关走一趟,此时若被相枢控制的人袭击,那就是九死一生的险局。 若相枢只是寻常魔物,倒好对付。可相枢能侵蚀人心,使宿主入邪化魔,乃至实力大增。除却当场击杀,就只有用包括鬼神霞在内的太吾十剑解除宿主的魔化。 可立即与夫家断绝来往,也太不近人情。她与檐前负笈成婚还不到叁个月呐。 叶兮宜抓着窗棂,垂头不语。 檐前负笈回到小院,看叶兮宜神情忧虑,立即走到窗前:“怎么心情不畅?” 叶兮宜摇摇头:“没什么。” 檐前负笈道:“我问过长姐,他说孕中心情不畅,乃属正常。你若实在烦郁,我们四处散散心,可好?” 叶兮宜绽开笑颜:“好。” 她走出房门,和檐前负笈在阴阳学宗内散心。叶兮宜侧头看着檐前负笈,想告诉他,自己是太吾传人,必须回到太吾村去。可她说不出来。每名太吾村人,身上都有自幼所设的术法禁制,以避免向外人透露太吾村的任何信息。太吾十剑可以传承历代剑主的根基武学,历世至今,已有千年,未防阴谋者算计谋夺,才做下了重重防护。 叶兮宜欲言又止,檐前负笈说:“若有心事,不妨说出,让我为你参详。” 叶兮宜说:“听说早前学宗新来一位人物,叫云棋水镜黓龙君。” “唉。”檐前负笈说,“是人物,但令人头疼。” “怎么了?” 檐前负笈说:“也不知道他的舌头是用什么做的,连我也想要打他。” 檐前负笈是公认的端方谦和,连他也耐受不住,看来对方不是好相处的人。 叶兮宜说:“如果长姐和他见面,一定大为恼火。” “不用如果,早就见了。”檐前负笈说,“你提到他,是他让你不愉快了?” 叶兮宜说:“尚未见过面,只是好奇问起而已。” 檐前负笈说:“原来不是因为他心情郁郁。那是什么惹起你的愁绪?” 檐前负笈一向不好糊弄,叶兮宜想绕开话题,却又被他转了回来。 “只是伤春悲秋之慨,你无需担忧。倒是你,平常忙于学宗事务,回来又要担忧我的感受,我怕你不轻松。” 檐前负笈道:“有贤妻如此,再不轻松,也轻松了。” 叶兮宜羞赧得不言语了。 檐前负笈握住叶兮宜的手,说:“兮宜,我们夫妇一体,有任何事情,都请你告知我,我们一同商量着解决。不要藏在心底。” 叶兮宜也想说太吾村的事情,可术法禁制让她说不了。看檐前负笈这副模样,若是叶兮宜不找个恰当的理由,他必不会罢休了。 “只是……只是……”她低着头,低声说,“只是小事。” “既是小事,说给我听吧。” 叶兮宜说:“……这些日子都闷在屋里养胎,你又不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檐前负笈松了口气,不禁微笑:“原来如此,是我失察了。我去请几日的假,好好陪你。” “不了,是我无理取闹,太过任性了。” 檐前负笈拥叶兮宜入怀,他柔声说:“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对我任性,还能对谁任性?你现在又有孕在身,尽管对我任性便是。你太懂事,我会疼心。” “夫君……” 檐前负笈的体温很暖,叶兮宜眼中盈了泪,转眼就滴溜溜落下来。檐前负笈赶忙用指弯为她擦拭眼泪,他说:“唉,你这个模样,我宁愿你生气、任性、无理取闹。麦哭了。就这样说定了,你在此稍候,我立刻去找宗主请假。” 叶兮宜本想阻止,可她突然感到附近有人探视,转而道:“那……好。” 檐前负笈扶着叶兮宜坐在石凳上,随后便往宗主居处去。 叶兮宜拭去泪痕,待檐前负笈走远,她站了起来,道:“阁下探视已久,何不现身一会?” 一名发色茶绿的男子从园景后走出,缓步走至叶兮宜跟前。叶兮宜看他是生人,又通身书卷气,与云棋水镜黓龙君的模样描述相符。 叶兮宜说:“妾身皇华如月叶兮宜,请教阁下名讳。” “云棋水镜黓龙君。”黓龙君语速缓慢,说,“你,该回去了。” “!!!” 叶兮宜打量着对方,这是太吾村人?不像,若他出身太吾村,叶兮宜早该感应到他身上的术法禁制。 应当是叶兮宜想多了,说不定对方只是认为一个孕妇不该随意出门,好意相劝而已。 叶兮宜说:“云棋水镜,多谢你的关怀,待拙夫回来,妾身会回去的。” 黓龙君说:“昔年的皇华如月,乃紫微星宗万中无一的天才,资质、天赋、悟性,皆远超同辈人,星宗宗主尽心调教、倾囊相授,更是早早将她内定为下一任宗主人选。可是为什么?在皇华如月败于天之道之后,她却再无惊艳的表现,天才在她身上,就像流星一般,转眼即逝,此后庸碌无为,与常人无异。” 叶兮宜说道:“昔年的皇华如月,因成为天元抡魁的人选而万众瞩目,好事者不停吹捧她,将她奉若神明。但她辜负了宗门期待,没有在天元抡魁中为星宗夺得神君之位。天才跌落,庸人狂喜。此后饱受门人欺凌侮辱,每有行事,都有门人暗为阴计,但又只是不痛不痒的小动作,她也奈何不得。” 黓龙君听了,又重复一遍问题:“我问的是,为什么皇华如月此后庸碌无为?” 叶兮宜知道,她并非真的庸碌无为。她一直易容改面,暗中为道域众人解除相枢魔化。星宗交托给她许多要务,但大多都没有很好的完成。只因事有轻重缓急,那些被相枢侵蚀神智、继而化魔之人必须及早处理,人数一旦多了,他们结为党羽,暗中作乱,将会后患无穷。 叶兮宜说:“因为我……总是辜负宗门寄望,什么事情都办不好。” 黓龙君说:“现今的皇华如月,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再没有任何人会指望她做成什么事情,所以她才能够嫁到阴阳学宗来。” “我总算明白,为何泰玥皇锦与你处不来了。”叶兮宜说。 “既然皇华如月无足轻重,那你……”黓龙君看着叶兮宜,一字一顿,“该离开了。” “……” 可怕。云棋水镜黓龙君好似会读心术一样,初次见面就看穿了她的忧虑。不止如此,这个人也很了解叶兮宜的身份和来历。 “最近有一个传言十分兴盛,说阴阳学宗有当世七雅,分别是琴棋书画诗酒花。但七雅中的棋,竟然是刚加入阴阳学宗不久的云棋水镜。借问先生,你师承何人?” “用思考代替发问。”云棋水镜黓龙君说,“世间千年传承不独你一脉,难道你的先辈,就没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吗?” 千年传承不少,亦不多。太吾村书阁中也留有不少典册书籍,那他是墨家,还是纵横家? “你来道域,有什么目的?”叶兮宜问。 “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自然是皇华如月叶兮宜。” “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身份?” “我就是我。非要加身份注解,星宗门人、学宗弟子的妻子。”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是什么身份?” “……” 她,是太吾传人。 叶兮宜不禁握紧了拳。黓龙君明白她已有答案,接着说:“你,该离开了。这句话我已经说了叁遍,我不想再讲第四遍……” 叶兮宜立刻举手示意噤声,黓龙君没再讲下去。檐前负笈回来了,他见两人气氛紧张,似是起了争执,立刻走到两人之间。檐前负笈对黓龙君说:“云棋水镜,你怎会在此?” “此间园林,是学宗禁地?” 自然不是。檐前负笈只觉自己要再多言,黓龙君便要呼吸困难了。 叶兮宜劝解说:“我只是与云棋水镜闲聊两句而已。” 檐前负笈说:“内子孕中烦郁,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无妨。” 说完,云棋水镜黓龙君也不告辞,转身就走了。这种举动十分失礼,但相比他的锋利言辞,这种失礼,并不过分。 檐前负笈说:“早知道你会遇上他,我就应该先送你回去。” 叶兮宜说:“我只是怀孕,并不是受不得刺激。何况我看他虽然嘴上锋利,但也是一片好意。放心,我不会介怀。” 檐前负笈说:“唉,我们还是说些欢喜的事情。宗主已经允诺我告假叁天,这叁天,我好好陪你。你若还想回星宗探望师兄师弟,我们也可一同。” “那……我们明天就动身去星宗,我也想见见颢天丹阳两位师兄了。” 第二章[檐前负笈]皇华如月(中) 今日,桃园渡口的江风凛冽,雾气弥漫。因檐前负笈要休假叁日,天雨如晴等叁人将值守时间拆分为早中晚叁班。清晨日出,正是天雨如晴轮值的时候。 昨夜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也没有生人来访道域。天雨如晴和昨夜值守的皓苍剑霨只闲谈了一二,接着,皓苍剑霨道:“那我先回剑宗了。” 天雨如晴道:“辛苦你了。” 皓苍剑霨还没转身,只见漫江雾气之中,透出一道朦胧的船影。稍近一点,便看清是扬帆的竹筏随着江水沿流而下。皓苍剑霨止住了脚步,他看向江上,暗暗警惕。 竹筏越来越近,渐渐能看清来者身影。此人手持拂尘,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但随船渐进,天雨如晴见他目露凶光,身带煞气,立时警醒叁分。 竹筏靠岸,道者踩上渡口,鞋边还沾着一点陈褐色的血斑。天雨如晴说:“请问道者名讳?” “了清子。” “前来道域,有何贵干?” 了清子说:“与你何干?” 道者分明仙风道骨,怎会如此狂傲?天雨如晴细细打量,难道他入魔了? 皓苍剑霨道:“若阁下是要往四宗拜访,皓苍剑霨或可领路。” “不用。” 了清子往岸上走,皓苍剑霨横出一步,将他拦在渡口。皓苍剑霨说:“请恕罪。道域暂时禁止身份不明、去向不明之人通行,还请回吧。” “找死!” 了清子一声怒喝,顿时双眼发红,轰然一掌袭向皓苍剑霨。皓苍剑霨早有防备,立时格剑挡下,却被了清子一掌击退。天雨如晴云袖一甩,旋即攻上。天雨如晴并不擅正面交锋,根基经验亦不比皓苍剑霨。了清子聚灵汇气,拂尘一甩,气劲如虹,直袭天雨如晴。天雨如晴提掌一挡,竟全无招架之力,当即被击出一丈,朱红飞溅,摔倒在地。 皓苍剑霨立时道:“我们不是对手,你去求援。” 天雨如晴支撑起身子:“那你呢?” “我拦住他。” “嗯!你要撑住。” 天雨如晴压抑伤势,急急而赶往紫微星宗,半途遇上回星宗的叶兮宜和檐前负笈。檐前负笈见天雨如晴受伤,猜测是出事了。天雨如晴到二人跟前,匆忙说道:“有人强闯桃园渡口,檐前负笈,你快去助皓苍剑霨。” 檐前负笈一惊,叶兮宜说:“我也一起。” 檐前负笈说:“不行,你身怀有孕,还是先带天雨如晴回星宗。” 叶兮宜沉吟片刻,说道:“好,依你。你快去救人。” 檐前负笈立刻离开,叶兮宜对天雨如晴说:“我先为你稳定伤势。” 天雨如晴说:“有劳师妹。” 叶兮宜手掌抵住天雨如晴后背,理顺天雨如晴的气脉,好逼出肺部的淤血。但她稍稍用了些巧劲,将淤血逼出的同时,也用内劲将天雨如晴击晕。 “啊!” 天雨如晴旋即晕倒,叶兮宜抱住她,带着她前往附近的一座山洞,让天雨如晴躺在地上,再以奇门遁术隐匿天雨如晴的身形。随后,叶兮宜换一身乡野村妇的装束,再带上人皮面具,飞速往桃园渡口而去。 叶兮宜赶到时,檐前负笈和皓苍剑霨已与了清子打得火热。皓苍剑霨伤势沉重,檐前负笈也受了内伤,好在还不严重。她躲在树丛中远远看着,观了清子形貌,确定对方是被相枢侵蚀神智之后,进而化魔。 凡相枢化魔的生灵,都会因千年宿怨不由自主去找最近的太吾传人寻仇,此人放着镇守中原的太吾传人不顾,跑到道域来,难道是中原出事了? 可惜,他若不是被挡在桃园渡口,叶兮宜还能救他一命。罢了,杀了吧。 了清子一手拂尘缠住皓苍剑霨的剑,一边与檐前负笈对掌。实际上,此人功力逊于皓苍剑霨和檐前负笈两人。可相枢魔化,会使生灵根基实力翻倍,因而二人不敌了清子。叶兮宜拿出符箓,趁此机会,出一道符解神通,符力直击了清子心口。了清子顿时受创,制住檐前负笈和皓苍剑霨的双手也失却力气。檐前负笈见状,一掌击向了清子面门,立时便取了性命。 危机已除,叶兮宜稍松口气,即刻运起轻功,飞速往山洞赶。檐前负笈向叶兮宜藏匿的方向喊道:“多谢相助,敢问是哪位前辈?” 无声,无影,无人。 檐前负笈猜想人是走了,立即扶住皓苍剑霨。皓苍剑霨伤势沉重,呕红不止。檐前负笈说道:“皓苍,你先回剑宗吧。今日,我来镇守桃园渡口。” 皓苍剑霨说:“你不是要照顾皇华如月几天?” 檐前负笈说:“事发紧急,她会谅解的。你快回剑宗,禀报剑宗宗主此事吧。” “嗯。那你小心。” …… 叶兮宜赶至山洞,解除奇门遁术,背负起天雨如晴,立刻往星宗去。不料行至半途,又被相枢魔化的游侠拦路。叶兮宜刚要出手,一道刀气袭来,将相枢头颅斩下。叶兮宜转身看向刀气来源,刀宗千金少背负着长刀,稳步走来。 叶兮宜说:“笑残锋,多谢你。” 千金少一撩刘海,摇摇手指:“没什么,免谢。倒是你,一路背着天雨如晴急急而奔,是不怕你肚里的婴儿直接领便当噢?桃园渡口出了什么事情吗?” 叶兮宜说:“有外域之人强闯桃园渡口,将天雨如晴重伤。天雨如晴在回星宗求援的路上偶遇我们夫妇,拙夫便往桃园渡口了。” 千金少一听,立刻说:“那我先送你回星宗,免你路上再遇截杀,再回程去帮忙。若他们那里已经不需要帮忙了,我回刀宗把师弟提起来,让他赶紧去顶班,免得让这种意外打扰到你们夫妻的小甜蜜。” 第三章[檐前负笈]皇华如月(下) 星宗弟子见叶兮宜背着天雨如晴回来,呼唤门人弟子前来相助。丹阳侯扶过天雨如晴,立刻带她去疗伤。千金少说:“人已送到,我先回桃园渡口了。事情经过,就让皇华如月解释。请。” 说完,千金少马尾一甩,风一般走了。 颢天玄宿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桃园渡口有异样的来客,听说有魔化症状。如晴师妹就是被对方所伤。”叶兮宜说。 颢天玄宿说:“我这就去桃园渡口支援。” “师兄,不用了。”了清子已死,叶兮宜不能实说,只道,“裕柏已经去相助皓苍剑霨,千金少也赶了过去。对方再是强大,他们叁人合力,纵不能取,也可以全身而退。” 平素,别说檐前负笈御敌,便是他与四宗门人切磋,叶兮宜都会紧张不安。颢天玄宿隐隐察觉异样,有心说道:“听说这段时日,有许多入魔狂化之人通过桃园渡口,皆被拦下。吾一直十分担忧,这次如晴师妹又身负重伤。我想,还是需要禀报宗主,加强桃园渡口的警戒。” 叶兮宜惊诧道:“裕柏怎没告知我?” 颢天玄宿说道:“师妹一向敏感多思,我想,是檐前负笈怕你忧虑不宁,适才隐瞒。” “这……是真的?真有这样多魔化之人闯入道域?” 叶兮宜难以置信,若颢天玄宿所言是真,那中原的太吾传人一定出事了。 叶兮宜想起黓龙君对她说:她该回去了。 叶兮宜握紧了拳,颢天玄宿劝道:“师妹,你尚在孕中,切忌多思忧虑。檐前负笈也是学宗菁才,必然无恙。” “多谢师兄劝慰。” 她现下离开道域,至多也就让她和檐前负笈伤心难过而已,只要檐前负笈安全无虞,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镇守中原的伏虞剑主也身怀有孕,算算时日,应当就在这个月生产。她要真出了意外,那伏虞剑这一支血脉传承便断绝了。 个人私情和战友性命,孰轻孰重,很好掂量。 颢天玄宿说道:“师妹,你一路背负如晴师妹回来,我怕你身体吃不消,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叶兮宜说:“事发突然,裕柏必定守在桃园渡口,我也该回阴阳学宗,将此事禀报学宗宗主。” 颢天玄宿说:“我会派遣弟子前往,你好好休养。” 叶兮宜说:“师兄,这段日子,四宗之间总生出一些碰撞摩擦,未免横生枝节,还是我去,最为合适。” “也好。”于这微末小事上,颢天玄宿从不固守己见,便顺了叶兮宜的心意,“那你路上小心。” “师兄放心。” 千万保重。 叶兮宜在心里加了一句。 …… 叶兮宜躲在山洞中乔装换面,把发间的钗环掷到地上。钗上镶的珠玉顿时碎裂,她再撕下一片衣角,扔到地上,以此伪作失踪。 如果可以,叶兮宜想再多留一会儿。但听颢天玄宿所言,一则,中原相枢魔化的情况怕是异常严重,才会叁不五时有相枢来到道域;二则,此时桃园渡口只有檐前负笈一人,防备薄弱,万一交手,现在是最好闯过的。若等到四宗决定加强桃园渡口的戒备之后,叶兮宜再试图通过,可能会伤到腹中胎儿。 机不可失,现在正是离开道域的最佳时机。 叶兮宜到了桃园渡口,躲在一旁的树丛。千金少正与檐前负笈闲聊。 “……你叫你老婆将我介绍给天雨如晴熟悉一下啊。” “你不是认识天雨如晴?” “认识,不熟。所以才拜托你们俩个。” 檐前负笈说:“真是没想到。” 千金少歪头:“什么没想到?” “平常见你勇武过人,此时却要托人为你从中媒介。” 千金少立刻抗议:“喂,我救了你老婆,你还我一个人情,这不过分吧?” 刚刚,千金少送叶兮宜回星宗时,甚至没有主动提出,让他背着天雨如晴。千金少真喜欢天雨如晴吗?叶兮宜看未必。千金少这年岁的少年,于男女之事,总是有些不成熟的悸动。 话说回头,千金少想在这里待到何时?还不快走? 檐前负笈说:“关于此事,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让内子替你追求天雨如晴,替你定下亲事。你诸事勿忧,只负责入洞房,你看怎样?” 叶兮宜捂住嘴,差点笑出声来。可一想到她即将离开道域,却又止了笑,只剩无比酸楚。叶兮宜看向檐前负笈,他的眉锋入鬓,其实是很凌厉的长相,却有着温润如玉的气态,也不知是不是漫卷书香赋予他的。 叶兮宜心内沉重,又觉得千金少顺眼很多。至少,他延长了叶兮宜注视檐前负笈的时间。 “啧啧啧。”千金少捏着下巴说,“看来你最近是被云棋水镜传染了,变成个烂舌仔。” “我与云棋水镜并不熟悉。这套嘴上功夫,还是要多谢刀宗笑残锋的赐教。” 千金少无愧一生卑鄙:“哇,我竟然还有赐教你的一天。你是不是该请我饮酒?” “哈。”檐前负笈说,“这有何妨?咱们找个时间,一醉方休。” “那就说定了。”千金少说,“我先回去刀宗,让师弟顶你的班。麦忘了,你欠我一顿酒。” 终于,走了。 也说不出,她到底是期盼千金少离开,还是希望他再多和檐前负笈闲聊一会儿。千金少走了,叶兮宜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地变得轻、变得远、变得缥缈无声,乃至一点声响都没了。 她再耐着性子,在树丛中继续躲着。她计算着时间,她确定,目前,以千金少的距离,察觉不到他离开之后发生的战斗。 叶兮宜已经易容,但她还是担心檐前负笈认出她来,又带上帷帽来遮掩面容。她就地折下几根木枝,走向桃园渡口。檐前负笈见有生人往渡口来,问道:“这位夫人,你是要离开道域吗?” 叶兮宜帽檐低垂,出了一声:“嗯。” “敢问名讳?” 皇华如月叶兮宜是她在道域的化名,她的真名不是这个。 “方君仪。” 方君仪,才是她的真名。 檐前负笈只觉眼前妇人莫名有种熟悉之感,却又说不清这种想法从何而来。 檐前负笈说:“是为何缘由,要往中原?” “办事。” 檐前负笈说:“夫人。” 方君仪一惊。 他接着道:“中原情势不明,或许是起了动乱。劝夫人暂先待在道域,待中原稍加安定,再往不迟。” 方君仪暗自松了口气,并不是认出她来了。 “多谢告知。但我确有要事,一定要往中原。” 方君仪神融气泰,绝非凡俗。她在道域,不可能毫无声名。檐前负笈问:“夫人举止不凡,请问是道域何处之人?” “我隐居在四宗交汇处。”方君仪道,“近日来,道域常有来自中原的入魔武者。阁下可是为此事疑心于我?” 檐前负笈说:“夫人爽直。确实如此。” 方君仪撩开帽帘,将易容后的相貌亮给檐前负笈看。檐前负笈观察方君仪神情,并无入魔狂化之态。不过,她的气态隐隐与叶兮宜相似。 方君仪说道:“实不相瞒,我所办的事,与这些不绝而来的入魔者有关。不知阁下可曾听说过相枢?” “相枢?”檐前负笈说,“听说相枢能侵蚀心智,不过,已是几千年前的传说了。” “或许不是传闻。”方君仪说道,“相枢传说起源于中原,要解决相枢的问题,也只能在中原。靠守住桃园渡口,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檐前负笈说:“能否请夫人暂且留步?详细说明相枢一事。” “我生在桃源乡,所见所闻,都来自书中。我所知道的,绝不会比四宗藏书更多。”方君仪说,“至于书藏无法解决的问题,也只有等我自中原回来,才能解答了。” 檐前负笈听了,将一枚学宗令牌交给方君仪:“这是阴阳学宗的令牌,若夫人自中原归来,务请走一趟学宗。” “一定。”方君仪说,“尚未请教道号。” “檐前负笈。” “我现在可以通过了吗?” 檐前负笈让开道路:“请。” 方君仪踏上渡口,踩上了清子来时所乘的竹筏。离开,比想象中的容易,她也没有在檐前负笈跟前露出破绽。她站在竹筏上,想回望一眼檐前负笈,但她没有回头。平静地分离,好过以一场武斗作为结束。 檐前负笈回去后,就会发现叶兮宜不见了。初时只以为是孕中妇人,在何处歇脚。待过几个时辰,他就会发现,叶兮宜是失踪了。经过几日的寻找,他最终会找到方君仪留在山洞中的痕迹。夫妻恩爱,琴瑟和谐,就这样一朝成空了。 方君仪可真是残忍,竟如此对待檐前负笈的夫妻恩情。 …… 数日后,竹筏在中原的桃园渡口靠岸。一个带着草帽、手持竹棍的妙龄女子正要渡河。方君仪看到她,立刻跳上了岸。这名女子叫慕道恒,与方君仪同为太吾十剑的传人,她是伏邪铁的剑主。 慕道恒说:“你终于回来了。” 方君仪说:“你这是要去道域找我?出什么事了?” 慕道恒拉低了草帽,沉静地说:“两个月前,萧政谦勾结相枢,杀了他的妻子伏虞剑主,在村中破坏了封印相枢的浑天星图大阵。差一点,相枢王就要重现人世了。” “什么?”方君仪说,“那伏虞剑的传承岂不断绝了?” “还没有。”慕道恒说,“当时还没生产,苏政绮剖开了她的肚子。万幸,母亲死了,孩子还活着。” 方君仪松了口气。 慕道恒说:“但是,为了解决后续问题,解龙魄、溶尘隐、焚神炼、囚魔木、莫女衣……这五名剑主都牺牲了。除却人在魔世的大玄凝剑主岳宁,就只有你、我、颜妍超过十八岁,纪风萍和苏政绮都只十六七岁,勉强堪用吧。剩下的都是孩子,最大的也就十叁岁,这时候没法指望。村里收到你怀孕的消息之后,立刻就要我去道域把你接回来。” 方君仪惊愕不已,却又难以相信,一时只觉恍如梦境,不住喃喃:“果然出大事了……” 慕道恒说:“我们先回村吧,更多的,我路上和你解释。” 第四章[风逍遥]孟蝶(上) “小混蛋,给我回去。” 颜妍背着个竹篓,竹篓里装着个正在沉睡的、一岁大的孩子。这是颜妍的女儿,叫颜秋冷。自萧政谦背叛太吾村致使六名太吾传人身亡之后,颜妍就辗转于中原和苗疆之间,负责清除两界的相枢,有时候还要跑去东瀛和佛国。本来,她早该把颜秋冷送回太吾村抚养,一直也没有回去的合适时机,只能把孩子随身带着。 而十叁岁的孟蝶被她五花大绑,夹在腋下。孟蝶死命地挣扎,小屁股小腿跟毛毛虫一样不停扭动。孟蝶大声喊道:“救命啊!有人贩子啊!谁来救我啊?!” 这是偏僻的山林,四周寂寥无人,孟蝶的呼喊又被大山传了回来。颜妍说:“你在这儿喊有什么用?不如到人多的地方再喊。” 孟蝶扭起身子,恶狠狠看着颜妍:“你有种放我下来!吃我一发蛇蛊手。” “你的毒是厉害,可你撑不到我毒发,就会败下阵来。”颜妍说。 “你!”孟蝶大骂道,“臭女人!老女人!母老虎!” 颜妍道:“比起我,你才有做母老虎的潜质。以后,咱们的小孟蝶只怕没婆家肯要了。” 话音刚落,颜妍便察觉不远处有相枢正往颜妍这里走来。有一个、两个……五个?不……若她没有感应错,是十个。这十名相枢正以扇形队列向颜妍这儿来。 颜妍立刻把孟蝶放下,解开捆着她的绳子。孟蝶整了整衣服裙摆,颜妍将竹篓及孩子交给了孟蝶。 “你这是做什么?”孟蝶一边嘟囔,一边把竹篓背在背上。 颜妍说:“虽然你轻功很废,但目前也只能寄望你善于逃跑了。” “你!”孟蝶气得鼓鼓的,她一扭头,说,“不要!我才不跑呢。真要是那么厉害的相枢,咱俩一起对付他。” “唉,小混蛋,如果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把你揍一顿。”颜妍说,“赶紧滚。不要回太吾村,回村路上必有埋伏。你先去苗疆,找个地方躲起来。之后再想办法联络你苏姐姐。” 孟蝶一跺脚:“你什么意思?你也小瞧我!那是什么人?” “萧政谦。”颜妍说,“你的杀母仇人。” …… 孟蝶背着一岁大的颜秋冷,运起轻功凌六虚,一路撒丫子跑。她从白天跑到了黑夜,换做常人,此时早已气空力竭。可她是太吾十剑之一的囚魔木剑主,囚魔木上寄付着历代囚魔木剑主的武学和功力。她只有十叁岁,但在囚魔木的影响下,功力十分深厚。 孟蝶实在不敢停。她知道,若萧政谦是她加上颜妍就可以对付的敌人,颜妍不会让她跑。 颜妍说的很对,孟蝶的轻功相对于其他太吾传人来说算差的。囚魔木中有寄附一些神一品的轻功,她会用,但因为不适合,使用起来,效果不如她现在所用的四品轻功凌六虚。 她希望能够跑得远远的。这样,颜妍就不用顾忌她和颜秋冷,好在面对强敌时全身而退。 今夜是朔月,大地无光,孟蝶又跑到了不知名的大山里。眼前一片漆黑,从大山深处传来一阵阵的狼嚎。她看到远方有一道隐隐的火星,那应该是旅人燃起的篝火。她饿了,累了,肚子咕咕咕叫起来。她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去往哪里。但她看到了火,就只想寻火光而去。 天边闪过一道流星,夜空有了一缕微光。孟蝶抬头望天,发觉这颗流星正在追着她下坠。她一边跑,一边看着流星。流星越来越近,近到孟蝶能够看清楚——被星光包裹的不是陨石,而是一柄古铜剑。剑上用金文写着“凤凰茧”叁字。 “……” 孟蝶惊呆了,她不禁停了下来。 凤凰茧主动离开了颜妍,这意味着,颜妍已经死了。 凤凰茧往下坠落,落在孟蝶的背篓里。背篓里的颜秋冷,已经成为凤凰茧的新主人。 她顿时感到背上变沉了,接着开始哭。她没有大声地哭喊出来。她只是一边哭,一边背着颜秋冷和凤凰茧往有火光的地方跑。 火,越来越近。那确实是一团篝火,火光映照出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形。孟蝶离他越来越近,她做好了准备。如果那是好人,就求他让自己就着篝火睡一晚;如果那是恶人,孟蝶就杀了他。 孟蝶的轻功算不上精妙,又背着一个孩子,一柄沉重的古铜剑,再加上她自己的太吾剑囚魔木。纵使她内力深厚,脚步也轻不了。风逍遥远远就听到了脚步声,不禁向孟蝶跑来的方向戒备。孟蝶扒拉开重重灌木树丛,终于到了篝火边。 风逍遥愣住了。换做任何人,在夜晚的深山看到一个鼻子红红、眼睛红红的小女孩自树丛里扒拉出来,都会愣住。何况这女孩的内力精纯无比。她脸上挂着泪水,额头渗着汗水,却没有丝毫喘息。不仅没有喘息,在这样静的夜空,风逍遥甚至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哇哇哇呜呜哇哇呜呜呜!——” 孟蝶一停下,背篓里的孩子就开始大哭。 她也顾不上别的,先将背篓放下,把颜秋冷抱起来。孟蝶也是个小胳膊小腿的孩子,不知道颜秋冷为什么哭,只能先抱着她哄着她。 风逍遥说:“婴儿应该是饿了。你有带食物吗?” “咕噜噜~” 孟蝶的肚子也叫起来。她腆着脸,说:“没……没有。” 风逍遥拿出两块干粮,一块给了孟蝶。另一块放在手上,用水泡软了。风逍遥说:“把婴儿给我,我来喂她。” 孟蝶身子一顿,抓紧了手里的干粮,抱住了颜秋冷,戒备地看着风逍遥。颜秋冷顿时也不哭了。风逍遥见她像护崽的猫,不禁说:“臭小鬼,年岁不大,防备心倒很重。你的内力确实精纯,但我要捉你,也并不难。” 孟蝶翻了个白眼:“吹牛。” “哇,这真是我头一回被小孩家质疑实力。”风逍遥说,“但你小妹饿了,你打算就这样和我耗下去?” “……” 孟蝶打量风逍遥,瞧见他腰后的短刀了。孟蝶想了想,大不了,自己守在风逍遥身边,看着他喂。要是他敢做什么,孟蝶就毒死他! “你叫什么?”孟蝶问。 “风逍遥。”风逍遥问,“你呢?” “孟蝶。” “多大?” “要你管!”孟蝶说,“风逍遥你听好。可能我的身手确实不如你,但我擅长毒术,你要是敢有歹心,我就让你身中剧毒!” “小小年纪,讲话这么呛。”风逍遥揶揄着打量孟蝶,“剧毒啊,我知道了。这下,你能放心把婴儿给我了吗?” “哼!” 孟蝶哼了一声,抱着颜秋冷,走到风逍遥身边。风逍遥身上传来浓厚的酒味,孟蝶不禁皱了眉,越发戒备起风逍遥。风逍遥小心地接过颜秋冷。颜秋冷眨巴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她看到风逍遥,展颜一笑,甜甜地喊了声:“呀!” 风逍遥笑了:“这婴儿真好,一点嘛都不怕生人。” 孟蝶冷哼一声:“那当然。这可是我的妹妹。” 风逍遥猜想,孟蝶该是十叁四岁,正是别扭叛逆、又爱出风头的年纪。这年岁的小孩最不可爱了。 风逍遥单手抱着颜秋冷,把泡软的干粮捏碎了。颜秋冷的小嘴还不及风逍遥的拇指大,风逍遥只能一小块一小块,慢慢地喂给她。 孟蝶感到奇怪。风逍遥满身酒味,却没有一点醉态,双目黑白分明,十分清醒。方君仪在谈论道域见闻时,提过神啸刀宗的秘技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就是一门越喝酒越清醒的武功。风逍遥背后还有一把短刀。神啸刀宗的小碎刀步所用的,好像也是短刀。莫非……真让她碰着了? 风逍遥给颜秋冷喂完干粮,又把她搁回背篓里。颜秋冷已经可以走路。她吃饱之后,就在背篓里动来动去,不多时就把背篓弄倒了。风逍遥赶忙扶住,把背篓挪回原位,才不至使颜秋冷摔倒在地上。 孟蝶冷不丁道:“你是神啸刀宗的人?” 风逍遥一顿,问:“你是道域之人?” “不是。”孟蝶说,“只是我姐姐和我讲过她游历道域的一些见闻罢了。” 风逍遥说:“那你是怎样猜到的?” “哼。我姐姐说,神啸刀宗有双锋叁艺。其中一艺,就是使用短兵为战的小碎刀步。门中有项禁招,叫醉生梦死。一旦修炼,此后必须时时饮酒,短了酒就会发狂杀人。修炼醉生梦死之人,永远饮不醉,会越饮越清醒。”孟蝶瞥了瞥风逍遥,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卖弄,“你浑身酒臭,却没有丝毫醉态,又用短兵。我猜你来自神啸刀宗,这很合理吧。” “是很合理,但是……”风逍遥打量孟蝶,“醉生梦死是刀宗禁招,修炼的人并不多。能够如此了解醉生梦死,身份必不简单。” 风逍遥已经有几分怀疑了。孟蝶还没察觉,只顾得意:“那当然,我姐姐也是天才。” “天才,姐姐……”风逍遥沉吟片刻,问她,“你姐姐叫什么名?说不定我认识。” “她叫方君仪。” “方君仪?不曾听过。这是假名吗?”风逍遥说。 “说什么醉话?怎么可能?” 风逍遥说:“那她在道域所用的,就是假名了。”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孟蝶说。 风逍遥说:“那孟蝶这个名字,是假名吗?” 孟蝶双手叉腰,恼怒地说:“虽然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但我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 风逍遥说:“真是臭小鬼。年岁不大,讲话一套一套。” 孟蝶气鼓鼓地,瞪着风逍遥:“你这是想打一架?” “不想。”风逍遥说,“你若是我家小妹,我倒真会把你打一顿。想打我?长大再来吧。” “风!逍!遥!” 第五章[风逍遥]孟蝶(中) 颜秋冷窝在竹篓里睡着了。孟蝶躺在风逍遥身旁,四肢大大地伸展开,呼呼大睡着。风逍遥靠在石头上,也不敢沉眠,只浅浅地小憩。 不多时,风逍遥被杀气惊醒。这杀气中夹带一股魔气,离得很远,但已非常浓烈。他睁开眼,看了看颜秋冷,又看了看孟蝶。这时,孟蝶也倏地坐起来。 风逍遥拿起酒,喝了一口。他想,这小女孩虽然说话惹人厌,但天赋资质,却是一流。 孟蝶说:“风逍遥,我去杀他,你在这儿看好我妹妹。” 风逍遥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一个十叁岁的小女孩子保护。风逍遥说:“还是你看好你家小妹,我去看看情况。” 要论与人切磋交手,孟蝶从小被苏政绮揍大,没什么好怕。但实打实的交手杀人,这是第一回。要说她完全不害怕,那也是假的。 “那……那我背着她,咱们一起去看看,也好有个照应。”孟蝶说。 “嗯,好吧。” 风逍遥瞧出,孟蝶自尊心强,性格又叛逆。就算风逍遥说了,她也不会乖乖待着。还是同意得好,她还能多听话一点。 追杀者的速度很快,孟蝶刚刚把颜秋冷放在竹篓里背起来,风逍遥和孟蝶就已经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了。 相枢化魔者丧失理智之后,会在对战中全力攻击太吾传人。攻击的重点对象必定是颜秋冷。要杀一个一岁的孩子实在容易,一点点内力余震就够了。孟蝶先对颜秋冷种下了九阴尸螭蛊和碧玉冰蚕蛊,只要颜秋冷体内的蛊虫没有被溶解或驱除,蛊虫就会持续、缓慢地治疗颜秋冷的所有伤势,达成蛊虫与宿主的共生关系。 但这样还不够,如果对方有什么过于蛮横或精妙的招式,达到足以将孟蝶、颜秋冷一击致命的程度,那九阴尸螭蛊和碧玉冰蚕蛊也派不上用场。 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对方的第一招,必定是向孟蝶而来。孟蝶运起了鬼降大法。只要对方攻来,孟蝶就让他内息紊乱,杜绝他以内力秒败孟蝶的可能性。 人,来了。 先显现的是一把剑。剑才现出,就在树丛中隐没,消失在孟蝶的视界中。孟蝶倏地一惊,下意识左转回身。剑光却自她右侧而来。她还没有转完身,剑已直指她背后的颜秋冷。 “铛!” 刀剑交击之声自身后传来,孟蝶惊出一身冷汗,又转回身去。只见一柄剑从侧边劈来,风逍遥用短刀挡住了这一剑。 风逍遥观察来人。来人身穿黑衣,披头散发,神情癫狂,是入魔之态。为什么入魔者要追杀孟蝶和颜秋冷?他的目标竟然是一个一岁大的婴儿? 孟蝶的反应也不慢。她迅速从惊诧中回神,运起凌六虚,后退叁步,将腰间的黑鞭取下,向黑衣人击去。这一击直接命中,却打得不轻不痒。黑衣人冷不防挨了一鞭,有点疼,但也就那样了,算不得什么伤势。风逍遥一看就晓得,孟蝶刚才那一退一出鞭用得行云流水,想必没少和人切磋。但她没有和人生死相搏的经验,才致这一鞭力道不足。 黑衣人长剑横越,在半空中画出一道月弧。风逍遥迅速退开,挡在了孟蝶身前。风逍遥说:“臭小鬼,生死相搏,就不要留手了。尽你的全力。” “嗯!” 黑衣人旋即进攻。他与风逍遥同属身法高超、以快制敌的类型。风逍遥一时也无法近身相搏,又碍于孟蝶和颜秋冷,只能护着孟蝶,一边闪一边挡。孟蝶或许实力不差,但她显然有实战经验不足的致命弱点,风逍遥也不清楚她的强项在何处。 兵器交击声噔噔不停,转眼已过数十招。这个魔化黑衣人不仅速度快,力道也沉猛精妙,风逍遥挡得有点手麻了。孟蝶则看出,这个人以身法快攻见长,少用内力进逼,恰好使鬼降大法没法发挥。孟蝶的身法又不行,突破不了剑网,也不好用毒掌毒蛊近身攻击。 啧,相枢入魔者体力、耐力、力道都胜于常人,久战下去,风逍遥会撑持不住,再拖下去,只会落得叁人同亡的结果。 孟蝶头一次意识到,昔日是朋友长辈、今日是雠仇死敌的萧政谦有多么难对付。或许颜妍也是被他拿住弱点身亡的。 但是颜秋冷怎么办?孟蝶身负天蛇换骨功,可以抵御黑衣人的致命一击,颜秋冷却没法抵御。如何才能防住黑衣人呢? 黑衣人的剑式如风驰电掣,风逍遥的格挡也是快而迅猛,在空中交织出道道残影来。孟蝶突然发觉,风逍遥的身法步法极其精妙,他也属身法快攻闪避的那一类型。 孟蝶定了心思,喊道:“风逍遥,我妹妹交给你了。” 话音落时,颜秋冷已经被孟蝶从竹篓里抛出,直接抛到风逍遥的背颈上。风逍遥也是一惊。这一惊,黑衣人趁隙破了风逍遥的防守,剑刺向风逍遥的肩膀。风逍遥决定先硬受这一剑,以接住颜秋冷为要。剑离风逍遥的肩头只剩一寸,即将刺穿时,孟蝶已经飞身跃起,从树上折下一根木枝,未及落地,就全力使出一击: “狂刀!” 狂霸刚猛的刀气从头往下劈来。黑衣人匆忙闪躲,但孟蝶的距离太近,他躲过了劈向脑门的致命一击,可他持剑的左手却没有躲过。孟蝶一刀斩下了黑衣人的左臂。顿时,剑和手都落在地上,鲜血喷了孟蝶、风逍遥一身。风逍遥也感到惊诧。他知道孟蝶内力精纯,但以树枝用出这样威力的刀气,也实属他意料之外。 黑衣人刚被击飞,孟蝶脚踩着风逍遥的肩头,借力往前冲去。她想到此人或许也在围杀颜妍之列,下手就是死招。 “青蛟神掌!” 这一掌,将腐毒植入黑衣人体内,腐毒化为寒毒、赤毒、烈毒、郁毒四种毒素爆发。黑衣人霎时因毒素爆发的痛楚而惨叫。孟蝶又出一发青蛟神掌,再次激化黑衣人体内的毒素。黑衣人连断肩上都开始流出黑血,立时没了叫声,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孟蝶还打了一记青蛟神掌,黑衣人的尸体如断线风筝般,落到树丛间。黑血流淌,腐化了黑衣人身下的草木。 孟蝶这一套仗着自己内息深厚、青蛟神掌叁连发的操作,硬是把风逍遥看愣了。 孟蝶停了下来,小心走到黑衣人尸体旁,用树枝捅了捅他。确定是死了,不用补刀,孟蝶才放心回到风逍遥身边。 “哇!呜哇哇呜哇哇哇哇!” 风逍遥背上的颜秋冷又哇哇大哭起来,风逍遥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拍了拍,哼着歌哄她。孟蝶把背上的竹篓放下。风逍遥将颜秋冷放在竹篓里,还对着颜秋冷玩鬼脸游戏。颜秋冷才终于不哭了。 孟蝶说:“你背着她吧。” 风逍遥说:“现在不怕我拐她走了?” 孟蝶冷哼一声:“你要是坏人,刚刚早就跑了。看在你宁愿被刺穿肩膀也要护住我妹妹的份上,我允许你背她了。” 风逍遥喝了口酒,说:“臭小鬼,我现在是真正想打你。” 孟蝶刚刚展现了实力,得意地笑道:“你打得过我吗?小心我的青蛟神掌。” 紧张的战斗一结束,孟蝶倏地放松下来,顿时又被疲困袭扰了。她打了个哈欠,小脑袋禁不住就靠在风逍遥胳膊上。她说:“我也想睡竹篓。” 风逍遥思忖,颜秋冷成为入魔者追杀的目标,而孟蝶小小年龄,内力远比那些年过半百的武林人士精纯。这两人的身份来历都不单纯。风逍遥虽对他人隐秘兴趣不大,但就这样丢下一个小孩和一个婴儿不管,他也做不到。 风逍遥把竹篓背在胸前,颜秋冷在竹篓里又睡着了。他半屈膝,对孟蝶拍拍后背,说:“上来,我背你。” 孟蝶反倒有些客套了:“这不好吧?” 风逍遥说:“你不是想睡觉吗?我负责赶路,送你到安全的地方,你继续睡就好。” 孟蝶先假作忸怩一下,再扑的跳到风逍遥背上。风逍遥把她背好。孟蝶扒在他的后背上,亲了亲他的脸颊,卖了个乖:“逍遥哥哥,谢谢你。” “嗯。”风逍遥很受用,“这才是可爱的小姑娘。” 第六章[风逍遥]孟蝶(下) 风逍遥也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江湖生活,那他就选择退隐、金盆洗手,像普通人一样娶个老婆、生些儿女,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为了这个梦想,他专门在苗疆置办了这间小宅院。可事实证明,风逍遥的想法,和帝王想归隐田园、出家做和尚一样,属白日做梦的范畴。正如他找不到老婆一般,他也没法只做个普通人。这间宅院便一直荒废在这儿。 风逍遥推开大门,踏入宅院。这简直是个废屋,他有多久没来过了?地上长满杂草,屋檐上结了蜘蛛网,门框柱子上积了厚厚的灰尘。他推开正屋时,发觉门槛已经被潮气浸得有些腐朽,屋里满是尘灰的味道。 风逍遥把背上的孟蝶摇醒,孟蝶睁开眼,看到风逍遥家,问:“这是鬼屋吗?” “鬼屋个头啊,这是我家。” 孟蝶从风逍遥背上跳下来,在屋中四处转了一圈。这屋里除了几个倒在地上、满积灰尘的酒坛子,实在不像有住过人的样子。风逍遥说:“本来想让你住旅店,只怕也不方便,就干脆让你们住我厝了。” “唉,没办法。我也没指望一个孤身的酒鬼能带我去什么好地方。水井和木盆在哪儿?我来收拾房间吧。” “水井在后院,木盆要你自己去集市上买。这儿我也就住过一两回而已,什么东西都没置办。”说着,风逍遥拿出钱袋和一串钥匙,交给了孟蝶,“这是房间的锁匙。” 孟蝶接过钥匙,小嘴嘟了嘟。风逍遥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和你家小妹吧?” “当然可以。”孟蝶说。 风逍遥点点头:“我要先回军营复命,稍候会过来看你。” “军营?” “是啊,你不是很能猜?看不出我穿的是戎装吗?”风逍遥道。 孟蝶头一回见苗疆的戎装,哪里猜得到?但孟蝶轻哼一声,说:“我知道你是兵士,只是不知道你是哪个军营的。” “铁军卫,百战军营。”风逍遥说,“要是我不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你就来铁军卫找我,报我的名就是。” …… 风逍遥离开之后,孟蝶先把风逍遥家中缺的东西全部清点了一遍。再背着颜秋冷去了集市,把该买的东西全部买了回来,还顺道给颜秋冷买了个竹条编的摇篮。她给颜秋冷喂完早餐,就把摇篮和颜秋冷一道搁在院子里,接着进行全面大扫除。刚刚把床铺收拾完,颜秋冷就在院子里哇哇大哭,孟蝶赶紧跑出来,把颜秋冷哄得不哭了,再跑回屋子继续打扫。可没过多久,颜秋冷又哭了起来,孟蝶又跑出来哄。如此往返六七回,到了中午,孟蝶也就收拾完一间卧房而已。孟蝶有些抓狂了,她仰天大喊:“风逍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风逍遥刚回,听到声音,赶忙进了院。 “怎样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孟蝶跪坐在摇篮前揪自己的头发。她一见风逍遥,如遇救星一般,抄起竹篓把颜秋冷装进去,交给风逍遥,然后一个劲的把风逍遥往门外推。风逍遥抱着竹篓大喊:“臭小鬼,你这是做什么?” “我被她烦死了。你带她去吃饭,让我安安静静打扫完房间,顺便给我带点吃的回来!” 孟蝶把风逍遥推出去,“啪”得一声,关上大门,差点夹到风逍遥的鼻子。风逍遥说:“喂,这好像是我厝吧?” 颜秋冷从竹篓里站起来,对风逍遥甜甜一笑,又去抓风逍遥的刘海。风逍遥温柔地笑了笑,抱着柔软的小身体,将竹篓从院墙外扔进院里。风逍遥刚转身,孟蝶又开了门。风逍遥说:“还有什么事情吗?” 孟蝶塞给风逍遥一张字条:“你顺便把条上写的菜买回来,我晚上要做饭。” 风逍遥接过字条,还不等细瞧,孟蝶又把门关上了。风逍遥无奈,对颜秋冷说:“走,风哥哥带你去买玩具。” 他抱着颜秋冷,叁不五时就要捏捏小婴儿粉嫩嫩的脸蛋。颜秋冷和风逍遥很投契,还在风逍遥脸上吧唧了一口,亲了他一脸口水。风逍遥莫名生出一股喜悦和歆羡。他想,这要真是自家的小孩就好了。 总有些相遇为人乐见,自然,也有不太希望被熟人碰见的情况。譬如现在,风逍遥和白日无迹不期而遇。光用膝盖想,风逍遥都知道白日无迹吐不出什么好话来。果然,白日无迹开口第一句便是:“兵长,你什么时候偷偷生了仔?” “生你的头啊。我要是有偷偷生仔,生的也是你白日无迹。”风逍遥说,“这就是我提到的,在路上救的那个婴儿。” 白日无迹问:“十二叁岁那个呢?” 风逍遥道:“在家收拾房间。她嫌小妹吵,连我一起赶出来了。你这个时候离开铁军卫,是有什么事吗?” 白日无迹说:“好奇,军长特许我今天去你厝看看。” 风逍遥心下了然:“好奇啊。那正好,我要去集市买东西,你跟我一起去吧。” 两个大男人去了集市,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没了颜秋冷的干扰,孟蝶收拾屋子的速度非常快,这就已经把厨房、茶水间和待客的正堂收拾出来了。风逍遥把买回来的食材放到厨房。孟蝶瞧出不对来,问:“我让你买的韭菜呢?” “就不是这?” 风逍遥拿起一把青葱如玉杆、结实粗壮的蔬菜。孟蝶默然片刻,道:“这是芹菜。” “不都一样?” “完全不一样。”孟蝶叹了口气,“你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风逍遥道:“这不怪我,都怪白日无迹。” 白日无迹正抱着颜秋冷,他听后一愣:“怪我?” 风逍遥说:“你说这个就是韭菜。” 白日无迹说:“我讲是另外一个,你非要选这个。” 风逍遥说:“你不也不确定?” “好了。”孟蝶叫停这幼稚的争吵,她转向白日无迹,“小女孟蝶,敢问这位前辈是?” 白日无迹说:“我是风逍遥的同僚、铁军卫尉长白日无迹。” 孟蝶见礼道:“见过前辈。” 风逍遥有意见了:“臭小鬼,为什么你对他很有礼貌,对我就这样凶?” 孟蝶说:“我待人一向很有礼貌。至于对你凶,那是因为你在我心里比较特别。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风逍遥说:“没有,我一点嘛都不想被特别对待。我现在不仅不感动,还很想打你。” 孟蝶冷哼一声,说:“这一路来,我听你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想打我。可见你有暴力倾向。幸好你还没有娶老婆,不然以后也是个打女人的臭男人。” “你……臭小鬼。”风逍遥忍住斗嘴的冲动,“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他喝了口酒。 孟蝶打开米袋,一瞧,又叹了口气。风逍遥问:“这回是什么买错了?” 孟蝶说:“我要的是面粉,你买成了淀粉。” 风逍遥喝了口酒,说:“真是歹势,我确实不懂这些。” “算了,也不怪你。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这些都是女人才应该懂的事情。让你一个常住军营的大男人去买菜,也挺为难你的。”孟蝶没再多说什么。风逍遥不会买菜,倒很会挑肉,勉强可以原谅他吧,“我饿了,我的午饭你带回来了吗?” 白日无迹拿出一份荷叶包的卤牛肉,孟蝶双手接过,吃了一小块,说:“我把待客的堂屋收拾出来了,你们带着小秋去那儿叙话吧,我还得继续清理。请问尉长,可要留下来用晚饭?” 白日无迹说:“原本有这个意思,但风逍遥的厝还没收拾完,今天便不叨扰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孟蝶说:“整间屋子最多叁日我就能收拾完,请尉长那时再来小叙吧。” “姑娘盛情,白日无迹谢过。” 风逍遥送白日无迹出门。孟蝶坐在刚刚打扫完的椅子上,稍作休息,再吃些东西充饥。风逍遥回到厨房,孟蝶嘟囔说:“你想知道我的底细,直接问我就是,干嘛还多此一举?” 白日无迹进来后,先不置一词,反倒抱着颜秋冷,一边观察孟蝶,一边听两人交谈。孟蝶就大约猜到了。 风逍遥说:“我不是怀疑你。但你是住到我厝,这是例行公事。” 孟蝶说:“你在铁军卫中担任什么职位?” 风逍遥说:“我是铁军卫兵长。” 孟蝶懂了:“难怪。” 无非是防着孟蝶,怕她借风逍遥获取情报、或行其他阴谋。 “哼。” 孟蝶咬了一大口牛肉,死命地嚼。风逍遥说:“你生气了?” “才没有呢。” “嘴翘这样高,还说没有。”风逍遥说。 孟蝶说:“这是你家,你要真觉得我有鬼,随时可以把我赶出去。” “我确实没怀疑你。”风逍遥说,“作为卧底,你这种资质、这种实力、这种个性和聪明,都太招摇了。你将来会很优秀,但绝对不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卧底。” “这时候倒说起好话来了。”孟蝶说,“对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先说什么问题?” 孟蝶说:“韭菜和面粉,你该不会是故意买错的吧?” “……” 风逍遥沉默了,犹豫了。他很想说是,这样会显得比较有面子。但他也可以想见,这个“是”字一出,孟蝶绝对要发火。 “不是。” 权衡之后,在有面子的男人和爱好和平的男人之间,风逍遥选择了后者。 “笨蛋。”孟蝶嘟囔一声。 “是啊。孤身的臭男人,绝大多数都是笨蛋。幸好我遇到了孟蝶孟女侠,以后的日子有福了。”风逍遥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说,“可惜你还小,不能饮酒,不然我真想要和你干杯。” “谁说我不能饮酒?” 话音落,孟蝶飞扑到风逍遥身上,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往后一撩,去抢酒壶。风逍遥反应也不慢,左手腕一抛,酒壶就落到了右手上。孟蝶扑了个空,风逍遥单手把她抱紧了,以此制住她。 风逍遥说:“小孩家学些好的,麦饮酒。” “风逍遥,你管得真多。” “谁让你叫我一声逍遥哥哥?既然认了你这个小妹,我就要管你。”风逍遥说,“来,亲逍遥哥哥一下,做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孩。” “去死!” 第七章[无cp]风清月白 xyuzhaiwu8.com 漫漫江烟上,一个人、一柄刀,守在岸边,静静等候。 日升月落,她已等了一天一夜。但她仍旧静坐,彷如入定高僧一般。 时至中午,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排竹筏顺江流而下,竹筏头站着雪发白衣的别小楼。他倏而感受到精纯的刀意,看向前方岸边。岸边坐着一名系着黄色头巾的女子,女子手边有一口静卧的刀。