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古代日常》 第 1 章 晨光熹微,伴着鸡鸣声,村落里的人烟气息浓厚起来,村人纷纷起来劳作。 顾成礼平日在私塾里念书,都是定时起床读书,已经形成了习惯,如今虽是在家中,依旧是到点就醒过来了。 透过窗纸,瞧见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此刻时辰还早,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从床上坐起身来,从旁边的柜子上摸了件外衫就披上。 顾成礼打算起来看会儿书,他读书起步晚,平日里一向很勤勉,抓住时机就想多看一会儿书,趁机多记下些知识。 而这般的努力,也不过是想能借此走上科举之路,从此改变出身阶级,能更好地去掌握自己的命运。 顾成礼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真是有口难言,谁能想到穿越这种事情能发生在他的身上呢?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没错,对顾成礼来说,穿越这件事就是一场措手不及的灾难,将他原本的人生规划全部打乱。 他一个理工男,文学功底也就一般般,历史学得更算不上出色,平时连古装电视剧和小说都很少看,所以就从来没幻想过穿越这种事情,哪里想到有一天老天会跟他开这样大的“玩笑”,直接让他从现代一个有房有车有工作的精英男变成了古代穿着补丁衣裳、咽着糟糠的农家小子! 想到刚穿越时的那场景,顾成礼现在依旧心塞,被他穿越的这个身体,当时只有五六岁,是个稚童,长得瘦弱矮小,身体也不是很健壮,一场风寒竟就要了他的命。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哭声震天,原身的父母伤心欲绝,只是没想到原身都咽气了,竟还活了过来! 这事到如今都有人啧啧称奇,不过却不敢胡说些什么,只因原身的祖母赵氏是个脾气暴躁的妇人,要是被她听到有人敢念叨她家的事,那是会拿着大扫帚在后面追打的。 想着如今的亲人,顾成礼眼里多了一丝温情,原本这落后难忍的日子仿佛也不是那么难熬。 将衣衫穿整齐后,他便掀起门框上的布帘走了出去,如今是早春,虽然树木枝头已经开始抽芽,但是一打开门,还是能感受到凉意袭来,让人冷不禁打了个颤。 “哎呦,你咋起来了咧?快回去躺着……”张氏见着儿子出来,赶紧快步过来,一脸的心疼,“早食还要过些时辰呢,你做啥子起这么早,难得回来一趟,就多睡一会儿嘛……” 张氏对着儿子就忍不住絮絮叨叨,她是个寡言的女人,因嫁到夫家多年都没生下儿子,平日里如履薄冰,生怕得罪了人遭人闲话,这样的性子养成后即便是生了顾成礼也没有改变。 但是对着顾成礼,她却有说不完的叮嘱。 顾成礼在镇上一个老秀才那里读书认字,因顾家所在的枣泥沟离得镇子比较远,他平日里都是不回庄子上,而是宿在老秀才家,每十日为一旬,方才归家一次,而这更让张氏挂念不已,难得儿子回来一趟,便想多与他说说话。 顾成礼轻笑一下,摁住了张氏推搡自己的手,“娘,我不困,想要多读些书呢。” 顾成礼穿越过来七八年了,和顾家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将他们看成是自己的亲人,故而对如今才三十来岁的张氏喊“娘”是毫无压力。 “读、读书啊,这是好事,那你快去、快去读……”张氏呐呐道,她想要关心儿子,可一听到顾成礼提到读书,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读书可是大事,不仅娃他爹重视,便是公公婆婆甚至几个妯娌和叔伯都看重,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插嘴管这事。 张氏瞧着儿子果真是回房拿了一本书,更是不敢多留,生怕自己的存在会耽搁儿子温习,转身便回到灶台上去,嘴角却是忍不住弯起。 看着张氏眉眼含笑走进火灶,胡氏一脸了然,“可是五郎起来了?” 张氏与儿子方才的说话声,她在这火灶里也是能隐约听到的,却是听不仔细说了啥。 “嗯。”张氏轻声点头,“我让他却歇着,他却说是要读书哩!” 虽然张氏不想那么喜形于色,可胡氏哪里瞧不出她此刻的欢喜,心里颇为复杂,低声念了句,“的确是个好孩子。” 顾成礼说要去读书也不是唬人的,他穿越过来后,很长时间都是处在比较懵的状态,好不容易摸清楚了自己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后,想要读书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首先要解决的便是束脩,也就是学费问题。 顾成礼在没穿越之前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为了读书而发愁,在古代书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能读得起的,光是要交给先生的束脩就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书本笔墨和纸张更是要花费不少钱。 所以一般能供得起读书人的家庭都是有些家底的,而顾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道的农民,家中根本就没有多少闲钱,甚至顾家现在还没分家,当初为了读书这事,顾成礼可是没有少折腾。 顾家是个人口兴旺的大家庭,他爹这一辈的男丁有四个,也就是说顾成礼是有三个叔伯的,而与他同辈的堂兄弟就更多了,他爹排行三,大房、三房与四房各有一个男丁,而二房则是直接生了三个,而在他穿越来之前,他在这些堂兄弟间并不是很突出,想要用公中资源去读书并不是件容易事。 因为顾家四房如今还没有分家,所以四房几乎是没有私产的,所有的钱财基本上都是掌握在顾老爹和顾老太赵氏手中,顾成礼当初能成功地走上读书路,就是通过得到他们的支持,当然,除此之外还要征得其他三房的同意,毕竟公中的钱财是四房共同努力所得的。 想要说服这三房人,可比说服顾家爷奶要难得多,所幸最后还是成功了,但是顾成礼去读书时年龄并不小了,已经十岁了,这对古人来说,算是启蒙比较晚的,而如今三年过去,顾成礼还在镇上老秀才那里读书,可家中的境况却是要比三年前差了不少。 至少,据他观察,家里吃上肉食的频率比之前低,除了逢年过节,几乎是看不到家里开荤。 这让顾成礼倍感压力,要是不早日考到功名,别说其他三房之人是否会动摇当初的决定,便是他自己也良心愧疚难安。 叹了口气,顾成礼不再花心力多想其他事情,将全部心神放在自己手头的这本书上。 这三年来他几乎是争分夺秒,只要抓紧时间就在学习,这样好学的学生自然是受先生喜欢的,如今教授顾成礼的李秀才就对他很满意,时常会给他开些小灶。 其实顾成礼这三年差不多已将一些基础的知识学透了,虽然前世他是理科生,但好歹也是念到了博士,是有着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勉强也能用到现在的读书上。李秀才喜欢他,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勤奋好学,更是对他的天资满意。 勤奋好学的学生并不少,但是天资聪颖的才更有投资价值,李秀才时常给顾成礼开小灶,也是指望他能考个功名回来,旁的不说,至少这说明他这个当老师的教学水平不低啊。 李秀才教了顾成礼三年,差不多将自己的学识都传授给他了,这次休旬前便将此事告诉了顾成礼,如今是早春,二月便有县试,让他也下场去试试身手。 科举考试分好几个阶段,像李秀才这样有一个秀才功名的,也只是才入门而已,而这县试那就更是连入门都算不上,但却是每个参加科举之人必经的过程。 只有先通过二月的县试,其次再通过四月举办的府试,成为一名“童生”,这样才能拥有资格去参加下一个等级的考试,也就是院试。 而想要成为“童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要考的内容已经涉及到了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等,若是没点水平,想要通过这场考试可并不容易。 对顾成礼来说,心里是有些把握的,不提他这三年来的努力,便是李秀才也对他的水平多次肯定,所以对二月的县试他并不紧张。 可要想拿一个好名次,那就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在试贴诗这一块,他现在也是能作诗的,但匠气十足,只有多花功夫来琢磨,才能提高。 他现在手里拿的这本书,正是从李秀才那里借来的,上面录写的都是试贴诗上乘之作,是李秀才自己总结出来的,平时很少外借,若不是顾成礼很得他喜爱,也不会有机会带回家来翻看。 顾成礼心里也很感激这个老师,若不是对方尽心教导,便是他再努力,也无法在三年内就将知识学扎实,可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家子,便是心怀感激,也没有报答的途径。 只有此次一举考中,才不愧老师的在自己身上倾注的心血。 ※※※※※※※※※※※※※※※※※※※※ 开新文了~( ̄▽ ̄)点个收藏再走吧~( ̄︶ ̄)/ 第2章 “五哥,吃朝食了!”清脆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顾成礼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向窗户,果然有一个小丫头在那里嬉皮笑脸,无奈地扶额,“我之前不是说了嘛,直接进屋便是,作甚要这般探头探脑?” “哼,我才不进去呢,要是被娘知道了又要念叨我。”七丫摇头晃脑的,催促着,“你赶紧出来,省得大伙儿都等着你开饭!” 顾成礼听了心里叹气,知道她所说不假,也不再磨蹭,直起身便出了房门。 顾家老爷子是个木匠,不仅能做一手好木活,还能雕刻些简单的花纹,而顾家大伯也继承了他的衣钵。如今顾家收入的主要是靠这父子俩的手艺,先前他们家正是有木活收入,在村子里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 在顾成礼入学读书后,他房屋里添置了不少物件,像是书架桌椅之类的,都是仿着大户人家的样式,顾老爹和顾大伯花了不少心力才制成,张氏看的紧,甚至还准备将其作为以后传家的物件,毕竟这可是村里头一份,瞧着多体面啊,故而都不让几个女儿随意进出顾成礼的房屋,生怕碰坏了边边角角。 七丫是顾成礼的同母妹妹,也没个正经的名字,就是按照家里姐妹排行来喊的。这排行是按家里四房总排行来的,男女分开,顾成礼在男丁排行第五,平日里家人唤为“五郎”,他上头还有三个同母的姐姐,不过一个已经嫁了,还有两个也快了。 顾家院子不大,这会儿功夫两人已经绕到了前堂,果然各房的人都已坐好,就等他俩入座就开饭了。 “吃饭还要人去请,平白让大伙儿等着……”嘟囔声不大,却清晰可听,显然是在抱怨顾成礼的晚到。 顾成礼一脸歉意,“是我的不是,方才看书入了迷,耽搁了大家伙儿用膳……” “读书才是要紧事,晚点吃又没什么大碍。”顾老太赵氏虎着脸,瞪了一眼不省事的二儿媳,“就你话多,又不是少了你吃的!” 顾二伯的媳妇钱氏撇撇嘴,没将赵氏的训斥放在心上,却也不敢再多舌。 顾家是庄户人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用膳是各房聚在一起的时候,反而成了每天的议事场所。如今年关刚过,但要忙的事情却不少。 “开春不少人家要办喜事,我和老大估计要忙不过来,地里的事还得靠老二几个。”顾老爹看着二儿子、三儿子以及小儿子,仔细叮嘱着,他的目光转到小儿子时,眉头皱了皱,“你手脚勤快些,别总是偷懒……” “爹,我哪有!”顾小叔不等顾老爹的话音落下,就开始抱屈道,“我哪里想偷懒啊,我也想像哥哥们那样能干,这不是天生就力气比他们差吗,若是我能干得动,我肯定下力气啊!” 顾老爹哼了声,懒得和这家伙废口舌,直接道,“我随时到地里去看看,被我逮到你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 顾小叔闻言顿时面色发苦,他知道顾老爹不是在开玩笑,他可是有经常被顾老爹拿着扁担追在身后打的经历。 顾二伯的媳妇钱氏幸灾乐祸道,“我说小叔啊,你也该多干点活了,六郎都这么大了,你至少要给他做个榜样啊,免得他将来和你一样懒馋!” “我说二嫂,你咋能这样说我家六郎呢?”原本一声不吭的小赵氏冒声了,赶紧维护自家儿子,“六郎平时乖乖巧巧,瞧着便像他五哥,将来肯定是有大出息的,倒是你家的三郎、四郎,都多大了,整天还游手好闲的……” “哎,你说谁游手好闲?”钱氏声音拔高,“有你这样当婶婶的吗?咋能这么说你侄子……” “够了!”顾老太赵氏喝了一声,板着一张脸,横眉看向钱氏和小赵氏,“再闹就都别吃了!” 与好脾气的顾老爹相比,顾老太赵氏在顾家积威多年,两个儿媳顿时像是消了声的鹌鹑,捧着碗不敢再多一句嘴。 “咳。”顾成礼轻咳一下,放下手中的碗,看向饭桌上的众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爷,奶,我打算二月参加县试。” “县、县试?”原本还很生气的赵氏,闻言顿时惊喜起来,“五郎,可是去县里参加考试?” “嗯。”顾成礼点头,解释道,“这县试正是科举的第一关,如今先生说我火候差不多,可以下场一试,若是不出意外,应该能博个‘童生’功名……” 童生啊,如今整个枣泥沟也就一个呢,还是村里的里正,他家住的可是青砖黛瓦的房子,还有一个大院子,瞧着多体面啊,村里谁见了都十分羡慕。 “好!好!好哇!”顾成礼话刚落,顾老爹就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道“好”。 不仅是他激动难耐,在场之人皆是兴奋难当,尤其是顾成礼的亲爹亲娘,此时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童生啊,虽比不上秀才,可在这枣泥沟认识几个字都没几人,那就是相当体面。 想想如今村里的体面人里正,以后五郎也可能住这么气派的宅子,众人心里一片火热,似乎已经看到即将到来的好日子了,他们辛辛苦苦供五郎读书,可不就指望着他出息嘛。 不,五郎可是比里正年轻多哩,将来肯定会更出息的! “那、那万一要是出了意外呢?”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脸上激动的神情一顿,纷纷转头看向这说话之人,究竟是谁竟这般不识趣。 顾二伯媳妇钱氏一脸担忧,她也想享清福,巴不得五郎能早点出息,但偏偏关注点就是这般偏,旁人只顾着高兴顾成礼要出息了,她却担心万一发生点意外,这光宗耀祖的事情没了咋办。 “你满口胡话瞎说啥呢?!”赵氏直接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恨不得眼前的儿媳就是手下的桌子,看她不使劲地捶! 钱氏缩了缩身子,解释道,“娘,我不是胡话,只是担心万一五郎没考好……” 眼见赵氏脸上怒意愈盛,一向老实巴交的顾二伯难得机灵一回,用力扯了一下自家媳妇,“吃你的饭!就你话多!” 钱氏满腔委屈,明明她也没说啥啊,干啥子这样对她,这老顾家就是磋磨人,没把她这个儿媳放在眼里,明明是赵氏偏心眼儿,难道在家里她连说句话都不成了吗? 原本要起的硝烟顿时化解了,顾成礼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打量了一下众人,发现大伙儿也如他般感到庆幸,但也有一两人眼里出现失望之色,顾成礼低下头,只当是没瞧见。 顾家四房人长期住在一起,家中也不是大富大贵,时常会为了一些小事发生口角,尤其是妯娌之间,更是有道不完的纷争,便是一根针一根线都会成为几个女人爆发争吵的源头,故而想要看钱氏笑话的人自然是存在的。 “奶,待会儿用完膳,我打算要去县里逛逛。”顾成礼开口道,这其实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如今他从李秀才那里归家,每日待在家中,要是出了远门,是要向长辈汇报的,省得让人担忧。 对着自己有出息的乖孙,赵氏脸上立马是一派和颜悦色,“去吧去吧,可是缺了什么,身上银子可够?” 顾老爹也点头,“去县里哪里都要花银子,你待会儿多拿点给五郎备上。” 顾成礼瞬间感受到好几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神色不变,却拒绝了顾老爹和赵氏的银子,“我去县里只是为了熟悉一下环境,免得到时候去考试人生地不熟,顺便去书局看看,不需要银子的。” 顾老爹欣慰地点点头,看向自己这个五孙子,眉眼俊朗,目光清正,是个好孩子啊。 “我晓得你省钱,但缺啥尽管开口,读书是大事,可不能耽误了。” 赵氏也搭腔,“没错,家里不缺这点钱,当初既然说了要送你去读书,自然是盼着你能读出一个名堂,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开口,能弄来的我们都会给你办到。” 顾成礼有些无奈,但还是很坚定地摇了摇头,“真的不缺钱,爷奶放心,若真是需要银子,我定会开口的。”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顾成礼的目光也柔和下来,他能在穿越后的七八年时间里接受这些人,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人来对待,正是因为顾家的人都是有温情的,便是之前说话口无遮拦的钱氏,也不曾真的起过坏心。 如今顾家的生活并不富裕,可还是愿意摒弃以往的嫌隙,将力气往一块儿使,若不然顾成礼也不会成功地入学。 吃完早膳,众人开始忙碌起来,顾老爹和顾大伯接了不少活计,他们不得闲,但地里的活却是不等人的,尤其是春耕更是耽搁不得,顾二伯带着两个弟弟以及几个侄子浩浩荡荡地往自家地里去,而赵氏则是带着几个儿媳在家干活,喂猪喂鸡,还有洗衣做饭,每日要忙的活计可不少呢。 ※※※※※※※※※※※※※※※※※※※※ 嗷,看到有小可爱给我留言了,激动(o??▽??)o 原本打算是要双更的,但是因为申不到榜,要等年后的榜,所以只能隔日更(╥╯^╰╥) 第 3 章 顾成礼走在街头,目光露出新奇,说来也是心酸,他都穿越到这里七八年了,还是头一次来县城呢,平时去的最远地方也就是李秀才所在的寿春镇。 他先前也想来这县城见见世面,可平日里功课繁重,他要紧时间读书,再加上囊中羞涩,不仅买东西没钱,就连坐牛车去县里的钱都要伸手向家里要,这样的情况下,顾成礼实在是不要意思跟长辈说自己想去见见世面。 他现在所在村落是归属于同安县,一个地处江南的小县城,这县城附近的乡镇水系发达,顾成礼到了县城才发现,原来城门外竟还有一条护城河,城门口有士兵把控,进出的人都拿着路引,甚至有些行李比较多之人还会被盘问翻查,检查是否带了违禁品。 幸好他在来之前就做了充足的准备,拿着自己的路引几乎是一路通行,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所谓的路引,其实和身份证有些像,是官府发放的一纸公文,上面写了持有人姓甚名谁、家在何方、要到何处,一般出行百里都需要有路引,但顾成礼这个却不一样,因为他现在还没有功名,只是一平头百姓,而且出行的地方也离家不算远,故而这路引并非是官府正是颁发的,而是私人路引,也就是李秀才帮其写的,有点类似于介绍信。 等守城士兵检查完后,顾成礼就慎重地将路引折叠起来,放进衣襟里的口袋,见他这般仔细,与他同来的许老汉忍不住打趣道,“等小哥考上功名,以后就住城里,可不用这么麻烦了!” 许老汉家里也有些闲钱,置办了一头牛,时常会进城卖些山货,也会捎些人,顾成礼对他也是比较熟悉,“老爹说笑了,哪有这般轻松,还得指望运气。” “嘿,你家二伯母都和我们说了哩,说你马上就要去参加那什么考试?”旁边一个妇人赶紧接嘴道,“是县试!据说是要到县城里来考呢!” “这是出息了啊!” 听着众人纷纷赞叹,顾成礼心里苦笑,忘记在家叮嘱一声,没想到这消息就已经被钱氏在村里传开了,若是没考上那真是要出洋相了。 不过幸好这三年来他学得还算扎实,心里也算是有些把握,当即进了城,也不再和这些人多言,拱手告退,“小子想去书局逛逛,先行一步了。” “去吧去吧,记得在黄昏前就要赶回来啊!”许老爹叮嘱道,“别耽搁了时辰,天黑可不方便赶路!” “晓得了!” 进了城后,顾成礼对着县城里的状况也很是好奇,不禁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城里热闹得紧,繁华程度远非之前的寿春镇可以比得上的,街头小贩不少,还有各色酒楼客栈,而民风也比他想象中要宽松得多,他在街头见了不少妇人女子,神色悠闲,很是自在的模样。 顾成礼微叹,城里乡下差别还是挺大的,他见着这里有不少女孩子穿得簇新,头上戴着红头绳,满满的年味儿,估计是之前过年时置办的,这些女孩子三三俩俩出门,相约着一起买头花糖画,而家里的六丫七丫也是差不多年龄,每日却是割野菜做家务。 若是有机会,也带七丫进城一次,顾成礼想起了家中的妹妹,他出门时还见着那丫头闹情绪,想要跟着一起出来呢。 “噗嗤,哪里来得乡巴人?这是没见过世面吗?” 一个锦帽貂裘的男子大摇大摆走来,顾成礼抬眼望去,心里暗道可惜,倒是一副好相貌,可惜却不成个正形,还是早春呢手里便握着一把折扇,腰间更是挂了不少玉佩荷包,瞧着花里胡巧的,身后还跟了好几个跟班。 总之就和前世电视剧里见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模一样。 顾成礼收回视线,寻了一个方向,自顾走开。 赵明昌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秒方才反应过来,“哎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就……” 顾成礼走得飞快,根本没将太多的精力放在身后那个富家少爷身上,很快身后的声音便逐渐消失了。 他先前说要去书局并不是幌子,等进了城后,四下打量了下,发现这同安县文风挺盛,他一路走来竟看到了不少的书局,他选了间规模较大的书局走去。 如今二月县试将近,重视此事之人并不少,顾成礼进书局时发现里面人挺多,大多数都是文人士子,这点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的,读书人大多数穿的都是长衫,瞧着文质彬彬,而他今日同样也是这身衣衫。 不过虽是差不多的款式,料子却有很大的不同,与旁人镶边华服还有各种精美的刺绣相比,顾成礼的一身老旧的布衣要显得寒酸得多。 顾成礼一点也不拘谨,进了书局后便四下打量一番,目光在书架上巡视一遍,便找到自己想要看的书。他拿起一本《礼记》,自顾翻看起来。 李秀才传授的课程里主要都是儒家内容,而目前主要以《诗经》、《论语》为主,稍难些的《孟子》、《礼记》的内容涉及的比较少。 若是这次考题不是很难,那么李秀才所教的内容便足够可以应付,可万一出题的考官想要加大点难度,而顾成礼又想要一个好名次,那么多看点超纲的书籍则会更加稳妥。 “这位公子可是想要买下《礼记》?” 许是顾成礼杵在那里的时辰颇长,一位穿着文雅之人走了过来,“在下观公子已有半盏茶功夫,为何不买下……” 顾成礼放下书,看向来人,瞧着年近二十,穿着淡青儒衫很是低调,但浑身气度不凡,一看便是有家底的,心里微微叹息,只得开口,“囊中羞涩,只得在此借书一观……” 其实他这习惯还是从前世养成的,他前世看的书多,但并不是所有的书都会买回去,而是办了张图书卡,时常去图书馆借阅,但他对这书局能否借书看心里也没底,只好站在此处当场观看,没想到还是被人点了出来。 来人目光在顾成礼略显寒酸的衣着上划过,不作片刻停留,却展颜一笑,“我观公子立在此许久,岂不辛苦,不若到里间稍作歇息,岂不美哉?” 顾成礼微愣,不由开口,“难不成阁下是该书局东家?” 周启文微微一笑并未否认,侧身上前向顾成礼作了邀请姿态,“里间备了茶水,若是累了也可吃点茶……” 不过是初见,对方态度却这般友好,顾成礼心里纳罕,但这人如此礼遇,若是拒绝倒显得不合礼数,况且他在此借阅,本身也有些理亏,便闻言跟了过去。 这番动静,书局的管事早已察觉,一脸赔笑,“东家何时过来的,我竟没有远迎。” “我不过是经过罢了,不妨事,你自个儿且去忙吧。”周启文一脸温和,打发了管事后,看向顾成礼,邀他坐下,“这书局虽是自家产业,我却是难得来此一趟,今日与公子相逢也算是有缘。” 顾成礼道,“我也是初次来此,没想到竟能遇到东家,的确是种缘分。” 周启文眼里亮光划过,笑容更盛,没想到自己遇到的这小公子也是一个有趣之人,一点也不扭捏,当即道,“我姓周,名显,字启文,不知公子如何相称?” “当不得一声‘公子’,我乃顾姓,名成礼,尚未取字,家中排行为五,唤我顾五即可,唤名也行。” 顾成礼如今才十三,尚未到取字的年岁。 “既如此,我比你年长,便唤你‘成礼’。”周启文也不扭捏,当场就喊了起来,“成礼,其实我进这书局已有片刻时辰,原本是来散心,倒是见着你已看起《礼记》,莫不是也打算参加此时二月的县试?” 听得“也”字,顾成礼心里一动,不由问道,“难不成周兄也是准备参加?” “是啊,这可真是缘分了,说不准还能在考场相见呢!”周启文忍不住露出笑来。 