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客》


 序章、黑暗中的笨蛋父女档

    四周一片漆黑，连一点光都不被允许，仅有一条灰色的石板路向前延伸。
    仔细一看，那石板路上还有两道一高一矮的人影。
    「闻怡！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后面的东西已经追过来了！」
    「白痴老爸你给我闭嘴！没看到我正在处理了吗！？」
    笔直的石板路上，一对父女边奔跑边争执着。
    女孩有一双灵活美丽的眼，半瞇的样子看上去慵懒可爱；她的脸蛋小巧白皙，秀气的鼻子和红润的唇，嘴角一抹狡詰的笑。
    而她父亲的面容就如少年般俊逸，下頷的山羊鬍令他多了些粗獷，五官端正，剑眉星目，只看外貌的话大约只有三十出头，不过此时的他却是一脸着急看着自己的女儿，帅气的模样与无可奈何的表情搭在一起，说多彆扭就多彆扭。
    他们两人在石板路上不停奔跑，偶尔回过头看向后方。
    「好了，柳丁，接下来就靠你了，我们接下来到底该往哪里走？」
    「不要！嘎嘎！」
    「柳丁！你别和我闹脾气，现在可是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嘎嘎！闻怡平胸！」
    「什、什么平胸！我只是还没开始发育你这隻笨鸟！」
    被称作闻怡的女孩在奔跑的同时与自己肩膀上的黄色鸚鵡对话着。
    一旁女孩的父亲看着这幅画面，心里只想赶快把那隻鸚鵡……或他的女儿掐死。明明是生死交关的紧张时刻，他竟然还得看自己的女儿与一隻鸚鵡胡搞瞎搞？
    对了，平胸那是你妈的基因，不要瞪我，也不要迁怒在那隻鸚鵡身上。
    「闻天赐！你快想想办法！柳丁他一直不乖乖接受我的指示！」
    又尝试了一阵子，发现柳丁不论如何就是不愿意配合自己，闻怡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她的父亲。
    「他是一隻鸚鵡！你能要求一隻鸚鵡做什么！？还有别直接叫你爸的名字！」
    闻天赐毕竟也不会鸟语，应该说这世界到底有谁会鸟语？所以他也只能回望他心爱的女儿，满头是汗。
    「但是……这可是那傢伙送给我的鸚鵡，柳丁他一定能帮上我们的！」
    没能从父亲那里得到帮助，有些失落的闻怡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回忆，水灵的双眼就像被主人的情感充溢，闪烁着耀眼的光。
    「柳丁！前面就是交叉路口了，伸脚！」
    在奔跑的两人前方，是两条各自往左右延伸的石板路。
    站在闻怡肩上的鸚鵡听见指令，扬起头得意洋洋地伸出了他的……右边翅膀。
    「我就知道柳丁有用！！好了老爸！我们向右！」
    「……」
    两人跑向了柳丁所指出的那条路，脚下还是千篇一律的灰色石板，然而四周的景色却出现了变化。
    灯。一盏盏被漆成黑色的路灯出现在石板路的两旁，接着，是一整排的建筑物就这样凭空出现，一点徵兆也没有的矗立在闻怡和她父亲眼前。
    漆黑的路灯顶端闪着昏黄的亮光，这时，一切都像是被这微弱的光源所点亮似的，彷彿渐渐褪去的夜色，闻怡父女终于能看清他们究竟在哪个地方。
    城市。一座诡异城市的角落，石板路两旁是一间间底矮平房，乍看之下是木製建筑，靠近后才发现那些樑柱与外墙是由一根根被漆成土黄色的，像是兽骨之类的东西拼凑而成。
    「闻怡！注意前面！」
    闻天赐大喊道，在两人眼前，这堆诡异的平房里竟然冒出了一缕缕灰褐色的雾，没多久，这些雾团就在两人惊愕地注视下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老爸……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问得好，我也不知道。」
    「你比柳丁还没用耶！」
    「哪有人拿父亲和一隻鸚鵡比的！」
    且不提这对父女的斗嘴，只见闻怡在见到那些怪物后弯起嘴角，水灵的大眼瞇成一条直线，长长的睫微微颤动。
    「算了，反正都是我一枪就可以搞定的事。」
    「有时我会想，把你养得那么暴力是不是我的错……」
    闻怡没有理会一旁父亲的低语，双眸突然从澄澈的黑变成了璀璨的白金之色，依稀听见几声微弱的电响，劈啪声不绝于耳。
    眼前那些由烟雾变成的怪物逐渐凝成实体，像过于浓重的二手菸匯聚成了小型积雨云的形状，模糊的五官与四肢都慢慢藉着烟雾生长，远看像是一隻人脸蟾蜍。
    「我超讨厌爬虫类生物！！！！」闻怡的嘴唇不知不觉开始颤抖，她踏出弓箭步，纤弱的左手用力向后拉，小小的拳头上竟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微小电流。
    「那东西是两栖类。」闻天赐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既愤怒又害怕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想笑。
    「都一样啦！！」
    电流缠身，闻怡整个人都像是被蛇状的闪电包覆着，极端的热能在她的左拳上凝聚成一道白金色的长枪，霎时间，电闪雷鸣。
    「吃我一招！揍斯的闪电长枪！！」
    「女儿，是宙斯，宙斯啦。」
    彷若撕裂大地的一道光线贯穿而过，雷电长枪行经的路线不时冒出气爆之声，就连石板路上的石板都被长枪周遭释出的微弱电流粉碎，随着长枪掷出，凛冽的风压吹起闻怡的瀏海，额头中央，一颗白金色的水晶就彷彿嵌在她的血肉之中，发出耀眼的光。
    长枪到了烟雾蟾蜍的面前，更出现了变化。
    只见那枪头一分为二，就像是闪电末尾的分岔，分岔，分岔再分岔，在不到一毫秒的时间内，枪头已然数以万计，整个吞噬掉那隻烟雾蟾蜍。
    微微的焦味瀰漫在两人鼻腔，在掷出雷电长枪之后，闻怡已经恢復原状。
    她的瞳孔变回了原本的黑色，瀏海恰巧盖住额头中央。
    不过在她肩膀上的柳丁就不好过了。
    「嘎嘎！暴力闻怡！嘎嘎！」柳丁悲愤地叫着，他身上鲜艳的金黄色羽毛全因闪电而竖了起来，看上去倒像一颗畸形的榴槤。
    「你说什么臭鸟！」
    烟雾怪消失之后，四周诡异的街景也跟着消失，变回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石板路则是多了些坑疤，但仍是笔直地向前……除此之外，两人一鸟同时眼睛一瞇，看见了光。
    那不是微弱昏黄的路灯，也不是闪电的璀璨，而是柔和，悠长的太阳光。
    「找到出口了！」闻怡兴奋的说道，拍了拍肩膀上正默默梳理着羽毛的柳丁，「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柳丁！」
    「是误打误撞打出来的吧……」闻天赐无奈的摇头，不过他回头看了身后的黑暗一眼，摸了摸口袋里的鼓胀，微微皱眉后又恢復原本的微笑，接着说道，「我们赶快出去吧。」
    说完，他就看见闻怡早已一马当先的向着光源跑去。

 一、时间不够了，快上车！

    「等等！我叫你不要衝动，不要衝动……对，就是这样，冷静下来，然后深呼吸……」
    「呼……嘶……呼……喂不对吧！深呼吸你妹啊！我爷爷被你他妈的射了一枪你要我冷静？！」
    「唉呀没事的，射一枪总比尻一枪好啊，我可是不杀生主义者。」
    ……
    星光晦暗，夜风冷冽，在一处乡间的丘陵墓园之中，两道人影正对峙着。
    其中一人穿着不知哪里来的高中制服，身材削瘦，隐约的光下看不清他的模样，仅能大约判断他是个高中生，而此刻他正手插口袋以三七步的姿势站着，就像个不三不四的混混。
    另一人则是衣着整齐，上半是贴身的深蓝色衬衫，下身则是笔直的黑色西装裤，但看似斯文的他却粗鲁揪住对面那年轻人的衣领，愤怒大吼，「我他妈是拜託你来办事的，不是要你来搞笑的！二话不说就往我爷爷的眉心来一枪你他妈有毛病是吧！不要钱了是吧！」
    听见「钱」这一个字，被揪住制服衣领的年轻人突然双目一亮，原本满不在乎的神情更是瞬间严肃起来。
    「你说过……你的爷爷是诈尸，没错吧？」
    年轻人突然沉稳下来的语调使西装男子皱了皱眉，微微放松了揪住他衣领的力道，但语气仍是带着质疑，「是这样没错……但你为什么要开枪？」
    「唉，所以我就说和没知识的人沟通起来特别麻烦。」年轻人假装没看见西装男子冒出青筋的额头，边撇嘴边摊手继续说着，「你知道诈尸的原因吗？不知道嘛。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会突然从棺材里坐起来吗？不知道嘛。那你又知道我开枪真正的原因吗？还是不知道嘛。虽然说不知者无罪，但无知又自以为的傢伙就很惹人厌，这么衝动的性格很容易吃亏啊，所以说……」
    「……你再不给我好好解释报酬减半。」
    年轻人原本倨傲的神色消失了。
    「这位兄台您别激动，小弟我这就和您详细说明。」他的脸上突然漾开一个大大的諂媚笑容，让直面着他的西装男子不禁露出嫌恶的表情，「这类骯脏又狗屁倒灶的事情您一个伟大的实业家自然不懂，这些都是我们这群垃圾的负责范围您不用担心。您爷爷的诈尸主要是因为刚下葬不久，身体组织还没遭到普遍的破坏，组织细胞内还能进行微弱的新陈代谢，身体器官和基本机能还有活动能力，所以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若是神经系统还未完全坏死，就有可能產生这种现象。」
    「所以具体来说是那些情况？我爷爷的又是哪一种？」
    「……」年轻人收起笑容，眨了眨眼，「目前确定有几种病毒能够使死后不久的人產生疑似诈尸的症状，但老实说我也并非专业的医学研究者，请恕我无法告知。」
    西装男叹了口气，终于松开年轻人的衣领。
    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再度掛起有些噁心的微笑，接着解释，「我开枪的原因是为了直接破坏老先生的脑干，使他的中枢神经系统无法继续传递讯号……喔喔喔喔喔喔干你妈的为什么你爷爷还在动啊靠北！！！」
    「喂你不是专家吗？！你整个人缩到我背后只露出半张脸是怎样啊？你是哪里来的幼稚园小女生吗！？」
    「您曝露出您的性癖了这位先生，顺带一提虽然我不好指责别人的感情观，但是你知道和十四岁以下的孩子进行交易是三年以上……」
    「谁跟你讨论性癖啊你这个垃圾！！还想要钱的话就赶快给我把问题给处……」
    「碰！」
    「……理掉……啊啊你这混帐竟然又对我爷爷开枪啊！！！」
    「报酬五万，你原本的开价是这样没错吧？」
    就在西装男子准备转身一拳揍扁这个穿着高中制服招摇撞骗的年轻人之时，他才发觉不知何时，那个本来还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废物竟然移动到了前方，和他爷爷的遗体直面对视着。
    他手中的黑色手枪平举在胸前，枪口还带着细微的硝烟，隐晦的烧焦味窜过鼻腔，使年轻人不禁瞇起眼睛。
    「……一开始说的，是五万没错。」西装男愣了愣，突然像是撞见了什么似的，伸出食指比向他爷爷的遗体，说出的话语竟不自觉带上抖音，「为，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
    「毛，对吧？你爷爷的情况有点复杂，现在我要提高价码。」年轻人一改轻浮本性，低沉的嗓音在这诡异的情况下淡定的不可思议，「二十万，这是基本，不接受讨价还价，三天以内我要拿到现金，行不行？」
    「怎，怎么突然……」
    不等西装男子的话说完，年轻人再度强硬的喝斥道，「等大概三秒鐘后会有一台toy●●a从那边开过来，时间不多了，快上车！」
    接着他一个后仰抓住了西装男的手臂，扭腰使力向后一甩，男子只感觉到一股不像人类拥有的巨大力量将他甩到了半空，无重力的状态让他忘记了尖叫，只是向下望看见了这样恐怖的一幕－－
    原本包裹住他爷爷的棺廓竟像是被怪手破坏后彻底粉碎，而里头的遗体竟是直立起身，腐烂的躯壳表面如同杂草丛生般冒出了一束束白毛，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成长，接着那遗体发出凄厉如乌鸦的嘶鸣，僵硬的死躯挟带着肉眼可见的腥臭气息朝姿势停留在半转身的年轻人扑去。
    与此同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山丘延伸的尽头以极快速度由远而近，伴随着橡胶摩擦石砾的呼啸声，一台墨绿色的自小客车就这么出现在西装男的视野里。
    再一秒，车体已然行驶到西装男的左方，拉下的车窗内突然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拉住快要坠落到地面的男子的衬衫后领，让他暂时逃脱左脸和柏油路接吻的危机，可伴随车内人的力道，他的脸转个方向撞上了车子的后照镜。
    就在他因疼痛忍不住要大吼的同时，车门一开便沉重的打在他的背上，但手臂的主人又是使劲将他拉进副驾驶座，男子先是听见一句「这衬衫真坚韧，到底是哪种布料」的低语，然后同样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驾驶座向着山丘喊道。
    「你能搞定吗，慕易？」
    头下脚上卡在副驾驶座的情况让西装男看不见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那个欠扁的年轻人回了一句。
    「这熟悉的车技，难道你是……老司机？」
    「都这时候了你还给我开玩笑！！」
    听见来自驾驶座的怒斥，西装男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忘了大半。然后他赶紧调正好姿势，好让自己能够看见自家祖坟的景象。
    接着，又是那个声音。
    那个该死的声响。
    「碰！」
    再度映入男子眼帘的景象，是一片灰濛濛的烟雾和其中微微的火光。
    「呜呜喔喔喔，我突然有一种再射一发的衝动！等等，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
    听着那个轻浮的声音，男子哆嗦着吐出最后一句话，然后双目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我们林家的祖坟啊……」