别小楼来时,她便拿着刀站了起来。别小楼明白了,内力运驶着竹筏靠岸。别小楼问:“姑娘在等别某?” “是。”女子回答。 别小楼说:“为战?为杀?” “战。”女子说。 别小楼说:“敢问名讳?” “风清月白苏政绮。” 别小楼颔首:“遥星公子别小楼,请赐教。” 别小楼将玉笛插入腰后,取出了宝刀诗赋。苏政绮刀一横,踏步杀上。一刀自空劈下,别小楼虽接住此刀,但两股刀气相撞后四散,将岸边草木摧折殆尽。脚下的竹筏也被此力影响,往外飘荡。苏政绮实力不凡。别小楼脚下一踏,跳至岸上,与苏政绮对峙。 苏政绮和别小楼都收了招。 第一合只是试探。如若别小楼接不下苏政绮的第一刀,那他的传说,只是虚妄。如若苏政绮第一招撼不动别小楼脚下的竹筏,这场比武,不必要为之。 别小楼说:“别某有一个问题,虽然失礼,但还是想请姑娘赐教。” 苏政绮猜到了:“我二十岁。” 别小楼说:“后生可畏。但别某的问题不是这个。别某想请教,姑娘是如何知道,要在此处岸边等候别某。” “情报可以打听,可以买卖,也可以推论。”苏政绮说,“有另一个人,上埋霜小楼,挑战旻月才女。” “那这个人,为战?为杀?” “剑者自然为战。” “嗯。”别小楼沉吟后,道,“此战了结之后,姑娘可愿上埋霜小楼一叙?” “自无不可。”苏政绮说。 …… 李剑诗抚琴之时,忽而感受到一股精纯剑意。 埋霜小楼外,有别小楼所设的奇门五行阵法。来人可以循阵而入,却又不破阵,必非凡俗。 一个穿着蓝黄裙裳的女子、手持木剑,缓缓走来。她立定在院中,向李剑诗颔首:“晚辈青山不厌纪风萍,请旻月才女指教剑法。” 李剑诗问:“你如何知晓我住在埋霜小楼?” 纪风萍说:“我往银槐鬼市,重金求购贤伉俪下落,自有回报。” “嗯。”李剑诗说,“姑娘此来,除挑战之外,还有他事吗?” “没。只为挑战。”纪风萍说。 “好。”李剑诗说,“我应你挑战。” 话音落,李剑诗琴弦一拨,剑气射向纪风萍。纪风萍剑一格,借力后退数步,为李剑诗让出位置。 李剑诗持剑起身,走到院中,问:“用木剑者,若非初窥剑途,便是绝顶高手。你的剑叫什么名?” “回前辈,叫离离千世。” “很好。” 纪风萍向李剑诗盈身施礼:“请赐教。” 剑,出招。 纪风萍借木剑轻盈之便利,一连快招猛攻。李剑诗闪躲格招之间,发觉纪风萍剑意特别。至柔剑气,却有至阳威势,确实不凡。李剑诗被挑起战意,开始回招,凌厉的剑式攻向纪风萍。纪风萍嫣然一笑,决定结束试探,开始正式交锋。 纪风萍的剑,每一招都平凡无奇,柔和得毫无威慑。李剑诗却不敢大意,剑式纵横四出,招招凛冽。离离千世绵绵若水,化纳剑招的同时,又出叶里藏花之式。这花一开,便是至阳至刚的绝式。 “纯阳剑意。” 纯阳剑意威势凛然,李剑诗退叁步,出招: “诗仙剑序·太白行·横绝历四海。” 剑气横绝瞬发,两道剑气相汇,纳于无,汇而散,不曾伤却埋霜小楼一草一木。李剑诗见状,点头肯定:“确实不差。再来。” 李剑诗袖一甩,拈剑指,出了无招剑境。李剑诗手中无剑,心中无招,静默而立,仿若天地万化,只是过客。纪风萍头一回见此剑境,满心欢喜,决定用最强的剑招应对。 “无极剑式。” 离离千世袭向李剑诗。剑招无极,剑式无尽。李剑诗剑指一竖,无招剑境之中,蕴出无穷剑气。 此时,别小楼和苏政绮也来到了埋霜小楼。二人立在一旁,静静观战。 无穷剑气对无极剑式,无极剑式招招无尽,无招剑境招招化之。最后,无极剑归于无,无招剑还有一式。李剑诗踏步而上,剑指攻来,纪风萍出了最后一剑——先天少阳剑气。 至阳一剑,纵横四错,化解了无招剑,却未化解李剑诗剑指所拈的最后一剑。转眼,李剑诗剑指已指在纪风萍喉前。 李剑诗只赢了纪风萍一招,但纪风萍清楚,这一招之中相差的不只是一招,而是一个境界。 苏政绮一旁观战,若有所思。 李剑诗收剑,说:“年少有成,未来可期。” 纪风萍颔首盈礼:“多谢前辈赐教。” 李剑诗回礼之后,转向别小楼:“别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小楼说:“是。路上遇上这位苏政绮姑娘。我欣赏她的刀法,兴之所至,便邀她前来埋霜小楼一聚。” 纪风萍问:“你那边的结果呢?” 苏政绮说:“一样。” 别小楼说:“二位姑娘年少有成,假以时日,必能在刀法剑术上超越别某夫妻。” 纪风萍说:“承前辈吉言。我二人还没为冒昧挑战之事向两位赔罪。请二位前辈见谅。” 说着,纪风萍和苏政绮皆是颔首盈身,以表歉意。 “不用多礼。”别小楼说,“二位姑娘武功超群,咱们不妨平辈论交,如何?” 纪风萍颔首:“那便僭越称呼二位一声‘别大哥’和‘剑诗姐’,可以吗?” 李剑诗说:“当然可以。请入内奉茶吧。” 四人围桌而坐,李剑诗问:“饮茶,还是饮酒?” 纪风萍说:“小苏刚出月,尚需调养身体,还是饮茶。” “出月?”别小楼说道,“苏姑娘年仅二十,已生儿育女了。不知尊夫名讳?” 苏政绮说:“拙夫是山野书生,虚有功名,不足为道。” 因萧政谦事变,十剑中有叁脉险险断绝,苏政绮便认为身为太吾传人,血脉传承尤为重要。加上村中小辈甚多,需要人教养。苏政绮不愿荒废时光,便早早接受安排,嫁给了太吾村中的教书先生。短短四年,便育有叁女。她一边管教村中小辈,一边专意习武。教书先生虽是凡夫,却非俗子。一肩担起家务之任,让苏政绮专心钻研武艺。因而夫妇虽是志趣不同,却相敬如宾,十分和睦。 茶香四溢,谈话正酣。 别小楼说:“别某方才见姑娘,便觉装扮不似江湖人士。原来也是隐世高人。” 苏政绮颔首:“别大哥过奖。” 纪风萍说:“现下还不是小苏入世的时机。此次破例,也是因她偶然听说别大哥刀法绝世。她身体稍佳一些,便立刻前来拜会。” 别小楼和李剑诗对视一眼,夫妻立刻通意。别小楼说:“前日药神赠我夫妻一份人形何首乌,我们也用不上,不若送与苏姑娘调养身体,也算是恭祝姑娘喜诞麟儿。” 苏政绮说:“多谢二位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二位若真要相送,不如送我一个约定。” 别小楼问:“什么约定?” 苏政绮说:“两年后今日,我会再上埋霜小楼挑战遥星公子。” “这当然可以。”别小楼说,“我们击掌为约,如何?” “好。” 苏政绮与别小楼击掌。 …… 拜别遥星旻月之后,苏政绮便急着回太吾村。纪风萍是孤身一人,自可漂泊江湖,苏政绮却有女儿需要照顾。临走前,纪风萍问:“方才你看了我与旻月之战,如若你我对上,你有几成胜算?” “八成。” “这么笃定?” 苏政绮说:“你年岁渐长,先天少阳剑气已不适合你用。若你接下来找不到更适合自己的剑路,等到七月论武时,我的胜算,便不止八成。” 纪风萍说:“听起来,你与遥星一战,有了新的体会?” “是。” “好。”纪风萍微笑道,“我拭目以待。” 更多小说请收藏:xyuzhaiwu8.com 第八章[慕容宁]遇雪则清(上) 风,簌簌。 “你把我妹妹带到哪里去了?!” 雨,潺潺。 “你平时做出那么多不靠谱的事情,再难忍我都忍了。但你现在居然把妹妹搞丢了!” 晏丹青倒在血泊中。 “你有什么脸面带我回去?你把妹妹搞丢了,我去把妹妹找回来!” 八岁的小女孩踩在血泊中,自晏丹青身边跑走了。 晏丹青吐出一口血,开始觉得寒冷困倦。就在刚刚,她被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重伤落败。 小女孩叫李青桐。李青桐母亲死时,她还在胎中。苏政绮剖开了母亲的小腹,将未足月的胎儿救了出来,取名李青桐。此后,李青桐辗转由方君仪、苏政绮、纪风萍等人抚养,五岁大时,又被交给了晏丹青。 李青桐对她下了死手。 血液在不停流失,但她由衷的高兴。就算在历代太吾传人中,李青桐也属资质超群的天才。作为监护人,能看着亲手抚养的孩子青出于蓝,这是何等的幸运? 虽然,晏丹青不是一个合格的监护人。 她天生健忘,爱发呆,常常把事情搞砸。和李青桐相处这些日子里,实在很难说,是她照顾李青桐多一点,还是李青桐照顾她多一点。像她这样的人,本不应该肩负太吾传人的重任的。 晏丹青并非先代焚神炼剑主的嫡传亲女,她只是外甥女罢了。如果她的姨妈没死,两个表姐没死,母亲也没死,焚神炼无论如何也传不到她头上。偏偏,这些亲人都离去了。正因她们都离去了,才使这样的重任落到晏丹青肩上。 累,她太累了。 冰冷的雨水拍打在她通身上下,她合上了眼,想她终于可以从这喘不过气的重任中解脱。 突然,雨停了。 雨水分明还在作响,但她已感受不到雨滴的重量。她睁开眼,看到一把红色的伞,和撑伞持铁扇的人。 “慕容宁……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而已。” 慕容宁横抱起晏丹青。晏丹青靠在他胸前,刚要开口,只听慕容宁道:“你伤势很重,麦出声。” “嗯。” 慕容宁运起轻功,一路向最近的医馆飞奔。慕容宁说:“幸好我来得及时。伤你之人是谁?” 晏丹青没有说话,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慕容宁说:“现在,你伤重,可以不说。但等你伤势好些,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对于自己的伤势,晏丹青心里有数。她恐怕是很难救活了。这样也好。死亡,何尝不是人生的解脱呢。 她的神智倏地清明。她开始回想她这些年的人生,想到自己曾为了管教李青桐,将她关在屋里,十五天不闻不问。李青桐差点就饿死了。她不是故意的,她是一如往常的呆傻,呆傻到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种理由,李青桐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如果是她自己听到,也是不会信的。自那时起,李青桐就认定晏丹青是个其心可诛的监护人,小心翼翼地防备她,也学会了独立生活。这世上不需要晏丹青的人又多了一个。 今天,李青桐之所以对她下了死手,也是因为她的痴傻。 当时,她正在太吾村郊外的桃林为五岁的颜秋冷武学开蒙。教授完后,晏丹青放着颜秋冷自己练习。她坐在树枝上走了神,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颜秋冷已不见了。她当时慌了神,到处找寻之后无果,便领命出了太吾村。谁知道,李青桐听说妹妹丢了,也偷偷跑了出来。 晏丹青又呕出一口血来。她看向慕容宁,慕容宁应该是她唯一的朋友。虽然晏丹青感觉到,慕容宁也是被焚神炼一脉倾国绝世的容颜迷惑了。没办法,焚神炼上所附着的武学中,有相当一些招式是魅力越高、威力越强的。晏丹青一直怀疑这种走到何处都引人注目的美貌是不是幻术效果,因她看来,自己只是长相平平而已,一点也不美。真正美的,是纪风萍和苏政绮那样精明飒爽的女子。 晏丹青突然害怕起来,她要真就这样死了,便再也没有机会向慕容宁表明心意了。 “慕容宁……” “保存体力,麦说话了。” 晏丹青没有说话,只是靠近他的下颌,轻轻印了一吻。慕容宁惊得身子一抖,晏丹青便昏迷过去了。 …… 晏丹青醒来时,慕容宁正守在床边。只听慕容宁说:“药神果真名不虚传,你终于醒过来了。” “这是哪儿?” “天剑慕容府。” 晏丹青愣了几秒,又把眼合上了。 慕容宁很清楚,她的身体状况已好了许多,至少不会忽然昏迷过去。慕容宁说道:“你该告诉我,伤你的人是谁了。” 晏丹青装作没听到。 慕容宁说:“你身上受了一道刀气,一道剑气。刀气狂霸无匹,乃根基深厚之人所发;剑气至柔却至阳,隐隐含道门真意。刀剑并使之人不多,我只要派人打听一下,很快就会有答案。” 晏丹青问:“找到她之后,你打算如何?” “杀了他。”慕容宁语气温和,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 晏丹青叹息:“我和你无亲无故。” 慕容宁说:“我们从前是朋友,现在已是情人,怎说是无亲无故?” 晏丹青想起来了,想起自己在昏迷前吻了慕容宁的下颌。晏丹青只能装傻:“……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慕容宁说:“我知道你记性不好。没关系,你记不得的事情,我替你记住。” “……” 晏丹青扭过头去,想起十剑剑主若在外有了夫婿,必须在生产之前离开夫家,回到太吾村,永远与丈夫断绝关系。当初方君仪从道域回来时,该是什么样的心境呢?如果自己不是焚神炼剑主,或许真就选择嫁给慕容宁。可她偏偏是。正因她不想有朝一日离开慕容宁,所以只想成为慕容宁的朋友。 她又想到萧政谦。萧政谦导致她的姨妈、两个表姐、还有母亲身亡,但她一点都不恨他。因她小时候,和萧政谦关系很好,所以她明白萧政谦的想法。萧政谦始终认为,以太吾十剑中任意一名剑主的实力,皆能保家卫国、济世安民,再不济也能锄暴安良、成一方豪侠,做出一番成就。却一直闭守在术阵之内的一方天地中,过着自以为世外逍遥的生活。 慕容宁见晏丹青垂头沉思,就知道她又走神了。 “丹青。” 慕容宁唤了一声,晏丹青终于回神来。慕容宁道:“你若累了,先休息吧。” 晏丹青只道:“慕容宁。” “嗯?” “帮我送一封信,至江陵驿站。” “为何事?” “有一个小女孩离家出走了,我现在身负重伤,无法将她带回。只能将此事托付给其他人。”晏丹青说。 慕容宁点头:“好,待你能起身了,我让彤衣亲办此事。” 晏丹青挣扎着起身:“我现在就可以起身了。” 说着,她便要下床。慕容宁眸色一凛,一指便点了晏丹青的穴道。 “啊……” 晏丹青轻吟一声,又倒了下去。慕容宁接住她的身躯,将她半抱在怀里,慢慢扶她躺下。慕容宁说:“你的身体实在不宜妄动。丹青,你口述,我代笔吧。” “……”晏丹青也未多想,便道,“也好。” 慕容宁坐到书桌前,展开纸,研好墨,拿起笔:“说吧。” “信封上写:贤姊宁凤钗亲启。” 慕容宁写在信封上。 “方君仪吾姐: “李青桐正在积极寻找颜秋冷的下落。我现今身负重伤,无法将她带回。江湖险恶,我怕李青桐遭人算计,遇到不测。切记,要让苏政绮或纪风萍负责这桩事项。” 晏丹青说完了。慕容宁说:“就这些?” “嗯,就这些。” 慕容宁在书信末尾,加了“丹青”两字。将信装好封口之后,便即刻唤人送去江陵驿站。 …… 天边响起雷声,过几个时辰便下起雨来。 太吾村的梅雨时节总是难熬。下雨前潮热无比,一下雨又寒得入髓。雨点像铜钱一样落下,方君仪开始觉得冷了。她燃起太吾村祠堂中的碳火,站在碳火边,渐渐觉得身上暖了些。 苏政绮淋了一身的雨,缓步走进祠堂。碳火劈啪作响,橙黄的火光映照着方君仪的脸,可她的脸还是白,惨白,毫无血色。 方君仪却问苏政绮:“小苏,你热吗?” “我汇报完就走,你照顾好自己。”苏政绮从怀中揣出一封信,“我已将你的信交给颢天玄宿,这是他的回信。” 也不待方君仪接,苏政绮将信搁在了祠堂的香案上。 苏政绮接着说:“从前的四宗宗主尽皆身亡。四宗之中,星宗实力保存最为完好,而今宗主是颢天玄宿,丹阳侯、天雨如晴还活着;剑宗宗主是敖鹰;刀宗是笑残锋主事。至于阴阳学宗,临书玉笔已死,而今宗主是泰玥皇锦,檐前负笈升任辅士。” “唉。”方君仪幽幽叹息,“人事全非了。” “太吾村何尝不是?” 方君仪闻言默然,苏政绮转身便走了。方君仪叫住她,说:“辛苦你了。” “无妨。” 苏政绮又要走,方君仪再喊:“小苏,你应该放下心结。太吾村没有连坐之法,萧政谦之事,与你无干。” “方君仪。”苏政绮说,“你自幼被送去紫微星宗学习术法,太吾村中,几乎没有你的亲朋故交。你当然可以这样说。” “我不过是以己度人而已。萧政谦确实是你的长兄,可你也因他失去了母……” “他是我的长兄,血脉相连是事实。”苏政绮打断了她,依旧背着身,“你现下是族长,我等皆尊崇你。可就算你是族长,你也不能代替受害者去谅解。有资格原谅的,只有受害者的家属。” 一道闪电照耀了空旷的祠堂,接着,雷声轰隆隆作响。 “唉。”方君仪又是叹息。 苏政绮问:“我自小路回来时,怎么没看见青桐?她现在应该在习武。” 方君仪说:“她也离家出走了。” 苏政绮顿时皱眉。 方君仪说:“晏丹青本已寻得她的踪迹,但晏丹青现在受了重伤。” 苏政绮已显得很不悦。 “……她来一封信,说青桐武学今非昔比,务必要让你和纪风萍中的一个找寻她。” 苏政绮点点头:“我知道了。日落之前我会出发。” 第九章[慕容宁]遇雪则清,经霜更艳(2) 宁凤钗、方君仪、苏政绮、纪风萍、李青桐、颜秋冷。 慕容宁将晏丹青所报的名字各自写在一张纸条上。 “来人。” 慕容府的剑奴在房中现身。慕容宁将六份纸条交给剑奴,命道:“去查这六个名字。” “是。” 剑奴刚遁走,书房的门便响了。慕容宁看门外身影,恰是女子倩影,温声说:“进来吧。” 晏丹青推门而入。慕容宁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你伤势好些了吗?” “嗯。休养几日,已经好多了。” 晏丹青眼睑微微阖着,慕容宁知她是有心事,问道:“怎样了?” 晏丹青眼神四处游移,全不敢看慕容宁:“我方才随意转了转,听说了一件事。” 慕容宁猜到了,说:“我也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我认为我们应该一同去见见你的亲人,将喜事告知他们。” 晏丹青有些胆怯:“我……我正是要说……婚姻之事,非同小可,不该儿戏。你……你我认识不到两年,你是否再慎重……考虑一下?” 慕容宁说:“两年,我认为很长了。知心而交,一日足矣,何须两年?” “交友和成亲是两码事。你并不了解我是什么人。”晏丹青说。 慕容宁走到晏丹青身后,关上了书房门。 “我只要知道,你心地纯善,但个性迷糊,若是没我,会过得很辛苦。天剑慕容府是你最好的归宿。这就足够了。” “我承认,如果我能嫁给你,是无上的幸运。但你娶我,却非是什么幸事,反倒是负累。” 晏丹青音线语气变得坚定。慕容宁听了,纳罕晏丹青平素总胆怯迟疑,于此事却十分坚定。这与慕容宁的计划不符。照他的想法,依晏丹青个性,只要他强势宣告出来,让情势逼她,她再是犹豫迟疑,最终也会软服于他的决定。两年来无数次分歧,慕容宁几乎都是这样解决的。 这其中该有什么缘故才是。慕容宁说:“丹青,我能问原因吗?” 晏丹青说:“我是为你好。我确实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人。” “什么人配得上我,是我自己做主,不是你说了算。丹青,这个理由不够说服慕容宁。”慕容宁说。 晏丹青说:“你连我是什么出身、什么背景、是否还有其他亲朋故交都不清楚,便擅自宣告你我的婚事。你是否太过冲动?两个人成亲不止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你怎知你的大哥和小侄对我是什么看法?你又怎知我的姐姐是否满意你这名妹婿?” “大哥不问世事已久。至于胜雪,他绝对十分满意你。” 慕容宁走到晏丹青跟前,盯住晏丹青,对她说:“你的家人嘛,要看你是不是愿意带我一会了。” 晏丹青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慕容宁对视。“你当初不是派人调查过我?若当初你查不出来,现在也查不出什么。” “未必然。”慕容宁说,“你还记得你让我代笔的那封信吗?” 晏丹青立刻看向慕容宁。她想起来了。完了。这次因自己的失误,让慕容宁一次性知道了五名其他太吾传人的名字。晏丹青不禁绞紧衣袖,越发不安起来。此事若让苏政绮和纪风萍知道,她们俩又要觉得晏丹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她突然想起孟蝶曾背地里评价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不禁慌了神,感到一股寒意,仿佛村人正冷眼觑着她。她怎么能一而再再而叁地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慕容宁见她垂头丧气,立刻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不希望我调查这六个名字?” 晏丹青没有答他。若说了是,等同于承认有机密;若说不是,慕容宁必说,那她何必怕他查呢? 想点别的,说点别的。这桩婚事,或许是她先前一吻,令慕容宁冲动了。以她那虚假的美貌而言,确实有这种可能。待过段时间,他考虑清楚了,会改变决定的。 “慕容宁,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我需要回家,你也重新考虑。” 说着,晏丹青便要将一双柔荑从慕容宁手里抽出。慕容宁不动声色,反握得更紧,叫她挣脱不开。 晏丹青又慌乱了:“慕容宁!” “在。” “放……放开……”她的声音在发抖。 “不可能。”慕容宁说,“你回去之后,打算什么时候再来见我?五年?十年?或是因为不敢面对,这一世人都回避我?丹青呐,你要是继续逃避,便是逼慕容宁将事情做绝。” 晏丹青被慕容宁吓得白了面色,肩膀紧紧缩着。旁人要是这副怯懦的模样,会令慕容宁心生厌恶。偏偏晏丹青如雨后的千层白芍药一般,有一种绚丽而迷艳的美感。慕容宁不由揽她入怀。晏丹青窝在他怀里,一时竟不敢推开慕容宁。 “丹青,你讨厌我吗?” “不……不讨厌……” “那就是喜欢咯?” “……”晏丹青直红了半张脸,只说,“我不会嫁给你的。” 慕容宁轻抚晏丹青的发丝,手指勾着她背后的披发绞弄。从相貌皮囊上看,晏丹青堪称完美无瑕。慕容宁有时可惜她不是端庄秀慧的性格。可转念一想,她已有那样美的容貌、那样强的武功,若连性情也好,那也太过完美,不像是人了。 “丹青,你千万麦逼慕容宁做败类行径啊。”慕容宁说。 晏丹青身子挪离开一点,抬头看着慕容宁,正迷惑不解时,见慕容宁正灼灼看着她。晏丹青即刻会意,含羞低头。慕容宁则轻轻吻住了她。 第一吻是试探,不过轻轻贴了上去。见晏丹青没有抗拒厌恶的表现,慕容宁便放开胆子,含住她的唇,将她拥得更紧。 晏丹青不仅没有心猿意马,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了办法,依太吾村规则,太吾剑主是要在成亲怀孕后才必须离开夫家。那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不成亲便是了。届时,晏丹青只需要依照规则在太吾村内养胎,将女儿留在太吾村中,她依旧可以时常会见慕容宁。要是纪风萍或苏政绮强迫她依照太吾村规则行事,此事也极简单:一口咬定她和慕容宁只是朋友关系,慕容宁并未娶亲;一口咬定女儿的生父不是慕容宁。 唯一的风险只在慕容宁。若是慕容宁最后始乱终弃……不,这点不用考虑。如果不按这个办法做,结果也一样是分离。不过始乱终弃的人变成了晏丹青。 慕容宁离开了她的唇,他十分不满:“这种时候,你也能走神。” “……慕容宁。” “怎样?” “你不是想知道我拒绝你的缘由吗?我身上有一种禁闭秘密的术法禁制,所以,我不能将核心原因告诉你。只能告诉你,由这个核心原因所产生的次要缘由。我希望,你也能保密。” 慕容宁听了,探视了周遭,确定屋外没人经过。 “说吧。” …… “一气化九百!” 这惊天震地的一气化九百结结实实打在李青桐身上。李青桐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痛,太痛了,她立刻流了眼泪。她所学的天蛇换骨功这时发挥作用,将她方才所受的重伤痊愈了。可即便痊愈,还是很疼。李青桐这是第一次感受到胸骨摧折、脏腑受创的痛楚。 “小鬼,功力不差。但你太弱了。等你长大再来挑战黑白郎君吧。”南宫恨说。 “站住……站住!” 李青桐小眼通红,已经发了狠,立刻又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就是一通招式乱发。这种王八拳打法虽是毫无章法,但李青桐凭仗伏虞剑千年功力,招招威势凶猛,南宫恨也不能小觑。南宫恨渐渐烦躁起来,冷哼一声:“真是无聊!”他提掌纳气,再出一掌:“怒马凌关!” 这一招怒马凌关突然袭来,李青桐突然开了窍,不想再感受类似刚刚硬抗一气化九百的痛苦,立刻使出一道先天少阳剑气,与南宫恨的招式相撞,化解了这一招。 “可以!” 南宫恨一声赞,随即冲上前,拳掌并用,打向李青桐。李青桐没有实战经验,只凭着不想感受痛苦的身体本能慌乱应招,也算招招挡下。南宫恨来了兴趣,问:“小鬼,你的功力从何处来?” “和你有什么关系?把我妹妹还回来!” 李青桐怒吼着,又发出一道先天少阳剑气。南宫恨侧身一躲,剑气使得他身后的山石尽皆崩碎。南宫恨运起步法,至李青桐身后,拎起李青桐的后脖颈,再唤来幽灵马车。二人同化一道光影,没入车帘之后。 车上的李青桐被南宫恨拎在半空,死命挣扎,还一边大喊:“黑白郎君,你把我妹妹还给我!” 南宫恨问都不用问,知道这小鬼是被人骗到他这儿来了。 南宫恨问她:“小鬼,你多大?”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要你的小妹了?” 李青桐犹豫一会儿,说:“八岁。” “父母是谁?” “我父母双亡了。” “师尊呢?” “没有!” 南宫恨挑眉:“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我天生就会!” 这其实不是谎话,伏虞剑上本就附着武学,李青桐在娘胎时,上任剑主便死了。她在胎中就成为了伏虞剑主,自然是天生就会。 但南宫恨不知道这些缘故,只觉得李青桐在撒谎,一掌打向李青桐的身躯。李青桐当即吐出一口血,还恶意地喷了南宫恨满脸。南宫恨毫不介怀,接着问:“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银槐鬼市的人。” “叫什么名?” “我……我不知道。” 李青桐才八岁,哪里有什么走跳江湖的经验?自然是不知道要问的。 “哼。” 南宫恨冷哼一声,架着马车往银槐鬼市而去。南宫恨说:“小鬼,你被人骗了。” “你说骗就骗?我凭什么相信你?” 南宫恨说:“带我去找骗你的人!” 李青桐一怔,想南宫恨可以和那个人当面对质,便说:“好。” …… 银槐鬼市地处阴湿,常年不见天光,却是个热闹地方。尤其今日,幽灵马车侵门踏户而来,在野市上横冲直撞。珍宝、赝品、灵丹、假药都飞了满天,落了满地。鬼市中人正忿恨不已时,只听一道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了!” 忿恨的人开始发抖:“黑白郎君……是黑白郎君啊!” 黑白郎君把李青桐扔了出去。李青桐一个旋身,算是平稳落地。南宫恨自幽灵马车中化光而出,喊道:“让鬼市的主事者出来!” 雄劲内力向外激荡,将一干货物人物震出十余步之外。李青桐四处张望,还真在集市上瞧见了骗自己说“颜秋冷在黑白郎君手上”的贼人。李青桐拿出鞭子,往前一甩,缠住了对方的脚脖子。贼人立时认出李青桐,转身就要逃。李青桐一拉鞭子,正要把他拉到近前时,一道剑气冲杀而来,解开了贼人脚脖子上的束缚。四面化出一道道光,从光中显出一群人的身影,已将李青桐和南宫恨团团围住。 为首一个戴着黑墨镜的说:“黑白郎君,你侵门踏户而来,真当我鬼市无人吗?” 黑白郎君说:“你是何人?” “巧木宫老爷。” 李青桐说:“你就是巧木宫老爷?” 老爷说:“是。” “好。我听说银槐鬼市巧木宫司职情报交易,所以前往鬼市,查探我小妹下落,遇上了你的手下。”李青桐指向贼人,奶声奶气地模仿大人语气,倒真是一本正经,“他拿了我一千两银票,告诉我说,我的小妹在黑白郎君手上。我同黑白郎君前来鬼市,是为了让他同黑白郎君对质!” 李青桐底气十足,竟比许多武功高强的江湖人更有威势。她因父亲是萧政谦,在太吾村受过欺辱。那时她就领悟了一个道理:拳头才是生存之本。当她有足够的实力时,忍让是给别人的面子,不代表她必须忍气吞声。 巧木宫老爷立刻看向贼人。贼人和所有鬼市之人一样,都是黑衣覆面,身高也平平,无甚特点。贼人说:“小孩子的话怎样能信?就算真有人骗了你,那也未必是我。” 伏虞剑一脉,认人凭的是特质。李青桐说道:“我不靠外貌认人。你身负赤目若蛊,从此手足迟钝,常有内息紊乱之症,体内有祛之难尽的赤毒。这份赤毒在你体内游走,却又不致命,只是时常让你四肢剧痛,五窍炽热。这赤毒又衍生了腐毒,导致你每次受到外伤,总是很难治愈。你花费了很多时间,想祛除体内的毒素。但是蛊毒不除,你的毒永远都不会好。一看便知,你在苗疆惹了个极不好惹的人。或许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吧?” “胡……胡说!”贼人脸色嬗变,“黄口小儿,你的话焉能相信?” 李青桐拿出一本账簿,亮给巧木宫老爷:“巧木宫老爷,这是你们今年前往苗疆交易时的账目,是我从你的属下身上摸来的。要不要我念给你听,验验真假?” 老爷面色一凝,李青桐翻开账簿,大声喊道:“四月十六日,同苗疆北竞王……” “住口!”老爷说,“小姑娘,将账簿交出来,我便不追究你在鬼市闹事的罪行。”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李青桐做好出招准备,“是要比谁拳头硬吗?” 鬼市众人都有些迟疑犹豫。他们并非害怕李青桐,而是害怕站在李青桐身后的南宫恨。南宫恨迄今一语未发。巧木宫老爷说:“黑白郎君,这是你带来的人,你不管束吗?” “与我何干?”南宫恨说,“若鬼市只有这些废物,南宫恨不屑出手。” 巧木宫老爷听言,手一挥,属下的兵众纷纷杀出,向李青桐而来。这些虾兵蟹将真是慢,慢得让人不耐。他们跑动的这几秒,足够李青桐出十来招了。李青桐面色一凝,完全不打算和小兵纠缠。手捻石子,直出一招“十二弦奇针功”。 以石代针,李青桐也算手下留情。但此招依旧有雷霆万钧的威力,石子所过,呈摧枯拉朽之势,直冲巧木宫老爷而去。鬼市部众受巨力震荡,根基弱者全数化为碎尸崩裂,稍强一点的也飞震出去,重伤倒地。老爷这才明白,为什么黑白郎君会随着这个小女孩来到银槐鬼市,又为何黑白郎君根本就不出招。要避开此招吗?不,已经避不开了。 “骷鬼荡川!” 老爷以极招应对,奈何李青桐份属怪物范畴。老爷虽是堪堪应下,但脚下也撑持不住,飞将出去,倒在地上,口吐朱红。 李青桐看向贼人,那贼人已经要逃了。李青桐暗道不好,他知道颜秋冷的姓名,不能给巧木宫找颜秋冷报复的机会。李青桐运起上天梯,飞纵追上,出一式“青蛟神掌”。贼人体内腐毒顿时爆发,化为四种剧毒侵蚀全身。他吐出一口黑血,立刻倒地身亡。黑血喷在散落的货架上,腐蚀了货架,冒起缕缕白烟。 老爷站了起来,对南宫恨身后的六隐神镞和孟高飞说:“地宿,六隐神镞,你们两人不出手吗?” 六隐神镞默然不语。孟高飞骂道:“破你西瓜!恁爸可没你这么无耻。先欺骗别人小姑娘江湖经验少,卖假情报,还想骗她去送死。现在被人找上门来,又死不承认,想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以强欺弱,结果被人打成这个鸟样,连账本都被人摸了。怎样看都是你惹得麻烦。做生意要童叟无欺,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恁爸来教你啊。” 六隐神镞道:“小姑娘,现在骗你的人你也杀了,老爷也被你打成重伤,能否卖鬼市一个面子,这件事就此罢了。鬼市也不追究你侵门踏户闹事,如何?” 李青桐刚要开口,南宫恨说:“不行。” 六隐神镞问:“黑白郎君有何高见?” 南宫恨说:“南宫恨可以放过你们,但鬼市必须为我放出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李青桐在黑白郎君手上,若想带她回去,来天允山以战赎人啊!哈哈哈哈!” 说着,黑白郎君拎起李青桐的后颈。李青桐大喊道:“黑白郎君,这是我挣的眉角!还有我小妹,我小妹啊!” 黑白郎君已不由分说,又把李青桐扔入幽灵马车中。 第十章[慕容宁]遇雪则清,经霜更艳(3) “最近又出了一件奇事。” “黑白郎君抓了一个叫李青桐的小姑娘,要她的师长出来以战赎人。” “是什么样的小姑娘?” “听说十岁不到。前段时间还在银槐鬼市呛声,十分厉害呢。” 人在苗疆的孟蝶把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苏政绮听了消息,倒异常平静。 剑奴将李青桐的消息回报给慕容宁。 “禀十叁爷,黑白郎君让银槐鬼市放出消息说:如果想要救李青桐,必须以战赎人。经属下验明,消息属实。另外,黑白郎君近些日子不断擒捉江湖人士至天允山,让他们和李青桐比试。只要能胜过李青桐,就可以离开。” 慕容宁问:“这个消息,有传到府中吗?” 剑奴道:“并没,属下查探到消息,就立刻前来回禀十叁爷了。” “很好。此事不要告诉其他的人,防止晏丹青知道消息。清楚了吗?” “是。” “跟元劫七讲,让他收拾行装,随我出一趟远门。” “是。” 慕容宁起身,前往雅风小院。到了莫离骚房前,其时彤衣也在门口,慕容宁说:“正好,免我再去传你。” 彤衣问:“十叁爷有何吩咐?” “离骚呢?还在休息吗?” “是。”彤衣颔首。 “嗯。”慕容宁站在门外,对彤衣说,“我要带着元劫七离开一阵,府内事务,暂由你和二当家代理。替我好好照顾晏丹青。” 彤衣说:“是,我知道了。” 慕容宁说:“如果晏丹青问起,便说慕容府有些要务,需要我处理一下,很快就会回来。让她不用担心。其他的事情不用多讲。” 彤衣颔首:“彤衣遵命。” 慕容宁只在门外说,因他知道,莫离骚已经听到了。 慕容宁离开雅风小院,路经书房时,正遇见晏丹青。两人对视一眼,旋即沉默下来。 自那日,晏丹青将太吾村规制告知慕容宁后,慕容宁便一直没有正面回复。依中原世俗伦理,女子出嫁随夫。像这种女子与丈夫孕有子嗣之后,女子旋即离开,回到娘家,从此与夫婿断绝往来的做法,慕容宁一时很难接受。 晏丹青看慕容宁这般沉默,便道:“我来找你,是想告知你,我的伤势已无大碍。我会离开慕容府,以后有缘再会。” “等一下。”慕容宁说,“你若无他事,暂且留在慕容府。待我回来,我会将考虑的结果靠知你。” 晏丹青问:“你要离开?” 这些天,晏丹青一直很忐忑,她还没把自己的打算告知慕容宁。她很想快点知道结果,可又害怕知道结果。她真想一逃了之。逃了,至少她还能安慰自己,慕容宁可能能够接受太吾村的规仪。 “是。府中有一些事,需要我去处理。很快就会回来。”慕容宁打量晏丹青,说,“在我回来之前,你不准离开。知道吗?” “……”晏丹青一愣,垂下头不言语了。 慕容宁叹息一声,走到她近前,吻了她的鼻尖。晏丹青下意识合上了眼,慕容宁轻声重复:“我回来之前,你不准离开。知道吗?” “嗯……好。我答应你。”晏丹青道。 …… 元劫七跟着慕容宁到了天允山下。他前前后后蹦蹦跳跳的,在慕容宁跟前晃来晃去。慕容宁有些心烦,说道:“劫七,你的剑法修炼得如何?” “十叁爷,我好歹也是叁剑师之一,剑法是大爷和十叁爷都认可的。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元劫七说。 “我给你找了一个对手,我怕你输给她。”慕容宁说。 “什么样的对手?就算是大爷,这边也没在怕的。”元劫七道。 慕容宁说:“是一个女子。” “女子!”元劫七立刻来了精神头,“多大年岁?生的美不美?” “美不美不清楚,年岁嘛……”慕容宁铁扇一摇,“应该是十岁不到。” “啥?”元劫七惊得差点倒地,“十岁?十叁爷,你是看不起我元劫七。十岁的小姑娘,我元劫七让她一只手一只脚,还怕是我欺负了她。” “话麦讲太满,要是输了,你会下不来台。” 慕容宁带着元劫七登上天允山,走到昔日天下风云碑立碑之处时,见一个小女孩,还没成年男人大腿高。她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盘腿坐在石台上。这必是李青桐无疑了。慕容宁四处观望,没有见到黑白郎君的身影。饶是慕容宁,也松了口气。 李青桐问:“你是黑白郎君的朋友?” 慕容宁摇头:“非也,我只是听说黑白郎君近日正在擒拿武林人士,让他们和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交手,只要能打赢,就可以离开。所以,我带了府中晚辈,前来讨教。” 李青桐歪头看向元劫七:“就是你身后这个?” 元劫七立刻说:“十叁爷,你真要我跟一个小姑娘打吗?” 慕容宁说:“怕什么?你不是说让一只手一只脚也能赢吗?” 李青桐眉一挑,从石台上跳了下来,看着元劫七,道:“好大的口气。” 李青桐剑指一挥,气一引,一柄木剑、一柄木刀从石台后飞出,各立李青桐身后。元劫七看李青桐引气之熟练,暗想她确实还有模有样的。元劫七笑嘻嘻地说:“小妹妹,我是元……” “我不关心。”李青桐直接打断,奶咩咩地说,“接下我十招,再通你的名。” 元劫七说:“死小孩,好大的口气。今天不把你打哭,我就跟你姓。” “那倒不用。”李青桐极为认真地说,“我不想收这么老的义子。” “老?”元劫七气冲冲道,“死小孩懂得啥?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变态,废话真多。” 李青桐出一道剑气,直冲元劫七。元劫七甩出背后的剑帘,全力一挡。但李青桐内力雄厚,元劫七竟被逼退了叁步。元劫七这才提起精神,说:“死小孩,你哪来这么深厚的内力?” 李青桐不答:“这是第一招。你还剩九招。” “很好,我就先打得你跪地找妈。” 剑帘立地展开,里头插着数柄剑。元劫七指一竖,气引数剑。剑帘中的剑立时飞窜而出,袭向李青桐。李青桐踩地一跃,避开剑群,木剑飞纵入手,直向元劫七而去。元劫七一引气,剑群顿时回杀。李青桐听见背后传来利剑破风的嘶鸣声,即刻运起上天梯,飞速冲到了元劫七跟前,刺出木剑,直取元劫七。她攻势猛烈,虽逼的元劫七连退,但背后剑群如尖木倏地横生,已然杀至。李青桐右手一运,左手仍持剑追击元劫七。元劫七心一惊,怕剑群真的伤到李青桐,正打算收手,只见李青桐以运起护体气罩——混元一气功——剑群与护体气罩相撞,顿时被弹飞至十步之外。 李青桐剑刺元劫七。元劫七转身一避,提膝击向李青桐的脸。李青桐身形灵活,身一侧,再下腰一闪,借着冲杀过来的余力从元劫七身侧滑过,避过了元劫七迎面而来的一击。双方互换了位置,李青桐倏地看向慕容宁。慕容宁见状,对她注目颔首。元劫七说:“死小孩,看来我小瞧你了。” 李青桐转身,问元劫七:“你叫什么名?师承何人?” 十招不至,李青桐便问元劫七的姓名,可见李青桐认同他的武功。元劫七倒十分高兴,问:“你多大了?是谁教你的武功?” “八岁,天生就会武功。” 元劫七说:“死小孩,口气这么大,不怕闪了舌头。” 元劫七提起神来。几招下来,他也明白:李青桐虽年幼,但不需要他的让手。要真输给李青桐,这脸就丢大了。 两人立刻又斗在一处。李青桐剑势刚猛,木剑在她手上使出刀的血性狂意。可每一剑都十分精准,攻势虽猛,也没多用半分力。仅从剑招本身来看,这原本是一套棉里含针、招中藏招、柔中带刚的剑法,确实出自道门。慕容宁细细观察,又看向战场远方搁置的木刀,确定李青桐便是重伤晏丹青之人。 慕容宁原本打算为晏丹青报仇,但真正确定了目标,反又生出惜才之心。从晏丹青信上看,这位李青桐小姑娘,也是她极为重视的晚辈。 战越久,李青桐的弱点也越明显。再是天才,经验不足就是经验不足,元劫七渐渐占了上风。李青桐急于求胜,渐生急躁。她回身跃至木刀立处,左手运剑、右手使刀,蓄起磅礴之力。元劫七一怔,慕容宁立刻反应过来,挡在元劫七身前。李青桐剑气刀招蓄力涌出,慕容宁铁扇一横,顿出极招: “烟柳画桥。” “九牛二虎刀,先天少阳剑气。” 叁招相撞,慕容宁护着元劫七连退了五步。李青桐立在原地,未动分毫。 元劫七讶异不已:“这种内力!怎有可能?” 就是这招。刀招剑意,都与晏丹青所受的伤势吻合。不过这回,李青桐尚算克制,没全力出手。 慕容宁先问:“黑白郎君去哪里了?” 李青桐说:“他有其他的战约,暂时不在。” 慕容宁说:“所以,你就乖乖留在这儿?你看起来不是那样乖巧的小孩呐。” 李青桐立时皱眉,反问慕容宁:“我再问一遍,你们师承何处?” “天剑慕容府。”慕容宁向李青桐颔首,“我是慕容府现任当家,慕容宁。” 李青桐问:“你们来此,就是为了跟我打一架?” 慕容宁说:“没错。黑白郎君抓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还不停抓江湖人士与她对战,只为了让这个小女孩增长武学经验。你说,这怎能不让人好奇呢?” 李青桐说:“不惜惹上黑白郎君,你的好奇心实在过于旺盛。” 慕容宁说:“你年岁不大,但却知道黑白郎君的凶名?” 李青桐点头:“是,我知道。” 李青桐既学武功,又如何不对江湖传说感到好奇?在她更小的时候,黑白郎君便是她的睡前故事之一。她便是在明知黑白郎君恶名远播的情况下,主动找上黑白郎君的。 李青桐说:“直说吧,是不是晏丹青让你来的?” 慕容宁听了,讶异同时,也感到趣味,问:“你怎知我与晏丹青有交情?” “你们何止交情?” 这其实是排除法。慕容宁不可能是纪风萍或苏政绮的朋友。她们若知道李青桐在黑白郎君手上,必定是亲自前来。也不可能是方君仪,她会让纪风萍或苏政绮来。岳宁在魔世。慕道恒在佛国。太吾村里还有个比李青桐大上五岁的,自然也不可能。孟蝶倒是离得不远,但要是她,也不会把李青桐的事情托付给外人。算来算去,就只有晏丹青会做出这种事来。 慕容宁闻言,对元劫七说:“劫七,你去天允山脚等我。” 元劫七说:“知道了,十叁爷。” 元劫七离开。慕容宁温声唤道:“青桐。” 李青桐立时如炸毛的猫咪:“我跟你不熟,麦这样喊我!” 慕容宁观察李青桐的反应,接着道:“一回生、二回熟。何况我们还有可能成为一家人。” “谁要跟你一家人?你就算和晏丹青有什么关系,也不关我的事!”李青桐剑指慕容宁,说,“回去告诉晏丹青,除非她能把我小妹找回来,否则这一世,我见她一次,杀她一次,至死方休!” “小妹?”慕容宁听了,也是一怔,他细细回想,问,“你讲的这个小妹,是不是叫颜秋冷?” 李青桐冷笑道:“晏丹青既然讲了小妹的事情,那她是不是还和你讲,小妹会走失,不是她故意的,她只是看护不力而已?” 原来如此。难怪李青桐这样大火气。慕容宁说:“我想,你对丹青有所误会。” “你不妨自己问问你那‘纯真善良’的情人,她当初以管教之名将我关入囚室。整整十五天,连一口饭、一滴水都没给我送。当年我只有六岁,饿得抓老鼠、啃稻草,饮下雨天从天窗流进囚室的污水。可你猜她如何解释?她说,她忘记了将我关进囚室这件事了……” 连慕容宁都不由沉默。 “……可笑!这种话,你信吗?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比如在饭食里下毒,在衣物中藏针。事情太多太多,要是一一细数,我可以从黑天讲到白昼。我的肋下现在还有一根银针,因为位置太过险要,而无法拔出。你要摸看看,你的情人‘纯真善良’的铁证吗?还是你认为,所谓的‘纯真善良’,就是折磨一个五六岁的小孩?” 李青桐一股脑发泄完,慕容宁一边摇着铁扇,一边沉默。李青桐冷静之后,也沉默下来。慕容宁问:“你还有话要讲吗?” “有。”李青桐说,“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慕容宁略微有些恼火,但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八岁的小孩计较。他相信李青桐的话大多是真的。李青桐实在过于早熟。慕容胜雪比她大上叁四岁,已经进入叛逆期,但也没像李青桐这样焦虑躁动、充满防备,就和刺猬一样。她这样年岁的小孩,若无特殊情况,不该是这个样子。 但他也不相信晏丹青会故意做出这些事,毕竟慕容府上还有一个莫离骚。在少根筋这方面,他和晏丹青也是同种人。这之中怕有不小的误会。 李青桐抓着她的小木剑,死死盯着慕容宁。慕容宁决定再聊几句。他猜测,李青桐之所以留在黑白郎君身边,很有可能是黑白郎君将她一顿好打,让她认同了黑白郎君的实力,这才乖乖听话。实在不行,他也可以效仿黑白郎君,再跟她好好谈。 慕容宁唤道:“青桐。” 慕容宁话音刚落,李青桐就冲杀上来。木剑横画,直击肋下。慕容宁持扇一挡,感受这一击的力道,惜才之心又起。观战归观战,真正交手,才发觉李青桐对力道的掌握比他所想的更为精妙。慕容宁再加一分力,震开李青桐的木剑。李青桐正要借势出手,不料慕容宁飞身追至,跃到她身后。慕容宁刚要赞出一掌,李青桐反手一剑刺来,与慕容宁的掌劲对个正着。 “嗯?” 慕容宁察觉剑中力道不对,即刻抽身退出。果然,剑气中蕴出六道不同方向的剑气,分别杀向慕容宁。慕容宁一挥扇,以扇骨做剑,一剑横挡下这六道剑气。 “你的招式不错,资质也好,二十岁前后,可入宗师境界。”慕容宁一边出招,一边说,“你想见识真正的剑神吗?” 李青桐感到慕容宁出招的速度加快,一时全神接招,无心考虑慕容宁的问题。毕竟是小孩,体力不支的问题在慕容宁连番地快攻缠斗下很快显现。李青桐不得不提起真气,支撑体力。即便是力竭,她的剑还是稳,招还是准。慕容宁不得不赞叹。 时候已至。慕容宁剑指御气,出了极招:“气御九地。” 这一式出得极快,李青桐下意识要运起混元一气功抵挡,但她久战之下,体力不足,一时竟没来得及,硬吃了慕容宁一招。幸而有伏虞剑的千年内力支撑,李青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可还是难免受创,吐出一口血来。慕容宁便趁势将铁扇架在了李青桐脖子上。 “……” 李青桐沉默下来,盯着慕容宁,眼神里写满了不甘。慕容宁半蹲下来,说:“麦气馁,你才八岁,身形都没长成,输给我,并不丢人。” 铁扇还架在她脖子上,慕容宁就去抚摸李青桐额前的刘海。李青桐身子抖了抖,十分反感,却不敢动弹。慕容宁不由笑了笑,才终于收了扇。这扇一收,李青桐顿时退出几步远,如避虎狼一般防备着他。 慕容宁站起来,说:“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话了吗?” “你想说什么?” 红彤彤的稚气脸蛋跟戒尺一样板正着,看上去颇为滑稽。 慕容宁说:“你和晏丹青是什么关系?” 李青桐垂下眼,冷哼一声,说:“从四五岁开始,她就是我名义上的监护人。” “那你们相处也有叁四年了。我有一个疑问,虽然这种问题不该问一个小孩,但我想,你也不是普通小孩,是吗?” 李青桐没说话,但她的身子相对放松了些。慕容宁便知,这话,她还是受用的。 慕容宁说:“你真认为,晏丹青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吗?” “……”李青桐沉默下来,冷笑一声,说,“从前有人跟我讲,美貌本身就是一种强运。晏丹青一直都是这样,遇到问题,有人帮她思考;遇到事情,有人帮她处理;遇到困难,也有你这种人帮她解决。总有男人向她献殷勤,他们都觉得一个倾国倾城、武功高强、却柔弱可人的美人十分难得,符合他们对女人的虚妄幻想,便做出一副百般呵护的模样。” 慕容宁不禁背过身去,这可是相当的冒犯啊。若非这话出自李青桐,慕容宁少不得要争执一番。罢了,先别计较这些,听下去再说。 “……她总是下意识依靠别人,正好满足你们的自尊与虚荣。你认为她不恶毒,至少她的出发点非是恶意。是啊,我也认为她并非恶毒愚蠢,而是根本没有自己的主见。那次,她将我关入囚室整整十五天,就是受他人挑唆。她将此事归咎于自己糟糕的记性,却一点都没想过,将思考的主动权交给别人本身就是一桩愚蠢恶毒的事情。因为一些原因,我在村中颇受冷眼,多少人假她之手暗害于我?我曾希冀她能够醒悟,能够发现她只是被人利用。但她根本无法醒悟。想想也是,她只要貌美、只要微笑、只要动动嘴,生活的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活得多轻松自如!思考、责任、行动,这六个字,本是每一个人都该肩负的,对她却是沉重的负担。她的美貌确实给予她不少便利,但也因为美貌,让她根本不愿负重前行。” 李青桐越说越激动,她不禁脱口而出:“如果她只是普通人,或许还不算恶,但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成为……啊……” 李青桐像是被突然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喑哑的低吼。她身上的术法禁制发动了,一时难以发声。禁制将“太吾传人”四个字生生掐灭在她的喉中,使她说不出话,发不出声。慕容宁问:“成为什么?” 李青桐换了种说法:“她德不配位,只能做一个普通人。” 慕容宁说:“是术法禁制,是吗?” 李青桐不由吃惊,慕容宁竟连这都知道。晏丹青到底清不清楚?有些事虽不在术法禁制的限制范围之内,但一样不能对外人说出。 李青桐沉默下来,她陷入了思考。 按太吾村规矩,十剑剑主在江湖行走时,不能透露其他剑主的身份;也不能在明面上相互援手;就算偶然碰见,也最好是装作不认识。十名太吾传人都身负上百年、上千年的功力,若让有心人发现她们的功力并非传功而来,而是有载体寄付,难免产生夺剑之心。这并非杞人忧天或疑神疑鬼。人心本就难测。