顾成礼心里也松快了些,“若当真如此,当得一乐事!” “的确是乐事,不过,唉……”原本还很欢快的周启文不知想起何事,竟重重叹了一口气,看着满脸不解的顾成礼,苦笑着解释,“我观成礼你年龄不大,应是第一次来参加这县试,愚兄却是第三次了,从十七岁那年便开始应考,如今已经十九了,仍一无功名……” 顾成礼赶紧安慰,“好事多磨,想必这次周兄必能心想事成。” “但愿如此吧。”周启文仍有愁绪,心里并无底气,此时见着一小厮掀着帘子进来,不禁皱眉,“发生何事了?” 小厮立马小跑过来,俯身在周启文耳旁低语起来,顾成礼目不斜视,将注意力都放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不去窥探对面主仆的事宜。 周启文皱起眉头,站起身来朝顾成礼拱手道,“今日不赶巧了,难得遇到一有缘人你,没想到家中有急事,愚兄可能要先行一步。” 第 4 章 德安跟在周启文身旁有些年岁,对自家公子也是有些了解的,虽看上去温文尔雅、平易待人,但其实知心相交之人并不多,而先前书局那人穿着寒酸,不过以寒门子弟,怎的这般客气?不禁好奇地问出了声。 周启文想起之前见的顾成礼,面庞还透着稚气,瞧着不过十二三岁,但气度却很是不一般,沉稳内敛而又有光华,最初引起他侧目的正是这复杂的气质。 不过一农家出身,竟有这般气度,可见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年龄还这般年轻,却要参加今岁的县试,想来是心中必有把握了,周启文眸色深晦几分,神情莫测道,“回头叮嘱一下这书局的管事,要是再见到这顾成礼,待他客气几分。” 德安见自家主子神色莫明,也不敢多问,呐呐称是。 顾成礼见周启文先行离开后,他倒不急着走了,反正他是被这东家邀请进来的,如今有了休息的场地,还有免费的茶水供应,当即就厚着脸皮赖在那里多看了一会儿书。 只是没想到这家管事也挺有趣,在自家东家离开后,竟还来给他续了几趟茶,这倒让他真的感到有些难为情。 看到管事再次过来,顾成礼放下了手里头的书,好奇问道,“我先前听闻有的书局可以抄书,不知这里还缺抄书之人吗?” 这管事拎着茶壶,笑容可亲,“咱们书局的确是收抄书,但目前一些经文典籍有些过多,销量并不是很好,倒是些话本子更吃香,若是公子不介意……” 顾成礼只想靠抄书换些钱填补家用,至于抄写的是不是什么圣贤经书倒并不在乎,当即说道,“这倒不妨事,只是不知这价钱要如何算?” 管事笑道,“这话本子卖出一本也才两百钱,而纸和笔墨也由我们来供,想必公子也能理解,这样一来,抄一本也就五十钱。” 其实这五十钱还是看在少东家面子上,说不准下回少东家过来还会再提到,到时候他也能有一个露脸的机会。 顾成礼接过管事顺手递来的一本话本子,随手翻了一下,页数倒并不多,他估摸着一天抄两本不成问题,而且还是在有余力的情况下。 “我能带回去抄吗?” 管事看了眼前这少年一眼,脸上挂着笑,“按理来说,只有熟人我们才放心让其带回去的……”顾成礼闻言眉头蹙起,没想到这话锋一转,“但是您既然是我们少东家的朋友,那我们自然是放心的!” 顾成礼不说话,心里倒是有点数,他和周显文今日才结识,根本算不上是什么朋友,但是这管事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至少他和周显文都要去参加二月县试,要是他真贪了这书局的纸墨,他们想要寻他倒是容易得很。 既然书局管事同意他把话本子带回家去抄,顾成礼直接拿了十本,这样下次来可以直接结算五百钱,也就是半两银子了。 等顾成礼坐着许老汉的牛车回到村庄,一伙人都是满满的收获,许老汉等人卖了山货赚了钱,他也将县试的地点及其周围的环境摸清楚了,还临时找了一个抄书的活计。 还没等进家门,顾成礼等人就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回来的时辰还算早,天尚且没黑,但庄子里却没瞅见几个人,除了几个孩子外,竟见不到几个大人。 许老汉直接问起路旁光腚的男娃,“狗娃,你爹他们呢?” “俺爹俺娘都去里正家咧,俺爷奶也去咧!” “是发生啥事咧?” 狗娃黑乎乎的脏手在脸上一擦,满不在乎地说,“俺不知道,村里好多人都去了,俺娘没带俺。” “这是出大事了!” 许老汉一着急,直接架着牛车就往里正家赶去,顾成礼和牛车上的其他人心里都着急,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还没到里正家院子时,便看到人群将那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声嘈杂,沸沸嚷嚷的。 “发生啥了?发生啥了?干啥都堵在这里?” “快让让,让俺们也进来下!” 许老汉牛车还没停稳,就直接跳下车,急着往人群缝里挤,嘴里还大声喊着,“快跟俺说说是啥事嘛,咋整个村的人都挤在这里哩?” 顾成礼呆在牛车上,没有跟着一起下去,他瞧着里正这里的人数还真不少,大家又都挤在一块,万一发生踩踏事件就不好了。 他看向眼前拥挤的人群,目光一顿,望到了熟悉的身影。 “三哥!” 顾三郎原本还挤在人群中上蹿下跳的,突然就听到了这一声叫唤,回头一看,“五郎,你怎么也来了?” 顿时,五郎觉得这热闹也没甚意思,赶紧从人群里跑出来。 “发生何事?怎么村人都挤在里正这里?” “哎,还不是官府又要征民夫了吗,你晨间离开还没多久,县太爷就派人到咱们的村上。”顾三郎摇头晃脑地说道,还顺便帮顾成礼将身上的包裹接过,“这里装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都是些书,数量比较多。” “原来是书啊。”顾三郎嘟囔了一声,原本发光的眼神顿时不感兴趣了,他原本还以为五郎买了吃食呢,身手摸了摸,果然都是些乏味的书籍。 “今春的徭役怎么如此早?”顾成礼有些奇怪,“我记得往年都是在春耕后。” “就是啊,要不然大伙儿怎么这么急,都跑到里正这里要说法呢!”顾三郎吐槽道,“找里正又有什么用,这又不是他定下的。”按他说,就该去找县太爷好好说道说道,不过没人敢这么做。 两人在闲谈的这会儿功夫,顾成礼已经从牛车上下来,两人并肩一起往家走,顾三郎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顾成礼,挤眉弄眼,“你念书这么好,以后是不是也能当县太爷啊?” 顾成礼失笑,“哪有那么容易……” “啧,这还没考呢你怎么就说不容易,我反而觉得搞不好你能一飞冲天,将来比这县太爷还厉害!”顾三郎随手从一旁的埂上拽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走起路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胳膊一伸揽住顾成礼,“不过等你当了官,可不能忘了你三哥!” “忘不了……” “还有咱村的大伙儿!” “嗯。” “还得做一个为民的好官!” “好。” 兄弟两人相视一笑,大摇大摆地往家走,此时,身后已是一片绚丽的晚霞,美得不像是人间。 还没进院子,顾三郎就大咧咧喊道,“奶,我回来了!饭做好没,我好饿啊!” “就等你俩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顾老太赵氏见两个孙子也归家了,赶紧让几个儿媳布菜,“快些坐下,一天到晚忙着不着家,肯定是饿坏了。” 顾家就普通农家,晚膳要吃的菜也不多,小赵氏两手各端一盘,脚下刚踏入前堂就听见婆母的话,忍不住轻笑道,“瞧娘说的,这五郎去了县城一天,许是累着饿着了,可三郎在地里还没呆半天功夫,哪里会饿?” 小赵氏胸口正憋着一口气呢,她嫁的是这顾家老小,所谓百姓爱幺儿,顾小叔被赵氏和顾老爹宠着,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干活根本比不上前面几个哥哥,本来顾老爹和顾大伯要忙着木匠活,地里的人手就不够了,哪晓得三郎这个侄子也是一个滑头,不知道去哪里浪荡去了,害得顾小叔要干比平时更多的活计,那才是真的累得哎呦哎呦呢,到现在还在屋里躺着。 小赵氏心疼自家男人,忍不住就要怼顾三郎,“三郎啊,你也不小了,都到了快说媳妇的年龄了,咋能这么懒……” 钱氏呛道,“他小婶,你咋能这么说呢,三郎这娃好着呢,哪里就懒了,再说了,他这不是还没说媳妇嘛,还是一个孩子呢。”她忍不住瞪了一眼小赵氏,原本就看这个弟妹不顺眼,仗着自己是婆母娘家侄女,以前没少在婆母面前搬弄是非,现在竟还说三郎坏话! 别人让着她,她钱氏可不怕! 钱氏心里还觉得委屈呢,大房就一个儿子,如今在县城当伙计,自是有一个好前程,三房也就五郎一个儿子,如今全家供着读书,将来前程肯定差不了,四房如今的儿子还是个稚子,暂且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钱氏可是生了三个儿子! 原本她为自己能生儿子感到骄傲,现在等孩子大了,就为几个儿子将来的前途担忧了,二郎跟着顾老爹和顾大伯学木匠手艺,勉强不用愁,但三郎四郎还没个底呢。 而且如今就她两个儿子要下地里干活,其他各方都不用,凭啥? 按她来看,三郎就该如此,四郎那孩子就是太实诚了,当真在地里忙活了一天,她这个当娘的心疼啊。 眼看两个儿媳又要吵起来,赵氏拉着一张脸,“再吵你俩就不用吃了!” 小赵氏和钱氏互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婆母偏袒,但为了吃晚膳,都各自按捺住。 ※※※※※※※※※※※※※※※※※※※※ 啊,收藏涨得好慢啊/(ㄒoㄒ)/~~ 第 5 章 顾成礼和顾三郎一直跟在赵氏身旁,对钱氏和小赵氏的口角旁观了全程,但都一声不吭。 顾成礼是已经习惯了,顾家有四个儿媳,包括他娘张氏在内,平常发生口角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而为了不让战火升级,在她们争吵时最好保持缄默,最终有赵氏出面镇压。 他心里忍不住感叹一下,这个时代婆母可真是相当有杀伤力,天家重视孝道,地方各地同样很重视,故而便是像钱氏这样平时相当泼辣难缠的人,也不敢轻易在赵氏面前放肆。 等小赵氏和钱氏被赵氏镇压住了,顾三郎才笑嘻嘻起来,“小婶,我可没偷懒,我是去里正家打探消息哩!” 小赵氏没好气翻个白眼,顾及婆母和公爹都在,忍了又忍终是什么也没说。 “快叫你男人出来吃饭!”顾老爹冲着小赵氏示意,然后转头看向顾三郎,“消息当真嘛,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来征民夫?” “应该是错不了,听里正说,县里的文书都下来了,各家都要派一个壮力兴修河道。” 顾老爹叹气,“自从过完年,就一直雨水不断,这与往常大不一样……” “对,里正也这般说。”顾三郎点头,“他说今年的雨水太多,若不今早派人兴修河道筑大堤,要是发大水,那咱们这一片都得遭殃。” 顾成礼在旁边听了一个大概,心里清楚这次征派民夫的事情要落到他爹身上,心里有些发愁。 顾成礼穿越过来这几年发现,几乎是每年官府都会抽派民夫,而且这还属于正当合理的,并不是那种昏庸无道的行为,因为古人是要服徭役的,每个朝代都如此,甚至在前朝时,每个成年男子都要服一个月的地方徭役,也就是去当民夫。 如今本朝推行仁政,只需各家出一个壮力,相比前朝,真的是相当仁厚了,而这也是很多村人至今不分家的原因。一个大家族同居,这样徭役的担子分摊下来,压力则会小很多。 顾家的劳力本来是比较多的,可是如今顾老爹和顾大伯都要忙着木匠活,顾大郎在县城当伙计,顾二郎则是跟着顾老爹和顾大伯学手艺,这样一来顾家的劳力直接去了四个,若是再去服徭役,又要去一个了,难免会耽误今岁的春耕了。 既然这件事不可违,顾老爹也不作他想,而是看向顾三郎,“你三叔要去服徭役,那你就不能偷懒了。” 平时这个孙子偷懒,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少了顾爹这个劳力,情况就大不一样。 顾二伯立马保证道,“爹你放心,要是这小子还敢偷懒,看我如何收拾他!” 顾三郎缩着身子委委屈屈不敢说啥,钱氏气恼地看着自家男人,心里越想越气。 等顾小叔从屋里出来,顾家的人就到齐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顾家是农户,并不讲究太多的规矩,男女不分桌,但是顾家人口太多了,刨去顾成礼这些男丁,还有几个未出嫁的女丁,所以用膳还是弄了两个桌子,将几个年龄较小的孩子和他们的母亲放在一个桌上。 顾家大伯母胡氏作为长嫂,生的几个孩子排行都在前,除了一个儿子在城里当伙计,两个闺女都已经嫁人了,自然是和顾老爹赵氏等人坐在同一桌,而顾成礼也在此桌。 看着身着青衫挺拔如松的顾成礼,胡氏眼神晦暗变化,手指握着筷子指尖发白,还是忍不住问道,“五郎,你今日进城呆了一天,也不曾从带银子,午膳是怎么解决的……” 桌面上静默下来,众人先是看向了一向贤惠能干的胡氏,胡氏笑容不变,“我也是关心五郎,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赵氏开口,“大郎不是在城里酒楼当伙计嘛,五郎日后进城便去寻你大哥,想必酒楼里应不差吃食……”胡氏捏住筷子力度多了几分,紧张地望向顾成礼。 顾成礼轻笑,“大哥在城里也不容易,我哪好去给他添麻烦,城里卖吃食的摊子挺多的,价格也实惠,一个胡饼也才两三钱,便掏钱买了……”至于两三钱哪来的,肯定是平时省下的。 再者虽然如今顾家四房没分家,但各家还是都有点私房钱,女眷们平时做女工针线活都可以拿到城里换钱,农闲时家里的男人也会去大户人家当长工,虽然大部分工钱都上交了,但难免会留下些,而这些赵氏喝顾老爹也是心知肚明。 胡氏松了一口气,“哪里就是添麻烦呢,你和大郎亲近着呢……”却绝口不提下次去大郎那里弄口吃食。 胡氏低头吃着碗里的饭食,不去看赵氏有些难看的脸色,家里要供五郎去念书她虽不太乐意,但也没阻止,可大郎在城里当伙计不容易,难得现在得到掌柜的看重,可不能让五郎去打扰。 她就大郎这么一个儿子,可不得事事为他打算,如今五郎也不去李秀才了,马上要考县试,说不准还要天天往县里跑,哪能让他去大郎那里,要是遭掌柜厌恶咋办,可是有不少人都眼红她家大郎呢。 顾成礼脸上笑容不变,仿佛感受不到饭桌上气氛的些微变化,他今日没去寻大郎,便是考虑到大伯母心里的那些计较,况且他本身也并不想去给人惹麻烦,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干嘛要去惹人嫌呢。 等用完膳,众人洗漱一番便进入了梦乡,顾成礼将带回来的话本子仔细收好,同样早早歇下。 农人晚上几乎都没啥活动,因为点油灯费钱,顾成礼晚上也很少看书,费钱不说,灯火昏暗还费眼睛,倒不如养好精神,第二日早起忙活呢。 *** 自顾成礼从县城归来已半旬,顾爹也在前几日便进了城,而他带回来的那些话本子也已经抄完了。 “五哥,你在干嘛呢?”七丫突然从身后窜出,而顾成礼神情丝毫不惊,一点都没被她吓到。 “你咋都不怕呢?”七丫觉得没意思,她这招用在三哥四哥身上屡试不爽,但是在五哥这里却多次折戟,顾成礼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招都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能换点新鲜的吗?” 他看着小丫头鲜活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你平时不是都不进来的嘛,怎么今日敢进我屋了?” “这不是娘都不在嘛,奶她们也出去了,反正没人,你又不说,我咋不敢进了?”小丫头摸了摸自己发尾的头绳,整个人都神气十足,仿佛家中的长辈不在她便有了足够的胆,不仅如此,还跑到顾成礼桌前,身手去抓他桌上的书,“这是什么书,怎么感觉和你往常的不一样?” 顾成礼见她要去拿那话本子,赶紧伸手摁住,“这可不是你该看的书,快放下!”他抄了十本书,对这话本子里的故事已经非常熟稔,无非是才子佳人,但他本身并不喜欢,甚至嗤之以鼻,自然是不让家里的妹妹看,万一和书里的女主学傻了怎么办。 没想到他这么紧张,倒是让七丫误会了,“好哇,你竟然看闲书!” 顾成礼哭笑不得,也不想和这丫头说太多,“是我的不对,下次不看了!” “哼。”七丫横眉冷眼地看着她五哥,“你得保证下次真的不看了!” “我保证!”顾成礼竖起几根手指,“七丫,我说不看就不看,难道你还不信我的话吗?”反正他这也不算是看,顶多是抄书。 他不想说出来,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七丫,你们在干嘛呢?”五丫站在屋外喊了一声,担忧地看着他俩,“你快出来,别闹五郎了,他还得看书呢,仔细娘回来又要拧你!” “哼。”七丫嘟着嘴气鼓鼓地走了,现在快到晌午,她还真不敢在五郎屋里多呆,生怕待会儿娘和奶她们就回来了。 幸好七丫出去得早,不过片刻功夫,赵氏等人果然归家,各个累得满头大汗,幸好四丫、五丫已经将饭菜做好,随时可以开饭。 因顾爹去服徭役了,而地里的春耕也不能耽搁,赵氏便带着几个儿媳全下地了。女人下地在乡下挺常见的,但顾家的男丁多,赵氏除了年轻那会儿,已经有好多年没下地了。 几个儿媳虽然年轻些,但也各个累得够呛,七丫见了赶紧端水来给她们喝。 赵氏捧着粗陶碗,心里还惦记着事,看向四丫,“我先前让你煮的鸡蛋,没忘记吧?” “没呢,都打包好了。”四丫转身去灶台拿了一个包裹,动作麻利地拿来给赵氏看,“奶你瞧,都收拾好了。” 赵氏看向顾成礼,“等吃完饭,你就去给你爹送去。” 顾爹是去修缮河道、筑大堤,这可比下地种田累多了,而且官府提供的伙食也就那样,若是家里不补补,身子哪里吃得消。 “可惜没有肉,你爹也该补点油水了,哎,五郎,要是你能考一个秀才就好了,那咱家也就不用服徭役了。” ※※※※※※※※※※※※※※※※※※※※ 男主马上要踏上科举征程了!( ̄▽ ̄)~* 作者菌需要大家的收藏和评论鼓励鸭~(委屈巴巴ing)(#/。\#) 第 6 章 考中秀才不仅可以免除徭役,甚至连见到县令都不用下跪,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家才会在见到顾成礼的天赋后,决心要供他科举。 要知道虽然现在顾爹是去服徭役了,但这只是县里的徭役,若是家中有钱,还可以花钱来抵,要是发生战事,朝廷要在民间征兵,那才是真的可怕呢。 顾家人心里真正怕的就是这兵役,前朝多战乱,顾爹赵氏幼时都吃过颠沛流离的苦,更别提那些上了战场后缺胳膊少腿回来的,甚至有人永远留在了战场。 当今王朝初立,万事百废待兴,但这并不代表就永远无战事了,尤其是边疆地区,戎人时常来犯,让人心里很不踏实。 顾成礼接过四丫递过来的包裹,过几天县试就要开始了,他要提前过去租房子,可以顺便将这些鸡蛋带给顾爹。 张氏期期艾艾开口,“五、五郎,你当真不要人去陪考吗?” “不过是县试罢了,考中也才只是童生,哪里还需要人去特地陪考。”顾成礼看向张氏,安慰道,“娘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况且我这次是和先生一起去的,有先生照看着呢。” 张氏闻言只得点头,可还是忍不住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儿子,这么大的事让他一人去,她如何放心得下。 赵氏见不得张氏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况且在她看来这个儿媳也不是个能干的,当真让她去了也不顶用,说不着还陀五郎后退呢。 “行了,回头让四丫跟着一起去,我也听说了,那些有家底的人家不仅陪考,还要考生补补身子,这考试要好几天可不消耗身子嘛。”赵氏看着顾成礼,“你四姐是个手脚麻利的,让她跟着去,也给你做点好吃的,顺便将你衣裳洗了,你就专心考试吧。” 四丫是顾成礼的同母姐姐,张氏进门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一个儿子,而这个三个姐姐分别为二丫、四丫、五丫,二丫前两年就嫁人了,四丫如今也说了人家,一直待在家里备嫁。 可如今赵氏宁愿让备嫁的四丫去陪考,也不让张氏去,是打心底就看不上这个儿媳妇,不仅整天唯唯诺诺不会来事,就能力上也马马虎虎,还比不上她女儿四丫呢。 顾成礼看向四丫,“那就要麻烦四姐了 ,要为我劳累一番。” 顾四丫眉眼隐约和顾成礼有几分相似,此时笑起来眼睛弯弯,“这算什么劳累,我还从未去过县城了,如今倒是托你的福了。”况且弟弟能读书,还读得厉害,她高兴都来不及呢,能去陪考在她看来也是一种荣幸,要是她弟能考□□名,那她这个当姐姐的多长脸啊。 胡氏、钱氏和小赵氏这几个妯娌心里想法复杂,看着气质拔众的五郎,心里又酸又喜欢,这么好的儿郎怎么就托生到张氏肚子里了呢,分明她是一个榆木疙瘩! 但是她们也是盼着五郎能一举考中,如此三年来在他身上投入的钱财才不会打水漂。 不过五郎还没说媳妇,或许可以将娘家媳妇说给他?一时间顾家几个媳妇心里都打起小九九。 原本顾成礼是打算一个人去的,现在还要带上四丫,就要仓促些了,等用完饭,顾四丫就赶紧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她这次是去给弟弟陪考的,要收拾的东西也不多,一身衣裳就够了。 顾成礼要带的东西也不多,除了几件衣裳外,最占地方的就是那些话本子,他如今抄完了,正好可以去书局换五百钱,也就是半两银子。 临出门时,赵氏喊住四丫,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荷包,“赶紧收好,可别弄丢了,记得要给五郎多烧点好吃的,给她好好补补。”赵氏心里叹气,他们这阵子实在是太忙了,转眼就到了五郎考试的时候,真的是疏忽了。 胡氏几个也是一番叮嘱,“仔细着些,不要太油腻,省得吃坏肚子。” “对对对,还要多备些热水,等考完试身子乏了,正好可以泡泡脚歇息。” “泡脚好,泡脚好,就不洗澡了,省得着凉……” 一个个的都关心体贴,看着赵氏心里相当欣慰,再一看旁边杵着跟木头人似的张氏,顿时没好气,这当亲娘的还比不上几个婶娘会来事。 张氏站在那里,看着即将远行的儿子,心里相当委屈,明明是她儿子,她这个当娘的还不如四丫那个丫头片子得脸。 顾成礼与众人拜别后,便与顾四丫出发了,他们是特地雇了许老汉的牛车,这样也就不用担心行李多不好拿了。 “五郎,咱们是直接去县城,还是先去李秀才家?” “先去接先生和师弟。” 顾成礼口中的师弟唤作李玉溪,是李秀才的幼子,也就比顾成礼小一岁,故称其为师弟,这次也要下场。 像顾成礼这般的学子若要去考县试,必须要有一名秀才做担保,而李秀才作为他的老师,自然是愿意出面的。李秀才的家境要比顾家好不少,在县城也有些门路,已经提前租了一个小院子,顾成礼这次可以与他一同入住,但是得承担一部分的住宿费。 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顾成礼也没打算占先生的便宜,而且本着尊师的道理,他才雇牛车去李秀才家,到时候拉着两家的行李一起进城。 若不然,他则是会在晨间搭车,那样要省不少钱。 李秀才住在寿春镇,等许老汉的牛车过去时,他们早已将行李收拾好了,几个人一番忙活,总算是在天黑前搬进了临时租住的小院子。 这小院子是李秀才之妻齐氏托娘家人找的,之前也一直未来查看过,如今搬进来才暗道失策,里面灰尘实在是太重了。 齐氏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快去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给少爷看书温习。”小丫鬟应声,立马动作麻利地收拾箱笼。 而李玉溪却一把拽住小丫鬟,“给师兄也收拾一间!” “溪儿!”齐氏不赞同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含蓄道,“她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啊。” 李玉溪不在乎道,“没事,那就先给师兄收拾,等好了再收拾我的。” 顾成礼见师母脸色愠恼,连忙拒绝道,“师弟,还是让丫鬟先帮你收拾吧,我行李不多,况且还有四姐照料,说不定倒是要比你快呢。” 李玉溪扫了一眼齐氏的脸色,只得怏怏不乐同意。 四丫自从李秀才一家上了牛车后,便一直不敢吭声,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如今听了五郎开口,才敢施展身手。 顾成礼没有撒谎,他带的行李还真不多,除了两身衣裳,最终的行李就是那些话本子。 “四姐,劳烦你先收拾屋子,我要出去一下。” 四丫瑞瑞不安地看着他,忍不住揪住他衣角,“五郎……你要去哪里?” 顾成礼扶了她肩,温声道,“四姐宽心,我是去书局,离这儿不远,很快就回来。”想了想,他又道,“四姐若是有不懂的,可以请教师母,不必胆怯。” ※※※※※※※※※※※※※※※※※※※※ 都初二了,祝大家快乐鸭!(虽然新年已过了╮(╯_╰)╭)感谢在2021-02-07 11:06:14~2021-02-12 13: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春摇曳在回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7 章 齐氏忙活了半天,才与小丫鬟两人将所有行李归拢好,一进屋便见到自家夫君端坐在屋里,摇头晃头地拿一本经书翻看,心里忍不住生出闷气来。 “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弄点吃的,只顾着自个儿看书!” “‘君子远庖厨’,怎可让我去……简直有辱斯文!” 齐氏没好气道,“你又不会下厨,哪个让你亲自去庖厨了,如今这城里也没宵禁,我已经让人去酒楼取菜了,若真指望你,还不知道何时能填饱肚子呢。” 李秀才顿时笑了,凑近齐氏,“为夫就道夫人乃贤妻,定当料理妥当……不过,你没忘记给成礼姐弟也点一份吧?” “哼。”齐氏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你觉得呢?” 李秀才讪笑,“夫人贤良端方,想必是点了的……” 齐氏憋了一肚子的气,实在没忍住,伸手在李秀才身上连掐好几下,“平时你顾着你那学生也就罢了,如今可是溪儿参加县试的重要日子,你不紧着他反而带着那顾家小子……若是耽搁了溪儿,看我不……” 李秀才连忙安抚夫人,“哎哎哎,绝对不会的,我的心都放在溪儿身上呢,况且成礼那孩子懂事知礼,是个可塑之才,这对咱们溪儿也是好事啊,毕竟都是师兄弟的……” 齐氏这才露出笑来,她正是看那顾成礼知礼,若不然哪能让他住进这院子,不过夫君还是要继续敲打的,免得心思不落到她和溪儿娘儿俩身上。 *** 顾成礼可不知道因为他的存在,差点让先生和师母之间发生争执,他的心思都在书局这里,拿着抄好的话本子,直奔此地而来。 不过意外的是,他居然又在此见到了书局少东家周启文。 顾成礼一愣,拱手道,“周兄……” 周启文抬手回礼,面上温文尔雅,“果真有缘,两次都能在此与顾弟相遇。” 顾成礼心里很诧异,暗道这书局生意这般好的吗,都快县试了,少东家还要过来,不过转念一想,当时他正是瞧这家书局规格较大才进来,想必是了。 周启文的目光落在顾成礼手中的话本子上,眼里了然,“顾弟近来温习可好,眼下县试即将到来,莫要耽搁功课。” “周兄放心,我心里有数,况且这些话本子也并非一日抄完,并未耽误功课,倒是周兄,如今过两日便是县试,不若等考完后再来照料生意。” 周显文脸上露出苦笑,“顾弟不知,为兄已不是第一次去应考,故而倒是相当熟练了。”只是心里依旧没谱罢了。 顾成礼哑然,没想到县试竟这般不容易,他见这周显文也不像是纨绔之人,又是有些家底,想必早早进学,如此却还被县试给为难住,心里戚戚,也不知自己这番能否顺利。 见他脸色不佳,周显文感到歉意,内疚道,“倒是让顾弟多虑了,依为兄之见,你年龄尚幼,倒不必太过紧张。” 顾成礼没吭声,依顾家的状况,根本没有太多的时间和钱财来让他耽误,此次他必须一次通过。 “时辰不早了,家姐尚在等候,请容在下先行辞别。”顾成礼拱手拜了一下,情绪波动内敛起来,起身告辞。 “外面漆黑,德安,快去给顾弟拿一灯笼来。” “不必。”顾成礼一脸感谢,“多谢周兄的好意,但外面不少商铺尚且营业,城中灯火通明,况且在下住处离此不远,倒不必这番麻烦。” 见他拒绝,周显文脸上一派笑意,但也无他法。 顾成礼并非真像表面上那般对这周启文亲近信任,毕竟他们不过只有两面之缘,却不知为何这人对他这般礼遇,按理来说,对方出身富贵,他身上也没什么可谋求的,顾成礼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但小心总无大错,县试在眼前,他不想让不熟悉之人知晓他如今的落脚处。 顾成礼的身影逐渐在黑夜中渐行渐远,德安探头探脑地望着他背影消失,一回头发现自家少爷仍矗立在那里,神情莫测,德安嘴巴动了动却没说什么,陪着自家主子站在夜色里。 *** 同安县地处江南水乡,文风兴盛,不仅能考出许多文曲星,便是这城中的普通百姓商贩,也都是认得几个字的。但这般好的地方也有一个令人发愁的地方,那就是每岁春时若是雨水过多,同安县内的大小河道水位上涨,极易发生水灾,不仅仅如此,同安县城外有一条护城河,直通长江河道,每年都需兴修一番,若不然大水冲垮河堤,遭罪的就是江南数以千万的百姓。 顾成礼虽然进城次数不多,但是却很快便打听到了顾爹的落脚点,和四丫两人出了城,将赵氏准备的那些煮鸡蛋带上,顾成礼还从县城酒楼打包了一份肉食,用的是他抄书换的银子。 顾爹这些被征用的民夫都是在城外二十里远的地方修缮河堤,同安县虽是水乡,但城外也有不少山,这些民夫开辟山石,夯实黄土,然后再将它们运往河道,一点点将河堤修得更加坚实巩固,其中每一个过程都是体力活。 顾成礼来的时候,这里人声沸鼎,十分热闹,汉子们夯土时会发生吆喝声,开采山石也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甚至还有官差的谩骂和催促声,离着稍微较远的地儿,竟还有小贩摆了摊食,卖些汤汤水水的吃食。 四丫看着这人来人往的样子,不少人竟还光着胳膊,明明此时才入二月,顿时又羞又躁,“也不知道咱爹现在在哪儿呢?” 顾成礼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来这儿的妇人果真不多,有几个给汉子送吃食的也是上了年龄的,便指着不远处的摊食,“四丫不如去那里歇歇脚吧。”那儿的老板娘也是女子。 “哎。”四丫连忙应了下来,看着五郎往河道走去,心里发急,叮嘱道,“五郎,当心脚下,仔细些莫摔着!” …… “爹!” 顾爹是个老实汉子,平时在家话便不多,到这儿见到佩刀的官差更是不敢多说一句,整日便闷头夯土干活,这老实巴交的样子倒是省了挨那些官差的谩骂,只是忒废体力,每天晚上躺下都觉得脚酸背痛。 此刻,顾爹像往常一下闷头干活,恍惚间仿佛就听到儿子的喊声,顿时手脚慢了下来,经过他身旁的官差立即喝了一声,“动作麻利点,若误了点都别想吃饭!” 顾成礼在人群中瞧见了熟悉的身影,立马走上去,看着那个沉默寡言的汉子低垂着脑袋,背脊被身上的担子压弯下,心里堵得难受。 “哎你是何人!”不等顾成礼走近,便被附近的官差拦下了。 顾成礼声音低沉,“给家父送点吃食。”他将怀里煮熟的鸡蛋和肉食微微举起示意,官差目光落在上面顿时了然,但仍旧不让他上前。 “还没到开饭的时辰,先等着吧。”那官差见着少年郎穿着一身长衫,约莫是个读书人,语气便放和缓几分,“你此刻上前,只会耽误他做工,耽搁差事大人怪罪下来,我们也承担不起。” 顾成礼点头,这些道理他也是能明白的,收拾了一番心情,拿着东西到一旁等候,抬头望天,约莫着快到午膳时刻了。 小院子里还备了一个厨房,齐氏让丫鬟把鸡汤盛好端起,“仔细些,莫要摔了碗筷。” 丫鬟低低应声,“哎。” 齐氏目光扫过一旁拐角处房门,暗道奇怪,“怎么半天也没见那姐弟出门,他们不用午膳吗?” “奴婢记得辰时不到便见他们出去了,至今未归。” “当真是不省心,”齐氏嘀咕了一声,又对小丫鬟吩咐道,“盯着些,等他俩回来端一碗鸡汤去。” 小丫鬟点头,手里端起盛好的鸡汤,看向齐氏,“夫人还有其他吩咐吗?” 齐氏想着要将鸡汤送给那顾家小子便有些心疼,忍了忍最终什么也没说,摆摆手,“快送去给溪儿吧,冷了就不好喝了。” 顾成礼并没有等很长时间,民夫们便到了午膳的时辰,阔绰的汉子们三三俩俩拿着铜板像摊食迈去,而顾爹则是跟着大多数汉子一起排队走向伙夫那里领吃食。 等顾爹排队拿到吃食了,顾成礼才走上前去。 “五、五郎,你咋来了?”顾爹手里拿着两块饼子,还捧了一碗寡淡见底的清汤,惊喜地看着走到面前的少年。 ※※※※※※※※※※※※※※※※※※※※ 大家看完别忘了撒花评论呀~(在这里劈个叉卖萌一下[]~( ̄▽ ̄)~*) 第 8 章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往常这时他已经进入梦乡,累了一天本该是很好入睡,但顾三想起今日儿子来时的模样,便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觉。 原来儿子离他这么近,此刻就在不远处的县城呢,过两天更是要参加县试了。 顾三心里又高兴又担忧,哎,娘真不该让五郎过来送吃食,都快要进考了,自当好生温习才是,若因送吃食而耽搁,那他才是罪过大了。 顾三心里惦记着儿子县试一事,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但想到白日见到儿子时,吃着他送来的吃食,心里又像是喝了蜜水一般,甜得厉害。 他这人没什么长处,但他生了一个好儿子!那些差役民夫往日都不怎么搭理他,可当得知五郎竟是他儿子后,纷纷神色都变了,顾三越想心里越畅快,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他从未这么露脸过,家中大哥能干,四弟脑袋灵活,他和二哥就处在中不溜的位置,总是会被爹娘忽视,他也已经习惯这样了。 但如今不一样了,谁都知道他顾三的儿子是个有出息的,顾三最终在一片香甜中进入梦乡。 *** 随着县试到来,城里越发热闹,那些家离得远的,几乎都到城中住了客栈,或者是像李秀才这般直接租了屋子的也有不少,看着连番上涨的物价,四丫不由庆幸,还好自己提前备下了很多吃食,省了不少银钱。 四丫用白面蒸了不少烧饼,还添了香油,闻起来既香又脆,用一块油纸包好就放在了一个小篮子里。 “这些都是给你带进考场的。”四丫将篮子里的吃食摆着整整齐齐,还放了几个煮熟的鸡蛋,但准觉得还差了些什么,“也不知里面有没有茶水,可以就着吃?” 顾成礼接过篮子,“四姐不必担心,我先前打听过了,考院里不缺茶水。”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院子里,李玉溪已经准备好了。 “师兄,你可算出来了,咱们快点过去吧!”李玉溪性子活泼,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的功夫早就安耐不住了,急忙忙地要拉着顾成礼往考院走。 齐氏连忙在后面喊着,“哎,你慢点啊,仔细摔着……”又催促身边的小丫鬟,“赶紧跟上去啊,傻愣着作甚?” 小丫鬟应声追了过来,李玉溪却很不乐意,扬手摆摆让她离得远些,和顾成礼抱怨道,“真不知道娘为何要带这个丫鬟出来,不就是一场县试嘛。”他羡慕地看向顾成礼,“师兄这样才是逍遥自在!” 顾成礼温声道,“师母不过是关心你罢了,况且先生师母也上了年龄,哪里照看过来……”他在李秀才家待了三年,对李家情况也是有些了解。 李玉溪原本高涨的情绪也低落了几分,“师兄说得也对,我只是烦着有人跟前跟后……”和顾成礼相比,李玉溪是真的少年,如今才满十二周岁,正是性子跳脱的时候,最不耐烦听人说教。 顾成礼并未多言,但两人脚下步子却放缓了些,让跟在后面的丫鬟逐渐跟了身上,而四丫则是陪着李秀才齐氏在后头。 李秀才家租的屋子离贡院较近,顾成礼二人并未走多久,便到了地方,看四下望去,贡院外面异常拥堵,官差早就侯在外面,一手扶着身侧的佩刀,费力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科举考试所有的环节中,参加县试的估计是最多的,原本还很兴奋的李玉溪,见着这么多学子顿时紧张起来,拉着顾成礼的袖子,“师兄,怎么这么多的人啊,咱们……能考过吗?” 顾成礼也把周围的人打量了一圈,当真是老少皆有,有些瞧着便年龄不大,他心里估摸着只有八九岁,而有的已经是白发老翁,却还要和一些稚子来同考,顾成礼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用太紧张,就像往常一样正常发挥,想必通过县试应该不难。”顾成礼安慰李玉溪,他不是说假话,而是心里当真这般认为,毕竟有李秀才先前给他们开小灶,又多次给他们出题,基本上心里是有谱的。 李玉溪“嗯”了一声,先前慌乱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他原本也只是被这人多的阵势给震慑到,如今听了顾成礼的话,想起先前他爹说的话,心态便平稳起来,“没错,爹之前都考较过咱们,肯定能过!” 两人说说笑笑,哪里想到二人对话竟被旁人听到耳里,只见得旁边一声冷哼传来, “当真是好大的口气,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中年文士看着眼前两个少年,不过十二三的年纪,竟这般狂妄。 中年文士声音不小,当即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顾成礼二人身上,感受到旁人不善的目光落在身上,顾成礼暗道不好,是他们大意了,这参加县试之人成百上千,但通过者不过十中取一,如今在场之人差不多都是竞争关系,而他与李玉溪这般言辞,能不拉仇恨吗? 顾成礼暗道失策后,便拉着李玉溪往人群走去,想要就此罢休,不与人纷争,毕竟考试在眼前,此时发生口角非明智之举,然而他们尚且没有隐去身影,便听到一少年声响起。 “不过是一场县试罢了,若想通过也不足为奇。”赵昌明带着几个小厮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挤出来,看到众人目光成功落到自己身上后,一点也不拘束,反而是将脑袋昂起几分,眼神在众人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中年文士身上,嗤笑一声,“像你这年老力衰的样子,想必是经历了不少场,屡次不中,怪不得觉得这考试艰难呢!” 这话音一落,顾成礼明显感到有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露出苦笑,他辛辛苦苦想要低调行事,没想到这少年竟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过他怎么觉得这有些面善,像是在那里见到过似的。 “我、我今年才二十又五!”“中年”文士仿佛受到了巨大侮辱,面色涨红,但他的确不是第一次来考县试了,不过此话他却不会宣之于口。 “我还以为你三十又五呢,”赵明昌一脸惊讶不似作伪,“不过不打紧,反正也老大不小了,毕竟在下今年方才十六,和兄台相比,差不多也快差辈儿了。” 许敬宗气结,看着众人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是在奚落他,一甩袖子掩面而去。 见挑事的人都离开了,顾成礼拉着李玉溪也准备离开,没想到少年又喊住他,“哎,我唤赵明昌,你也通报下自己的名讳啊!” 赵明昌带着小厮快步走到顾成礼二人面前,“我方才可是帮你们说话呢,你们也不打声招呼,就这般走了?” 李玉溪低声嘀咕,“我和师兄才不需要你帮忙呢。”声音不大,传到赵明昌耳里隐隐约约听不大清,顿时眯起眼睛,看向他,“你在说什么,为何不大点声,难不成是在说我坏话?” 说着便要绕过去揪住李玉溪的衣裳,顾成礼直接挡在前面,将其拦下,“知县大人马上就要出来了,我等当静候等待,还请赵兄莫要与在下师弟嬉闹了。” 赵明昌看着挡在面前的顾成礼,“咦”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啊?” 顾成礼抬眼看他,脸色不变,他也有这般想法呢,不过实在没想起在何处见过此人,不想赵明昌盯着他脸庞数刻,忽大声道,“你不正是前几天进城的那乡巴佬吗?” 顾成礼眉头一跳,有印象了,那日他进城来探看时,似乎就被一个锦衣少年给嘲笑了一番,他目光隐晦地看了眼赵明昌身后的众多小厮,差不多确认就是这人了。 “原来是你啊。”赵明昌觉得着实有些巧,围绕着顾成礼转了几圈,看着他身上简陋的衣裳有些嫌弃,“好歹也是来参加县试,怎么不穿些光鲜亮丽点的衣裳?” 李玉溪简直要被眼前之人气死,当真是无礼之极,这番说话,定是故意羞辱师兄呢,他激动撸袖,想要为师兄来争辩一二,但却被顾成礼给拦下来了。 “知县大人出来了,莫要胡闹。” 顾成礼没瞎说,只见贡院里走出了数位大人,而被众人围在最中间的正是知县,这些不仅是李玉溪,便是赵明昌也立即安分下来。 “肃静。”衙役高喝一声,“悉数考生皆列队入内。” 一声令下后,原本还低声讨论的众人皆静下来,各自拿着自己的行李排队等候入贡院。 县试要考五场,整个过程有三四天,在这期间考生是一直待在贡院里不可以出来的,所以都会带上吃食,以及衣物御寒,而他们带的这些东西也是要受到士兵们检查,就连吃的饼子都会被撕开,防止里面夹杂了小抄。 “师兄,我娘他们还没来。”李玉溪有些着急,他要带的东西可都在他娘和丫鬟手里呢,要是该他入场了怎么办。 顾成礼看了看排在两人前面的队伍,估算了下时间,“放心,还早呢。况且,若真排到了咱们,可以先往后等着,反正后面还有不少人呢。” 李玉溪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些,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顾成礼觉得其实他这是为考试着急,虽然他先前安慰李玉溪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等在这贡院外,他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内的跳动,仿佛擂鼓般。 三年来的努力,只待这一刻。 ※※※※※※※※※※※※※※※※※※※※ 还没上榜呢,要卡一下字数,只能隔日更新qaq等上榜后,我保证一定日更! 第 9 章 “也不知道五郎此刻怎样了?”赵氏突然叹气,放下手中的活,思绪都被县里的顾成礼占满,一旁的胡氏笑容微敛,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五郎都离开了这么些天了,此刻应该也考完了,也不知考得如何,胡氏攥着手里的鞋样子,心情有些复杂,这个隔房侄子乖巧懂事,又知书懂礼,她这个当伯母的看着心里也欢喜,但一想到五郎以后肯定要压自家儿子一头,她心里又不痛快。 胡氏垂下眉眼,多想无益,婆母赵氏如今日日把五郎挂在嘴边,护得这么紧,便是她有想法又能怎样呢。 “想必是快了,先前五郎离家前不是说了嘛,只消三四天的功夫。” “那怎么到现在都没个消息啊。”赵氏心里犯嘀咕,“也该回来了吧。” “回来了,回来了!四丫回来了!”顾三郎跑得气喘吁吁地进了院子,一手扶着木栏栅缓口气,然后赶紧给赵氏汇报情况,“奶,我在村口侯了大半天,见着四丫跟着许老汉的牛车回来了!” 赵氏连忙问道,“那五郎呢,见着五郎没?” “没、没呢。”顾三郎扶着腰,累得狠狠喘气,赵氏干睁大眼等他半天,最后一拍大腿站起来,“哎呦急死我了,我自个儿去看!”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出院子了。 倒是胡氏看着气喘吁吁的顾三郎,笑道,“四丫可是比你大哩,你咋也喊她名儿?” 顾三郎抓了抓头发装傻,讪笑一声,机灵地掉头跟着跑出去。 等赵氏跑到村口时,那里已经有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她远远地看了几眼,果真没瞧见自己孙子,心里有些发急,脚下更是加快几分。 已经有眼尖的人瞅见了她到来,笑着喊道,“顾老太你咋才来,你家孙子现在出息哩!” “当真?!”赵氏一脸欢喜,脸上的褶子堆满跟朵菊花似的,“快说给我听听!” 原来这里堆了这么些人,竟是许老汉在和大家伙吹嘘呢,如今瞧见顾老太来了,他也不嫌烦,当即便再讲一遍,“哎呀呀,你是不知道,那日县城中,当真是文曲星齐聚啊,那么多人个个都了不得啊……” 赵氏发急,“五郎呢,五郎怎么样?” 许老头不满,“急啥,你听我慢慢说嘛!”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他们已经听许老头说了好些遍的,早就记住了,对着赵氏喊道,“顾老太,甭搭理他,我们来和你说道……” “就是,老许头不说,咱们告诉你!” 许老汉干瞪眼,也不卖官司了,看向赵氏,满脸羡慕道,“恭喜老嫂子了,你家孙子出息喽!” 四丫也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了,此刻也是满脸兴奋,她高兴地喊着,“奶,五郎县试考过了!还是头名呢!” “头名?!”赵氏简直不敢相信,瞬间狂喜,“菩萨保佑啊,回头我就去还愿!”她看向四丫,“呆丫头跟木头桩似的,还愣着干嘛?快告诉你爹你爷去啊!” 四丫顿时一阵风似的跑远,赵氏笑容满面,村里的人都向她道喜,她还要矜持一番,“也没什么,就县试而已,不值当不值当。” 不能太显摆,要不然人家会眼红五郎的。 道理赵氏都懂,可她笑得嘴角快咧到耳后根了,谁不知道她心里有多欢喜,看得人们真是又羡又妒。这老顾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没想到那个顾家小子居然真的有些天赋。 看着众人酸溜溜的表情,赵氏哪里不知道众人心里所想,她心里都高兴坏了,又感到骄傲,五郎真是给她长脸。先前顾家送五郎去念书时,村里人都不看好这事,毕竟当时五郎都十岁了,算是半大小子了,而且读书还是烧钱的事,多少人家因读书而把家底子都给霍霍掉了。 赵氏知道当时不少人都等着看顾家笑话,就连几个儿媳心里也都有些疙瘩,就等着这次县试来看结果,她心里又何尝不愁呢。 如今好了,五郎直接拿了头名,这下子看村里的长舌妇们还能说啥。赵氏脚步轻快,一路哼着小调快步回家,等进了院子才想起忘了问四丫和老许头为啥五郎还没回来。 不过不打紧,反正五郎县试都考头名了,还能有啥事。 ### 顾成礼没有回村,是听了李秀才的劝。 这县试虽然考完了,但离秀才还八字没一撇,甚至就连童生都算不上。 “等两个月后,便是府试,只有通过府试才能算是童生,那时你们勉强也能算是步入科举一途。”李秀才捋着长须,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视线落到顾成礼这个学生身上时,眼里笑意更甚。 “成礼啊,你先不急着回村,就和玉溪两人在这里温习,我带来的书颇多,你若是想看自取便是。”李秀才循循善诱,耐心十足,“若是不懂之处,尽管来问,有什么想吃的就和你师母说,权当是在自个儿家中,不必生分。” 李秀才心里对这个学生满意极了,顾成礼这次考中头名不仅是给顾家给赵氏长脸,更是给他这个当老师的长脸。要知道这同安县的秀才几乎都是相互知晓的,尤其是当夫子的几位,那更是时常举办文会进行切磋比试一下。 顾成礼拿了县试头名,成功让李秀才在那些老友面前独领风骚一回,便是齐氏这次都对顾成礼和颜悦色不少。 李玉溪和顾成礼并肩走了出去,耳后还传来齐氏的叮嘱声,“记得多和你师兄学学……”两人相视一眼,皆感到有些无奈。 李玉溪忍不住说道,“我之前便和娘说你功课做得好,她还不信呢。” “不过是侥幸而已。”顾成礼淡淡一笑,反而不像旁人那般激动,李玉溪见着有些不解,“难道你考得好反而不欢喜吗?” “怎么会?”顾成礼无奈地看了身旁师弟一眼,解释道,“能考取头名自然是好事,只是如今太打眼了些……”李秀才这里已经收到他老友们的帖子了,他们提出想举办一次文会,各自带着学生切磋一番。 而这些先生们带来的学生,估计都是此次参加县试之人,说不准下次还要在府试时遇见,顾成礼这次虽考得不错,但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而这还只是小场面。 等日后的院试、乡试,甚至是会试、殿试又该是怎样的场景呢? 顾成礼目光幽深,他如今不过是初露头角罢了,但县试的门槛太低,考中者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根本不值得一提,他不过是名次高点罢了。 如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些,他下次必得继续考取好名次,才能不坠今日之名,否则的话,等待他的则是奚落之声了。 顾成礼心里有成算,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去书局取些话本子回来抄外,就闭门不出,待在小院与李玉溪温习巩固,而不是出去结交各路来打探的人,就连李秀才那个文会他都拒绝了露面。 一开始李秀才并不赞同他这般行为,觉得他实在太过小心,但等城里接连发生数事后,他也谨慎起来,叮嘱李玉溪也要同顾成礼般好生待在屋里温习。 ※※※※※※※※※※※※※※※※※※※※ 卖个萌劈个叉~嘿哈~( ̄︶ ̄)/别忘了收藏和评论呀~?(????) 第 10 章 顾成礼在县里待了半个多月后,便准备收拾行李回村。 李玉溪一脸不舍,“师兄,你当真要回去吗?”他不想顾成礼离开,平时他是个跳脱性子静不下来,唯有顾成礼陪他一起读书时,他还能稍微坐住。 一想到顾成礼这次回去后,就他一个人在他爹的管束下,李玉溪顿时苦着一张脸。 顾成礼拍拍他的肩膀,眼里带着笑意,“好好温习,可莫要再淘气了。” 先前县试考完,李玉溪仿佛是脱了缰的野马,日日跑出去撒欢,李秀才也没拘着他,哪晓得后来者县里一条胡同竟发生走水,烧掉了大半条街的商肆,不少人受伤,其中还有一个学子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这可把齐氏和李秀才吓得够呛,当即不许李玉溪再往外头跑,要求他整日老老实实呆在屋里温习。 齐氏走了进来,把李玉溪拉出来,“你这孩子,莫要打扰你师兄收拾行李,快去温习。”然后转头看向顾成礼,“成礼,你兄长来了。” 顾成礼一怔,稍后才反应过来齐氏说的应是顾大伯与胡氏的独子,顾大郎,如今顾家孙子辈除了自己应该只有顾大郎是在这县里的。 想明白后,顾成礼朝齐氏行了一礼,便立即去了院子外,果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拘谨地站在院子外等候。 “大哥。” “哎!”顾大郎转身,眼里是惊喜,“我已经收到家里的信了,听说你考了头名!”他心里高兴,脸上全是笑意,声音爽朗,“我就知道你是个出息的,果然是给咱们老顾家长脸!” 