 二、今晚和狗睡！

    「看我的！再一发！」
    这是一幅诡异的情境，在半夜一处山丘上的葬地，被称作慕易的年轻人边以愚蠢又轻浮的吶喊边在别人家的祖坟不断开枪。
    终于，子弹罄尽，而数十墓碑被他射得千疮百孔，强大的衝击力道将一些石片石砾彻底粉碎，飞散成浓浓的粉尘，将那位林家爷爷的尸身掩去。
    夜色濛濛，月光被浓厚的云遮挡，只剩几束微光穿透云层照下。
    慕易将手中的枪随手一丢，取而代之出现在手中的，是几张微皱发黄的纸，及一柄长度不过寸许的银色短刃。
    脸上本带着轻松笑容的他微微瞇起眼睛－－因为他知道有一句话叫做瞇瞇眼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呃不是，应该说，将石碑打碎是他的本意没错，这是为了让行动敏捷的他能够更加无拘束的活动，同时将掩蔽物全数摧毁，减少一切可能產生的变数；但这情况下也等同被封锁了视力，因为最初那一枪的击发除了单纯的求爽以外，其实年轻人瞄准的是那傢伙的眉心－－可惜那具长毛尸明显有了不凡的行动能力，闪过那发子弹后便隐遁而去。
    那么，在没有任何遮蔽物的情况下，会在哪里呢……
    慕易心里清楚，林家这具尸身已经不是单纯的诈尸，而是尸变了……这类平常只出现在神怪小说里的戏码竟然在现实中发生，虽然如今的他倒也不怎么意外，毕竟他也勉强算是这方面的专家了。不过和尸体打交道还变成专业的，这本来也并非他所愿……
    没办法，身不由己啊。
    就在慕易还在思考的此刻，一股阴冷的风划破他右方的灰雾粉尘，一隻萎缩但长满白毛的手从那透明的缝隙中急探而出，手指前端的指甲已然变成紫黑色的长爪，离慕易不过十数公分。
    但年轻人彷彿早有所料，只是微微一偏，那隻黑爪擦过他的右肩，精准的只划破了他的衣物，转眼，慕易反手一握，短刃拉着一条刁鑽的轨跡挥出，由下而上迎向正要收回的黑爪。
    金铁交击之声。
    短刃架在黑爪中间，年轻人睁开眼，冷冽的神色将他本带给别人那轻浮的氛围完全抹灭，他嘴角微微掀起，一抹嘲弄混杂着他讥讽的语调，与前一刻判若两人。
    「不过是个刚成形的白殭，别他妈在那里嚣张啊。」
    就在黑爪欲挣脱短刃的阻截同时，突然一股恶臭由上而下，带着令人作呕的死尸臭味和血腥味道，一颗乾瘦的头颅朝慕易的颈部靠近，那长毛尸一个张嘴，上顎和下頷拉出一个夸张的幅度，里头冒出的污黄尖牙正要刺穿年轻人的皮肤－－却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因为慕易空出的另一隻手，已然在看不清的情况下直接贯穿了尸身的胸膛－－掌心内，几张黄纸散开，成一朵盛开的莲花。
    「其实我是不怎么喜欢莲花的……但这么短的时间内我实在没办法折一隻纸鹤给你。」
    他垂下眼帘，剎那间，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在尸体内涌现－－
    如同直贯天际的极光一般，放射的金芒一束束穿透了烟尘，直射夜空，浑厚的云层彷彿被刺穿了几个孔，原本洁白的月光映着这样的光华，默默撒下。
    －－
    「吼吼，五十万，五十万啊哈哈哈哈嘿嘿呼。」
    黑发黑瞳的少年正双目放光的看着手中的银行卡，嘴角拉扯出几条晶莹的丝线。
    「所以我就说啊，这行真他妈的好赚，要是每家的祖坟都风水错位或阴邪入侵那该有多好……」
    突然间，他猥琐的声线被一个颇有朝气的女声盖过。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半点节操啊。」
    「吵死了剩女。」
    「……你再说一次看看，今晚就和小花一起铺报纸睡地板。」
    「明艳又美丽动人的慕璃姐啊，您今天看起来特别的年轻呢，让我都忍不住心痒痒的，这就是祸水级别的女人魅力吗？」
    「……你这句话难得的没有半点语调起伏呢。」
    一间小套房里，身穿高中制服的少年露出他惯有的諂媚笑容，直盯着坐在沙发上喝着苹果西打的女性看。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一头长发直至腰际，丰满的上围将棉衫撑得满满的，脸蛋小巧精緻，大大的眼弯弯的眉，穿着短裤翘起了修长却充满肉感的白皙大腿，模样的确是十分诱人。
    「我亲爱的弟弟，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被称作慕璃的女性被少年那噁心却意外不带半点慾念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边放下手中的铝罐边叹了口气。
    是的，虽然慕璃有些不愿意承认，但眼前这个模样清秀却举止顽劣的少年，正是小了她十三岁的弟弟。
    「慕璃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什么打坏主意呢，我可是业界着名的诚实可靠小郎君。」
    少年撇了撇嘴，也抓起桌上另一罐未开封的碳酸饮料。
    「可靠勉强还算贴切，诚实吗……林居正那傢伙，你本来不是说只收二十万吗？」慕璃苦笑着，「结果呢？」
    「我只是跟他酌收了些许工本费。」少年转而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慕璃姐，你想想，子弹要钱，对吧？衣服要钱，对吧？符纸也要钱，然后消灭那隻白殭的想法和创意也算是我的智慧财產，这些都要钱，没错吧？」
    他在女性渐趋无奈的目光下继续摇头晃脑地说着，「还有啊，抹杀白殭大概只有我能处理得这么乾净漂亮，为那个林什么的减少了那么多损失，我只多收取了一点点点点点点点的费用，并不为过吧？」
    「就一个白殭，能跟别人勒索到五十万你也是绝了。」慕璃止不住苦笑，早知道后来就不要做无谓的担心开车回去接他了，听这个厚脸皮的傢伙在后车座上不断对副驾驶座的林居正先生进行洗脑和吹嘘，最后恬不知耻的开始讨价还价－－这油条和用心险恶的程度，完全看不出是个刚要满十七岁的高中生啊。
    对了……高中？
    慕璃突然明白为何刚才少年会用那样諂媚的笑容看着自己了，明天星期六，这小子肯定想要她开车带着去某个地方。
    明明不用如此的，这孩子总是不肯真正的信任别人，都搭档三年了，还总是一副客气又见外的样子……究竟谁能够真正走入他那戒备重重的心房呢？
    更别提自己还是他的姊姊，就连对待家人也是如此……何必呢？
    慕璃突然升起一股怜惜的情绪，轻声说了一句。
    「想要我带你去那里吧，没问题的。」
    少年听见这句话后愣了愣，微微瞇起眼睛后，接着又露出那个轻浮又愚蠢的笑容。
    「怎么突然变这么温柔啦，是不是发现已经三十岁的自己再不努力赚取女子力就永远都嫁不出去了？」
    慕璃觉得刚升起那股情感的自己真是个白痴。
    「……慕易，你知道吗，我还没有满三十，是二十九岁又十六个月喔。」她用一个温婉的笑容轻轻说着，但少年明显没在注意，喝了一口饮料便随口应了句。
    「三十岁又四个月，别认不清现实啊剩女，再过八个月你就是愉快的三十一岁了呢。」
    「碰！」
    「……啊啊啊啊啊！！不，别！慕璃姐你是永远的十六岁比我还年轻啊不要关上房门我不要睡客厅地板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就给我乖乖地陪着小花睡吧！」
    「……」
    最后，名为慕易的少年落寞的在客厅椅子上打起瞌睡，脚边停着一隻松软可爱的博美。
    而大约半个小时后，慕璃打开房门，看到这样的情景又是一个苦笑，拿了张毛毯轻柔的替少年盖了上去。
    「……你就只有这个时候，才真的像个男孩啊。」
    「那么明天我们就一起去看看你一直在念叨的小女友，现在究竟过得如何吧？」