太吾村每一项规矩背后,都是血的教训。何况现下颜秋冷流落江湖,生死未卜,晏丹青竟连她的名字也透露出去了。李青桐都能想象,晏丹青和慕容宁说这些事的时候,必定添一句“这是秘密,一定要保密”。可什么是秘密?你同他商量,他同他的朋友商量,朋友再和朋友商量……渐渐的,秘密便人尽皆知了。 慕容宁问:“怎样了吗?” 良久,李青桐才开口:“我决定了。” 慕容宁问:“决定什么?” “本来,我并不算讨厌你,但晏丹青将太多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告知你了。”李青桐运起鬼降大法,对慕容宁说,“我会杀你,不惜代价。” 慕容宁问:“这是想杀人灭口?” “没错,就是杀人灭口。”李青桐说。 第十一章[慕容宁]遇雪则清,经霜更艳(4) 风逍遥值守完夜班,早上一回来,就见孟蝶忙里忙外的搬东西。孟蝶拿了些常用换洗的衣物,打了个包袱。见风逍遥愣愣站在院里,白了他一眼,就往后院去。风逍遥追上问她:“喂,这是怎样一回事?” 风逍遥追着孟蝶到了一座暗室前。门上挂着一个木牌,木牌上写:“风逍遥,有种你进来试试?”风逍遥一贯是有种的人,闯过一次,不慎中了四种剧毒,被剧痛折磨,在床上躺了七天有余。从此他再也没进去过。 孟蝶比刚来时高了不少,五官渐渐长开,已是初显标致。她入了暗室,风逍遥守在门外,踌躇犹豫,不敢进去。孟蝶说:“你想进就进,放心,暂时不会中毒。” 风逍遥听了,还是犹疑。可孟蝶突然收拾包袱,似要远行的样子,于情于理,他该问问。他在门外瞧了瞧,没见着暗藏的毒雾,这才进去了。便看到孟蝶正往腰上系了皮质的随身药袋,将几份药瓶放了进去。风逍遥问:“你平时不是最宝贝这些毒瓶?怎样这回出门,带这么多走?” “我要出门,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当然得多备点存货。” 孟蝶利索地在腰上装好各式毒药和解药,取了长刀,插在背后。又把青蛛紫螟鞭系在了腰间。风逍遥少见她全副武装的模样。平素她出外对付相枢,都是一手毒功完事,懒得带鞭子和刀。风逍遥曾劝她都带上,她说回来还得买菜,带这玩意儿菜贩子还以为她在做大侠梦呢。 孟蝶又拿了根笛子,插在腰后,又取了两副针匣。 风逍遥说:“你要去哪里?若是苗疆境内有棘手的相枢魔头出现,我跟老大仔说一声,和你一起去。” “我是去中原。”孟蝶说。 “为什么要去中原?你不是说中原跟你没关系吗?”风逍遥说。 “本来是没关系的,现在有了。” 风逍遥问:“什么意思?” 孟蝶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想帮忙?简单。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你自己。我不求你隔叁差五能把整个家收拾一遍,我只希望你能收拾好自己的屋子。不要等我一回来,又见你屋跟狗窝似的。” “是,我知道了。”风逍遥说,“我真怀疑我是养了个小妹,还是认了个老母。” “说起来,风逍遥,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就你这德行,以后没个女人照顾,我真放心不下。”孟蝶开始念叨,“你说你吧,其实长得还行,性格也不错,在铁军卫中任职,够不上富贵,也算中等人家。按理,你这样的去求亲,该是一求一个准。怎么你就一直单身到现在呢?” “停!停下来。很够了。讲你是老母,你还操烦起来了。”风逍遥摇摇头,“不对,被你岔开了话题。你讲你要去中原,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很危险?我可以跟老大仔请假和你一起去。” “风逍遥你挺过分的。也就仗着军长宠你,平时迟到翘班搞习惯了。以后你要换个上司,立刻能把你解职了。”孟蝶说,“到时候就不是我被编排成你的童养媳,而是你被谣传成我的小白脸了。” “哇靠,哪个烂舌仔讲的?这样毁坏我的清白,我要去打他一顿。”风逍遥义愤填膺。 “街面上都这么说。去,你去打啊。要是你一个人打不过来,叫上你那些铁军卫的兄弟一起。我都能想到第二天会怎么传:铁军卫兵长恼羞成怒,仗势欺压良民。这可好了,又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咦,不对。这不是重点。”风逍遥说,“你等着,麦走了。我现在就去找老大仔请假,你等我回来再出发。” 风逍遥火急火燎地走了。孟蝶完全不想让风逍遥牵扯进来,她还得去和苏政绮、纪风萍两人会合。待风逍遥回来时,孟蝶已不见了。风逍遥无法,只能拜托白日无迹帮忙注意孟蝶的动向。 …… 孟蝶穿着粗布衣裳,依纪风萍的吩咐,打扮成上山采药的贫家女,到天允山的一座山峰上和她们汇合。到时,苏政绮和纪风萍俱是荆钗布衣的装扮。纪风萍还煞有介事地背个箩筐,筐里装着柴火。两人注视着天允山天下风云碑立碑之处,孟蝶听到剑器争锋的嘶鸣声,不禁凑上前去看。只见一个以铁扇使剑法的男人,正同李青桐打得火热,却不见黑白郎君人影。 纪风萍看了眼孟蝶,说:“我还想,你什么时候来呢。” 孟蝶说:“不是说黑白郎君要以战赎人吗?人呢?” 纪风萍说:“今日,原是我和任飘渺决斗之日。黑白郎君替我出战了。” 孟蝶眼睫毛一抖:“什么意思?” 纪风萍巧笑嫣然:“黑白郎君对任飘渺亦有兴趣,却苦于任飘渺踪迹难寻。我听说此事之后,热心地将任飘渺今日会出现在不悔峰的事情告知了黑白郎君。” “……你也不怕信誉破产。” 纪风萍说:“男人太过小气,就没趣味了。我本也想如时赴约,谁知出了这种事情。战约可以改日,目下还是以青桐为要。” “晏丹青呢?她干的好事,她不负责?” 纪风萍说:“正在负责。你看和青桐交手的这位,若我没猜错,便是晏丹青的情人了。” 孟蝶闻言大感吃惊,道:“我说怎会有无关人等在和青桐对战,我还以为是黑白郎君抓来的高手呢。” 苏政绮说:“噤声,好好看。想想若你是青桐,面对慕容宁这等高手时,该如何取胜。” “但是晏丹青她……” 纪风萍笑着抚慰:“事情已经变成这样,说的再多,于事无补。不若想想后续要怎样办?” 孟蝶看向战圈。李青桐虽是体力不支,但她使出了鬼降大法,也让慕容宁出现内息紊乱之兆。要是孟蝶,一定会趁机用毒。李青桐的毒术一般,应该是选择以武取胜。看来看去,孟蝶渐渐觉得没意思。要是不能用毒,她的武功也就平平,对上慕容宁是稳败的。要是用了毒,那就不是切磋,而是死斗。除非碰到毒术高手,不然也没悬念。 孟蝶正想着,李青桐倏地退至八步之外,拿出一份药瓶,运出极招:“鬼骨血海棠!” “!” 苏政绮和孟蝶同感讶异。纪风萍当机立断:“小苏,你待在这儿。我去阻止青桐。孟蝶,你阻止慕容宁。记得,要对他下螭魅蛊降。” 孟蝶点点头,想纪风萍应该是有什么打算。她站起来,与纪风萍一道运起轻功,往李青桐和慕容宁缠斗的战圈飞纵而去。李青桐和慕容宁又一次极招相对。不过这回,纪风萍出一道剑意,挡住了李青桐的招;孟蝶用螭魅蛊降与慕容宁的剑气相抗衡。 慕容宁收了铁扇,打量孟蝶,又看看纪风萍。李青桐喊了一声:“纪姨!” 慕容宁想起纪风萍这个名字。见纪风萍荆钗布衣,一副普通妇人的打扮。要不是她刚刚出手,一招便化解了李青桐的杀招,确实看不出是武林高人。 纪风萍说:“慕容先生,请住手吧。你方才中了鬼骨血海棠之毒。此毒十分炽烈,中毒后会在胸前生出花瓣。花开五瓣,必死无疑,神仙难救。若我没有猜错,现下你的心口已经有花瓣叁片。继续打下去,你会引毒攻心而亡。” 慕容宁说:“原来在山头上一直注视的是隐世的高人。慕容宁眼拙了。” 李青桐抓着纪风萍的裙摆,正要说话。纪风萍说:“我知道你要讲什么,我都听到了。青桐,行走江湖,不可轻易言杀。你现下年幼,还没觉得,等你长大就会知道,出口成方,是很难收回的。” 慕容宁说:“夫人是决定罢手了?” “是,多一个敌人,总不如多认识一个朋友。”纪风萍对孟蝶说,“将鬼骨血海棠的解药奉上。” 孟蝶点点头,给了慕容宁两颗六合保心丹。慕容宁服下后,才觉身上隐隐灼痛化消不少。 纪风萍说:“我外甥女青桐年纪尚幼,冲动鲁莽,冒犯了先生,还请恕罪。青桐,快致歉。” 李青桐扭过头,板着脸,勉为其难地盈身施礼,小声嘟哝了一句“抱歉”。 “无妨,她也是丹青的亲人,慕容宁不会放在心上。”慕容宁说,“敢问阁下名讳?” “青山不厌纪风萍。” 慕容宁说:“阁下便是纪风萍?” “……”纪风萍默然片刻,随即轻笑,“幸好先生此问,讲在青桐致歉之后。也幸好我是剑者,对烟雨斜阳的传说很有兴趣。否则,我也会选择杀人灭口。” 慕容宁铁扇轻摇,对纪风萍说:“我有一桩事,需要与夫人单独一谈,不知方不方便?” 纪风萍颔首:“那我送先生下山吧。”她转对孟蝶说:“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回。” “嗯。”孟蝶点头应声。李青桐没有回复。 慕容宁和纪风萍一路往山下走。纪风萍说:“丹青现下伤势如何呢?” 慕容宁说:“她很好,已经恢复完全,夫人放心。” “她醒了,我才不能放心。”纪风萍说。 慕容宁说:“此话何意?” “若她真能叫我放心,你也不会出现在天允山了。” 慕容宁停下脚步,转身对纪风萍说:“慕容宁执掌一府,也过了轻狂的年岁,知道事情轻重。我可以保证,丹青所说的秘密,只要未来不涉及慕容府的安危,慕容宁不会告知给任何人知道。” 纪风萍说:“以往并非没有外人知道先生所知的事情。但一来,他们知道的内容并不像先生所知的这般紧要。二来,那些人要么是获得了绝对的信任,要么便是有人以性命为他们作保;或者他们的命,是我们随时可取的。先生,你我是头一次见面,而晏丹青在告知你这些机密之前,甚至没让我们有所准备。” 慕容宁出身世家,实力高深,本是矜傲之人。纪风萍一番怀疑挑衅,让他十分不快。纪风萍话语中,看似为他留下了余地,其实也是试探居多。她在试探,慕容宁到底知道多少秘密。慕容宁决定先退一步,说:“那我要如何获取你们的绝对信任?” 纪风萍说:“在讲这个话题之前,先让我满足先生的好奇。” “噢?什么样的好奇呢?” “先生认为我在试探。因为先生自认,方才和青桐一番谈话交手,并没露出太多的破绽。所以先生认为,我并不清楚你掌握了多少的秘密。只要你接下来表现得宜,你便不用和晏丹青的亲人起冲突,或许还能得到更多关于晏丹青的讯息。” 慕容宁说:“果真是大隐隐于市,夫人一眼便洞穿了慕容宁的心思。我现在确实好奇,夫人到底是不是在试探慕容宁?” 纪风萍说:“晏丹青万般不好,好在听话。她同样不会将机密轻易泄露出去。先生知道的这些事情,相当一部分是自晏丹青的行事反应中推测而来。而我们的名字,是从那封由先生代笔、寄往江陵宁凤钗的信中得知。先生再派人一一调查这些名字,如此,方有了先生今日来天允山的这段故事。” “嗯。”慕容宁说,“要如此说,这一切皆是我推测而来,与晏丹青并无关系。” “但事情又有一项不合理的地方。自李青桐被黑白郎君擒抓,已过了十日,为何晏丹青一无书信告知,二不亲来天允山?你方才说,晏丹青的伤势已经恢复完全。先生你讲,有什么样的理由,让晏丹青今日缺席呢?” “哈。”慕容宁轻笑一声,说,“自然是某人封锁了消息,不让她知道。” “先生说的是。敢问某人,你这样做的原因,很难猜吗?” “理由有很多种,夫人是如何判断,你猜的理由,就一定是正确的?” 纪风萍说:“这当然是因为,先生已经亲口承认了。” “噢?” “先生对青桐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将青桐惹得十分生气,你说你们可能成为一家人。第二句虽然简短,却惹动了青桐的杀机,便是……”纪风萍一字一顿,“术法禁制。” 慕容宁细细回想,确实是破绽。因他面对的是李青桐,所以没有更慎重。没想到对面山头看热闹的拾柴妇人,竟会是一个隐世高手,她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在耳内。 纪风萍说:“不难推测,先生难以接受晏丹青所说:你们将在晏丹青有孕之后断绝来往。她告知你这些事,是想和你商量,该怎样避免分离的结果。你一定会询问,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的规矩?她为了分辨,就将个中不被术法禁制限制的原因告知了你。你今日来天允山,是因为你还在犹豫之中,便决定先见见她的亲友,再做打算。” “是。”慕容宁轻摇铁扇,说道,“夫人所言,一字不差。慕容宁拜服。” “现在,到了先生选择的时候。”纪风萍说,“你可以选择获取我们的绝对信任,或者……”纪风萍拿出了木剑离离千世,横在慕容宁跟前:“死在此地。” 第十二章[慕容宁]遇雪则清,经霜更艳(5) “现在,到了先生选择的时候。”纪风萍说,“你可以选择获取我们的绝对信任,或者……”纪风萍拿出了木剑离离千世,横在慕容宁跟前:“死在此地。” 纪风萍释出剑意。慕容宁眼眸微阖,暗忖纪风萍实力非凡。就算是他状态上佳之时,同她交手,胜负也难预料。何况慕容宁方才与李青桐缠斗多时,而今内息紊乱,连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慕容宁说:“既要杀我,为何方才不动手?” 纪风萍说:“杀了你,烟雨斜阳就会找上我。” 慕容宁说:“依我看,夫人是不愿李青桐惹上慕容府。可惜,若慕容宁真死在此地,李青桐的麻烦绝对少不了。” “哈……”纪风萍笑说,“先生的筹码是什么?” 慕容宁说:“在我离开慕容府之前,接到的最后一个消息,便是李青桐被黑白郎君擒捉。按照常理,我一死,自有人顺藤摸瓜,找上李青桐。” “那正合我意。青桐需要对手,慕容府的剑客很合适。”纪风萍说。 慕容宁又说:“夫人可以不把慕容府放在眼内,那晏丹青呢?” “嗯。先生继续讲。”纪风萍说。 慕容宁说:“慕容宁不才,执掌慕容府多年。我听李青桐说起,丹青曾将她关入囚室,整整十五天不闻不问,害她险险饿死。慕容宁扪心自问,若是我重视的后辈,遭受这种对待,我会怎样做?” 纪风萍不禁轻笑,她已知道慕容宁要说什么。 “就算不杀她,我也会将她驱逐出府。这种轻忽,绝不是一句‘忘记’便能推卸的。可丹青不仅没被驱逐,甚至还能继续抚养李青桐。这正好能说明,丹青对你们而言,同样重要。所以,你们可以忍受她的种种缺点。可即便你们忍受了她,这种隐隐的弃嫌,仍是让晏丹青感受到了。所以,她才会生成这种自卑怯懦的性格。”慕容宁说,“但人,总是有底线。你们在忍受她,她同样在忍受你们。她若知道,她不惜违反村规、也要在一起的恋人被你们所杀。夫人呐,你认为,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纪风萍不禁低头,嫣然一笑,看来十分欣喜。 “好。先生没有让我失望。”纪风萍赞赏道。 慕容宁说:“夫人终于决定结束试探了吗?” “我还是同样的问题。”纪风萍说,“先生是选择取得我们的绝对信任,还是死在此地?” “即便杀我有种种弊端,夫人仍旧坚持吗?”慕容宁说。 “是啊。”纪风萍说。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夫人如此坚持己见?” 纪风萍说:“你若选择取得信任,自然能窥知一二;可你要选择死,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那慕容宁选择……”慕容宁收起铁扇,加重语气,“信任。” “很好。”纪风萍说,“你回慕容府后,告诉晏丹青,十五天后,你们一同去江陵驿站找冯婆。至于你们两人的事情,族长讲了,还是可以谈的。但在此之前,晏丹青绝对不能离开慕容府半步。” “就让我这样回去,你不怕我转头就将你们的秘密泄露出去?” “我也说了,能知晓这些机密的人,不是有人以性命作保,便是他的命我随时能取。”纪风萍说。 “嗯……” 慕容宁不禁沉思,想起与他对掌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或许是她趁那一掌之机下了其他的毒? “我清楚了。”慕容宁回复说。 …… 一名五官俊挺、目若朗星、身穿黑衣的公子敲响了天剑慕容府的大门。慕容府仆役从侧门而出,对黑衣公子说:“这位公子,很抱歉,慕容府隐世已久,早已不涉江湖。请问公子是为何而来?” “我有一名小妹,目前正客居慕容府上,我想见见她。”黑衣公子说。 仆役问:“请问令妹叫什么名?” 黑衣公子说:“晏丹青。” “烦问公子名讳?” 黑衣公子颔首:“鄙姓萧,名政谦。” “萧公子请稍等,我入内通传一声。” “有劳。”萧政谦道。 片刻后,仆役出来通传:“萧公子,请入内。” 萧政谦随仆役到了花园,晏丹青一身鹅黄裙裳,正在等他。仆役退下后,萧政谦说:“丹青,一别经年,许久不见。” 晏丹青说:“大哥,你不该来见我。” “这声‘大哥’,令人怀念,就像回到了过去一样。”萧政谦说,“我还没感谢你,这么多年照顾青桐。” 晏丹青说:“不用谢我,我也没能照顾好她。” “我还要谢你,为我父女团聚制造机会。”萧政谦说。 晏丹青问:“你要带她走?” “不止是她,还有你。”萧政谦说,“就连我的亲生小妹,也认为我是弑母杀妻、十恶不赦之徒。但是你,不该有这种俗见。姐妹之中,属你与我最亲,我在想什么,一向也只有你了解。” 晏丹青说:“我知道。你认为太吾村不该隐世,也不该有那么多悖逆人性的陈规。” “丹青,我需要你帮助我。”萧政谦说,“青桐是我的女儿,你是我最亲的小妹,你们在村中一定被人排挤。我亏欠你们太多,我想补偿你们。你同慕容宁是不是两情相悦?” “是,是这样。” 一提到慕容宁,晏丹青便不禁惆怅。她不忍分离,可她心中虽有计划,却没有实现的把握。这种雕虫小技,不难看穿。方君仪要轻轻放过,便是放过;要不放过,她也没有后招可以做。 萧政谦说:“让我帮你。焚神炼对你来说,确实是力量,但你的人生,也被焚神炼扭曲。本该是人为剑主,为何现在却要人被剑所制?” 晏丹青说:“但这是我的职责……” “方君仪就是被职责扭曲了人生。如果没有职责,她现在应该在道域,和她的丈夫琴瑟和谐,做一对神仙爱侣。”萧政谦说,“丹青,你已眼见她的悲剧,就算你能接受这种命运降临在你身上,那青桐呢?” “青桐?” “我们母亲一辈,一直在为儿女牺牲。现在母亲们死了,我们也长大了,该是我们为儿女考虑的时候。”萧政谦循循善诱,“兰茵死后,已过八年,青桐也八岁了。她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身为父亲,我对青桐寄有无限期望。如果她有凌云壮志,我希望她振翅高飞;如果她想平凡度日,我也希望她岁月静好;如果未来,她遇见了一个她最心爱的人,我希望她能幸福的走入婚姻,白头偕老。” 晏丹青不禁动容,这何尝不是她对自己人生的冀望? “可现在,雏鸟还没长大,就被剪了羽毛,永远被禁锢在太吾村所限的方寸天地中。她失去了自由认识世界的机会。她所认识的,是太吾村想让她认识的;她所仇视的,也是太吾村想让她仇视的。这便罢了。他们一边限制她,又一边仇视她,鄙夷她。我不敢想象,现在的青桐是什么模样?光是听说她被黑白郎君所擒,我便心痛不已了。” “黑白郎君?”晏丹青倒吸一口凉气。 “是。青桐现在黑白郎君手上。”萧政谦说,“这个消息已传了十日,我不相信太吾村无人知晓,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行动。黑白郎君这等凶人,也不知青桐现在怎样。丹青,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我,从黑白郎君手上救下青桐。” 晏丹青垂头沉默下来。因萧政谦之祸,她的亲友几乎死绝,但她始终无法憎恨萧政谦。她一直认同萧政谦。她也佩服萧政谦,能够不惧世俗,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了目标,为了信念,他可以弑母杀妻,一往无前。晏丹青缺乏这种勇气,这种决心。她连坚持意见都做不到,遑论一往无前。 到了今日,她仍旧愿意相信萧政谦。晏丹青说:“大哥,为了青桐,我……” “不用了。” 突来一声,晏丹青惊诧不已,正是慕容宁的声音。 萧政谦暗自皱眉,只见慕容宁手持铁扇,缓步入内。萧政谦见礼:“在下萧政谦,见过慕容府当家。” 慕容宁说:“我已听说,妻兄不用客套。” “妻兄?”晏丹青一怔,看向慕容宁。 慕容宁说:“实不相瞒,我已去过天允山,见了纪风萍和李青桐。青桐之事,她会着手处理。此外,纪夫人特别吩咐,丹青,十五日内,你绝不能离开慕容府。” 萧政谦说:“有一件事,当家可知?” 慕容宁笑说:“妻兄想说的,应该是丹青有孕之后,必须离开一事。这点请妻兄放心,族长已有允诺。” 晏丹青说:“真的?怎么可能?” 萧政谦不禁皱眉,他即刻想通了其中关窍。纪风萍是借此稳住晏丹青,以免晏丹青真的帮助他与太吾村为敌。 萧政谦说:“看来当家已与我风萍小妹有过深谈。但风萍一向狡黠,当家便如此信任她?” 慕容宁说:“纪夫人是否守信,是我与丹青的问题。但妻兄,你能否在十五天内从黑白郎君手上夺下青桐,才是你该深深忧虑之事啊。” 慕容宁言谈毫不留合作余地,萧政谦再留无益。萧政谦道:“罢了,你与丹青的问题,能有解法,我也欢喜。我先告辞了。” 慕容宁说:“妻兄难得前来,不多盘桓几日吗?” “多谢美意,但女儿被擒,我实在无心做客。”萧政谦向慕容宁颔首,“请了。” 慕容宁目送萧政谦离开。晏丹青赶忙问道:“青桐现下如何了?” 慕容宁不答,却叹一口气:“唉。” 晏丹青有些急了:“你快说呀,是不是她出事了?” “她很好。你该关心的是我。”慕容宁说,“她用了鬼骨血海棠,我险险死在她手上。” 晏丹青脸色大变,即刻说:“我去把鬼骨血海棠的解方写下来给你配药。” 说着晏丹青就要回房。慕容宁立刻握住她雪白细腻的腕子,说:“不用了。纪风萍已经把解药给我了。” “那就好。”晏丹青松了口气。 “好什么?”慕容宁说,“我们的事情还没完。” “啊?” 晏丹青一愣,慕容宁将她横抱起来。晏丹青霎时羞红了脸,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慕容宁抱她回房,入了房门,对晏丹青说:“我的手腾不出来,你将门关上。” “关了门,屋子里暗暗的。” “就是要暗。关了门,天就黑了。”慕容宁说。 晏丹青明白过来,脸埋在慕容宁怀里,不停地摇头:“不行。” “这是慕容府,我讲了算。” 慕容宁披风一震,一道内劲发出。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第十三章[慕容宁]遇雪则清,经霜更艳(6) 十五日后。慕容宁和晏丹青一同前往江陵驿站。晏丹青一现身,立刻有剑卫迎上来,向晏丹青行礼:“炼姑娘,姑爷,冯婆在等你们。” 晏丹青羞了脸,说:“什么姑爷?你不要胡说。” 慕容宁倒是走到晏丹青身前,对剑卫微笑颔首:“烦请带路。” 剑卫也颔首回礼,拿出一枚剑币,双手奉给慕容宁:“这是太吾剑币,印有引路术法。持有此币,方能进入太吾村。请姑爷妥善保管。” “多谢。” 慕容宁接过,见一枚剑形铜币。铜币正面印着被火焰包围的七尾狐首,反面刻有“焚神炼”叁字。 剑卫引晏丹青和慕容宁到了江陵驿站后院。一出后院小门,一阵迷雾扑面而来。眼前唯余一片茫茫白雾,剑卫和晏丹青都不见了。慕容宁看了看手中的太吾剑币,决心向前走去。七步后,迷雾消散,豁然开朗,见一座煌煌大门伫立眼前,牌匾上书“太吾村”叁字。 “慕容宁。” 晏丹青轻轻呼唤。慕容宁一转头,晏丹青仍旧在他身边。 “到了。”晏丹青说,“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 一名挎刀的女子走来。晏丹青喊她:“苏姐。” 苏政绮点点头,对慕容宁说:“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苏政绮,是吗?”慕容宁颔首,“慕容宁见过妻姐。” 苏政绮点头回礼,并说:“我只比丹青大上叁岁,直呼我名即可。” 晏丹青问:“苏姐,青桐呢?” 苏政绮说:“她在伏虞剑门之内。你先带慕容宁回家安置,在村中四处转转。晚饭时分,到我家来,再让大家见你们。” “嗯,我知道了。” 晏丹青住在焚神炼剑门之中。两人沿着外墙,往大门走。外墙装饰彩绘壁画。慕容宁放慢脚步,细细观赏。晏丹青说:“这是我祖上的故事,也是我所背负的焚神炼的过去。” “焚神炼?”慕容宁说,“是剑币上书写的那叁字吗?” “嗯。” 晏丹青拿出焚神炼。焚神炼以铜铸造,已染锈斑,却隐隐有一股蓄而不发的力量。慕容宁问:“壁画上,讲的是什么故事?” “焚神炼的故事起于青丘国。当时,青丘国的国王名叫竖方,他共有十七个女儿,最小、也是最美貌的,便是衣以侯。当时青丘国的大夫都斋父为衣以侯卜卦言:其美,其美,天倾地覆,绝断四时,叁方甲士乃举兵戈,山江尽赤上下数祸,是大凶的衰败之相。国王闻此卦后,惊异不已,命人残毁了衣以侯的面容。谁知衣以侯伤愈之后,竟是恢复如初。如此往复,试了叁次,皆无用处。国王无法,便将衣以侯扮做男装,设法避祸。但衣以侯渐渐长大,美貌再也掩盖不住。青丘国王便将她送至国外与九尾之狐相伴。九尾狐中有一只年轻的灵狐,因为只有七尾,便被称之为丑狐。丑狐教衣以侯以血炼取四象之火。衣以侯与丑狐相爱,后来结为连理。人们因此知道衣以侯是女儿身。一时间,她的惊世美貌传遍了列国,水伯天吴也来求娶衣以侯。青丘国王畏惧水伯天吴的权势,便叫都斋父召回衣以侯。” 一边听晏丹青讲述,慕容宁一边观视壁画。壁画上所绘,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与七尾之狐相伴生活。相比前几幅画中,衣以侯被毁容颜、垂泪伤心,或是穿上男装、畏手畏脚的模样。与七尾丑狐相伴时,衣以侯光彩照人,面露幸福的微笑。这必是一段幸福宁静的生活。 “后来呢?” “后来。都斋父在河边找到浣纱的衣以侯,跟她说,她的丈夫已经飞升成仙,去了天上。衣以侯听了,即刻跑回家去,看到满屋都是迷幻的云雾,丑狐果真消失了。衣以侯伤心欲绝,心灰意冷,便随都斋父回到了青丘国。” 晏丹青说着,不禁叹息:“到了出嫁那日,水伯天吴迎亲的队伍载着衣以侯从焚神山下经过。这时,焚神山上燃起了冲天的火光,火势之巨,骇人至极。衣以侯认出那是四象之火,顿时泪洒如雨,知道丑狐就在焚神山上。原来丑狐并没有升天,而是被都斋父引到了焚神山上,用一颗桃木做成的大钉穿胸而死。衣以侯跑入焚神山的炎炎巨火之中,送亲的青丘国王和都斋父都去追赶,皆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后来,焚神山的山火熄灭,树木尽皆完好,只是跑入的衣以侯、青丘国王与都斋父消失了。但却留下了这把焚神炼。” 慕容宁拿出太吾剑币,见正面所印七尾狐首和熊熊火焰,不禁问:“方才一路行来,我见到了其他的剑门,有着不同的印记。太吾村中,一共有多少这样的太吾剑?” “十把。”晏丹青说。 慕容宁问:“纪风萍、李青桐也是太吾剑主吗?” “嗯。纪风萍是溶尘隐的剑主,青桐是伏虞剑的剑主。” 慕容宁说:“原来如此。” “什么?”晏丹青问。 “招式可以学,可以练。但根基功力只能靠时间沉淀。若我猜的不错,你们的功力都是从这十把传承数千年的太吾剑中而来。”慕容宁说。 “没错,你猜的一点都没错。”晏丹青说。 慕容宁说:“这就是你们要保守的秘密之一。既然有这种神剑,你们每一个人闯荡江湖,必能成就丰功伟业,为什么都选择在隐姓埋名,低调行事?” 晏丹青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相枢。” “相枢?那是什么?” “相枢者,万相之相,祸之核枢。非神非鬼,杀不死,灭不去,思之则生,念绝则亡。还能蛊惑人心,使世人供其驱使。”晏丹青说,“太吾传人的职责,便是为世人祛除相枢。” “听起来像是入魔。” “是,与入魔十分相似。被相枢侵蚀入魔之后,入魔者的性格会变得极端、喜怒无常,随后霍乱世间,残杀无辜,但只要手持太吾剑,或用特别的术法,便能祛除。”晏丹青说。 慕容宁说:“倒是比入魔更好解决。” 晏丹青说:“但相枢常在人情绪低落的大悲之时趁机侵入。人世悲欢离合甚多,沉浮得失也是常态。总是会有来不及救到的人。” 慕容宁想,晏丹青性情纯善,方有如此想法。若是普通人被相枢侵蚀化魔,靠太吾村及十名太吾传人之力,根本不可能顾全。唯一可能,是大多数相枢入魔者在性情臻至极端、残杀无辜之后,被其他的江湖侠士当做恶人诛杀。而太吾传人真正要对付的只是武功高强的相枢魔人。 “丹青。”慕容宁抚慰说,“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但这是……” “职责,对吗?” 慕容宁叹息一声。两人已并肩走到焚神炼剑门门口,慕容宁牵起她的手,和她一同入内。 …… 照夜楼上,方君仪站在顶楼窗边。她见慕容宁和晏丹青一路往焚神炼剑门而去。纪风萍带着李青桐缓步上楼。方君仪听出脚步声了,头也不回,说:“来了。” “是。”纪风萍道,“慕道恒难得回来,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多休息。” 方君仪说:“我想先看看慕容宁是什么模样。” 李青桐听了,如临大敌一般:“他怎么会来太吾村?” 纪风萍闻言笑了笑。方君仪转过身来,走到窗边一张长条茶桌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又提起茶壶,倒了叁杯。纪风萍上前,坐到方君仪对面。李青桐却站在一旁。方君仪问:“青桐,怎不入座?” 李青桐说:“我不渴。” 纪风萍说:“青桐,这是族长为你倒茶。” 李青桐说:“纪姨,你想逼我,不妨将逼迫用在重要的事情上。为这种小事消磨我的耐性,只是浪费机会。” 方君仪柔声劝道:“青桐,你不是问为什么慕容宁会出现在太吾村?你先坐下,耐心听听你纪姨的说法。如果你觉得不妥,再提出你的意见。你看好吗?” 李青桐顿了顿,她略想了想,从方君仪身边抽了张椅子,面着窗,坐在茶桌边角,离方君仪和纪风萍都远远的。 纪风萍说:“青桐,有件事情,正好也要告诉你。我们决定让慕容宁娶晏丹青。” 李青桐说:“哼。慕容宁不可能入赘太吾村。” 纪风萍道:“你说得没错。所以是晏丹青嫁到天剑慕容府,而非慕容宁入赘太吾村。” “什么?” 李青桐十分讶异。纪风萍接着说:“虽说晏丹青往后不会待在太吾村了,但她仍是你的监护人,只是以后又多了慕容宁照顾你。” 李青桐听了,冷笑一声,说:“慕容宁会愿意照顾我?就算他愿意照顾,也未必是真心实意。罢了,只要晏丹青能离村,以后可以不见她,就是好事。” 纪风萍听了也是默然。她原本还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告诉李青桐,以后晏丹青有慕容宁看着,就算还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至少有慕容宁制着她,也不会太出格了。纪风萍本头疼于如何说服李青桐,不想李青桐答应得爽快。这反倒更麻烦,说明二人的关系已经恶化到一个难以修复的境地了。 方君仪出言缓和起来:“青桐既然同意,那我也同意。” “如果我再也不用和晏丹青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就同意。”李青桐说,“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你们的目的达成了。没别的事我先去练剑。” 说完,李青桐站了起来。方君仪挽留说:“青桐,你的茶还没喝完。” “还有事?”李青桐说。 纪风萍点头:“第二件事,就是今晚在你姑妈家里用饭时,你说话要客套些,像个大人一样,莫再口无遮拦了。你讨厌晏丹青,我也不逼你。可今晚,除你岳姨妈和小颜妹妹之外,所有的太吾传人都会到场。至少今天,给她些颜面,姑且做出和气的样子。不然这回你姑妈要打你,我可不会拦着了。” 李青桐顿感烦躁:“这种话你同我说过太多次。每次我对她稍客气一点,她都会得寸进尺。你能不能别对我说?多对晏丹青说好吗?你告诉她,我客套,她也客套,我不问她,她别管我。这样我们两个就可以相安无事。我惹不起她,还不准我躲着她吗?” 方君仪柔声劝慰:“青桐……” “别说了。”李青桐说,“如果就这件事问我的意见,我同意。但今天我不会去吃晚饭。” 纪风萍说:“这次可不是便饭,是谈正事,也会谈到你小颜妹妹。你是太吾传人,不能缺席。” “那就当村里从没有过我这个人吧。” 李青桐走到窗边,撑着窗棂翻身一跃,便从照夜楼上跳了下去。她踩着屋檐,运起轻功,回到了伏虞剑门之内。方君仪见此情状,不禁叹息。纪风萍笑说:“别担心,她今晚会来。” 方君仪说:“真的?” 纪风萍说:“我若是慕容宁,此刻最感兴趣的,便是青桐这个少年天才了。” 慕容宁在远处看到李青桐从一座叁层阁楼跃下,飞身遁入一座灰瓦的彩墙之后。他问晏丹青:“青桐是住在那个方向吗?” 晏丹青说:“是。画有玄石紫竹壁画、大门雕琢一杆自石中生出竹子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慕容宁说:“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住。” 晏丹青摇了摇头:“从前是同住,后来……唉。” 她不由叹息一声,她预感李青桐永远不会再原谅她。 慕容宁宽慰说:“不用心急,我已派人打探颜秋冷的下落,只要能将她的小妹找回来,你们便有缓和关系的契机了。” 慕容宁说是这样说,可他心里也清楚。茫茫人海,找一个五岁的女孩实在不易。如果颜秋冷也是太吾传人,那她必定和李青桐一样,年幼便身负深厚内力和精妙武学。如果她流落江湖时,遇到了正派人,倒还好说;要是遇上一个恶人,哪怕只是个心性偏移的普通人,颜秋冷都有可能受到影响,成为别人作恶的工具。 慕容宁说:“既然今天晚上族长会到场,那李青桐呢?” “方姐姐既然会来,晚上应该就是借吃饭的时间谈论你我的事,按理,青桐是要到场的。我们的事,她也要表态。但是……我总觉得她不会到。” 晏丹青不禁紧张,很难说她到底是盼望李青桐来,又或盼望她不来。不来,晏丹青今日便不用应付李青桐,她自己也能松口气。可要是来了,晏丹青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态度对待李青桐。待她殷勤和气,李青桐只会烦躁;要是冷冷淡淡,这不是连自己都放弃了与青桐和好的机会吗? 慕容宁听了,摇摇铁扇,说:“我出去闲逛一下,马上回来。” 晏丹青说:“我同你一起吧。” “不用了,贤妻还是先为为夫整理行囊吧。”慕容宁说。 慕容宁离了焚神炼剑门,往伏虞剑剑门走去。他到了门口,敲了敲门,李青桐听到响,也没反应,安安静静坐在卧房里,摆弄她手上的玄金软丝。慕容宁站了会儿,没见人开门,也没听到脚步声,在门外说道:“青桐,我是慕容宁,让我进去好吗?” 李青桐知道是慕容宁,才不说话不开门的。 慕容宁等了会儿,李青桐依旧没来开门。他一甩衣摆,飞身上墙,翻墙而入。方要落地之时,李青桐出了一道剑气袭向慕容宁。慕容宁早有防备,铁扇一横,将剑气格开。慕容宁缓步走向发出剑气的方向。那是一座石室,占地广阔,像是个练功房。慕容宁悠然道:“我还以为你不在,既然在,为何不应声?还生我的气吗?” 说着,慕容宁入了房,见石室中家徒四壁,有叁面墙上满布着刀痕剑迹,另一面墙摆放着一个极大的木柜。地面坑坑洼洼,到处是大小不一的足印或足坑。角落铺了一沓稻草,李青桐盘腿坐在稻草上,正穿针引线,缝制一张巨大的布帘。稻草旁又放着零碎一些日用品,譬如脸盆、毛巾、梳子、镜子这些。慕容宁进来,李青桐权当他不存在。慕容宁皱了眉,问:“这是为什么?” 李青桐不答,只专注于眼前的针线。她以剑气引针,针飞如梭,十分熟练。光见这场景,便知李青桐的剑术造诣已是极深。慕容宁走到她近前,仔细端视针脚。针脚均匀密布,隐隐含有剑意。这倒是罕见。换做其他高手,倒不是做不到,只是相比剑气引针之法,直接缝补岂不更简单? 慕容宁看她正摆弄的黑锦布,宛如一卷大号笔帘,却隐隐有些眼熟。慕容宁突然想起,这与元劫七用于装负那一把把剑的剑帘极似。 慕容宁先问:“这是看了元劫七的兵器之后产生的想法吗?” “嗯。”李青桐冷冷应了一声。 慕容宁略松口气,至少李青桐还愿意应声。看来要以剑术入手,才能同她慢慢交谈。 “元劫七用这种兵器,是因为他的剑法特殊。但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兵器?” “因为我的剑法,与他的剑法类似。” 李青桐用内力震开木柜。木柜门开,只见木柜中整整齐齐立着十把剑。李青桐内力一引,一把最契合她身形的长剑飞入她手中。李青桐端坐原地,用剑气击向比李青桐还要高出不少的巨剑。巨剑往李青桐所坐的方向飞驰而来。李青桐挥剑一击剑柄,巨剑顿时发出无匹的剑气,击向石室一角,在斑驳的石墙上刻下新痕。 慕容宁见了,问:“你现在能操控多少柄剑?” “十把。”李青桐说。 慕容宁问:“先前与我对战之时,为何不用?” “控剑两把以上,就是群战打法。加剑,只是为了让招式的范围增加。而且一对一单挑,只用一把剑更能随机应变。”李青桐说道。 慕容宁不禁沉吟,这真是天才啊。李青桐自觉不受重视,可她便像夜明珠一样,就算埋入深渊,也能绽放出熠熠华光。 李青桐与晏丹青关系已恶化至冰点,她又是个叛逆执拗的性情,确实不是一个讨喜的小孩。可仅凭这份武学上的天才和坚毅,便足以掩盖她的一切缺点。 慕容宁问:“青桐,你听说过天剑烟雨的传说吗?” “慕容烟雨。”李青桐说,“一代剑神,也是你的大哥。” “你想见他吗?” 李青桐有些心动,可她又犹豫下来,说:“如果是以同晏丹青和解为条件,那还是算了。” 慕容宁说:“你怎会这样想?现在,我也算是你的姨夫,你随姨夫去见亲戚,本也该然。无需任何条件。” “那我想。”李青桐应得飞快,可她又一顿,摇摇头,说,“算了,不用。” “为什么改变主意?”慕容宁说。 “你我只是第二次见面,你认为我该信任你?”李青桐说。 “唉。”慕容宁叹息着摇头,“戒心,虽能保护自己,但也能将关心你的人推开。” “你并不关心我,你关心的是晏丹青。”李青桐说,“你是为迎娶晏丹青一事而来,你怕我反对你们的婚事。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已经同意了。晚上,族长会代我转达意见。” “晚上你不出席?” “我讲过,从今以后,只要我见到晏丹青,见她一次,杀她一次。” “嗯……”慕容宁决定转移话题,“我想知道,为何你会住在这儿?该不会又和我未过门的妻子有关吧?” “这回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李青桐说,“村中一些人为了逼我与晏丹青和好,将我家的卧室拆除,我的生活用物也被他们偷偷搬到晏丹青那儿。他们认为我吃了苦头,就会妥协。” 慕容宁说:“但你没妥协。” “是。这儿的条件,比起在囚室中,已经好了很多。而且,没了玩具饰物、华服软榻,反倒让我专心在武艺精进上。” 慕容宁说:“所以你便一直这样住下?” 李青桐说:“族长曾派工匠为我重新修葺屋子,但我把他们赶走了。” 真是死脑筋。村人应该只是希望李青桐服软,但她宁愿吃苦也不屈服,反倒使他们下不来台。没人教她如何和善待人,也没人教她如何圆滑处世。幸好李青桐只有八岁,慕容宁可以慢慢教养她。 “你呀,这种叛逆和固执,让我想起我的小侄胜雪了。” “那是什么人?”李青桐说。 “慕容烟雨的儿子。比你年长叁四岁,耍脾气的时候也很让人头疼。” “慕容烟雨的儿子?”李青桐说,“看来他也活在他父亲的光环下。” 慕容宁心念一动,立刻追问:“为何有此感慨?” “我不清楚是不是男人便是这样,作为儿子杀死母亲,作为丈夫杀死妻子,作为父亲想杀女儿。之所以不杀,只是因为没必要,或者条件不成熟。”李青桐说,“人心真是难测,或许这便是不允准太吾传人同丈夫厮守的原因。” “你想到了萧政谦?” 慕容宁本想再加上“败类”二字,可那毕竟是李青桐父亲,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语气有些冷厉。他观察李青桐神色,发觉李青桐对此并无反应,只有一种麻木的淡然神情。慕容宁转念想,萧政谦之祸在太吾村影响不小,自然是有许多人同她说过比“败类”更难听的话。 “在这个村中,只有晏丹青会告诉我,他不是坏人。当年,我便是因此与晏丹青亲近。但事实证明,她所有的判断和决定,都是错的。” 慕容宁问:“十五日前,萧政谦来过慕容府。他亲口对晏丹青说,他担忧你的安危,想要带你走。” 李青桐摇摇头,苦笑说:“骗她的。她总是被人欺骗,自己还浑然不觉。他来,差点杀了我。” 慕容宁不禁问:“我走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了?” 第十四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纪风萍与慕容宁下山。孟蝶转头便对李青桐说:“青桐,坏女人引开黑白郎君所争取的时间被慕容宁占去了一些。现在黑白郎君随时会回来,我们长话短说。” 李青桐认真起来,盯着孟蝶。只听孟蝶说:“因为一些原因,苏政绮必须在对面山头上观视情况。青桐,今明两天之内,应该就会有相枢针对苏政绮下手。” 李青桐问:“我该做什么?” “开战之时,务必拖住黑白郎君,不能让黑白郎君插手苏政绮的战斗。” 李青桐闻言,说:“黑白郎君是世所罕见的高手。如果没有太吾剑,村中除了姑妈,没人会是他的对手。我能拖住他吗?” 孟蝶说:“用天蛇换骨功抵御一气化九百,用生死八门抵抗他对你造成的轻伤。黑白郎君不用毒术,只要他没攻破你的办法,你便能牵制住他。” 李青桐说:“我明白了。但这是为什么?你们有什么计划?” 孟蝶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此回对战,你千万千万要记住,要在不伤害黑白郎君的情况下牵制住他。” 在不伤害黑白郎君的情况下牵制黑白郎君,这实在不易。李青桐一时也没有把握。孟蝶又把叁个药瓶、一盒针匣交给李青桐,说:“拿着,防身之用,以备不时之需。” …… 纪风萍将慕容宁送至天允山下。元劫七看到慕容宁下来时,呼吸有些不畅,赶忙迎上去关切:“十叁爷!你怎样了?怎样受了伤?” 慕容宁说:“无妨,一点小伤。我们回府吧。” 纪风萍目送慕容宁与元劫七两人离开之后,一道凛冽剑意从背后直袭而来。纪风萍回身看他,一名着蓝衣、戴文士帽的男子摇着羽扇、缓步走来。纪风萍说:“任飘渺,你在挑衅吗?” “这真是恶人先告状。是我在挑衅,还是你在挑衅?” 神蛊温皇面色冷峻,失了温和,似乎十分恼怒。 纪风萍说:“我只说今天会有人和任飘渺一战,可没说是我。是你误解我话中含义了。” 神蛊温皇说:“我们约好巳时对战,我辰时便至,枯等一个时辰,到了约定的时间,不见你的踪影。迟到是女人的特权,佳人如你,麦讲多等几个时辰,便是多等几日,也是无妨。谁料到了午时,来的却不是美人,而是煞星。唉,不悔峰乱石穿霄之景,却被黑白郎君一通破坏,真是叫人扫兴啊。” “你虽动过真气,但身上无伤,此番对战,想必是游刃有余,大败黑白郎君了?”纪风萍假作叹息,“那你还是放过我吧。光是我的实力,便差黑白郎君太多。看你此番兴师问罪而来,想必此战没能尽兴。那我只怕也无法让你满意了。” “唉。”神蛊温皇也叹息道,“温皇一向以诚待人,姑娘却以虚情矫言回报于我。任飘渺的目的是与姑娘比剑,既然比剑之人没来,当然是避战为上,以免再被姑娘耍弄。” “温皇这般智慧,何人能耍弄温皇?” “我与姑娘约战,可姑娘爽约在前,温皇辛苦寻来,又见姑娘与其他男人约会在后,这如何不是耍弄?” 纪风萍说:“只要温皇以后避我如蛇蝎,便能彻底脱出我之耍弄。温皇以为如何?” “哈。”神蛊温皇摇扇笑道,“温皇既称神蛊,便只有蛇蝎避我,没我避蛇蝎的道理啊。” “那我避温皇,也是一样。”纪风萍说道。 神蛊温皇说:“纪姑娘,你可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呐。” 话音一落,神蛊温皇扇一收,剑一出,眼前人已成了任飘渺。任飘渺冷冷盯视纪风萍。纪风萍叹息一声:“你真要在这个时候比剑?” 这句话动机不纯。任飘渺察觉纪风萍有所算计,但目前情况不明,不如顺她之意,就势入局。 “再择改日不免麻烦,就在今天解决。天允山也算盛景,姑娘葬在此地之后,我会常来探望。” 纪风萍和煦笑道:“那我感谢你的盛情。” 话音落,纪风萍身形瞬动,率先攻上,一指袭向任飘渺。任飘渺以为她要出剑,正欲持剑化招。谁料纪风萍所出不是剑法,而是掌指之法。指力破气而来,与剑“铛”得一声交击。任飘渺立时反应过来,借指力退开距离,以免落入近身搏击之战。任飘渺一退,纪风萍顿出一招:“五行梅花针。”这数只飞针皆夹带相当强劲的力道催破而来。任飘渺运功挥剑一挡,竟觉手中剑顿时一沉,便加持内力,连挡带躲,终究是慢了一步,最后一根银针击中任飘渺左腹穴位。随即,任飘渺察觉一股异样,针上竟然有毒。 “纪风萍,对我用毒,真是好胆量。” 任飘渺音声昂扬,听来不像惊讶怨怒,倒是十足的愉悦。 纪风萍用的是郁毒,郁毒不会立刻发作,而会潜伏于体内。只要任飘渺速战速决,纪风萍又不引爆毒素,任飘渺也不会被毒素所扰。 说话间,任飘渺已是绝式上手,欲逼纪风萍及早用出极招。他一时不慎着了道,此时若是想继续拖战,便有战中毒发的风险。 “剑九·轮回。” 剑尖杵地,万千剑气自地底如荆棘般斜生,直冲纪风萍去。纪风萍一运功,出了护体气罩:“完璧不破法。” 剑气凌厉凛冽,可一触及纪风萍的护体气罩就变得软绵绵的,和微风吹拂的嫩叶一样。纪风萍不出剑不出招,仅以防御气罩,便完全破解了任飘渺的剑九之招。任飘渺也大致有数了。他本以为纪风萍只会剑,她平素也只用剑。不想她也精通多类武学。近身能以指掌缠斗,远程可御针为杀。任飘渺一时间估不出纪风萍的造诣,若她在掌指御针上的修为逼近她的剑术造诣,加上纪风萍内力深厚,那她此战,全然可以不用剑。任飘渺顿觉失趣。纪风萍这一战,掌指针毒尽用,唯独不用剑,说明她刻意避免使用剑术与任飘渺对决。 纪风萍总能耍弄任飘渺。她释出精妙的剑艺,却从不满足任飘渺。当任飘渺自以为掌握她时,她又会展露任飘渺所不知的能为。她总让人惊喜,却从不让人满足。任飘渺知道这是她的算计,也欣然被她算计。 “纪风萍,你又让任飘渺惊喜了。” 话音一落,任飘渺收剑收招。纪风萍却不会让他轻易离开,立时拿出银针,加运内力,出了极招: “十二弦奇针功。” 银针携带惊天巨力而来,任飘渺出极招以对:“剑十·天葬。” 任飘渺反应极快,可纪风萍银针发招冲杀之速更快。任飘渺蓄力未及,剑气纷纷击向纪风萍的银针。可力与速都不够,剑气便如螳臂挡车,反被纷纷击落。转眼,杀招已至。任飘渺正面硬吃,银针击向任飘渺诸身要穴,立时,无匹力道破气贯体,任飘渺吐出一口鲜血,想运功继续抵御,但周身要穴被封,内力流通不畅。纪风萍飞驰上前,一指击出,点住任飘渺的穴道,随后又扶住他。任飘渺难以行动。纪风萍拿出麻绳,利索地将任飘渺五花大绑。 任飘渺再吐一口朱红。纪风萍先为他查验伤势。他伤势不轻,倒也不重,正是纪风萍所需要的伤情。纪风萍为他击穴压制伤势,再将他横扛在肩,如扛麻袋一般。随后往天允山山腰飞驰而去。 “哈。”被人劫持,任飘渺反而笑了出来,“我许久没被人劫持过了。” 纪风萍说:“感到怀念吗?” “何止怀念?我现在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局,让你需要设计劫持我?你可知,今日之辱,我必会加倍奉还给你啊。” 纪风萍连捆他的麻绳都准备好了,必然是刻意算计、以逸待劳。纪风萍说:“这副幼稚的好胜心,是你最有趣的地方。” “唉!”任飘渺说,“对你,我诚挚以对,而今底牌尽现。可你还藏有多少秘密呢?” “唉。”纪风萍也假作叹息,“其实,如果你今日不来,我打算等事情了结,再登门致歉。对你,我一向不愿相欺。” 行至半路,霎见千雪孤鸣迎面而来。任飘渺也感吃惊。千雪孤鸣见任飘渺被擒,手按刀柄,对纪风萍说:“果然啊,你这个坏女人又算计温仔。快放下他。” 任飘渺立时想明白。必然是纪风萍发信以任飘渺安危约千雪孤鸣前来。任飘渺被擒这一步,全然在纪风萍的算计之中。因她知道,任飘渺发觉她在算计,必然会入局。任飘渺语带玩味之意,说:“这就是你的诚挚与不愿相欺?” 纪风萍当没听到,对千雪孤鸣说:“狼主来得正好。任飘渺输给我了,所受内伤不轻,又兼中毒,暂时不可移动。我之意,将他就近安置在天允山山腰的青山居,待其伤势疗愈一些再送回神蛊峰。” “靠呗,分明是比剑,你却用到毒。”千雪孤鸣说,“这世上还有比心机温仔更无耻的人,还是女人。” “哈。”纪风萍一笑置之,“狼主言重了。随我同往青山居吧。” 青山居坐落于天允山山腰,只是叁间茅屋而已。纪风萍推门而入,将任飘渺放在床边贵妃榻上,再将柴篓搁在门口,又拿了药箱。千雪孤鸣入内打量。屋内虽然简陋,但像是女子住处。屋内窗边放了一架织机、一座绣架、一座竹编的妆台,妆台上搁着一本倒扣的书。 