顾成礼也露出笑,“大哥怎么知道我今日要归家?” 顾大郎先是一愣,瞬即脸上笑扩大几分,“那真是赶巧了,我已有段时间未归家,本来是打算来你这儿看看缺不缺东西,我可以捎给你,没想到你也打算今日回去?那咱们可以一道儿了。” 顾成礼点头,他没想到居然是碰巧,当即说道,“大哥,我有些行李尚未收拾完,你进院子等我片刻……” “不了不了……”顾大郎连忙摆手,拘谨地看了眼院门,“我就在这里等你便是,你快进去收拾……”说着便推他进院子,顾成礼有些无奈,心里略微知道他的顾虑,叹气一声,只得赶紧进去收拾行囊。 等与李秀才拜别后,顾成礼便带着行李跟顾大郎转身离开。 “大哥,我想去买点东西带回去。” “行,那我与你一起去,正好可以帮你搬东西。” 顾大郎是在县里酒楼当小二,这次回去是例行的休旬,也没带什么行李,倒是比顾成礼轻便些,原本他便提出要帮顾成礼拿行李,但是被顾成礼拒绝了。 顾成礼原本以为这个堂哥会问自己哪里来的银钱,没想到对方竟没开口,只好暂且按下不提,然后带着他去了布庄,挑了些色彩喜庆的红绸布。 等顾大郎看了顾成礼买了好些的布料,而且还都是绸布和缎布,顾大郎忍不住咂舌,欲言又止地看着顾成礼,这些布料对他们这些庄稼人来说,是比较贵的,不可能是顾老太赵氏让买的,而顾家的财政大权可是握在赵氏手里,这样回去,五郎定是会被阿奶教训的。 顾成礼自然是看到了堂兄眼里的意思,他没有解释,而是转身又带着他去割了一些猪肉,“正巧大哥也回家,咱们这次回去也能吃上一个团圆饭。” “不、不用买肉,这非年非节的,唉!”顾大郎本身就觉得五郎花了好些的银钱,现在见他又去买了猪肉,更是感到心痛,可又无法阻止,只能愁苦着一张脸,心想这趟回去,阿奶定是要骂死他们了。 顾成礼与顾大郎两人是坐牛车回去的,本来车上便坐了好几个同村之人,见这兄弟二人居然抱了这么些东西过来,牛车上众人齐吸一口气。 “这得花多少银钱啊!” “啧啧,这顾家日子还真好过哟!” “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吧,他家还供着读书人呢,哪能够啊……” “嘘,你小点声……”眼见顾成礼兄弟俩人走近,牛车上的妇人们连忙相互示意,互相推搡着挪出了一些空档位置给他们。 顾大郎两人虽是远远走来,但其实这些人的议论声是完全能听见的,顿时一脸尴尬,他看了一旁一脸淡然的五郎,也努力绷住,可身上还是止不住冒虚汗。 “噗嗤。”一道略尖锐的女声响起,“顾家大郎,你这是在县里赚了不少银钱啊,不仅能供你家五郎读书,还能置办这些物什?”她说话语气阴阳怪气。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看到顾大郎手里拎着的猪肉和抱着的布匹时,嫉妒之色愈浓。 顾大郎脸色微变,怀里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他买的,他哪里有这些工钱,可这话要是说与外人听,岂不是更让人笑话他?顿时黑着一张脸,只当没听见。 见他不搭腔,那妇人觉得不尽兴,胆子也大了几分,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说教道,“这日子呀,可不能这么过,你家五郎读书可要不少银钱呢,你还没说亲,以后日子哦,啧啧……”说完还摇头晃脑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划过一旁的顾成礼。 “我顾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顾大郎微怒,脸色泛红,眼睛忍不住瞪向面前这女人。 “哎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啊,我好心劝你呢……”妇人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同的几个妇人忍不住皱眉,正欲开口相劝,就听顾成礼开口,“今日所花银钱乃是我顾家的,所买物件也全归我顾家所有。” 没想到一直安静不出声的顾成礼会开口,妇人一愣,转头看向这个顾家小子,因顾成礼之前三年在李秀才家读书,很少在村里走动,妇人差点没认出。 只觉得面前这少年肤色白皙,面孔清秀,竟不像是村里庄户人家的孩子,心里微震,视线便对上一双冷若寒星的瞳子,“婶子操的是哪门子心呢?” 顾成礼的语调漫不经心,不像顾大郎先前那般愤怒,但却一字一句敲在了妇人心上,让她忍不住将屁股往后挪了挪,原本嚣张的气焰也低垂下来。 顾大郎见五郎开口,原本涨红的脸色好转几分,看着牛车上这个女人半天没回过神,心里解气不少。 过了片刻,周荷花,也就是之前那开口管闲事的妇人才反应过来,她居然这么一个半大小子给唬住?心里越想越气,十分羞恼,又想挑事,可是想起刚刚顾家五郎看她的眼神,真不像是个十二三的孩子,目光咋还能摄人心魂呢? 听说他这次去县里考试很厉害?周荷花心里瑞瑞不安,生怕这顾家小子日后真读出什么名堂来报复自己,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的,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村里里正都那么大岁数了不还只是童生吗?她心里阴暗地想着,最好这顾家家底都被这小子掏光! 许老汉的牛车将顾成礼兄弟俩带回了村,周荷花后来也没挑事,只是下车时经过顾成礼身旁冷哼一声,气得顾大郎恨不得追过去将这妇人揍一顿。 “咱们快些回去吧。”顾成礼一把拉住堂兄,真和这女人计较就不划算了,顾大郎还没成亲,他又是读书人,总归都是会对名声有碍。 可哪想到周荷花已经快步跑回村大肆宣扬一番,等他俩进村时,村里不少人都知道这顾家兄弟俩回来了,还买了不少好东西! 啧啧,不年不节的居然还买肉,还买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红绸布,多烧钱啊! 赵氏在家里听了风声,立刻黑着脸拿起大扫帚就追在周荷花这个长舌妇人后面,敢嚼她家舌根?真当她是死的啊! 赵氏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泼辣,两人厮打起来,顿时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人。而胡氏和张氏则赶紧去村头接儿子。 “娘,大伯母,你们怎么过来了?”顾成礼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是有人将他们归家的消息传会村了。 “怎么买了这些东西?”张氏和胡氏看着皆是一脸心疼,两人走上前去,接过他们怀里的东西,顾成礼和顾大郎都比张氏、胡氏高大,自然是不会让他们来拿这些物什,“娘,伯母,我们来拿就行了。” 胡氏看着顾成礼手里的这些东西,脸色忽青忽白,看了身旁的儿子一眼,咬牙暗恼,她儿子在县里赚的那些工钱几乎都上交给了赵氏,便是她手里也没多少银钱,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大郎买回来的,那就只可能是五郎了。 这么多的东西,得花多少银钱啊,胡氏心疼得很,而顾家大部分的银钱可都是他们大房赚的,没想到婆婆居然这么大方,给五郎这么多银钱!胡氏越想越觉得头晕目眩,心里暗怪五郎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也不省点。 不仅是胡氏这么想,等赵氏大败吴荷花后,在路上碰见这两对母子,见他们手里居然拎着这么东西,心下也是一咯噔。 五郎这是花了多少银钱哟。 ※※※※※※※※※※※※※※※※※※※※ 感谢在2021-02-13 18:25:11~2021-02-19 21:1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毛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 10瓶;慕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赵氏进了家门后,原本还绷着的脸顿时沉不住气了,看着大郎、五郎手里拿着的那些东西,脸色严肃,目光转向顾成礼,“五郎,你来说说,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顾成礼心里早有准备,他原本还以为大郎在路上就会问自己,没想到对方竟误会这银钱是赵氏给的,他也不想多费一番口舌解释,如今归家后,赵氏自然是清楚自己私底下并没有给顾成礼钱,故而十分紧张。 “五郎,你莫不是在外头做了不正当的营生?” 此时顾家众人俱在,闻言一愣,纷纷将目光投向顾成礼。 胡氏心里微松,原来这些不是婆母拿的银钱啊。 顾成礼轻笑出声,“阿奶多虑了,孙儿也是读书知礼之人,又怎会去做那些不正当营生,您且宽心,孙儿花的银钱全都是来路干净。” 赵氏松了一口气,来路干净就好,全家都供着五郎读书,要是这个孙子居然走上歪路那看她怎么收拾这小子。 原本一直低头沉默的顾爹突然抬头,瓮声瓮气道,“娘,原先我在修筑河道时,五郎时常给我送吃食,我当时还以为是你让的呢……” 赵氏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先前你二哥去服役也只送了二十个熟鸡蛋,咋轮到你还挑起刺了?” “娘,俺不不是这个意思……”顾爹脸涨红,呐呐解释道,他只是原本以为是娘心疼他这个当儿子的,还怪感动的,没想到竟是他想多了,不过能被儿子惦记着他这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赵氏没空关心这个都已经当爹的儿子心里在想啥,而是奇怪的看向顾成礼,“那你是哪来的银钱买这些东西?” “先前我便在一家书局抄书,抄一本话本五十钱……已经抄了一阵子,我用那些银钱给我爹送了几回吃食,剩下的都买了这些东西。” “抄话本子这么赚钱吗?”顾三郎不知何时凑近到顾成礼身旁,指着自己说,“五郎你觉得我这样的行吗?”五郎抄这么长时间的话本子就换了这么多东西,这可比在地里种地有出息多了,顾三郎蠢蠢欲动。 “三哥字迹再练工整些,自然是可以的。”顾成礼神情认真,“只不过抄写那些话本子是不可以有错字的,也不能滴墨玷污了书页,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 顾成礼无奈,“自然是要自掏腰包来赔书局的纸墨钱。”这书局都是将纸张用针线装订好,一旦污了一块痕迹,装订好的一本纸张也就废了,抄书者要负责掏钱来填补。所以想要接这个活计,抄书者还是要有点基本功的。 顾三郎顿时不感兴趣了,“算了,就我那字迹,肯定是过不了关。” 当初顾成礼去念书的事是自己折腾出来的,但是一开始也并非是将他一人送去启蒙,而是年龄相仿的几个孙辈都送去了,打算挑一个天赋最好的来供。顾成礼不仅是刷了绿漆的黄瓜,前世还读了十多年的书,自然是比较“有天赋”的。 顾三郎和顾四郎是二房的一对双胞胎,虽然他俩后来没有继续读书,但也认识几个字,可惜当初学得不认真,不仅字迹不甚美观,怕是连以前学会的字都忘了不少。 赵氏念叨着,“就算那些银钱是你抄书得来的,你也不该买这些东西啊……”她看着五郎买回来的那些红绸布,心疼得一抽抽,买这玩意干嘛,又不能吃不能喝的。 二房的钱氏也搭腔,“没错,咱们可都是将钱上交呢,偏你赚了钱就拿去买这些东西,要知道你先前读书花了家里那些钱……” “钱氏!”赵氏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怒视这个多嘴的儿媳,顾二伯很有眼力见,熟练地上前去将自己媳妇拉到一旁,躲开亲娘的火力。 顾成礼在没买这些东西前,就已经想到了家中众人的反应,可是思量一番,他还是决定了这般做。 “四姐的婚事将近,为了我读书之事,家中为四姐准备的嫁妆微薄。”顾成礼开口艰难,顾家人怕打扰他念书,很少将家中琐碎之事说与他听,但他也不是全然不知。他念书,用的是顾家公中的资源,因为他,旁人的日子必然会差上几分,不说平时的伙食,兄长姐妹的婚事也会有影响。 因为他的束脩,顾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又怎会拿出太多的钱财来给四丫置办嫁妆。赵氏的孙子孙女很多,根本关心不到这个四孙女,而四丫是顾成礼同胞的亲姐,可他们的亲娘张氏是重男轻女的,即使他多次叮嘱张氏在四丫的亲事上多花点心,她也只是表面应付下来而已。 四丫出嫁用的家具物什样式,都是顾成礼找顾大伯和顾老头做主的,如今他买回来的红绸布也是准备给四丫留着做喜服的。 他对顾家众人的亏欠,可以在日后补偿给他们,但是对于顾家出嫁的女儿,他却是手长莫及。如今女子出嫁,嫁妆是很重要的物件,他读书的耗费,已经耽搁了四丫寻觅好婆家,若现在再不能为她添置一副好嫁妆,她出嫁后在婆家又如何直得起腰板。便是他今后真能飞黄腾达为四丫撑腰,也补不了她初嫁时的委屈。 赵氏心情复杂,她没想到这个孙子在读书之余还想这些,连四丫婚事都考虑这么多,心里叹了一口子,也更加高兴,这样才好,这样才好,五郎对四丫都这般惦念着,日后也不会忘了他叔伯。 顾家众人有些沉默,不管怎样,买下这些红绸布都要不少银钱,而五郎没和家里说一声就私自做主,众人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尤其是胡氏,先前她的女儿出嫁,可没见五郎这个当弟弟来给她家大丫三丫添嫁妆。 顾大伯干咳几声,面上带笑,“既然这些银钱是五郎抄书所得,而且现在也已经花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的意思就此翻篇吧,别总揪着此事不放。 顾二伯也赶紧表态,“对对对,反正钱也已经用了,多说无益,赶紧烧饭吧,五郎也饿了吧。” 赵氏脸色和缓,目光扫过几个儿子,见他们目光坦荡,果真是没什么想法,心里舒了一口气,五郎这做法的确是不合往常规矩,她就怕几个儿子当叔伯的心里有疙瘩。如今瞧着这几个儿子还是齐心的,都还愿意将力气往一块儿使。 至于几个儿媳面色各异,她只当没瞅见。 二房的钱氏对此还真没想法,毕竟她只有三个儿子,连闺女都没有,更谈不上备嫁妆。只是瞧着五郎才多大啊,在县里待了那么几个月,就攒下了这些银钱,心里像猫抓了似的,再看一旁连走路都没个正形的顾三郎,实在没忍住,伸手就在他胳膊上一掐,当初念书时怎么就不多长长心! 顾三郎当即便发出杀猪般惨叫。 顾成礼难得从县里归家,又买了不少猪肉回来,到晚膳时木桌上的伙食比平时好了不少,堪比过年时候,几个大人还好,只是下筷子时动作快了几分,而四房几个孩子如今年龄还不大,各个开心得叽叽喳喳,倒真像是在过年了。 等吃完饭,天色还未彻底昏暗下来,但众人皆回到各自房中,打算进入梦乡。 顾成礼回房间里先是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然后拿出一个小包裹,正准备出门,就看到五丫鬼鬼祟祟地在门外,“你不去睡觉跑我这儿来干嘛?” 七丫撅着嘴眼珠子转来转去,余光往顾成礼房间里瞟来瞟去,“四姐呢,刚刚明明见她往你这儿来的?” “你看看你这成什么模样?”顾成礼难得板着脸,严肃地看着七丫,“先前鬼祟蹲门边也就罢了,如今这眼神姿态是和哪个学的?要么光明正大进来,要么直截了当问我,作甚要这样……” 还没等他话说完,七丫就气着甩头走人了,临走前还哼了声。 顾成礼:“……” 算了,还是等明日再和她讲道理。顾成礼暂且将此事按下,然后拿着自己的小包裹去出了屋子。 顾家的院子很大,原本是只要几间大屋子,后来顾大伯等人陆续成亲,顾家人口原来越多,便在老屋旁边又起了几间屋子,再用篱笆墙将几间屋子都圈起来。 顾成礼的房间是在最偏的角落里,等闲没人过去,生怕打扰到他。 此刻顾成礼拎着小包裹,穿过正堂,来到院子门拐处,没想到竟瞧着了一人影,顾成礼定睛一看,待在院门桃树下之人是四丫。 “四姐。”顾成礼走过去,“夜寒露深,还是早些歇息吧。” 四丫也没想到这时候竟还有人出门来,愣了一下,才“哎”了一声,却没有转身离开,而是面色复杂地看着顾成礼,“五郎,其实不必买那些的,先头的姐姐都没有,偏我有了……” 顾成礼正色道,“先前是我没钱,若有银钱,自然是同样对待。” “可是那些绢布也太贵了些,不值当……” “四姐可是忧心钱财?”顾成礼心里了然,他打开了包裹,递到四丫面前,示意她来看,“我已经找到了生财之道,若此举能成,想必能让家中境况好起来。” 四丫眼里充满期翼,顿时看向那包裹,可里面装的竟是……桃枝? ※※※※※※※※※※※※※※※※※※※※ 感谢在2021-02-15 21:10:52~2021-02-17 21:4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毛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2 章 ##十二章准备府试 胡氏和自家男人回屋后铺好被褥就打算睡了,昏黄灯光下她欲言又止,捏了捏下摆的衣角,“咱大郎也该说亲了……”如今顾家连大郎娶亲的新房都倒腾不出来。 屋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色,半天也不见他吭声,胡氏气恼地背过身去,不想背后男人闷声道,“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明个儿就和咱爹提。” 五郎读书是要供,但是大郎的婚事也不能拖了。 翌日清晨,随着天光放亮,顾家众人陆续醒来,还未彻底醒神时便听到院里一声大喊,“哎呦,谁将咱家桃树弄成这样了?” 正屋房里,赵氏穿衣裳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说道,“这个老二媳妇,整日咋咋呼呼的……”等她将衣服套好,径直走到屋外,掀起过廊的布帘,“一大早的,你喊啥呢?” “娘,你快来看看,这桃树是咋了?”钱氏惊奇地看着院门处的桃树,“咋还给桃树缠上布条了呢?” 赵氏抬头,一脸严肃,那桃树枝丫上还真缠了布条,她伸手摸了摸近处的地方,缠裹得非常结实,这是刻意缠裹的啊,不禁眉头皱起,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干还糟蹋布条? 瞧着缠了一树的布条,赵氏虎着脸,气沉丹田,一旁的钱氏原本还欲开口,触及赵氏的脸色,立刻脚下生风溜回屋里。 “阿、阿奶,这是五郎昨日缠的……”四丫站在西屋窗户边,低垂着脑袋,仿佛做错了事,她昨日夜里也跟着五郎一起缠布条了呢。 赵氏刚要发作的怒火熄了,狐疑地盯着四丫,“当真是五郎缠的?”她再次转头望着满树的布头,嘀咕道,“五郎缠这些布头干啥?” 四丫解释道,“五郎说这叫‘嫁接’,以后这桃树结出来的果儿就会比原来的更大更好吃。”昨夜五郎讲了好多,可她根本记不住,但是却知道这法子会将桃子变得更好。至于为何会这样,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可既然是五郎说的,肯定是书上圣人之言,那想必是真的吧? 赵氏种了这么多年的庄稼,也不曾听过有“嫁接”一说,难道这书上圣人还教人如何种桃? 听到钱氏喊叫的那一刻,顾成礼便起来了,收拾一番后,他也起步往院门这边而来。那桃枝嫁接废了他不少心思,接穗都是他托齐氏才弄到手,来之不易,必得和顾家人说一下,免得他们不识货将其给毁了。 顾家院子里有一颗桃树,这并不稀奇,因桃树好养活,将桃核扔下来年可能就长出了苗,便是那无人打理的山上也有很多肆意生长的山桃。这些桃树结出的果子味道尚可,只是个儿却是极小,那么大的桃核外只裹了薄薄一层肉,只能当孩子的零嘴,大人都不爱去折腾这些。 而顾成礼先前参加县试时,却从李玉溪那里吃到了截然不同的桃子,鲜甜可口,皮薄多汁,最重要的是每个都非常地大。当时顾成礼便留了心,问了李玉溪那桃子哪儿来的,不想竟是齐氏娘家人送来的。 齐氏娘家开了一间铺子,家资尚可,在城中有座小院,里面种了不少的桃树,但其中大多数也如顾家这桃树,所结的果子非常小,唯独有一棵与众不同,上面所结的果每年都被齐家人当门礼送给相识交好之家。 顾成礼心里有猜测,那棵与众不同的桃树也许是变异优化而来的,那样的桃子在后世不足为奇,还比不上市场上卖的水蜜桃呢,可与顾家桃树上所结的果子相比,那完全就是碾压式的优势。 若是能盛产出这样结大果的桃树,必能成为一条财路。 顾家是庄稼人,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可即便这样还是日子过得干巴巴的,顾成礼早就想改善下顾家的经济状况。可他作为一个理科生,既不会经商致富,也不擅长文人写书,倒是会些水泥、玻璃的制造方子,可这些东西的出现怕是还没给他们带来富贵,就先惹了杀身之祸。 水泥、玻璃这些东西涉利太广,便是一些世家大族都会对此心生觊觎,而顾家根本守不住,也正是因为想到这点,顾成礼这三年来循规蹈矩、一心读书,只有先改变阶级提升地位才能将真正将他知道的那些东西拿出来造福这个世界。 而如今,桃树嫁接对顾家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 若是嫁接成功,顾家可以在村子里和山上种下一片桃林,然后根据嫁接培植新品种的桃树,成为果农小赚一笔来改善家境。 桃价低贱,又属农事,即使培植成功,也不会树大招风,反而是件利民之事。枣泥沟的村民日后同样可以通过此法栽种果树,不仅能添收,家贫也能果腹。 顾成礼心里有了想法,便找齐氏拿到一些接穗。齐家将这独苗的一棵异种桃树看得极其重要,当时见他折了一桃枝下来,满脸心疼,若不是知道桃树好养活,定是不准他这般做。可即便这样,下次要想再去讨要桃枝,可就不容易了。 所以院门处嫁接改造的桃树就极其重要,是以后桃林的基底。 顾成礼将原委说与赵氏,赵氏半信半疑,指着那桃树上的布条,“这般弄咱家桃树就能结出大果子?”赵氏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桃子,心里总不大相信,况且就缠个布条,她家这桃树还能变种不成? 顾成礼笑而不语,当真是会变种的,不过操作也没那么简单。 他之所以在昨日连夜将它们缠裹到树上,而不拖到今日,便是担心那接穗里的水分会干。所谓接穗,其实就是他从齐家折下的桃枝,后又将它分成很多小段,再将顾家的桃树表皮划开小口,将接穗的折口与其划口相触,再用布头将它们牢牢缠紧。 本来这些接穗是要用蜜蜡密封保管,嫁接后也要用胶带缠绕,这么做都是为了防止接口处水分消失失败,但是他如今没这些工具,只得用泥土将桃枝折口包紧,后来又用布条用力将它们缠绕,效果肯定与后世相比有差异。 “还需每日在接口的缠布处浇以淘米水,或者凉透的米汤……”顾成礼开口,所幸离府试还有一段时间,他可以在家温习时,兼顾照料这桃树。 赵氏听到“米汤”时眼皮一颤,赶紧道,“用淘米水就好,回头让你娘把每日的淘米水留与你,米汤就不用了……” 顾成礼微微笑道,“其实不必很多……” 赵氏连连摆手,“淘米水都给你,随你折腾,米汤不行。”反正这桃树也不是值钱物件,淘米水更是每日都有,就随五郎折腾去吧。 顾成礼得了允准,暂且将此事按下不提,除了每日定时去灶房拿淘米水,众人逐渐将那缠了布头的桃树给忘了,连顾成礼是什么时候将树枝上的布头取下都未曾留意,等到想起时,发现那些树枝上果然是多了一处芽点,暗道稀奇。 顾成礼除了照料那桃树外,便将其余的心力都转到了府试上,而府试是安排在四月,还未等府试开始,四丫便出阁了,大房的胡氏也在张罗着要给大郎说亲,一件又一件事赶在一起,随着四月到来,顾家的众人皆有几分焦躁。 而要去参加考试的顾成礼却出乎意料地安静,未受到众人心绪影响,等到府试日子将近,才和顾爹收拾好行李一起前往县城。 四丫已经出阁,无法再陪顾成礼去应试,五丫性格腼腆怕事,赵氏不大放心她,最后陪考这事还是交给了顾爹,先前他去服役也去过几趟贡院,对县里也有几分了解,又是五郎的亲爹,万事自然上心。 顾成礼和顾爹两人再次坐着许老汉的牛车,颠簸地在泥巴道上前往同安县城,枣泥沟村头处,赵氏等人看着顾成礼父子俩在牛车上颠来倒去,喃喃道,“菩萨保佑,让我孙儿一定考中,若能考中,若能考中……” ※※※※※※※※※※※※※※※※※※※※ 从今天开始就日更啦~?(●?w?●)感谢在2021-02-17 21:44:35~2021-02-24 00:1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螃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毛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府试 府试这日清晨,顾成礼与李玉溪二人的早膳比平时多出好多花样。 “这是麻婆铺子的‘状元饼’,还有‘糕粽’,那盅里装的是‘及第粥’,翠环赶紧给两位少爷盛一碗……”齐氏忙得脚不停歇,指挥着小丫鬟将她精心准备的吃食摆上,顾爹与李秀才两人毫无用武之地,早被她挥斥到一旁,“哎,你二人别挡道……” 顾爹闻声立即闪到一旁空白地,李秀才颇感头疼,忍不住扶额,“那粥少喝些,汤汤水水的到时候不方便……” 齐氏身形一顿,觉得此话在理,进了贡院连如厕都耽搁时辰,还不如少吃点汤水,连忙让丫鬟翠环稍微舀一小勺即可,“反正也只是讨个好兆头……” 顾成礼和李玉溪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奈,但也知道齐氏此举也是为了他们,便将她心意全部接受,老老实实将这些“好兆头”膳食吃下。 