 三、快把可爱的姊姊推销出去！

    隔日一早。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成了一条直线照在慕易脸上。
    少年的眼睛睁开一丝，却皱了皱眉。
    他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太重了，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导致血液流通有些不顺畅。或许是慕璃姐养的小花？那隻狗的确是挺黏他的。
    慕易这样想着，然后，低头一看。
    「……」
    是有东西压住了他的脚没错，不过很可惜不是慕易所猜想的那隻博美。
    用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抱住他小腿的，不是狗，是个人。
    那是慕璃，他的姊姊。
    硕大的柔软紧贴着慕易的小腿，几丝口水从少年的膝盖附近流到了脚踝，慕璃整个人都趴在慕易腿上，两手垂在他的襠部附近。
    「……这个睡相可以拿去申请世界奇观了吧？」慕易摀着额头低声说道，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大开的房门，想来慕璃是睡到一半就从床上滚下来滚到客厅的。
    这也太离谱了！
    更离谱的是，他已经习惯了。有时慕易还会庆幸自己醒来时没有出现一些生理反应，毕竟抱着他的腿睡着的是自家老姐，虽然彼此熟悉，但性别毕竟不同，有时难免会有些尷尬。
    「慕璃姐，醒醒。」
    于是慕易只好摇着他姊姊的肩膀，「已经早上了，慕璃姐。」
    「……嗯呜，我还没吃饱啦呜呜呜呜呜呜呜……」
    慕璃揉揉眼睛，将头抬了起来，两秒过后，她的头从慕易的右大腿移动到左大腿，就连口水也是。
    「……」
    慕易摸摸下巴想了一会，然后又摇摇慕璃的肩膀。
    「慕璃姐，你的体重已经要突破五十公斤了。」
    「……什，什么！！！！！！」
    慕璃边大叫边瞪大眼睛。
    她醒了，被吓醒的。
    －－
    「……慕璃姐，你最窈窕了。」
    慕易的双眼红肿，被慕璃揍肿的。
    此时的少年露出招牌的讨好微笑，轻手轻脚替在沙发上声着闷气的慕璃拉开一瓶苹果西打，「你看，也只有像你这样身材姣好，花容月貌的剩女，不是，我是说女孩子才能用一瓶苹果西打展开你优雅的一天。」
    慕璃有些危险的瞇了瞇眼睛，接过慕易递过来的汽水，笑着说道，「……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了剩女两个字？」
    「没有没有，那一定是我不小心打了喷嚏。」慕易连忙摇头。
    「那你现在打个喷嚏让我听听，我非常想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打喷嚏喷出剩女这两个字。」
    「……」慕晨眨了眨眼，捏了捏自己的鼻子，然后张开嘴巴，「哈……啾三十岁剩女。」
    少年的语速很快，听起来咬字不清。
    没多久，两人用毕早餐，画了淡妆后神采飞扬的慕璃用玉笋般的食指转着汽车钥匙走出大门，身后则跟着不知为何变成了熊猫眼的慕易。
    「今天要去那里对吧？」
    「是的，美丽窈窕天仙下凡的慕璃姐姐大人。」
    「真是的，你不用这么拍我马屁啦。」慕璃白皙的脸红了红。
    「我没有在拍你马屁，我很认真的在说实话呢，美丽窈窕天仙下凡的慕璃姐姐大人。」慕易一脸肃穆。
    「就算是说实话……也没必要重复这么多次啊。」慕璃有些害羞的说着，轻快的走到自家小客车旁边，打开驾驶座车门。
    慕易也跟着坐进了副驾驶座，说道，「重要的话至少要说三次，但我这人比较谨慎小心，喜欢把重要的话说好几次，这样没错吧？美丽窈窕天仙下凡的慕璃姐姐大人。」
    「没错没错，你有时候也很聪明的。」慕璃满脸都是笑容，钥匙一转，发动了车子。
    「那当然，我可是美丽窈窕天仙下凡的慕璃姐姐大人的弟弟。」慕易点了点头，不知为何，他的眼角流了几滴眼泪。
    说着谎话，心里疼！
    但不说谎话，脸更疼！
    慕易自认是个偶像派学生，帅气清秀的脸蛋是他最自豪的武器，所以，他捨不得自己的脸受伤。
    脸不受伤，就只好伤点人品。
    这很公平！
    －－
    「我们到了。」
    慕璃将车停在路边，回过头看了一眼后座的慕易。
    少年顶着两颗还没完全消肿的眼睛，整个人横躺在后座上，还把脚放到车窗旁边，用一种很愜意的姿势陷入了睡眠。
    ……
    两人下车之后，眼前是一条铺满铅色石板，看上去有些狭窄，却意外乾净的山路。
    慕易揉着自己红肿的脸颊，有些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
    他是被慕璃扯脸扯醒的，原因是他在慕璃爱车的车窗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昨晚没有睡好？」虽然刚刚一时控制不住而揍了慕易一顿，但慕璃仍是担心的问，她不免有些后悔昨天没让弟弟进房间和她一起睡觉。
    「大概是你开车技术太好了，所以就不小心睡着了。」慕易笑了笑，走上山路后摊了摊手。
    「……那就好。」慕璃松了口气，也跟着慕易踏上山路。
    围绕两旁的是再正常不过的树林，微弱的虫鸣鸟叫不绝于耳。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慕璃不禁微微皱眉，以前她只听说慕易有个很重要的朋友住在这里，但为什么不住都市要住在这种荒郊野外？
    而且看这里的开发程度……难道是有钱人家无聊时在这里兴建的避暑别墅？
    慕璃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满脑子都是疑惑。
    「到这里就可以了。」
    山路不长，大约两分鐘后，慕易与慕璃就走到了目的地。
    看着矗立在眼前的白色别墅，慕易回过头和慕璃说道，「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吧？慕璃姐。」
    「不用，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你的小女友究竟长什么样子。」慕璃摇摇头。
    「洛洛不是我女友，你弟弟我还是一枚清纯可爱有小受气质的完美处男。」慕易慎重地做出纠正。
    「……刚刚那一连串形容大概只有最后两个字符合你。」慕璃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完美？」慕易自满的问。
    「处男。」慕璃笑着回应。
    「……」
    先不提两人玩笑的内容，就在慕易心想要怎么说服慕璃不跟着自己进入那间白色别墅的同时，一个身穿西装的棕发少年从别墅门口走了出来。
    「喔？慕易？你今天怎么来了？」
    挥手向慕易问好的少年有一张精緻的脸，五官清丽皮肤白皙明眸皓齿脸蛋小巧……简单来说，他长了张像是女孩子的脸。
    「娘炮？你也在啊。」慕易也向少年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了过去。
    「你还是一样一点口德也没有。」被称作娘炮的少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有名有姓，拜託在其他人面前叫我简枫好吗？」
    慕易想了想，说道，「我不喜欢枫叶，我想还是叫你娘炮好一点……还是你比较喜欢人妖这个称呼？」
    「娘炮好，娘炮听起来不错。」简枫很想揍慕易，应该说，换作以前的自己早就揍了，哪会让这贱货笑咪咪的打趣他的长相，可惜现在有外人在场，他只好收起衝动，默默在心里狂念好多遍佛经。
    虽然反覆都是南无阿弥陀佛这几个字而已。
    「对了对了，趁我后面那个女的还没走过来，简枫，作为我最好的兄弟，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慕易突然低声说道，语气十分慎重。
    又是这个起手式……简枫翻了个白眼，该不会又是想向自己推销他家那个大龄剩女了吧？
    「简枫，我有一个超正的姊姊，叫做慕璃。」
    「好的。」由于这个开场白实在是听过太多次了，简枫完全知道这傢伙要说什么，于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首先，慕璃姐可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晚上还能帮你暖床！」
    「呜喔喔！！」简枫面无表情的……拍了拍手。
    「再来，她有模特儿等级的漂亮脸蛋，还有前凸后翘只是偶尔吃多了小腹会微微隆起的超棒身材！」
    「呜喔喔！！」简枫面无表情的又拍了拍手。
    「不过这边有一些注意事项，就是她有一点认知异常，尤其是在说到自己的年龄时……」
    「等等，慕易，你后面……」简枫面无表情的，不，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就像是大清早看见家里马桶坏掉似的。
    「还有就是她的仪态还有……」
    「还有什么呢？」
    在慕易的背后出现了一张女人明媚的笑脸。
    简枫在心里替好友向很多国度的神明祈祷，比如耶和华佛祖天照大神之类的，想着等等看完地狱绘卷之后是不是也得准备开溜。