纪风萍剑指凝气,割断麻绳,任飘渺这才舒展开手脚。纪风萍解了他身上被封的穴道,随后喂了两颗治疗内伤的通络香丸,接着引渡真气,为他疗伤。任飘渺体内气脉渐渐贯通,一口淤血不禁涌上。纪风萍拿起痰盂,让任飘渺把血吐在痰盂里。吐完后,又递了茶水给任飘渺,让他漱口。纪风萍照顾入微,千雪孤鸣一时还插不上手。千雪孤鸣说:“看不出来,你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纪风萍递给任飘渺一方手绢。任飘渺擦了嘴,变回神蛊温皇的模样,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纪风萍说:“狼主过誉。温皇的外伤交你处理,我先回避。” “等一下。”千雪孤鸣说,“他受的外伤太轻,丢他自己复原就可以了。温仔给我的信,是你发的吗?” “是。”纪风萍说,“虽说温皇字太丑,仿他字迹,有些辱我……” 神蛊温皇说:“现在到底是谁辱谁?” 纪风萍温声还击:“这种程度,便算辱你,只怕温皇接下来要羞愤自尽了。” 淡淡言语,激起温皇十分兴趣:“纪姑娘,你总能让温皇万分期待啊。”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麦在那儿打机锋了。”千雪孤鸣问,“纪风萍,你就直说,让我到这儿来,到底为了什么?朋友一场,我会帮你到底。” 话音刚落,青山居外倏地传来凛然的魔煞之气。千雪孤鸣一怔,面向门口,已入戒备。纪风萍说:“外头有两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交狼主与温皇处理。我还有事,必须先行离开。药箱之中有一些药丸毒砂,听凭取用。” 梦蝶番外:孟蝶日记 离村第一百天 啧,正经人一般不写日记。今天开始写,是为了避免我和颜秋冷双双死在苗疆,姨妈们想报仇都不知道找谁,所以才写的。 我和小颜现在住苗疆铁军卫兵长风逍遥家。他家真脏,还得打扫卫生。啊,风逍遥什么时候回来?小颜一直在哭,太吵了,没法专心打扫卫生。 晚上做了顿饭,总算能吃顿好的了。风逍遥说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没见识的大笨蛋,几个小菜就糊弄住他了。我可以一天叁餐一年叁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做。 离村第一百零一天 早餐:芙蓉饼、黄金鸡、叁圣梅花汤、清炒莴笋 午餐:算了不重要,风逍遥一般中午不回来吃。 晚餐:白斩鸡、玉米排骨汤、炝炒青菜 风逍遥晚上时候要饭吃。要你个头!咋不去乞讨呢?肉不香吗非要吃饭? 离村第一百零二天 早餐:枣箍荷叶饼、鸭羹、荷叶粉蒸肉、清供酿笋 晚餐:扬州炒饭、虫草乌鸡汤、蟹粉狮子头、炝炒白菜 我总算把屋子收拾完了。风逍遥说他老大仔和白日无迹明天要过来吃顿便饭。我要好好表现,不能丢人。 离村第一百零叁天 早餐:炊饼、农家一碗香、芙蓉鸡片、清炒白菜 晚餐:金袍饭、鲜锅兔、火靠羊腰、松鼠鳜鱼、虫草菌菇汤、石髓翡翠塔 随便做了几道菜,白日无迹问我考不考虑借住在他家。当然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把风逍遥家收拾干净。铁骕求衣说他近段时间公务忙碌,他家有个小妹,没时间照顾,想借住到风逍遥家,不知方不方便。我是无所谓,多添双筷子的事。风逍遥也同意了。 席间还谈起风逍遥天天点卯迟到。我说风逍遥怎么每天早上起得那么晚,小颜都比他自觉。顺便问了一下铁军卫每天早上点卯的时辰。 离村第一百零四天 早餐:金银牡丹饼、白灼西蓝花、叁丝鸡肉卷、玉兔羹 晚餐:酱油炒饭、梅菜扣肉、酒炙青虾、人参乌鸡汤、叁色碧青丝 美好的一天,从掀风逍遥的被子开始! 晚上多做了一个菜来欢迎铁骕求衣的妹妹。他妹妹叫榕烨,长得跟她哥一点都不像。铁骕求衣说榕烨借住期间要学着帮厨。太好了,这样的妹妹请多来一点。 睡觉前问了下榕烨的生辰年龄。这不公平。她明明比我小,长得却比我高那么多。 离村第一百零五天 早餐:锅贴、宋嫂鱼羹、葱爆羊肉、叁丝鸡汤 晚餐:蛋炒饭、冰糖湘莲、冷吃兔、杜鹃醉鱼 真不知道风逍遥是不是天天晚上都梦游,怎么这么能睡啊?得去集市买个锣,以后就是风逍遥床头专用了。 榕烨真是好姑娘啊,大清早地起床帮厨,还帮我带小颜玩。我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不用每天都这么累了。 写了封信,寄给村里,让她们来接小颜回太吾村。来得八成会是苏政绮。没关系,我已经做好被她暴打的准备了。 离村第一百零六天 早餐:羊肉水饺、撺鲈鱼清羹、茄子肉泥、干煸四季豆 晚餐:双拼饭、九味脆皮鹅、影戏算条、烧辣椒 买的锣用上了,效果贼棒。往风逍遥床前一敲,他立刻就清醒了。他说要揍我屁股,变态。 去集市买菜的时候,路过王城的木工坊,他们做了个非常好看的药柜,送到王城药铺去了。问了问,好贵。想要,没钱。虽然现在吃风逍遥的用风逍遥的,但我不好意思让他给我买那么贵的药柜。要考虑赚钱的办法。 我会医术,可以给人看病收诊金。但谁会相信一个十叁岁的小女孩子有什么精湛的医术呢?或许我可以考虑卖点毒蛊啥的,但这些东西只能在黑市交易,我也不知道苗疆的黑市在哪儿啊。 我回去和榕烨商量,榕烨建议我做女红。可这玩意儿我只粗通皮毛,技艺还不到能拿出去卖钱的地步。 离村第一百零七天 早餐:生煎包、甘露羹、白灼虾、炝炒莴笋 中餐:肉沫炒刀削面、上汤白玉、香酥天鹅、水晶肴肉、诗礼银杏 晚餐:腊肉炒饭、太极汤、贵妃鸡、碳烤羊腿 风逍遥今天休沐,我没去叫他起床,他反倒早起了。这不是可以自己起床吗?非得让我敲锣打鼓地喊,烦人。 风逍遥逗小颜的时候,说小颜长大了,衣服也变小了。我今天一天除了做饭之外,都在给小颜做衣服。突然想起远在太吾村的李青桐。她太惨了,晏丹青给她做衣服穿,却有几根针插在针脚上忘了拔,导致李青桐爬树摔下来时,被四根金针灌体。小心注意一下,不要犯和晏丹青同样的错误。 晚上的时候,风逍遥给我塞了一大包银子,让我想买啥随便买。肯定是榕烨告诉他了。我当然不会要,这个大笨蛋直接搁桌上了。 离村第一百零八天 跟榕烨说好了,她今天负责做饭带孩子。风逍遥给的银子根本不够买一个药柜的。我还是决定自己动手。在集市运了点木料回来,忙活一天,把一个空置的大房间做成了药房。今天只干完了一半,明天继续。 离村第一百零九天 今天还是榕烨做饭带孩子。我把药房整完了,累死了。风逍遥说我不像女人,他以为我是要买胭脂首饰装扮自己。这个大笨蛋懂什么?有了这个药房,我赚来的银子可以让我随便买胭脂首饰。 离村第一百一十天 早餐:樱桃毕罗、燕窝银杏粥、清炒虾仁、爆炒猪肝 晚餐:肉沫炒饭、百花鱼肚、回锅肉、凉拌叁丝 做了些金疮药、续骨膏、通络香丸和雪露甘丸。我今天才知道,榕烨是药神鸩罂粟的徒弟。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能被称作药神,想必有点本事。我发现这江湖上是个人都比我见多识广。我在捣药制药的间隙,问了榕烨很多医林掌故,增长不少见识。纪风萍这个坏女人说,叁人行必有我师,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离村第一百一十一天 早餐:红豆羹、韭菜盒子、糯米排骨、姜酒决明 晚餐:玉米鸡肉炒饭、清撺鹿肉、东坡豆腐、爆炒莴笋 风逍遥说他想吃普通的白米饭。这个大笨蛋真是怪人。白米饭那种寡淡无味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苗疆王城有相枢入魔者混了进来。真是有病,在集市上就攻击我。你要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不定我还可以让你恢复神智。总之,我把他就地格杀了。被王城戍卫关进了牢房,还是风逍遥把我捞出来的。被他唠叨了半天,烦人。 离村第一百一十二天 早餐:香煎馒头片、赛蟹羹、芋头排骨、炝炒西蓝花 晚餐:鸡汤味的普通白米饭、蟹酿橙、东坡肉、手撕包菜 螃蟹季到了!开心! 王城外好像潜伏了不少相枢入魔者。我想出城把他们各个击破了,可万一这只是声东击西之计,他们趁我不在,去偷袭小颜怎么办?榕烨又不会武功。烦人。风逍遥还要过两天才休沐。 离村第一百一十叁天 今天我没做菜,主要是在教榕烨做菜。榕烨又会医术,又会厨艺,人又温柔,真好啊。可惜我不是男人。娶她做老婆的人有福气诶。 晚上吃饭的时候,风逍遥跟我说他后天不休沐了。这跟我计划好的不一样。唉,算了,相枢会朝太吾传人的方向汇聚,不能拖着不解决。我晚上找到风逍遥,把事情大概跟他说了下。风逍遥说,王城外最近有很多入魔者异常汇聚,铁军卫正在为这件事头疼,让我不要操心。 不是,对付相枢,我才是专业的,你能让专业的上吗? 离村第一百一十四天 铁骕求衣说今天要来,榕烨抢着要展示手艺。我就没做饭。晚饭之后,我被风逍遥拎起来关进后院的小黑屋,铁骕求衣正等着我。当时,我就有面对坏女人纪风萍的感觉。果然,这个人长得像橘皮猫,原来也是大老虎。姨妈们,我错了。我被他套话套个不停,除了术法禁制的内容我没有说之外,其他的全招了。为什么世上还有第二个坏女人一样的人? 江湖套路好深,我想回太吾村啊。 离村第一百一十五天 我今天特别的生气,完全不想做饭。我昨天被铁骕求衣那样拷问,风逍遥不仅不帮忙,事后还嘲笑我。我要踹死他! 今天一天都在制药,我要去城外把那些相枢扫荡一空! 离村第一百一十六天 离村第一百一十七天 昨天,苏政绮来了。她果然暴揍了我。我现在是趴在床上写这最后一篇日记。我的屁股现在还疼。榕烨拿我亲手做的金疮药和续骨膏给我上药。今天一早,小颜就被苏政绮带回村了。苏政绮走前,还顺便解决了王城外的相枢。万幸的是,她不打算追究我离家出走的事情了,还允许我留在苗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留下来就是好事。 第十五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纪风萍说:“外头有两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便交狼主与温皇处理。我还有事,必须先行离开。药箱之中有一些药丸毒砂,听凭取用。” 神蛊温皇说:“你为我疗伤,是为了让我起来再战?” “温皇此言差矣。”纪风萍说,“我想你今日两战,一逃一败,实在凄惨。像这样的魔头,我一人能战叁个。以狼主之勇,温皇之智,麦说两个,就是一人打四个,也是手到擒来。” “够了,麦给我戴高帽。”千雪孤鸣说,“你跟心机温仔真是一路货色。” 话音刚落,一道魔影冲进屋内,一掌直扑纪风萍。纪风萍身形一挪躲开。相枢正要再赞掌,千雪孤鸣刀出鞘,刀身直击相枢,将其打出屋内。千雪孤鸣拿刀走到屋外,对纪风萍说:“你有什么事情快去办,这交我解决。” 纪风萍点头:“等我回来,请你饮酒。” “我等你了!” 纪风萍迅速离开,相枢还要再追,千雪孤鸣顿出极招:“星辰变·狼牙破空!” 相枢即刻转身,挥掌挡住。千雪孤鸣即刻飞纵至纪风萍去路上,挡在两名相枢面前:“追什么?你们的对手是我。” 两名相枢合攻千雪孤鸣。这两名相枢实力都不凡,千雪应付一人就很勉强,两人合攻,千雪孤鸣虽挡下十数招,但已感到十分不妙。 神蛊温皇见了,叹息着从贵妃榻上起身,走到屋外。千雪孤鸣立刻求助:“心机温仔,这可是你的事情,麦在那儿给我躲懒。” “你呀。”神蛊温皇说,“她讲什么你听什么,什么时候我讲什么你听什么?” “臭温仔,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样搏命吗?还在那儿讲风凉话?” 千雪孤鸣骂了起来,神蛊温皇叹息一声,出了剑,化身成任飘渺。 …… 天允山山头,苏政绮摘掉草编斗笠,拿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柄战刀。身后叁名相枢迅速接近。苏政绮看着山峰下的李青桐,凝神屏息。一道无匹掌劲倏地袭来。苏政绮一转身,一出刀,以刀背击向拳掌。来者被震退至十余步之外。叁名相枢以品字阵型站在苏政绮面前。 苏政绮瞧了叁人一眼,这叁人身上的相枢之力纠葛太深,已是无力回天。 “同上吧。”苏政绮淡淡说,“让我看看,是萧政谦小瞧了我,还是你们叁人实力强悍。” …… 李青桐正吃着黑白郎君给她带的冰糖葫芦,感受到对面山头有相枢靠近。她一口一个,把剩下的两颗冰糖葫芦全数塞进嘴里。这时,山头开战了,苏政绮和叁名相枢打了起来。黑白郎君眼一亮,看向山头,兴奋道:“高手!” 说着,黑白郎君脚一点地,便高高跃起,往苏政绮的方向而去。李青桐拿着签棍,倏地射向黑白郎君。黑白郎君在空中昂头躲开,翻滚着落下,稳稳站在李青桐面前。黑白郎君挑眉道:“小鬼,你做什么?” 李青桐嚼碎了糖葫芦,吞下一半,嘴里还含着一半,口齿含糊着说:“我要挑战你。” 李青桐拿起木剑木刀,直视着黑白郎君。黑白郎君冷哼一声:“闪开!” 话音落,无匹内劲向外激荡。李青桐内力深厚,黑白郎君的一点内力激荡全然撼动不了她。她赶忙把嘴里剩的一点糖葫芦咽下。黑白郎君不禁仰首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的眼神。小鬼,我就先杀你,再去战下一场!” 黑白郎君冲上来,一通夹带刚猛内力的拳掌袭来。看似是王八乱揍,可拳掌四出,又快又猛,正因无章法,全难预判。李青桐只能凭借本能反应抵御。这十日来,李青桐实战经验增进不少。黑白郎君攻势越来越迅猛,她渐渐感到招架匆忙,难以应付。防御中一个失手,黑白郎君一掌拍向胸口,李青桐顿时被击退,下意识稳住身形。可此时稳住,还不如被击飞。黑白郎君往前跨一步,李青桐又入了他拳掌交击的攻势之中。这回没功夫抵挡,硬挨了他好几拳,李青桐顿时受挫,不禁呕出血,连退了好几步。黑白郎君对她倒也留情,这几拳下去,看似刚猛,其实伤的也不重。再加上李青桐所修习的生死八门本有疗复轻伤之效,内创也即刻复原了。 黑白郎君收手,对李青桐说:“小鬼,进步很快,但仍无法引起黑白郎君的兴趣。快闪开,麦挡道。” 李青桐擦去嘴角的血,瞪视着黑白郎君。她脑中涌出无数个与黑白郎君相斗的招式,可一想到孟蝶嘱托不可伤害黑白郎君,又郁猝无比。她想了想,只能做乌龟防御了,又冲上前与黑白郎君交战。这回有护身气罩护体,黑白郎君纵是拳拳到肉,却伤不了李青桐分毫。黑白郎君见状,饱提元功,顿时出了极招:“收发运化……”李青桐攻向黑白郎君的每一掌掌力尽被化纳至黑白郎君体内,黑白郎君拨开李青桐双臂,接着,猛力往她中丹一击:“一气化九百!” 磅礴内力聚于一点,立刻破了李青桐的护体气罩。掌力直摧中丹,李青桐这回所受的雄力,远比上回中一气化九百时来得猛烈和致命。受了这等杀招,李青桐立刻被击飞,幼小的身躯撞到山壁上,造成对脏腑的二次伤害。幸而李青桐有伏虞剑传承的根基,也幸而天蛇换骨功开始迅速修复李青桐的伤体。她呕出一大口鲜血,可很快也没有大碍了。 李青桐的特殊功体,开始令黑白郎君烦躁。黑白郎君要的是对手,而不是沙包。黑白郎君说:“臭小鬼,快闪开,否则,黑白郎君不再容情!” “请住手。” 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一名黑衣公子缓步走来。李青桐看着他,察觉他身上隐隐躁动的相枢魔气,但又与一般的入魔者不同。这相枢魔气,与他汇成圆融一体。寻常的相枢入魔者,不是神智失常癫狂,便是满身凶煞。他看来十分冷静,气态也很温和,竟让李青桐觉得见之可亲。 黑白郎君一摆手,问:“你是谁?” “在下萧政谦。这是小女。”萧政谦一指李青桐,“今日特来请教黑白郎君的高招。” 李青桐浑身一震,立刻跑到黑白郎君身后,扯着黑白郎君的袖子大喊:“黑白郎君,你一定要赢。不能让他带走我!” “退下!” 黑白郎君一声冷喝,震荡波动的内力将李青桐推至一旁。 “哈哈哈哈哈哈!”黑白郎君说,“你带不走她,因为我会败你!” 内力向萧政谦激荡而去,换做常人,早已被气劲击飞。可萧政谦兀自站立,岿然不动。只这一下,黑白郎君便知对方根基也属非凡,更是战意昂扬。黑白郎君抢先攻上。萧政谦与其先对一掌,雄劲内力向外激荡,山石崩催,草木尽折。接着,黑白郎君一连快招猛攻,不停进逼。萧政谦拳掌相接,倒算从容,因黑白郎君拳势快猛,萧政谦也不得不打起快拳,此时倒从温润中显出叁分男儿英武之态。李青桐立在一旁观战,想黑白郎君与她两度交手,都有手下留情的嫌疑。这使她颇为不快。再看她的生父萧政谦,不动手时,相枢之力尚不明朗,一动手,魔气便遮掩不住。纪风萍曾说,萧政谦当初毁坏浑天星图大阵,谋夺了四成左右的相枢魔气。仅这四成,便使他成为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这就是她的父亲。她第一次见他。曾有人说她鼻子英挺,与萧政谦如出一辙,这种英挺的鼻子就是奸人的面相。她一直以为她的父亲相貌很促狭。原来他并不促狭,仅从长相气态来看,是个极温润谦和的人。可动起手来,又利落无比,十分英气。李青桐不禁想,若是没有被称作萧政谦之变的事件,这个人就会留在自己的身边,像苏政绮的丈夫孟柯一样疼爱他的女儿。 李青桐一时也说不准,她到底是希望黑白郎君赢过萧政谦,还是盼望萧政谦打败黑白郎君。晏丹青曾对她说,萧政谦不是坏人,但她的话可信吗? 黑白郎君到底非凡,萧政谦渐渐落于下风。李青桐紧紧盯着她的生父,想看他会如何扭转颓势。萧政谦向后一跃,退开数步之距。黑白郎君旋即追击,见萧政谦已蓄真气,也出极招应对:“怒马凌关。” 萧政谦往袖中一握,抽出一把五煌炼血刀,当即出招:“鬼八式蟠龙刀。” 这一刀威势猛烈,两股极招相对,怒马凌关顿时被强破。黑白郎君纵身一跃,躲过招式余劲,正要再进招。仿佛不用蓄力回气似的,萧政谦立刻又出一招“鬼八式蟠龙刀”。李青桐对太吾一脉的武功无比熟稔,并不讶异。黑白郎君倒是眼色一亮,顿现惊喜之色,随即战意更加炽烈。当即出招: “收发运化——” 黑白郎君将刀式收纳于自身。 “一气化九百!” 一气化九百将萧政谦的刀招以数倍之力还纳回去,招式直击萧政谦胸口。萧政谦顿时吐出一口血,随后,萧政谦的天蛇换骨功体也开始为他疗愈。方才造成的重创,顿时只剩一成的伤势。 太吾村十剑传人武学各自殊异,但大体可按五行,分为金刚、紫霞、玄阴、纯阳、归元五个大类。李青桐和纪风萍、颜秋冷属纯阳功体;而慕道恒、孟蝶和苏政绮同属金刚功体。萧政谦是苏政绮一母同胞的兄弟,他的“鬼八式蟠龙刀”属金刚一系,“天蛇换骨功”则属紫霞一系。金刚属金、紫霞木属,金木相克,若是同修两系,早晚会内息紊乱而亡。萧政谦必是主修水属的玄阴武学,再以金辅水,以水辅木。虽说解龙魄一支的血脉后人,刀法资质都极高,但玄阴一系的武学中,并没有刀法,那他主修的武学招式,会是什么? 黑白郎君认出,为萧政谦治疗伤势的奇特武学,与李青桐如出一辙。黑白郎君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很好!既然伤势到你身上,只余一成力,吾便用这一成力败你!” 黑白郎君越战越悍勇,拳掌乱落如雨,萧政谦一边用刀格挡,一边趁机用九牛二虎刀反击。黑白郎君逼得太紧,往往是闪躲不及,被萧政谦命中数刀,伤势倒也不重。李青桐有些揪心,她瞧出一些端倪来。萧政谦正在蓄力,黑白郎君对九牛二虎刀并不熟悉,他已经入套了。黑白郎君的一气化叁千,未必能抵挡住萧政谦接下来的至强一击。 黑白郎君渐感萧政谦越战越勇,攻势也愈发猛烈,他只以为是萧政谦被他激出了战意,反而越发兴奋。九牛二虎刀是越战越强的武学,出招的同时,也会将蓄足摧破真气。萧政谦迄今已出六式九牛二虎刀,真气摧破之力将到达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要真让他使出极招来,即便是黑白郎君,怕也是立死当场。 萧政谦运刀将黑白郎君击退数步,随后出招:“霸王刀。” 震天的巨力,携摧枯拉朽之势袭向黑白郎君。此招极为凶猛,黑白郎君气一沉,当即出招:“一气化叁千!” 一气化叁千将霸王刀的部分力量化消掉了,可剩下的余力依旧雄厚,黑白郎君正中一击,虽是未死,但也被当场击飞倒地,发冠散落,口喷鲜红。李青桐不禁动容,黑白郎君之能已是世所罕见,萧政谦败他虽不算轻松,但也不吃力。仅仅是四成相枢之力,便使他有了这般的实力,那全盛的相枢王,该是何等的可怕? 萧政谦收刀,悠然说:“我的女儿,我带走了。” 黑白郎君挣扎着起来,他披散着头发,兴奋地盯视萧政谦:“不差,这种实力,才够刺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噗!——” 黑白郎君披散着头发,仰天狂笑,却呕出一口鲜血来。他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发丝衣衫,李青桐立即挡在黑白郎君身前,说:“你伤势沉重,不能再战了。” “臭小鬼!闪开!”黑白郎君的声音已然虚浮若游丝。 “留待性命,精进实力,下次再战。” 李青桐话音刚落,黑白郎君便重伤昏死,倒在血泊与泥沙之中。 李青桐一时顾不得黑白郎君,她转身,面向萧政谦,双手分别握住了剑柄和刀柄。萧政谦慢慢走向她,她便死死盯着萧政谦。萧政谦蹲在她跟前,缓缓地伸出手,搭在了李青桐肩上。李青桐神情顿时软化下来,一种温暖亲切的感觉在心头涌起,她意识到,这便是血浓于水的力量。她与眼前这个男人,是实实在在的血脉相连。 萧政谦便微笑着,为李青桐掸去身上的尘灰。“都长这么大了。” 萧政谦叹息着,就要去抱李青桐。李青桐连忙挣脱开来,退了两步,站在晕死的黑白郎君跟前。萧政谦叹道:“我先前从未想过,我也有众叛亲离的一天,便连我的亲生女儿,都这么戒备我。” 李青桐说:“这是你自找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而杀我?” “村里人是这样同你说的?”萧政谦说,“你愿意听听你生父的说辞吗?” 李青桐沉默着,没有答话。 萧政谦便说:“就像孟柯和小妹一样,我同你母亲,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感情比一般夫妻深厚得多。” 李青桐暗忖,晏丹青也是这样对她说的。这话,当不是假话。 “自你外祖母死后,你母亲成为了伏虞剑主,她常常在外,难以相见。从前,我只道相思是女儿情愫,原来男人也会思念爱人。便在你母亲成为太吾传人的第二年中元节,我请求我的母亲、也是你的祖母向你母亲提亲。那年七月,我们便完婚了。可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你母亲八月便离村去,此后又是一年的分离。我盼望为你母亲分担些什么,或者作为她的剑卫同道,随她一起闯荡江湖,祛除相枢,便潜心武艺,还算得上学有所成。但我此生也不可能成为解龙魄传人,没有附着在太吾剑上的千年功力,等到我成为你母亲剑卫的那一天,怕都四十有余了。” 李青桐说:“所以,你开始寻求提升功力的特殊办法,并走向了相枢邪道?” 萧政谦摇摇头:“我确曾研究过相枢,却不是要谋夺相枢之力,而是借助我对相枢的了解,来协助你的母亲。第叁年时,你的母亲有了你,我悉心照料,但当时的浑天星图大阵有了异变,她不得不在孕中去协助我的母亲维持阵法。可这一回,阵法有异,等我再见到你的母亲和祖母时,她们已被相枢侵入神智,入了邪了。” 李青桐不禁惊诧,她从不曾听闻过这件事。 “青桐,你可曾想过,太吾村十剑剑门,九剑皆有铸剑者的故事,也有过往,为何只有伏虞剑,除却一句‘玄石紫竹、一死一灭’外,再无他言?壁画上,也只画一枝从黑石上长出来的紫竹?” 李青桐当然想过,她也问过,却从没有得到回答。纪风萍说,这之中的含义,要靠她自己去悟。 萧政谦说:“玄石,是相枢。紫竹,便是太吾。太吾相枢,本是一体,相生相克,却又相互依存。” “这不可能!”李青桐厉声否认。 萧政谦悠悠回忆:“你母亲入邪之后,性情大变,那时还不算丧失神智。她无数次同我说,她梦见她被一块黑色的巨石吞没,这块巨石,与壁画上的玄石一模一样。那时,我们夫妻才知晓,所谓‘玄石紫竹,一死一生’的含义。”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皆是至亲。我从前也曾想过,她们或许有一天,会死在相枢之手,但绝不希望是现在。当时太吾村的族长,是孟蝶的母亲,她秘密安排为母亲和兰茵祛除邪秽,可每次是刚刚恢复正常,过一两日,又再次入邪,而每一次入邪,都比上回更加难办。我眼看你母亲怀着你,却被连日关在石牢之中,闭关静坐,祛除相枢邪秽,眼看着消瘦了许多。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唉,这种心情,你还小,怕还不能体会。我当时在一本古书上,见到了谋夺相枢之力的方法,便动了这份心思。将你祖母和母亲身上的相枢之力全数转移到我自己身上……” 萧政谦说着,哽咽了一下:“可是,她们身上的相枢之力一入我身,我便立即化作邪魔。化魔之后,我便不受控制,先杀了兰茵,再杀了母亲……” 话音刚落,萧政谦不能自持,竟就这样哭了出来。 “你恨我,我也不怪你。纵然都是入邪化魔之后的所作所为,可此事,也是禽兽不如,天理难容!” 萧政谦咬牙切齿地咒骂自己。李青桐被说得有些动心了,萧政谦说:“此后数年,我都在化魔与清醒之间挣扎着,直至一年前,我与丹青重逢。我当时还有些神智失常,丹青告诉我,你还活着。我那时便重振了精神,我想,为了你,我也要保持清醒。这个意志越来越强烈,后来,我竟真能让相枢之力与我共存,保持理智了。恰巧,我听说你被黑白郎君绑架至天允山,黑白郎君要求以战赎人。这怕是我们父女唯一一次重逢的机会了,我知道,纪风萍必定会安排围杀,我做好了万全准备之后,才来找你。” 李青桐有些茫然了,他说的是真的吗?但旁人不提这些事也就罢了,苏政绮和晏丹青怎么不说呢?纵使村里众口一词,只是一方之说,那他的话,就可信吗? 萧政谦上前,再度想抱着李青桐,李青桐却运起了鬼降大法。萧政谦叹息:“你还是不相信我?” “你说的一切,我会查证。”李青桐道。 萧政谦说:“青桐,你十五岁之前都不能出村,身为人父,我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看着你长大。幸好你才八岁,这一切都来得及。随我走吧,只怕此次之后,你我父女,再不会有一同生活的机会了。” “若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李青桐说,“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说着,李青桐移开了视线,她看了看黑白郎君,放下了对萧政谦的警惕和戒备。 萧政谦瞧着李青桐,犹豫了一瞬,顿时出手,一招光相指袭向李青桐。萧政谦方才蓄积的真气还没散尽,猝然打在李青桐身上,便是有天蛇换骨功护体,李青桐也受伤不轻,吐出了鲜血,周身几处要穴也顿时被封。李青桐立时回神,正要拉开距离,准备应战,一招大花曼陀罗指已然杀到跟前,连点李青桐周身四处要穴。李青桐顿时被击伤倒地,呕出胃里的淤血,竟是黑的。这一转瞬,李青桐便觉体内血气翻涌,如受烈焰火烧,血脉滚热;又似落入冰窟,浑身寒冻。 萧政谦靠近李青桐,终于将她如愿抱在怀里。 “青桐!” 苏政绮提刀赶来,萧政谦旋即转身而去,苏政绮想要追,见到昏迷的黑白郎君,想起纪风萍的嘱托,只暗自握紧了刀柄,皱眉不语。 完┊结┇文┊章:woo18νip﹝wσo18νip﹞woo18.vip 第十六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天允山外,孟蝶受纪风萍嘱托在此接应。不多时,五名相枢疾驰而来。孟蝶细听脚步声,如暴雨般嗒嗒作响,转眼就从五里开外跑到了叁里之内。萧政谦仍在针对她身法轻功不好的弱点。 士别叁日,当刮目相看。一别叁年多,萧政谦还把孟蝶当小屁孩子瞧。 头一名相枢先到,便是一剑刺来。孟蝶挪步一退,再抽出一把战刀。这一刀快而猛烈,往上一撩。孟蝶力道惊人,立即便将这冲在最先的相枢手臂斩断。 “啊!——” 相枢一声惨叫,还未从疼痛中回神,孟蝶以刀柄痛捶相枢头颅。顿时头壳碎裂,脑浆混着鲜血喷迸。这个一死,剩下四名相枢旋即包围了孟蝶,四柄剑合成一阵,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角度击向孟蝶。孟蝶用刀刃精准的缠住两剑,再往后死死压下,将自身后袭来的两剑一同压住。所谓一力降十会,金刚一系传人出招各个力沉势猛,孟蝶在苗疆这些年又抵力磨炼身法轻功,提升自己的短板,用老招数已经奈何不了她了。 四人见势不好,各自把剑一旋一收,试图脱开。孟蝶力一收,便趁四人收剑要再攻时,袭击了四人中身法最强的那名,一刀自脑门劈下。刀气威猛刚利,将人直接劈成了两半。 “啊!——” 这转眼,又一名相枢死了。剩下叁人立刻退到一边,面面相觑着犹豫起来,不敢再进。这时,孟蝶听到不远处破空而来的衣袂飘飞声,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只见萧政谦腋下夹着昏迷的李青桐正往苗疆方向退去。孟蝶顿感惊诧,正要去追,这剩的叁名相枢突然眼露凶光,不要命的杀向孟蝶。孟蝶翻身跃出战圈,令剩下的叁人大略站在她前头的一条直线内,接着立刻出招,丝毫不再留手,运使起千年功力,出了极招:“霸王刀!” 一刀威猛刀气破空而出,刀气所过,叁名相枢立刻身躯碎裂而亡。孟蝶不做停留,立刻去追萧政谦。 孟蝶追赶的很快。萧政谦有些失算了,孟蝶的成长出乎他的意料。囚魔木传人的轻功素来不行,孟蝶把这个弱点大略弥补上了。太吾村的武学是无法弥补囚魔木的短处的,她是向什么人学习了另一套轻功身法。 萧政谦拿出一把木琴,琴弦一拨,一道琴音倏地传来,噔得一声,无匹音波袭向孟蝶。孟蝶不得旋踵转身,抽刀抵挡。又一名相枢自孟蝶身后缓步走来。萧政谦则踏着树梢,飞纵而去,很快消失在孟蝶的视野中。孟蝶也不急躁,再次应战。 …… 夜幕降临,黑白郎君缓缓转醒。一睁眼,就见着刺眼的篝火,篝火旁坐个女人,身形高挑,肌肉紧实而不瘦弱,身边还放着一柄漆黑如砚石的刀。黑白郎君双眼被火光刺得眯了会,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才看清女子的侧脸。她的面色沉静,眉宇微微皱起,但呼吸十分畅和,畅和得像是融汇进了夜色火光微风之中。黑白郎君立刻坐起,看着女子,说:“高手!” 苏政绮看向黑白郎君,道:“你中了毒,暂时不宜动武。” “你叫什么名字?” 苏政绮眉头更加紧蹙:“苏政绮。” “很好,吾记住你了。出招来!” 黑白郎君说着就要赞掌,体内真气立时淤结凝滞。黑白郎君强引真气,反而使毒性侵蚀得更深了。强悍如黑白郎君,毒气也上涌,顿时吐出一口黑血来。 苏政绮说:“萧政谦的刀上淬了毒,因不是立时发作,你才没察觉。此时毒性正在起作用,若不好好休养,足可要你的命。” 黑白郎君对自己的性命不太关心,反倒高声问苏政绮:“你我何时对决?” 苏政绮说:“下月二十一,你我在此见面。在此之前,先将伤养好。我想打败的是全盛状态的黑白郎君。” “狂言!黑白郎君会击碎你的妄想。”黑白郎君道。 苏政绮没有多言,她拿出一个白瓶,递给黑白郎君:“这是解药,一天一粒,服用叁天,你身上的毒就能全解。” 说完,苏政绮将一只烤好的山鸡递给了黑白郎君。黑白郎君接过,因防备而犹豫了一瞬,旋即无所顾忌,吃相竟颇为文雅。苏政绮见状,打开水袋,喝了口水,随后望向天允山青山居方向。 纪风萍回到青山居时,天已黑了,地上余一滩干透的血迹,但没有尸体碎渣,千雪孤鸣人也不在。她提着叁潭酒,推门进了草屋,神蛊温皇摇着羽扇,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李青桐没事吧?” 纪风萍也不问温皇如何知道这件事。黑白郎君将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只需稍作调查,就很容易猜到纪风萍在做什么。纪风萍反问他:“温皇希望她有事吗?” “自然不希望。这等少年天才,又有你如此关照,假以时日,必是一个好对手。”神蛊温皇说道。 年少的凤蝶端着茶盘出来,给纪风萍上了一盏茶。纪风萍说:“凤蝶都来了。可天色已晚,青山居只有一间客房,便让凤蝶在此小住一晚,明日我亲自将凤蝶送回。至于你,回你的神蛊峰吧。” 神蛊温皇叹息:“利用完就弃如敝履,纪风萍,你的薄情真让温皇伤心啊。” “原来你我有情?”纪风萍问他。 “好歹认识一场,没有知交之情,也有斗嘴的虚谊吧?”神蛊温皇说。 纪风萍笑着摇头,说:“千雪呢,怎么不见他呢?“ 神蛊温皇说:“他的伤势不轻,先回苗疆疗养了。” “那我下回再请他。” 纪风萍抛一坛给神蛊温皇,自己留了一坛,还一坛搁在一旁。再拿叁个酒杯,全部斟满,将其中一杯递给凤蝶。凤蝶说:“主人说我年纪尚小,不能饮酒。“ 纪风萍说:“以你现下年龄,饮一杯,无妨。” 凤蝶看向神蛊温皇,温皇说:“饮下之后,若觉得不舒服,去客房安歇便是。” 凤蝶问:“主人今晚真要自己回神蛊峰?” 温皇说:“吾与纪姑娘相识两年,自问算了解她,她绝不会在深夜赶客。” 纪风萍笑道:“你这样说,我要偏赶呢?” 神蛊温皇叹息:“那温皇也只有客随主便,今夜露宿林间。” 纪风萍说:“唉。看在你有伤的份上,喝完酒后,你多多休息,换我露宿林间,如何?” “这当然好啊,温皇谢姑娘厚爱。”神蛊温皇说道。 温皇真是无耻。纪风萍笑意更深,立刻说:“你瞧,我把我的屋子让给你,我去露宿,你是不是得敬我叁杯,以表谢意?” “说得是。” 温皇拿起酒杯,饮下叁盏。凤蝶见状,也饮下一盏。她到底年幼,又是第一次喝酒,刚喝下去,脸便通红了。温皇说:“凤蝶,下去休息吧。” 凤蝶听出温皇在支开她,当然不会勉强:“是。主人要照顾好自己。” “纪姑娘在此,有她照顾,你尽可放心。”神蛊温皇说。 凤蝶走出屋子,小心地把门合上。凤蝶一不在,纪风萍走到贵妃榻前,捉起温皇的手腕,按着他的脉搏,查勘他的伤势。温皇受了内伤,伤势不重,但需要调养。纪风萍看向神蛊温皇,刚要说话,温皇反握住纪风萍为他把脉的手。纪风萍还在震惊,神蛊温皇的拇指已婆娑着纪风萍的手背。 震惊一闪而逝,纪风萍静定下来,倒也没有抽出被神蛊温皇握住的柔荑。 “你饮醉了。”纪风萍轻声说。 “我的酒量一向很好,我是醉了,但不是饮醉的。”神蛊温皇说。 纪风萍踩上贵妃榻前的踏阶,腰间的玉璜流苏禁步落在温皇大腿边。温皇放开纪风萍的手,指腹轻轻托起玉璜,玉璜中竟有血液流动的温热和血脉跳动微微震颤。神蛊温皇说:“你我第一次见面,这块玉就引吾注意,同它的主人一样特别。” 纪风萍道:“我身边没缺过夸我特别的人,你得说些有新意的。” “是。姑娘貌美无双,智谋无双,温皇虽鲁钝,不敢不诚心拜服。如何?” 话音落,神蛊温皇便下了贵妃榻,至纪风萍身后轻轻拥住了她。 纪风萍轻笑道:“温皇,趁醉轻薄,可不像你。” 神蛊温皇说:“姑娘若恼我轻薄,大可推开,或者出手杀了吾。” “出手,正应你的心意,满足任飘渺的争斗之心。”纪风萍说道。 神蛊温皇将她拥得更紧:“难道姑娘宁愿被温皇非礼,也不愿出手满足温皇的愿望?” “……”纪风萍不禁嫣然一笑,她说,“你弄错了一件事。” 纪风萍一转头,吻上神蛊温皇的下嘴唇。 “是我要你,你才有非礼的机会;若我厌弃你,你的愿望,不仅不能满足,还会立死当场。” 神蛊温皇笑说:“这样的威胁,吾也有很久不曾体会过了。事已至此,温皇只能赌一把……” 温皇将手伸入纪风萍的衣襟。 “赌姑娘暂时不厌弃吾了……” 神蛊温皇解开纪风萍的衣襟,将她的薄衫脱下,殷红的肚兜衬得她的肌肤如雪般光润。温皇从她光润的脖子,亲吻至玲珑的肘弯。纪风萍也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不像掠夺、不像入侵,温皇于此事上,竟意外的温柔。当白净的尘柄冲破桎梏,冲杀入幽深的洞穴时,纪风萍虽觉得疼痛,但习武之人,比这更重的伤痛也受过不少,并不觉得有多么难捱。只想着,这便是女人被男人占有的感觉。只是一根尘柄罢了,竟让无数男女失却理智。她想起苏政绮和她聊这回事,那时还以为是桩款款销魂之事,原来,一点意思都没有。是不是苏政绮深爱孟柯,所以愿意陪着他做这等事,便连自己都骗了?还是纪风萍对神蛊温皇根本没有感情,不过因他资质万中无一,以为自己对他有感情罢了。 这桩事很快就结束了,纪风萍伏在神蛊温皇怀里,温皇将她束缚得很紧。她看向温皇,展颜一笑,与温皇亲吻,一边唇齿勾缠,一边想着,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柔情蜜意,没意思透了。 …… 第二日鸡鸣时分,纪风萍早早起床,穿好衣服,整理妆发。温皇还穿着薄衫,赤着胸膛,斜躺在床上。纪风萍整理完之后,把温皇推醒了:“快起来,至少收拾出个样子。你这副模样,叫凤蝶看到可不好。” 温皇说:“你若怕她看到,不如代替她,伺候我更衣。” 纪风萍也拿温皇的懒没有办法,把神蛊温皇的衣衫搁在床边,再抓着他的手把他拖起来。温皇终于从躺在床上改为坐在床上。纪风萍给他脱下薄衫,穿上白衫。这一拖一穿间,纪风萍不意见到神蛊温皇双腿间的物件,下意识移开眼去。温皇察觉她的反应,便捉住她的下巴,轻轻吻她。纪风萍不禁笑了,似是羞赧模样。纪风萍本是极清婉美丽的佳人,此时目光一躲,这双桃花眼便柔美得似春雪消融后,流淌出的一泓清溪。温皇见此,又生爱意,将纪风萍抱在怀里。纪风萍赶忙阻止他:“这是白天。等下凤蝶还得过来。” 神蛊温皇说:“凤蝶一向聪颖体贴,我们不出去,她绝不会进来的。” 温皇说着,捧住纪风萍的脸蛋,正要抱着她重新躺下,只听外头传来声音: “心机温仔!你还在这儿?没回神蛊峰吗?” 纪风萍立刻推开了神蛊温皇,飞速坐到了妆台前。千雪孤鸣把门蹬开,大咧咧走进来,却见神蛊温皇衣衫不整,纪风萍坐妆台前梳头理发。 “……” 千雪孤鸣登时臊了脸,什么也没说,没事人一样,转身一步走出去,再把门关上了。 纪风萍拿起酒,起身出门,千雪孤鸣正在外面挠头。纪风萍见状,喊了声:“狼主。” 千雪孤鸣一回头,纪风萍便把酒抛给他:“请你的酒,多谢你相帮。” 千雪孤鸣说:“我为你们拼命,一坛酒就打发我了?” “哈。”纪风萍不禁笑了,“那我为你说门亲事报答你,如何?” “免!免免免!我一个人逍遥自在,过得很好,就不用老婆了。”千雪孤鸣赶忙说。 “那真是可惜,我真心希望有一天,能够喝你的喜酒。” 千雪孤鸣说:“讲到喜酒,你和温仔什么时候请我们饮呐?” 纪风萍也愣了愣,只说:“这要和他商量后,再做定论。” “商量什么?你直接决定就好,要是温仔敢不答应,我第一个不放过他。”千雪孤鸣说。 第十七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乙女向,ooc,不喜慎入 主角设定来自游戏《太吾绘卷》,有魔改。 ------------ 苗疆下雨了。 风逍遥站在营帐门口,望向远方一阵,又回到营帐里坐了下来。坐了没多时,他又站到营帐门口,接着来回踱步。 铁骕求衣冒着雨,提着酒走入营帐,风逍遥立刻喊:“老大仔!你怎样来了?” 风逍遥看向铁骕求衣手中的酒,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大仔额外送我风月无边饮。” 铁骕求衣说:“身为铁军卫的兵长,行为失序、模样焦急,会影响军心。“ 风逍遥说:“老大仔,你是不是想太多?我来回散步而已,这都会影响军心?” 铁骕求衣将风月无边抛给风逍遥,风逍遥立刻接下。铁骕求衣说:“孟蝶回到苗疆后,往孤血斗场去了。” “啥?她去那儿做啥?那儿有什么好耍的吗?” 铁骕求衣说:“据白日无迹说,孟蝶应当是在追踪一个人,此人武功高强。几班暗哨试图接近查探,皆被格杀。白日无迹为避免人员无故折损,暂且只追踪孟蝶。到孤血斗场之后,孟蝶便失了踪迹。” “她怎会失踪?这不应该啊。以她的本事,一般人奈何不了她。” “这意味着,对方不是一般人。”铁骕求衣说,“允你半月,处理私事。半月之后,必须回营报道。” “要是我回不来呢?”风逍遥问。 “我会处理。”铁骕求衣说。 …… 孟蝶追踪了萧政谦整整叁日。 萧政谦确实狡猾,好几次,他险险甩掉了孟蝶。可孟蝶离村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最终还是追着他的尾巴,一路跟到了孤血斗场。 孤血斗场里的相枢极多,可孟蝶没怎么处理过。这里的相枢产生得很快,死得也很快。在这种将人视作野兽以供贵族取乐的角斗场中,产生相枢,才是正常的事情。要根除此地相枢,唯一的办法,就是废除这种灭绝人性的残忍制度。但孟蝶既不是纪风萍,也不是救世主,没兴趣管那么宽。只要此地相枢数量能够得到控制,孟蝶就只瞧着了。 萧政谦遁入孤血斗场之后,孟蝶便不再追。他能操纵相枢,孟蝶贸然深入孤血斗场,实为不智。而且在进行下一步之前,她还得把身后的尾巴甩掉。 风逍遥很关心她,但孟蝶现在不需要他的关心。 甩开铁军卫的人没有费什么气力,孟蝶躲到罗什村的一处豪宅里。她潜入主人家的书房,随手拿起一张熟宣,蘸了墨写了消息,折成纸鹤状,随后运起术法:“点叁清·开天光·纸鹤起舞·遨游八方。” 泛黄的纸鹤自窗棂飞出,驶向天边,飞出叁里地左右,被风逍遥瞧见了。 “这是道域的术法,中原还有其他道域之人吗?” 孟蝶的姐姐来自道域,在四宗之内地位不低,这有可能是孟蝶发出的。风逍遥纵身一跃,截下纸鹤,拆开一看,只见上头写:孤血斗场东南方向一里外的罗什村村长宅屋,持纸鹤靠近即见。 字迹也是孟蝶的,看来无误了。风逍遥前往罗什村,询问路人之后得知了村长家的位置,便到了正门外。孟蝶感受到纸鹤靠近,从后门偷溜出来,往正门走去。她远远见门口空无一人,以为苏政绮或纪风萍在被墙遮掩的视线死角,想也不想,从墙角后走出来。风逍遥正躲在墙角边凝神屏息,孟蝶一露面,风逍遥飞速抓住她的手,运起轻功,将她拽到一棵有叁人怀抱粗的大槐树后头。孟蝶这些年努力克服身法差的弱点,勉强算是勤能补拙,但比起以身法灵动取胜的风逍遥还是差出太远。等她踢出一脚去踹风逍遥时,风逍遥已经把她拽到大槐树下,并躲到她身后去了。 “风逍遥!”孟蝶恼怒地喊。 “安怎?讲了要你等我,一个人偷偷跑了,好不容易抓到你的线索,还把铁军卫的兄弟们甩开。现在该生气的人都是我吧?”风逍遥歪头说。 “要你多管闲事!”孟蝶一甩手,挣开风逍遥,抱着胸扭头一哼,说,“臭流氓,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唉,孩子大了,到了叛逆期,老是不听话。我十七岁的时候也没你这样难搞。”风逍遥说,“好了,现在乖乖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孤血斗场?” “关你什么事?” “与你有关,就关我的事。” 孟蝶叉着腰说:“你管好你自己吧!这么大把年纪还没老婆,连青楼都没去过,先操心你自己再来叨叨吧!” 风逍遥问:“这种话,不是女孩家该讲的,你是不是教了什么坏朋友?你要是谈了男朋友,为什么不跟我讲?莫非你自己都觉得提不出来见人吗?” 孟蝶闻言,狠狠翻了个白眼。 “是,我是谈了男朋友。”孟蝶说,“而且对方你认识。” 风逍遥说:“是谁?等一下,我猜猜看。是不是藏镜人麾下那个赫蒙少使?” “别猜了。我告诉你是谁。”孟蝶说。 “是谁?” 孟蝶说:“是你啊!我要跟我姨妈舅妈妹妹们见面,你可不就是那个提不出来见人的坏男朋友吗?” 风逍遥急忙辩解:“喂,麦污蔑我的清白,我从来没对未成年少女做过任何禽兽之举!” 孟蝶轻哼一声:“谁知道呢?” 说完,孟蝶扭头便走,风逍遥立刻拦住她:“你要去哪里?” “带你见家长,你敢来吗?”孟蝶说。 “这……” 风逍遥还真犹豫了,万一真是见孟蝶的长辈呢?孟蝶的确不小了,她家里长辈误会了怎么办?风逍遥一转念,只觉自己想太多了。孟蝶十叁岁离家,在外四年,她的长辈必然知道她在风逍遥这里的。于情于理,他该去打个招呼。 “去,当然要去,有什么不敢的?” 孟蝶瞅着风逍遥,没真想带他去,她翻了个白眼,道:“你想得美!我姨妈和舅妈美若天仙,你这个臭男人要冒犯了她们可怎么办?” 风逍遥说:“天仙我见多了。你的姨妈和舅妈至少比我老,我还没那么饥渴。是不是你怕了,不敢带我去?” 孟蝶寻思着,风逍遥亲自来抓她,她怕是跑不掉了,除非她把风逍遥打成重伤。可也没那么容易。要纯论武功,孟蝶强于风逍遥,可风逍遥的武学正好在孟蝶的弱点上,他俩要干起来,谁输谁赢真不一定。 没必要,没这必要。不如将他带去,让苏政绮或纪风萍打发了他。 “谁说我怕了?你要来就来,就怕你不敢来。” 孟蝶轻哼一声,又以术法发出一枚纸鹤,向纪风萍和苏政绮发出了讯息。 孟蝶带着风逍遥走到罗什村村口,二人坐在官道边的一间茶寮等待。风逍遥沽了些酒,孟蝶也闹着要喝,风逍遥当然不让,只叫她喝茶。一盏茶的时间,苏政绮便到了。她快步向孟蝶走来,发觉风逍遥在她身边。风逍遥一见苏政绮,立刻收起酒壶。孟蝶朝苏政绮挥手:“姐姐!” 孟蝶比苏政绮、纪风萍小个九、十岁,只因差着辈分,规仪上得喊两人做姨妈。可孟蝶一贯不守规仪,于是私下里,她不高兴就喊姨妈舅妈,高兴就喊姐姐。当然,似眼下这般做错了事心虚的时候,也是叫姐姐的。 风逍遥连忙站起来。从样貌上看,苏政绮也就比风逍遥大个几岁。但她挽得是妇人发髻,看来已成亲了。可惜,太可惜了。 风逍遥对苏政绮说:“这位大美人……” 孟蝶警觉地看向风逍遥。 “……我叫风逍遥,你就是孟蝶的……” 风逍遥话还没说完,孟蝶往他脚上狠狠一跺。 “呃唔……” 风逍遥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苏政绮见状,立刻说:“孟蝶,不得无礼。” 孟蝶这才松了脚。 “你就是风中捉刀?”苏政绮说。 风逍遥一怔,他告诉过孟蝶,他在道域叫风中捉刀吗?莫非此人便是孟蝶所说的、来自道域的姐姐?不对,道域有这种用刀的高手,神啸刀宗没理由不知道她。 “四年来,多谢你照顾孟蝶,妾身在此谢过。”苏政绮说。 苏政绮虽是音声柔美,样貌上美艳柔情之态多于英气,但她的声音干脆利落,加上她锐利的眼神、沉静的气态与背后同样沉静朴素的黑色战刀,“妾身”之称实在与她格格不入。 风逍遥说:“夫人客套了,孟蝶伶俐可爱,也照顾我不少。” 孟蝶不禁翻了个白眼。苏政绮瞟向孟蝶,孟蝶赶紧把白眼收起来。苏政绮和风逍遥一同坐下,孟蝶忙不迭地为苏政绮倒了碗茶。 “姐……” 孟蝶的声音很虚了。 风逍遥见孟蝶这个样子,立刻问:“尚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外子姓孟。” “孟夫人,敢问是出了什么事情,突然要见孟蝶?”风逍遥说。 “实不相瞒,孟蝶的杀母仇人遁入了孤血斗场之中,我与孟蝶乃为寻仇而来。”苏政绮说。 “原来如此。”风逍遥说,“有什么事情是我帮得上忙的?” 苏政绮说:“感谢兵长好意。可风逍遥不是风中捉刀,而是苗疆铁军卫的兵长。孤血斗场背后势力纵横纷杂,铁军卫军长必定不愿你此时牵扯进去。” 风逍遥重新打量起苏政绮。对面坐的这个装扮朴素的女人对他很了解,对苗疆也很了解。风逍遥就是风中捉刀这件事,整个苗疆也仅有铁骕求衣和白日无迹知道,他确信自己不曾告诉过孟蝶。这位与他素未谋面的孟夫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果然啊,美人只能远观欣赏,不能接触了解,越了解,越恐怖。 “孟夫人,我不清楚你听说了什么样的情报,但你毕竟不是苗疆的人,孤血斗场的相干事宜,一定是身为铁军卫兵长的我更加了解。你放心。我会帮你,但绝不会将自己和老大仔牵扯进去。” 风逍遥现在不担心孟蝶了。孟蝶个性叛逆,风逍遥想过很多办法让她听话,他慢慢发现,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动手。可随着孟蝶慢慢长大,有时候风逍遥也搞不定她。眼前这位孟夫人也就比孟蝶大个八岁九岁的样子,孟蝶却怕她。这只能说明,孟夫人的实力很强,她面对孟蝶时,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孟蝶会收敛起平素的任性模样,乖乖听话。 苏政绮听了,看向孟蝶,问:“你的意思呢?” 孟蝶说:“姐,不要!风逍遥太碍事了。” 风逍遥若在太吾村事务中牵扯得过深,知道了太多,将所得情报告知了铁骕求衣和白日无迹。且不说可能带来的麻烦,在麻烦到来之前,风逍遥很可能性命不保。 风逍遥说:“喂,我是在帮你诶,你不说谢便算了,还讲我碍事?” 孟蝶瞪他一眼,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闭嘴!我是为你好,你这回一定要听我的。” 苏政绮淡淡地说:“我予兵长一点时间,自行决定。只是兵长,此事莫再告知第二个人,尤其是你的上司战友,否则,便是辜负孟蝶的一番心意。” 