顾成礼暗道,他果真是没有商业思维,这些带有好寓意的点心食物肯定涨价不少,却有很多学子亲属愿意掏腰包来买,可他先前压根没想到这赚钱妙招。 等二人用完膳,又见齐氏从一托盘里取出两个荷包,一人递了一个。 顾成礼不知所以,双手接过后发现这荷包竟十分精致,他低头看去,只见上面绣着浪涛拍石,一只神俊的大鳖伏在巨石之上,他指腹摸过,发现上面还绣了字,原来是取“独占鳌头”之意。 李玉溪叫嚷出声,“娘,这荷包上怎的还绣了一棵树!” 齐氏嗔道,“傻孩子,那是‘蟾宫折桂’!” 原来是这样,李玉溪恍然大悟,这么仔细一看,果然那是桂树,树后还有一轮圆月,先前他还以为是一块饼,“娘,这是您亲手所绣吗?” “当然是为娘亲手所绣。”齐氏有些自得,“如今已步入四月,到了夜里多蚊虫,这荷包里都放的便是驱蚊的药草,省得它们扰了你俩考试……” 李玉溪看看顾成礼这里的荷包,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为何师兄的荷包要比我的精致许多?” 齐氏面露尴尬,“你这孩子,不都差不多嘛……” 顾成礼目光落在李玉溪手中荷包上,发现上面绣文果真不甚清楚,不怪李玉溪先前没认出是“蟾宫折桂”,再一看自己手中所拿之物,确实精巧,心下顿时明了,齐氏一片慈母之心,自然是对李玉溪之物亲力亲为,而他手里这个许是出自丫鬟之手,或是从坊间所得,故而两只荷包一对比立刻明显起来。 “多谢师母为成礼操劳。”顾成礼对着其实作揖行了一礼。 齐氏颔首,略作点头,若不是她夫君这个弟子着实出色,她也不会花这些心思,不过也只是吩咐底下人着办,并不是很上心,顺手而为罢了。 顾成礼与李玉溪将所需物件准备齐全后,众人便朝着贡院出发,因离得近,不必像路远之人那样趁早赶去,他们到贡院门前时,时辰并不早了,环顾四下,却发现到场的学子要比县试那日少了很多。 虽还有些学子尚未到场,但也能看出府试应考者要比县试少了很多,顾成礼敛眉,收回落在众人身上的视线,心里清楚越往后走同场的考生只会越少。 “师兄,你看……”顾成礼的衣袖被李玉溪轻轻拽下,视线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目光一凝,竟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不是咱们上次县试时遇到的吗,没想到他竟也过了,好像是唤作赵明昌……”李玉溪转念又想,这赵明昌若是胸无点墨也就不会行事那般张扬,虽说如此,再次见到此人,李玉溪还是觉得有些慌张。 顾成礼也将赵明昌认出,不仅如此,那赵明昌身旁之人竟也是他所认识的,可不正是那文昌书局的少东家? 可真是赶巧了,他在县里也没几个相熟之人,偶然相遇的两人竟还是相识。 李玉溪不想再与那赵明昌撞上,拉着顾成礼要往人群里躲一下,恰巧这时,同安知府带着差役从衙门那里过来。 场面瞬间肃静下来。 顾爹和李秀才等人此时还未离开贡院门口,见着知县大人过来,明白开考快要开始了,只得往贡院外围退去,遥遥隔着一段路瞧顾成礼与李玉溪二人走向贡院。 顾成礼回头看了顾爹一眼,见他紧紧地跟在李秀才身旁,心里放心了些,伸手朝他们作了一手势,示意他们离着远些,省得被这些学子给推搡挤倒,然后便带着李玉溪,一起在贡院门口排队,等候入内。 贡院门口的差役各个身侧配了把明晃晃的刀,而排队等待入内的学子们则被搜了底翻天,不仅身上衣裳要脱下检查,便是他们带的吃食也要经过多番查看,顾成礼从家里带的烧饼被撕成好几块,只为了看看饼子里面是否携夹纸条,幸好他的烧饼是无馅的。 李玉溪身上脱了只剩裤衩,被官差察看完后捧着一堆衣裳羞愤过来,“还好今日不冷,倘若是染上风寒……” 顾成礼察觉衙役的目光扫来,眉头一跳,赶紧对着李玉溪道,“慎言!”这个时候若是被衙役给丢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就取消了考试资格,以往也是有过这样的例子的。 李玉溪立马噤若寒蝉,乖顺地将衣裳套上,不敢再随意出言。顾成礼见衙役走开后,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些衙门的衙役不好对付,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却是难缠的“小鬼”,像他们这些没银两上下打点的学子,是最好拿捏的对象。当真和其对上了,根本划不来。 贡院是科举考试的场所,也就是顾成礼他们这些学子的考场,同安县地处江南,文风兴盛,贡院也建造得颇大,顾成礼粗略望去,估摸着至少有上万号舍。 府试时间比县试久,要整整五日才考完,而这五日里考生们的食宿皆是在号舍里解决。号舍的构造如同一间没挂门帘的单间,每隔两三间号舍处便有一官差持刀把守,若在考试期间发出异样或者是出声,可能会直接被这些士兵拖出考场。 等顾成礼排队进入贡院后,发现他处境非常不妙,分给他的号舍竟然是在茅房旁边。贡院里的学子五日内都不能出去,可人有三急,总是要解决的,贡院每排号舍的后面都会有一个茅房,而如今他的号舍正是分到了茅房旁边。 顾成礼黑着脸,他先前竟忘了这茬,应该要提前自制一个口罩的。 *** 顾爹和李秀才夫妇待在小院里闭门不出,静心等着顾成礼二人府试结束。 李秀才作为两人的老师,对顾成礼二人水平早已经摸清楚,倒是比齐氏和顾爹要沉稳些,每日泡着一壶茶茗悠哉悠哉,时不时还出门与相识的秀才唠嗑一番。 齐氏见着他这般快活,心里着实有些不畅快,逮着他回来,就把他揪回房里,“溪儿还在贡院里不知怎样了,你这个当爹的倒是乐得逍遥自在。” “你急有什么用,以他俩的学识能考中便中,考不中急也没用。” 齐氏扭过身来看他,“那你觉得咱溪儿能中吗?” 李秀才半眯着眼,摸了把胡须,悠悠道,“难说,得看他发挥了,倒是成礼,我觉得十拿九稳……哎呦,你拧我作甚?!” 齐氏气恼道,“到底哪个才是你亲儿子,我问的是溪儿!但凡你多花点心思在咱溪儿身上,他学识岂不是会更进一步……”齐氏越想越气,忍不住还是要拧他胳膊。 李秀才连连告饶,“好好好,溪儿溪儿,咱就说溪儿……”他将齐氏揽住,脑袋凑近她耳边,“既然你那么关心溪儿,不如听我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齐氏狐疑地看着他,“哪来的好亲事?” “先前我从成礼他爹那儿得知,成礼五姐正在说亲……” 齐氏皱眉,“他家不是刚嫁闺女不久吗,怎生又来一个?” 李秀才声音一顿,“那是四丫,这是五丫,不是同一个。” 齐氏盯着他半天,冷不丁说道,“怪不得你同他聊得来,原是这般缘故,这事不成!” 那顾成礼都比她家溪儿大一岁,他姐姐五丫岂不是大好些岁,这番一想,齐氏心里越发委屈,当即挠向李秀才,“你这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和溪儿娘儿俩,平日里护着你那几个闺女也就算了,现在为了你那学生,竟连溪儿的婚事都这般随意……” “嘘嘘嘘,你小点声……”李秀才一听他提先妻所生的几个闺女,顿时气短,“都依你都依你,你说不成就不成!” 齐氏对着李秀才解了气,心里的闷气撒出后,瞧见顾爹后反而态度亲昵了几分,完全瞧不出之前她先前还因顾家五丫差点将李秀才的脸挠花。 “今日便是府试最后一日了,也不知溪儿与成礼那两孩子如何了呢?” ※※※※※※※※※※※※※※※※※※※※ 感谢在2021-02-24 00:16:03~2021-02-25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惊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惊梦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黑幕 同安县的贡院不仅有上万件的号舍,里面还有不少其他建筑,在众多号舍中间有一座三层木结构的小楼,被称为明远楼,是考试期间考官们发号指令所待的场所,而这次府试是由知县大人姚弘文所主持,他便是此次考试最大的考官。 在考生都进入贡院后,姚弘文在衙役官兵的簇拥下进入明远楼,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紫檀木束腰条桌上摆着泡好的茶茗,身后的小厮上前给他倒了一杯茶。 姚弘文倚在太师椅上双眼微阖,手指轻轻扣响桌面,半晌忽然开口,“交待你的事,办妥了吗?” 在他身旁立着的一众考官中,一个身材清瘦的中年文士立刻上前应道,“大人放心,小人已经让底下的衙役安排了,那间号舍刚好是在众排号舍之末,不仅有一处茅舍……” ”咳。“姚弘文忍不住以袖掩面,那中年文士极有眼色掐断话题,谄媚道,“分到那间号舍,就算那学子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抵用……” “唉,也不是本官要难为他。”姚弘文眼皮微抬,幽幽地看向远方,“怪就怪他自己时运不济,偏生是这个时候来参加府试……” 一旁立着的考官们纷纷开口,“这和大人有什么关系,这小子要怨也该怨那谢侯爷……” “对啊,也是他自己时运不好,竟撞上谢侯府的公子回乡参加县试府试……” “那间号舍本身就是为考生准备的,便是安排给他了又有何不可?” “我等觉得大人此举甚好……” 姚弘文听着身旁一干小官们的吹捧,面色淡淡,让旁人无法窥知他心中所想,原本还不断附和奉承之声渐渐弱小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面带尴尬,忍不住抬袖擦擦额上滴落的汗珠。 姚弘文根本就没把身边这些师爷县丞等人所说的话放在眼里,他作为堂堂一个知县大人,便是为难了那学子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那永昌侯府的公子没用,据说还是个才子,诗作得极好,没想到竟连一个农家子都比不过。 永昌侯府谢家的祖籍也是在这同安县,谢家人参加县试府试自然是要回乡的,那谢玉堂据说在京城很是有名,这次回乡也是指望着能拿个头名,哪晓得竟在县试时就被一个农家子给比了下去。 如今反而要让他这个堂堂知县来为他使下作手段,姚弘文眼里露出不悦,若不是之前捉拿那几个水贼时乱了章法,让那些人拿捏住了把柄,他何至于要搭理这谢家人。 不过有他这般相助,那个谢家公子这下应该能拿头名了吧? *** 顾成礼在第一天发现自己号舍位置时就产生了不妙的想法,对后面几天的考试生活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果不其然,等到第二日时那气味便愈发明显,到第三日他已经全程麻木,可考试还要继续。 此次参加院试的考生有数千人,而最终录者不过五十,他一点也不敢松懈,从一开始便严阵以待,而府试第一场考的则是帖经,与现代的填空题有些相似,上面的考题是从诸多儒家经书里随便抽取出的一句话,然后将其前后用纸贴覆起来,要求考生写出空出的那句话是什么,除此之外还要写出对其的理解。 这一场主要是考察考生的记忆力与理解,整体难度不大,对顾成礼来说更是轻松。这三年来他早就把四书五经吃透,上面的句子原文熟记于心,便是理解对他来说也不难,所以第一关是轻松度过。 第二场考的则是辞章,顾成礼叹了口气,这是他最头疼的环节。辞章是要求作诗词文章,而这里面不仅讲究格律对仗,节奏和韵律也不能丢,顾成礼学了三年,觉得作诗是要有一定天赋的,而他便是欠缺了那么点天赋。 虽也能作出像样的诗词来,但总少了几分灵动,对比前世学过的那些脍炙人口的名篇,更显得匠气十足。顾成礼根据考卷上的试题,先拟写了一篇诗作,然后再遣词造句一点点地修改炼字,凭借多出一世的鉴赏水平,将诗作修改到还算满意的程度。 等到最后一场,考得则是策论,也就是到了要写八股文的环节。相比前面两场,这最后一场难度提高很多,策论考的是政见时务,但书写的形式却很严格,要求必须用古人的语气,也就是用孔子、孟子的口吻说话,而文章的篇幅又分成八个部分: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也是“八股”之称的来由。 而八股文的句子长短和字的繁简都是有一定格式规定,甚至连声调的高低都要求相对成文,字数多少也受到限制,总而言之,就是从表达到句型、格式、字数都有模板要求,不可肆意发挥。 顾成礼拧着眉,将自己的观点论述套到这个模板里,又嚼文咬字修改一番,对着题卷舒了一口气,基本上觉得满意了。 这最后一场虽然不简单,但有整整两天的时间,足够充裕,顾成礼完成得还算轻松。 三场答完后,五天的时间也到了,顾成礼将桌上文稿物件收拾好,等到黄昏时分,轻轻拉动身旁的小铃,片刻功夫,从号舍外走来两个人。 顾成礼先前有留意,号舍外面不仅有很多士兵持刀看守,还有其他的监官,总而言之很严格,在这里做小动作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两人走向他桌前,将顾成礼的考卷糊名,然后放在了专用匣内,他桌上的一切物什都被收走,这个时候他也可以离开了。 顾成礼站起身,眼前一阵昏眩,伸手扶住门框稳住身形。 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虚弱”的一脸,顾成礼在心里打趣了自己一下,在号舍里站立片刻,等缓过劲来方才抬脚走出贡院。 然而贡院外面远比里面要热闹得多,顾成礼出来时,有不少学子已经提前出来了,来迎接的家属更是将贡院门口挤满。 顾成礼先前头晕目眩,像他这般的学子并不少,一些人还没走出贡院便腿脚发软倒下去,顾成礼出来的时候还顺手扶住了一个学子。 看来加强锻炼是很有必要的,顾成礼在心中腹议,如今糖是贵重物品,普通人很少吃,而学子常年忙于读书缺乏锻炼,身体素质差,再加上低血糖贫血症状,晕倒也不足为奇。 顾爹和李秀才夫妇早就来到贡院门口等候,眼见一个个学子都从里面出来了,却还没瞅见顾成礼与李玉溪的身影,三人皆有些着急。 等顾成礼从里面出来时,顾爹眼尖,立马瞧见,眼神一亮,忍不住喊道,“五郎,这儿!” 话音没落,他就自己跑上前去,刚刚可是瞧见不少学子倒地,甚至有些富家少爷都是靠家丁抬回去的,可把他吓坏了,他担心五郎也会这样,想要过去亲自扶着。 ※※※※※※※※※※※※※※※※※※※※ ovo感谢在2021-02-25 00:36:27~2021-02-26 00: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顾成礼从贡院出来时,李玉溪尚未出来,他便与顾爹先行一步回那临时小院。 回去的第一步就是烧了两大锅的热水,打算好好泡个澡。 顾爹有些心疼柴火,“这热水烧得太多了些。”这城里柴火可都是花铜板子买的啊。 “没事。”顾成礼浑不在意,“待会儿师弟回来也是要洗的。”所以算不上浪费。 顾爹听了觉得有理,他们住在李秀才这儿,受了人家不少恩惠,给李家小少爷烧点热水也是使得的。 等李玉溪和李秀才夫妇回来后,便用这现成的热水沐浴,洗得浑身通舒畅了神采奕奕地跑到顾爹父子俩住的厢房, “顾叔,我师兄在吗?” 顾爹在整理顾成礼的旧物,闻声抬头笑得憨厚,“你师兄他歇下来,要不我去把他喊起来……” “歇下了?”李玉溪微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顾成礼考完试这个反应,以往要么是淡定地捧书就读,要么便是如常练习书法,总是云淡风轻模样很少失态,怎的这回却早早歇下了,此刻日头西垂还没到歇息的时辰啊,李玉溪忍不住嘀咕一声,“莫不是太累了,算了,还是让师兄好好歇息,我明日再寻他便是!” 他丢下一句就风风火火地往回跑,顾爹看着精力充沛的李家小少爷,又回头朝屋里望了望,目露担忧,丢下手中的活,轻声走到一旁靠前的柜子前,手掌在衣裳上擦两下,打开柜子,从里头取了两个蛋。 五郎这娃有啥事也不和家里说,他寻思着这次肯定是吃了苦头,可他这个当爹的啥也做不了,只能去给娃下碗面补补身子。 因李玉溪从贡院里出来得比顾成礼晚,故而李秀才和齐氏也并未与顾成礼一道回来,而是等着自家儿子出来,李秀才也没料到顾成礼居然在这个时辰就歇下了。 齐氏准备了一桌子饭菜,大部分还是李玉溪爱吃的,此刻一边享受着快乐时刻,一边和他爹数落道,“师兄也忒无趣了,好不容易考完试,自当好好松乏松乏才是,怎的一回来就倒头大睡?” 按他说啊,不仅要吃喝一番,更应该出去逛逛才是。 李秀才斜睨了他一眼,“瞧你这样子,想必是考得不错?”若不然怎么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当然!”李玉溪昂起头面露骄色,然后丢下筷子,搬个小板凳凑到李秀才身旁,“爹你不知道,那府试策论题是我写过的,当时我瞧见考卷时简直不敢置信……”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控制不住大起来……然后在他爹的眼神下越来越小。 李秀才一脸严肃,“慎言!什么话都乱说,当心祸从口出。” 李玉溪委屈地垂下头,“知道啦。”他只是太激动了些,所以才忍不住嘛,本来是想和师兄分享的,哪晓得师兄居然会歇下了。 训斥他一番后,李秀才面色稍霁,缓声道,“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说溪儿能提前弄到府试考卷他是绝对不信的,因为考卷泄露会牵涉一连串官员,是科举舞弊,按当今律令应当严惩。而他家又是小门小户,溪儿根本没有门道能弄到考卷,便是真的有门道,以他那性子也不会去做的。 原本挨训的李玉溪有些低落,如今见他爹愿意听,立刻神采飞扬,小嘴叭叭地说道,“这还得多谢师兄呢,自从县试结束后,他便时常往书局跑,原来他不仅是去抄书,还看了不少其他的书……” 同安县府试的考题是由江南府学政所出,而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顾成礼之前去书局便留意了那学政的文风喜好,不仅如此,还将朝廷中的官差大臣们文稿都搜罗了一圈,可惜觅得不多。 策论考的是政见时务,与朝廷发生的诸事必有关联,虽然文昌书局只是江南一小小书肆,能从中觅得朝廷命官的文章并不多,但见微知著,顾成礼还是押了不少题,误打误撞中竟还真摸了边。 顾成礼和李玉溪乃是同门师兄弟,又受李秀才照顾良多,自然是将自己押的题也给李玉溪来一份。 当日的李玉溪可是迫于师兄的“淫威”不得已苦哈哈地写文章,哪里想到竟还真派上用场了呢,想到这里他眼睛亮晶晶,“若非是师兄心里惦记着我,这次府试恐怕是真的悬了。” 参加府试的学子有上千人,而最终录者也才不过五十,他如今年方十二,还真没底气能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 李秀才摸着光溜的胡须,眼里惬意,押题这种事并不稀奇,但是能当真压中那就的确是有两下,而能做到这点的几乎都是一些比较出名的书院名师,而如今他一个十三岁的学生竟也做到了。 不管是靠运道还是实力,李秀才都对顾成礼这个学生极其满意,恨不得立刻到那些老友面前吹嘘一番,但也知道如今还不是时候,至少要等这府试放榜。 *** 府试批阅时间并不长,故而顾成礼与顾爹并没有立即回村,而是打算等上五六日,等放榜了再回去。但两人每日的吃喝皆要花销,顾家不是大富之家,父子俩人商议一番,决定先去县里找些活。 顾爹虽然为人木讷,但胜在有一把力气,想找些劳力活还是比较容易的。顾成礼则继续去书局抄书,不仅可以赚点银钱,还能继续提升他的书法,可谓是一举两得。 顾成礼启蒙得晚,原本写起毛笔字比较吃力,算是他的一个短处,但这几个月来的抄书,他刻意放慢速度,只求能将字迹写得更端正秀逸,坚持下来看到了明显的成效。如今他的字迹清正飘逸,而又带有一定风骨,与先前相比,可谓是升华不少。 顾家父子各自找到活计,而李秀才家则不必如此,全然安心地等待着府试放榜。 虽说李玉溪对此事府试颇有信心,但李秀才与齐氏还是有些担忧,忐忑地等放榜结果。 在众人焦灼等待中,日子一晃而过,转眼便是放榜之日。 *** 姚弘文拿着师爷递过来的放榜单,目光落在榜文上的名单,露出一丝诧异。 居于首位的居然不是谢侯府的公子。 顾成礼,他记得此人,是今年县试的头名,没想到此次府试头名依旧是此人,而那据说是京城才子的顾公子……他目光将榜文扫了一遍,居然只是第四而已。 姚弘文搁下手里的榜文,“按往常一样,到了时辰便放榜。” 师爷小心接过这榜文,抬头问道,“那谢侯爷那儿……” 姚弘文轻笑,“他吩咐的事我又不是没办。” 分明给了永昌侯府面子,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儿子不争气啊。 “倒是这顾成礼,你将他打探清楚,究竟师承何处。”姚弘文交代了一句,未曾听说同安县还有此人,能在县试、府试连中头名。 若是运用得当,不失为他将来的助力。 *** 文昌书局里。 周启文翻看着呈上来的书籍,神情莫测,半晌才放下手中的书,“还有其他的书吗?” “没了,小人全都拿过来了。”管事擦擦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这个少东家莫名让他紧张,生怕没伺候好。故而在得知他很在意那个农家学子,便事无巨细地将那人消息传到府里,不管是顾成礼看的书,还是他抄的话本子,可谓是尽心至极。 原本这少东家也无甚反应,哪里知道今日突然就过来了,让书局管事完全摸不着头脑。 周启文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此刻的感受,只觉得十分苦涩,又极其懊恼。他原本便觉得那顾成礼很是不凡,才对他另眼相看,也是有意与其交好,但对方每次反应平平,如今又无功名,他也就渐渐冷却下来,便是管事送来的这些消息也未放在心上。 可那日在贡院时,当见着策论考题时,他便总觉得很是眼熟,后来才想起,之前管事送来的那些书中有一本便是与其相关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没想起这一茬,平白惹得心中懊恼。 管事小心觑了他一眼,“少东家,那日后顾公子过来,我们可要继续传达……” 周启文咬牙,“继续传给德安。” ※※※※※※※※※※※※※※※※※※※※ 感谢在2021-02-26 00:00:16~2021-02-27 00:3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鸽 6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十六章 府试结果一出来,就被同安县的各家大户知晓,天天蹲守在官府布告那里的小厮们跑得飞快,急着回去挣赏钱。 “老爷,两位少爷都考中了!顾少爷和咱家公子都考中了!”小厮的声音响亮,还没进院门,就嚎叫得左邻右舍皆听见,伸头一看,原来是李秀才家的,顿时面上露出暗羡意。 “当真?”齐氏急忙出院子,满脸欢喜,“我儿中了多少名?” “咱家少爷是最后一名,但顾少爷是头名!”小厮丝毫没察觉哪里不对,一脸欢喜地望着主母。 齐氏面色僵硬,溪儿能考中她自然高兴,可怎么与成礼那孩子差那么多,不由开口,“你当真瞧仔细了?” “瞧仔细了!千真万确!” 此时,顾成礼父子也闻声从屋里出来,正好与对门的李玉溪碰上。 李玉溪脸上激动掩不住,朝着顾成礼咧嘴嚷嚷,“师兄,你听见了吗?我也考上了!” 顾成礼颔首,面上同样带着喜意,却不像李玉溪那般外漏,而显得克制含蓄。 齐氏突然觉得有些好气又好笑,人家考头名的都没激动,溪儿考了最后一名居然还乐开了怀?真像他爹,没点志气! 李秀才摸着自己胡须,悠哉悠哉从屋里出来,“哈哈哈,不错不错,都挺好。” 齐氏:“……”溪儿考得究竟哪里好了,这对父子是想气死她吗? 顾成礼父子俩在这县城多待了些时日,就是为了等候府试结果放榜,如今已经得知成绩,便动身启程返乡。 李秀才叹了口气,这个学生天资聪颖,只可惜家世差了些,若是能一心在县里备考是最好的,这样来来回回地折腾太耽误读书了。 齐氏没好气道,“你还不如多留心下自家儿子,人家一个考头名的哪里需要你费心操劳?” 李秀才吹胡子瞪眼,“考头名那也是我教出来的!况且,正是因为考头名了,那才更要多留意些……”他伸手冲着齐氏点点,“你这妇人头发长见识短……” 在齐氏的目光下,逐渐气短声弱下来。 “那你倒是说说,这还有什么名堂不成?” “自然是有的,你难道忘了之前县试,成礼那孩子也是头名,如今府试也拿了头名……” 齐氏听他这般说,顿时有些酸,溪儿也是和那孩子一起读书的,怎么就差这么多,难道是因为他长了一岁? “都怪你这个当爹的不上心!” “怎么又怨我?”李秀才甩甩袖子,不和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你还听不听我说了?成礼已经拿了两次头名了,若是下次再中头名,那就是……” 齐氏屏住呼吸,“那就是什么?” “小三元啊!”李秀才得意洋洋,若是顾成礼真的能拿个“小三元”,那绝对是了不得的一件事,他这个当老师的都跟着骄傲! 齐氏有些不相信,“成礼那孩子能拿到小三元吗?” “这不是还要看他下次能否考中院试的头名嘛。”李秀才跟着唉声叹气,“所以我想让留在这县里,跟在我身旁多读几本书,都已经连中两个头名了,若是院试没中,多可惜啊……” 齐氏暗道,是挺可惜的,她忍不住想起李秀才之前提的五丫与她溪儿的婚书,若成礼那孩子当真出息……不行,那五丫还是年岁太大了些,也太委屈她家溪儿了。 李秀才望着她摇头摆脑,脸色变来变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眼睛骨碌一转,决定出门找个老友好好絮叨絮叨。 顾成礼和顾爹两人坐着牛车跌跌宕宕地回枣泥沟,这次他们坐的牛车不是许老汉的,在街头找了一圈,没寻找他身影,便花了二十钱雇了一牛车,拉车的同样也是一老汉,听闻是送府试头名回乡,连说要沾点喜气。 