 四、赌三百块，揍你一顿！

    看着此刻慕易的脸，简枫突然想到了牛番茄这种蔬菜。
    还是水果？管他的，反正他都不喜欢。
    是男人就是要吃肉，尤其是像简枫这种因为外表而随时都在被怀疑是不是男人的少年，更是这一条铁律的忠实拥护者。
    「……娘炮，你身上有没有带消肿的药膏？」慕易可怜兮兮地向他的好友问道。
    「我看起来像护理师吗？」简枫指着自己反问。
    「……不像，比较像高中女生，还是特别正的那种。」
    「我总有一天会把你揍扁。」
    慕璃在对慕易的脸颊疯狂洩愤后气呼呼地离开了，在走远的同时慕易还能隐约听到什么「人家才没有对年龄出现认知错误」、「二十九就是二十九」之类很诡异的话。
    总算把这个爱操心的老姊支开了啊……慕易心里想着，虽然方式不对，但他还是达到了目的。
    「对了，你今天是来看洛洛的？」简枫看了一眼慕璃的背影，啊，那个女的跑去踢旁边的树了，然后回过头向慕易问道。
    「……难道你觉得我是来看你的？抱歉，虽然你是我兄弟，但我真没那个意思。」慕易瞬间露出了嫌恶的神情。
    「……」简枫没有再说什么，他一拳轰了过去。
    「由爱生恨啊喂！」
    「我他妈还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
    简枫的西装沾满泥尘，袖口附近有些破烂。
    慕易的脸又多了几块瘀青，整个人都快变成行动调色盘了。
    「你打得真狠。」他的上嘴唇肿了起来，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我忍很久了。」简枫笑容满面，虽然全身肌肉痠痛，但能看到慕易那色彩斑斕的脸，他觉得一点也不亏。
    「好吧，算你赢。把你那个看起来很贵的西装脱下来给我吧。」慕易扯着嘴角笑了笑，向一脸愕然的简枫伸手。
    「你强盗啊？想要衣服不会自己去买？」
    「要不是你刚刚下手这么狠我的上衣会破成这样？」慕易一脸淡定的将明明就十分完好的上衣撕了一截。
    「刚刚是你下手的吧！刚刚你面不改色的撕了自己的t恤吧！」
    「没有没有没这回事，我肯定是你眼花了。」
    「……」简枫沉默了，他倒想看看慕易这傢伙还能贱到什么程度。
    果然。
    只见慕易直接对他下跪，拉着他的裤脚开始哭诉，把眼泪当作是尿在洒，一点节操也没剩下。
    「我求求你了好兄弟我不能就穿着这身去见洛洛啊我需要你那件看上去就是名牌的西装反正你里头肯定还有衬衫我也没打算把你全身剥光啊……」
    「……」
    「反正你剥光了也不会有人想看因为虽然你的外包装是女但你的内容物是男啊。」
    「……你刚刚说什么？」简枫又想揍人了。
    慕易见简枫脸色不对，又低下头开始哭喊。
    「我的好兄弟好朋友简枫大大你就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赏我一件名牌西装吧呜呜我得让洛洛看到我风光帅气的样子……」
    「……唉。」简枫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继续囉嗦，就把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给脱了下来，折成豆腐乾的形状后塞到慕易手中，「我他妈这辈子干过最傻的事就是把你当作朋友。」
    「嘿嘿。」慕易连忙拍拍手上的脏污，笑着接过简枫的西装，「你帮我追妹子，我一辈子感激你。」
    「你少拿我外表开玩笑就好了。」
    「这可不行，你的外表是我少数能在你身上找优越感的地方。」
    「……」简枫看着脸已经开始慢慢消肿的慕易，有种想再扁他一顿的衝动，不过想归想，他最后只是再度叹气，拍了拍慕易的肩膀，「反正你今天要见洛洛，还有一关要过呢。」
    「没事儿，只要你不拦我，这里所有人对我来说都是简单难度，用脚玩也能通关的那种。」慕易自信的笑着，从牛仔裤的口袋里取出一根银针，刺进自己还有些肿的上嘴唇里。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脸上那些红肿的地方都用银针刺过一遍，结果脸竟然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清秀白净，五官端正，一个面带微笑的俊逸少年。
    简枫见怪不怪的称讚道，「你就擅长这些旁门左道。」
    「不不，那是我基因优秀，天生丽质……等等这句好像有点不对。算了，简单来说，就是上天都捨不得看我丑。」慕易做作的拨了拨自己斜切的黑色瀏海，眨了眨澄澈如水晶一般的黑瞳，「话说回来，我似乎一直忘了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你新染的头发真的有够难看，你知道那个耶穌出生的很噁烂的稻草堆吗？嘿对就是那个顏色。」
    「耶穌什么时候在稻草堆出生了啊！？算了，反正你嘴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而言之，咳咳。」简枫轻咳几声，然后瞇起眼看向慕易，慢慢说道，「我对你这人的人际关係没什么意见，但你最好小心……总之，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情况，就找我吧。」
    见简枫慎重的提醒自己，慕易也垂下眼，点了点头，「我会尽量不让那种情况发生。」
    「放心吧，哥罩着呢。怎么说我也比你虚长几岁。」
    「哼，明明只是到了可以在点击成人网站时终于不用昧着良心说谎的年纪，就开始跩起来了啊，娘炮。」
    「我靠，慕易我告诉你，你再喊我一次娘炮，我这辈子就再也不会把那个论坛的尊贵会员身分借你用了。」简枫丢出了一个极具威胁性的警告，效果非常显着。
    「唉呀我的简枫兄弟，我看您的皮鞋似乎是脏了，需要我帮您舔乾净吗？」
    「……不用了，你嘴里的口水肯定比什么东西都脏。」
    「你那个尊贵会员下次借我一个月，我把我那256g的好东西寄放在你那。」慕易严肃的说道。
    「……成交。」简枫也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伸出一隻手握成拳，对碰两下后露出彼此都懂的笑容。
    －－
    目送好友下山之后，慕易摸摸略有些鬍渣的下巴，转过头盯着眼前的白色别墅。
    典型的哥德式风格，四周的梁柱同样洁白而且高耸，从外观看大约是三层楼，可高度却少说十米以上。
    在这种未开发地区会有这种建筑的确是一件很诡异的事，不过慕易显然不怎么在乎这些，只是将身上从简枫那里拐来的西装外套拉了拉，接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确认脸上没有出现什么痘痘或黑头之类的东西后点了点头。
    「我真他妈帅，现在我大概可以了解为啥娘炮看到我都会想揍我了，忌妒真是一种丑陋的情绪。」
    慕易对自己说道，很有自信的朝白色别墅的门口迈开脚步……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这里是洛家的私人用地，你不能再前进了。」
    慕易被门口的保全给拦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姓洛，我的名字叫做洛霖。」
    少年对比他还要高一颗头的保全大汉说道。
    「就我所知，洛家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叫做洛霖。还有这位先生，我刚刚有听见你和简枫先生的对话，你的名字叫做慕易。」
    保全摇头，伸手制止了还想向前走的慕易，「你再向前的话我就不会客气了，还请自重，慕易先生。」
    「等等，你这是差别待遇吧！为什么刚刚简枫那个娘炮可以进去我就不行！」慕易觉得自己受到的待遇很不公平，于是他便开始据理力争。
    「简枫先生是家主的好友。」保全很有耐心的解释。
    「我也是简枫的好友啊。」慕易振振有词。
    「但家主不认识你，慕易先生，我想你还是请回吧。」保全觉得眼前这个小鬼实在是太烦了。
    「我进去以后你们家主不就认识我了？」慕易还是很坚持。
    「这位先生，我敢和你打赌，我们家主绝对没时间见你的。」保全随口说道，心想若是这小鬼还要和自己闹，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然而，慕易还真的退了一步。
    就在保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少年笑着说道，「你喜欢打赌啊？那么我也和你赌，我赌我绝对能进去，三百块，如何？」
    「哈？」
    慕易从口袋里掏出三张钞票，还特意在保全面前甩了甩，模样就像是刚拿到妈妈零用钱的小孩，说多欠扁就多欠扁，「如何？三百块，你也拿出来让我瞧瞧嘛。」
    我们的保全大汉被慕易用很低能的手段挑衅后就有些火了，他用厚重的手掌捏住慕易的肩膀，「小鬼，我不爱打赌，但我希望你可以离开。」
    说完，他微微用力。
    慕易脸色不变，仍是那个愚蠢又幼稚的笑，但不知为何，不论保全怎样用力按住少年的肩膀，那个笑容一直没有出现变化。
    就在保全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要把慕易肩膀放开的同时，少年又笑了。
    「喂喂，现在可以让我还手了吧？」
    只见慕易闪电般探出右手，握拳后重击在保全的下巴上。
    「咕噗！你这小鬼！」保全只感觉一股大力就要粉碎自己的下頷，他连忙咬牙往慕易的肚子就是一记膝撞，却被少年的另外一隻手给狠狠握住。
    「你回去告诉洛白，就说若是想这样持续试探我，我总有一天会让他后悔。」慕易瞇眼微笑，握住保全膝盖的手开始出力。
    一阵清脆的骨碎声响起。就像是瓷盘落地几秒后的回声。
    膝盖被慕易捏碎后，保全整个人痛晕在白色别墅的门口。
    而少年只是笑着从这傢伙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三张一百元的钞票，嘻皮笑脸的说道，「唉呀这么大方，愿赌服输的男人真是帅，就差我一点而已。」
    接着，他跨过保全，拉开了别墅大门。
    门后，是一条铺着红色地毯，四周墙面洁白，上头掛着水晶吊灯的长廊。
    长廊尽头，是一座旋转向上的大理石阶梯。阶梯之上，站着一名老者。
    那老者一身黑衣，脸上有许多皱纹，但站得十分笔直，就像是一柄标枪。
    他身后揹着一柄巨大的黑伞，瞇起眼使眼角旁的皱褶越来越密，看着走来的慕易微微一笑。
    「慕易小友，只是见洛洛一面，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我是一个守约的男人，我说了要在早上十点前见到洛洛，就绝对是早上十点。」慕易弯起嘴角，有些不屑的看着老者说道。
    「慕易小友，现在时间是十一点五分。」
    「因为一点意外所以我和洛洛改约十一点半，怎样，你有意见？」

 五、洛洛

    看着眼前脸不红气不喘说着瞎话的慕易，老者一时间竟想不出该回应他什么。
    最后他也只好微笑，慢慢走下阶梯，与一脸气愤的慕易正面相对。
    「洛白，你是不是不想要我见洛洛？」慕易很没礼貌的指着老者的鼻子大声质问，「现在是怎样？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竟然在门口设保全拦我？」
    「『翅膀硬了是不是』这句话一般是长辈用来训斥晚辈的。」被称作洛白的老者并没有因为慕易的无理取闹生气，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向慕易致意后伸手往楼梯的方向一指，「既然小友你进来了，我想也没人能拦你见洛洛一面。」
    「没听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吗？孔老夫子说的话，意思就是只要这个人有才华，不论年纪或地位都能当你的老师。老师是不是长辈？我的帅是不是很值得你学习？那么我就是你老师，我说啥就是啥，不要反驳我。」慕易得理不饶人，一口气和洛白讲了一堆没营养的话，接着才洋洋得意地走上了大理石阶梯。
    「……」而洛白只是静静看着少年的背影，将背后的黑伞取下，横置在他枯瘦如鸟爪的双手之中。
    「真的只能拜託你这小子了吗……」
    －－
    沿着阶梯走到二楼，是一样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
    这栋洁白的建筑物除了外观高耸华丽，内部的装设却是什么也没有，就连整栋二楼都只有一间房间。
    而那正是慕易的目的地。
    走上长廊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他脸上原本戏謔又愚蠢的笑容消失了，只是微微弯起嘴角，换作一个极其温柔的笑。
    那是慕易极少露出过的表情，充满宠溺与包容感的柔和笑容，乍看有些像是装老成的青少年，可若是仔细看着他的眼睛，却会被其瞳孔里蕴含的浓重情感所彻底震撼。
    黑瞳深邃却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如同一片璀璨的星空。
    这是少年最满意的模样，要来见她，慕易总会将自己打扮成最好的样子。
    这是尊重，是疼爱，是……
    走到房间门前，慕易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少年知道里面绝不会有任何回应，但他仍是耐心的在门口等待，大约三十秒后，他再次敲门，接着，推门而入。
    一片天蓝之色。
    每次走进这间房里，慕易就会被眼前的景色惊艷一次。
    并不是说他眼前的那个女孩有多么美丽，而是她的头发……就像是动画或电影里那些地位特殊的女主角，在外观上都会有让人眼睛一亮，或者一眼认出的特色。
    头发，这女孩的特色无疑就是那如同大海一般，随烈阳浪花闪烁着光的天蓝色长发。
    她是洛洛，姓洛名洛，洛水的洛，洛神的洛。
    「……我来了。」
    慕易轻声说道。
    但也正如少年所想的，没有人回应。
    因为眼前的女孩，洛洛她紧紧闭着眼睛，静静躺在房间中央那同样洁白的床上。
    她没有醒，也不会醒。
    慕易将视线从洛洛身上收回，环顾房内，默默叹了口气。
    四周是一样的洁白，就连一点灰尘也不被允许，彻底的白。而女孩瘦弱的身上插着几根软管，连到了床边一台巨大的银色仪器上，闪烁着几点青红色的光。
    而那也是这房间里除了洁白以外，唯一多馀的顏色了。
    「……虽然知道你喜欢白色，不过这样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冷啊。」慕易笑着对依然在沉睡的女孩说道，「下次我带点花来给你？野薑？还是百合……不对，这些花也是白的啊。」
    少年就这样看着女孩沉睡的脸，不停开啟话题。
    虽说女孩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大海一般的长发，但老实说，她的脸同样也是。
    那是一张实在不能说是太好看的脸，病态的苍白是唯一的肤色，长长的睫毛掩盖着双眼，挺俏的鼻和一点也不红润的唇，单论五官的确是清丽而且迷人的模样，但却总少了些什么。
    其实慕易清楚的，女孩最迷人的不是她的发，而是眼睛。
    那双彷若能说出千言万语，好似将一切情绪都锁进琉璃珠里，迷人又醉人的双眼。
    就如她的名字一般，有洛神的美丽，洛水的娇弱。
    她是洛洛，对少年来说，独一无二的洛洛。
    「你最近过得好吗？我过得还算不错，现在和老姊住在一间套房里，而且昨天我才刚接一个超蠢的案子，莫名其妙就赚了五十万……」
    「你想想，五十万耶，我看就连你们家门口那个保安一年都赚不到这个数字。拿这些钱带你去日本的迪士尼玩好不好？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想去看那个什么城堡？」
    「你有听说最近……」
    即便慕易再怎么希望看见女孩眼上的睫毛出现一点动静，这件如同奇蹟一般的事最后还是没有发生。
    床上的女孩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的，安然地闭着眼。
    房间里只剩下慕易毫无间断，彷彿害怕冷场的话语不停回盪着。
    三年了，一直都是如此。
    慕易不清楚这样的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的一辈子多长，那么他就愿意在女孩身边待上多长的时间。
    没能给你承诺，就用馀生去证明吧。
    －－
    就在慕易不断和洛洛说话的同一时间，一楼的洛白遇见了另一批客人。
    「洛嵐姪女……还有慕璃小姐，这可真是贵客临门啊。请恕我没来得及备茶招待。」
    「不用了，老头，慕易那小鬼在二楼对吧？」
    被称作洛嵐的女子回应了洛白，她戴着铁製面具，只露出一部份五官，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模样，只见一头大波浪似的金发闪耀如黄昏的稻田一般，「咱今天是来找他的。」
    洛白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黑伞交给了面具女，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类似于心疼一般的表情，抚摸着黑伞的他慢慢说道，「这孩子一定是寂寞太久了。」
    面具女，也就是洛嵐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女子，接过黑伞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确定那小鬼可以？」
    「……没问题的，他可是我弟弟。」女子有着一头直达腰际的黑色长发，眉若柳叶，杏眼桃腮，正是慕璃。
    也不知为何她们两人会出现在这栋白色别墅里头，但洛白只是专注看着已经在洛嵐手中的黑伞，鸟爪般的五指微微颤抖着。
    「『书院』已经太久没有发布这种任务下来过了，这次行动咱要找的一定得是精锐。」洛嵐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慵懒，柔柔的，缓缓的，但熟悉她的慕璃却清楚此时的洛嵐是十分认真的。
    「我知道你和慕易之前有些矛盾……但是别担心，只论能力的话，那小子绝对是所有年轻一辈里最强的。」慕璃眨了眨眼，看着洛嵐面具后的双眼说道。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咱就姑且信他一次吧。」洛嵐点了点头，金发随她摆头的幅度如随风摇曳的稻穀，「和咱一起上去看那小鬼？」
    「……不，我还是不跟你一起去好了。」慕璃摇摇头，脸上难得带着一种畏缩的情绪，「我……我不是很想看到在洛洛面前的慕易。」
    「明明一直说想看他小女友的人是你，怎么到这里就放弃了？」洛嵐有些不解。
    慕璃想了想，过几秒后才悠悠说道，「也许，是怕他把『那件事情』完成之后，就会离开我们吧。」
    慕璃与慕易并非是亲生姊弟。
    应该说，在三年前，慕易不过就是一个到处打零工的孤儿罢了。在因缘际会下慕璃遇到了他，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就走了些程序将慕易登记成自己的弟弟。
    有时在梦里还会想起当时的场景：一个瘦弱的男孩眼眶微红，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而在男孩身后，是一具老人已经半腐化的尸体。