风逍遥也不是听话的人,越是神神秘秘,他越要掺和进去。风逍遥说:“不用时间了,我会保密。孟蝶还小,需要人保护照顾。” “风逍遥!谁要你保护啊?”孟蝶一跺脚,气呼呼地说。 “要来便来吧。”苏政绮扫了风逍遥一眼,接着说,“你这种性格,保护不了孟蝶。” 第十八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乙女向,ooc,不喜慎入 主角设定来自游戏《太吾绘卷》,有魔改。 ------------ 苏政绮详细听孟蝶说了萧政谦逃进孤血斗场的情况。孟蝶叙述完,对苏政绮说:“目下,我们只能守住孤血斗场的出入口,看萧政谦什么时候出来。” “不妥,敌众我寡。萧政谦只需以逸待劳、拖延数日,待你疲乏之际,突然杀出。届时不仅救不下青桐,你也性命难保。”苏政绮淡淡否决。 孟蝶嘟起嘴来,不言语了。 风逍遥说:“不如让我去。我是铁军卫兵长,我讲是捉拿细作,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而不引起怀疑。” 苏政绮说:“以你个性,不像会来孤血斗场之人,突然来此,会惊动孤血斗场的老板。谁也难以保证萧政谦和孤血斗场会不会有什么交易。” 风逍遥说:“那该如何是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政绮说。 孟蝶一惊,立刻说:“不行!孤血斗场中的相枢甚多,萧政谦也在里面,太危险了!” 苏政绮说:“孟蝶,我要你将我作为奴隶,卖入孤血斗场。” 风逍遥说:“这回我赞同孟蝶。孟夫人,我不清楚你的实力,但将你当做奴隶卖入孤血斗场确实太危险了。你可能不知道孤血斗场的情况。孤血斗场是一个以奴隶自相残杀取乐的所在,像你这样的美人,进入之后,一定会被他人觊觎,后果难以设想。” 苏政绮说:“天下能胜我者或有四五,能杀我者仅只一人。” “……” 风逍遥无语了,他也分不清,苏政绮是夸口还是真有自信。 孟蝶立刻明了其意,问:“舅妈,你已修成混元功体?” 苏政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风逍遥很好奇,却没有深问。他与苏政绮第一次见面,不好询问人家的功体。 孟蝶说:“好,我同意。但我和风逍遥也要进入孤血斗场。” “也好。”苏政绮说,“兵长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孟蝶,你同兵长进入孤血斗场时,需听从他的意见,不得擅作主张。” “啊?”孟蝶惊诧道。 苏政绮说:“若否,你还是随兵长回去,乖乖待着。” 风逍遥立刻跟着说:“啊对,小孩家要好好听话,乖乖跟着逍遥哥哥,麦让舅妈操心。” 孟蝶狠狠剜了风逍遥一眼。 苏政绮说:“那你和孟蝶便如你先前所言,以捉拿细作的名义进入孤血斗场吧。” …… 神蛊峰 “温仔,你和纪风萍谈到哪一步了?” 神蛊温皇卸了平素戴的文士帽,斜躺在贵妃榻上,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千雪孤鸣倒是着急打听。 “这嘛……”神蛊温皇说,“离生死相许还有十万八千里吧。” “我不是问这个,你们两个要是生死相许,一想到这个画面我都要作呕了。”千雪孤鸣说,“我是问,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神蛊温皇说:“这种问题,该问女方吧。” “当然是问你啊!纪风萍到底是姑娘家,她怎好意思跟你主动提成亲?”千雪孤鸣说。 神蛊温皇说:“那你真是看错她了。” 其实,神蛊温皇在青山居时是没有那个想法的,但纪风萍这般主动,他自然来者不拒了。 这时,纪风萍也来到神蛊峰。神蛊温皇在神蛊峰外布下阵法,知道纪风萍本人来了,也从榻上坐了起来。他戴上了文士帽,摇着羽扇对千雪孤鸣说:“她人来了,不如你亲自问她。” 千雪孤鸣一转身,纪风萍便到了。凤蝶立刻为纪风萍斟茶。千雪孤鸣急忙问:“纪风萍,你跟温仔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纪风萍竟羞涩低眉,莞尔笑说:“这事儿暂先不急,反正早晚的事。” 千雪孤鸣听纪风萍这样一说,可放心下来。神蛊温皇倒是听出,纪风萍根本没正面回答,也不禁思忖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纪风萍问神蛊温皇:“你的生辰八字是何时?” 神蛊温皇说:“我以为江湖儿女,不需要讲究俗仪。” 千雪孤鸣说:“喂!你到底还想不想娶老婆,这种事情按理是你操办的,现在人家姑娘主动问,你还挑叁拣四。” 神蛊温皇叹息一声:“吾突然不想娶了,真是麻烦啊。” “臭温仔,你再讲一遍!”千雪孤鸣已经要握刀了。 纪风萍赶忙阻止,说:“罢了,我今日来,其实是找狼主的。” 千雪孤鸣说:“何事?你讲就是。” 纪风萍说:“我要去孤血斗场,但我不是苗疆人,不好入内。还请狼主带我进去。” 千雪孤鸣问:“你去那儿要做什么?” 纪风萍说:“我的杀母仇人现下藏在孤血斗场,我要找他报仇。” 神蛊温皇一听,深感不对劲。纪风萍不像执着仇恨的人。 女报母仇,天经地义,千雪孤鸣没有丝毫怀疑。他道:“是这样。这种事算我一份!温仔,你也一起来。” “这倒不用,就为这点小事,让他出门,可太委屈他了。”纪风萍说。 神蛊温皇道:“我从这句话中,闻到了算计的气味。” 纪风萍道:“我可没有算计你,我是真心想让你留下。” “唉!”神蛊温皇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温皇一向以诚待人,但姑娘总以虚情矫饰回报于我。” “人以诚待我,我自以诚待人。我俩到这个份上,你还叫姑娘,如何算得上以诚待人?又怎能怪我不以诚待你?” 纪风萍这般说,千雪孤鸣只觉自己不该待在这儿,立刻拉着凤蝶,对二人说:“我跟凤蝶出去散散步,等你们商量好了,再喊我一起。” 待两人走了,神蛊温皇走到纪风萍身边。纪风萍背过身去。神蛊温皇躬身作揖,问:“那还请指教,我该如何称呼?“ 纪风萍一轻笑:“你聪明绝顶,还向我请教?我也不知,你该如何称呼我。” 神蛊温皇问:“唤你风萍,如何?” “闺阁好友才如此称呼。”纪风萍说。 “那萍娘吗?”神蛊温皇再问。 “家里姐姐,有时会这么叫。”纪风萍说。 神蛊温皇说:“那我只好道一声‘娘子’了,总没别人这样称呼你吧?” 纪风萍却不满意:“矫情。” “果真是女人心海底针,一点嘛都猜不透啊。”神蛊温皇说,“还是俗套一点,直接喊萍儿好了,这下总没人这样喊你了吧。“ 纪风萍先是叹了口气,却又笑了。“罢了,狼主还在外头等,暂且先放过你。” “还不能罢。”神蛊温皇到纪风萍跟前,问她,“我唤你萍儿,你叫我什么呢?” “温皇。”纪风萍答。 神蛊温皇说:“这不公平。” 纪风萍昂首看他说:“你可知叁从四德?” 温皇当然知道,但纪风萍要说的,必不是温皇认知中的叁从四德。神蛊温皇且先说:“是从父、从夫、从子,以及女人的德言容功。” “错了。”纪风萍说。 “还请萍儿指教。” “妻子出门要跟从;妻子的话要服从;妻子就算讲错了,也得听从。” 神蛊温皇道:“那四德呢?” “媳妇儿化妆要等得;媳妇儿花钱要舍得;媳妇儿生气要忍得;媳妇儿的话要记得。” 神蛊温皇说:“我想悔婚了。” 纪风萍说:“那可太好了。“ 纪风萍这话是真心的。她故意刁难神蛊温皇,若神蛊温皇能因此知难而退,可再好不过了。 神蛊温皇说:“温皇岂是负心人?只恨先前一时冲动,如今脱身已晚。” 纪风萍安慰道:“温皇此言差矣,《诗》曰:‘士之耽兮,尤可说也。’” “比起这句,我更噶意下一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可惜,萍儿非凡女,有非凡能,此句于你不适用。否则,看你被为夫桎梏、不可解脱的模样,倒是令人愉悦啊。” 神蛊温皇面带愉悦。他愉悦了,纪风萍可就不愉悦了。 “你慢慢愉悦,我先走了。” 纪风萍把鬓边的发丝理到耳后,便要去找千雪孤鸣。神蛊温皇也跟随着一起。纪风萍见他也跟着,不由微笑,便连那秋水剪过的眼眸,都露出狡黠的笑意。 “唉,又被你算计了。”神蛊温皇说,“罢了,被萍儿算计,为夫甘之如饴。” 纪风萍说他:“幼稚。” 神蛊温皇说:“这份幼稚,你不噶意吗?” 纪风萍灿然微笑,她也不答,只说:“走吧。” 千雪孤鸣和凤蝶早已在外等候多时,他对两人说:“终于出来了。” 神蛊温皇说:“凤蝶,顾守好神蛊峰。” 凤蝶颔首:“是,主人。” 叁人到达孤血斗场,孤血斗场的主人听说千雪孤鸣亲自前来,赶忙来见他:“千雪王爷大驾莅临,不知有何吩咐?” 千雪孤鸣说:“我带我的朋友过来看看,没别的事情。老板,你随意吧。” “是。” 孤血斗场老板暗自腹诽,铁军卫风逍遥来了,千雪孤鸣也来了,他们真是来抓细作的? 既是角斗场,必然有赌局。纪风萍走到赌场,见赌场一片人声鼎沸,庄家喊道:“下一场来个新人,还是个风情万种的绝色妇人,叫孟二娘。诸位若对她有兴趣,可以候场区看看。” 孟二娘?孟柯行二,还说是个绝色妇人,指的是苏政绮无误了。 “什么孟二娘啊?看起来这么弱,一点嘛武功内力都没,买回去做小老婆倒是正好。” 纪风萍看场中只有寥寥数人买苏政绮,赔率已达1:14,当即拿出五千两银票,买苏政绮赢。 神蛊温皇问:“这个孟二娘,是你认识的人?” “不认识。” 神蛊温皇说:“那你为何买她赢?” “这不很显然吗?以小博大,万一她赢了,五千两银票,立刻就变成七万两,这不很划算?” 神蛊温皇说:“万一她输了呢?” 纪风萍说:“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她会赢的。” 神蛊温皇玩味说:“看来这不止是一名高手,还是一名绝顶高手。那我,一万两,换十四万两。” 神蛊温皇也买了苏政绮。赔率变成1:13。 “你真多事。”纪风萍说。 神蛊温皇说:“钱财总要多思。不然萍儿花钱,为夫怕没舍得的底气。” 两人去到看台上与千雪孤鸣会合,千雪孤鸣抬头看对面,纳罕道:“真是奇了。铁军卫的风逍遥怎也来了?” 纪风萍向千雪孤鸣所看的方向瞟了一眼,孟蝶也在。纪风萍不禁微笑,神色怡然。 苏政绮上台了。她第一轮的对手是个身高六尺,虎背熊腰的勇壮之士。这人神色疯狂,已是相枢化魔之态。角斗场中的大多数男人都盯着苏政绮。大抵女人与暴力混合在一起,便无比吸睛。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在幻想苏政绮被这壮汉撕碎血肉的模样了。 “噔!” 一鸣锣,壮汉便向苏政绮冲杀而来。苏政绮甚至没有拔刀,在躲过壮汉的攻势后,伸手扼住了壮汉的脖颈,手上一掐,捏碎壮汉的颈骨。 一时间,在场众人寂静无声。苏政绮竟一招就杀了壮汉。 待众人回过神来,周遭已然人声鼎沸。 千雪孤鸣说:“温仔,你看见了吗?这一招真是俊啊!” 神蛊温皇问纪风萍:“这是你的同伴吗?” 纪风萍说:“不是。” “这一招准而狠,毫不拖泥带水,可入当世绝顶高手之列。你讲这种人会被卖入孤血斗场做奴隶,实在解释不通。”神蛊温皇说。 纪风萍道:“从方才这一招而言,你可能看出她的来历?” 神蛊温皇说:“从未听说有类似之人。” 纪风萍心中暗道,今日之后,会变得不同。风清月白苏政绮之名,将闻达于天下。 第十九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乙女向,ooc,不喜慎入 主角设定来自游戏《太吾绘卷》,有魔改。 ------------ 萧政谦背着李青桐进了一处牢房,将李青桐放在稻草垛上。一名倾城国色的白裳女子款款走来。天下美人极多,可晏丹青当称天下第一。她的美不仅仅是样貌赋予的,晏丹青的美是一种天赋,一种能够世代相传的天赋特质。每一名太吾传人都有各自对应的遗传特质,譬如晏丹青,她的遗传特质便是”倾国绝世“,这种特质将焚神炼一脉的美貌代代相传。这名白裳女子也有同样的特质。 萧政谦对她和煦说:“晏华,去准备血池。” 晏华颔首,刚要退出牢房,李青桐便睁开了眼。晏华回头看她,她也看到了晏华。李青桐认得这样的美貌,这是和晏丹青同样的天赋美貌。 “……你是谁?” 晏华莞尔一笑,美目中绽出疯狂地凶厉红光。 这个女人已经相枢化魔了。相枢化魔之时,最初是面露凶光,陷入悲愤疯狂之中,可时日一久,待能适应相枢之力时,就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除了身上的相枢魔气,和已经堕入深渊、再难挽回的灵魂。 萧政谦笑说:“叫姨娘抱抱你,好不好?” “姨娘?”李青桐感到奇怪。 萧政谦解释:“她是晏丹青的表姐,从前是你的姨妈,现在是你的继母,喊她做娘,怕你不肯。叫声姨娘,总还能接受吧?” 李青桐气愤得脸角发抖,她噗地吐出一口黑血,死死瞪着萧政谦。 “闭嘴……” 萧政谦睨视着她微笑:“先不说这些,等你浸过血池,接受秘浴之后,就没这么反感我了。” 李青桐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政谦。接受血池秘浴之后,李青桐会立刻相枢入邪,过段时日,便会化魔。萧政谦真要这么对他的亲生女儿? 李青桐的紧抿着小嘴,还没长成型的眉毛纠葛到一起,她快哭了,眼泪已在滴溜溜的小眼睛里打转,但她死死忍着,对萧政谦用尽力气咆哮。 “你不是我爹!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啊!” 李青桐哭了出来。萧政谦见了,面色淡漠,并无动容,转身就走了,走之前关上了牢房,防止李青桐逃跑。 李青桐蜷缩到了墙角,抱着小腿,把小脑袋埋进了膝盖,不停地哭。一边哭,还不停咳着毒血。 …… 第一场比武胜利之后,纪风萍拿着赌票将她和神蛊温皇赢到的银子兑了回来。经第一场比武之后,苗疆贵族大多看出苏政绮身手不俗,苏政绮的赔率小得可怜,再买她也没意思了。纪风萍就和神蛊温皇、千雪孤鸣瞧着苏政绮战胜一个又一个对手。所有与苏政绮对战的人,都是被苏政绮一招战胜的。 纪风萍观察赌场赔率,赔率已到14:1,绝大多数人都买苏政绮赢。 纪风萍暗想,这庄家还挺沉得住气的。 再过一个时辰,赔率到达20:1。中场休息时分,是允贵族看客们出恭解手的时间,苏政绮也歇了两刻钟。 纪风萍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神蛊温皇说:“你在等什么?” 纪风萍说:“等愿者上钩。” 神蛊温皇说:“钩饵不会太直吗?” 纪风萍还没答,千雪孤鸣说:“温仔,纪仔。我能去把那些盯梢的人做掉吗?被他们这样窥伺真是不爽诶!” 纪风萍道:“狼主,再忍耐片刻。时机快到了。” 另一边看台上,孟蝶见苏政绮下去歇着了,立刻要去找她。风逍遥抓住了她的手,问:“你要去哪里?” 孟蝶说:“去找我舅妈。” 风逍遥悄声道:“你没发现,我们被包围了吗?” 孟蝶看向四周,除却相枢化魔之人,还有正常人盯着她和风逍遥。她一看向他们,这些盯梢的人就把眼睛挪开。 “这……” 孟蝶没见过这种场面,孤血斗场的地形她也不熟悉,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逍遥说:“待在我身边,随机应变。” 孟蝶安心下来,先往风逍遥身后一躲,可又怕风逍遥觉得她胆小懦弱?随即一转身,靠在风逍遥背上。风逍遥闻到一股幽香,仿如蝴蝶扇出了花粉味的香风。风逍遥颇为无奈,对孟蝶说:“你敏感过头了,装作若无其事就好。” “可他们要偷袭怎么办?”孟蝶嘟囔道。 风逍遥扶额,对孟蝶解释:“他们是要牵制我们,不然早就动手了。你乖乖跟在我身边,麦给你厝长辈添乱才是正经。” …… 苏政绮下场,到了奴隶候场的休息室休息。孤血斗场这一干奴隶见她来了,纷纷避让,竟让出一条道。道路浸透,一名白发长须的年长老人坐在茶桌前。他拿起青釉的茶盏,缓缓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对面去。苏政绮闻到茶香,认出是苗疆名茶普洱,还是陈年的。苏政绮走到桌前,也不待主人出声,径直坐在他对面。 老人说:“吾并没请你坐。” 苏政绮问:“你是此间主人?” 老人摇摇头:“非也。” 苏政绮再问:“这桌子是你的?” 老人摇头:“也不是我的。” 苏政绮说:“那无需你请,我自坐得。” “哈!”老人拈须一笑,“你确实有资格坐。” 苏政绮沉默下来。老人问:“既坐下,何不饮茶?” “茶是你的。”苏政绮道。 老人说:“茶乃此间主人所请,不是我的。” 苏政绮问:“此间主人是谁?” 老人道:“孤血斗场的大掌柜。” “他没有掌管孤血斗场的能力。”苏政绮道。 “自然。独木难成林,若有其他人帮他出谋划策、掌理调度,无能也变得有能了。”老人拈须道。 “而你,就是这个帮助他的人。”苏政绮扫向周遭的奴隶,这些奴隶中,既有普通人,也有相枢入邪之人,有相当一部分已然相枢化魔了。这个老人在这么多奴隶面前同苏政绮谈论这些,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奴隶,都是你的人?” 老人颔首:“姑娘聪慧过人。” 苏政绮问:“你叫什么?” 老人颔首:“老夫非然踏古忘今焉。” 苏政绮说:“你找我,是想让我成为你的人?” “错了。少年高手,前途无量,总是令人欣喜。老朽是希望能帮助姑娘。”忘金焉说。 苏政绮疑问:“帮助我?” “少年人初出江湖,皆有立下功业的雄心壮志,不知姑娘来到孤血斗场,是为扬名,还是证明自己?” 听到“证明自己”四字,苏政绮只觉太过陌生了,这是十二叁岁的自己才有的想法。但忘金焉如此说辞并非无因,苏政绮今年二十四岁,仍是意气风发、闯荡江湖的时候。 “此二者,皆非所求。”苏政绮说,“我今日是来杀人的。” “杀谁?为何而杀?” “杀谁不一定。”苏政绮说,“或许,我要杀的是你。” “嗯?”这回换忘今焉疑惑了。 “孤血斗场以伤天害命之举供人玩闹取乐,此间主人,必是大奸大恶之人。我不杀孤血斗场大掌柜,是因他并非此地始作俑者。” 苏政绮看着忘今焉,她举身并无杀意,却令人胆寒。 “既然你主动来寻我,那你的命,就留下吧。”苏政绮说。 “哈!狂言。”忘今焉说,“你确实天资卓越,少年成才。但凭你,杀得了老夫吗?” 苏政绮没有回复,回复这句话没有意义。她只说:“我叫风清月白苏政绮。如你这等魑魅魍魉,下辈子,记得离我远点。” 忘今焉立刻后退,他推开椅子要站起,双腿还未离开椅子时,苏政绮的刀已到他肩头。忘今焉双目圆瞪,瞳孔收缩。快,太快了。忘今焉也是当世高手,可苏政绮的刀,快得他不及反应。 这时,一柄钢针击在刀刃上,苏政绮一刀受阻,忘今焉趁机连连退却,远远躲开。苏政绮头也不回,说:“你来了。” “小妹,许久不见,听说你成亲了,下次叫我见见我的乖侄女们。”萧政谦说。 苏政绮这才回头,看着萧政谦:“你如何得知我生的是女儿?” 萧政谦说:“我们那倾国倾城的好妹妹告诉我的。” “扯谎。”苏政绮说。 忘今焉从死亡的恐惧中回神,他问:“萧政谦,这是你的小妹?” “是。”萧政谦对忘今焉说,“前辈先离开吧,还有其他地方需要前辈主持大局,这里就交给我了。” “好。” 忘今焉离开后,苏政绮说:“你手上就剩这么几颗蒜,看来你从村里带走的筹码,被颜妍打掉不少。” “筹码少了,总能再赚回来。幸好我的命还在,女儿也回来了。”萧政谦说,“我真希望你也回到我身边,你要愿意,带上孟柯和你叁个女儿。咱们一家同心协力,掌控九界,指日可待。” 苏政绮说:“我早知你贪,不想如此之贪。” “贪嗔痴欲爱恶憎,人有弱点,才能被算计。今日你我相见,不也是风萍以我的女儿为诱饵,引蛇出洞。我若不贪,你我兄妹,如何重逢?” 苏政绮问:“青桐人呢?” “杀人去了。”萧政谦说。 “杀谁?”苏政绮问。 “你的小侄女。”萧政谦道。 苏政绮皱眉:“你做梦。” 萧政谦说:“你来找我,晏华就只能去牵制纪风萍。可你竟还带了孟蝶来。我不得已,只能让爱女相枢化魔,好对付她了。” 第二十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局 乙女向,ooc,不喜慎入 主角设定来自游戏《太吾绘卷》,有魔改。 ------------ 风逍遥警惕地打量周遭,一名七八岁大的小女孩,身后背着木剑木刀,走入了观众席中,向风逍遥和孟蝶走来。 “!” 孟蝶惊诧地起身,风逍遥感受到莫名的杀意,不禁防备。 李青桐看了孟蝶一眼,目中绽露凶光。孟蝶不禁喃喃:“青桐……” 这是孟蝶熟悉的人,叫做青桐。风逍遥打量李青桐,这小女孩也有着和孟蝶一样异常深厚的内力,资质更超孟蝶。可她神情枯槁、气态沉稳而狠厉,这是经历过生死交关的女孩子。 李青桐看向孟蝶,示意她跟上来。接着转身,扭头走了。孟蝶立即要跟上,风逍遥立刻阻止她:“这明显是有诈。” “她入邪了。”孟蝶说,“我必须救她。” 风逍遥说:“我跟你一道。” 孟蝶和风逍遥跟上李青桐,离开了孤血斗场。 …… 千雪孤鸣正觉焦躁不爽时,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叹,众人纷纷向左望去。千雪孤鸣也随着周遭人的视线看向,便见一名倾国倾城的白裳女子款款走来。千雪孤鸣听过绝色美人的传说,他也见过不少美人,美人再美,也就那样了。可这名女子,还是叫他惊叹。 “哇靠!温仔纪仔,你们快看,好美的女人啊!”千雪孤鸣说道。 温皇听了,也随着千雪孤鸣的目光看去。 纪风萍看向白裳女子,认出是晏华。她对千雪孤鸣说:“那你干脆娶了她,这样你和温皇不仅是兄弟,还能做连襟。” “纪仔,这是你的姐妹?”千雪孤鸣说。 纪风萍说:“是,我今天要杀的人也是她。” “啥?”千雪孤鸣难以置信。 纪风萍说:“你还是快点成家立业,不过见个漂亮姑娘,立刻便不着五六了,不怪外头传你私生活混乱。” 神蛊温皇叹息:“唉,可惜,真是可惜了。” 纪风萍瞧了神蛊温皇一眼,对他婉然笑道:“你若觉得可惜,我跟她换一换,你娶她就是了。” 神蛊温皇立刻说:“吾可惜的是,她不是剑者。” 晏华看向纪风萍,两人四目相对。晏华见纪风萍正望着她,便微微转头,示意孟蝶和风逍遥所在的坐席。纪风萍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见李青桐正看着孟蝶。 “……” 纪风萍再次看向晏华,眼中尽是淡漠,仿佛晏华已是个死人。 神蛊温皇也看到了李青桐,他看到的不是李青桐的异状,而是这七八岁小女孩身上掩藏不住的剑意。神蛊温皇眸中立刻染上一层玩味的情绪。 “趣味,真是趣味啊。”神蛊温皇挑起了嘴角。 纪风萍嘴角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又立刻收了回去。 纪风萍说:“盯梢的人交给你们。我去杀这个美人。” 纪风萍看向晏华,示意她跟上来,随即便走出了观众区,退到孤血斗场外头。晏华着即跟上。晏华太过美貌,她这一走,身后也跟了不少好事子弟派出来的尾巴。先前盯梢的人也各自退了开。神蛊温皇对千雪孤鸣说:“我出去一趟,这些人交你处置。” “喂,我要怎么处理啊?” 千雪孤鸣是苗疆王爷,要他在孤血斗场堂而皇之的杀人,国法昭昭,事可不小。神蛊温皇知道,这对千雪孤鸣不是难事,也没有为他支招。 纪风萍走到孤血斗场外的树林中,晏华也跟了上来。纪风萍转身甩出飞针,攻向晏华。晏华立即拿起一把凤凰木古琴,琴弦一拨,气弦震荡,与飞针之攻势相互抵消。纪风萍随之拔出木剑离离千世,飞速近身,晏华以双掌对抗,交手数合,招招狠厉,皆是取命而去。两人皆以身法轻灵、出招迅捷取胜,一时剑影掌影,纷纷杂杂,瞧得人看不清攻势了。 许多人跟着晏华来了,有些是化魔的相枢、有些是孤血斗场派出的探子,也有些是贵族子弟派出来的尾巴。他们刚看到纪风萍和晏华的打斗,就被剑气削去了脑袋。任飘渺没费什么力气,很快杀完这些人,他远远注视着纪风萍和晏华的战斗,欣赏着纪风萍的剑法。 纪风萍的剑越来越快,晏华的攻势也在不知觉间慢了下来。晏华想后退,但纪风萍所使的轻功“兴云起雾法”就是一门让人难以退开的武学。晏华身法轻盈、极擅远攻,近战出众,恰好纪风萍也属这一类武者,甚至在迅捷、轻灵和近战之上比晏华更为杰出。纪风萍不让她退,是因焚神炼一脉的琴法武学威力相当惊人,没必要攻他人之长。纪风萍可以一招结果了她,可任飘渺在旁看着,纪风萍不大想让他了解自己的剑法,便干脆只以平攻为主。 晏华慢了,她的肩头露出了一瞬的破绽,纪风萍趁隙捅穿她的肩头。这一剑是自针法变化来的,辅以太吾村绝技“乱针错穴”。气劲从肩头而入,却封了晏华腰上一处不打紧的小穴,卸了她部分的腰力,晏华的腿便软了半截。这一击得手,晏华彻底失去了扭转颓势的机会,待纪风萍封住她周身几个发力的主要穴位后,纪风萍干脆利落的划出一剑,抹在晏华的雪白脖颈上。 “啊!” 晏华一声惨叫,猩红的血花飞溅,肤白貌美的绝色女子便倒在了尘沙之中,犹如海棠卧倒在泥土里。 这套以针法为基、体悟出的剑法落在了任飘渺眼中。任飘渺若有所思,纪风萍收了剑,走到任飘渺身边。 “我的剑法,你可还满意?” 任飘渺说:“正式对战之后,才能知道。” 纪风萍道:“我先去支援狼主。” 任飘渺说:“你的朋友,不管了吗?” 纪风萍说:“她的实力,我信得过。” …… 千雪孤鸣衣服也不换,只蒙一层黑色面罩,便悄悄跟上先前盯梢的人,一近身就挥刀抹了人脖子。孤血斗场也不是什么隐秘无人的角落,他当众杀人,自然引得众人惊慌。 “杀人了!” “有刺客!快来人啊!” 千雪孤鸣跑入角斗场后台,孤血斗场的奴隶们纷纷上来阻拦,却被千雪孤鸣斩瓜切菜般地杀戮,漫天飞了一片断头残肢,血花溅得满墙满地都是。千雪孤鸣追上一名先前盯梢的相枢,一刀杀了。有些当时追踪晏华时,走得是其他方向,千雪孤鸣已追不上,便懒得追了。当前要务,还是脱身。 千雪孤鸣扭头就跑,后头有尾巴跟着,不敢太近,也不太远。千雪孤鸣在寻找出口时,突然见前头的人们团团围住了什么,他正打算混进人群,不料那些人看到千雪孤鸣,喊道:“有帮手,杀了他!” “哈?” 奴隶们纷纷围上来,千雪孤鸣毫不含糊地拔刀,颇有挡我者死的气概。这人群一散开,便见先前在场上表现出色的孟二娘正拿着黑色战刀和一名黑衣男子对峙。苏政绮眼角余光瞟向他,认出是纪风萍身边的千雪孤鸣。千雪孤鸣先前听纪风萍和神蛊温皇对谈,猜度这位孟二娘和纪风萍认识,立即飞纵至她身边,背对苏政绮站在她身后,防备着苏政绮背后的相枢。 “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些人要围杀你啊?”千雪孤鸣问。 “……” 看来,千雪孤鸣和风逍遥是一般性情。 “我叫苏政绮。”苏政绮问,“纪风萍人呢?” “去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杀?”苏政绮问。 萧政谦听了,不禁皱眉,随即笑了笑。“一别经年,风萍小妹也变了不少,自家姐妹,她也下得去手。” 苏政绮盯着萧政谦:“凭你所为,有何资格议论她?” 萧政谦说:“我有时真分不清,你到底是谁的妹妹?明明咱们才是亲兄妹,同样是杀人,你却护着她,而要杀了我。” “你弑母杀妻害女,已出人道,形如恶鬼。“苏政绮说。 千雪孤鸣讶异地说:“靠呗!还有这种人?” 萧政谦没什么反应。苏政绮倒沉默着皱眉,这个人的烦人程度,和她家那叁个女儿有得一拼。 苏政绮说:“我为你断后,你脱身吧。” 千雪孤鸣说:“纪仔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不会丢下你一人逃生。要走一起走!” “……” 看来千雪孤鸣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个累赘。虽说他不自量力,可也算一片好心。那好,也好。 苏政绮当即下了决断:“那你来断后,我先走了。” “好!”千雪孤鸣想都没想,说了这声好。话说出来,他才怔了一下,意识到苏政绮刚刚是说让千雪孤鸣断后。 苏政绮立即冲向萧政谦,全力一刀,自上而下,劈向萧政谦。萧政谦横刀一挡,被一股刚猛之力震得虎口震颤,当即跪在地上,以抵抗刚劲。尚未等他反应过来,苏政绮的黑色战刀上分化出叁道刀气。两道刀气往萧政谦双手胳膊的衣袖而去,撕开布料之后,他的左胳膊上露出一道黑色印记。苏政绮认得这黑色印记,这是影形的印记。剩的一道刀气便劈开了萧政谦的脑袋。 血花并脑花迸溅出来,苏政绮却在血花溅到她身上之前,飞速跑到出口,头也不回立刻走了。留千雪孤鸣孤零零面对这些相枢和孤血斗场的喽啰。千雪孤鸣一打量,这得有百来号人啊。 “靠呗!”千雪孤鸣骂了一句,他早该知道,纪风萍的朋友,必然跟纪风萍是一丘之貉。 第二十一章[群像cp,含神蛊温皇乙女]惊鸿 孟蝶跟着李青桐到了孤血斗场外,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一出孤血斗场,孟蝶就要接近李青桐。风逍遥赶忙拉住孟蝶,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在这个距离交谈最为合适。孟蝶听从风逍遥的意见,对着李青桐说:“青桐,你还能控制自己吗?” 李青桐背对着她,没有言语。 孟蝶看向风逍遥,再看向他身后的刀,又握住了自己的,示意与他联手。风逍遥一怔,他寻思,就算李青桐是天之道那样的八岁天才,也不至于要他和孟蝶两个联手。他再看了看孟蝶,孟蝶神情凝重,他想了想,以孟蝶性情,只有可能轻敌,不至于高估对手,先相信孟蝶的判断。 风逍遥率先冲上,跑到李青桐身后,短匕出鞘,倏然挥向李青桐后背右侧蝴蝶骨。李青桐给木刀注入真气,以左肩为支点,把刀往上一扬,挡下这一击。刚好把风逍遥的攻势化消掉,力道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力道拿捏精准,这小孩已入绝世高手之列。 风逍遥忖度李青桐与孟蝶相熟,两人武功路数或许一致,便以对付孟蝶的办法一连快刀猛攻。李青桐施展起紫霞属性的七品身法武学弹腿缩地功,她每跨一步,步子都不大,却刚好躲过风逍遥的攻势。风逍遥看李青桐所用身法与刀宗小碎刀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这种身法。 风逍遥暂时按下疑惑。江湖人道,比武相杀遇到女人孩童需格外注意,必然有出其不意的招式伎俩。 趁风逍遥与李青桐缠斗,孟蝶出刀了。一刀从李青桐头上劈下。风逍遥看得一惊,怎么就出杀招了?李青桐一手持刀、一手持剑,先是用剑把孟蝶的攻势侧击化消,随后疾步杀向孟蝶,连招快攻。风逍遥和孟蝶便一左一右成合围之势,夹击李青桐。 两人夹击,李青桐左刀右剑,虽然不利,但没有主动化消夹击之围。孟蝶暗道不妙,揣度李青桐要从风逍遥下手。孟蝶顿出极招:“九牛二虎刀。” 磅礴千钧之力斩向李青桐,李青桐换了身法,一跃躲过,孟蝶趁此机会要与风逍遥会合,李青桐却在半空出招了。 “巨阙千钧剑。” 木剑化出千钧之力袭向孟蝶,一阻孟蝶脚步。李青桐出招同时,也借自身招式被孟蝶挡下的反冲之力奔向风逍遥,旋即凌空一脚,出了“云龙九现腿”。这一腿劈来,内力磅礴,风逍遥旋身先躲,正要再出击,不料李青桐又出一腿,威势丝毫不减。幸而风逍遥身法绝顶,侥幸躲过,再不敢大意,采取了保守躲避的策略,连连后退,因使李青桐后续五腿攻势全数落空。风逍遥想,这是什么邪门武功,怎么能连出七腿,每一腿的威势都蓄满内力,威势磅礴。 这最后一腿,风逍遥显些没有躲过。幸而孟蝶为救风逍遥出招了。 “狂刀!” 孟蝶出了极招,李青桐转将云龙九现腿的威力与孟蝶的极招相撞。二人出手皆无半分保留,两招相撞,对冲之力四散而去,使周遭草木摧折、山石崩裂。可狂刀攻势未尽,李青桐回气不及,躲闪不及,只得急忙运功招架,却仍是被孟蝶一招重创。 “噗!” 李青桐连退数十步,口吐鲜红。脚步还未稳,李青桐忽感身后凛冽剑意,还未起战意,便听一句沉声: “剑九·轮回。” 突然有万千剑意自地面而出,袭向李青桐。还未等天蛇换骨功发挥作用,李青桐再受重创。孟蝶见此机会,一跃而上,打落李青桐的刀剑,一脚横扫,把李青桐摔了个狗啃泥,随后一记肘击打向李青桐的后脑勺,把她打懵了。趁李青桐一懵,孟蝶握着囚魔木剑柄,给李青桐净化相枢邪气。 李青桐入魔不深,相枢邪气很快被驱散。孟蝶看李青桐神智逐渐清明,大大松了口气。 风逍遥上前面对任飘渺,把李青桐和孟蝶护在身后。 “名闻天下的还珠楼主竟然出现在此,真是令人意外。”风逍遥说。 “铁军卫兵长出现在此,也令人意外。”任飘渺说。 风逍遥说:“敢问还珠楼主出现在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对这位使剑的小姑娘很有兴趣。” 李青桐一清醒,立马盯着任飘渺。双目灼灼,战意凛然。 任飘渺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青桐。你呢?” “秋水浮萍任飘渺。” “很好。”李青桐走到风逍遥跟前,对任飘渺说,“等我伤好,我就去挑战你。” “哈。”任飘渺笑道,“还是等你长大一点,再来挑战吧。” ----------- 纪风萍回到孤血斗场,带着千雪孤鸣撤退,随后就去找苏政绮。她见到苏政绮时,苏政绮的脸色很难看,她找不到真正的萧政谦。 苏政绮说:“你的计划失败了。” “刚刚起了个头,如何论失败?”纪风萍说,“他性情变了,时光使他更加深沉了。” 伏邪铁剑主慕道恒与她们会合了,慕道恒摇摇头,以示她一无所获。 苏政绮说:“跑的真快。” 慕道恒说:“往好处想想,他的算计没有得逞。” 苏政绮说:“不能趁其势弱之际一举歼灭,等他再次露出马脚,只会更加难缠。相枢的生命远比一般人长久,我只怕有生之年无法亲手杀他。” ------------------------- 萧政谦见孟蝶一直紧随,便揣度孤血斗场被破之势已成定局。现下真和太吾村正面冲突,无异以卵击石,只会让苦心经营化为泡影,便急忙安排人员转移,由他全程护守。而今多数人员已成功转移到新据点,他也抽身而退,不再留恋。 “呵。” 萧政谦轻笑一声,他想见见苏政绮如今功体进展,但一想到有可能落入纪风萍的圈套中,倒也止住了这般想法。 一直在暗处经营,实在不利,还是要想办法登上台面,才能吸引更多更有价值的盟友。 萧政谦如此想。 第二十二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1) 慕容宁听李青桐说完这十五天发生的事件,对李青桐生出怜惜之意来。慕容宁说:“你希望他死吗?” 李青桐抱着膝盖,说:“我不知道。” 慕容宁问:“纪风萍有嘱咐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也没罚我。”李青桐道。 萧政谦的确恶贯满盈,但苏政绮和李青桐不仅无辜,同样也是受害者。慕容宁可以理解李青桐的遭遇,也明白李青桐的叛逆从何而来。以江湖道义来讲,祸不累妻儿。可当亲友被害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许多事情便没那么轻易。尤其,李青桐样貌与萧政谦有五分相似。只要她行走在太吾村中,便会令旁人回想起萧政谦的面容,回忆起亲友亡故的一幕,难免恨上心头。 长此以往,只怕李青桐愈发别扭,说不定就会走上邪道。唯一的处理办法,便是带她离开太吾村,换个新的环境,再把性子调正过来。 慕容宁问:“你在村中,除了苏政绮,还有其他亲近的长辈吗?” “师尊对我很好,纪风萍虽然爱捉弄我,但她待我不算差。” “师尊?” “就是族长方君仪。”李青桐说。 太吾村民风倒是彪悍淳朴。李青桐虽然年幼,但她身居高位,又是族长徒弟,村人却还在她身上动歪脑筋,无所顾忌,堪称一奇。或许是有人居中口蜜腹剑,也未可知。慕容宁思忖,太吾村情况不明,先不要妄下判断。 “青桐。”慕容宁说,“你想离开太吾村吗?” “想。”李青桐说,“我做梦都想着早点长大,到十五岁,我就能离开了。” 慕容宁说道:“我的意思是,让大家同意你提前离开,我带你去见天剑烟雨,让你见识更多的剑道高手。” “!!!” 李青桐看向慕容宁,她本想说慕容宁做不到,可转念一想,慕容宁已让太吾村破例一次,有没有可能再破例一次? 只要能离开太吾村,去到没有太吾村人的地方,和晏丹青在一起也不算太差,至少,她不会再被傻乎乎地利用。 李青桐没有回答,但她期盼的眼神已为她回答。慕容宁笑了笑,说:“你要配合我,我才能帮到你。” “……” 如果,如果慕容宁是欺骗他…… 无妨,就算是欺骗,李青桐至多也就舍掉这条命,总好过现在一筹莫展。她赌得起。 “怎么配合?”李青桐问。 “这嘛……先随我出席今日的晚宴,帮我梳理清太吾村的人际来往关系和太吾村的规矩,我才能从中找寻合适的机会。”慕容宁说。 “好。”李青桐干脆应下了。 慕容宁说:“先从这里搬离,住回焚神炼剑门之中。” “好。”李青桐回答得更加干脆。 慕容宁一顿,问她:“这回不怕我骗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青桐答道。 “哈。”慕容宁不禁摸了摸李青桐的小脑袋。李青桐下意识皱眉,但她忍受着没有躲开。 是夜,李青桐跟着晏丹青和慕容宁来到了解龙魄剑门。李青桐的姑父孟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备上了猴儿酒。除颜秋冷和岳宁之外的太吾传人全数汇聚在这张圆桌前。主位是族长方君仪,慕容宁和晏丹青分坐在方君仪左右,李青桐则被安排在慕容宁身边。李青桐另一边坐着在场除慕容宁外唯一的男子——慕容宁猜测他就是孟柯,苏政绮的丈夫——而苏政绮作为解龙魄剑门的主人却在尾座。 一开宴,苏政绮站起来给众人倒酒。李青桐因年龄小,苏政绮转动了鸳鸯壶的机关,给李青桐和在场另一个穿蓝裙的小女孩子倒了果浆。在座之中有位代发修行的佛修,苏政绮也为她倒的果浆。 众人先干了一杯。纪风萍坐在苏政绮旁边,苏政绮为她斟满了酒。纪风萍拿起酒杯站起来,对慕容宁说:“想娶走太吾村的姑娘,可要能喝酒,不得用内力逼出酒气。” 慕容宁站起来谦道:“在下酒量不佳。” 纪风萍笑道:“听你这话,想必酒量极佳。我先敬你一杯。” 说着,纪风萍一饮而尽。慕容宁不得不满饮此杯。 “我是溶尘隐剑主,青山不厌纪风萍。”纪风萍摆手指向主位的方君仪,道,“这是太吾村族长、鬼神霞剑主方君仪。” 方君仪也站起来,对慕容宁温声道:“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丹青和青桐都要蒙妹夫照料了。”说完,方君仪把酒分叁口抿下了。 “慕容宁见过族长。”慕容宁再饮一杯。 方君仪见礼完,纪风萍道:“丹青我便不介绍了,你们的酒留待新婚之日。”晏丹青听了,粉面染了驼红。纪风萍指向那位佛修,佛修也站起来:“这是伏邪铁剑主慕道恒,而今已是出家人,不能饮酒。太吾村规矩,水对水,酒碰酒。青桐,给你姨夫另捡个杯子,允他喝一杯果浆。” 李青桐拿着绢帕在自己的酒杯杯口擦了擦,然后推给慕容宁,再跑下席拿了个新的给自己满上。慕容宁也不嫌弃李青桐,端起果浆,与慕道恒一饮而下。 慕道恒坐下之后,苏政绮不待纪风萍引,便自行站了起来,简短的自我介绍:“解龙魄,苏政绮。” “慕容宁见过妻姐。” 两人满饮了酒。苏政绮坐下了。 孟蝶迫不及待要站起来,只见孟柯这时候起了。孟蝶一见孟柯起身,膝盖还没伸直,便又坐了回去。孟柯隔着李青桐向慕容宁敬酒:“在下孟柯,区区不才,在村中行教书治病的生计。听闻妹夫出身武林世家,客居村中期间,若有闲暇兴味,不妨来书院指点一二,也让学生们开拓见闻。“ “指点不敢。曾闻丹青谈及姐夫,赞誉有加,是慕容宁望姐夫指教。”慕容宁回道。 慕容宁听说了孟柯与苏政绮之间奇妙的夫妻关系,对孟柯颇有好感,便与他痛快饮下一杯。 孟柯坐下之后,孟蝶终于可以端着酒杯起身了。纪风萍说道:“这个丫头就是孟蝶。孟蝶,你先前无礼,还不向姨夫道歉?” 孟蝶乖乖地说:“先前事出紧急,请姐夫……” 苏政绮打断说:“你私下如何喊我不管,宴上按规矩来。” “嗯……姨夫。” 孟蝶兴奋得不得了,这一盆冷水泼来可丝毫没影响她。她到今日才被允许喝酒,只觉这是她成为大人的证明,甚至不等说清楚说利索,便把猴儿酒喝得干干净净了。 慕容宁也不禁笑了,先喝了酒,再说:“孟蝶性情爽直,倒是惹人疼爱。” 孟蝶坐下后,李青桐给慕容宁满上了果浆,纪风萍对那蓝裙的小女孩说:“蓝玉,到你了。” 叫蓝玉的小女孩怯生生站起来,端着果浆同慕容宁说:“我叫卫蓝玉,十叁岁,是莫女衣的剑主,请姐夫多多指点。” 慕容宁微怔,纪风萍解释道:“蓝玉年纪小,辈分比孟蝶青桐高,与丹青同辈。” 慕容宁这才道:“指点不敢,见过小姨。” 两人喝完果浆,李青桐正要给慕容宁满上,只见方君仪拿过鸳鸯壶,亲自为慕容宁斟满。李青桐遂捏着杯子站了起来。她年龄小,人也不高,站在地上,仅一个头从桌沿边冒了出来。李青桐向慕容宁敬果浆:“伏虞剑剑主李青桐见过姨夫。” 慕容宁大肆夸赞:“青桐少年天才,有幸做你长辈,任养育之责,是慕容宁之幸。” 在座众人个个资质超绝,李青桐却仍是最出众的那个,慕容宁因此敢说“少年天才”四字。他们俩离着近,慕容宁同她碰了一杯,一齐把果浆喝下了。 方君仪道:“好好好,你们俩能合得来,我也就放心了。” 苏政绮道:“议正事吧。” 慕容宁和纪风萍都坐下了。 慕道恒说:“慕容宁资质过人,剑术不凡,虽不是最适合焚神炼一脉传承的佳婿,倒也不错。只是……丹青外嫁之事,还要再考虑。自萧政谦作乱之后,焚神炼传人仅余丹青一人,若她在外有什么闪失,焚神炼传承也就断了。” 李青桐说:“并不只剩她一个,我在孤血斗场时,见到了一个同样身负‘倾国绝世’特征的女人。” 纪风萍说:“是晏华,她已死了。” 慕道恒问:“如何死的?” 苏政绮抢答:“我杀的。” 纪风萍蓦然无语,看向苏政绮。只见苏政绮淡淡道:“入魔已深,回天乏术,当断则断。” 方君仪道:“小苏,你不该如此,毕竟是我们的姐妹。” 苏政绮说:“我会领罚。” 纪风萍一垂眸,接着说:“人已死了,我们也不能起死回生,不过如此一来,此事的确需要再议。“ 李青桐坐不住了,正要说话,慕容宁和孟柯同时摁住了她。慕容宁一派淡然,示意她放心。孟柯则低声说:“青桐,听姑父的,好好坐着好好听。” 李青桐遂坐了回去,一双小眼睛打量着与宴众人。 孟蝶喝了酒,感到自己是个大人,有资格议事了。她举起手来,说:“丹青姨妈年纪又不小了。再说了,她总得履行太吾传人的职责,老把她绑在太吾村,要怎么履行职责?谁去管中原的相枢啊?本来人手就不够,舅妈和纪姨两个人跑那么多地,累都累死了,现在小颜妹妹又不在,还管着这儿管着那儿的!” 苏政绮冷眼一觑孟蝶,孟蝶当即变作焉了的黄瓜,缩在那儿不敢再说。苏政绮接着道:“孟蝶所言有理,当务之急是寻回颜秋冷。” 慕容宁这时说:“太吾村隐世已久,不便涉世,慕容家有些许人手,可以协助此事。” 慕道恒已瞧出端倪。她看了看苏政绮,又看了看纪风萍,问:“你们俩想让太吾村重现人世吗?” 纪风萍说:“怎会?太吾村隐居是祖训,我和小苏万不敢违背。” 慕道恒说:“可你们同意让晏丹青外嫁至天剑慕容府。” 苏政绮说:“是我同意。晏丹青作为太吾传人并不合格,有慕容宁从旁协助,我也能放心。” 晏丹青听完,羞愧地低了头。 慕道恒说:“让剑卫从旁协助即可。” 苏政绮说:“我正有此意。慕容宁实力超群,资质卓绝,堪任剑卫一职。” 慕道恒说:“外人岂可担任剑卫?” 李青桐沉声说:“伏邪尊者,你作为出家人,起了分别心了。” “佛是佛,事是事,不可混为一谈。”慕道恒问,“青桐,你也同意此事?” “是。我同意。”李青桐昂首说。 慕道恒突然想起一件事,道:“若晏丹青离开太吾村,谁负责照顾李青桐?” 孟柯温声说:“自然是让青桐回来住。我们家里叁个女儿,也不怕多添一双碗筷。” 李青桐一怔,立刻看向慕容宁,希望慕容宁带自己走。 慕容宁知道此时不可贪多,先将他和晏丹青的事情定下来,李青桐离开一事要徐徐图之。 慕道恒打量着李青桐,思虑之后才说:“也好。我同意晏丹青外嫁。只有一条,晏丹青所生的女儿必须回到太吾村,交给村人抚养。” 慕容宁略一犹豫,很快也表态了:“可以。” 方君仪问:“风萍、蓝玉,你们俩还有意见吗?” 纪风萍说:“连尊者都同意,我反对也无用了。” 卫蓝玉说:“蓝玉尚小,理不清这些事情,听族长安排。” 方君仪说:“既然如此,此事便通过了。丹青出嫁之事,有些细节事宜也要商量着来,明日再论吧。” 第二十三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2) 慕容宁喝了些酒,却又没醉,回到焚神炼剑门后,便同晏丹青鱼水欢愉。李青桐虽说年幼,但对人事并非全然懵懂,知趣守礼的自行回房,草草收拾完屋子便睡了。第二日寅时,晏丹青想着早点起来,在李青桐寅时七刻出发晨练之前将早饭做好,便匆匆要下床。慕容宁在睡梦之中,感到臂弯突然轻了,怀中少了温香软玉的气息。他睫毛动着张开一条缝,满眼都是黑的,远不到晨光将破之时,便抓着晏丹青的手腕,将她扯回床上。 “啊……” 晏丹青轻吟了一声,慕容宁翻身压在她身上,轻声问:“做什么去?” 晏丹青红着脸道:“青桐卯时要晨练,我去筹备早膳。” “有仆佣去做,你不用操烦。” 晏丹青说:“却不是我亲手做的。” 以现下晏丹青和李青桐的关系,她越这么做,越会让李青桐厌恶她。 慕容宁知道,但不说,他只说:“这不是重要的事情。” “那什么是重要的?”晏丹青问。 “尽快生一个女儿继承你的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慕容宁故意作出谈正经事的语气,“等生完女儿,就要为我生孩子,多多益善。” 晏丹青羞红了脸,只“你……你……”的说,却半天说不出其它的话。慕容宁便吻着她,扣住她纤长的手,陷在她柔软的身子里。他刚要和晏丹青继续进行生儿育女的重大使命时,只听外头传来破风声。慕容宁眼色一凝,以为是敌袭,立刻起身,并用薄衾掩住了晏丹青的身子。却听得外头传来一声喊叫:“晏!丹!青!~” 这是女孩子的声音,慕容宁感到耳熟。晏丹青认出来了,惊呼道:“是孟蝶。糟了!” 慕容宁听完,立即捡起自己的里衣,迅速地穿上。等孟蝶冲破窗户跃进房间的时候,慕容宁刚好系上里衣的衣带,面对着墙,才勉强不算失礼。 晏丹青说:“孟蝶!你怎么来了?快出去!” 孟蝶看着脸色绯红的晏丹青,又看着背对着她的慕容宁,脸也嗖得通红,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这时,屋外响起李青桐的声音: “姐,你快出来!” “但是……但是……” “有什么好但是的?夫妻恩爱,人伦常情,你冲进去做什么?” “嗯……哦……” 孟蝶通红着脸,逃似地跑了,这回走得是门,却连门都不记得关,还是李青桐用内力关上的。 李青桐问她:“姐,你来干嘛?” 孟蝶说:“你们昨天不是说想吃我亲手做的四喜饺子吗?我的擀面杖霉了,过来借擀面杖的。” 李青桐叹了口气,带着孟蝶去厨房拿擀面杖了。 经孟蝶这么一闹,慕容宁也没了办正事的功夫,人也被彻底惊醒,干脆就和晏丹青一同起床。等二人梳洗好,走到饭厅用早饭时,却见圆桌前围坐着一整圈的小女孩,大的就孟蝶,小的就是李青桐和她身边另两个小女孩,共计六个。他走到主位,先让晏丹青坐下,自己待在了次席。晏丹青也笑道:“你们怎么都来了?” 慕容宁身边坐着一对双胞胎,模样极似,气态却迥异。一个小小年纪,显得文雅温和;一个长着小虎牙,坐在位子上蹬着腿,一双大眼睛炯明发亮,好奇地打量慕容宁,又打量晏丹青。这长小虎牙的女孩一听晏丹青发问,立刻抢答:“我们是来见新姨夫的!” 晏丹青脸又红了,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说:“你们叫我爹是姨夫,叫姨夫也是姨夫,以后姨夫要和我爹待一块儿,他们分得清是喊谁吗?” 慕容宁猜度这是孟柯和苏政绮的女儿,晏丹青悄声跟他说,这个是苏慎。他悠然回道:“说得有理,我叫慕容宁,大家以后叫我宁叔就可以了!” 桌前顿时响起喧嚣,就听小姑娘们连声喊着“宁叔”,也不齐,也分不清是谁在喊。 孟蝶扫了大家一圈,说:“好了好了!等下晨练了,吃饭!” 这句命令一下,李青桐和那长虎牙的双生女同时出筷,同时夹住了同一个包子。李青桐挑眉:“慕流光,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慕流光奸恶地笑了,“当然是钉孤枝了。” 慕容宁一听,尤怕她们俩打起来,只见在场众女包括晏丹青都一副淡然。李青桐慨然接受了挑战:“好!” “石头剪刀布!” 两人齐声说着,李青桐五根手指伸长着,慕流光却举起双手比了一对剪刀。 “我赢了!”慕流光从凳子上蹦了起来,把自己的战利品抢了回去。李青桐坐回凳子上,气鼓鼓的。 慕容宁松了口气。在座众女中一个扎着双马尾辫、行止最为文雅端庄的小女孩,以老成稳重的口吻说:“宁叔习惯就好,她们俩天天这样。”然后她把自己碗里的包子撕成两半,分了一半给身边的李青桐:“给,分你。” 李青桐一怔,问:“宿雪你不要嘛?” 晏丹青悄声跟慕容宁介绍:“这是方宿雪,族长方君仪的独生女。” 方宿雪说:“吃那么多,发胖怎么办?” 孟蝶一听,当即把方宿雪碗里另一半包子抢走了,又用筷子戳了个整的给方宿雪。