顾爹原本是一个很老实木讷的人,便是在家中也很少开口说话,但是近日他仿佛有说不话的,便是对着这不熟识的拉车老汉,他也能絮絮叨叨讲了一路,等到了村口还意犹未尽。 然而,他们的好心情也只维持到了村口。 “哎呦,瞧瞧这是谁回来了,这不是顾家三房的读书人吗?”一个妇人扭着腰肢阴阳怪气地开口道,“怎么着,考到功名了没,怕不是……”她话音还未落,便拿帕子捂着嘴笑,那奚落模样仍是谁都瞧得出来。 这妇人正是上回顾成礼与顾大郎回村时碰上的周荷花,当时还发生了争执,最后这周荷花被赵氏拿竹扫帚追着打,没想到此时居然还敢来挑事? 顾爹拳头握起,想要大声告诉这女人,他儿子考上了,还是头名!而还不等他开口,旁边一年龄稍大的阿婆扯住他袖子,“五郎他爹,你们快回去看看吧,你家里正在闹着呢……” 顾成礼心里一咯噔,与顾爹对视一眼,也不与这周荷花计较了,赶紧冲顾家方向赶去,而他们身后隐约还能听到那女人的一两句幸灾乐祸声音。 “该!就该让他们顾家男丁都……” “……你少说两句……” 顾爹心里发沉,也不知家里究竟是怎么了,原先欢喜的心都变得忐忑起来,顾成礼知道他爹的心情,默默加快脚程。 等顾成礼父子俩赶回来时,顾家果然是乱得一团糟,胡氏的哭骂声,赵氏的训斥声,还夹杂着钱氏的掺和声以及……顾大郎的声音? 顾成礼父子俩的归来,让原本剑拔弩张的堂屋静默了一秒,赵氏缓和了一下一脸怒容,勉强冲这父子俩说了句,“回来了?先歇息下吧。” 顾爹不敢做声,家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凑到顾二伯身后,可惜此刻也无人有心情理会他。 顾成礼沉声问道,“阿奶,怎么了吗?” 赵氏一脸怒容,指着胡氏,“你问问你大伯母?” 胡氏捂着脸哭,抽噎声断断续续,“娘,我也不想啊,可大郎都这么大岁数了,总不能让他去倒插门吧……” 钱氏呛声,“大嫂,你这话就不对了,那也不能让家里拿出这么多银子吧,还有二郎三郎几个呢……” 顾大郎苦着一张脸,哀求道,“阿奶,娘,你们都别吵了,我是愿意的……” 顾成礼听了半天,并没有完全弄懂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也能猜到些了,应该是为了顾大郎的婚事,不过倒插门……入赘又是怎么回事? “行了,都别说了。”顾老爹打断这三人的话,“还是我来讲吧……” 原来顾大郎一直在县城一家酒楼当伙计,手脚麻利勤快,长得又人高马大五官端正,让那家酒楼的掌柜的看上了。掌柜家有一个独女,年岁比大郎小两岁,想要许给大郎。 这本是件好事,毕竟那掌柜在酒楼里待了那么长时间,攒下的身家以后肯定都归独女,而且大郎又在他手底下当伙计,以后也会更亲近些,但人家提出要二十两的聘礼。 这二十两便是放到县城里的小户人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可是以掌柜的身家,提出这么多聘礼似乎也不过分,况且人家也给出了第二条路,那就是干脆入赘到他们家,不仅不要顾家的聘礼,反而愿意再倒给一份彩礼。 顾大郎觉得入赘了也没什么,反正他常年待在县里,只是隔三差五回来一趟而已,便是入赘了如今也是差不多的,除了将来孩子姓氏从女方而已,便要同意。 可胡氏哪里肯,她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要真是入赘了,那她的天仿佛都塌了,可她也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媳妇,县城里的独女啊,要是大郎娶了她,那在城里就有了宅子了,就哀求赵氏拿出二十两银子来。 家里供五郎读书这么多年,也是出了不少银子,为何却不愿意给大郎娶一个好媳妇呢? 赵氏脸拉得老长,“你想都别想,还二十两的聘礼?便是二两银子也不可能!”在这乡下地方,哪家娶媳妇要这么多银子?这是娶了祖宗回来? 赵氏其实心里门儿清,知道这大儿媳妇是惦记上了那掌柜独女的身家,若真掏出了二十两,说不准日后大郎便能继承女方城中的产业,可她顾家其他的儿郎怎么办? 给大郎掏出二十两,那日后二郎、三郎、四郎呢?至于五郎,那肯定是不用愁的,想到五郎,赵氏脸色好看了些,她眼睛盯着胡氏,“我晓得你是心里惦记着家里送五郎去读书的事……” “……但我告诉你,五郎读书这三年,银子的花销也没超过二十两。” 胡氏错愕,没有立即反驳,而是失口道,“这不可能!”都说读书耗钱,怎么可能没有二十两银子。 “那行,今日我就与你们好好掰扯掰扯,省得你们整日觉得我偏袒了五郎。”赵氏拎了一长条板凳过来,决定要把五郎读书的账目公开,省得这几个不省事的日日瞎想,平白让五郎担了恶名。 ※※※※※※※※※※※※※※※※※※※※ 明日更早点ovo感谢在2021-02-27 00:37:34~2021-02-28 11:5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5378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7 章 赵氏目光扫过几个儿媳,“你们那些小心思我都瞧在眼里,觉得我偏袒五郎?可五郎读书这三年也只花了家里十五两的银子……” “十五两也不少啊……”钱氏忍不住嘀咕,顾二伯赶紧拽住她往一旁缩了缩,果不其然,赵氏的目光立马落到这个二儿媳身上,冷哼一声,“是不少,可这银子只是为他一人花的吗?若是五郎以后读出名堂,你们几房不添光吗?旁的不提,便是赋税徭役每年能省下多少你算过了吗?” 钱氏立即赔笑,“娘,我错了,您老人家说得多,您继续、继续……” 赵氏才不和这个脑子犯蠢的儿媳计较,继续翻前账,“五郎读书这三年,除了每年束脩三两银子外,逢年过节去李秀才家送礼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过五两,而每次他家还会回礼……”所以折合下来,顾家并没有送多少东西到李秀才家,相反,五郎住在他家三年,虽然交了些饭钱,但其实根本不抵用,一直是李秀才在自掏腰包养五郎。 李秀才是知道顾家状况的,也知道农家要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生怕顾家人到时候不舍得出钱供顾成礼,好不容易遇到的读书苗子就没了,故而这三年来很少收顾成礼送去的节礼,甚至还想方设法地给他补贴。 “……五郎用的笔墨,多数都是李秀才买的,甚至连要用的书,也是让五郎借用旧书抄的……”赵氏想起这李秀才一家,心里很是感慨,若五郎将来真的出息了,那李秀才就是他们顾家的恩人! 原本抽噎的胡氏逐渐不吭声,赵氏说的这些她们也是有目共睹,也正是因此她们更能清楚地认知到五郎的读书天赋,若不然李秀才为何对他这般好。 看着无言以对的大儿媳,赵氏冷哼一声,五郎为了顾家兴盛读书出息也才花了不到十五两银子,胡氏凭啥要公中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儿子娶媳妇? 最后还是顾老爹开口,“顾家儿郎多,都还没娶媳妇呢,公中只能给大郎出五两的聘礼,不能再多了。” 赵氏脸皮子一抽,五两?二两她都嫌多,这乡下地方哪家姑娘敢要这么多,她刚想开口阻止就被顾老爹打断,“不管是大郎,还是二郎三郎几个,都是这个数,超出了五两,咱家也拿不出了,总不能不给你们的姐姐妹妹留点嫁妆吧?” 顾大郎羞愧地垂下头,“阿爷,是我错了,我不该和娘说这些,等我回县里就和掌柜的说清楚,这门亲事不作数……” 胡氏一脸不甘,而顾大伯却拽住她胳膊,转而对顾老爹与赵氏说,“爹,娘,等大郎把这门亲事推了,我再给他另寻一户好人家的姑娘。”有这五两银子当聘礼还怕大郎娶不上媳妇嘛。 比起胡氏,顾大伯反而高兴不少,他才不想儿子娶那掌柜的闺女,他婆娘犯傻,儿子本来就大多数时日待在县城酒楼里,若是再给他聘了那掌柜闺女,就算不是倒插门,也没甚两样了,还白贴了二十两银子。 胡氏图人家的家产,可她也不想想,人家又不是傻子,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只怕到时候不仅没了银子还赔了儿子,得不偿失。 原本顾成礼府试考了头名是件很高兴的事,但多了顾大郎这件事,赵氏竟忘了第一时间问五郎考得如何。 但顾爹没忘,他一脸骄傲道,“头名!这次还是头名!” “当真?”赵氏一震,目光看向顾成礼,她这孙子果然就是读书的料!她那些菩萨没白求! “自然是真的,我咋会骗娘呢!”顾爹满脸通红,声音洪亮,“连李秀才都说了,五郎这次考得很好,两个月后的院试很有希望……” 钱氏忍不住问道,“那五郎如今有什么功名了吗?”都考了两次头名了,总该有功名了吧。 “当然有了。”顾爹非常激动,“五郎如今是童生了!”他原本也什么都不懂,这些还是五郎在路上和他说的呢,只要通过府试就有童生功名。 “童生?”钱氏嗓门忍不住拔高,“咱们村的里正不就是童生吗?那五郎岂不是可以当里正了……” “你会不会说话?”赵氏呛了她一声,五郎若是当里正了,那如今的里正如何自处,说这话不是尽得罪人嘛。而且赵氏才不乐意五郎当里正呢,她孙子有出息,马上还要考秀才! 当秀才可比当里正出息多了。 钱氏被赵氏训斥惯了,一点也不羞恼,反而笑眯眯地开口,“娘,我这不是高兴嘛!” 顾爹顺便跟他娘告了那吴荷花的状,“那婆娘竟说咱五郎啥也考不上。” “呸,她满口胡诌,你就不会用大嘴巴子抽她?” 顾爹呐呐道,“我怎好与一妇人计较……” 赵氏瞪眼,“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还怕她?养你有什么用?” 张氏上前开口,“娘,五郎这次考了童生功名,您说要不咱摆席请村里人热闹一下。”这样搞一来谁不晓得她儿子出息了,狠狠地打那吴荷花的脸。 赵氏有些犹豫,她也想体面地热闹一回,让那些总想看她家笑话的婆子们见识见识,可如今家里的银子确实不多,还要留着给大郎二郎几个娶媳妇呢。 顾成礼开口阻止,“阿奶,娘,我两个月后还要参加院试,此时不宜声张。” 赵氏严肃地点头,“对,省得有些小人见不得咱家五郎好,想要坑害他。” 钱氏接话,“娘说的没错,万一五郎两个月后没考中……”话还没说完就被顾二伯捂了嘴拖走。 顾成礼轻咳一声,见赵氏面上出现薄怒,心里为情商低又口无遮拦的二伯娘点蜡。 “所以我打算这两个月闭门温习,不想太过张扬。”但他并不是真如钱氏所说那般担忧会落榜,而是想要低调行事。 顾成礼将一包钱币递给赵氏,“阿奶,这是我和爹这些天赚的。”顾家如今不分家,他们父子俩赚的钱财按理便是要上交的。 赵氏顺理成章地接过,顺势瞪了胡氏一眼,眼里含义不言而喻。 *** 顾成礼说要闭门温习,就真的没怎么出门,他的屋子在顾家院子一角,顾家众人也不想扰到他,平时除了一日三餐外,几乎无人去寻他。 顾成礼待在枣泥沟这里安逸悠闲,却不知同安县里因他的出现扰了不少人的心绪。 李秀才是个爱显摆的性子,早就忍不住去于几个老友切磋交流一番,而实际则是秀学生、秀儿子。 他学生连中两元、他儿子也小小就成了童生了,他能不得瑟显摆吗? 能与李秀才相交之人,基本上也同为秀才先生之流,不过数日同安县的文化圈里便知道了原来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顾成礼原来是他学生,还是一个农家子。 同安县知县衙门,师爷拿着自己得到的最新消息,连忙跑去找姚弘文, “大人,打探清楚了那顾成礼的身世了。” 姚弘文接过薄薄的一张纸,上面记录了顾成礼的生平,却也只是寥寥几笔,忍不住眯起眼睛沉思。 “大人,您说咱们要不要召见一下这个顾成礼……” “召见他作甚?” “自然是点拨他一番,咱们先前不是答应了谢侯爷……”师爷心里纳闷,明明之前说好要助谢侯爷的公子一臂之力,怎的大人如今对此事半点也不上心。 姚弘文斜睨了他一眼,“可是那谢玉堂托你来打探的?” 师爷擦擦额头冒出的虚汗点头称是,不想却听知县大人一声轻哼。 “先前我便已经为他安排,这谢玉堂也只中了第四名,便是没了顾成礼,他又不能占了头名,白费这功夫!” 况且等到院试时,主考官就并非是他,届时再安排手笔必然会引起他人侧目,岂不是自掘坟墓? 这顾成礼既然有这造化,他也当助其一臂之力才是,若是日后他能金榜题名,彰显同安文风兴盛时,不也是他的功绩? 顾成礼丝毫不知旁人的心思,等两个月时间将至,他便收拾了行李,包袱款款准备上阵。 他带的行李不多,再次与顾爹二人前往县城,准备参加院试。 第 18 章 顾成礼到县城时,离院试还有两日,但这两日他不打算再日日捧着书,而是稍微休整一番。 李玉溪得知后,兴高采烈地跑来,“师兄,既然如此,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吧!” “什么好地方?” 李玉溪眨眨眼,故意卖关子道,“你先猜猜?” 顾成礼认真想了一番,然后摇摇头,他俩一起读书三年,对李玉溪平日里的生活也多有了解,着实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好地方是自己不知道的。 见把顾成礼难住了,李玉溪顿时有些小骄傲,忍不住挺胸道,“此次我侥幸过了府试,得了'童生'功名,我爹送了我一个小庄子,以后就由我自己来打理。” 顾成礼知道,一般大户人家的公子都有自己的私产,而李秀才家产颇丰,如今能从他爹那里得到一个庄子也不奇怪,但是,他开口问道,“师娘没阻拦吗?” 李秀才虽家资颇丰,但齐氏对李玉溪看管得紧,生怕他拿了银子就去学坏,怎么会准许李玉溪这个时候就有自己的私产了。 李玉溪忍不住嘟囔道,“师兄,你比我还了解我娘,她原先是不肯的,只不过……”他脸上露出狡黠之色,“我与她说此次院试我必然榜上无望,且还要过些年才有可能中秀才……”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太清楚自己的水准了。 同安县文人辈出,但每年秀才名额也不过十个,如今新出炉的童生就有五十个,而他还是侥幸才拿了那最后一名,可参加院试可不仅仅是这五十名童生,还有往年没中的。 所以参加院试的人数即使没有府试的多,也至少有数百人,还是层层筛选下来的,而最终只录其中十人。 顾成礼也忍不住叹气,科举之途的确不易。 李玉溪转而一笑,安慰他道,“不过师兄你不用担心,你可是此次府试的头名,肯定能中榜的!” 顾成礼淡淡一笑,这次的院试的确对他很重要,但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就十拿九稳了,决定跳过此话题,话锋一转,“你那庄子上有多少的田地?” 李玉溪挠挠头,“这我还不清楚,好像不是很多,就一百来亩吧……” 一百来亩,足够了,顾成礼默默思量一番,他心里有一个想法,决定开口,“可否借我其中五亩水田?” 李玉溪一怔,转而想到他这师兄的出身,以为他是想要自种,当场表示,“若是师兄开口,别说是五亩了,便是全借给你也无妨!” “不用。”顾成礼摇头,“五亩水田就足够了,我想将它们当实验田来用。” “实验田?”李玉溪不解。 “嗯,就是做一些研究,看能不能改良一下农种……”这个想法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顾成礼早就想做这项工作了,可他一直没银子置办田地。 顾家倒是有十几亩的田,但那是全家的命根子,若他想动,赵氏第一个饶不了他。 顾成礼想要做的农业实验便是杂交水稻,这个可以养活亿万人口的农业奇迹。 他前世生物学得还行,对杂交水稻的原理一点也不陌生,但并不是有理论知识就可以直接变现的,至少还要做些实验,而这些实验要花费的时间也是无法确定的。 也许是一年两年,也许是好几十年,他没法拿现代的数据直接给李玉溪,因为如今缺乏的还有基础设施,单靠人工,很难保证他想要的杂交水稻能什么时候问世。 顾成礼一脸严肃,“此事若办成,天下百姓将不缺粮食。” 李玉溪神色肃然,“此话当真?”若能让天下百姓都有粮食吃,别说五亩,便是让他李家倾家荡产也是值得。 “此事你为何从未与我爹提起过?”李玉溪忍不住疑惑,若师兄有此良法,他爹定是愿意倾力相助。 顾成礼无奈,他知道的很多东西是无法用如今的知识来解释,到时候李秀才要是问,他该如何说自己是怎样知晓这些的? “如今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想,能否成真还要去进行实践,如何说与老师听?” 听他这么一说,李玉溪反而松了一口气,“师兄你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当真有此法呢!”原来只是猜想啊。 李玉溪想起自己以前千奇百怪的遐想,觉得完全能理解师兄了,他也做过梦嘛! 顾成礼:…… “我并非与你玩笑,此事还需多上心才是。”顾成礼一脸正色,“虽说只是我的一些猜想,但也是有理可据,若是能成功,便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杂交水稻产量是普通水稻的三倍左右,而且它的生长周期短,基本上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三熟。而如今的水稻,除了极少处地区外,基本上都是一年一熟的状态。 不过杂交水稻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吃起来不够美味,或者说感不太好,但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1 如今的百姓,有不少人还是处于饿肚子状态,像顾家,虽然人人都有饭吃,可其实吃的并不是“饭”,而是“豆饭”,也就是在米里面添了豆子一起煮。 米饭香糯柔软,却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起的,而豆子却不是什么稀罕物,除了喂牲口外,大多数百姓都会混着米饭一起煮。 但豆饭不好吃,豆子若吃多了,肚子会胀气,他记得某文学作品就曾描述一个穷苦人家孩子吃豆子太多而胀气死了。 顾成礼吃了三年豆饭,每次吃的时候都无比怀念以前的大米饭,杂交水稻种出来的粮食虽比不精梗米,但也比豆饭美味得多。 李玉溪连忙应声,“师兄你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定然帮你将那五亩地看好。”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五亩地真的够吗,若是不够,师兄你尽管开口!” “够了。”看着一脸赤城的李玉溪,顾成礼心中有很多想法暂且没用他说,若能成功将杂交水稻问世,必然是大功德一件,若是交与旁人他不放心,但对李玉溪他却是很愿意,“眼下我还要参加院试,等院试结束,我就与同你去那庄子。” “好!”李玉溪心想,虽然不能立刻就带师兄去瞅瞅,但等院试结束也不过才几天功夫,到时候还可以见识下师兄那实验田,便满腔欢喜地应了下来。 *** 齐氏虽然心里清楚自己儿子此次院试估计上不了榜,但还是对即将到来的院试很上心,每天都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带着顾成礼都觉得自己近来圆润不少,每餐饭后必然要拉着李玉溪父子转悠几圈,还美名美曰为“养生之道”。 至于顾爹则没这种烦恼了,他常年干力气活,便是大鱼大肉也不嫌腻味,每天乐呵地看着顾成礼三人饭后还要在院子里散步转圈。 这种悠闲的日子很快就过去,同安县县城里的文人面孔都换了一批,新开的这些要参加院试的文人可以瞧出明显比前两批气质拔萃些。 虽更加内敛沉稳,但瞧着却特别有压迫感,本来只是来走过场陪考的李玉溪见了,忍不住紧张起来。 分明他爹这个秀才都没给他此种感受,这是为何? 李玉溪忍不住问顾成礼,“师兄,你有没有感到……害怕?” 顾成礼淡淡一笑,瞥了一眼周边的人群,转向李玉溪,“不过是心理战术罢了,他们在考前若镇住你,必然会影响此次你在考试中的心绪,很容易让人不战而降……” “原来他们是故意吓唬咱!”李玉溪一脸愤怒,暗道可恶,关键是他还真的被吓唬到,怂怂地躲到顾成礼身旁。 随着人群越来越多,顾成礼忍不住呼吸放轻,场面肃然紧张起来,全然不似前两场热闹得仿佛集市。 心里忍不住暗道,看来他们一开始的严阵以待不仅仅是要在气场上压住旁人,更多的怕是要为自己壮胆了。 院试不似前两场,主持的考官换成了更高品级的学政。学政是由皇帝钦派翰林充任,每省一人,三年一任,身份等同钦差,往往都是三品以上的官职2,可比知县品级高出太多。 此次来参加院试的人远比顾成礼想的要多,因为这院试是三年内只有两次,录取的人数又少,自然比一年一次的县试、府试难度大得多。 随着贡院前的人口越来越多,等卯时一刻一到,便听到尖锐哨音3响起,院试正式开始。 ※※※※※※※※※※※※※※※※※※※※ 1吃豆子胀气死的文学人物是余华《活着》里的苦根。 2借鉴百度百科。 3此处是瓷哨,形状似鸡形(也有人称鸟哨,形似小水壶),这种哨子大约出现在我国宋朝,但本书历史是架空的。(ps:在网上百度了鸡哨图片,发现居然在老家见到过,稀奇~o(≧v≦)o 最后卖个萌(//^//)欢迎大家收藏评论呀~可爱╮( ̄▽ ̄)╭ 第 19 章 在哨音响起时,顾成礼便随着众人一起进去贡院,按照考引找到自己的号舍。 因为上次“府试”的悲惨经历,他这次对号舍分配降低了很多期待,已经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此次的位置却出奇地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院试的考试内容其实和县试、府试差不多,主要考的也是试帖诗与八股文,不过院试分正试与复试两场,通过正试后,人数比真正要录取的生员多出一倍,要通过复试淘汰掉一半,剩下的考生才能真正地获得秀才功名。 顾成礼按照先前两场考试的经验,轻车熟路地完成了试帖诗与《圣谕广训》默写部分,来到了最后一关,也是整个考试最核心最难一关,策问题。 “浮费弥广” 当顾成礼拿到策问题考卷,见到这四个字时,目光一愣,随后眉头微蹙,大周的财政如今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 顾成礼如今生活的朝代称为周朝,一个在前世历史书上从未出现过的朝代,而其经济发展状况与文明水平大抵和前世他所了解的北宋差不多,甚至连政治、军事等体制都有很高的相似度。 大周同样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朝代,在朝堂当中,同品阶的文官明显要比武官更受尊崇。不仅仅如此,当年大周的开国皇帝为了制衡百官,还设下了多重监察机关,甚至从中央到地方州县同样设了相关的监察体系,以防百官作乱,以至于百年后的今天,大周的冗官、冗兵、冗费现象非常严重。 因为大周是将地方的财政收归于中央,而这些年来,由于各种原因,朝廷中央对地方各州县的征调力度逐年增大,而地方本身的开支也在不断扩大,这样一来就导致地方的财政逐渐入不敷出。 地方财政入不敷出,导致朝廷中央的财政同样出现很大压力,长此以往,必然会动摇国本。 如今周朝的财政问题都已经出现在了科举考卷上了,由此可见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了。 顾成礼叹了一口气,脑海里却已经诞生了雏形想法,略作一番思忖,顿时下笔如有神。 既然已经出现了财政危机,还有这么多的冗官、冗兵要解决,那就必须想法子开源节流。 如何开源节流?顾成礼脑海里跳出了一个词,改革。 一个国家的财政从何而来,追根究底还是来自于民,随着周朝的财政压力越来越大,若是不想办法改革,最终只会以各种形式变成苛捐杂税然后分摊到百姓头上,最终苦的只是底层百姓。 如今作为最底层的百姓,顾成礼一深思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下笔速度却更快了几分。 既然国家缺钱,那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税收来获得,而如今周朝施行的还是人头税,也就是按人丁来收税,这种税收政策在长期执行中很容易出现弊端。 这种政策下,承担国家税务的主体是人数众多的社会底层贫苦百姓,他们为了逃避人口税,往往会选择少生不生,甚至有重男轻女家庭直接溺死女婴,但真正富有、占社会少数的富商贵族们,他们坐拥着绝大部分的财富却只为国家贡献了那么一点点的力量。 这自然是不合理的,既然不合理,那就改革成更合理、更公道的。顾成礼提议将人头税改成土地税。 他记得土地税在前世是出现在清朝雍正时期,这是按照土地田亩来收税,土地越多,交的税也就越多,反之,则就交的越少。 这种做法无疑是在动那些贵族、大地主们的利益,但也的确是最直接最有效的,顾成礼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会被呈到当今圣上那里,他也不在乎自己写下这篇文章是否会引起那些贵族地主们的忌惮,反正他现在只是一个童生,他有什么怕的? 不仅仅如此,他还列举出了更加详实的“改革”措施,提出了可能会遇见的问题,比如“隐田”、“隐户”。那些动辄坐拥万顷田亩的大地主,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地纳税呢,明面上登记的田产和真实拥有的只怕永远不相符,而“隐户”则是指隐藏人口。 