 六、胡八筒

    慕璃与洛嵐的工作性质有些特殊，简单概括的话，她们和慕易一样，有些像是民间习俗中的法师，但严格来说，她更像是在一般公司系统里被分发任务的「职员」，或者替国家执行军事任务的士兵。
    她隶属的组织名字叫做「书院」，是一个明明属于政府，却偽装成民间宗教组织的单位，有点像是「赏金猎人」的运作概念。「书院」里主要分两类人，一是分发任务的「管理员」，二则是负责接收并执行任务的「调查员」。
    任务内容往往千奇百怪，不过大多数都是处理「常理所不能解释的事物」，比如幽灵、殭尸或者各种灵异现象等引发的事情或灾难。
    总结来说，「书院」其实就是国家政府所设立，让民间的奇人异士为他们打工的机构。而书院里头主要的管理员多数是政府官员，调查员就是由慕璃他们所组成的民间队伍。
    回归正题，慕璃就是在执行一次任务时遇见慕易的。
    那时她接收到一个「调查黑殭」的指令，与一个叫做闻怡的搭档到了市郊边缘的贫民区里，看见了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被一群年纪比他稍长的青少年围住，其中为首的那名少年举起球棒就要往男孩后脑砸下的同时，慕璃还没来得及衝过去阻止，就看见一双漆黑平静的眼眸。
    那是男孩的双眼，就如波澜不惊的湖泊，平静且淡然。
    透过这一双眼珠，慕璃就知道，这些少年或许能伤到男孩，但肯定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无他，那是反击的眼神。慕璃看过太多次了，许多野兽鬼怪在将要被自己或其他同僚消灭之时，都会有这双平淡的眼。
    那是冷静的证明。而不带情绪只凭理智的反击，往往是最惊人的。
    果不其然。
    只见男孩突然一个头槌往拿着球棒的少年下巴撞去，瘦弱的身躯彷若不知疼痛为何，任凭其他少年愤怒或惊讶的拳打脚踢，只是不管不顾揪住那名带头少年的衣领，一双手紧握成拳，一拳一拳扎实地往那少年的鼻樑砸去。
    一拳，又一拳。
    那少年一开始还在愤怒的吶喊，但没多久，就变成了带着鼻音的哭嚎。
    男孩的拳头还在继续，即便少年已经满脸是血。
    其他围观的少年这时才注意到他们的同伴似乎真的会被打死，便连忙七手八脚把男孩抓住，好让他不再继续对那个少年施暴下去。
    双拳难敌四手，男孩瘦弱的身躯在这一群比他年长的少年面前讨不了好，几秒后就被他们联手丢到一旁。
    然而，男孩的成果是显着的。
    那个被他揪住衣领狂揍的少年只是蜷缩着躺在地上，像是一条大型虾米，两手摀住头不敢动弹，手指的缝隙里可以看到点点血渍，伤势不重，就连鼻樑也没断，可他却再也不敢抬头看男孩一眼。
    他被男孩给打怕了。
    而一旁的男孩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扫了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慕璃与他的搭档一眼，便慢慢往贫民区深处走去。
    站在慕璃身边的闻怡直接追了过去。
    闻怡是一个很有趣很活泼的女孩，那时她大约十五岁，高一的年纪就有与慕璃相比毫不逊色的身手，他的父亲闻天赐是书院着名的调查员之一，显然闻怡是继承了父亲的天赋，除了一些实质上的经验，可以说这女孩完全是一个合格的调查员了。
    可惜，在慕璃眼中，闻怡毕竟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行事和思想往往都太过急躁，或者说笨了些。
    比如现在，她就直接向男孩跑了过去，还边挥手边喊着，「等等我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前面那个！」
    男孩有些疑惑的回过头。
    慕璃只好也跟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刚刚是看你被欺负了，本来想帮帮你……」
    「你没打算帮我，另一边那个小姊姊倒是有，可是被你用眼神阻止了不是吗？」
    男孩冷淡的回应令慕璃吓了一跳。
    「对啊对啊，我刚刚可是打算要帮你的！」闻怡用力点了点头，十五岁的她有一双水灵的眼，小巧精緻的脸蛋有些青涩，但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只见她自来熟的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拍到了男孩的头，「对了，你为什么会和那些人打起来啊？」
    男孩有些无奈瞥了明明比自己矮上不少的闻怡硬要放到自己头上的手一眼，将本来握在手中的圆麵包亮给一脸好奇的她看，「我偷了他们的东西。」
    「是这样啊，偷东西的确是不对的，不过那个麵包看起来不好吃，给你这个！嘿！」
    闻怡笑着将一个比她脸还大的菠萝麵包放到男孩掌心，「不用在意，我的背包里都是这个！绝对吃不完的！」
    「闻怡，你的意思是没带任何其他东西？换洗衣物？帐篷？还有任务要用的东西呢？」慕璃惊愕地问道。
    「……啊，我忘了。」闻怡一脸我现在才想到的表情，左手握拳敲在自己的右手掌心，「不过没关係，慕璃姐肯定有办法的对吧？」
    慕璃只好点了点头，垂着肩膀叹了口气。
    「……」
    男孩则是默默的看着闻怡明媚的笑脸，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住的地方算是有些空房。」
    「太好了！慕璃姐慕璃姐，你看我很厉害吧？用一个菠萝麵包就换到一天的住宿了！」
    慕璃制止了在一旁蹦蹦跳跳的闻怡，看向男孩问道，「虽然很谢谢你的好意，但不好意思，由于工作需要，我必须这样问你：你住的地方是民宅吗？」
    「不是，是一间废庙。」男孩摇头，并示意慕璃两人跟上自己，「卫生还可以，我一直有在打扫，后殿的地方有不少空房，基本上东西清一清就能住人了。」
    「那就打扰你了。」慕璃想去拍拍男孩的肩膀，却被他轻巧一扭后躲开。
    「不用打扰，你们是『书院』的人，对吧？」男孩抬头看向慕璃，一双澄净的黑眼里能清楚瞥见她与闻怡的倒影，「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墓园里那个听说已经成精的黑殭吗？」
    「你知道书院？」慕璃惊讶的问。
    「我的父亲曾经是书院的管理员。」男孩点头回道。
    「曾经？那么现在呢？」闻怡好奇的问。
    「去世了。」男孩平静的说。
    「……啊，那个……对不起。」闻怡有些愧疚的低下头。
    「没关係。」男孩摇头，表示他并不在意，「话说回来，你们之前就对付过黑殭？」
    人死为尸，尸不死则为殭。所谓的殭尸其实就是因为一些异变而復活的死尸，形成的原因有很多说法，像是吸了阳气或精气、被邪物附身等等；不过比较具体且可信的解释是葬尸的地方不合适，玄一点可能和风水有关，科学一点就是某些土壤本来就不适合埋葬尸体。
    这些会產生殭尸的土壤酸硷值往往非常不平衡，一般的蚊蚁细菌不愿意待在此处，于是埋葬于此的尸体就能长年不腐。这种尸体会被称作荫尸，介于普通尸体和乾尸之间，听说这样情况下的荫尸只要开始出现头发或指甲开始生长的痕跡，就代表要变成殭尸了。
    而殭尸又以危害人类的程度分为下列几种：会开始吸人精气，不能离开葬地太远的白殭；嗜食人脑，在半夜几乎能自由活动的黑殭；以及听说极兇极恶，力大无穷的血殭。
    一般而言，白殭只须用桃木剑刺穿心脏，或者将一些比较特殊的符咒塞进胸膛镇压便可。至于黑殭，往往就需要有专门的法师施咒降伏或彻底用火烧成灰烬才算解决，不过黑殭的移动速度比起人类快上许多，且他们的獠牙只要刺进人的动脉就能瞬间吸光血液，增强己身，是相当难缠的怪物。
    男孩很明显是了解这些，才这样问的。这意思其实就是他并不认为黑殭光凭慕璃他们两人就能应付。
    「哼哼，这你就相信我们吧！我和慕璃姐可是杀过很多隻黑殭的喔！」然而闻怡却是自信的扬起小脸，「不管是用火烧或者用酱料醃都难不倒我们！」
    「用酱料醃？」男孩满脸问号。
    「她想说的应该是用水淹。」慕璃适时的回答了男孩的疑问，「黑殭怕水也怕火，这是我们最近才知道的。」
    「了解。」男孩点了点头。
    「……对了，都还没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跟着男孩走了一段时间，慕璃正想再问男孩一些问题，却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他……绝对不是因为叫他小弟弟会显得自己很老，绝对不是。
    她才二十七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年纪。
    「……八筒。」男孩有些囁嚅的回应。
    「你的父亲喜欢打麻将？」慕璃有些想笑，她不禁庆幸一旁的闻怡没有在听，而是从背包里又摸出一个菠萝麵包吃了起来，不然她一定会很没礼貌的摀着嘴偷笑。
    「这不是我父亲给我的名字，他前年死后把我交给了一个老头，这是老头替我取的，因为那天他就差一个八筒能胡。」
    「……所以？」
    「我现在姓胡，叫胡八筒。」男孩翻了个白眼。