孟蝶颇不满意地说:“小兔崽子装什么大人?就你还怕发胖呢!” 方宿雪一听,不服气地回她:“装大人是个好习惯,孟蝶姐也该学学。你要学好了,刚刚就不会没羞没臊地闯进去了。” 慕容宁和晏丹青都不太自在,孟蝶脸色更红,她羞恼地摁着方宿雪的头一通揉捏。方宿雪喊道:“不要!头发乱了!” “臭美!”孟蝶说。 慕容宁轻笑着,想起自己的小侄慕容胜雪,跟卫蓝玉差不多大。要跟她们一起坐着,估计也是这副吵吵闹闹的样子。 用完早膳,小姑娘们纷纷告辞,前去晨练。后天是七夕,慕容宁想在太吾村内寻个山水清秀的地方与晏丹青一同渡过,本想去找孟柯询问一二,却听孟柯说,七月七这日有场哀仪。慕容宁向孟柯仔细询问,孟柯道:“实不相瞒,七月七是青桐的生辰,也是萧政谦当初作乱的日子,许多村人的忌日都在后天,也包括丹青的生母和亲人,因而这日下午有场哀仪。” “原来如此。”慕容宁说。 孟柯说:“族长要我通知你,你要在后日代替青桐出席这场哀仪。” 慕容宁说:“嗯?这似有不妥。” 孟柯道:“青桐和绮妹是萧政谦的直系亲属,不适合在这一日出现,以往都是我代替绮妹,我的长女苏慎代替青桐。既然你来了,现在又是青桐的抚育者,理应由你替她出面。” “原来如此。” 慕容宁沉思下来,越发觉得李青桐被凭空剥夺了快乐童年。 孟柯察觉他所想,说道:“别担心青桐,虽然话不适宜,但她的性情随她生父。” 孟柯语出惊人,慕容宁追问:“你对萧政谦也有不同的看法?” “我跟丹青一样,当年都与萧政谦亲厚。”孟柯说,“青桐与萧政谦性情如出一辙,只是萧政谦当年并没青桐这样的遭遇,便也没这种孤僻别扭的性情。他们父女都是武痴、对自己不在意的事物,都割舍得过于果决。” “萧政谦不在意人伦亲情?” “是。原本,他的母亲身为解龙魄剑主,必须在外奔波,解决相枢之乱,好不容易回村,也只全心扑在绮妹身上,对他疏于关心。因而他对自己的母亲没有感情。他曾亲口对我说,他的母亲不需要他,他便只当自己是名孤儿。” “……”慕容宁沉默了。 孟柯说:“我不知道他在外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若他丝毫不悔,我也不奇怪,他从来也没后悔过。” “看来这个人行事,不能以任何常情推论。”慕容宁说道。 孟柯说:“所以,你要带走青桐,我是同意的。” “!!!”慕容宁镇定自若,“我并无此意。” 孟柯说:“瞒者瞒不识。让青桐听话并非易事,你能做到,必是你提出了青桐感兴趣的东西。青桐除了武学之外,没有任何喜好,但她一直都想离开太吾村,也仅有这一项愿望。” 孟柯不了解慕容宁,却了解李青桐,李青桐确实太过好懂。慕容宁说:“原本我听闻苏政绮的夫婿仅是一名书匠药郎,还觉得诧异,如今看来,二位确为良配。那妻姐同意吗?” “你的妻姐共有四名,除族长和伏邪尊者之外,你问的是哪一位?”孟柯道。 除了方君仪和慕道恒,便只有苏政绮和纪风萍。慕容宁先说:“先请教令妻的意见。” “她现下不会同意。”孟柯说。 慕容宁听明白了。纪风萍和孟柯都同意李青桐随他离开太吾村,苏政绮现下不会同意,但孟柯和纪风萍要在将来让她同意。 “看来,慕容宁要感谢二位。”说着,慕容宁向孟柯作揖。 孟柯扶起他,温声道:“不用。我和绮妹都将青桐视为己出,但我希望青桐在成年之前,可以拥有一段快乐宁静的时光。” “你不怕她有任何闪失?” 孟柯笑了:“她虽年幼,自保却不成问题。我担心的是她成年之后,会不会闯下大祸。”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慕容宁说。 孟柯说道:“你的身份敏感,不宜出手,以免弄巧成拙。此事有我和风萍,你安心留下便好。” 慕容宁本不是温驯和蔼的性情。他听到孟柯这样说,下意识怕有诈,想自己孤身在太吾村,若他们又临时改变主意,不让晏丹青外嫁,慕容宁的处境就危险了。不过,孟柯的说法合情合理,孟柯正是出于为慕容宁考虑到这层利害关系,才要劝慕容宁按捺住。 来都来了,就算要退缩,也没那么容易了。慕容宁决定先相信孟柯,以观后效。他对孟柯道:“我明白了。那便有劳两位。” 第二十四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3) 纪风萍和苏政绮坐在照夜楼中,手中各拿着一本书册。苏政绮把手中的刀法奇书宝典《十杀魔罗录》又翻了一遍,纪风萍则读着李青桐带回来的账簿。她们二人总是如此,毫无缘由地待在一处,若不想习武切磋,就干脆找个清净地方坐着读书。 纪风萍看完账簿,不禁笑说:“青桐带回来的东西可真有意思。” 苏政绮不答,翻到了下一页。 纪风萍接着说:“苗疆的北竞王在银槐鬼市耗巨资养了不少奴隶,买了不少兵器甲胄。” 苏政绮听完,道:“我打算把《十杀魔罗录》传给孟蝶。” 纪风萍问:“不自己留着?或是传给苏慎?” 苏政绮说:“若真如你所说,苗疆未来将有大乱。苏慎一时还用不上,孟蝶更需要它。” 纪风萍知道苏政绮性情,其实,这样的无尽付出并不妥当,她有时想劝苏政绮多为自己考虑,可一想到苏政绮这种无私的品格正是自己信任她的主因,便也不打算多言。言说了又如何?苏政绮不会听。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孟蝶走了上来,看着纪风萍和苏政绮,喊道:“舅妈!纪姨!你们找我什么事?” 苏政绮合上手中的《十杀魔罗录》,递给孟蝶:“拿去。” 孟蝶一怔,小心地接过,看着封面以楚篆所书“十杀魔罗录”五字,心里打起鼓来。她翻开秘籍,反复确认,真的是《十杀魔罗录》。孟蝶说:“这……这不是……这给我吗?” “嗯。”苏政绮道。 孟蝶说:“舅妈,你不留着给苏慎吗?何况,去年族长已把《心观残笺》和《九似真藏》两本给了我了……” 苏政绮说:“可你还是爱用刀法。” “那是因为……是因为……”孟蝶说不出来了,总不见得让她和两名长辈说:为了有理由缠着风逍遥,让他多教教自己。 苏政绮说:“拿着吧,若哪天不想用刀了,给苏慎就是。” 苏政绮这样说了,孟蝶不好再推拒,扭捏地收下了。苏政绮仿佛看穿了孟蝶的心思,说道:”奇书宝典有多重要你该清楚,万不可给风逍遥看。“ 孟蝶点头:“是!知道。” 七夕这一天清晨,苏政绮和孟柯带着孟蝶、李青桐、苏慎、孟愉、苏悦五个小辈前去扫墓,慕容宁和晏丹青也同行。众人一起祭拜了死在这日的先代剑主,散了后才让小姑娘们开始今天的日课。中午用完饭,哀仪便开始了,孟柯带着孟蝶和慕容宁、晏丹青一同前往哀仪现场。所谓哀仪,除了一开始尚有些哀悼死者程序,后头排布得跟庆典差不多,叫人怀疑这究竟是哀悼死难者的仪式还是场难得的盛大节日。在场的十剑剑主以孟蝶最为活泼,早已哈欠连连。慕容宁也感无聊,跟孟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排解。 慕容宁说:“以苏政绮武学,就算没有太吾的深厚内力,也属当世罕见。连她都要回避这场哀仪吗?” 慕容宁想,若苏政绮可以出面,要有下次,最好李青桐自己来,也叫她磨炼一下性子。 孟柯说:“绮妹不怕事端,但她不想把心思放在处理事端上,便懒得生出事端。确实,以她的武学,完全可以慑服村人,可她天生对争名夺利的事情不上心,也认为这种虚应场合之事毫无意义。” 慕容宁说:“我看她不苟言笑,还以为她是端方肃正之人。” 孟柯笑说:“风萍的挚友,怎会是个女学究?等你同她熟稔,你就了解了。” 慕容宁问:“冒昧问一句,还有多久结束?” “还有一个时辰。”孟柯说,“待到日落时分。” 一个娴雅妇人走上高台,向众人走来,孟柯为慕容宁介绍:“她是宁凤钗,在村中助族长协理事务。” 晏丹青的信中,提起过这个名字,原来就是她。 宁凤钗向慕容宁见礼,她的礼数周到,行动、表情无一丝差错,只是向慕容宁见完礼,就把头扭向方君仪,径直走了上去。慕容宁见她颇为倨傲,一时没什么好感。 方君仪说:“你来了。正有一事,要你操劳。” “族长请说。”宁凤钗道。 方君仪道:“青桐性子孤僻,不大与村人交流,我打算为她寻一男一女两个玩伴,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宁凤钗略一思虑,道:“宁雪城如何?雪城好武成痴,品行也端正,今年十二岁,恰好比虞姑娘稍大一点,能跟她一起练武习剑,又能做个大哥照顾她。” 方君仪说:“宁雪城资质出众,可以。既然挑了宁雪城,那就再挑个女孩,就不用太守规矩了,最好是活泼开朗,可以带着青桐玩玩闹闹、成天开开心心的。” 宁凤钗笑道:“这样的女孩到处都是,一时还说不出选谁好。” 方君仪道:“你且先看看,过段时日再来给我个回复。”方君仪顿了顿,扫视会场一圈,问:“你女儿冯锦,今天没来吗?” 宁凤钗说:“来了,正要她乖乖待在那儿不准动呢。” 方君仪道:“她性子活泼,肯定熬不住,让她上来吧。” 宁凤钗说:“我怕她言行无状,冲撞了诸位。” 方君仪笑说:“就算冲撞了也没什么的,让她上来我看看她。” 宁凤钗应了之后退下。方君仪看了看卫蓝玉。孟蝶早都熬不住了,卫蓝玉仍还端坐着,保持十剑剑主的风范,显得过于成熟稳重。十叁岁的孩子,被逼着这般早熟,方君仪很心疼,经常想卫蓝玉要淘气点就好了。 一个扎着包子头、穿着粉红色衣裳的十岁小女孩跑上来,没向任何人见礼,就先跑到了族长方君仪身边。宁凤钗紧随其后,见她这样,呵斥道:“冯锦,先行礼。” 纪风萍出声说:“罢了,这些虚仪规矩挺没意思的,随她吧。” 慕容宁出身世家,教养极好,又养育过慕容胜雪,因而十分清楚这些看似无意义的虚仪规矩有什么用处。年纪小点或还能觉得可爱,若一直不去教导,待到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会显出规矩不周的坏处了。纪风萍自己礼数极为妥帖,苏政绮教导孟蝶也很严厉,此时纪风萍却要惯着这小女孩,怕别有深意。慕容宁打算先仔细瞧瞧。 “嘻嘻,谢过纪姨!” 冯锦嬉笑着对纪风萍笑笑,然后到方君仪身边挽着方君仪的胳膊。方君仪极是高兴,拉着她说说笑笑,嘘寒问暖的。冯锦注意到孟柯身边坐着个不认识的男子,这男子英俊风雅,摇着铁扇,举手投足都带贵气,真是潇洒极了。冯锦一下红了脸。纪风萍把冯锦这副神情瞧在眼里,不禁笑了笑,瞄了眼慕容宁。 冯锦问:“方姨,那位不认识的哥哥是谁啊?” 方君仪听了,牵着冯锦的手走向慕容宁。族长都站起来了,众人纷纷起身,孟蝶正好站起来伸个懒腰松松筋骨。方君仪说:“阿锦,这是你晏姨的丈夫,名唤慕容宁,你也跟青桐他们一样,称呼宁叔吧。” 冯锦全然副害羞腼腆的样子,向慕容宁点头施礼:“宁叔好。” 纪风萍与孟柯对视一眼,似在暗示什么。接着,纪风萍也走向慕容宁这边,对方君仪说:“方才不是还说要给青桐找个活泼开朗的玩伴吗?我看冯锦就很合适。” “这……”方君仪犹豫了。慕道恒开口说:“冯锦不是和青桐处不来吗?只怕不太妥当。” 纪风萍笑道:“尊者,你家的慕流光也成天和青桐、苏慎打架,每天闹得锣鼓喧天,吵个没完,大家还为她们头疼,结果一刻钟都不到,又玩到一处去了。小孩子哪有什么处得来处不来的?” 孟柯说:“尊者,我也同意风萍的意见,冯锦活泼开朗,正好能把青桐的性子调校过来。” 宁凤钗听完大为不安,只道:“玉姑娘,二位姑爷,这不太妥当。” “诶~”纪风萍抓着宁凤钗的手,拍着她的肩膀,跟她笑说,“妥不妥当,不如问问孩子的意思,她要愿意,说明跟青桐处得不错。咱们常说大人的事小孩少问,我看小孩子交朋友这件事,只要不是太越界,咱们也少管才是。” 孟柯蹲在冯锦面前,笑着问她:“冯锦,你愿意日后搬到焚神炼剑冢去,和李青桐、晏姨、宁叔一块儿住一块儿玩吗?” 冯锦想着,只要同意了,以后就能天天见到慕容宁。她念及此,越来越高兴,连连说:“愿意,当然愿意!我会好好照顾青桐的!” 宁凤钗还是说:“我们家阿锦自幼被我娇养惯了,真和虞姑娘朝夕相处,就怕不仅虞姑娘嫌恶她,还要成天劳烦炼姑娘和姑爷。” 慕容宁说:“我倒是不介意。丹青,你以为呢?” 晏丹青道:“我也很喜欢阿锦,多个孩子,热闹些也好。” 哀仪过后,就是便宴。宁凤钗带了宁雪城和冯锦来,和李青桐熟悉熟悉。苏政绮走到纪风萍身边,道:“我听说,你要让冯锦搬到青铜那儿去?” 纪风萍说:“是啊。有什么不好吗?” 苏政绮说:“慕道恒跟我说了。你在打什么主意?” 纪风萍叹道:“咱们这位伏邪尊者什么都好,就是眼里揉不得沙,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啊。” 苏政绮皱眉了,再问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 纪风萍道:“我能做什么呢?你的孩子就如我的孩子,你的底线也是我的底线,我就算做了什么,也是为她们好。” 苏政绮说:“你若不说,我去问孟柯。” “可别难为你的孟郎了,他也不清楚,这回他纯粹是顺着我的意思办了。” 苏政绮叹道:“有些时候,我真不知道,无条件地相信你到底是对是错,我真怕你做出什么来。” 纪风萍说:“小苏,我待你的心,和你待我的心是一样的。或许我的付出不如你多,可在我心里,你和二哥才是我的手足。” “其他人也是,包括晏华。” 苏政绮终是提到了这件事。纪风萍却说:“颜妍要还活着,她是我尊敬的好姐姐;大哥要没做出这等事,他也是我敬爱的大哥;如晏白桐还活着,她也算我的妹妹。其余人等,至多就是同志战友,怎能及你们?” 同志战友这词说来好听,可若他们背叛,便是叛徒,当然该杀;需要他们牺牲的时候,也要毫不留情的牺牲掉。苏政绮深知,纪风萍的智慧和从容来源于她的冷酷和寡情,因而能在该牺牲时牺牲,该利用时利用。苏政绮总是多情,有很多事,若她提前知道,必定会全力阻拦纪风萍。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纪风萍冷酷的算计利用下,事情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了。 苏政绮终是道:“好,这次我不问。我只问,青桐会受伤吗?” 纪风萍说:“我会跟她提前通气,若她受伤,必定是她自愿配合的结果。” 第二十五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4) 八岁的小孩,都害怕没朋友、被孤立。李青桐看似孤僻,却并不例外。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却悄悄向孟柯打听二人的喜好,把自己亲手铸造的宝剑搁在宁雪城的房间,又将自己那份镶金雕蝠的妆奁并同许多珠玉首饰一起放在冯锦的屋里。方宿雪对此颇为不满,她不高兴地说:“这么好的东西,你也不送我?” 李青桐说:“我的好东西都是师尊给的,师尊那儿好东西多得是,你又不缺。” “缺不缺是我的事,可你连送都不送。”方宿雪说,“哼!真没良心。” 李青桐扁扁嘴:“我哪里没良心?” “哪里都没良心!”方宿雪嚷道。 李青桐不服气,她叉着腰问方宿雪:“你倒说说我为什么没良心?” 方宿雪说:“我和你一起玩大的,有好东西你不送我,反倒送给别人,你说你是不是没良心?” 李青桐说:“我送你的好东西还少吗?” 方宿雪说:“难道很多吗?” “难道不多吗?” “不多!一点都不多!太少了太少了!”方宿雪喊道。 晏丹青听见两个小姑娘快要吵起来,本想上去说和说和,慕容宁一把拉住了她。慕容宁道:“诶,小女孩的事情,让她们自己交流处理,我们少插手。” 晏丹青和慕容宁倒也不是刻意偷听。二人功力深厚,李青桐和方宿雪说话也不敛着声音,两间屋子隔得也近,自然就听见了。 李青桐问方宿雪:“那你想要什么?” “嗯……”方宿雪小眼珠滴溜溜转了转,接着笑了,她纯真地说,“我想要你。只要你是我的,你的好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慕容宁忍俊不禁。晏丹青反倒警惕起来:“你听她们说的什么!不行,我得说说。” “诶,人家小姑娘本来没多想,你出去一通说教,她们反而多想了。这才不妥啊。”慕容宁劝阻道。 晏丹青叹了口气,说:“宿雪一点都不像方姐姐。” 李青桐听了,“哼”了一声,说:“你可要弄清楚。第一,我比你大!第二,你连苏悦都打不过!第叁,每次你被欺负,都是我替你找回场子。你想要我?只怕你没这本事。我要你还差不多,还得我乐意!” 慕容宁捂住嘴,忍住大笑。 晏丹青真要出去了,李青桐这话太不知羞臊,她必须要呵斥一通。慕容宁拽住她的手,把她扯了回来。慕容宁止住笑意,说:“我们家青桐跟人家女儿八两半斤,倒是登对。可惜青桐不是男孩,方宿雪要是男孩倒也不差!” “你这是说什么?”晏丹青蹙着眉,“不是你亲侄女,你便不教了吗?” 慕容宁说:“你管得太多了。教礼数有教礼数的场合,玩闹时就让她们尽情玩闹。” 方宿雪一听,把小脸一垮,立即哭了出来,眼泪鼻涕直流:“呜呜呜~你欺负我!” 李青桐顿时慌了:“你哭什么!?” “你还凶我!呜呜呜~” 李青桐音声温柔了些:“你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 “你就是在欺负我!”说完,方宿雪哭声更大更响亮了。 “别哭了别哭了!”李青桐急跳跳的,“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今晚去我家,和我一起睡!” “不行,今晚冯锦和宁雪城搬过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方宿雪嚎啕大哭起来。 李青桐看方宿雪哭得小眼通红的样子,她一咬牙,说:“不行,真的不行。除了这个,不然我明天去也行。” 方宿雪立即止住了哭声,她揉揉眼泪,对李青桐说:“如果是明天的话,我想睡苏姨家的大通铺,还想和慕姐姐们一起。” 李青桐见方宿雪不哭了,松了口气,立刻应下方宿雪来:“交给我!我去跟伏邪尊者说,顺便让冯锦和宁雪城一起。” 方宿雪说:“不要宁雪城。” “为什么?” “那是男人,你懂不懂男女有别?”方宿雪说。 “这有什么?”李青桐不解,“每次睡大通铺,姑父都会守着我们一起。” “姨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方宿雪说,“你依不依我嘛?” 李青桐怕她再哭,赶忙说:“好好好,不要宁雪城!” 李青桐和方宿雪跑走玩去了。慕容宁说:“这个方宿雪,真是人小鬼大,不简单啊。” 晏丹青觉得头疼,她总望李青桐能知书得体,可李青桐越大越性子越野,也不知是像谁。她们这几个岁数差不多的,除苏慎和慕辰星还稍稳重一点,其余的,一个比一个像疯猴子。 中午吃完饭,慕容宁强逼着精力过剩的李青桐睡午觉。李青桐根本睡不下去,就仰躺在枕头上装睡。李青桐平素睡相并不好,慕容宁见她睡的规矩,就知道她是假装的了。慕容宁便躺在李青桐身边,也闭着眼眯一会儿。不多时,慕容宁只觉胸口遭到一记闷击,他睁开眼,见李青桐横躺在床上,一脚踹在他的胸膛。慕容宁撑起她的头,想把枕头放在她的小脑袋下,李青桐下意识抓住了枕头,抱在怀里,把脚往枕头上一跨,改成侧躺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慕容宁无奈笑了笑,女孩有点野性,是好事还是坏事呢?他说不清,只清楚一点:等李青桐长大,大约是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的。 宁凤钗带着冯锦和宁雪城的行囊上门来,晏丹青接待了他们。她见宁凤钗和冯锦都背着叁五个织锦包袱,宁雪城则背着一个大木箱子,不禁说:“缺什么我们这儿都有,怎么带这么多?” 冯锦包袱里全是漂亮首饰,宁凤钗背着她的漂亮衣服,她还逼着宁雪城背她的胭脂香粉。她说:“这都是我特别喜欢的。” 宁雪城板正着脸,整个人显出远超年龄的稳重和深沉。他背着冯锦的大木箱子,还在胸前扎了个小小的蓝粗布包袱,腰间挎着把剑,倒是简单。 晏丹青笑说:“我先带你们去屋里安置下来,青桐给你们准备了礼物,看看合不合意。” 宁凤钗颔首:“有劳炼姑娘。” 宁雪城的客房安排在二门外,慕容宁考虑到宁雪城年满十二,再过两年就不能和小姑娘玩在一处,便干脆安排他住得远些。宁雪城一进屋,先不论屋里的装饰摆设如何,一眼就瞧见李青桐搁在屋里的剑,板正的小脸终于突出孩子该有的兴奋和喜悦。宁雪城把蓝布包袱放在屋里,便随几人一起到冯锦屋里。 冯锦一进屋,看屋里瓷器珍玩类的摆设数不胜数,她走到妆台前,妆台泛着隐隐的香味,妆台髤漆丛生的火狐祥云纹,异常鲜艳美丽。冯锦顿时便觉自己带的妆奁首饰配不上这么美的妆台。她抬头一看,妆台上摆放着紫檀木的妆奁,中间大大一个回文篆体“褔”字上描着金箔,四角的蝙蝠纹也描着金箔。冯锦顿时就觉得自己的首饰和脂粉配不上这么好的妆奁了。 晏丹青对冯锦笑着说:“青桐听说你喜欢打扮,特意给你添置了妆奁首饰,脂粉这类东西,回头我也给你送些过来。” 宁凤钗笑说:“多谢虞姑娘和炼姑娘对我家冯锦这么上心。”她又转头对冯锦说:“傻孩子,说了不用带这么多东西,炼姑娘这儿什么没有?带这么多东西反倒显得不礼貌了。” 冯锦低下头,羞惭得不言语。 “罢了,没什么的。”晏丹青笑道,“青桐还在屋里午睡,等她醒了,再让她来见你们。” 晏丹青说:“冯锦、雪城,你们难得来儿,到处走走看看吧。” 宁雪城颔首抱拳:“是。” “好啊好啊!”冯锦跳了起来。 晏丹青带着宁凤钗去正厅,冯锦就到处跑了。宁雪城知道冯锦性子跳脱,生怕她闯祸,紧紧随着不敢叫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冯锦对表兄说:“雪城哥哥,你说,李青桐父亲不是萧政谦那个大恶人吗?她怎么能过得这么好?” 宁雪城说:“你该叫虞姑娘。” “哼!我叫什么可不是你说了算,得问李青桐自己。”冯锦说。 宁雪城不言语了。 冯锦道:“光是她送我的东西就这么好,倒是挺大方的。可是嘛,她也可以把好东西自己藏着,给我们的也就是她挑剩下的。就是她挑剩下的,我所有的宝贝加起来还不如呢。” 宁雪城说:“她给我的剑很好。” 冯锦说:“当然,她有伏虞剑,其他的剑哪里能入她的眼?可不就给你了。” 宁雪城说:“太吾十剑都是古青铜剑,象征多于实用,我曾远远见过她习武。她自己用的也就是木刀木剑而已。” 冯锦心思一直都活泛着,她深深嫉妒作为族长之女的方宿雪,方宿雪得到了世上一切的好东西。她深恨自己的母亲宁凤钗不是族长,甚至不是十剑之一,给不了她好东西。她的娘亲最多就把方君仪给她的珠玉首饰捧回来,然后藏在自己的妆奁里,连看都不让冯锦看。方宿雪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对这小女孩的美丽侧目。冯锦常常打量镜中的自己,她一点都不比方宿雪差,只有娘亲比方宿雪的娘亲差。 冯锦说:“你说,我要是能得伏虞剑呢?” 太吾十剑以血脉传承,中间有许多复杂的因素存在,并非夺剑易剑那么简单。宁雪城不打算跟冯锦多说,冯锦未必听得懂。何况李青桐的实力非常高强,在村中除目下的十剑剑主外,几无对手,冯锦没有夺剑的本事。 宁雪城说:“听说新姑爷是个剑客。” 一说慕容宁,冯锦眼睛就亮了。 “是啊。你可见过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丰神俊秀,神光敛彩、造化神奇……” 冯锦说了一大串四字词,但从“神光敛彩”开始就不太对劲,宁雪城明白她的意思是慕容宁样貌很好。宁雪城不关心,他为什么要关心男人的样貌?只觉他和冯锦一起被派来给李青桐做玩伴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了。 第二十六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5) 李青桐午睡醒来,正式迎接了宁雪城和冯锦。从此,宁雪城和冯锦加入到李青桐她们的玩闹小队中。冯锦生性外向,起初很受李青桐等喜欢,直到相处几天,大家渐渐发现她在习武时并不上进,反倒热衷于梳妆打扮,便觉玩不到一起去。反倒是宁雪城,虽则寡言,却是武痴,加上是万花丛中一点绿,颇受女孩子们欢迎,大家成天围着他“宁哥哥”“雪城哥哥”地叫,抢着要跟他切磋。这几个女孩子都是太吾剑主之后,因而集萃了太吾村各家武学,宁雪城与几人连日切磋下来,长了不少见识。 这日清晨,李青桐照常寅时叁刻起,她敲响了冯锦屋的门。冯锦听到声响,一睁眼,天光都还没亮,就要起床,赶着天亮前去习武修炼,简直没有人性了。冯锦翻了个身,不停嚷嚷:“青桐~再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都寅时叁刻了!”李青桐说,“本来你轻功就不行,回回都得雪城哥哥背你才能勉强赶到。你再睡,我们真要迟到了!” “迟到就迟到呗……”冯锦把头埋进枕头里,“我今天不想练了,让我休息一天吧。” 李青桐皱了眉,也没多说,只和宁雪城吃了早饭,便抛下冯锦先出发了。慕容宁想看看小姑娘们平日里练武是什么样子,在征得今日负责监督教习太吾传人的伏邪尊者慕道恒同意后,随李青桐一起去了。 慕道恒见冯锦没一起来,问李青桐:“她怎么没来?” “她不乐意来,想睡觉。”李青桐说。 慕道恒道:“再有下次,就把她绑起来,直接带过来。” 李青桐说:“那她还穿着里衣呢!” 慕道恒说:“这是她自找的。” 慕容宁已初步摸清慕道恒的性情。这位伏邪尊者虽是修佛的尼姑,性格却很刚正,行事雷厉风行,颇不拘一格,常有金刚怒目相。上回慕流光闹脾气不愿背书,慕道恒追着小女儿打了叁条街,硬是打不着,直到慕流光躲在慕容宁身后才将息了。慕流光没心没肺的,还道自己的轻功这么好,都是被打出来的,觉得自己能躲过母亲的痛打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谁知她当日却怕得不敢回家,硬是挤在晏丹青和慕容宁之间睡了一晚。 慕容宁说:“尊者容禀。冯锦不比青桐,她本就不好武学,只好游乐。此事强逼无用,还请尊者宽谅她。” 慕道恒还算是给慕容宁颜面的,她说:“冯锦还是别来修炼了,免得带坏了其他人。” 冯锦知道自己被慕道恒自早课中剔除后,大为不快,就像自己被人排挤了似的。她去找李青桐求情,李青桐却说:“这不挺好的吗?反正你也起不来,我也不用成天叫你了。” 冯锦说:“哪里好了?她这样下我的脸,你也不护着我!你在村里跟她平起平坐,就这样听她的话?她处置你的人,是在给你好看,你就这么随她?“ 李青桐一向孤僻,实在不理解这些人际间的弯弯绕绕,只觉冯锦已经如愿以偿,可以天天睡懒觉了,怎么还不满意?李青桐问她:“那你想我怎么办?” 冯锦想了想,狡黠笑道:“这样吧,明天还是慕道恒教授,你也别去了。你不去,慕道恒就知道你反对这桩事,看她怎么下台!” 李青桐说:“如此你就满意?” “是。”冯锦说,“你是没睡过懒觉,不知道睡懒觉有多舒服,你成日里修炼,明天也休息休息啊。” 李青桐自小被督促上进,早课稍迟一会儿,苏政绮便会拿着鞭子或棍子来找她。李青桐一想,竟有些心动。她这回偷跑出村,武学进步不小,不知现在的她同苏政绮到底还有多大的差距?苏政绮面对她总有留手,若能让苏政绮发点狠教训她,倒也是个好机会。第二日晚间,李青桐偷偷溜到冯锦屋里。宁雪城起床时,遍寻她不得,便向慕容宁汇报了此事。慕容宁问宁雪城:“还有哪里没找过?” “除了炼姑娘和宁叔的房间,就只有冯锦那儿了。”宁雪城说。 慕容宁叹了口气,对宁雪城说:“你先去,若是你也迟了,青桐更要遭殃。“ 宁雪城颔首:“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宁雪城即刻运起轻功,飞速走了。慕容宁未免事情变糟,并没和晏丹青通气,而是快步往解龙魄剑门去,向苏政绮和孟柯说明此事。苏政绮听完,默默地没回复。孟柯说:“只有冯锦那儿没找过?” 不待慕容宁答,苏政绮走出房门,拿起一根木棍,运起轻功,飞身上墙,一路御风疾行。苏政绮轻功极佳,慕容宁和孟柯都追之不及,她很快到了冯锦屋门口,一脚把门踹开。 李青桐已经穿扮好,全副武装,站在冯锦房中。她看到苏政绮闯进来,并不意外。冯锦倒被吓得惊醒,见苏政绮站在门口,怕得缩进被子里。 李青桐对苏政绮说:“姑妈,请赐教。” 苏政绮问:“你不去上早课,就为了挑战我?” “是。”李青桐说,“出去打,正好找个宽敞的地儿。” 苏政绮说:“先去上课,待早课结束,我会如你所愿。” “不要!”李青桐说,“就现在。” 苏政绮盯视着李青桐,李青桐也盯视着她。一时剑拔弩张,冯锦吓得不敢说话,只敢蒙着被子,露出一双眼睛,看着苏政绮和李青桐。 先出手的是李青桐。她倏地拔出木剑,击向苏政绮。苏政绮只以一根木棍挡住她这一击,借她这一击的磅礴内力,退出了冯锦的房间。李青桐随即追步攻去,剑路四出,迅捷灵巧。苏政绮旋挡旋退,很快退到了焚神炼剑门外。这时慕容宁和孟柯才赶到,晏丹青听到动静也出来了,见李青桐和苏政绮在这个时候打起来,都很诧异。 孟柯和慕容宁镇静下来。晏丹青说:“我去通知方姐姐和其他人。你们也想办法阻止。” 晏丹青说完急匆匆走了。孟柯和慕容宁却不打算阻止。孟柯想看看李青桐的进益,慕容宁想看看苏政绮的本事,这正是好机会。 李青桐剑势如虹,招式灵巧精妙,力道又准,这是她一贯的优点了。苏政绮每一式都平平无奇,却恰好挡住李青桐的攻击,力道同样精准,不肯多用一分。慕容宁看出苏政绮武学已入化境,这要动手,李青桐必败无疑。 只看李青桐,招招式式受阻,也不气馁,更没有急躁出招,就像在等什么。苏政绮一边躲、一边挡、一边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上早课。” “你能赢我再说!”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苏政绮前逼一步,正要出手,李青桐先发制人,以木剑使出一招玉女神剑。面对苏政绮,李青桐不需要留手半分,这一式便是全力。苏政绮跃至李青桐跟前,以攻为避,躲开了这一击。玉女神剑折了道旁四棵大树之后,被一道飞剑化消。纪风萍翩然落在一根竹枝上,俯视这对姑侄的战斗。晏丹青、孟蝶及卫蓝玉也随后赶至。 苏政绮逆运醉八仙步,进到李青桐周身缠斗。李青桐顿感诧异,苏政绮是金刚功体,如何能运使属纯阳武学的醉八仙步?这一诧让李青桐慢了半拍,苏政绮运起化龙掌,已近在李青桐跟前。李青桐即刻运功运使护体气罩,却比苏政绮晚了一瞬。护体气罩还未升起,化龙掌已击向李青桐胸口。李青桐顿时被击退,她拼命抵抗余劲,终于停在了五丈之处。可下一秒,苏政绮运起木棍,使出一记无上菩提剑,直袭李青桐。此招威势极升,招式刚发,苏政绮手上的木棍便被摧折。李青桐反应过来,运起沾衣十八跌,先化苏政绮之招,随后出了极招“玉女刺”。 纪风萍见了,不禁激赏。卫蓝玉见李青桐用了自己的武学,神情有些复杂。 这一式“玉女刺”,立时逼得苏政绮拔出刀来,先使出一记“天罡刀法”与李青桐的极招化消,再随招而上,出一式光相指迅速点了李青桐周身要穴。李青桐穴道被封,无法动弹,仍喷出了一口血。她身上被打的很疼,虽有天蛇换骨功救她,但该疼还是疼。可她还挺高兴的,她在苏政绮手上撑过了叁合。但她高兴了没多久,立时伤重晕厥,苏政绮接住了她。 “呵。” 这一瞬,苏政绮竟尔笑了。孟柯走上前,把李青桐抱了去。晏丹青赶忙迎上来,查看李青桐伤势,见李青桐只是伤重昏厥,并无大恙,这才放下心来,遂同孟柯一起将李青桐送往病坊。 慕容宁暗自思量,李青桐在苏政绮手中,竟连叁招都撑不过。纵有李青桐年幼、交手经验浅的缘故,但也不至于此。苏政绮到底多强呢? 第二十七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6) 疼,好疼啊。 李青桐艰难地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迷蒙。 “你说真的?” 这声音……好像是坏女人纪风萍…… “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 啊……这是姑父孟柯的声音。他们在谈什么? “青桐醒了。”孟柯说。 纪风萍靠近床边,李青桐迷迷蒙蒙见到纪风萍的脸,纪风萍正颇带爱怜地看她。李青桐顿时打了个寒颤,人也清醒了,惊恐戒备地挪到床里边。纪风萍不由垂眸,神色有些沮丧。孟柯不仅不宽慰纪风萍,反而笑道:“你该反思自己做的坏事,不然青桐怎么这么怕你。” 李青桐心里连连肯定,纪风萍特爱捉弄她们,一定要小心才是。 纪风萍柔声说:“青桐,别怕我。” 李青桐小心地盯着她。 纪风萍说:“从前我就喜欢你;你为了小颜偷偷出村之后,我便更喜欢你;现在,我有了身孕,你简直就是我的心尖了。” “嗯?真的?”李青桐眼睛亮了,她好奇地凑向纪风萍,问她,“我能摸摸吗?” 纪风萍微笑着点头。 李青桐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纪风萍的小腹,什么异样也没有。李青桐说:“怎么没动静呢?” 孟柯失笑道:“傻孩子,这才多大,怎么会有动静。等你纪姨肚子大了,才摸得着动静。” 李青桐顿时也忘了防备纪风萍,她小心扑到纪风萍怀里,抱着她,在纪风萍脸上啵了一下,随后撒娇说:“纪姨,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纪风萍说:“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李青桐笑道:“我都想要,纪姨你最好生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孟柯也忍俊不禁。 纪风萍抱着李青桐,摩挲着她的头发,在她脸颊上亲了亲,笑道:“我的小青桐真贪心。” “这有什么贪的?一次性儿女双全,少受些罪。”李青桐说。 纪风萍抱着李青桐,因怀孕而觉悟的母性叫她对李青桐有了比以往更深的怜爱,她知道太吾村里其他有孩子的剑主必也同她这样怜爱着李青桐。李青桐为了妹妹颜秋冷可以偷偷溜出村,可以跋山涉水找到银槐鬼市,可以去挑战黑白郎君。她如今怎样为颜秋冷付出,日后就会怎样为其他的姐妹付出。一想到李青桐愈发强大,而自己未出世的儿女将来能依赖李青桐,纪风萍的心就定了下来。 到了傍晚,李青桐便好得大半。慕容宁来接她回家。纪风萍嘱咐她:“你可要好好听宁叔的话。” 李青桐还有点不愿意。 纪风萍笑着说:“你若好好听话,妹妹生下来,我第一个给你看;你要不听话嘛……就最后一个告诉你。” 李青桐鼓着嘴,委屈地看着纪风萍。 慕容宁看向纪风萍,纪风萍并未成亲,却有身孕。纵然慕容宁已入太吾村,还是有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可他很快向纪风萍说:“恭喜妻姐,即将完成一桩人生大事。” 纪风萍颔首谢过,对他说:“你们也要抓紧。” 这并非客套话,而是极重要的事。若晏丹青迟迟不生育,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麻烦。 “慕容宁谨记。”慕容宁说。 慕容宁把李青桐抱起来,对纪风萍说:“我带着青桐先回,代我向姐夫问好。” 慕容宁把李青桐抱离了病坊,李青桐伏在慕容宁肩头,一直扁着嘴,好像不太开心。慕容宁问她:“怎样了?” “没什么。我有进步了,但我什么时候才能赢姑妈啊?” 慕容宁鼓励道:“小武痴,勤加修炼,总有追赶上的一日。” 李青桐开始算账:“姑妈今年二十四岁,假设姑妈六十岁的时候才开始因年老而武学退步,那我最迟要在四十四岁之前打败她……但实际上精力衰退会来得更早,大概五十岁?” 慕容宁见她在问,答:“取五十五岁较为合适。” “那就是我叁十九岁的时候。”李青桐很认真地想,“那是我最厉害的时候,但姑妈的实力开始衰弱,打败的也不是全盛时候的姑妈啊。” “嗯……”慕容宁忍住笑,跟她说,“所以要更早,苏姐四十出头的时候最佳。” “四十减十六,我那时候……”李青桐算了出来,“二十四岁……” “是,是这样。”慕容宁忍不住笑出一声,却又敛住了。 李青桐面露愁苦:“那就只有十六年的时间了……为什么没有更多的光阴啊!” “噗呵呵……咳咳!”慕容宁没忍住,差点笑个不绝,幸好转成了两声咳嗽,给掩盖过去了。“好,很好。”慕容宁说,“小小年纪,就有奋斗的目标了,很好。” 慕容宁把李青桐带回焚神炼剑门,将她哄睡了,便回到房间,同晏丹青谈起李青桐刚刚那一番话。慕容宁说得绘声绘色,夫妇两个笑声不绝。 却说冯锦这边。冯锦教唆李青桐不去上早课,让伏邪尊者慕道恒对冯锦更为不满。李青桐当晚回到焚神炼剑冢之后,慕道恒便向方君仪进言要把冯锦从李青桐身边换掉,以免带坏了太吾村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纪风萍却屡屡为冯锦回护,道冯锦只是个让李青桐变得活泼开朗的玩伴。慕道恒因此事大为恼火,差点和纪风萍动起手来,幸而纪风萍此时已确诊有孕,慕道恒不会真动手,倒也没酿出更大的风波来。 宁凤钗听说冯锦教唆李青桐不上早课,致使李青桐被苏政绮痛殴一番,她即刻赶到焚神炼剑冢,要将女儿领回去教训一番,却被孟柯拦住了。孟柯说:“冯锦是你的女儿,你出手教训是天经地义,青桐却不会这么想。她只会觉得这件事本是她自己决定的,你教训到冯锦,无非是让冯锦为她背锅顶罪罢了,她反倒要来找你算账,到时候你让族长是护着你还是护着她呢?” 宁凤钗道:“这本就是阿锦的错,若她不教唆虞姑娘,虞姑娘也不会受此惩戒。” 孟柯劝道:“青桐对身边的人如何,你也看到了。她为了妹妹,不惜冒着危险偷偷跑出太吾村。冯锦现在是她的玩伴,她只认得冯锦,不管你是谁的。要我说,你该放心,且不说青桐一意护着她,我和风萍也会帮衬着阿锦,你大可放心。只是别在此时跟青桐闹起来,反倒叫我们难办。” 宁凤钗点点头,道:“也好,便有劳姑爷。请姑爷务必别让阿锦太难过了。” 孟柯点点头:“你放心。阿锦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在慕道恒的极力运作下,方君仪把冯锦送到石牢里,要关她叁天。宁凤钗听说松了口气。李青桐本要求情,方宿雪却要她闭嘴,只说:“你成天尽念着冯锦,她把你魂都勾走了。” “你怎么了?冯锦开罪你了?”李青桐说。 “是啊,大大地开罪了。她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还害得你重伤。昨天你没来,没人教我修炼,我都退步了。”方宿雪说。 李青桐说:“这么大了,还不能自己修炼吗?” “不能。说好了你要教我一辈子的。你骗人!”方宿雪说。 李青桐一下语塞了。 方宿雪说:“以往大家不去上早课,你是被打,我们都是被关上好几天的,已是惯例了。冯锦被关,纯粹是她懒。你现在去求情,不如等她出来了之后,再去求伏邪尊者,让冯锦上早课,这才是正经事。” 也是。李青桐想,冯锦要是能汲取教训,早上早点起,也是好事。 方宿雪说:“再说了,十岁的大姐姐,关个叁天,就委屈她了?你把她想的也太娇气了。” 冯锦确实委屈,也确实娇气。她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时按捺着坐一会儿都坐不住,如何忍受石牢的清苦?方宿雪等人知道在石牢禁闭中用修炼看书打发时间,冯锦却没这样的好耐性。她焦躁得要命,在石牢中来回的踱步,半刻也坐不下来。她哭了,只觉自己很冤枉。李青桐不去上早课,干她什么事?为什么被关的是她?要关也是关李青桐啊! 她踩上石床,透过天窗向外眺望。希望她亲娘宁凤钗来救她,也希望李青桐来救她。可她谁也没等到。她被关了一个时辰了,李青桐和宁凤钗却都不来看她,这叫她伤心透了,不禁哭了出来,只觉自己被她们抛弃了。 天窗外闪过一个人影,冯锦不放过任何机会,大喊道:“救命,救命啊!呜呜呜!~” 她一边喊救命,一边哭着,那个人影在天窗前蹲了下来, “怎么了?哭什么?” 一个身穿布衣的中年男人在天窗前蹲下,冯锦认出他是谁,喊道:“雨伯!” 这人姓岳,冯锦不知他的名字,只知村人都喊他做雨伯,是太吾村中的猎户。岳雨伯认出被关的是冯锦,说道:“诶唷,这不是宁凤钗家的姑娘吗?怎么被关到这儿了?” 一提这儿,冯锦便委屈得很,又哭了起来:“呜呜呜!都怪那个李青桐,害了全村不算,还要害我。” “她呀,相枢的女儿,天煞孤星一个,我听说你被指给她做玩伴,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要说你亲妈,也真是丧心病狂,为了往上爬,连女儿都能舍了。” 冯锦喊道:“雨伯,你有办法救我出去吗?” “这只怕没法子,李青桐要关的你!” “她为什么要关我?!” “谁知道小相枢耍什么把戏呢?”岳雨伯说,“可惜啊,伏虞剑落在她手上,只怕她长大之后,村里要遭殃了。唉,不提了,你个孩子也不懂这些。” 冯锦现在也不想问这些,她只问:“雨伯,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岳雨伯说:“罢了罢了,看你年纪小,我帮你想想办法。” 第二十八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7) 岳雨伯见到纪风萍,同她叙说了冯锦之事,想请纪风萍说情。纪风萍喝了口白水,轻声说:“这件事,找我是没用的。冯锦到青桐身边做玩伴,本是我一力推荐,而今她却把青桐带坏了,我实在惭愧啊。你是不知道,我这几天都是躲着伏邪尊者走的,生怕她找我算账。” 岳雨伯诚恳说:“冯锦的父亲曾在先代剑主手底下做事,请隐姑娘看在她年幼、她父亲又尽责的份上,开恩帮她一把,让她早日出来。” 纪风萍轻叹一声,道:“冯锦年纪是小,也不是这么宠的。要说小,青桐、宿雪、苏慎苏悦她们,哪个不比冯锦小?该罚不还是罚?不然都跟孟蝶那样无法无天的,那还了得。” “几位小姑娘都身负使命,冯锦自然不能同她们比。“岳雨伯赔笑说。 “罢了,我给你指条明路。”纪风萍说,“这件事找我是没用的,得去找蓝玉求情。” “衣姑娘?”岳雨伯颔首,“老朽不明,还请隐姑娘指教。” 纪风萍说:“卫蓝玉就比冯锦大叁岁,年龄相近,一直都玩得来。她平时很少开口求什么,她要开口,族长必会依她。” “可这……” 卫蓝玉内向沉默,岳雨伯真不知该如何跟她说。岳雨伯决定试试。“多谢隐姑娘指点。我先告退了。” 岳雨伯即刻往莫女衣剑门去,莫女衣剑门很偏远,饶他会点功夫,也走了整整半个时辰。卫蓝玉通常不出门,甚至也很少出现在剑门内的其他地方,每天都只待在书房里。厨娘问她想吃什么,永远是“都可以”;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总说“送什么都好”。话是这样讲,时间一久,大家都知道她不在乎这些东西。 清心寡欲,讲起来是好听,相处起来就不美了。人有欲望,才有弱点,才好使唤;一旦无欲无求,则软硬不吃,什么人都拿她没办法。 岳雨伯到了莫女衣剑门门口,剑卫为他通传,稍待了片刻,剑卫便将他引到书房,在此见到了坐在书桌前的莫女衣剑主卫蓝玉。 卫蓝玉年方十叁,身形纤瘦,有清雅婉娩之态。她一双杏眼分明灵动可人,却被内向寡言的性格掩盖了光辉。 卫蓝玉看向岳雨伯,岳雨伯行礼道:“见过衣姑娘。” 卫蓝玉抬手,示意他免礼。一旁的剑卫给岳雨伯拿了个凳子,让他坐下。 岳雨伯说:“老朽冒昧打扰衣姑娘,是为冯锦之事。衣姑娘同冯锦关系不错,衣姑娘能不能开恩,为冯锦求情,免她牢狱之苦。” 卫蓝玉道:“石牢静坐,本为清心,何苦之有?” 岳雨伯说:“冯锦性子跳脱,一刻也闲不住,必定要找人说话玩闹的。我来之前去牢中看过,可怜的,不停哭闹,寻死觅活的。” 卫蓝玉默不作声,只听岳雨伯说。 “……冯锦父亲生前,是先代溶尘隐剑主的部署,与令堂也很要好。可怜萧政谦之乱,冯锦早早没了父亲。他父亲曾对大家说,只希望冯锦能快快乐乐的长大,不寄望她别的。如果冯锦是哪家剑门的传人,要求自然不一样,但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而已,石牢静坐叁日,是否太重了?” 卫蓝玉懒得听他说服自己,便道:“我知道了。我会为冯锦求情的。” 岳雨伯也很惊诧,他还以为这事儿很难办,不想卫蓝玉答应得这么轻易。 卫蓝玉端茶,候在一旁的剑卫说:“雨伯,衣姑娘已答应你所请,请回吧。” 岳雨伯起身,向卫蓝玉作揖,随后退了出去。 卫蓝玉问:“这样就好了?” 纪风萍正站在隔扇后,面对着卫蓝玉。以方才岳雨伯坐的位置,是看不到她的。 纪风萍说:“可以了。” 卫蓝玉说:“那就好。” 纪风萍问:“一点不好奇我要做什么?” 卫蓝玉说:“我只知道,你不会伤害到我们,其他的,我就不在乎了。” 纪风萍笑着叹道:“你这性情,真要出江湖,少不得让人操心。” 卫蓝玉默然了。这一默然,便连纪风萍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卫蓝玉自幼就沉静懂事,从不让人操心,纪风萍想,这种性情很好,却也不好。 果如纪风萍所料,卫蓝玉一开口,冯锦当即就被放了出来。方宿雪一听说是卫蓝玉开口为冯锦求情,不仅觉得诧异,还觉出其中很古怪,可她也说不准到底哪里古怪了。 李青桐见冯锦被放了出来,立即找到慕道恒,请求让冯锦继续上早课。慕道恒原是不肯的,李青桐便向慕道恒提出切磋,如果她赢了,就让冯锦继续上课。慕道恒听完,想到李青桐才被苏政绮揍得下不来床,这还没好全呢,要揍她也不是现在,便道:“罢了,我便依你。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在七月论武之前,你不得再惹是生非。” “好!我答应你!” 冯锦便又加入了小姑娘们的队伍,只是她下了早课后,总喜欢去找岳雨伯玩。岳雨伯曾在萧政谦之乱中失去了当时仅两岁大的女儿,若她女儿还活着,算算年岁,也跟冯锦一样有十岁了。岳雨伯将冯锦视若己出,经常带着她打猎,教她怎么用毒药使老虎麻痹,再趁机使出一枪,从老虎的眼睛中扎进去。这一枪要又狠又稳,直捣老虎的脑子,才能保留好一张完整的虎皮。 冯锦原先是怕的,岳雨伯却要她克服恐惧。那一日,岳雨伯先药瘫了一头恶狼,把枪递给了冯锦,让冯锦一枪从恶狼眼睛里扎进去。冯锦害怕,实在不敢。岳雨伯没办法,干脆给了她一块大石头,跟她说:“你要是怕,就闭着眼砸!往脑袋上砸!” 冯锦拿着一块大石头,岳雨伯将她连拽带拉的扯到恶狼跟前。那恶狼正龇牙咧嘴的,恶狠狠地盯着冯锦。突然,恶狼的头往前伸了一下,冯锦吓得面色白了,当即把大石头往恶狼脑袋上砸去。一下,一下,又一下。她死死闭着眼,完全不敢睁眼。待到岳雨伯喊“好了!可以了!”的时候,冯锦才睁开眼,这头恶狼的五官已经被砸得碎裂,脑子也流了出来。 冯锦觉得恶心,不禁干呕起来。可在干呕时,她又有点兴奋。这头恶狼是她变强大了的证明。 冯锦这两天高高兴兴的,出门走路都抬头挺胸了,早课修炼时也更卖力。没有人发觉异常。冯锦感到自己进步得很快,她这两天跟着岳雨伯打猎,一天能杀叁五只豺狼虎豹了。岳雨伯看到她的进展,笑着说:“不错不错,很快就能打过那个小相枢了。” 冯锦心念一动,问:“真能打过她吗?” “直接动手肯定不行。”岳雨伯笑道,“但你可以用药啊。” “……” 冯锦心动了,可她仅存的良知告诉她,李青桐是人类,不是豺狼虎豹。 岳雨伯玩笑道:“你别说,小相枢的父亲萧政谦杀了那么多村人,要不是碍着九位姑娘的颜面,小相枢早没了。她要没了,很多人都会谢你的。” 冯锦想到了李青桐送她的漂亮妆奁、李青桐住的大房子、李青桐从没拿出来的好多好多珠宝首饰,是她想象不到的华丽,比她最好的首饰还要好。 冯锦拉着岳雨伯的衣袖,甜甜地笑道:“雨伯。” “咋了?说啊。” “我想要一包迷药。“ 岳雨伯不禁喜笑颜开,甚至不问冯锦要做什么,只连声说道:“好,好,好。” …… 这日中午,其他人都在睡觉,唯李青桐在努力修炼剑术。她回想着苏政绮同她交手时的招数,思考她该如何破解? 一个中午就这样过去,李青桐又有点饿了。她的嘴总是停不下来,时不时就想吃点东西。她有段时间没有挨饿了,但她还是想吃东西,下意识想吃些什么。孟柯说过,她这样吃不好,容易胖成个球,可李青桐始终胖不起来。方君仪常常以她为例子,规劝方宿雪说:少吃是没有用的,像李青桐这样努力修炼,一天六餐也胖不起来。 冯锦中午也没睡,她在厨房里忙活着,给李青桐做烤鸭。李青桐中午之后还要吃一顿,冯锦便向厨娘主动请缨,说由她来做。厨娘乐得轻松,也就随了冯锦。冯锦把香料和麻药混合在一起,涂在鸭子被掏空内脏后的肚子里,烤鸭一好,又洒在烤鸭一层酥脆的皮上。冯锦心里不停打鼓,今天晏丹青和慕容宁都去了族长那儿吃中饭,要在那儿待一下午,应该是回不来的。李青桐一死,冯锦拿了伏虞剑之后,就能取代李青桐。到时候,不仅李青桐的好东西全是她的,慕容宁如何宠爱李青桐,就会如何宠爱冯锦。等冯锦一长大,晏丹青也成了个老女人,饶她再有什么倾城绝世的美貌,也比不过青春靓丽的冯锦,一切还不是手到擒来嘛。 冯锦幻想着未来,从而给紧张地自己加油打气。李青桐饿了,冯锦适时地拿着食盒出现,她对李青桐笑着说:“青桐,我亲手做了烤鸭,你过来尝尝。” 李青桐高兴地运起轻功,跃至冯锦身前,她接过食盒,一打开,烤鸭的香气扑鼻而来。