因为如今交人头税,很多百姓卖儿卖女,地主贵族私藏奴婢之众,很多都没有去官府登记造册,一方面则属于逃税,另一方面这些不在登记造册之列的奴仆生命安全根本无法得到保障…… 顾成礼一时意气,洋洋洒洒罗列了众多款款条条,思路清晰,分析到位,解决的途径也很直接明了,等停下笔时,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略作休息后,他理清思路,再次提笔,这次要写的则是商税。 都道古人重农抑商,商业得不到发展,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对于大周来说,并非如此,真正受拘泥而无法发展商业的是底层的百姓,对于那些权贵来说,他们名下都是有不少铺子的,甚至有很多富贾直接是投到那些权贵门下。 譬如他所处的这同安县,因地处江南,商肆众多,其中不少都和知府知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既然如此,还不如一视同仁,放开经商的门槛,摒弃“农商本末”之说,规范商业的发展,这样一来,光是商业税就可以摆脱大周如今的财政局势。 顾成礼接着这次的院试,畅所欲言地将自己心中的看法观点尽数阐述出来,等书写完毕后,看着考卷上的那份答案,心里暗觉可惜。 他知道自己写得很多东西可能都不会被采纳,尤其是那摒弃“农本商末”之说,除非他能让杂交水稻早日问世。 等院试结束后,顾成礼和李玉溪一回到家,李秀才便迫不及待地问此次院试的出题,李玉溪一如之前那两场考试,将自己所作的应答说与他爹听。 而李秀才一听便连连摇头,李玉溪原本还期待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唉,我就知道此次肯定不中,果真如此。”他像一个蔫了的霜打茄子,无精打采的样子怪可怜的。 李秀才却没当回事,“你如今岁数还不大,再磨两年也是好的,成礼你呢,此次你是如何作答的?” 顾成礼却是默不作声。 李秀才父子相互对视一眼,眼里出现各种猜测,李玉溪忍不住开口,“师兄,难道你也没考好……?” 李秀才顿时乐呵不出来,揪着自己的胡须琢磨起来,不应该啊,他听了溪儿说了题目后,认为此次考题对成礼这孩子来说应不算太难,而且成礼也一向稳妥,怎么会发挥失常呢? “没事没事,反正你年岁也不大,再磨一年也是好的,说不准下次会名次更好呢。”李秀才赶紧安慰道,可不能因这次受挫就一蹶不起了。 顾成礼淡淡一笑,却没怎么吭声。 他对自己写的东西还是有些信心,就是摸不准批卷人的心里怎么想的,如今连科举考卷上都出现了浮费弥广,说明周朝的财政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朝中一定已经有人提出了改革的想法。 虽然他是穿越的,但也不敢小瞧了这些古人的智商,尤其是那些正儿八经的经乡试会试殿试考出来的大臣们,他们对此肯定都会有自己的见解。只不过自古以来就有改革派与保守派的纷争,他的答卷落到不同人之手,结果是完全不同的。 院试的结果要比县试、府试慢,评卷人是从五百里外比较远的山院来聘请,一般都是比较有声望的山长或者是幕友,而等待的过程又比较难熬。 顾成礼不想就这么干等着,将行李一打包,包袱款款地跟着李玉溪一起去他庄子上了,如今是六月,正好是水稻播种的季节,他可以趁此将杂交水稻的试验田弄起来。 其实杂交水稻这事在有了理论基础后,想要培育就不难,而对于如今的他来说,是拥有着巨人的理论,却是实际操作的废手。 要想培育出杂交品种,需要两种差异比较大的亲本,但这差异又不能过大,否则也会导致培育出来的杂种一代的质量不行,总之要控制“度”,过犹不及。 如今也没有什么检测的仪器,他只能买了不同品种的稻种,然后将五亩田地再划分成多个实验组,将这些稻种分开组成多种搭配,种到各个实验组种,再在纸上记录下相关的数据。 李玉溪看着师兄拿着一根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而他却在忙里忙外弄得脸上都沾了篱笆,顿时苦哈哈地叫嚷道,“师兄,要不咱叫佃农来干吧,他们是种田老手了……”不管叫哪个来,都比他强啊。 第一次下田的少年,此刻忙于与各种篱笆作斗争,还不忘时不时地抬头跟师兄求助。 顾成礼头也不抬拒绝了,“前期的试验田要我们先弄好,后期再交给他们打理。”他手下的炭笔一顿,看着已经快成泥人的师弟,忍不住扶额,“你先上来去将身上的泥洗了,待会儿便再下去了。” 本来他就没打算让这五谷不分的师弟下田,这不是添乱吗,偏生这个家伙竟觉得是件好玩的事,等不及地往下跳,顾成礼慢条斯理地悠悠开口,“这水田里有一种虫叫蚂蟥,可以钻进人的肌理,吸附在血肉上……” “啊——”李玉溪一听头皮发麻,顿时感觉浸泡在水田里的腿脚发疼,忙不迭地地爬上岸,然后回头望着已成泥潭的水田后怕不已,“师兄,你可别吓唬我……” 顾成礼才没心思和他玩笑呢,他还烦着怎么给稻种人工授粉,这才是杂交水稻的真正难点,如今什么先进设备都没有,全靠人工,难度不是一星半点。 …… 而另一边的同安县府衙里,院试改卷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 今天的更新量比往常多了那么一点点~ 继续撒娇卖萌求评论~︿( ̄︶ ̄)︿ 第 20 章 同安县贡院规模极大,整个江南府的院试考卷几乎全被押运到此处,由批卷官统一阅卷。 批考官们拿到手的却并不是考生们亲手写的原考卷,而是经过一套程序特殊处理过的“墨卷”。为了防止徇私舞弊产生,考生们的考卷在收走那一刻就被立即糊名,考生们的姓名籍贯全都被遮盖起来。除此以外,朝廷还会安排专门负责誊抄的人,来将这些考卷用统一字体抄写到另一份考卷上,这个过程叫做“易书”,一般负责此项工作的都是有秀才功名之人。 不管是“糊名”还是“易书”,防备的都是科考舞弊行为,参与到其中的官员全部要原籍回避,也就是要求与考生们完全没有亲属关系的人来完成,他们用的笔、墨和纸都是统一规定的,可以说是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误差,最大程度的来让阅卷过程工整,用统一工整的字体来誊抄,尽量让审卷官员看到舒心。 但崔江南府学政傅茂典来说,此刻一点都不舒心,尽管被尽心誊抄过的考卷看上去非常赏心悦目,可这么多的考卷文章里,他却找不出一份能让满意或是能让他眼前一亮的文章。 此次院试的策问题是由他出的,“浮费弥广”,户部掌管着大周的土地、军需、赋税、户籍、俸禄、粮饷,然而世人却不知如今户部库银竟亏空严重,朝着重臣们也皆为此焦心节律,然却未能找出良策来解如今之危机。 或许不是不能,而是不愿吧。 如今虽然朝廷库银亏空,但是文武百官却皆是家有余银,若能慷慨解囊也是化今日之困的,但不用想也知此事行不通,傅茂典摇摇头,不早点解决此危机,一旦传出朝廷户部的真实情况,只怕北部草原戎族更加按捺不住想要铁骑南下的狼子野心。 再继续想下去,傅茂典觉得自己都快愁死了,此时,目光不经意扫过一份考卷,目光凝住。 改革? 他忍不住伸手夹住那份考卷,同样是经过统一抄录的字体,看上去与其他的考卷并无甚两样,而当看到“摊丁入亩”时,傅茂典的眼睛越来越亮,再看到下面谈到的如何对付“隐户”、“隐田”问题,他恨不得当场拍腿叫好。 也不知是何人写出这种应对方子,傅茂典越看越满意,心里对这考生有了些猜测,能写出这么老练的处理对策,想必应是经历过一番风雨而怀才不遇的文人吧,他眼里露出惜才之意,不过后面的鼓励经商、开发商税那里他却并不赞同。 若世人都被利所驱动,追寻商贾之流,何人来种田?粮食才是一国之根基嘛,还是要以农为本。 …… 顾成礼还在庄子上为解决粮食问题与杂交水稻不停做斗争,在没了李玉溪添乱的情况下,终于将前期工作给做好,还交了一下这庄子里的佃农如何人工授粉育种。 等这些佃农学会后,他俩就可以收拾行李回县城了。 李玉溪身披月白色长衫,手里还不知从哪里折腾出了一把折扇,这样的装扮倒真是有些风流倜傥的意味,但是顾成礼瞧着他那还带稚气的脸庞,忍不住发笑,“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身穿搭?” “难道不好看吗,据说这可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呢!”说着他还转了一个圈,想让师兄能瞧仔细点。 顾成礼果真配合着看了一会儿,似模似样地点头,“嗯,是挺不错。” 李玉溪:“……”总感觉师兄是在敷衍他。 李玉溪这庄子虽不大,但却收拾得整洁,里面还有一块花圃,种了不少奇珍异草。 “这些都是我家老太爷喜爱之物,我娘闻不得这些味道,容易起疹子,就将它们全移到这里来了。” 顾成礼的目光从那些花草上扫过,其中大多数都是些比较名贵花种,也有些不似中原的物种,突然他目光停留在一棵白花上。 “这花你家是从哪儿来的?” 李玉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没当一回事,“哦,那好像是太爷爷从西域商贩得来的,瞧着有几分清隽好看,便一直种下了,倒也不难打理……” 顾成礼目露激动,这是棉花啊,他认识。 他是理科生,但也在初中时就学过“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句诗,又听闻过孟母曾为儿子断机杼的故事,便一直以为这棉花在古代是一直存在的,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至少他穿越这么久了,就从未见到过,如今还是头一回在这小庄子上见到。 因为没有棉花,冬日是真的很冷,几乎到入冬时,人们就不出来活动了,而对于底层人们来说,这寒冬就更难熬,因饥寒交迫而亡的状况在每个村子里可能都发生过。 权贵富商可以用穿戴锦帽貂裘来御寒,而普通百姓穿的是棉絮,这里的棉并非是棉花,而是指木棉,御寒效果远不比前者。 顾成礼本来就想寻棉花种子,没想到如今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即冷静下来,“这几株花定要保存好,最好请个花农来照顾。” 在一片奇花异草中,木棉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株,看得顾成礼心惊胆战,生怕它们被养死了。 李玉溪有些不解,“为何,此花甚好养活。” 顾成礼本想与他说明这棉花的用处,不想此时李秀才家的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顾、顾少爷,放榜了,您是案首!” 李玉溪一听,立马不在乎什么棉花了,而是眼神发光地看着来送信的小厮,“当真如此?何时放的榜?” 小厮喘口气,“就今日,顾少爷不单中榜,还是案首,如今通报的官差还在咱们家中呢!” 第 21 章 小厮跑来送信时,李秀才与顾爹已经收到官府公文的通报。 不管是县试、府试,还是院试,在考之前都将户籍信息、家庭背景都交代的一清二楚,甚至连考生考试期间的临时住所也是有记录。 所以等一放榜,立刻就有差役往李秀才与顾爹住的院子来送信,这种给考生送中榜消息都是抢手的活,不仅可以沾沾喜气,更重要的是,一般都会有赏钱。 顾爹在等消息的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跑去给县里大户人家干活做长工,倒也赚了几个钱,但他为人木讷又不通人情世故,对赏钱什么的都不太懂,还是李秀才及时掏的钱将差役送走,让顾爹事后很羞愧。 李秀才对此丝毫不介意,对顾成礼这个弟子的家境他是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顾爹以前就只是在地里刨食,不懂这些也正常。 不过为了他这个弟子的将来,他还是拣了些规矩告诉他。 成礼那孩子考中了案首,如今也是秀才公,顾家以后说不准也会搬到城里来住,总是要懂些这城里的行事。 顾爹自然是感激不尽,并老实地跟着学,不懂的地方也抹得开脸来问,他心里想着,五郎这么成器,他这个当爹的可不能扯他后腿。 李秀才自从院试后,听了儿子的答案,就知道儿子这次中榜无望,但也不沮丧,毕竟他事先就已经猜到了,甚至觉得他此次能成功考过府试中了童生,都已经是相当侥幸了。 他还留在这县里没与齐氏一道归家,就是为了等顾成礼院试成绩出来,如今见他果真考中,还是头名榜首,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约也只有此刻,他与顾爹这两个不搭噶的人能完全心意相通,都为顾成礼的中榜激动欢喜。 **** 枣泥沟地处山坳边,虽说不是山里,但还是远了城镇,显得有些荒僻,不过这里依山傍水,风景格外地不错。 六月的天还不太热,阳光却非常好,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顾小叔扛着一把锄头,从田间小路走过,田径上的野草肆无忌惮疯长,没过他的小腿,夏日衣衫单薄,戳在腿上一阵痒意,他伸手揪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吊儿郎当地往顾家走。 进了村子,旁边一条清溪穿扬而过,溪水较深的地方摆了好几块大石头,村里头的妇人都在这里洗衣捶衣,时不时唠唠家常,还有插科打诨声,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顾小叔撇了撇嘴,都是一群长舌妇人,他对这些人的话题毫无兴趣,昂着脑袋扛着锄头直朝顾家屋宅走去,然而耳朵抖了抖,发现她们居然是在谈他们顾家! “……” “可不是嘛,赵氏还说她孙子能考秀才,哪有那么容易呦……” “就是啊,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也不看看他们顾家有没有这福分!” “到时候等顾家银钱都花光了,什么也没考上……“嗓门又大又刺耳,清晰地传到了顾小叔耳中,他一回头,居然是吴荷花,这臭婆娘居然还敢念叨他家的事?! 顾小叔直接扛着锄头过去,“嘭”的一声砸在这群妇人们的脚下。 锄头把柄老长一根,扔下去的时候直接打翻妇人们放衣裳的木盆。 顿时惨叫连连,“我那衣裳刚洗好……” “……我的盆砸了一豁口了!” “……哎哟我的也是……” 周荷花看着杵在跟前凶神恶煞的顾小叔,眼神闪烁,“你、你想干嘛……” “哪个让你嚼我家舌根的,我看你是活腻了吧!”他眼神凶狠,拳头攥起,仿佛随时都会落到她身上。 周荷花眼珠子咕噜一转,突然从顾小叔面前绕到身后去,一边跑一遍哭喊,“快来人啊,顾家老四这是想打死我啊,苍天啊,作孽啊……” 顾小叔没想到居然被这妇人摆了一道,立刻黑着脸想要追上去。 “老四,你在这干啥呢?” 顾小叔停下,回过头去一看,是他三哥回来了。 “你、你咋回来了?”顾小叔赶紧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五郎考完了?咋样,考上没?” 他神情紧张,要知道三哥与五郎走了都十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要不然这些村里的七姑八婶的也不会嚼舌根,家里都快急死了。 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应该是放榜了吧?不仅是他,原本在溪边哭嚎的那些婆子媳妇也一个个支棱起耳朵来。 顾爹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大声道,“考中了,还是案首!” “案首?案首是啥?” “头名!懂不?算了,说了你也不明白,别傻站着了,快和我回去给咱爹咱娘报喜!”顾爹一脸骄傲,声音洪亮得生怕旁人听不见,而被他拽着的顾小叔有些呆傻,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被他三哥拽着往家赶,忙不迭地捡起脚旁的锄头。 这就考上了?还是头名?顾小叔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家,感觉还在梦里一样。 溪边的媳妇婆子们面面相觑,有些傻眼,这顾家三房儿子真的这么出息? 想起周荷花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她们心思一转,赶紧收拾好衣裳准备跟上去瞧热闹。 …… 顾小叔是个惯会偷懒的,找了由头说肚子疼提前跑回去了,顾老汉还带着两个大儿子在地里忙活呢,就听到平时处得不错的一老汉喊道,“顾老爹,你咋还这里忙活呢?你家老三回来了!说你孙子考上秀才了!” 顾老汉和顾大伯、顾二伯手里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望着喊话的老头,“你说的可是真的?!” “哈哈哈哈,骗你干啥,真的回来了,还带了银子咧!” 顾大伯兄弟俩对视了一眼,发现彼此呼吸都急促几分,赶紧扶住老爹,果然他已经颤颤巍巍,“爹,咱们赶紧回去吧,这地里的活改天再干也一眼!” “就是,老四都回去了,咱们下次可不能再让他溜了。” 顾老爹半天没坑声,双手扶着两个儿子,半晌才道,“你们掐我一下?” 顾大伯与顾二伯对视一眼,直接拿起农具合力架起老爹就往家赶。 被拉着踉踉跄跄的顾老爹心里一激动,哎呦是真的! 等三人赶回家时,发现顾家早就被村民围起来了,左邻右舍都把院门堵起来了,让他们仨都进不了家门。 “快让让!快让让……”父子三人总算是挤进了自家院子,就见到顾爹站在正中间口若悬河地开讲。 “……这银子?银子是县太爷给的!因五郎考得好的奖赏!” “……当然不是每个秀才都有,五郎可是案首,而且还是小三元!小三元?小三元就是三场考试都是头名!”顾爹可骄傲了,每句话都震地有声。 村民们忍不住惊叹:“居然三场考试都头名?!” “看来这老顾家的确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哎,你说这赵氏咋就这么命好,有秀才公给她当孙子!” “张氏不也命好吗?竟是秀才公的娘,出息喽……” 顾爹还在那叭叭讲个没停,“五郎没回来是因为知县大人留饭了,对,五郎他要和知县大人一个桌上吃饭!”振振有词的模样仿佛他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顾老爹和两个儿子面色复杂,他们望着顾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三弟)居然也有这么能说的时候。 不仅是顾爹在慷慨激昂讲述五郎是如何考中秀才的,顾家的几个女人向来都是比男人还能说的,等赵氏听得差不多了,也开始向身边的媳妇婆子们吹嘘自己是如何教孙的。 小老太太平时就能说,此刻更是神采飞扬,分析得精准到位,总而言之,若不是她有远见、顾全大局,很可能就失去了五郎这么个秀才公,这都是她的功劳! 胡氏、钱氏:“……”不想说话,明明该有她们的功劳才对。 这时突然一个婆子突然出声道,“先前那周家的荷花,不是说这顾五郎肯定考不中嘛,怎么如今不见她人影了?” 一旁的人接话道,“肯定是没脸过来了呗。”说完还忍不住去看赵氏的脸色,想要瞧瞧她是何反应。 赵氏听到这个咒她孙子的女人就不高兴,冷哼一声,“她要敢来,看老娘怎么撕了她。” …… 自打院试放榜后,李秀才得知了顾成礼考中了案首,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寿春镇的住宅了,而他们临时租的小院子也已经退租了,而顾成礼则搬去了一家客栈暂且居住。 顾成礼本是在院试放榜后,就准备与他爹一起回村的,没想到却收到了知县大人的邀约,让其三日后赴状元楼之宴。 状元楼是同安县最出名的一家酒楼,据说在前朝就存在,因为曾经从这里走出了一位状元,故以此命名,这故事是真是假难以查明,但酒楼的确很受文人的欢迎。 顾成礼听了状元楼的故事后,只觉这是一种成功的营销,而且已经成功到在官府面前挂名。每年院试放榜后,同安县的知县都会在这里宴请中榜的十名秀才。 既然是有旧例可寻,顾成礼就没有拒绝这次的邀请,不仅仅如此,他还有些期待,根据他打听到的消息,在这次宴席上,他应该会见到他接下来三年的同窗,甚至可能会有讲师。 如今的朝廷重视文教,在每个县城、府城都有设立县学、府学,里面的讲师都是有官府聘请、拥有品阶的举人,而通过院试选□□的生员可以进入县学读书。 生员其实就是秀才的意思,但是同样是秀才,却也分出个高低,比如顾成礼他这次考得不错,成了案首,但对他来说,比起这个案首的头衔,他更喜爱的是癝生这个身份。 县学的学生是通过层层考试选□□的生员,而这县学生员名额是有限制的,考中者不仅可以免除家中的徭役、兵役,还可以不受笞刑,不受刑讯逼供,甚至可以每月还可以从官府那里领六斗粮食,因为癝是米仓的意思,所以这类生员被称作癝膳生员,即癝生。 除此之外,癝生还可以每年领四两银子,这样的福利待遇令顾成礼非常满意。但是成为了癝生也并不代表以后就无忧了,每年都是要经过岁考,经过岁、科两试名列前列,才能继续保住癝生名额。 总之压力非常大,全县的秀才生员都在考,竞争也非常强。 顾成礼一点也不担心竞争激烈,反而有些跃跃欲试,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可以算得上是学霸,别的能力不一定有,但学习能力却是特别强,如果只要考的好久能拿银钱,他根本不介意每年的科考。 这次院试录取的秀才名额有十人,顾成礼得知包括他在内的十人都收到了知县大人的邀请,而他们也都获得了进入县试的机会。 三天一晃而逝,转眼便道了赴宴这天。 ※※※※※※※※※※※※※※※※※※※※ 本来,是改在下周四入v的,但蠢作者不小心多更了,上了一个该入v的榜(gt;w 改字 每岁院试放榜后,知县都会在状元楼宴请中榜的秀才,而这种做法其实并不单单是在同安县出现,而是一种很常规的操作,或者说是一种“上行下效”。 自本朝建国之初,□□皇帝在殿试新科进士后,提出要赐宴,让登科的士子们在皇家花园琼林苑宴请新及第的进士,所以这又被称作是“琼林宴”,后来琼林宴成了一种定例,每年的新科进士都能享受到这种待遇,若是年轻有为又尚未婚配的,甚至有可能会被皇帝当场看上从而为其赐婚,那才是真正地春风得意马失蹄。 所以,参加琼林宴几乎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但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而出了“琼林宴”后,没过多久就有了“鹿鸣宴”。 与前者相似,也是一种宴请读书人的宴席,不过规格要小些。乡试放榜后,地方州县的长官会宴请新科举人来参加宴席,祝贺他们成功中举。而顾成礼这次参加的宴席性质也与其相似,只不过他们这些被宴请的只是院试中举的秀才。 即便如此,也是一件非常光荣、令旁人羡慕不已的事情。 等到夜幕降临,顾成礼把自己拾掇清朗利落,就抬脚出门了。 不管是在顾家还是老师李秀才家,他们用晚膳都比较早,枣泥沟与寿春镇不算是很繁荣的地方,故而到了夜里人们往往会早早歇下,而同安县不一样,就连宴请都是安排在夜幕初降时,然而此刻的同安县城的确是格外地好看。 同安县城墙外有一条护城河,其中有一支水系贯穿城中,白日可以看到有渔船出入,很是热闹,到了夜里却是另一番景致,即便不是花灯节,也能每晚见到会有花灯顺着水流而下,点缀着长夜一景。 顾成礼特地按照请帖上的时辰提前过来,竟没想到等他到时已算晚的了,此时状元楼二楼已经坐下了不少人。 因是知县在此宴请中榜的秀才,故而今日状元楼里来的都是收到请帖之人。 顾成礼的踏入,让原本谈笑风生的二楼在座之人静默片刻,众人望向走近的少年,眼神不自觉打量起来,神情各异。 少年仿佛并未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神情不变,淡定自若地走向一靠窗角落,安静落座,片刻后,众人收回目光,继续攀谈,仿佛不曾留意到少年的步入。 此刻还未到请柬上的时辰,知县大人也未曾入场,不过桌面上有放点心茶茗,顾成礼拣了一块易克化的先垫垫肚子,然后才将目光放在在场众人身上,李秀才在归家之前就把这次中榜的秀才情况打听清楚了,并和他提点一番,他心里基本能将另九人认出来。 而他发现,这次考中的九人并未全到齐,但在场之人中也有些并非是那九人之列,略作思索,心里差不多就明了了。 等宴席快开始时,应邀之人差不多都到场了,顾成礼身旁也落座了其他人,两相交谈一番,果真如他所想,这些人皆是秀才出身,不过有些是去岁中榜,不仅有去岁,甚至还有以往好几届的。但能来此宴席的,都是收到知县请帖,虽是往届之人,却比新中榜的更受追捧。 顾成礼眼眸微动,能从知县大人手里捞到请帖,说明这些人有些门道,或者说受到知县的重视,自然是比他们这些新秀才更值得结交。 “听说此次知县大人还邀请了傅学政同来……”顾成礼身旁一人开口道,脸上带着喜意。 “此话当真?傅学政怎会来咱们这宴席……咳,在下是说学政大人公务繁忙,我等竟有幸能与大人同聚一堂,此乃人生大幸啊!”那人自知失言,连忙改口,不过众人都能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成礼已经进学三年,对朝廷的一些官员也是有些了解,学政,也可称为“学台”,全称是“提督学政”,虽是没有品级的学官,但都是进士出身,而且都是从正五品以上的官员中挑选,掌管着一府各州县学的政令与科考,甚至还有考察讲师之责,他琢磨了一下,这学政差不多也就是管理一府教育的教育局局长,对于他们如今的秀才级别来说,还真是高不可攀。 他继续听着身旁之人讲道,“……这傅学政出身可不一般,原是从二品的户部侍郎,只怕等三年任期一过,回京就是……”还没等他将这句话听完,身旁就大喇喇坐下一人,侧首望去,竟还是熟人。 赵明昌正了正衣襟,见顾成礼望着自己,忍不住挺直背脊,压低声音道,“不是我想坐你身旁,旁的都没席位了。”