 七、不是同情，是你值得！

    胡八筒带着慕璃与闻怡到了那间废庙。
    就如他所说的，这间庙宇虽然废弃许久，不过许多地方如墙上的红砖或樑柱都蛮乾净的，看上去的确是有人在维护或清理。
    「老头现在应该在睡觉，你们就小声一点，先把行李搬到空房放着吧。」胡八筒走进庙宇正门，在那瞬间，一道快速的黄色影子就朝他的面门袭来，而就在慕璃准备出手救下八筒的同时，那道黄色影子直接停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嘎嘎！客人！嘎嘎！」
    那是一隻黄色的鸚鵡。
    「喔，不用在意，他是柳丁，我前阵子开始养的。」胡八筒笑着用两指梳理着柳丁的羽毛，但没多久这隻鸚鵡就被突然衝过来想抓住他的闻怡给吓得飞了起来。
    「嘎嘎！疯女人！嘎嘎！」
    「柳丁，她是闻怡，不是疯女人。」八筒弯起嘴角解释。
    「谁是疯女人了！可恶！我这边有很多吐司，才不会分给你这隻臭鸟！」闻怡对在空中盘旋的柳丁挥了挥小拳头，不过她虽然对柳丁是这么说，转过头却和八筒很严肃的说道，「八筒，我要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让我摸柳丁三十分鐘，我给你五个，不，四个……还是三个好了，三个菠萝麵包。」
    「好，成交。」
    还在空中率性飞翔的柳丁并不知道，他的自由已经被他的主人拿去作为交易筹码了，而且只值三个菠萝麵包。
    「八筒，你说你最近两年都和一个老人住在这里，那你们平常靠什么维生？」慕璃有些心疼的看着八筒，男孩的年龄是十四岁，但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瘦小，枯瘦的四肢和俐落的身手，让慕璃不禁猜想起他的生活。
    「我有在打零工，看到那栋楼了吗？」八筒指向庙门对面的一栋十层建筑，「那上头『最专业抓猴』几个大字是我漆的，字写得不错吧？」
    「慕璃姐，抓猴是什么意思啊？」闻怡问道。
    「……你年纪还小，现在不用懂这些没关係。」慕璃抽着嘴角回应。
    「小气！那我问八筒好了，八筒，抓猴是什么意思啊？」
    看着两眼放光充满求知慾就差没把「我很好奇」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闻怡，八筒想了想，「这里毕竟是比较晚开发的地方，又靠近山区，所以常常有猴子跑下来偷东西……我们有时会抓这些猴子剥皮来吃，这就是抓猴的意思。」
    「原来如此！那猴子好吃吗？」
    「……不好吃。」八筒很严肃的忍笑说道。
    闻怡觉得此刻慕璃和八筒看自己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劲，但粗线条的她只是笑笑，追着在前面飞的柳丁走进庙里。
    「打扰你们了。」
    慕璃向八筒微微倾身，那微微摇晃的丰满令男孩有些脸红，于是他只好偏过头，指了指闻怡离开的方向，说道，「……沿着闻怡小姐走的方向到底是浴室，厕所和洗衣机也在那边，另外，你们的房间在前面右转。」
    「嗯，话说回来，那个和你住在一起的老人呢？」慕璃看着八筒的反应掩嘴而笑，不过接下来她却垂下眼帘，有些凝重地向男孩问道。
    「……你知道了？」八筒也不解释，只是皱眉反问。
    「不只是我，闻怡肯定也知道了，那孩子虽然有些大喇喇的，但其实很精明。」慕璃将目光放到八筒身后，庙宇内微弱的烛火映出一道佝僂的背影。
    那是一个老人。
    「……筒仔？你朋友？」
    老人慢慢走了过来，他拄着一隻弯曲的木杖，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笑，但他的嘴角却溢出一丝污浊的黑色黏液，慕璃仔细一看，注意到老人裸露的四肢上有不少绷带包扎的痕跡。
    「老头，你怎么醒了？」八筒见到老人后微笑，连忙靠过去扶住他的肩膀，「你身体不好，要多休息。」
    「呵呵，听你的。」老人颤巍巍地举起手，拍了拍八筒的头，「我是听到你养的那隻鸟一直在叫，等等就回去睡了。」
    「好。」
    「对了，筒仔你才十四吧？」老人又问，他用瞇成一条直线的眼睛看了一旁的慕璃几秒。
    「怎么了？」八筒点头。
    「那个女的不合适。胸大屁股圆是好生养没错，可是年纪和你差太多了。」老人在八筒耳边「小声」说道，却不清楚他的小声其实比一般人对话的声音都还要大了些。
    老人家的耳朵比较不好，但这并不代表慕璃也是老人家啊。
    就在八筒脸红拼命摇头，慕璃气到额角都隐约冒出青筋的同时，柳丁从浴室那个方向飞了回来，身后跟着不停想跳起来抓他的闻怡。
    老人回过头看了闻怡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就好一点，虽然没有胸部，可是屁股很漂亮，生孩子不是问题。」
    「什，什么没有胸部！老头你眼瞎了？我只是还在发育！」闻怡小脸红了一半，连忙辩解。
    说完，老人丢下了被慕璃与闻怡两人用视线凌迟的八筒小弟，笑着慢慢走回他的房间。
    「……这不关我的事。」八筒脸色有些发白，不过没多久他便轻咳一声，有些落寞的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老头现在的情况。」
    「嗯，我没想到他就是我们这次要找的那隻黑殭。」慕璃瞇起眼，看着老人离开的方向，「黑殭要喝人血才能活，他平常都喝谁的血？」
    八筒殭自己右手的袖子捲起，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如蜈蚣般缠绕的暗红色疤痕，「他吃的东西我都会加自己的血进去……只是，最近光靠我的血好像不够了。有时候他半夜会自己出去『觅食』，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
    是的，那位与八筒生活在一起的老人，就是不折不扣的「黑殭」。只是那老人明显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了，仍旧维持自己生前的样子和八筒一块住在庙里。
    被绷带掩饰的肌肤其实满是一块块紫黑色的尸斑，慕璃不用看就能推论那老人的腐肉上肯定有几隻白蛆在爬。他全身发出蛋白质发酵般的酸臭，嘴角的黏液代表他的脑部和内脏早已腐坏，根本不可能是活着的人。
    且从老人颈后那些丛生的黑毛判断，就知道这是少数跳过荫尸与白殭阶段，直接变成黑殭的特殊案例，更特别的是，这个黑殭还没有自己已经死去的自觉，更藉着八筒自己提供的精血顺利活到现在。
    也幸亏八筒有这方面的知识，暂时还能照顾老人，不然这傢伙早就凭着本能开始在贫民区里大开杀戒了。
    「……你这样消极处理，是觉得能拖多久？」轻轻抚上八筒手臂那些才刚癒合的伤口，慕璃忍不住有些心疼，也有些愤怒；心疼八筒不惜自残也要把亲人留在身边，愤怒他不懂黑殭的危险性，「要不是我们过来，你们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八筒，你不怕痛吗？」闻怡倒是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盯着八筒。
    八筒想了想。
    他是怕痛的，割自己的手放血，他当然不愿，只是那时的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想要老头用黑殭的身分活着，那就得割。至少他还有选择的机会，八筒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
    所以他摇头说道，「不怕。」
    「你骗人，没有人不怕痛的。」闻怡微笑，那是一个柔美的弧度，大大的眼瞇成月牙，脸颊旁有个可爱的小小酒窝，「可是比起痛，你更怕老头不能陪着你生活，对吧？」
    八筒算是知道为什么慕璃会说闻怡其实很精明了。有些人天真可爱，那是天性，并不代表他们不擅长思考，或者剖析别人。
    闻怡就是这类人，她看似什么都不想，其实只是因为她认为那些东西她不用去想。
    男孩的脸色有些诡异，像是想笑，眉头却皱得更深，不过他仍是向闻怡点头回应，「你说的没错，只是不是我怕，是我捨不得而已。」
    「那就是怕，笨蛋。」闻怡伸出食指戳了戳八筒的鼻尖，却被已经停在八筒肩上的柳丁狠狠啄了一口。
    「可恶！你这臭鸟！」
    「闻怡小姐等等！你别抓住柳丁的脚，他会……」
    一坨新鲜的鸟屎落在闻怡洁白的小掌心里。
    八筒的额头渗了点汗出来。
    「既然已经知道黑殭在哪了，那么我们就马上处理吧。」慕璃笑着看年龄相近的两人一鸟（？）玩闹，自背包里取出几张已经用鸡血写上咒文的黄纸，「八筒，等那个老人睡着后把这些符纸分别贴在他四肢上，之后点火烧掉就可以了。」
    「能不用烧的吗？」正与咬牙切齿的闻怡开始用柳丁拔河的八筒回过头问。
    「不能。」慕璃摇头，「那老人身上的阴气太重，他作为黑殭已经活太久了，用火烧是最好的净化方式。」
    就在八筒准备点头的瞬间，一个就像是有人用指节敲门的声音在男孩背后响起。
    一听见那个声音，闻怡放开了柳丁的脚，与脸色变得极度凝重的慕璃一同往声源看去。
    喀喀，喀喀喀……
    就在八筒身后，一个人形物体将四肢贴在庙墙上，就像是壁虎爬行的姿势，一步步朝三人爬了过来。
    那是就连眼球都已变成纯黑色的老人。他的下頷不停开闔，那些声音正是他的上齿与下齿互相撞击所发出的，只见他在接近三人后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几滴黏浊的黑色液体滴了下来，在与地面接触后冒出青烟。
    「脏腑化毒！这黑殭已经完全成熟了！」慕璃高声喊道，与此同时，老人，不，黑殭一口气朝一旁的闻怡扑了过去。
    「可恶！这老头好噁心！」闻怡连忙翻起自己的背包看有没有什么好道具，却发现不管怎么摸都只有麵包，「怎么办！慕璃姐，你觉得那老头会比较想吃红豆还是奶酥麵包？」
    「……随便丢一些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然后直接烧掉不就好了？」慕璃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明应该要是很严肃的场面，但……算了，这或许也是好事，说不定能让八筒感到轻松一点。
    「喔喔！」闻怡点了点头，将一个还在包装里的长条牛奶土司塞进已经扑过来的黑殭嘴里，接着一跃与那殭尸拉开距离，笑着朝一旁的八筒和柳丁挥挥拳头，「让你看看我的大招！」
    庙宇之中，突然有了雷声。
    一开始只是细微的雷鸣，可不过转眼，就见闻怡露出一个有些放肆的笑，一道道白金色的蛇状物开始在她的左手臂上缠绕。
    八筒知道，那是闪电。
    他曾经从已经过世的父亲那里得知，有些「书院」的调查员能借用某些超自然、或者说神明的力量，而这些调查员往往都是菁英，几乎是万中无一。
    他还记得那时父亲曾笑着和他说道，「他们已经不是人，算是超能力者了。」
    八筒知道世界很大，他不懂的事有太多太多，但他却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年纪与他相仿，天真活泼的女孩会是真正的「超能力者」。
    电闪雷鸣。
    璀璨的光一束束包覆住闻怡的左臂，远看就像是一条直线，没有任何拖延，闻怡就这么将握紧的左拳用力往黑殭的脸上砸去。
    「吃我一发奏斯的闪电之枪！！」
    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与耀眼的雷光一同侵占了所有人的视野，就连掷出闪电长枪的闻怡也不自觉揉揉眼睛。
    「这样就结束了……咦？」
    然而，几乎是同一瞬间或者更早－－一旁的八筒有了动作。
    男孩的确是被那几乎等同天威的闪电所惊艷，但他却是不管不顾往那闪电长枪的落点奔去，在那夺目电光的掩盖之下，没有人注意到闪电之枪的射程里出现了一名男孩。
    闪电来得快，去得也快。
    烟雾散去，在慕璃与闻怡眼前，不是一具焦黑的尸骨，而是一个巨大的塑胶垃圾桶盖。
    「……抱歉，我果然不想老头就这样被你们杀了。」
    垃圾桶盖的后方，露出一张有些稚嫩削瘦，苦笑着的男孩脸孔。
    八筒在闻怡开始蓄力的同时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于是男孩果断拿起就在附近的垃圾桶盖，整个人衝到黑殭面前，替他所敬爱的老人挡下了这一击。
    不过很可惜，即使男孩以近乎不可能的姿态挡下了闻怡的长枪，散溢的电流仍是阴邪之物的最大剋星，原本在地上与牛奶土司陷入苦战的黑殭已然焦化成一半腐肉的普通尸骸。
    若是撇开不看那焦黑的部分，的确就是一具普通老人的尸体而已。
    八筒垂下肩膀，将表面焦黑且几乎要被烧熔的垃圾桶盖丢到一旁，在老人的尸体旁跪下了一脚的膝盖。
    「……老头，抱歉哈，没能留你一具全尸。」
    慕璃一边惊讶于男孩刚刚的反应与行动速度，一边与闻怡看着男孩背对她们，微微颤抖的瘦弱肩膀。
    闻怡正想走上前去安慰八筒，却被慕璃拉住了衣角。
    「……慕璃姐？」
    「不要过去，骄傲的男孩子都不喜欢被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慕璃微笑着，她不懂八筒与老人间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但这不妨碍她理解此刻男孩的想法，「不需要安慰和陪伴，因为那些没用……对他们来说，伤心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
    ……
    在空庙里住了几天，处理完老人的后事之后，闻怡与慕璃就要和八筒告别。
    但在临走之前，慕璃慎重的邀请八筒和自己一起离开。
    「八筒，你要不要和我们走？以你的天分和身手……这里终究不会是适合你的地方。」
    「对啊对啊，八筒，你就跟着闻怡姊姊我混！吃香喝辣都少不了你的！」
    看着这世上剩下唯二会关心自己的人，男孩回以一个微笑。
    「不是同情我吧？」
    「不是同情，是你值得！」慕璃握住了八筒的肩膀，向他温柔一笑。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那张美丽过分却十分真诚的脸，男孩微羞将视线转到一旁开始与柳丁有些亲近的闻怡身上，笑着点头。
    「三个月，陪老头三个月后，我就去找你们。」
    ……
    三个月后，贫民区里少了一个到处打零工维生，叫做胡八筒的男孩。
    而慕璃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做慕易的清秀少年。