李青桐拿着烤鸭坐到了石桌前,对冯锦说:“谢谢姐姐!咱们俩一人分一半。” 冯锦连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中午吃得可饱了,现在可吃不下了。” 李青桐说:“姐姐,你自己做的,不尝一尝吗?” 冯锦仍是拒绝:“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李青桐没有坚持,她立即撕下一块鸭腿,嫩嫩的鸭胸肉连着鸭腿被一齐撕了下来。李青桐一口咬上去,她尝了尝,觉得冯锦的手艺不如厨娘,更不如孟蝶。不过,这是冯锦一番心意,不好辜负,便连声说道:“太好吃了!姐姐你的手艺真好!” 李青桐叁下五除二吃完了一块鸭腿,又撕下一块鸭腿接着吃,这一块鸭腿吃完,李青桐察觉不对劲了。身上怎么有点麻? 冯锦紧张地盯着李青桐,抿着嘴不说话,准备去摸衣袖里藏着的、淬过毒的刀子。 李青桐再把手伸向烤鸭,试图撕一块翅膀,可她撕不动了。 “!!!” 李青桐终于察觉了异常,冯锦拿出刀子,一刀刺向她的眼睛。李青桐往后一翻,躲了开,可身上越来越软,没了力气。她看向冯锦手中的匕首,那匕首光泽发黑,必定是淬过毒的。 冯锦,想杀她! 李青桐生气了,她对冯锦不错,也把冯锦当成朋友,可冯锦为什么要杀她? 李青桐摸向身后背着的木刀,想把木刀拔起来。可她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咬着牙关,拼尽全力把木刀拔了出来,可刚一出鞘,木刀就沉重地倾到地上。冯锦一见李青桐这种反应,当即冲向李青桐,一刀捅向她的脖颈。李青桐完全能反应,但她动不了了,完全不能动弹了。 “住手!” 一个身影冲到李青桐身前,李青桐认出,是宁雪城。宁雪城挡在李青桐面前,伸出手抓住了小刀的刀刃。宁雪城的手被刀刃划破,流出汩汩的黑血来。 “宁雪城!”冯锦立即松开了刀子,她惊惶地喊道,“你为什么要救她?刀上有毒你会死的!” 宁雪城怒吼道:“你又为什么要杀她?你疯了吗!你会害死你娘、害死你自己的!” 宁雪城刚说完,便吐出了一口黑血。李青桐逼使自己压抑怒火,冷静下来,她说:“雪城哥哥,屏息静默,不能动怒。通过调气减缓血液流动,延缓毒发,你要支撑到别人来救援。” “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娘更不会死。只要我杀了她,夺得伏虞剑,我就是村中的虞姑娘。” 冯锦本来想去捡起刀子,可宁雪城死死攥着刀刃,用暴怒的眼神盯视着她。冯锦不敢上前,她听到李青桐说的,怕宁雪城再有行动导致他毒发身亡。她看向李青桐的木刀,那是没用的东西。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候,冯锦看到草丛边有一块大石头,她用两只手给搬起来,走到了李青桐面前。李青桐死死盯着她,就像冯锦杀死的第一头恶狼那样。冯锦心里一横,往李青桐头上砸去。李青桐顿时倒地,额头被砸破了,不停地流血。冯锦却把石头搬起来,再次往李青桐头上砸去。宁雪城冲了过来,用他的背脊为李青桐挡住了这一击。 “啊!” 宁雪城摔在李青桐身上,李青桐也是一怔。宁雪城抓着李青桐,把她的头及身子全部护在了自己的身躯底下。冯锦看他这样,停下了砸击,她说:“你让开!” 宁雪城没有说话。 冯锦青筋凸起,她吼着:“你不让开,我就先杀了你!” 宁雪城听完,闭上了眼。 冯锦便冲着宁雪城的头颅,砸下第叁击。 这时候,一根竹棒袭来,从冯锦的脑门上劈下。冯锦顿时眼冒金星,她手里一软,大石头掉了下来,即将砸到宁雪城的头,一只脚伸了过来,把石头踹了出去。 宁雪城即刻翻身,李青桐看到一个女孩子的背影,是慕流光。 慕流光对冯锦说:“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个傻帽!太吾剑都是血脉传承,你算李青桐哪门子亲戚?要传剑,轮也轮不到你!” 冯锦眼前清楚了点,她看到慕流光,立即喊道:“慕流光,你以为我怕你?我还比你大呢!你娘不让我上早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流光明朗地笑了,她扛着竹棒,露出小虎牙来,她说:“就我娘的脾气,你这种卑鄙小人,当然不觉得她是什么好东西。说实在的,你骂她我也不生气,要是她被你夸了,我才会觉得我娘不是玩意儿呢!” “你!” 冯锦向慕流光冲过来,她的武学大有进步,慕流光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慕流光以自己的脖颈为支点,竹棒横扫,直冲冯锦的太阳穴而去。冯锦都没反应过来,只看到一个绿色的东西飞了过来,然后她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冯锦晕了过去,李青桐只恨自己不能动弹,否则,一定要亲手结果了她。 慕流光说:“你们俩都别动,尤其是你,宁雪城,我去找人来把你们俩抬走。” 第二十九章[群像]重七时节降英星(8) 冯锦这桩凶案震动了太吾村的所有人。宁雪城被送到孟柯的病坊疗养,慕容宁和晏丹青得知消息急忙赶了回来,照顾身中麻药而无法动弹的李青桐。孟蝶把李青桐吃得那只烤鸭拿去检查,发觉了里头有猎人用的麻药。此事顺势查到了岳雨伯头上。岳雨伯一开始矢口否认,说冯锦找他要麻药只是为了打猎而已。方君仪听完汇报,遣人用了刑,岳雨伯便全招了。 冯锦一醒来,发现自己又被关在牢里,她委屈地大哭。她的母亲宁凤钗跪在方君仪居住的鬼神霞剑冢前,请求方君仪饶冯锦一命。 这回慕道恒可不管纪风萍怀没怀孕,她硬着抓着纪风萍的肩膀,带到了方君仪跟前。慕道恒怒视她:“冯锦是你作保的!现下你如何解释?” 纪风萍叹息一声,装作忏悔的样子。“我也没想到她能做出这种事来。” 苏政绮说:“一个孩子,能做出这种歹毒的事情,谁也没想到。风萍的确有失察之过,伏邪尊者,斥责两句就好了。” “哼!”慕道恒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方君仪说:“岳雨伯、冯锦、宁凤钗该如何处置?” 纪风萍说:“岳雨伯该死,从前他就挑唆晏丹青生事。冯锦或可饶却一命,他必须死。” 慕道恒呼出口气,暂平怒火。她道:“此事症结不在岳雨伯、冯锦或是宁凤钗。我们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大家自然都知道。真正的问题,是李青桐作为萧政谦的女儿。萧政谦杀了太多人,有太多人因他而死。李青桐只是孩子,自然是无辜,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 方君仪叹了口气,说:“颜妍要是还在,她会说:‘大家再有通天之能,也没法把青桐塞回兰茵的肚子里。’我等是知道,但对此无能为力。” 一提颜妍,大家都沉默下来。 苏政绮说:“我有个提议。” 方君仪说:“你说吧。” 苏政绮说:“既然已为慕容宁破例一回,不妨再破例第二回。让慕容宁和晏丹青离开太吾村,回到慕容府之后,继续养着青桐。” 慕道恒问:“你想让青桐离村?” 苏政绮点头:“我不是今天才这么想的。姐,你想想,从前我们还能安慰自己,不管青桐被村人如何对待,至少没有性命之虞。可今天,岳雨伯和冯锦这桩事已证明了:哪怕我们汇聚一堂,哪怕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仍能趁机害青桐性命。如此下去,就算青桐能安全地长大,她对太吾村也没有感情,如何指望伏虞剑日后继续守护村子?” 慕道恒出奇地没有反对,她说:“这是个办法,慕容宁很宠爱青桐,慕容府中又有天剑烟雨坐镇,对青桐的武学和身心成长都有益处。” 方君仪问:“你也同意?” 慕道恒说:“是,我同意。我原本也想把青桐带在身边,让她和我一起去佛国。既为慕容宁破例过一次,何妨再有第二次?何况晏丹青也嫁去了慕容府,青桐跟着她走,名义上也好说。” 纪风萍道:“方姐姐,你的意思呢?” 方君仪沉思片刻,也点了点头。 纪风萍说:“既然我们四人意见一致,接下来就是说服村里的长老了。此事交给宁凤钗去办吧。” 慕道恒皱眉:“她?” 纪风萍说:“冯锦本该一死,念她年幼无知,也不是不能饶她一命,转为终身监禁在石牢里。可到底死不死,要看宁凤钗的态度和办事能力。” 慕道恒表示了反对:“冯锦年幼,可以放过,但宁凤钗该死。” 方君仪说:“这件事与她无关。” 慕道恒说:“岳雨伯可以教冯锦杀人,但教不了冯锦谋夺伏虞剑,也教不了她痛恨青桐,更教不了她心怀恶念。” 方君仪想了想,她说:“你说的是。宁凤钗……就革去现下的职位,让她自行谋生去吧。” …… 李青桐瘫在床上,仍旧不能动弹。慕容宁让她靠着自己,清理她额头的伤口,接着上药。上药的时候有点疼,李青桐不禁呜呜咽咽地哭了。 慕容宁说:“我一直以为你不怕痛。” “呜……”李青桐吸了吸鼻涕,“不是痛的……” 慕容宁手头还是轻了点,他大约理解李青桐的心情,她说:“稍等,等宁叔给你包扎好,想怎么哭都可以。” 李青桐便忍着眼泪。慕容宁一给她包扎好,李青桐就扑在慕容宁大哭起来。 “呜呜呜……” “好了好了,不用委屈,这种人不值得你委屈。” “宁叔……你能不能带我离开村子……”李青桐抱紧了慕容宁,边哭边说。 慕容宁说:“发生了这种事,就算你不讲,吾也会想方设法带走你。决不能坐视你继续待在太吾村中。” “真的?” 慕容宁说:“吾答应的事情,一定做到。” 慕容宁抱着李青桐躺下了,慕容宁说:“青桐,先睡一觉,等药效过去,吾就会给你一个结果。” 李青桐点点头,乖巧地闭上了眼。 慕容宁照顾着李青桐,晏丹青则照顾着宁雪城。宁雪城甫一醒来,就看到晏丹青绝美的脸庞。少年的宁雪城不禁红了脸,心不停地跳。慕道恒和苏政绮这时走进了病坊,探望宁雪城。宁雪城当即要起身,向两人施礼。 “伏邪尊者,龙姑娘……” 苏政绮说:“余毒未清,躺下。” 晏丹青亲自照顾着他,慕道恒和苏政绮双双前来探望。宁雪城有点受宠若惊。 慕道恒说:“你很好。” 宁雪城说:“我是虞姑娘的侍从,应该保护她……” 慕道恒说:“青桐身边总算还有个可信的人,你不止是保下了青桐,也为宁凤钗和冯锦保下一命。” 宁雪城问:“冯锦怎么样了?” 慕道恒说:“暂且在石牢中静坐,待我们议出来结果再论处置。” 宁雪城挣扎着要起来,晏丹青劝道“先别起”,却拗不过宁雪城,转而扶住了他。宁雪城说:“叁位姑娘,能不能饶过我姑母和表妹一命?” 苏政绮道:“她们需戴罪立功才行,不过,暂时是无性命之虞的,你可以躺下了。” 宁雪城听完,这才安心躺在病床上。 慕道恒说:“我今日来是问你,愿不愿意和青铜一起离村,以后,就由你一直护卫在她左右。” “离村?”宁雪城说,“虞姑娘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离村?” 慕道恒说:“放她出去是让她跟着慕容宁和晏丹青历练见识,你想一起吗?” 宁雪城点头:“我是她的侍从,她到哪儿我到哪儿。” 慕道恒点头:“那就说定了。” 李青桐受了伤,方宿雪没有去探望,而是去了溶尘隐剑冢,她在那儿见到了纪风萍。 纪风萍听说方宿雪来,很是讶异。方宿雪见到纪风萍,提出要单独谈谈,纪风萍便让仆役从属全数退下了。 “你……真是坏女人……”方宿雪说,“你差点害死了青桐。” 纪风萍一怔,不禁笑道:“这与我何干?” “你明知道岳雨伯先前就挑唆晏丹青,你还让岳雨伯施恩冯锦,让他有机会再次对青桐下手!”方宿雪怒道。 纪风萍说:“我可没有出面为冯锦求情。” 方宿雪道:“卫蓝玉全都说了,你还想骗我!” 纪风萍感到诧异,卫蓝玉竟会向方宿雪说这些?纪风萍道:“她说了什么?小宿雪,就算我喜欢你,你无故诬陷我,还引火到蓝玉身上,我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方宿雪嘴角一阵抽搐。卫蓝玉根本没有告诉她什么,她只是想诈纪风萍。 纪风萍看她反应,不禁笑了:“你指责我之前,怎么不去找找青桐,问问她,是不是自愿配合整件事的?” 方宿雪一怔,大感诧异。 “这……” 她终于又发现一处异常,就算李青桐中了麻药,麻药只能使四肢酥软,她完全还能以内力气劲击杀冯锦的。 此时的李青桐正躺在床上,她的四肢力气渐渐恢复了。慕容宁走了过来,对她说:“好消息。” “什么?” 慕容宁笑道:“你可以随吾离开了。族长已经同意。” “雪城哥哥可以同行吗?” “只要他愿意,当然可以。”慕容宁说。 李青桐笑着说:“太好了!” 无论宁凤钗品性如何,她的能力倒是出众。李青桐离村一事本有太吾村长老全力反对,却被宁凤钗一一说服了。方君仪因此守了诺言,只判了冯锦终身监禁。 因李青桐先后二次受伤,她没有参加今年的七月论武。听说今年又是苏政绮胜出了。李青桐扁扁嘴,想她明年一定要回来拿下七月论武的头名。 诸位太吾传人一一离村,孟蝶走之前按着风逍遥惯用的匕首尺寸重量,逼着李青桐打造了一把精制过的匕首。李青桐屈服于孟蝶的威逼及厨艺,帮她打造好了,孟蝶又在匕首上淬了毒,才离开太吾村。苏政绮帮着李青桐收拾行囊,不觉收拾出八个大箱子,孟柯笑她:“慕容府什么都有,你不用操心这么多。” 苏政绮说:“慕容宁到底不了解青桐的生活习惯。” 孟柯无奈说:“我已经知会他,特意写了清单让他照做了。” 苏政绮叹了口气,又说:“不如这样,我和慕容宁一道去天剑慕容府,把青桐安全送到。” 孟柯说:“我看你不用操心青桐的安全,真有不长眼的中途遇上他们,你还不如保护一下对方。” 苏政绮轻哼道:“青桐不是你亲侄女,所以你不上心。” 孟柯说道:“亲侄女我也没你这么操心,你看孟蝶,我就不操心。你安心些吧,青桐虽小,但已经长大了,不用我们过多操烦了。” 苏政绮对李青桐的离村有一万个不舍得,好在孟柯及时制止了她所有不理智的行为。 离别的日子到了,方君仪、苏政绮、纪风萍和村里的小伙伴们都来送她,唯有方宿雪不在。李青桐问起,方君仪只叹道:“宿雪怕离别伤情,不肯来了。” 李青桐扁扁嘴,想方君仪虽是这样,但方宿雪肯定是生气李青桐要走了不肯来。 苏政绮抱着李青桐根本不肯撒手,李青桐都说:“姑妈,再不走就要晚了。” 苏政绮:“……” 慕容宁劝说:“苏姐,你要不舍得,可以常来慕容府探望。” 纪风萍叹道:“小苏,可以了。让青桐快去吧。” 苏政绮叹了口气,她终于狠下心来,抱着李青桐走向马车,把她小心放在马车里。 李青桐从马车侧窗里探出头了,跟大家挥手告别。晏丹青和宁雪城也上了车,慕容宁坐在车外驾车,一路驶离了太吾村。 马车轱辘轱辘走了半天,离慕容府很近了。李青桐只觉屁股下坐的大箱子有什么东西在响。李青桐赶忙起身,掀开箱子一看。方宿雪猛地窜了出来。 “!!!” “啊!!!”方宿雪得了自由,开心得放声大叫。 慕容宁立刻停了马车,撩帘一见是方宿雪藏在箱子里,这才松了口气。 “……” 晏丹青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方宿雪扯着衣袖,说:“我也想一起去宁叔家里嘛。” 晏丹青说:“不行!方姐姐一定会担心的。” 方宿雪说:“没事,我现在回去一定会被娘亲打的。” 慕容宁笑道:“晚几天回去只会被打得更惨。” 方宿雪扑到慕容宁怀里,向他撒娇:“宁叔,你就带我一起吧,就玩几天,等苏姨妈她们找过来我再走。” 慕容宁想,已经快到地方了,现在送方宿雪回去也来不及,先带她回慕容府吧。 “好吧。”慕容宁道 第三十章[李青桐绘卷]吾家有女初长成(1) 慕容宁和晏丹青带着李青桐、方宿雪、宁雪城回到了慕容府。慕容宁嘱咐元劫七和白玉无瑕照看好叁个孩子,又让彤衣筹备婚事。慕容府喜事将近,上下一片欢欣,纷纷散发请帖,并筹备婚事。年幼的慕容胜雪见到李青桐叁人后十分高兴,孩子们很快混成一伙,年龄最大的慕容胜雪自觉担负起大哥的位置。李青桐和方宿雪自然是高高兴兴地叫了,宁雪城却不大乐意。 李青桐来到天剑慕容府后,一直就感受到慕容府后院的某处有着无比强大的剑意,甚至高于纪风萍。她悄悄问过彤衣,彤衣说是慕容府大爷天剑烟雨闭关修剑之所,只是慕容烟雨久不见客,不能贸然踏入。李青桐就更想去看看了。 李青桐原想着这里是陌生地方,不好随意惹祸,惹慕容宁不高兴,但每天晚上,那无匹的剑意都像猫似的挠得她心痒。这一日入夜,李青桐终于按捺不住,偷偷溜出了房间,前往剑意来源所在。方才踏入院内,便被一道剑气阻住脚步,一个老迈英武的声音传来:“小鬼,你走错地方了。” 一个昂然屹立的修长身影立在院中,李青桐的战意沸腾了,她兴奋地说:“慕容烟雨?” 慕容烟雨问:“你找我?” “七老八十,剑意强盛,不差,我要挑战你!”李青桐道。 慕容烟雨说:“小鬼,要讲梦话换地方,麦烦我。” 李青桐立即拔出木剑,出一道剑气,再冲杀过去,与慕容烟雨近身鏖战。慕容烟雨先躲开了剑气,以剑指接了李青桐一招。这一接招,慕容烟雨便从李青桐的力道掌握上看出她实力不凡,也有心继续试探。慕容烟雨一甩袖,庞大的剑气向李青桐横扫而去,李青桐一个后翻躲过,再一脚踩上树干,借力冲到慕容烟雨跟前。李青桐剑路四出,劈挑刺砍、刀招剑式皆用,结合得流畅圆融。慕容烟雨却不玩纪风萍那套以柔克刚的招数,他一开始还边躲边挡,几招下来,慕容大爷烦了。 慕容烟雨剑指一束,顿时漫天剑意自慕容烟雨周身化出,如波涛潮水般一层一层杀向李青桐。李青桐躲过第一波,到第二波时,就决定不躲了。她出招和这些剑意相抗:“先天少阳剑气!” 极招相接,顿时地裂山崩,尘土飞散。可两人都屹立在原地,谁也没有挪步半分。 李青桐又出一招飞剑术,木剑脱手飞袭慕容烟雨。慕容烟雨冷哼一声,决定给李青桐一点好看。他躲过飞剑术,冲向李青桐。李青桐最喜近身搏斗,她拔出木刀,也杀向了慕容烟雨。 这时,慕容宁飞身赶到,站在了两人之间。慕容烟雨即刻收招,李青桐也停下了攻势。 慕容烟雨评价:“剑法不差,可惜招式太古,没新意。” “招古如何?人是新的就行!”李青桐道。 慕容宁说:“好了好了,都少讲两句。大哥,你深夜不睡,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 “哼!”慕容烟雨冷哼。 “青桐。”慕容宁蹲下,向李青桐说,“我不是哄你睡觉了吗?怎样偷偷走出来?下回有感兴趣的事情,可以直接问宁叔,贸然前来挑战,且不说失礼,幸亏这是我的大哥,换做他人,恐怕会有危险。” “哼!”李青桐把头一扭。 “唉。”慕容宁一声叹息。 李青桐听了这声叹息,扑到慕容宁怀里,趴在他肩头,抱紧了他的脖子。 慕容烟雨说:“这就是你老婆的外甥女?” 慕容宁把李青桐抱着站起来,颇带炫耀地说:“是。还是女孩好吧?” 慕容烟雨不答,只道:“让她叁日后过来。” 李青桐眼一亮,看向慕容烟雨。 慕容烟雨问:“小鬼,你几岁?” “八岁。”李青桐说。 “草你老母!你八岁!” 慕容烟雨脱口一句国骂,慕容宁立刻肃正道:“大哥。” “好了好了,我知道,麦烦了。”慕容烟雨说,“二弟、旻月什么时候过来?” “也是明日。” “很好。” 慕容宁说:“大哥,我先带青桐回去休息,你也早睡。” “知道了,真烦呐。” 慕容宁抱着李青桐往房间走,一路上不停碎碎念:“你呀,既然早就察觉了我大哥的剑意,怎样不早问?” “……” 李青桐是觉得,慕容宁不一定会同意,那就干脆不用征求意见了。 “青桐,以后你跟宁叔,有话直说,只要不是坏事,宁叔会尽量满足你。”慕容宁说道。 “什么是坏事?什么是好事?”李青桐问。 “不伤天害理,不违天理正义,就不是坏事。” “那如果这所谓正义,就是要我去牺牲、去奉献、甚至去死呢?”李青桐问。 慕容宁顿了顿,对李青桐说:“青桐,我知道,你小小年纪,背负了太多不该由你背负的东西,也遭受过不公的对待。你质疑也好,不平也好,皆是合情合理。但我更知道,你这般努力,不是为了放弃你的责任的。“ “我不知道。”李青桐说,“我只知道习武的时候最快乐了。” “你在村中,和谁比较要好?”慕容宁问。 “嗯……”李青桐想了想,道,“当然是和方宿雪、慕流光关系最好,姑妈家里的叁个表妹也很好,慕辰星也很好。以前我很喜欢孟蝶大姐,但她总不待在村里。” 慕容宁说:“朋友本不必多,知心就好。” “我不懂。” 慕容宁说:“以后你行走江湖,会遇上一种人,看上去,他们是你的朋友,实际上,只是想利用你而已。” “能被人利用,其实也很好。”李青桐道。 慕容宁立刻纠正她:“并不好。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巧言令色,曲意奉承。但当你落魄时,他们便一散而去,绝不会向你伸出援手。真正的朋友,是用真心换真心的。” 慕容宁这些话,对李青桐而言太深远,并非她所能明白的。但李青桐还是听进去了。 第二日卯时,慕容宁来叫李青桐起床,借此机会,亲手给她梳辫子。宁雪城早上照常来找李青桐,看见这一幕,立即板着个脸,他走到慕容宁身边,对慕容宁说:“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大妥当。” 慕容宁和彤衣不禁笑了,元劫七一把拍向宁雪城的肩膀:“臭小鬼,你才多大?你家小青桐才多大?毛都没长齐,就晓得男女有别了!” 宁雪城面目越来越凝肃。慕容宁叹息说:“梳辫子这种事情,我还是做不来。彤衣,还是你来吧。等我以后有了女儿,再来尝试。” 彤衣颔首:“是。” 李青桐梳好辫子后,小跑到宁雪城身边:“雪城哥哥,我又新学了一招!”就拉着宁雪城去找慕容胜雪和方宿雪了。 四人一起在庭院里练剑,不多时,李青桐感到有高手靠近,停了招式。李青桐两人拿水,趁机跑去前院。她根据剑意的气息走到了一座围墙后,之后屏息爬上了围墙,偷偷冒出半个小脑袋来。 一个全身白花花的男人,是个刀客,气息深沉内敛,高手,很好;还一个端庄的英气女子,就是她的剑意如此勾人,也是高手,太好了。 李青桐看向正招待两人的慕容宁,不禁扁扁嘴。唯一不好的,就是宁叔也在这儿了。 慕容宁正与别小楼和李剑诗叙话闲聊,突然瞥见了围墙顶半个小脑袋,还没等慕容宁看清是谁,这半个脑袋就缩了回去。慕容宁已猜到是谁了。该说,他就知道她会跑过来吗?慕容宁干脆招呼她过来:“青桐,既然来了,不如出来一见。” 李青桐听了,从围墙后翻身跳了下来,小跑着到了慕容宁身边。慕容宁说:“我是让你用走的……唉,跟个野丫头一样。” “宁叔~你就别计较这些了。”李青桐拉着慕容宁的衣袖撒娇道。 慕容宁拿她没办法了,李青桐便是这个性格习性,慢慢再校正吧。 慕容宁为她介绍:“义兄、义嫂,这是内子的外甥女儿,李青桐。这位是大哥的义弟——遥星公子别小楼;这一位是旻月才女李剑诗。” 李青桐小声慕容宁问:“我该怎么称呼?” “叫……” 慕容宁话音刚启,别小楼抢先打断他:“青桐姑娘,叫我别大哥就好。” 李青桐睁大了眼,她觉得这不太好,慕容烟雨的义弟,她至少也得喊声前辈吧。 慕容宁无奈笑了笑:“就喊别大哥、剑诗姐吧。” “唔……”李青桐勉强地喊,“别大哥……剑诗姐……” 李剑诗道:“真是可爱的小姑娘,资质也高。” 慕容宁忍不住要炫耀李青桐了。他问李青桐:“你知道附近有高手,是吗?” 李青桐盯着别小楼,又看了看李剑诗,点了点头。 别小楼说:“青桐姑娘,你的内力十分惊人,是从何而来?” 李青桐说:“我母亲死时,我尚在胎中,是那时传功与我的。” 星月夫妻一怔,对李青桐多了几分怜悯。慕容宁开始介绍李青桐,言李青桐刀剑双修,天资卓绝,昨日晚间,还去挑战了慕容烟雨。并为李青桐请求向别小楼和李剑诗讨教刀法剑术的机会。星月夫妇当然乐意,皆应了下来。李青桐听完便兴奋地拧住慕容宁的衣袖,差点原地跳了起来。慕容宁对李青桐说:“遥星公子与旻月才女一路奔波,方到慕容府,你暂且忍耐,让他们夫妇休息一日,再做讨教,如何?” 李青桐点了点头。 李青桐端着茶水回来时,宁雪城和慕容胜雪较上劲了,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李青桐问方宿雪,方宿雪说:“因为一些无聊幼稚的小事,唉,男人啊!“ 李青桐瞟她一眼,也不言语,专心瞧着两人的对打。 总体而言,宁雪城更胜一筹,压过慕容胜雪。但宁雪城下手尤有顾忌,因而慕容胜雪也不落下风。这时,慕容胜雪趁宁雪城不备,一剑捅向宁雪城肋骨。慕容胜雪说:“我赢了。” 宁雪城说:“卑鄙。” 慕容胜雪说:“是你下不了手。这若是临阵对敌,你早就死了。” 宁雪城提剑:“再来!” 第二回合,慕容胜雪惨败。慕容胜雪大受打击,扭头跑走。李青桐上前问:“雪城哥哥,你没事吧?” 宁雪城摇头:“轻伤而已。” 慕容胜雪路过庭院时,见到晏丹青。晏丹青见慕容胜雪脸色不对,赶忙探问,慕容胜雪故作淡然,说:“没什么,只是输了而已。” 晏丹青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下次赢回来就是了。” 慕容胜雪傲然道:“没错,我下次会赢回来。” “没用的烧肉。”慕容烟雨突然走来,“招式学叁天都学不会,资质比不过别人,连打架都打输了。我生你,和生烧肉有什么区别?” 晏丹青说:“大哥,你别这样说……” 慕容胜雪冷哼一声,道:“我是烧肉,你是什么?” “胜雪!” 慕容烟雨说:“臭烧肉,敢和恁呗顶嘴?” 晏丹青说:“大哥,也请你少说几句。” 慕容胜雪说:“顶了又怎样?辩不过就想将人打死吗?” 慕容烟雨说:“打你,浪费恁呗的气力。就是头蠢猪,打几下都知道乖了。打你和白打有什么区别?给恁呗滚!” 慕容胜雪说:“这里是我先来,要滚也是你滚。” “胜雪!你怎么能这么说?”晏丹青说。 慕容烟雨眯了眼,一巴掌就要扇过来。李青桐飞速赶到慕容胜雪跟前,一击掌,拦下这一巴掌。 慕容烟雨说:“臭小鬼,你来做什么?” “慕容胜雪是我的人,你别想打他。”李青桐说。 慕容烟雨说:“我教训自己的种,关你什么事?” 李青桐说:“我护我自己的人,又关你什么事?” 慕容烟雨说:“臭小鬼,你也欠打。” 李青桐兴奋地抽出木刀木剑:“来呀!钉孤枝!” 说着,李青桐竟然先出手了。一老一少又鏖战起来。晏丹青护着宁雪城和慕容胜雪退出战圈,方宿雪见势不对,早就跑去找慕容宁了。慕容烟雨剑法超绝,李青桐每每出手,都被窥破机窍,往往就把李青桐制住了。幸而李青桐体型小、反应快,泥鳅似的滑手,慕容烟雨不出极招也奈何不了她。 慕容烟雨说:“臭小鬼,讲了你招太古,没有新意。” “没你老!”李青桐说。 “变化死板,墨守成规,还是女人。就凭内力高深,也配挑战我?” “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的?” 李青桐出了极招,起初还是试探。慕容烟雨可一点情面不讲,直接出了极招,予了李青桐剑气内伤,将她击飞。李青桐在地上站定,飞身再战,不再留情:“先天少阳剑气!” 慕容烟雨也出极招应对,正在两招相对之时,一道刀气、一道剑气冲杀入内,从旁侧击,卸去力道,因而使极招不曾造成剧烈震荡。李青桐和慕容烟雨收了手,慕容宁站到李青桐身边,摁住她的肩头。别小楼拦在慕容烟雨跟前,说:“义兄,何必跟小孩斗气呢?” “哼!”慕容烟雨冷哼一声。 李青桐正要再冲上去,被慕容宁一把抱起来。慕容宁说:“一会儿不见,又打起来了。“ “宁叔……”李青桐抱着慕容宁,窝在他怀里。脸还是板着,但态度已经软了。 慕容宁说:“闯祸的时候,怎样没想到宁叔?” “哼……”李青桐委屈地哼了一声。 慕容胜雪走上来,说:“不关她的事,青桐是我的小妹,真要怪罪,怪罪我好了。反正我也不缺这一顿打。” 慕容宁明白过来,把李青桐放下了。李青桐跑到慕容胜雪身边,慕容胜雪说:“我们走吧。” 说着,慕容胜雪牵着李青桐走了,宁雪城看了慕容烟雨一眼,也跟上他们。 宁雪城问:“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 慕容胜雪说:“我怀疑你需要找大夫看看目睛,你从哪里看出我们关系好了?” “为人父母,理应严慈相济,令尊性情的确过于火爆粗鲁。但慕容胜雪,日后别再想着青桐能帮你。”宁雪城说。 李青桐问:“为什么?” “父亲教育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慕容宁虽然宠你,但不代表你能插手慕容府的家务事。”宁雪城说。 慕容胜雪说:“我没求她帮忙,是她自己要插手的。“ 李青桐双手叉腰:“我刚刚可是帮你免了一顿打啊!” 慕容胜雪说:“哼,多管闲事。” “你!”李青桐头一扭,“我再也不帮你了!” “这样最好。”慕容胜雪说,“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 第三十一章[风逍遥x孟蝶]吾家有女初长成( 孟蝶穿了件夏衫。夏衫不过层纱,很薄、很透。风逍遥可以清楚看见她的锁骨、她的圆肩、她的双臂。孟蝶转个身,风逍遥便看到她后背的蝴蝶骨。一件修身的齐胸裙阻了他的视线,没能让他沿着背脊直看到腰椎。她穿了衣衫,却如没穿一样。 风逍遥猛地喝了一口酒,寄望自己能清醒点。孟蝶觉出他哪儿不对,不禁瞪了他一眼,走到他跟前,抓住风逍遥的手腕替他把脉。风逍遥瞧着孟蝶白腻的手,又开始打量孟蝶。不知觉间,孟蝶已长成个大姑娘,而他直到现在才察觉。 孟蝶问:“你怎么了?脸色不对。除却脉搏快了些,倒也没事啊。” 孟蝶还是个女孩,朦胧晓得这身衣服只能穿在家,不能穿出门,没能理解与她同生为人却又迥异的男人。 “没事,我没事。” 风逍遥摇摇头,转过身去,正要喝酒,孟蝶一掌推过来,朝他背上打去。风逍遥下意识一躲,再出手缠住孟蝶的手臂。风逍遥道:“麦闹了,我今日不是很舒服,改日再陪你耍。” “不要,难得你有空在家,我新学了招,用你练手正好。” 话音一落,孟蝶一脚踢向风逍遥小腿。风逍遥躲闪开来,当机立断,夺门而逃。孟蝶瞧出他用意,立时飞扑上去,落到了风逍遥后背上。双手圈着他脖子,两腿勾在他身上。孟蝶胸前的两挂软肉贴在风逍遥后背上,风逍遥一下热了身子,气血直往头上涌。风逍遥沉下性子,佯装不在意地嚷嚷:“讲了几多次,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同样背着你到处走了。” 孟蝶一贯不听话,风逍遥越是这样说,她双腿勾得越紧,一双脚丫直蹭到风逍遥腰上了。风逍遥无奈,背着孟蝶,走到床边,半蹲下来,让孟蝶的屁股先挨到床上。孟蝶倒真犟,还是不肯松开风逍遥。风逍遥心念一动,背着孟蝶,一起侧躺在床上。刚一躺下,风逍遥便闻到从床单被垫里传来的少女芳香。这香味足可惑人神智,风逍遥都顿了一下,不禁生出邪念。这一顿,孟蝶抓住机会,骑到风逍遥腰上。 这一举动太过大胆,着实惊了风逍遥。他立时清醒过来,猛地坐起。孟蝶落到他怀里,却还强扣着他不放。风逍遥把眼移开,不敢看孟蝶,说:“你不是讲要给我看新招?你这样,是要怎么给我看啊?” 孟蝶却问他:“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什么模样?” 孟蝶笑了:“明明慌乱得不行,还要强作镇定。” 风逍遥偏过头,赶忙岔开话题:“新招呢?你的新招是什么?” “先别管它。”孟蝶说,“你这副样子,可比新招有趣多了。” “孟蝶……” “把头转过来,看我。” “有话直接讲吧。” “不要,我要你把头转过来。” 风逍遥僵着脖子,生生把头扭了过来。孟蝶猝然在他唇角边亲了一下。风逍遥身子一震,一股热意直冲脑门,即刻失了理智。他抓住孟蝶的手,翻身将她压倒在床上,随后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吻从不会是轻吻,风逍遥湿滑的舌头侵入进来,孟蝶倏地受了惊,下一刻,唇舌就被风逍遥吸吮纠缠着。她不禁去推风逍遥,风逍遥却捉紧她的手,将她的夏衫扯下半截。孟蝶红了脸,双手也僵在那里,由风逍遥去脱她的衣服,解开她胸前的裙带。 银白的肚兜,包裹着一对挺翘的乳儿。风逍遥像剥粽叶一样剥了孟蝶的肚兜,一对白圆软乎的球儿中心点着个红珠般的乳头。风逍遥顿了顿,低头含住了孟蝶的乳头。处女的身子总是异常敏感,孟蝶即刻觉得身下流出一股湿热,像是来了月信,裤子都湿哒哒的了。 “风逍遥……” 孟蝶轻轻唤了一声。风逍遥意识到身下的人是孟蝶,也清醒一些。他坐起来,强把目光自孟蝶身上移开,背过身去,整理凌乱的衣袍。刚要离开屋子,便听孟蝶喊他:“风逍遥~” 风逍遥听出孟蝶语带挽留,便发觉她先前是故意引诱。风逍遥说:“孟蝶,换身齐整得体的衣纱,这件不准穿了。” “风逍遥!” 风逍遥立刻退出了屋子。 孟蝶依风逍遥的意思,换了衣服后,走出屋子。见风逍遥也换了衣服,在屋外等她。风逍遥看向她,收起那不着调的风趣,表情十分严肃。风逍遥说:“本来我是不想过问你的私事,也不想太管束你。可是孟蝶,我今天一定要问,你是不是交了什么坏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孟蝶问。 “方才那件衣纱,我是头一回看你穿。那些举动,也是突然冒出来的。”风逍遥说,“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只有夫妻挚爱之间才可以做?” “我是大夫,不用你教我这个。”孟蝶说。 “你叫孟蝶,不是孟浪,你可曾想过,如果我刚刚真正继续下去,未来你嫁人后,要怎样向你丈夫交代?万一你有孕,又要怎样办?让别人耻笑你未婚先孕吗?”风逍遥说,“若不是我,而是别人,先假意与你恩爱,等他见到别的美貌女子,将你抛弃,你又要怎样办?” 这些都不在孟蝶的考虑范畴之内。她身为太吾传人,本就是绝情的恋人。对方不抛弃她,她也要抛弃对方。孟蝶本以为风逍遥不着调不正经,这种事情也应当随便。加上他的资质高,也不叫她讨厌,所以选了他。没想到,还被他一通说教。 “哼!别念了。你不愿意,我找别人就是了。” 孟蝶转身就回房了。风逍遥全没想到孟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向好脾气的人也有些躁了。风逍遥追进屋里,追问孟蝶:“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孟蝶说:“你不要我,我还不能找别人吗?” 风逍遥说:“你到底是装肖还是真笨?这种事情,只能夫妻一起。” “谁说的?不是夫妻的多了去。” 晏丹青也还没嫁给慕容宁。何况太吾传人里不嫁人、怀了孕就走的多得是,譬如纪风萍。对方越是抱着不负责任的态度,后续的麻烦越少。若她选的人太重情,满世界的找人,那才是麻烦,还误了人家的一段人生! “是,确实多了去。不是荡妇便是妓女,你想做哪个?”风逍遥问。 “要你管!你都不要我,你还管得着我吗?” “我不是……不对……啊不对,被你绕进去了!”风逍遥说,“我受你舅妈之托照顾你,就要对你负责!” 孟蝶说完,已不想听风逍遥再唠叨,干脆躲进了暗室。 “唉!”风逍遥叹息一声,深感无奈。 第三十二章[苏政绮绘卷]黑白龙狼·序章 应黑白郎君战约,苏政绮早早到了天允山等待。约定之期已至,仍不见黑白郎君前来赴约。苏政绮又耐心地多等了一个月,还是不见他人。 苏政绮决定下山在江湖上打探黑白郎君的消息,意外得知黑白郎君已经失踪。 史艳文与藏镜人决战,黑白郎君突然介入了他们的对决。之后,叁人一齐消失了。 苏政绮往苗疆而去,原本是想找千雪孤鸣询问藏镜人的下落,可苗疆狼主行踪飘忽不定,找起来颇为费时费力。苏政绮想了想,不如直接去找神蛊温皇。可神蛊温皇这个人,苏政绮不想在纪风萍怀孕的关键期同他有任何来往。 苏政绮遂到了孟蝶家中,恰好碰到风逍遥轮休,孟蝶又不在,苏政绮便寻他一问藏镜人的下落。 风逍遥说:“藏镜人啊,藏镜人是苗疆的战神,你为什么要问他下落?” 苏政绮道:“我要找黑白郎君,给我黑白郎君的下落也是一样。” 风逍遥说:“据确切情报,黑白郎君的确是失踪了,铁军卫也查不到他的下落。也有可能他是独力抗衡史艳文和藏镜人的掌力,承受不住巨力拉扯身死。” 苏政绮垂眸沉默。 风逍遥问:“为什么你会主动找上黑白郎君?” 苏政绮说:“我与他有战约。” 风逍遥一惊,顿时连退数步:“啥?你要惹上这个杀星?多少人避他都避不及,你居然主动找他!” 苏政绮没有回复,只淡淡说:“麻烦你,如果黑白郎君有任何消息,都要告知孟蝶,孟蝶会联络我的。” 苏政绮转身要走,风逍遥说:“你不见见孟蝶吗?” “不用了,她已能照顾好自己。”苏政绮踏出了院门,疾步离开了。 第三十三章[群像]黑白龙狼·萝莉树上萝莉 “宁叔。” 李青桐,十五岁。她看着慕容宁,慕容宁怀里抱着他的小女儿慕容轻云不撒手。就在两刻钟前,慕容轻云这个小混蛋把苏政绮的小女儿苏悦给弄哭了。一问原因,苏悦午睡时,慕容轻云在她脸上偷偷画了个大老虎,苏悦醒来后全没察觉,盯着一张花脸出门,丢了大丑,当即就哭得昏天黑地,于是李青桐就跑过来找慕容轻云算账了。 慕容宁知晓了前因后果,觉得这是小事,就把女儿抱在怀里。偏偏慕容轻云这小混蛋也哭了,在她亲爹怀里哭诉今天摔了一跤磕了膝盖。慕容宁就忙不迭哄上了。 “青桐,这是小事。”慕容宁说。 “是小事没错,但需要好好教导。”李青桐摆出一副姐姐的架势。 慕容宁叹息:“你小时候不也顽劣成性。” 李青桐道:“我小时候从不欺负比我傻的姐姐。” 李青桐觉得无奈,听闻慕容宁年轻时候非常叛逆,慕容轻云的性格完全随他了。 “是,只欺负比你笨的长辈。”慕容宁开始暗指晏丹青。 “啧,翻旧账,强词夺理。胜雪哥就是被你带的这么叛逆邪性。”李青桐说。 慕容宁道:“你这可是对长辈无礼。” “说出事实便是无礼,那便无礼吧。”李青桐道。 慕容轻云适时开口,她娇滴滴地唤道:“青桐姐姐,我错了……” 李青桐立即软了态度。慕容宁和晏丹青成亲后连生两女,大的就是这个慕容轻云。慕容轻云继承了晏丹青“倾国绝世”的血脉特性,有一张鬼斧神工般的精致面容,还偏偏学了慕容宁的狡猾,将撒娇卖萌、委屈巴巴这俩小朋友必备绝技用得出神入化,因而备受宠爱。李青桐有预感,慕容轻云长大后,估计和纪风萍、方宿雪是一路人,加上这副血脉传承的美貌,估计比她们还要麻烦。 “唉。”李青桐说,“不是向我,去和苏悦姐姐道歉。” “嗯。知道了。”慕容轻云点点头,从慕容宁怀里跑出来,先到李青桐身边,对李青桐说,“姐姐,你不亲亲我吗?” 李青桐不禁笑了,弯下腰去,亲了亲慕容轻云粉嫩嫩的小脸。慕容轻云也在李青桐脸上吧唧了一下,这才开心地跑出房间。 慕容宁叹道:“轻云也知错了。青桐,别生气了。” 李青桐说:“我不止是为这个来的,我要离村了。” 慕容宁一顿,皱眉道:“这么快?” 李青桐说:“不快,孟蝶十叁岁就离村了。自西剑流入侵中原,世道已太乱,中原的相枢多出不少,我想赶紧离村,去帮衬姑妈和纪姨,刚刚就去寻师尊说了。师尊是同意了,只是师尊说,也要你同意。” 慕容宁不禁沉思,放李青桐一个人走跳江湖,实在不放心。何况外头世道乱,天剑慕容府也闭门不出。慕容宁说:“你有此心是好,但你年岁太小了。我想,干脆先留在慕容府,等你再长大一点,十七八岁成亲生子之后再出江湖,你说如何?” “不要。”李青桐说。 慕容宁说:“宁叔不放心你。” “你就是操心太多,才成了劳碌命。你看大爷什么时候操心这么多?胜雪哥快上天了也不管。”李青桐说。 李青桐走到慕容宁身前,竟抱住了慕容宁。她长得极快,有着近成年女子的身高,抱着慕容宁已不妥当。可这七年来,慕容宁在她心中早已顶替了父亲的位置,她觉得她私下里抱着慕容宁撒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慕容宁叹道:“唉,要是雪城和胜雪见到,又要念了。” 说是这样说,慕容宁仍旧很高兴。他抚了抚李青桐的背,觉得她还是她小时候窝在他怀里不停喊着“宁叔”的样子。 “宁叔。”李青桐撒娇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就让我去吧。” 慕容宁仍旧不松口。 李青桐离开慕容宁的怀抱,她郑重道:“我知道宁叔想护着我,可最终也只有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我有重任在身,没有多少享乐的余裕。宁叔,你不如早点放我出去历世,让我赶紧成熟起来,好吗?” 慕容宁说:“待西剑流之乱平定再去。” “太吾传人的使命就是消灭相枢、靖平世道,当此危局,我更应该挺身而出。”李青桐说。 若非慕容宁太了解李青桐,此时大约会颇感欣慰。李青桐好武成痴,这是好事;喜欢找高手挑战,也不算坏事。可李青桐在慕容府这些年,每个月至少和慕容烟雨大打出手一次,甚至没事都能找事打一场。若非慕容烟雨功体不比苏政绮,慕容宁怀疑李青桐非得打到各自身受重伤才会罢手。 李青桐的做法却也有好处。她最常以慕容烟雨教训慕容胜雪为借口挑战慕容烟雨,现在慕容烟雨打慕容胜雪前,要先看看李青桐人在不在。李青桐这副小黑白郎君做派连烟雨斜阳都不得不顾忌叁分,阴差阳错地缓和了慕容烟雨和慕容胜雪的父子关系。虽说没缓和多少,但父子对骂总比胜雪被打要和平许多,还能促进交流。慕容宁便默许了李青桐的行为。 李青桐书桌前有一个小小的名单,名单上写着李青桐在慕容府打听到的所有武林高手的名字。其中,黑白郎君、藏镜人、史艳文赫然在列。哪里是为靖平世道?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挑战。 慕容宁担心她这副借故单挑的做派,一定会为她惹来很多麻烦人麻烦事。 慕容宁说:“这样吧。我可以允诺你,但有条件。” 李青桐高兴极了,她问:“什么条件?” 慕容宁说:“你必须跟着你姑妈和纪姨,听她们的指示行动。” 李青桐立刻垮下了脸。她说:“能不能……” 慕容宁知道她要说什么:“不能,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可难办了。 她的师尊方君仪说了,要苏政绮和慕容宁同意才行。苏政绮已经回绝了她,慕容宁要她听苏政绮的……这不就给把路堵死了吗? 李青桐想了想,这事要找方宿雪合计合计,想个办法。李青桐说:“宁叔,我先去找姑妈,听听她怎么说。” 慕容宁点头:“去吧。” 李青桐从焚神炼剑门走出来,回到了伏虞剑门内。刚一进去,十六岁的慕流光就拉着她去练武场,一边喊着切磋,一边左右打量。到了练武场门口,她先把李青桐推了进去,然后滴溜溜的水灵眼睛瞅了瞅外头,确定没人,才把练武场的大门关上。 李青桐一入内,就见到慕辰星、苏慎和方宿雪,五个女孩子凑在一起。慕流光说:“青桐,我听宿雪说了,你要离村对不对?” 李青桐说:“我是想走,可姑妈和宁叔都不同意,师尊说要他们俩同意才行。” 方宿雪说:“照我看,不用征求他们同意。” 李青桐眼皮往上扬了扬,会意地说:“偷跑?” 方宿雪点头:“没错!” 慕流光一把拍向李青桐的肩膀,朝她挤眉弄眼:“咱们五个一起跑!” 每次李青桐回到太吾村,都要给大家带许多村外世界的特产风物,还会讲述她在慕容府听说的很多江湖见闻。大家早已对村外世界向往不已,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李青桐迟早要出去,方宿雪等人却不一定。现在时机成熟了,大家便凑在一起合计这件事。 苏慎说:“宿雪已经摸清了村外的术阵是怎么运行的,可还有些硬关卡,需要青桐你来配合,咱们五个同心协力,一起离开!” 李青桐一听,确实比征求苏政绮和慕容宁的同意要简便多了。她立即点头:“好,就这么办!”可她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条件。” 慕流光去掐李青桐的脸蛋,恶狠狠地说:“你还敢有条件?” 李青桐任由她掐着,含混不清地说:“达(到)了村外,要听哇(我)的!” 慕流光停了手:“凭什么?” 李青桐道:“外头现在世道乱,很危险,咱们五个拧成一股绳,进退一体,风险会小很多。” 苏慎点头:“可以。” 慕辰星说:“这是最好的。” 方宿雪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那就说定了!”李青桐道,“什么时候行动?” 苏慎道:“明日早课后。” ps:俏盟主的一号打手即将抵达战场…… 第三十四章[群像]黑白龙狼·萝莉树上萝莉 一行五个女孩子到了一个驿站,李青桐出面买了一辆马车、叁匹马。年龄较大的慕辰星、慕流光骑着马,苏慎嫌马车里闷透了,也要求骑马。李青桐便和方宿雪一起坐在车驾前驾驶马车。 今日天朗风清,是个好天气,可李青桐一行人每路过一个村落乡镇,或是门扉紧闭、或是阒静萧条、又或是断壁残垣。李青桐眉头渐渐皱起,慕流光打马与车驾并行,扯着嗓子对李青桐说:“外头也不见你说的这么繁华热闹啊!” 李青桐说:“西剑流作乱的范围太大了。” 苏慎朗声道:“先找个有人的村子,问清楚什么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五人到达的下个村落叫朗新村。这个村落总算还有点生气,能见到孩童四处打闹。小姑娘们停车下马,商议分工。由年纪最小、模样最为标致可爱的方宿雪去找村民采买食物、找个住宿的地方,慕家姐妹去打听西剑流入侵中原的境况,苏慎在村里守着马车,李青桐飞身到一棵大树中,借着纷乱茂密的枝叶遮掩身形,好探视周边情况。 不多时,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李青桐匿了气息,看到一个浑身上下裹着红布头的男人,带着一小队人马往朗新村来。李青桐摘下一片飞叶,打向苏慎。苏慎看向李青桐,李青桐指了指来人的方向,苏慎立刻会意。 李青桐躲了起来。这个领头的人实力不是很强,人手虽多,但以她们四人足以应对,交给她们试手就行。若有其他危险变故,她再出招。 李青桐盯着这队人马,这些人在村外兵分两路,将朗新村围了起来。天色渐暗,村民们很快察觉村外的异样,大喊着道:“西剑流来了!西剑流来了!” 几个少壮的村民各自进了屋子,拿起木棍、钉耙、斧头这类武器,快步跑向村口。方宿雪四人都被村里的大人们要求躲起来,以免受了西剑流残害。慕流光听了,反倒兴奋起来,她扯着嗓子喊:“我会武功!我也来帮忙!”说着就往村口跑。慕辰星早有所料,也跟着妹妹跑过去。 李青桐:“……” 这个慕流光,打小就爱追鸭赶鹅、斗鸡撵狗的,唯恐天下不乱。 慕流光跑到这一干村民面前,把他们护在身后。她看着眼前这个领头的红烧包,刚要说话,身后的大叔挡在了她跟前。慕流光一怔,只听大伙说:“小姑娘,快离开!这儿危险。” 慕流光赶忙说:“我会武功,让我打跑他。” “快走快走,我们护着你们。” 慕流光一咬牙,还从来没人如此轻视她。何况眼前这几个人,看起来也不是很强啊! 慕流光看向一身红烧包的东瀛人,大喊着说:“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慕流光不杀无名之辈。” “千鸟胜。” 千鸟胜见到慕流光姐妹一路跑来,判断她们确会武功。千鸟胜非倨傲之人,便向慕流光通名。 慕辰星在人群中轻声询问一位大叔,这些人来做什么的?大叔回答:“他们在问地部所在。” “地部?”慕辰星问,“那是什么?” 另一个大叔说:“这不是谈话地方。小姑娘,赶紧劝劝你的姐妹,让她离开吧,小小年纪,麦这样死了。” 李青桐就在不远处,慕辰星根本不怕,她笑道:“大叔放心,有我们在,村里人都不会有事的!” 千鸟胜手一挥,让跟随他前来的部署退开数步。千鸟胜对慕流光说:“姑娘,千鸟胜请招。” “慕流光,请招!” 话音一落,慕流光提着木棍杀向千鸟胜。千鸟胜旋躲旋闪,连退数十步。慕辰星瞧出千鸟胜要将慕流光引开,好让他的部署进逼,暗自警惕起来。慕流光全没多想,大跨步进逼,与千鸟胜缠斗。待到他们出村十余丈时,西剑流的人马动了。 一干小兵围向村民们,村民们下意识后退,唯慕辰星一动不动,慕辰星很快到了最前方直面西剑流兵马。慕辰星拿出木棍,对西剑流的人说:“齐上吧。” 小兵扑向慕辰星,四柄刀同时砍过来,慕辰星木棍一扫,将四柄钢刀打落,随后一腿横扫,把这四名小兵纷纷扫倒,其余人马为之一怔。慕辰星也不歇气,再蹬一脚,又踹飞一人。这飞出去的一人便撞倒了后头的两人。 这下,村民们终于相信这俩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会武功了。方宿雪悄悄走到人群中,挂着甜甜地笑容,对大伙说:“跟我来,先撤。” 村民们跟着方宿雪走了,几名小兵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脱出与慕辰星的战圈,想去追踪村民们,谁料一道刀气劈来,将为首的劈裂成两半。小兵们心有戚戚,抬头一看,苏慎正手持战刀走来。 却说慕流光这边。千鸟胜屡屡出了极招,想要取慕流光的性命。可慕流光上蹿下跳的,一会儿出现在千鸟胜身侧,一会儿又跳到他头上劈下一棍。慕流光往右瞟了一眼,见村民们都走了,决定切入正题。 慕流光猛地飞起一棍,砸向千鸟胜的右肩头。这一棍的速度使千鸟胜躲不及,右膝跪栽下去。慕流光正打算一棍劈晕他,千鸟胜身上裹着的层层红布突然爆裂,慕流光正面受到冲击,连退了十步开外。她定睛一看,一个头上扎着冲天炮的老男人缓缓起身。慕流光看到他这个辫子,突然想到村里小孩大虎子,他也是头上扎个冲天炮,穿着开裆裤到处跑。 “噗!哈哈哈哈!” 慕流光噗地一声,完全不打算忍着,放肆地大笑起来。 千鸟胜问:“笑什么?” “你这打扮……一把年纪了还扮小屁孩……哈哈哈哈!” “你!” 