他还努力将身子往旁边缩了缩,仿佛真的很嫌弃。 顾成礼目光看向他,伸手过去,赵明昌连忙站起身,忍不住喝问他,“你要干嘛!”他的声音压低,像是受到了惊吓,一定震慑力也没有。 顾成礼纳罕,伸手将桌边的果盘捞近,一脸奇怪地看着一惊一乍的赵明昌。 原本以为他要推搡自己的赵明昌忍不住红了脸,清了清嗓子,“咳,没想到你学问做得不错,竟能中案首……”院试一放榜,他爹就把中榜的秀才都打听清楚了,原本他还不知道这顾成礼是谁,后来才知道是与自己有过两面之缘的少年。 没想到被他瞧不起的“乡巴人”,竟能考得比自己厉害,一向肆意张扬的赵明昌心里复杂,目光偷瞥了一眼顾成礼,觉得此刻他一定在心里笑话自己。 顾成礼虽然觉得这赵明昌反应古怪了些,也没当回事,反正他们多次相处都不是很愉快,而这时在座之人皆站起身来,他抬眼望去,木梯口走来了一群人,为首之人虽是一身常服却不威而怒,身旁站立的几人也皆是不凡,这是同安县的知县,此次宴席的东道主,他跟着众人一起起身。 姚弘文年过四十,留着一把长须,过黑的肤色看上去倒不像一个文人,此时见众人起身,爽朗大笑道,“今日赴约之人皆是姚某的客人,不必多礼,都坐下吧。”虽是这般说着,众人却不敢怠慢。 姚弘文对着身旁一儒雅消瘦的男子道,“难得傅大人今日能赴姚某的约,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傅茂典闻言微微颔首,态度不冷不热,对于姚知县的热情款待显得不甚在意,而是目光不经意划向在座的学子。 姚弘文目光一闪,也看向众人,朗声道,“今日宴席,所到之人皆是身负功名之辈,俱是青年才俊,能有诸位,实乃同安县之幸,还望各位仍需勤勉,不负圣上皇恩……”一番勉励之词,听得在座之人忍不住昂首,胸腔激荡,恨不得当场挥诗一首来表达自己此刻心中的豪情万丈。 还真有人当场赋诗,顾成礼朝站出之人望去,目露讶然,转头看向赵明昌,果然他也认出此人。 此刻从坐席上起身,赋诗一首来表达对皇上的忠心、对姚知县知遇之恩的感激,正是县试时在贡院门口与顾成礼、李玉溪发生摩擦,最后却被突然冒出的赵明昌怼了一顿的许敬宗,年二十五却相貌显得过分老成。 诗作诵毕,许敬宗朝身处上位的姚知县鞠了一躬,面带矜持,“此诗乃学生发自本心,还望大人赏鉴。” 姚知县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文瑾的诗越发精湛了,甚好!” 许敬宗面色潮红,微微激动起来,“文瑾”是他的字,没想到知县大人竟也知道,原来大人是这么体察入微。 连姚知县都这般夸赞许敬宗的诗作,在场之人纷纷也恭维起来,许敬宗坐在人群里,面带骄色,余光时不时地瞟向顾成礼这边。 顾成礼将许敬宗所作之诗细嚼一番,的确很是精妙,这许敬宗瞧着老成,性格也不甚讨喜,没想到诗却作得这么漂亮,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心里喟叹一声。 坐在他身旁的赵明昌忍不住把身子靠过来,低声说道,“他也是此次的癝生,不过他与你之间还差了一名。”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为何要与顾成礼说这些,可能是见他像是不认得这许敬宗便忍不住出言吧,毕竟他俩在县试前可是都与这许敬宗发生过节呢,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了。 一想到他瞧不上的两人竟都比自己考得好,赵明昌情绪低落,端起案桌上的酒盏低饮起来。 顾成礼挑眉,这次放榜考中的秀才只有十名,而癝生则是其中的头三名,那么许敬宗应就是第三名了,果然是有些实力的。 许敬宗也一直在暗中打量顾成礼,怎么也没想到案首竟是被这么大的一个小子所得,心里很是不服气,如今又见赵明昌与他两人在嘀咕小话,顿时想起县试那日的罅隙,心头一哽,站起身来,先是朝姚知县拱手一拜,娓娓道,“听闻顾案首才学不凡,在下不才,想要讨教一番。” 在场之人静下声来,纷纷看安静坐在角落处的少年,不过一身布衣长衫,面貌清隽,若非他是此次院试案首,在座之人很难注意到此人,实在是他太默默无闻,也不与旁人攀谈。 顾成礼没想到许敬宗会当众提出与自己比试,身形一顿,抬眼看向上首,眼见姚知县露出意动神色,连忙站起身来,先是朝上座拱手一拜,方才道,“学生不才,确实不善作诗,担不得许兄的讨教。” 他对自己的作诗水平很清楚,经过多番训练,如今也能应景赋诗,但只能堪称中上,与许敬宗如今的作诗水平相比,并没有什么胜率。 许敬宗开口,“顾案首过于谦逊了,好歹你也是此次院试头名,不若让我等见识一番。” 姚知县左手扶膝,很是闲适,目光转向顾成礼,思绪转了转,悠悠开口,“文瑾所言不假,你二人皆是此次院试前名,不若也赋诗一首,让在座诸位见识一番。”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切磋一下,无伤大雅。” 众人的目光随着姚知县话落皆凝在顾成礼身上,便是坐在他身旁的赵明昌都忍不住手心捏汗。 院试考的是试帖诗、五经文、圣谕广训和策论,顾成礼能拿头名说明他学问的确做得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比得过许敬宗,这点在场文人皆心知肚明,毕竟人各有长短,而诗作就是许敬宗的长处所在。 可顾成礼是案首,若是当众比试输给了第三名,他的颜面何在? 在场之人忍不住呼吸放轻,俱是盯着清俊沉默的少年。 顾成礼叹了一口气,正欲开口,不想却听上首一人温声问道,“听闻你策论作得不错,不若我考你一番便罢。” 顾成礼一愣,抬眼望去,那人目光含笑,看上去温和儒雅,正是先前被众人低声讨论的学政大人傅茂典。 ※※※※※※※※※※※※※※※※※※※※ 答应大家的二更来啦~( ̄︶ ̄)↗ 蟹蟹大家的评论夸赞呀~o(*////▽////*)q感谢在2021-03-05 08:55:50~2021-03-05 20:3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3 章 顾成礼目光望向上首,“还请大人出题。” “自本朝开国一来,便提出以文治国,同圣上公治天下的,是士大夫,而今世风不正,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想要正世风以复古道,何解?”1 满座皆惊,傅茂典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谓是直指人心 若人心不正,世风又如何正? 最终,顾成礼也没给出满意的答案,而在场之人也无心于看他与许敬宗的比试,原本是期待满满去的宴席,到了后来却是心不在焉食不知味,最后满腹心事而归。 不过对于顾成礼来说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算是提前和几个同学认识了一番,经过许敬宗那么一出,赵明昌自认为与他关系近了些,倒是往他这儿倒了不少消息。 譬如,他得知了考中的十名秀才并非全都到场了,还有两位缺席了。 其中一位是在他之下而又居许敬宗之上的第二名,唤作裴清泽,听说是身体抱恙,另一位则是京城侯府的公子,不过因祖籍在此,故而返乡应考,唤作谢玉堂。 这谢玉堂与裴清泽皆是年龄不大的少年,年约十七八的少年郎,再加上顾成礼、赵明昌,都是不过双十,便是许敬宗年岁大些,如今也才二十又五,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了。 这在往年是非常少见的现象,因为科考是不限年岁,又是糊名批改,往往中榜者都是年岁偏大的。 顾成礼从这次宴席回来后,收拾一番就要回村了。 如今快要入伏,再过一阵子天会更热,也是农忙时节,一般这个时候各书院、庠序2都会放旬假,而等立秋时再重新回书院庠校读书。 等秋收后,顾成礼就要去县城里的县学读书,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掉。 这次顾成礼归家,能明显感到顾家众人都有些变化,原先他们虽知道顾成礼聪慧、有读书天资,但仍会忧虑还没等他考中顾家就被他拖垮了,但谁能料到顾成礼能在十三岁就中秀才呢 短短三年就从白身到秀才公,这样的投资简直就是太划算了,由不得他们挑出半点不好来。 先前顾成礼考中童生试时,张氏就与婆母提,想要办场酒席热闹一般,当时不管是赵氏还是顾成礼都觉得不妥,此事就作罢了。 如今此事再次被提出来,不过是张氏提出,而是赵氏要求的。 小老太太这几天都乐呵得睡不着觉,她孙儿真的考中秀才公了?她真的当了秀才公的祖母了?哎呦喂,真是越想月觉得高兴,好几次都在梦里笑醒过来。 这样的大好事不仅要办酒席请村人与亲戚来热闹一下,更应该祭祀先祖把这种光宗耀祖的事情告诉老祖宗,也要让老祖宗喜庆喜庆,更重要的是,得让老祖宗继续保佑她孙儿鸿运当头、继续高中。 原本顾家也只指望着顾成礼考中秀才就行了,可哪想到他这样出息,才十三就已经考中,那自然是继续供下去了。更何况如今家中境况比原先好些了,五郎是癝生,每年都能从官府领四两银子与七石多的粮食,县学又不收他束脩,这样以来他领的那些银粮不仅够他自己用,还能补贴到家里。 既然赵氏这老太太都开口了,众人自然是不会反对,挑了一个好日子祭祖,然后就风风火火地开始办酒席。 那日非常地热闹,村里人几乎是都来了,还带了些鸡蛋、豆子之类的当随礼,按他们来说,吃不吃酒席无所谓,主要是得蹭蹭秀才公的喜气,把赵氏听得更是喜上眉梢。 村里人家一般只有在家中发生极大的事情时才会办酒席,通常都是红白喜事,而吃酒的席位也不是随便乱坐的,关系疏远的放一桌,亲近的放一桌,德高望重的则又是另一桌。 这次请来的客人中,身份最贵重的当属是枣泥沟的村长与里正,尤其是里正,不仅是一里之长,还是个老童生,平日里最爱掉书袋,村里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如今才年过十三的顾五郎都考中秀才了,也不知里正该是如何反应,众人心想,说起来这里正与顾家还是同宗呢,不过是关系远了些。枣泥沟这个庄子上的村民并不全是一家,而是由多姓的先祖一起来此定居繁衍下来。 顾老爹与赵氏生的儿子多,干脆让他们都去陪自己岳家坐一桌,而他们老夫妻则是与村长里正坐一桌,而顾成礼同样在此作陪,此刻顾老爹端起粗口大碗,里面装满了酒,兴高采烈地要敬在场众人,“今日是我顾家大喜的日子,大家伙都敞开了喝,不醉不归!” 他话一说完,就立马先干为敬,最后给众人亮了个碗底才坐下,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酒可是个好东西,不年不节的寻常人家还真不随意喝,如今顾家这么大方,准备的菜也很丰盛实惠,原本还有些酸了吧唧的村人心里顿时好受不少,心想,至少他们也吃了顾家这么一顿,算是占了个大便宜。 可不是大便宜吗,便是先前嘀咕顾家小话的吴荷花都跑了过来,不过如今她不敢往中间凑,带着自己孩子与男人坐在最边角的位置,旁边有人笑道,“你不是说顾五郎考不中嘛,如今人家都是秀才公了,你咋还来喝酒呢?” 其实这人想问的是,你咋还好意思过来呢?但凡要些脸面的人,都不会在与顾家婆媳撕了这么多次后,还腆着脸来吃酒。 但吴荷花是那种要脸的人吗?她不是,白给这些好吃好喝的,她干啥不来,她又不傻,直接呛回去,“你们都能来,凭啥俺不来?” 赵氏婆媳几个早就知道吴荷花也过来了,张氏一脸气愤,敢咒她儿子,想要上前直接去将这女人轰出去,却被赵氏一把拉住了。 赵氏横了三儿媳一眼,“也不看看今日是啥日子,这可是五郎的大好日子,你就上去轰人?亏得你还是五郎亲娘……” 张氏被训斥得不敢作声,心里又憋气,忍不住道“那就让她吃咱喝咱的?”她宁愿拿去喂野狗也不想给这女人吃,凭啥啊? 赵氏气定神闲,“放心,到时候看我的。”她忍不住又念叨几个儿媳,“以后都沉住气,别一点子心眼都没有,还沉不住气……”就这么上前去撵人,那吴荷花没皮没脸的,当场哭闹撒泼,那才是真坏了她好心情。 此刻赵氏坐在顾老爹身旁,看着自己男人已经喝得微醺,冲一桌的村长里正笑了下,让他们千万别客气,就当自个儿家里,然后就端起酒碗往吴荷花所坐那桌而去,知道她俩那点纷争的人都忍不住抬眼去看。 吴翠花吃得正欢呢,村里人不讲究什么仪态,各个筷子夹得飞快,她不仅自己要吃,还得看着几个孩子,时不时帮他们叉上一筷子,还真没空发现赵氏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赵氏笑眯眯地端着酒碗,“来,荷花,我也敬你一碗酒……” 吴荷花筷子都要惊掉落,一抬头望见的竟是赵氏这老婆子,谁不知道赵氏的泼辣,她身体僵直,以为赵氏是要将自己一家从这席面上撵走,没想到竟是来敬酒的? 她不知所措地干了一碗酒,就见原本笑眯眯的赵氏突然变了脸色,“荷花啊,咱这酒也喝了,以后可不准再讲咱顾家的小话了。” 吴荷花像是被人攥住了脖子,脸涨得通红,她能感觉到旁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望进赵氏的眼睛,想要扯着嗓子撒泼,可看了眼还在饭桌上吃得正欢的几个崽子,瞬间哑了火。 半晌,才干哑着嗓子呐呐道,“瞧婶子这话说的,俺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 赵氏笑笑不吭声,要是这吴荷花当真是懂事的人,她这老婆子也不会费这心了,但是见她也服软了,便不打算和她计较,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真的吵闹起来会伤脸面。 吴荷花能够不要脸皮,但她顾家还要呢,她孙儿可是秀才公! 赵氏学着老童生里正的媳妇往常走路的样子,扭扭捏捏地又走回去,总觉得不自在,可转念一想她这个秀才公的阿奶总得比童生媳妇有排面啊,于是又把背脊挺起来。 从赵氏离席,老童生里正就一直盯着她,想看她去作甚,如今见她这般处理,心里直感叹到,这顾家是真的不一样了啊,就连赵氏都不像以前那般横冲直撞了。 他把旱烟抽得烟雾缭绕,心里也做了决定,回去就把小孙儿送去读书,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这次的酒席算是客尽主欢,不过等散席的时候,觉有几家留着没走。 赵氏目光扫去,哟,竟都是她的亲家,就连她哥哥嫂嫂都来了,只因小儿媳也是她娘家媳妇。 老顾头早就因喝得太多被扶到房里歇着去了,几个儿子在赵氏这个当娘的面前也不怎么做主,最后四个亲家就只能找赵氏做主了。 赵氏眼珠转了转,还是没想到这几家人是想打什么主意,便直接开口了,“说罢,几位亲家怎的没回去歇着,待会儿可要天黑了啊。” 几家人相互望望,最后还是赵氏的哥嫂先开口,“大妹啊,俺们听说五郎是秀才,可以免田税呢,俺们想着,能不能把俺们的田地也挂在他名下……” 另外几家纷纷开口,“对,俺们也是这么想的……” 赵氏皱眉,这个却是不行的,五郎的确和她说了可以免田地的租税,但是这是有一定限额的,他名下只能免二十亩的,如今他们顾家都要十几亩的地呢。 五郎当初特地和她说了,就是叮嘱她不要随意应下此事,都是亲戚,总不能应了这家却推了那家吧,没处理好反而得罪人。 得知竟是只能挂二十亩后,几家亲家果然露出失望之色,但对这赵氏更是羡慕了,“大妹子,你这日子真是越发好过了……” 赵氏心里有些得色,暗道这不都是她这老婆子经营出来的吗,若不是她目光长远,坚持要送五郎读书,哪里有如今的风光。 等送走了几家亲戚,赵氏心情着实不错,悠哉悠哉地回屋里,却发现老头子竟已经醒了酒,而五郎也在此,像是特地等她回来? “孙儿有事想与阿爷、阿奶商量。” ※※※※※※※※※※※※※※※※※※※※ 今天还有一更~o( ̄▽ ̄)d感谢在2021-03-05 20:37:26~2021-03-06 08: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4 章 等顾成礼进县学后,每月只能回来一两天,所以他必须得提前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这样他在外面也能安心些,不用担心大后方会乱。 赵氏脸色严肃,五郎夜里过来,甚至还让醉酒的老头子醒酒,可见是很重要的大事,声音有些紧张,“五郎你说,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担着。” “阿奶多想了。”顾成礼轻轻笑了起来,语气放缓了几分,“孙儿这时过来,只是因此事要紧,且在家能待的时间不宽裕,但并非是惹了事……奶,你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道。”他将一旁的凳子捞起,放在腿边,扶着赵氏坐下,而顾老爹喝了醒酒茶,还是有点迷糊,忍不住揉眼睛。 顾成礼走过去,修长的手指落在顾老爹的太阳穴处,轻轻按揉起来,同时也将自己此次来意讲了出来,“孙儿此次来,为的是咱们家的生计……” 顾家自从他考中秀才后,就陷入了狂欢状态,仿佛只要他考上秀才,便可以改变一整个家族的未来命运,而事实并非如此简单,秀才虽能免税,但也只是二十来亩,就算是癝生,每年能领取的那些钱粮也仅供一家四口的吃穿用度,这些对整个顾家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顾成礼要想继续走在科举这条路上,以后要花销的钱财只会更多,他先前能考中秀才,这三年里是受了不少李秀才的照拂,便是在钱财方面都省了不少,但是到了县学一切前景难料。 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顾家得有余钱,不仅仅是为了他读书,也是为了以防预料不到的突发情况,而钱财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生财之道不少,便是他随便拿出一些现代常见的水泥、玻璃配方,便能拥有泼天的富贵。 但这种富贵能否有命享呢?顾家只是很底层的平民,除了种田、做点木活外,他们什么也不会,也不曾读过书,没有什么权贵相护,他若真将那些东西拿出,怕是会葬送了这一个家族二十来口的人命。 所以他宁愿跟着这个家族一起过着苦巴巴的日子,也没有冒着风险将那些东西弄出来,至少不是如今弄出来,时机还未到。顾成礼心里有成算,作为一个理科生,他手里掌握的技术真的不少,但必须等他有保全全家人安危时,才会将这些东西拿来造福世人。 在农耕文明的社会,人们的生活实属不易,如果可以,他愿意推动这个世界的文明向前发展,所以他才会在李玉溪的庄子上试验杂交水稻,如果能改良良种,将能养活更多的百姓。 而杂交水稻想要问世,可远比水泥、玻璃难多了,纯靠人工来筛选出特殊的种子,然后再人工授粉,顾成礼觉得没个几年的时间都不大可能成功,所以他可以提前就准备起来。 而且杂交水稻作为粮种,并不能直接创造财富,反而要比前者安全性高出不少。 顾成礼为顾家挑的生财之道也是属于此类。 “阿奶,孙儿如今虽考中秀才功名,但咱家的日子仍旧一如从前,并未好上几分……” 赵氏赶紧说道,“谁说的!你能考上秀才,咱家就比以前好很多了,这村里谁不敬着咱?”她轻拍着顾成礼的背脊,“若是有谁在你面前说胡话,你就告诉阿奶,看阿奶怎么收拾她!” 赵氏觉得指不定就是几个儿媳妇在五郎面前说了什么胡话,心里一阵恼怒。 顾成礼显得有些无奈,解释道,“并非如此,是孙儿有些想法,可以将咱家日子过得更红火些。” “此话当真?”顾老爹瞬间清醒了不少,他也不要五郎帮他揉捏了,直接背过身来,直视着他眼睛,“是什么法子?” 顾家的日子一直紧巴巴的,五郎还有那么多兄弟等着娶妻呢,几个丫头出嫁也要嫁妆,况且若是顾家有钱财就可以将所有的二郎都送去读书,也不会被几个儿媳埋怨觉得不公允。 “倒也不难,只是阿爷、几位叔伯与爹爹可能要辛苦些了。” 不等顾老爹开口,赵氏就直接说道,“咱们庄稼人怕甚么辛苦?你只管说,他们谁敢不干,瞧我怎么收拾!”说着,还用眼尾扫了一眼顾老爹,意味明显。 顾成礼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这是我前段时间抄书所得,并不是很多,之前知县大人不是还给了十两银子吗?若是家里还有闲钱,再凑点……”他如今抄书速度够快,自己秀逸,又有了秀才公的名声,书局早就不让他抄话本了,而是改抄正经的儒文经典,酬薪也比以前翻了几倍。 “将咱村后山那一块沙地给买下来,剩下的则买咱家宅基地旁边的那个泥潭……”他在心里算过了,沙地不值钱,那泥潭原是一个池塘,后来溪水改道,淌过去的水少了就成泥潭了,但后期还可以改造,而且泥潭也不值钱,全部买下应该不成问题。 赵氏有些不懂,“买沙地作甚,那里庄稼长得不好……泥潭?五郎你是想让咱们养鱼?”她脸上露出不赞同,那泥潭只要几个劳力挖几天弄个水道就可以变成池塘养鱼,这点村人早就想到了,但却没人要。 他们枣泥沟地处江南水乡,水塘多见,鱼虾也就更不值钱,要是把那泥潭弄来养鱼,搞不好还会折腾得血本无归。 哪怕赵氏认为五郎是有大出息的,但也不认同他这做法。 顾成礼听了她的话,反而露出笑来,摇摇头,“并不是这样,沙地不该种庄稼,而是用来种果树。” 沙地碱性偏高,的确不适合种庄稼,但却很适合种梨树、山楂、葡萄以及桃树。 那日状元楼宴席上,案桌上的果盘里放了不少果子,都是在乡下地方很少见的,可见卖得不便宜,他还特地尝了些,发现甜度根本比不上他尝过的后世水果。 像梨树、葡萄、山楂等本身就不是难养活的水果,便是毫无经验的庄稼人也能将它们种活,若是再利用嫁接技术改良一下它们的品种,就不愁没有销路。 而且就算没有全部卖出去,也不用担心会折在手里,他们可以将水果直接制成果脯,这样一来可以保存更久,卖得价钱也多些。 顾成礼将自己的想法说出,赵氏听了忍不住咂舌,暗道她这孙儿不愧是读书人,果然就比常人厉害多了,连种果子都懂这么多。 她忍不住问道,“那泥潭呢,可是也能有法子将鱼养得更好卖上大价钱?” 少年摇摇头,这他就没法子了,不过这泥潭改造成水塘后也不是用来养鱼的,而是为了养珍珠。 “养珍珠?!”赵氏和顾老爹齐齐吸了口气,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不敢置信,那玩意还能养? 珍珠可是好东西,在他们这儿也不算少见,毕竟是渔乡嘛,不少游手好闲的混子,整天不想着老老实实种庄稼,天天去河塘摸蚌,就想着能挖出一颗大珍珠,便能从贵人那里换上不少银两。 贵人们会用珍珠做首饰,也有不少人磨成粉敷面,若是五郎真的会养珍珠,根本不用担心会卖不出去。 顾老爹与赵氏对视一眼,一咬牙,“五郎,都听你的,咱们干了!” 他们也不问顾成礼是从哪儿得知这些方法的,而是选择相信他,就算这次要花上不少银子,他们也愿意听顾成礼的。 五郎读的书比他们多,懂的东西肯定比他们这些整日在地里刨食的多,而且他们送五郎去读书不就是想过上好日子吗?如今五郎有法子能将家里日子过红火,为啥不干呢? 就算是赌一把也要尝试,他们当初举全家之力送五郎读书何尝不也是一种赌呢。 见他们应了下来,顾成礼神色一松,心里也松了口气,只要赵氏与顾老爹同意,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将生计解决了,他便只剩一事要提了,顾成礼面含歉意,“阿奶,阿爷,等孙儿进县学后,家中还要劳烦您二老多留心……” 赵氏与顾老爹神色一怔,尚未懂其意,便听顾成礼说道,“如今孙儿虽说是有了功名,但家中之人反而要越发严拘,若是有出格之举,孙儿的功名也可能会被革去……” 这自然是夸张之言,一般只要顾成礼自己不做出格之事,他的功名就不会被革除,但是若顾家人惹了事,也的确会牵连到他,顾成礼不想自己辛辛苦苦读书考到功名,结果会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就被人给连累了,就故意往大了讲。 他此生姓顾,就注定会与整个顾家绑在一起,便是以后树大分枝顾家各房分了家,也是会有所牵连,因为古人时兴连坐。 为了以防这种情况会发生,顾成礼一开始就给赵氏与顾老爹提个醒,在整个顾家,这老夫妻俩是最有话语权的,而且也算是头脑清醒的,有这二人帮他盯着大后方,他便可以去县学施展身手了。 ※※※※※※※※※※※※※※※※※※※※ 明日入v,真的好激动啊!(〃'▽'〃) —————————— 下面放一个预收 《「红楼」宝玉不想努力了》 文案:现代社畜狗一朝穿越成钟鸣鼎食之家的嫡出幼子,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命好,就听一老太太唤道:“宝玉啊……” (穿越版)宝玉:淦!贼老天,不带这么玩的! *** 好不容易投胎到豪门世家,还没来得及拉丫鬟们的手手,就被“假正经”老爹拿着长棍追得满院子跑,宝玉捂着肿起的小屁股,一脸悲愤:不是说宝玉是纨绔子吗,为什么他想拉个小手这么难? 三头身·宝玉振振有词:读书是不可能读书的,太难了!科举也不是人干事,八股文是僵化思想的糟……嗷,爹你别打我! 为了能继续走吃喝玩乐纨绔道路不动摇,宝玉每天努力督促亲哥读书,日常送吃送喝送温暖,务必要把贾珠养得壮壮的! 上哄老太太开心,撒娇卖乖一条街,下与迂腐老爹斗智斗勇,据理力争决不妥协! 势必要保住他荣宁二府团宠地位毫不动摇! 林黛玉:“宝玉的确是至纯至真之人,与世间那些俗人不同,只是……忒不讲究!” 薛宝钗:“宝玉心善而聪慧,率性而知礼,实乃难求一知己。” 贾母:“我的宝玉衔玉而生……果真是与众不同。” 贾珠:宝玉是世间好弟弟,只是……我该减肥了qaq(今天也是被喂胖的一天) 贾政:宝玉……混蛋小子,快取我棍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