 八、金发平胸的合法......什么东西！？

    距离那段现已变得有些模糊的记忆，过了三年时间。
    整整三年能改变很多东西。比如使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跨入三十大关，一隻鸚鵡换了主人，或者让一个本来连看见漂亮女人都会脸红的纯情男孩变成贪财无良又下贱的少年。
    慕璃怎样也没办法搞懂，当初那个羞涩冷静的胡八筒……怎么就变成现在慕易这个样子了呢？
    当然慕易自己也有类似的想法，当年那个总是掛着温柔笑容的美丽姊姊……怎么就，算了，还是不说了，毕竟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男孩，不，此刻已是少年的慕易静静看着眼前沉睡的洛洛，伸手轻轻抚上女孩额头，并拨开她快要掩去柳眉的前发。
    洛洛天蓝色的长发被少年拨成中分，露出那光洁额头的中央，是一个大约食指指甲大小的黑孔。
    慕易叹了口气，他早已不是当年还有些懵懂的胡八筒，对于书院与所谓「超能力者」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一般而言，像是闻怡那种能够使用非人力量的调查员，都会被称作「天选者」，意即他们是被上天所选上的人。而这些天选者们有个特徵，就是额头中央会有一颗约米粒至拇指指甲大小的水晶，那听说是他们超能力的来源。
    也就是说，洛洛曾经也是「天选者」，但她却失去了属于她的水晶。
    慕易不清楚洛洛的水晶拥有怎样的能力，可他知道洛洛是因为失去水晶才因此陷入沉睡。
    少年瞇起眼，脑海里浮现出几张熟悉的脸，他将洛洛的发恢復原状，有些警戒的站起身。
    他回过头，与此同时，洛洛的房门开了。
    「咱说，你这小鬼还要赖在这里多久？」
    开门的那人有一头金色大波浪的长发，与慕易相比矮了大约二十公分的个子，脸上一个遮住部分五官，只露出嘴唇与眼的铁面具。
    洛嵐。
    慕易认识这个人。老朋友了。
    「你说谁是小鬼？我都没说你那双皮靴里塞六公分的鞋垫了。」少年摸摸鼻子摊了摊手，「你过来干嘛？洛洛又不想见到你。」
    「咱可没垫……哼，不和你计较。」洛嵐的声音听来柔和慵懒，不过很明显她和慕易很不对盘，「还有你怎么会觉得洛洛不想见我？她以前都和咱玩在一起的，哪像你……」
    面具底下的双眼看上有些轻视，慕易顿时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污辱，就凭洛嵐这种身高，这不就是标准的狗眼看人低嘛！
    所以他二话不说，抓住洛嵐的面具就开始用力扯。
    「喂！你这小鬼！」洛嵐顿时就慌了，「你干啥呢！这可是咱的面具……！」
    「哪有人莫名其妙在家里戴面具的？你不过就是矮了点，又不是丑，戴面具干什么？见不得人吗？」慕易狂笑着，顶着一张清秀的脸做出恶霸行为，「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咕！」
    洛嵐的面具没摘下来，慕易的重要部位却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你，你竟然用那六公分的鞋垫……」
    少年脸色铁青，摀着胯下跪倒在地。
    「啊！对，对不起，咱只是，只是……」洛嵐顿时急了，她连忙靠过去想确认慕易的子孙是不是真的都被她意外踢死了﹐却见少年嘴角一勾，不过转眼，洛嵐就感到脸上一凉。
    「哈哈，就凭你那种身高怎么可能踢得到我的胯下啊哈哈哈哈！！」慕易骄傲的将手中的铁面具高高举起，「来啊我看你怎么抢你这腿短……呜。」
    这次，是真的中奖了。
    聪明的洛嵐使出了「月下偷桃」，效果十分显着。
    －－
    两败俱伤。
    慕易的桃子痛了大约半个小时，而明明生着闷气脸却红通通的洛嵐也没能拿回她的面具。
    「哼，白痴小鬼。」
    「闭嘴，腿短色魔。你没听过打人不打脸，踢人不踢蛋吗？」
    「咱也没踢你啊，咱用的是拳头。」
    「……」
    慕易翻了个白眼，看向已经拿掉面具的洛嵐。
    老实说，洛嵐会选择用面具遮住自己的脸并不是没有原因。
    并不是说她脸上有什么伤痕或者她长得不大好看，而是……她长得太像小孩子了。
    听过童顏巨……喵吗？洛嵐完美符合前两个字。
    而更贴切的形容就是合法萝……不，没什么。
    洛嵐的年纪二十有四，但她身高却不满一百四十五（她坚称自己已经一百五十），嫩白丝滑的脸小巧可爱，睡眼惺忪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昨天熬夜的国小女生。
    大大的眼泛着水光，她噘起嘴有些不满的说道，「你以为咱喜欢戴着面具啊？要不是每次都被误会成小孩子，咱也不想遮住自己的脸啊。」
    慕易很没节操的在心里想若是洛嵐愿意背着红色后背包出门肯定会很有杀伤力。
    不过实际上他仍是很绅士的安慰道，「没事，简枫那娘炮出门时也常常被当作是妹子，害他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去搭交通运输工具。」
    抱歉了简枫，死道友不死贫道，爆卦得爆死党才好。不过慕易每次想到那些痴汉伸出咸猪手后却发现自己摸到大象先生的表情就有些想笑。
    「噗。」洛嵐很明显也想到了类似的画面，不过她没笑多久就将视线转到沉睡的洛洛脸上。
    「……喂，人偶。」
    「我有名有姓，叫做慕易，不是人偶。」慕易笑咪咪地回道。
    「你发誓以后不再笑咱矮咱就不叫你人偶。」
    「那算了，我挺喜欢人偶这个称呼的。」慕易表示他其实不在乎别人怎么称呼自己，他是一个豁达率性又帅气的男人。
    「……」洛嵐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无法让话题继续，于是便伸出小手狠狠拉扯少年的耳垂，「咱要说正事了，你给我坐好认真听。」
    「痛痛痛痛痛你哪里不捏捏我耳朵干嘛？没看过那些青春漫画能捏男主角耳朵的都只有超正胸部超大的女孩子吗？」慕易迫不得已只好在洛嵐面前正坐，扁着嘴挑眉说道，「你没胸没屁股的，我都怕带你出门会被误会成诱拐国小女生……等等，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不是淑女。」
    洛嵐忿忿放下已经准备朝少年脸上砸的拳头，看着露出求饶眼神的少年，咳了几声后说道，「书院这次派下了一个很特别的任务。」
    「书院哪次的任务不特别，一本正经的样子害我以为你准备说你要开始打生长激素了。」
    慕易的头上肿了一个包。
    「这次是难得的集体任务，书院将这次任务的内容交给了咱和慕璃、简枫和他的妹妹简若樱以及最后的闻怡父女，都是你认识的人，没错吧？」洛嵐继续用她那特有的慵懒语调说着，「管理员那里要求我们各自组织队伍，去调查最近在市中心附近出现的一种异状。听过『神隐』这个现象吗？」
    「听过《神隐少女》，一部经典的动画电影嘛，男主角跑去下围棋了。」
    慕易头上的包变成了两个。
    「咳，既然你听过就好。反正就是最近有人因为一些不明原因失踪了，书院要我们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洛嵐将她垂至脸庞的金色发丝轻轻拨到耳后，无来由地多了些难言的抚媚，「不过咱知道你的重点不是这个……」
    「既然闻怡会去，那就代表『他』也会去吧？」慕易难得微微皱眉，但没几秒便看向洛嵐，一双黑瞳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彷若眼睛的主人没有任何生机。
    洛嵐在看见少年的眼睛后点了点头，樱色的唇瓣不禁有些颤抖，沉默了一会后才说慢慢说道，「咱想唤醒洛洛，你也是……这次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你怕了？」少年看着有些畏缩的金发女子，突然朗声笑道，「你还在犹豫？那就求我啊！求我和你一起参加这个什么『神隐』任务吧！这不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吗？」
    慕易不知发了什么疯，仰着头将两手张开，整个人就像是一个笔直的十字。
    「咱并没有害怕，咱只是担心……」洛嵐的双眼一闭一睁，就像是不敢直视此刻的慕易，放在胸前的两手拇指打起了架，低着头小声说道，「咱担心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别开玩笑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会出现在这里的？」慕易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在纯白的房间里大声笑着，「就像你说的，我是人偶，是过客，不会在你或任何人的生命里留下任何脚印－－你担心一个人偶做什么？」
    「……脚印这种东西，只要踩过就一定会出现的。」思考了一阵子，洛嵐抬头看向少年。她微微踮起脚尖，两隻手抚上慕易的脸颊，认真的双眸里能清楚看见少年弯着嘴角的倒影，「还有，人偶并不代表不能代替已经离开的人。」
    慕易停止了笑，他就像是在重新打量洛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似的，没有光的黑色眼珠在她的脸上扫了又扫，最后，仍旧是嘴角一勾。
    「……充气娃娃？」
    洛嵐知道，这傢伙又不正经了。
    ……
    在走进洛洛的房间之前，慕易有过一段鼻青脸肿的时间。
    而在走出洛洛房间之前，慕易又重温了一次更严重的「鼻青脸肿」是怎样的概念。
    「……我刚刚说的明明是你求我，不是要你揍我。」
    「像你这种人就是欠揍！」洛嵐气呼呼的。