千鸟胜杀心更加炽盛,他猛地出招,大喊着:“炎流斩!” 钢刀夹带烈焰焚林之势席卷而来。慕流光脑子转得飞快,她已觑破千鸟胜的弱点,可到底使哪一招才最帅呢?千鸟胜以近在咫尺,即将一刀劈向她。她立即改以木棍使出枪法,便如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向千鸟胜猛地袭去:“五虎断魂枪!” 慕流光回气极快,竟是后发先至,一棍捅穿了千鸟胜的左肩肩胛骨,炎流斩力道不及,登时化消。钢刀脱落,摔落在慕流光身边的泥泞里。而慕流光故意不瞅刀锋的落点,就像不担心刀锋在下落时会伤了她。 帅。 慕流光心想,现在的自己,肯定帅疯了。 “啊!——” 千鸟胜一声惨叫。慕流光从自我陶醉中回神,也无意取他性命,抽棍退了五步,再选了个帅气利落的姿势落地。 慕流光得意地说:“怎么样?要是不服气,记下你姑奶奶慕流光的大名,姑奶奶随时欢迎你来挑战。” “退!” 千鸟胜支起身子,一声沉喝,西剑流人马纷纷撤离。 李青桐一直注视着这场对战,瞧见了慕流光做作地四肢动作,就猜慕流光又在自我沉醉。李青桐不仅没觉得她帅,反而觉着这是个一等一的大傻子。 李青桐看向方宿雪那边,一个叫云十方的人正在安顿朗新村村民,村民们将千鸟胜来犯的事讲述给他。云十方听到这个名字,神色一凝,正要前去支援,就看见慕流光把双臂挂在木棍上,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姿态极为嚣张,像极了横行霸道的乡里混混。苏慎和慕辰星自然是一脸嫌弃地远离了她。 慕流光对着村民们笑了,她露出小虎牙,大喊道:“大叔!那个千鸟胜已经被我打跑了,你们安全了!” “真实的吗?” “太好了!” 村民们欢呼起来,村中妇女赶忙回去拿出自家的腊肉、烧饼,一个劲地往慕流光为首的四人怀里塞。李青桐顿时羡慕不已,她突然觉得好饿。 李青桐从树上跳下,把马车驾过来。方宿雪等人连声对村民们说着谢谢,便把怀里揣着的食物往马车里放。 待村民们的热情赠礼结束了,云十方对慕流光说:“慕姑娘,不才兼劣生云十方……” “啊?”慕流光由衷地说,“你名字好长。” 方宿雪白她一眼:“让你多读书你不听,连人家自谦的话都不懂。” 慕辰星道:“你们俩别打断云十方前辈。”随后,慕辰星向云十方盈身行礼:“前辈,我妹妹年纪小,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无妨。”云十方笑道,“慕姑娘爽直天真,令人喜欢。” 云十方说回正题:“四位小姑娘,请恕不才兼劣生直言。你们今天虽然为朗新村村民打跑了西剑流,但之后会有无穷后患。千鸟胜嗜杀成性,迟早还会再回来找你们。到时候他不见你们,必会对朗新村村民下手。” 慕流光听完一怔,觉得在理,立即气呼呼地道:“哼!早知道我就把他杀了,不该留手的!” 方宿雪却笑眯眯地说:“前辈,你好像对千鸟胜很熟悉的样子。” 云十方道:“实不相瞒,不才兼劣生与西剑流颇有渊源,那名千鸟胜正是不才兼劣生的学长。” 苏慎道:“既然如此,我们如何相信你说的话?” 朗新村的村民大叔说:“他就是地部总门,西剑流就是为了消灭地部才来逼问我们的。” 方宿雪再次问:“地部?” 云十方说:“天部地部,都是中原的仁人志士联合起来对抗西剑流的宝贵战线。” 李青桐听到了,她走上前来,问云十方:“前辈,你既是地部总门,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不知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云十方颔首:“姑娘请说。” 李青桐道:“黑白郎君南宫恨。” 云十方身上一颤,看向李青桐,问:“你为何要找黑白郎君?” 李青桐说:“我与他有个约定,此次前来中原历世,主要是为赴约来的。但我听说他在七年前就和史艳文、藏镜人一同失踪了,所以我想,地部有没有黑白郎君的下落?如果没有,有史艳文或者藏镜人的下落也是一样的。” 云十方叹道:“抱歉,姑娘,不才兼劣生帮不到你。我们也在找寻史君子。” 这时候,一名壮汉走来,向云十方汇报:“总门,我们已经将村民全数召集起来,可以动身了。” 云十方听完,向五名小姑娘解释。 “五位姑娘,西剑流迟早会再来朗新村,此地不宜久留,如果不嫌弃,姑娘们可随不才兼劣生一同往地部隐匿。现在地部正缺你们这样武功高强、心怀正义的侠士。” 慕流光一听“武功高强”,可开心坏了,她喊道:“好好好!我去我去!” 剩下的李青桐四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换了意见。 苏慎说:“我们也一起。 第三十五章[群像]黑白龙狼·萝莉树上萝莉 到了地部总门,云十方向五名小姑娘介绍西剑流的情况、以及中原沦陷的局势。五名小姑娘就像在学院上课一样,围着云十方坐成一圈。云十方说完,立刻举了手。云十方也一怔,然后他说:“青桐姑娘,请说吧。” 李青桐放下手,站了起来,问:“西剑流有什么高手?” 云十方说:“青桐姑娘,你可以坐下,随意便好。” 李青桐坐了下来,再问一遍:“西剑流有什么高手?四天王厉害吗?” 云十方说:“据不才兼劣生所知,西剑流四天王中,只有两名来到了中原。一名是四天王之首宫本总司,但他失踪已久,不知下落;另一名则是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 玩阴谋算计的,啧,又是个纪风萍。李青桐没兴趣了。 云十方又说:“不过,西剑流祭司年逾百岁,精通术法,青桐姑娘可有兴趣?” 方宿雪问:“年逾百岁?是术法的效果吗?” 云十方说:“是。西剑流中有两大传奇,一者是西剑流祭司;二者是死门队长柳生鬼哭,也是年逾百岁,有不老不死之躯。此两人特异体质,皆因祭司术法高绝,方才成就。” “年逾百岁,不老不死。”李青桐问,“这个柳生鬼哭可来了中原?” 云十方叹道:“如果他来了中原,局势会更加艰难。” 李青桐说:“看来是绝顶高手。如果西剑流在中原的进展不顺利,或许西剑流祭司就会把这个柳生鬼哭调到中原来。” 方宿雪瞥了她一眼,说:“可别高兴得太早,西剑流的目的还没搞清楚呢。”方宿雪仰着头问云十方,话音近乎撒娇:“前辈,西剑流近期还有其他动向吗?” 云十方点头:“有。最近,西剑流抓了史艳文的次子小空,目前尚不清楚原因。” 方宿雪说:“西剑流祭司既然精通术法,要么小空的体质特殊,对她来说有其他用处;要么就是他们知道史艳文的下落,要用小空威胁史艳文。” 云十方说:“如果史君子还活着,为何不出面领导众人对抗西剑流?” 方宿雪说:“或许他被囚禁了。否则,史艳文不可能失踪七年了无音讯。” 李青桐道:“不管是不是囚禁,首先,我们知道史艳文的次子小空在哪里,或许我们可以问到他史艳文的下落。如此看来,我必须走一趟西剑流!” 云十方刚要阻止,慕流光先跳起来了:“好耶!这事有趣,算我一份。” 云十方急忙说:“二位姑娘,此事不妥。西剑流本部危险重重,又有祭司和军师直接镇守,此去太危险了。” 方宿雪说:“目前只有慕流光叁个和西剑流交过手,我一直都躲在后面,青桐更是连面都没露。他们一定想不到,中原还有力量能够组织偷袭,这样才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偷袭西剑流算我一份!” 一道雄壮的男声响起,一名神色阴郁的男人走进来,他身后跟着名潇洒不羁的剑客。五个小姑娘看向这两人,那名剑客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剑无极,是剑圣的剑、无敌的无、登峰造极的极,麦记差噢!”剑无极一挑额前刘海,随后指向另一人,“这个人叫雪山银牛,叫他笨牛就是了。” “剑无极,你!” 云十方说:“银燕,你们回来了。追回小空了吗?” “没。”雪山银燕看向慕流光,问她,“你刚才说要偷袭西剑流是吗?” 慕流光连连点头:“是啊!你也一起?” 剑无极赶忙喊道:“喂!你们自己送死,还要宰一头笨牛给你们陪葬吗? “送死?”慕流光隐隐怒了,“有些人去,当然是送死。我去呢,就不一样。什么无敌的无,我看是无胆的无吧?” “你讲谁没胆?”剑无极说,“好好好,我没胆,我好心劝诫还顾人怨。但话讲头前,西剑流不好对付,你们死了可没人替你们收尸。” 慕流光还欲再论,慕辰星拉住了她。慕辰星问:“你就是雪山银燕,好像也是史艳文的儿子吧?” 雪山银燕一顿,咬牙切齿地说:“是!我是史艳文的儿子!” 方宿雪暗忖,雪山银燕像很反感旁人这样称呼他。方宿雪道:“雪山银燕,此次偷袭西剑流,你的确不能去。” “为什么?我二哥被抓了,我为什么不能去救他!” 方宿雪说:“你太冲动,有什么事全写脸上了。你不仅会送掉自己的性命,还会连累跟你一起去的其他人。” “难道你要我待在这儿什么也不做吗?”雪山银燕说道。 李青桐倒没有发言。当初颜秋冷失踪的时候,她比雪山银燕更加冲动鲁莽。如今见雪山银燕为了二哥小空情绪失常,焦躁不安,倒觉得这人还挺不错的。 剑无极扶着下巴走到方宿雪跟前,说:“这位小美人讲话倒是很公道。说来,小美人,你看起来不是冲动的蠢人,是不是已经有计划了?既然偷袭西剑流我们不能去,总有其他部分是我们能可帮忙的。” 方宿雪甜甜一笑,她说:“剑无极大哥,现在主要是得想个法子让西剑流内部的兵马被尽量多的引出来,这样才有更大的把握救人。” 苏慎道:“现在是救小空的最好时机。据云十方前辈所说,当下的西剑流,四天王仅有一名在中原,两大传奇仅有祭司在这里。中原没有一名六部,八门倒是齐全,但八门的实力不强。后续西剑流很可能继续增兵中原,到时要夺下小空会更加艰难。再说了,我们还要搞清楚西剑流抢走小空的目的,如果真的和史艳文有关,那就更有必要立即行动。” 云十方劝道:“可我们战力不足。” 慕流光咧嘴笑了,拍着李青桐的肩膀,露出她的小虎牙来:“青桐的战力就很足够了。” 云十方不放心,剑无极更觉得慕流光在说梦话。剑无极叁人看向李青桐,实在瞧不出这个十五岁有什么能耐。 方宿雪说:“青桐,我和你一起进入西剑流,看看他们抓走小空到底是要做什么。” 李青桐点头:“好。” 苏慎说:“那引开八门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叁个。” 五女在地门里听云十方叙说八门其他人员各自的性格。剑无极也催着雪山银燕讲述他和月牙岚的战斗过程。方宿雪心里大致有谱了,决定以月牙岚为切入点入手。 另一头,西剑流中,赤羽信之介细听千鸟胜的汇报。赤羽信之介说:“叁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嗯……” 千鸟胜不敢自夸居功,亦不敢推脱罪责。他单膝跪在地上,等候赤羽信之介的发落。 赤羽信之介说:“我知道了。胜,你先下去休养伤势,八门炼化在即,你目前的任务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养好伤势,暂时不可外出。” 千鸟胜低首应声:“是!军师。” 千鸟胜走后,赤羽信之介将余下的八门召集起来。众人汇聚一堂,赤羽信之介发布了命令。 “近期内,无我的命令,不准擅自离开西剑流,更不准擅自出战挑衅,一切以八门炼化为首要,违令者重罚。清楚了吗?”赤羽信之介道。 月牙岚等虽心有疑虑,但军师命令,不敢不膺从,齐声说道:“是!遵命。” 第三十六章[群像]黑白龙狼·萝莉树上萝莉 月黑风高,人影难见。苏慎带领着慕辰星、慕流光、剑无极、雪山银燕来到西剑流结界外。几人商议之后一致认为,相较埋伏、迂回、查探情报,有一个更加简便粗暴的方法,那便是——直接攻打西剑流。 八门不仅有外出执行任务的职责,同时也要守卫西剑流。如果八门都与千鸟胜实力相当,慕流光一人打叁个问题不大。外加慕辰星、苏慎配合,雪山银燕、剑无极辅助,战力倒是够了。可要是赤羽信之介也一同出手,苏慎这边的情势会有些危险。所以方宿雪排定的计划很简单:等八门出来两叁个,李青桐就和方宿雪直接正面突破,冲入西剑流,再由其他人牵制住八门,让赤羽信之介不得不在李青桐小队和苏慎小队之间选一个地点前往。若赤羽信之介前去支援八门,与慕流光等人对上,那便即刻撤离,由云十方筹备撤退路线。 苏慎问大家:“准备好了吗?” 雪山银燕说:“好了!快开始吧。” 剑无极说:“是啊是啊,我的剑已经蠢蠢欲试了。” 苏慎看向慕辰星。慕辰星手持一把六十八斤的铁棍,运起内力,缓缓蓄起磅礴攻势,猛地扑向西剑流结界入口。西剑流结界霎时承受巨力震荡,不由地动山摇起来。一瞬间,从结界口碎步跑出四名领头的队长,一队队的忍者也跟着鱼贯而出。 李青桐见时机已至,她背着方宿雪,自树上飞速跃下,随后冲向西剑流大门。李青桐速度极快,四名八门队长都反应不及,有几名忍者正好挡在门口,李青桐剑气一挑,连杀八人,接着冲进了西剑流结界内。 “不好!” 雨音霜反应过来,正要追回去,苏慎刀光一闪,刀气袭向雨音霜。雨音霜不得不侧身躲过,慕流光及慕辰星便冲杀上去,与苏慎组成一个叁角形的呼应阵列。雪山银燕更是冲在头前,主动找上了与他交手过的月牙岚。 李青桐进入西剑流结界中,一路往里冲杀,里头的忍者大喊:“不好了!入侵者!有入侵者!啊!——” 惨叫连连,剑光不绝。李青桐冲到一座祭坛边上,她背上的方宿雪即刻指向前方的木桶,说:“就是那个!” 李青桐立出剑气,想要掀开木桶。不料一柄凤凰红刀飞冲过来,与李青桐的剑气相撞,挡下这一击。李青桐驻足,见一位红发红衣的东瀛男人缓缓走来,他说道:“我乃西剑流军师赤羽信之介。小小年纪,便敢闯入西剑流,当真狂妄。” 李青桐让方宿雪从她身上下来,她盯着赤羽信之介,忖度他实力非凡,幸好没让慕流光遇上他。 李青桐说:“我叫李青桐,领教西剑流军师的高招。” 话音一落,李青桐手持木刀上前,一刀劈向赤羽信之介。这第一刀,李青桐只用了叁成内力。赤羽信之介挥刀一挡,噔得一声,却觉得手心隐隐发麻。这下,赤羽信之介便知道,李青桐内力深厚,实力可能犹在他之上。 还不待赤羽信之介细思,李青桐再出了第二刀,攻势迅疾如电,赤羽信之介将将再躲一招。李青桐第叁刀接踵挥来,这第叁刀赤羽信之介已来不及躲过去。李青桐见势不好,刻意把刀锋往回收了些,这一刀便只削下了赤羽信之介鬓边的红发。 方宿雪趁机一跃,到了施加咒印的木桶前,撕开了上面的符咒。这时,一道夹带术力的掌劲袭来,方宿雪连忙后退,出掌回击,却不敌这掌力,顿时“啊”地一声惨叫,被击飞数丈。李青桐立刻弃战,接住了方宿雪。她急忙探视方宿雪情况,发觉伤势不轻,为她点穴抑制伤情。 李青桐看往出掌方向,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走到了赤羽信之介身边,赤羽信之介转身,向那怪物说:“祭司大人,请交由属下处理。” 这就是西剑流祭司桐山守…… 幸好方宿雪已经学会了天蛇换骨功,不然桐山守这一掌足可以要她性命。李青桐顿时觉得此次行动有些鲁莽,觉得后怕。 突然,方宿雪额头冒汗,吐出一口黑血,紧接着昏迷过去。李青桐大惊失色,方才那一掌里竟然有毒!李青桐看向赤羽信之介和桐山守,已经生了杀意:“交出解药,否则,你们俩今天都要命丧此地。” 赤羽信之介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抛给了李青桐。李青桐接住后一愣,这个解药他交的也太轻易了。李青桐说:“我怎知这解药是真的?” 赤羽信之介说:“你不相信,可以即刻杀了我。但我死之后,你朋友所中之毒无人可解。” 李青桐并不精通医术药理,一时也辨不出真假,倒真被赤羽信之介唬住了。 赤羽信之介接着说:“李青桐姑娘,你并非天地双部之人,你与西剑流之间,没有不死不休的必要。这瓶解药是西剑流的善意,大可回去一试。若你发现有诈,以你目前的实力,要屠灭现在的西剑流并不困难。” 这时候,千鸟胜带着一干忍者趋步跑来,将李青桐和方宿雪团团围住。赤羽信之介命令道:“让路。送贵客出门。” “可是军师……” “让路!” “是。” 忍者们在李青桐身后留出一条道来,李青桐看了看桐山守背后的木桶,决定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李青桐背起方宿雪,赤羽信之介手持红绢扇,快步走了过来,在李青桐身前引路,亲自将她带出了西剑流。 走到西剑流大门结界外,雨音霜、丑孔明、真田隆叁的灵封皆被破除,几人战至狼狈,尽数负伤,慕流光等人倒是轻松自在。正当剑无极打算结束这一干八门队长的性命时,只听得一声厉呵:“住手!” 赤羽信之介带着李青桐和方宿雪从西剑流中走出来。叁女见方宿雪嘴角染着黑血,面色苍白,昏死过去,纷纷失色。 “宿雪!” “方宿雪!” 李青桐快步走向慕辰星,转头盯向赤羽信之介:“如果……” 赤羽信之介立刻接道:“我已释出诚意,姑娘若有需要,西剑流恭候光临。” 这话一出,不说剑无极,连苏慎都皱了眉头。雪山银燕问李青桐:“小空呢?你救出小空了吗?” 李青桐说:“没有。宿雪身负重伤,又中剧毒,我便以保她性命为要。” “李青桐,你!” 慕流光不痛快了,立刻说道:“小空是你的哥哥,又不是咱们的哥哥,咱们好心帮你,累得宿雪都中毒了。我们当然是优先护着自己的姐妹,再管你的二哥了。” “你!”雪山银燕怒道。 苏慎道:“流光姐,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慕辰星也道:“流光,你少说两句。” 李青桐把方宿雪和解药都交给慕辰星,对大伙说:“你们先走,我来断后,以防不测。 第三十七章[群像]黑白龙狼·萝莉树上萝莉 李青桐与赤羽信之介对峙。原本八门众人都想保护赤羽信之介,赤羽信之介却说:“全部退回西剑流,不准任何人待在这儿。” 月牙岚道:“可是军师……” “嗯?” 赤羽信之介沉哼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西剑流众人。西剑流八门队长即刻领命,带领人马退回到西剑流结界中。李青桐盯着赤羽信之介,生怕他再搞什么小动作。待苏慎等人撤远了,李青桐放下心来,这才打算离开。 赤羽信之介连忙叫住了她:“青桐姑娘,请稍待片刻。” 李青桐转过身,对赤羽信之介说:“你离间分化的目的已经达成,还想做什么?” 赤羽信之介说:“该是我问姑娘想做什么?” “噢?” 赤羽信之介说:“你在最后关头留手,想必赤羽信之介对你尚有用处。” 李青桐说:“没错。你对我是有用处。” 赤羽信之介说:“既然我们双方都曾释出善意,现在便到了各取所需的时候。姑娘想要什么?” “高手。”李青桐说得干脆直白。 “什么样的高手?” “比如西剑流四天王之首的宫本总司,死门队长柳生鬼哭。”李青桐说,“你让他们杀了我,或者让我打败他们,我便不再针对西剑流。” 赤羽信之介听完,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哈!哈呵呵呵呵!” 李青桐问:“你笑什么?” 赤羽信之介说:“我笑你舍近求远。你所求者,是挑战武道巅峰。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加入天地双部?直接来西剑流不是更好?无论是宫本总司、还是柳生鬼哭,又或是其他中原高手,我皆可为你安排,随你挑战。” 李青桐说道:“我不讨厌你,可凭你的实力,无法让我为你效力。” 赤羽信之介问:“那什么样的实力,才能让你效力呢?” 李青桐转了转眼珠子,说:“至少能够打赢我吧?” 赤羽信之介转出一念,对她说:“你不是想挑战柳生鬼哭吗?” “是。” 赤羽信之介说:“既是挑战,我们不妨下一个赌约。” 李青桐说:“什么赌约?” 赤羽信之介说:“如果你败于柳生鬼哭之手,必须臣服效忠西剑流,直到你战胜柳生鬼哭为止。” 李青桐眼睫一颤,提起嘴角,觉得很有兴味。她问:“如果你们败了呢?” “那西剑流会奉还你另一名感兴趣的高手。”赤羽信之介说。 “谁?” “史、艳、文。”赤羽信之介一字一顿。 “!!!”李青桐很高兴,“史艳文果然在你们手上!” 赤羽信之介问:“如何?有兴趣吗?” 李青桐说:“好!我答应你。” 李青桐与赤羽信之介谈完交易,回到了地部总门之中。剑无极已经和慕流光吵翻了,李青桐走入地部,见其他人沉肃不语,慕流光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也大约猜到缘由。 “噢,回来了。”剑无极说,“正好我问问你,你跟赤羽信之介谈成了什么价码?如果把我们卖得太便宜,我剑无极可是不答应。” 李青桐不理会他,只说:“我跟赤羽信之介这次谈话,颇有收获。史艳文的确在西剑流手上。” 云十方和雪山银燕大吃一惊,雪山银燕立即冲上前来,想要抓住李青桐的双肩。李青桐立马躲开。雪山银燕激动地说:“父亲在哪里?他还好吗?” 李青桐说道:“我没见着本人,但我和赤羽信之介谈好了,不日我将挑战西剑流死门队长柳生鬼哭,如果我败了,我就要效忠于西剑流;若是我胜了,他们就会将史艳文交还回来。” 云十方说:“西剑流抓走小空,果然是为了逼迫史君子就范。这也算是好消息了。” 李青桐问:“宿雪醒了吗?西剑流给的解药是真的吗?” 慕辰星回答道:“是真的,毒已经解了,再让宿雪疗养一日就能醒过来了。” 李青桐说:“我在西剑流里面看到了一个祭坛,照你们先前所说,小空被装在一个木桶里,而我们在祭坛中央……” 雪山银燕立刻打断李青桐:“什么样的祭坛?我这就去西剑流!” “……”李青桐道,“雪山银燕,你能不能等我说完?” 雪山银燕一顿,语气硬扭的道歉,就像他不太情愿似的:“对不住!青桐姑娘,请你继续讲。” 李青桐说:“嗯。祭坛中央有个咒封的木桶,我不通术法,当时又在牵制赤羽信之介,是方宿雪上前观看的。所以得等宿雪醒来。” 不待雪山银燕问,慕辰星说:“大家放心,宿雪明早上就能醒过来了。” 雪山银燕犹觉得明天离得太远,追问道:“她今天不能醒来吗?” 苏慎瞧出雪山银燕已十分焦躁,暂且安抚他说:“我们姐妹会轮流守在宿雪跟前,她要是醒了,我们即刻叫你。” “可是……” 剑无极看不下去了,他一拍雪山银燕的头,不住嚷嚷:“可真是个大头鬼!笨牛啊,人家姑娘中毒受伤,一时昏迷不醒,你是要把她摇醒还是打醒?你干脆守在床前等人家清醒好了!” 雪山银燕这才回过味来:“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剑无极说:“既然没这个意思,就免唧唧歪歪歪歪唧唧了!跟师兄走了,安心听信嚯!” 剑无极硬拉着雪山银燕离开了。 云十方看着李青桐,若有所思。 第三十八章[群像]黑白龙狼·萝莉树上萝莉 “……情况便是如此。” 云十方离开了地部总门,向俏如来汇报情况。俏如来不由沉思,云十方说:“总门以为如何?” 俏如来说:“如果这些小姑娘真是西剑流卧底,赤羽就不会在我们面前对李青桐以礼相待,引起我们的警觉。现今她们立场未定,麦将可能的盟友推到西剑流一方了。” 云十方说:“属下也是这般设想。据属下观察,李青桐姑娘虽然年幼,但目的非常明晰,其人好武成痴,一心挑战高手。只要运用得宜,她会是正道对抗西剑流的中坚力量。” 俏如来说:“说到这个问题,前辈对李青桐姑娘或西剑流死门队长柳生鬼哭的武学有几分了解?” 云十方摇头,颔首道:“属下惭愧,这两人武学造诣高出属下许多,目前难以判断。” “唉!”俏如来不由叹息,他对李青桐能否战胜柳生鬼哭毫无信心。李青桐再是天资绝艳,与西剑流百年传奇之间也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云十方拜别俏如来,回转地部总门。云十方忍者出身,回程路上已刻意绕远疾行,注意观察四周情况,以防止他人追踪,可他背后仍有个尾巴悄悄跟上,用十二万分的谨慎小心跟踪。终于是没被云十方发现,云十方进入了地部总门之中。 跟在云十方身后的西剑流忍者这才显出白色的娇小身形,她记下位置之后,便立即回转西剑流,向赤羽信之介禀报事态。 “我知道了,霜,做得真好。”赤羽信之介说。 雨音霜问道:“军师大人,需不需要属下采取进一步行动?” 赤羽信之介说:“霜,勇于任事是美德,可当下局势,还是谨慎为妙。李青桐来历成谜,立场未定,我方又缺少与之相抗的战力,贸然行动并不明智。传令下去,近期任务皆以侦查、刺探、搜集情报为主,任何人无我命令,不得轻易出阵。” “是!军师!” “退下吧!” 赤羽信之介一挥手,雨音霜退下了。 这时,一道雄壮粗犷的声音响起:“哈哈哈哈哈哈!吾原以为西剑流横扫中原,威势凛然,现下却被一个女娃儿吓得驻足不前。真是可笑!” 赤羽信之介说道:“来得正好,我要与阁下谈一桩趣闻。” “趣闻?哼!”这声音的主人知道赤羽信之介不是真的要谈趣闻,他道,“说吧。” 赤羽信之介说:“那名叫李青桐的小姑娘闯入西剑流,不仅要救小空,更是为打探史艳文的下落而来。” “她找史狗子做什么?” “因为她认为,只有史艳文才是值得挑战的对手。”赤羽信之介说道。 “噢?”这声音一顿,随之张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狂妄的娃儿,吾藏镜人的宿敌,岂是一个小姑娘能可挑战的?” 赤羽信之介说:“我很怀疑,史艳文与藏镜人皆是苗疆中原一等一的高手,但在真正的天才面前,能抗衡到几分?” 藏镜人道:“赤羽信之介,你的激将法未免太低级了。让藏镜人为一个小女娃出手,只能彰显西剑流的无能。” “呵呵呵呵呵呵!”赤羽信之介道,“连对手都没见到,便自慢轻敌,苗疆战神,不过尔尔。” “哼!”藏镜人冷哼一声,他明知是激将法,却忍不住中计,可他也对赤羽信之介说,“赤羽信之介,这名女娃儿最好有值得藏镜人出手的实力,否则,你会为挑衅藏镜人付出代价!” “好。”赤羽信之介说,“叁日后子夜时分,天允山上,吾负责让李青桐赴约。” “好!一言为定。” 藏镜人离开了。赤羽信之介说道:“藏镜人,当你发现一个十五岁上下的小姑娘可能让你落败的时候,你能为了顾全大局及时收手吗?赤羽信之介拭目以待啊!” …… 方宿雪醒来后,一直喊着口渴肚子饿,嘴里寡味。慕辰星虽及时端来一碗充饥的粥,但地部总门没有什么调味料,清汤寡水的乏味,叫自小锦衣玉食的方宿雪习惯不来。她便央求着大家一起出去吃些油盐口味重的。起初苏慎是不同意的,但慕流光流口水了,李青桐也想吃些好吃的,便架不住少数服从多数同意了。只是苏慎觉得这么多人出去太扎眼,再加上方宿雪毒患方愈,还需休养,就只让李青桐和慕流光出去才买些好吃的给大家带回来。 李青桐和慕流光方才在地部总门外现身,便被西剑流探子查得踪迹,回报赤羽信之介。两个小姑娘找了一个路边的歇脚店,慕流光看到脚店招牌上写着卖凉茶清酒卤牛肉,她当即学着话本里的说辞喊道:“小二!来两斤牛肉二两好酒!” 李青桐惊诧地看向慕流光:“你能喝酒?” 慕流光笑嘻嘻道:“偷偷喝嘛,反正又没旁人。你见过哪个行走江湖的大侠不喝酒的?” 李青桐道:“你话本看多了。要是叫你娘,我们俩都得一顿好打!” 慕流光嘟囔说:“你不说我不说,她上哪儿知道去?” 小二听到了小姑娘们的谈话,他不关心小姑娘喝酒规不规矩,她们要规矩了,今日店里要少二两酒的进账。小二上赶着凑上来,说:“二位女侠,我们家的酒叫行人醉,要是开了坛,那十多里的行人旅客都能闻到酒香。我瞧二位是外地人,来了咱们这儿不尝这行人醉可就白来了!” “真的!?”慕流光信了小二的宣扬,只道,“那就先来二两,若果真好,给我打包十坛带走。” “十坛?”李青桐问,“你要这么多干嘛?” “这不是给剑无极、雪山银燕、云十方前辈,地部的大家伙带的吗?” 慕流光在外一点都不忌讳地部的名号,她嗓门又大,小二一听“地部”一词,脸色也变了。李青桐也不注意这些细谨的东西,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阻止慕流光,只说:“出门在外,地部二字少提。” “知道了知道了。” 小二上了酒和牛肉,慕流光和李青桐动起筷子。李青桐禁不住慕流光请求,也小斟了一杯。她刚喝下去就觉得满嘴苦涩辛辣,难喝得她浑身一抖。 “咩啊!好苦啊!”李青桐整张脸褶巴了。她身上发热,酒气直冲头顶,觉得有点晕。 慕流光看似豪爽,其实也没喝过几杯酒,两杯下去就摇摇晃晃了。她也觉得难喝,但是大人们都喜欢喝酒,便说服自己这酒好喝。不仅如此,她还扁着嘴嘲笑李青桐:“你个小孩子,当然喝不了酒。” 李青桐不服气,当即又喝了一杯。慕流光见她喝一杯,就再喝两杯。李青桐看向慕流光:“别喝了!你会喝高的。” “谁说我喝高了?”慕流光说着,又干了一杯。这下她可彻底坐不稳了,晃来晃去,晃去晃来,终于撑不住往后倒,一双大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她的双肩。 慕流光抬头看这个扶住自己的人,什么也看不清,就看到视野里一团红色。她醉醺醺地指着人,喊道:“火鸡……青桐,好像有火鸡诶……” 李青桐看清了慕流光背后的人,立时一个激灵,她当即抽出木刀挥向来人。来人托着慕流光双腋下,一把提起来悬空,让慕流光的脑袋挡在了李青桐的刀尖前。 “赤羽信之介……”李青桐怒喝道,“放了她!” 慕流光两只脚丫子扑棱着,赤羽信之介将她放到桌前,叫她在木凳上做好,扶着她趴桌子上了。慕流光还说道:“青桐,我刚刚好像起飞了……” “……” 这个大傻子。李青桐已经无力腹诽了。 赤羽信之介道:“青桐姑娘,我此次前来,并无恶意……” 李青桐醉中暗忖:赤羽信之介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相反,我是来展现诚意的……” 李青桐没听他说什么,还寻思地部总门位置是不是暴露了?或者地部总门里头有卧底? 赤羽信之介说:“……叁日后子夜时分天允山上,藏镜人约姑娘一战。” 啥玩意儿?藏镜人……藏镜人…… “!!!”李青桐来劲了,激动地跳起来,抓住了赤羽信之介的扇子,“藏镜人!藏镜人!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你是不是有他的下落?” 赤羽信之介这就明白了,方才那一番话,李青桐一个字都没听,就听见了“藏镜人”叁个字。 “嗯……” 李青桐喝醉了些,小脸通红,双眼更加灵动,滴溜溜润得出水。赤羽信之介也禁不住心软怜爱,只是他很快将这心情抛诸脑后,转出了另一番话语。 “我确实知道藏镜人的下落。”赤羽信之介说道。 “他在哪儿?” 赤羽信之介说:“很简单,我以藏镜人的下落与你进行条件交易。” “什么条件?你说。”李青桐说。 “去一个所在,杀一个人。”赤羽信之介道。 “哪里?杀谁?” “神蛊峰,神蛊温皇。” 第三十九章[俏如来]佛子斜倚青玉树(1) 李青桐怀里抱着十斤牛肉、肩上扛着慕流光,往地部总门走。赤羽信之介找得到她,说明地部总门位置已经暴露,要么就是有卧底。得告诉云十方这件事,让他们早做打算。 李青桐走到树林中,很快察觉到不对劲。树叶随风沙沙作响,却在左后方向传来轻微另类的声音,与风向对不上。可能是路经的走兽,也有可能是——跟踪者。 李青桐从怀里掏出石子,猛地射出去。一道惨叫传来,李青桐冷冷觑着树林,一个中年男人捂着受伤的左肩,不禁喊道:“青桐姑娘,饶命,饶命啊!我是地部的人,我是地部的人呐!” 这人鼠窜出来,李青桐看清相貌,想起这个人确实是先前跟在剑无极身边的。 李青桐问:“你在此做什么?” 天恒君说:“巡查,我是在这儿巡查看有没有其他异动的。” 李青桐感到不对劲,却也没有多问。 她一进地部总门,迎面便碰见剑无极。她们俩出去一趟,满身酒气,剑无极嚷嚷道:“喂!你们两个小姑娘,都没到能喝酒的年龄吧?你肩头这个是怎样了?跟死猪同样。” “唔……呃!”慕流光打了个酒嗝。 剑无极帮忙搭手,二人一起扶着慕流光,将她安置在客房床上。李青桐刚给她盖好被子,慕流光一脚就把被子踹开了,双手指天誓地般搁着,嘴巴大大张开,打着细细的呼噜。剑无极忍俊不禁地说:“看看,哪里有点女孩的款。” 离开房间,李青桐立刻问剑无极:“剑无极大哥,云十方前辈在哪儿?” 剑无极问:“你找他什么事情?” “我和流光遇上了赤羽信之介,此事诡异非常,大家最好都要立刻知道。”李青桐道。 剑无极立刻明了了事态,他先说了云十方的位置,随后去喊苏慎等人前来。众人齐聚,这些人中唯有一名身穿白袍的僧人是李青桐不认识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李青桐看不见全貌,只自他的唇角猜出是个温润的人。 云十方说:“不才兼劣生先为诸位介绍。这位名叫俏如来,是天部的总门。总门,这位便是我提过的李青桐姑娘。” 俏如来颔首:“俏如来见过姑娘。” 李青桐微微躬身施礼:“见过总门。” 李青桐先看向方宿雪:“你的身子能起身吗?要不要再歇一会儿?” 方宿雪说:“不用了,已经好多了,我才不要在这个时候像死猪一样睡着呢!” 慕辰星听了,也无奈叹声气。 李青桐说道:“我与慕流光外出的时候,路过一个脚店,在那里碰到了赤羽信之介。他要我去神蛊峰杀一名叫神蛊温皇的人,作为交换,他会告知我藏镜人的下落。” 苏慎和方宿雪闻言一怔,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不行!”“千万不可。” 俏如来说:“俏如来也不赞成。” 剑无极问:“为什么不可以?只要杀了神蛊温皇,就可以得到藏镜人的下落,说不定能够顺势找到史艳文的踪迹,让他帮忙一道对抗西剑流,救出小空来。” 苏慎问道:“剑无极大哥,你可认识神蛊温皇,知他来历?” 剑无极答道:“从没听过的名字,可既然是西剑流指名要杀的人,想来不会寂寂无名。” 俏如来说:“我们不知其生平、也不知其善恶、正邪、立场,就为了找寻父亲的下落将之杀害,那我们的做法又与西剑流有什么区别?” 即便方宿雪与俏如来所持的观点相同,她听完这番话,只觉俏如来身为天部总门仁善天真得紧。相反,赤羽信之介面对李青桐时的一番应对堪称深沉多谋,老成持重,这个俏如来比人家差太远了,这天地双部完蛋只是迟早的事情。 方宿雪道:“俏如来说得不错。神蛊温皇来历莫名,不知深浅,仅从名号听来,应该极擅毒术。就算青桐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也不该贸贸然杀他。再说了,赤羽信之介要杀他,说明他有可能是赤羽信之介的敌人,我们为什么要为敌人铲除敌人,我们应该借此机会,和他成为朋友才是。” 剑无极听完,对方宿雪很另眼相待:“讲得不错,看来你不止有臭美这点能耐。” 方宿雪白他一眼:“可我看你只有嘴贱这点本事。” 剑无极说:“嚯,那我只能讲,来日方长,剑无极会证明自己天才剑客的实力。” 苏慎说:“有件事,本不该说,但和你们通个气也没事。” 俏如来道:“慎姑娘请说。” 苏慎说:“这个神蛊温皇与咱们上辈有些纠葛仇恨,青桐剑法尚未大成,此时找他不仅太过危险,于我们的至亲朋友也有不小的威胁。” 太吾村众女一听,就都明白过来。李青桐说:“既然如此,我便不找他了。至于藏镜人,既然他的名号出现赤羽信之介嘴中,那他再出江湖只是时间问题,不急这一会儿。”李青桐顿了顿,又道:“第一件事既然完结,就谈第二件事。赤羽信之介能够轻易找到我,说明地部总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俏如来大哥,云十方前辈,你们看地部是不是该做好转移据点的准备?” 话音刚落,方宿雪咯咯笑起来:“你聪明的时候真聪明,傻的时候也是真傻。” 李青桐一怔,还没明白过来。 俏如来解释道:“先前东躲西藏,是因为天地双部相较于西剑流,实力太过悬殊,毫无抵挡的余地。现下,因为青桐姑娘的存在,情况不同了。” “啊?”李青桐有点诧异。 方宿雪说:“意思是,地部不用东躲西藏,我们也不用怕西剑流前来攻打,因为现在有你坐镇地部了。” 慕辰星笑着温声解释:“大家都已经决定要加入地部,想着就算你抱怨几句,考虑到大伙都在,你也不放心,一定会留下来的,我们在你和流光出去的时候,就一直和俏如来大哥、云十方前辈谈对抗西剑流的计划和策略。” “你们……” 李青桐瞪了瞪方宿雪,必定是她擅作的主张。方宿雪走过来,挽着李青桐的胳膊,她撒着娇,轻声说:“哎呀,留下来嘛,这儿多好玩。地部的人也都很好很友善。再说了,也不碍着你挑战高手啊。你想想,加入地部,你现在可以对付西剑流的高手,以后还可以对付苗疆的高手,这不正是你所求的吗?” 剑无极也走过来,先拍拍李青桐的肩膀,随后说:“是啊,青桐小妹,你不是爱喝酒?我剑无极以前有个俗号,叫酒中神仙,拼酒,这边是一流的,我带你一起啊!” “……我不爱喝酒。”李青桐反抗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一起交流剑术,我家有一个笨牛,不过现在没来。没关系,我们都是后生晚辈,一定玩得过来。” “……” 李青桐斜瞄了眼剑无极,不禁叹了口气,认命了。 ps:为了剧情发展,改了很多原剧设定。 第四十章[俏如来]佛子斜倚青玉树(2) “军师!我要见军师!” 月牙岚在西剑流祭坛前,想要闯进祭坛内。雨音霜和丑孔明极力拦着他。雨音霜道:“军师有命,不准任何人打扰!” “为什么不允许我挑战雪山银燕?”月牙岚说。 丑孔明道:“军师已经讲了,形式转为敌攻我守。你听不懂吗?” “为什么我们要防守?让我出去,杀了雪山银燕,杀了李青桐。”月牙岚说。 雨音霜道:“够了,月牙岚,不自量力也要有个限度。雪山银燕便罢了,连军师都赢不了李青桐,你能在她手下过几招?” “我不相信!”月牙岚说,“我不相信一个小女娃有这种能耐!” 外间争执着,只听自祭坛内传来声音,一个人影被烛光拉得斜长:“月牙岚。” 月牙岚叁人立刻站成一排,齐齐躬身颔首。 赤羽信之介道:“你在怀疑本师的判断。” 月牙岚慌忙说:“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不能理解现下的战略。” 赤羽信之介说:“霜说得没错,不止是本师无法战胜李青桐,你们几人也都不是慕流光和慕辰星的对手。” “慕辰星?那是什么人?”丑孔明问道。 赤羽信之介道:“嗯,刚刚传来的情报,一共有五个小女娃加入地部,除了李青桐和重伤千鸟胜的慕流光之外,剩下叁人分别叫方宿雪、苏慎、慕辰星。据战场观察所看,慕辰星和慕流光的实力也在八门之上。这两个人,皆需要另外的人选应对。” 雨音霜道:“军师,可就这样蛰伏在西剑流,霜也不甘心。有任何事情是属下等人能可尽力的吗?” 赤羽信之介说:“有这份心很好。但现下,保卫西剑流,保证八门炼化的顺利进行,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就是你们所能尽力的事情。” 赤羽信之介耐心地说明了如今的情势,再叁强调不得擅自行动。叁人离开祭坛,月牙岚仍不甘心,雨音霜倒是沉着了点,唯有丑孔明若有所思。 …… 慕辰星去照顾喝醉的慕流光,李青桐和方宿雪、苏慎聚在一起。方宿雪和苏慎听李青桐讲述了天恒君的形貌、举止,苏慎略一回想,说:“这人我有印象,长得是贼眉鼠目了点。” 方宿雪说:“他很可疑,但我们没有实证。再说了……”方宿雪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偷听,才悄声说:“照我瞧,这天地双部的人都有些傻。也不是不聪明,就是太善良、太容易相信别人。咱们初来乍到,别说现下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贸贸然揭发,也会惹人疑窦。” 李青桐傲然说:“他们疑窦,咱们就走。是他们离不开咱们,又不是咱们离不了他们。” 方宿雪道:“哎呀,你不想找高手挑战了?天地双部这形势,是最能施展能力的地方。” 李青桐说:“真要施展能力,还不如去西剑流呢。” 方宿雪环胸说:“那可不一定。你武功虽强,但赤羽信之介有百十个办法让你乖乖听话。天地双部则不然,只有他们让着咱们,听咱们的指示行动,想做什么还不随自己?俏如来和云十方也没有办法。” 方宿雪便是打量着云十方也好,俏如来也罢,都是好操控的人,不用费什么力气。若真去西剑流,赤羽信之介实在不是庸人,哪有方宿雪发挥的余地? 苏慎说道:“西剑流所作所为,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俩一向不是良善人,所以无所谓。辰星和流光绝没法忍受西剑流的做派,不必要为这种事情跟她们分道扬镳。万一她们俩出了什么事,伏邪尊者得扒了咱们仨的皮。” 李青桐听完,点了点头,认同了苏慎的看法。 方宿雪也道:“青桐,你可高兴点,天地双部可完完全全是在咱们的掌控之中。我们要思虑未来该如何对付西剑流。” 李青桐这时明了了,方宿雪之所以选择天地双部,全是她爱出风头的本性作祟。她现下希望证明自己的能力给纪风萍等人看看,通过自己的筹谋扶持起弱小的天地双部、击退西剑流,便是最好的证明方式。 “也好。”李青桐说,“等日后扶持起天地双部、建立起情报网,好去找寻小颜的踪迹。” 苏慎点头:“凤凰茧的下落的确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了。” 叁人又谈了谈中原、西剑流、天地双部,谈了藏镜人和史艳文。李青桐问起神蛊温皇到底是和谁有关系,苏慎也如实说是同纪风萍的。方宿雪听完松了口气,道幸好李青桐没有去找他,纪风萍选的姑爷和她估计是一丘之貉。又闲聊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譬如俏如来和雪山银燕资质都不错,是不是可考虑择为夫婿?而方宿雪嫌雪山银燕长得太老,俏如来是雪山银燕大哥,应该长得比他还老等等。 闲谈一会儿后,叁人散去,李青桐找了个僻静地方练剑。一个时辰后,李青桐察觉有人靠近,她一回头,只见白衣僧漫步走来,李青桐喊道:“你是俏如来大哥?有什么事吗?” 俏如来走到李青桐跟前,他掀开了兜帽,露出容颜来。李青桐见他长相,倒是怔了怔,想他长得很好看,很年轻,没有雪山银燕那么老啊。他真是雪山银燕大哥吗?李青桐想得更深了一步,思忖他资质很好,长得也还行,也不是不能考虑…… 俏如来说:“青桐姑娘,很抱歉,打扰你习剑了。” 李青桐笑笑,说:“没关系。俏如来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俏如来道:“我……我来是想问,若姑娘与藏镜人比斗,有几分的把握?” 李青桐说:“我也没见过藏镜人,不好说。” 俏如来说:“姑娘曾与赤羽信之介定下赌约,如果姑娘败于死门队长柳生鬼哭,便要为西剑流效力。俏如来担心,如果姑娘输给了柳生鬼哭,俏如来岂不是要与姑娘为敌?” “你放心,我不会输。”李青桐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她在招式上不敌柳生鬼哭,倒也不妨用一用她的千年内力,将其击败。 “如果输了,姑娘可有其他打算?”俏如来道。 “这……”李青桐想,柳生鬼哭有不死之身,倒也确实说不大准……她道,“万一我真输了,就只能出尔反尔了。” 俏如来道:“如此不妥,江湖人信誉为重,若姑娘出尔反尔,怕往后要遭人耻笑。” 李青桐以为他是来预防自己输了之后投敌的,不想俏如来竟这般说。 “那你想要我怎么办?”李青桐问。 俏如来说:“俏如来倒有一个主意。姑娘若真输了,不妨就加入西剑流。” “啊?”李青桐瞪大了眼,“你不怕我出卖天地双部?” 俏如来道:“俏如来虽与姑娘素昧平生,但相信慕辰星姑娘的人品,故而相信身为她好友的你。所以,俏如来需要……” “需要什么?” “需要你卧底西剑流。”俏如来说道。 “这……” 李青桐大为诧异。俏如来说:“姑娘还请放心,就算姑娘加入了西剑流,赤羽信之介也不会轻易信任姑娘,会尽量避免让姑娘与天地双部正面冲突,而将姑娘放置在另一战线上。” “什么战线?”李青桐问。 “苗疆。”俏如来说,“据俏如来方才调查,神蛊温皇是苗疆之人,与藏镜人、千雪孤鸣并称苗疆叁杰。赤羽信之介要姑娘对付神蛊温皇,又先后抛出父亲与藏镜人的下落,很可能七年前的天允山决战与西剑流有所关联,或许,黑白郎君的下落也在他们手上。” “!!!”李青桐这下来劲了,“黑白郎君,不错,我就是要找他。如果我败了之后卧底西剑流,你需要我做什么?” 俏如来说:“一则,我们需要西剑流对苗疆动作的情报;二来,中原将来亦有和西剑流进行对话的必要。” 李青桐不解问:“西剑流和天地双部现下是你死我活,也会有对话的必要?” 俏如来老道地说:“两军交战至激烈时,如要休战,总要有不被仇恨蒙蔽双眼、又熟悉情况的人。” 第四十一章[俏如来]佛子斜倚青玉树(3) 两日后,天恒君在祭坛向赤羽信之介当面禀报,雨音霜在一旁听着。赤羽信之介得知李青桐并没有去神蛊峰找神蛊温皇,便问天恒君:“那俏如来等人可有调查神蛊温皇的情报?” 天恒君说:“禀军师,俏如来这两日去了一趟魔门世家。其他的,属下就不知了。但神蛊温皇此人,李青桐她们好像认识,所以没有去杀他。” “噢?” 赤羽信之介一听,便知不可能。他与天地双部对峙七年,虽不大看得上俏如来,但俏如来的实力他也大致有底。如果李青桐等人真与神蛊温皇熟稔,那她们更该走一趟神蛊峰,搞清楚西剑流为什么要李青桐杀神蛊温皇。他们没去,说明他们虽认识神蛊温皇,却大约不是善缘。 “噢呵呵呵呵呵。”赤羽信之介阴恻恻地笑了,他说,“天恒君,回去吧,继续卧底。” “是!属下遵命啊!” 天恒君离开了祭坛。赤羽信之介唤道:“霜。” 雨音霜现出身形,向赤羽信之介躬身颔首。“军师!霜听候命令。” 赤羽信之介说:“你亲自走一遭天地双部,务必面见李青桐,将明日藏镜人在天允山挑战她的消息告知。” “藏镜人要挑战李青桐?”雨音霜说,“军师,这个李青桐真有这种能耐吗?” 赤羽信之介说:“有没有,待她和藏镜人一战便知了。” “属下明白了,我立即前往。”雨音霜颔首领命。 赤羽信之介道:“去之前,将雷伤喊来。” “是。” 雨音霜离开祭坛,不久,丑孔明摇着扇子走入祭坛。丑孔明颔首礼道:“见过军师。” “嗯。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请军师吩咐。” 赤羽信之介说:“走一遭神蛊峰,拜会神蛊温皇,将我们手中握有的李青桐的情报全数告知他。” 赤羽信之介一顿,回想起李青桐当日与他交手的情景,复又与丑孔明细细描述李青桐的武学特征。末了,赤羽信之介说:“……观察他的反应,如实禀报。最后再告知他李青桐会在明日与藏镜人在天允山一战,如果他有兴趣,可以前往一观。” 丑孔明点头:“属下领命。但要是神蛊温皇问起:‘一个小女娃,有什么能耐挑战藏镜人’时,属下该怎样回答?” 赤羽信之介说:“那你就告知他,是藏镜人主动挑战李青桐,而非李青桐挑战藏镜人。” 丑孔明一点就透:“属下明白了。这就前往神蛊峰。” …… “噢?这倒是趣味。” 丑孔明闯过神蛊峰前的机关术阵之后,来到了神蛊温皇面前,讲了一个天资绝艳的、十五岁上下的小姑娘的故事。神蛊温皇摇摇羽扇,这种人不太多,他突然想起一个来。神蛊温皇问道:“你讲的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丑孔明说:“她叫李青桐。” 神蛊温皇立时记起了过往。当时,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刚从昏迷中醒来,便盯着任飘渺。那小姑娘资质奇高,小眼睛里战意昂然,任飘渺绝忘不了。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说:“李青桐。你呢?” “秋水浮萍任飘渺。” “很好。”李青桐走到铁军卫兵长风逍遥跟前,对任飘渺说,“等我伤好,我就去挑战你。” “哈。”任飘渺从没听过这么可笑的笑话,当即便笑了出来,“还是等你长大一点,再来挑战吧。” 神蛊温皇越发愉悦起来,果然是这个小姑娘。那她应该知道那个负心女人的下落。 “哈!”神蛊温皇不禁笑了。 丑孔明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同他说:“明日,这名小姑娘会在天允山上与先生的好友藏镜人一战。” “噢?她有这本事,还是纯属狂妄?”神蛊温皇说。 丑孔明说:“是藏镜人挑战李青桐,而非李青桐挑战藏镜人。” 神蛊温皇说:“说不定,她一听说藏镜人挑战她,便吓得不敢出门了。” 丑孔明说:“若先生见过她,就会知道,她绝不是这种胆小的人。” 神蛊温皇轻摇羽扇,调侃说:“将这种小姑娘当成一回事,只能彰显西剑流的无能与自卑,不能说明任何事情。” 丑孔明说:“到底是西剑流无能,还是天才横空出世,明日便见分晓。” 神蛊温皇说:“也好。天才凋零这种戏码,也不是常常能见到,吾便应西剑流之邀,明日去一遭天允山。” …… “噢?”李青桐看着雨音霜,问,“藏镜人挑战我?” 雨音霜说:“是。” 李青桐眼睛亮了,她问:“何时何地?” “就在明日,天允山上。”雨音霜问,“可有胆前来?” 李青桐昂然道:“有何不敢?去就去。这正是我所求之事。” ps:黑白龙狼时期的菌丝是真的好鬼畜啊,赶紧过黑白龙狼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