 九、不准你穿西装！

    「洛白，你老师我要走了～」
    「慢走不送，慕易小友。」
    准备要跟着洛嵐离开的慕易向停留在楼梯间的洛白挥手，而身穿黑衣的老者只是微笑，那不挺拔却站得笔直的身躯微微朝少年一倾。
    「我将『伞』交给洛嵐姪女了，如有需要，就直接和她拿吧。」在慕易与洛嵐即将走到宅邸门口之时，洛白突然出声说道。
    「……嘿，你这老不死的这么相信我啊？」慕易回头，两眼微瞇，笑着回应，「是不是你也等不及了？毕竟洛洛也算是你女儿嘛。」
    洛白只是再度倾身。
    「……切，装模作样的，老年痴呆吗？」慕易对他撇了撇嘴，却被一旁的洛嵐狠狠捏了一把腰间软肉。
    「对长辈放尊重一点。」
    「啊嘶嘶嘶，怎么连你都站在洛白那边啊？我们不是队友吗？是搭档耶！」
    看着痛到呲牙咧嘴的少年，洛嵐不禁有些想笑。
    ……明明都算得上是一家人了，这一老一少还真是彆扭啊。
    －－
    由于洛嵐觉得讨论正事必须得有甜食补充消耗的葡萄糖，便拉着一脸不愿的慕易来到了市中心的一间咖啡厅里。
    「……咱要一杯这个超豪华樱桃圣代，还要一个巧克力乳酪蛋糕。」小腿开心的晃来晃去，洛嵐拿着一张大约比她的脸要大上三倍的菜单点餐。
    「好的，那么这位先生呢？」服务生笑着转过头看向坐在洛嵐对面的慕易。
    「有咖哩饭吗？」慕易笑着问。
    服务生小姐的笑脸僵了僵，「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是咖啡厅。」
    「我知道，我也只是问问而已。一杯焦糖拿铁，给我两条果糖。」
    「好的，我们马上送来。」
    ……
    「你干嘛为难人家？」洛嵐的心情难得很好，她用小汤匙挖着圣代杯里的樱桃，笑咪咪的放进嘴里，「哪有人在这里点咖哩饭的啦。」
    「我真的很想吃咖哩饭，绝对不是因为那个服务生长得很正。」慕易将两条果糖都倒进已经偏甜的拿铁里，「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盘咖哩饭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盘。」
    「你是有多喜欢吃咖哩？」洛嵐笑着说道，「明明和咱一样都只是甜食控而已。」
    「谁跟你甜食控，甜食是小朋友在吃的东西。」慕易没和洛嵐解释他其实只喜欢吃有加苹果糊的咖哩，撇了撇嘴，「当然你是没关係啦。」
    「……」洛嵐用虎牙将嘴里的樱桃咬破，酸甜的汁液在她嘴里瀰漫，「看在咱心情好的份上，不和你这傢伙计较。」
    「可是我计较啊。等等那些服务生一定会叫我买单，每个经过我们的女人都用一种『啊你看那边哥哥带着妹妹来吃甜点呢好帅气的哥哥好想晚上爬到他床上喔～』的眼神看我们，可恶，要不是你她们早就扑上来和我要电话号码了。」
    「……你到底是有多自恋？」
    慕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用手机萤幕的反光照着自己的脸。
    嗯，很帅，脸蛋白皙五官端正，再黑一点或多些皱纹就跟金●武没两样了。
    「不是自恋，是有自知之明。像你这种还没开始发育的小女生是不会懂我的魅力的。」
    要不是在咖啡厅里，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洛嵐肯定会把少年手边那边冒着热气的拿铁泼到他脸上。
    等舌尖上冰冷的甜奶油融化过后，洛嵐才挑了挑柳丝状的眉毛，「对了，等等慕璃会过来和我们会合。」
    「等等，所以说……」慕易的脸色突然变了，并不是因为害怕挨揍（其实他已经习惯了），而是他的姊姊在这种咖啡厅里有个令人畏惧的本事。
    「嗯。」洛嵐翘起被樱桃色素染成艷红的小嘴角，「跟服务生说还要加点两杯豪华樱桃圣代、一个波士顿派、两个葡式蛋塔跟一份提拉米苏……」
    「……全部都我买单？」慕易的脸皱成一团，就像是垃圾桶里的面纸。
    「难道要咱买单？刚刚是谁说咱像小女生的？」洛嵐奸诈的微笑。
    「不不，我刚刚明明是说坐在我对面的女性是整间咖啡厅里最美丽最成熟最妖艳的一个。」
    洛嵐小脸红了大半。为自己搭档的不要脸而气红的。
    「嵐嵐？」
    就在慕易的小腿脛骨受到七七四十九连击所以跛着脚去结帐的同时，一个高挑的女子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走进。
    杏眼桃腮，长发及腰，她逡巡着咖啡厅里所有的人，每个与她眼神有短暂接触的男性都彷若自惭形秽似的低下了头。不过很快的，她就在角落的四人桌边看见那头金色大波浪的发型，便高兴地朝那里挥了挥手。
    正是慕璃。
    「……嘿嘿，嵐嵐也喜欢吃这一家的圣代啊？慕易那孩子也是，不过他比较喜欢抹茶口味的。」慕璃看着摆满整桌的甜点，笑咪咪的伸出两指将眼前粉红色的马卡龙捏起，放进口中后微微鼓起脸颊，「我真是太幸福了～」
    「你幸福了，我辛苦了。」苦着一张脸的慕易将乾瘪的钱包放进口袋，走到慕璃旁边坐下，将甜到发腻的焦糖拿铁一口喝乾，「吃完这一桌还不肥死你。」
    「哼哼，你姊姊我可是吃什么都不会胖的体质。」慕璃又抓起一片乳酪蛋糕，接着看向慕易那边的桌面，「倒是你点了什么？」
    「……我多点了一杯圣代。」慕易摸摸自己早上才刚刮完鬍渣的下巴，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对了，慕璃姐，我们来打赌吧？」
    「打赌？赌什么？」慕璃和洛嵐同时问道。
    「简单，就赌桌上这些甜点。」慕易微笑，只不过那个笑容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我们来猜拳，赢的人就先选一道来吃。」
    「好啊。」
    「咱没有意见。」
    见两人点头，慕易的笑意更深了。他可是完全清楚慕璃的出拳顺序，无他，就只是因为这对姊弟平常由谁做家事时都是用猜拳决定的。
    为了甜点，不是，为了好好挫一下这位姊姊的锐气，慕易可以说是准备完全！
    「剪刀，石头……」
    看见了！慕易可以看见未来一秒后，慕璃肯定会出剪刀！因为这傢伙一直以来都是用剪刀起手的！
    所以，就出石头！
    果不其然。
    慕易的拳头胜过了慕璃的剪刀。
    「哈哈，我要先吃那边的抹……咕呜！」
    少年的拳头，被剪刀贯穿了。
    只见慕璃笑咪咪的将伸出的两指挤进少年握成拳头的指缝里，硬生生将慕易的「拳头」给掰成了「布」。
    「太好了，我赢啦～嵐嵐你有看到吗？」慕璃高兴的欢呼。
    「咱，咱有看到。」洛嵐瑟瑟发抖，心想自己一定要等慕璃出完再出拳，而且还要故意输给她才行。
    很快的，一桌甜食就被满足的慕璃扫荡乾净。
    慕易在一旁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不断搓揉自己被「剪刀」捅爆的那颗拳头，咬着牙说道，「肥死你，绝对肥死你，要我帮你计算你这一顿吃了多少大卡吗？」
    「不用了我的弟弟，你这么有心我很感谢。」慕璃优雅的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唇边的奶油。
    「刚刚那杯圣代少说一千卡，还有刚刚的提拉米苏大约两百五十卡，马卡龙七颗我就算一千四百好了……」
    「这位小兄弟，你知道在女孩子面前算她们吃了多少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吗？这时候应该赶快问『还有什么想吃的』才对。」
    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走到慕易他们桌边，笑着打断了慕易充满怨念的低语。
    慕易闻言回过头，撇了撇嘴角，「谁跟你兄弟，我们家基因没那么糟糕。」
    这就是为什么慕易不喜欢和慕璃一起在外面餐厅吃饭的第二个原因，他姊姊实在是太容易招人搭訕了。
    顺带一提，第一个原因是他的甜食都会被慕璃抢走。呜呜。
    青年在一旁观察慕璃这桌其实有一段时间了，他自认年轻有为且家财万贯，简单来说，他是一个有能力的富二代，无数男人梦寐以求的职业。
    「这位……朋友，说话没必要这么衝吧？」青年莫名的被慕易骂了一句，平和的脸色难免有些难看，不过他仍是很有绅士风度的向慕易旁边的慕璃发出邀请，「这位美丽的小姐，不如就让我替你们今天的开销买单吧？刚好这间咖啡厅是我旗下的產业之一，若是喜欢，你们往后在这里的消费可以全免。」
    「服务生，服务生！我这里要加点十杯抹茶圣代，还有二十份咖哩饭！」慕易连忙举手大喊。开玩笑，既然眼前有这么一个凯子衝过来给自己宰，他还不把这间咖啡厅吃垮。不吃垮他就不叫慕易，改回叫胡八筒算了！
    「慕易，之前那个服务生就和咱们说过这里没咖哩饭了。」洛嵐掩嘴轻笑，饶有兴趣的看着慕璃会有什么反应。
    那青年的脸虽因慕易的大喊而有些抽搐，不过他也清楚这个少年是慕璃的弟弟，倒也不打算计较，只是一双眼神直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慕璃，弯起嘴角露出一个颇具魅力的笑。
    青年的脸型方正，五官深邃，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翩翩男子。当然，和自己比可就差远了。这是慕易对男子的第一印象。
    不错，和以往过来搭訕的人相比，这个青年可以打九十九分。年轻帅气多金，就连慕易也没什么好挑剔的，错不了，这就是他姊夫的完美人选！更别提还有够大方，可以让他们以后把这间咖啡厅当吃到饱在吃。
    可是，令慕易感到失望的是，慕璃竟然摇头拒绝了！
    「……很抱歉，不过很谢谢你的好意。」
    「慕璃姐你白痴吗？这么好的对象你不点头？你都已经三呜呜呜呜呜！」慕易当场就想抓住慕璃的头拼命向下点，却被一脸微笑的慕璃反抓在怀里，纤手紧紧将少年的破嘴封住。
    「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青年笑了笑，但明朗的脸色却渐渐冷了下来，「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不用了。」慕璃仍旧是摇头。
    「臭婊子，明哥都这样邀请你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时，一个和青年同桌，同样穿着西装的胖子走了过来，狠狠踹了慕璃他们的桌子，「我告诉你，能被明哥看上是你的福气，要知道明哥可是……」
    胖子说了一连串称颂青年的话，但不只慕璃，就连慕易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他可以接受未来姊夫长得和他差不多帅，也可以接受那个人不那么有钱有势，但唯一不能接受的，是智商太低。
    那个西装胖子是托吗？这个青年把自己当成畅销商品了？有没有那么自恋？
    还有，这泡妞手段也太烂了吧？就不能多用点脑子去想？比如一百朵玫瑰或每天去接慕璃姐上下班之类的不是好很多吗？
    慕易摇摇头，这个青年不及格了。连小弟都那么蠢，想必他本人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更重要的是，他明明长得没自己帅，竟然还敢比自己自恋？
    「喂，死胖子，你说话时喷的猪油太臭了。」既然确定这人不能成为自己的姊夫，慕易说话也就不客气了，「你是谁养的猪？吃的厨馀也太不卫生了吧？」
    「……」
    青年感到十分愤怒。这个少年明明一开始是在骂自己的下属，第二句却连自己都骂上了。
    不过还好，就如胖子所说的，这少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会把这胖子带在身边，自然是作为贴身保鑣来使唤的，这胖子虽然脑袋不太好用，不过身手倒的确是连许多特种兵都比不上的。
    「好啊，你敢骂我是猪？」胖子愤怒了，自己只是身上的肌肉多了点，看上去壮了点，怎么就被骂作是猪了？不行，一定要给这个嘴贱的少年一点顏色瞧瞧，让他知道为什么天这么蓝太阳那么红。
    胖子一个巴掌就慕易的左脸轰了过去。
    慕易很生气。他可是靠脸吃饭的男人，这个胖子竟然想毁了自己成为世界着名男模特的未来，叔叔可以忍他不能忍！
    就在洛嵐与慕璃带着笑意的目光下，慕易抓住了胖子伸过来的那隻手。接着，用力一握。
    胖子瞇了瞇眼，这少年的反应快得有点出乎意料，不过他仍是咧嘴，露出一口被烟燻黄的板牙，反手就想往慕易右脸再搧一个巴掌。
    慕易慌了，左脸不行打右脸，这个胖子到底对自己有多大仇恨，动不动就想毁他的生财工具？太可恶了！
    于是少年也不留手，握住胖子右手臂的那隻手开始使劲。
    胖子的巴掌没搧出去，因为太痛了。
    慕易的手就跟铁箍似的，几乎要将胖子的手臂给整隻捏断。
    胖子冷汗直冒，他知道遇到对手了，这个少年远不像他的外表那般简单，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他试着开口，「兄弟，看你身手不错，混道上的？」
    慕易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你打不过我就想用言语伤害我？太毒了吧！
    「你眼瞎了？我长得白白净净清秀帅气，你看我脸上有刀疤或青春痘吗？没有都没有，因为都被我用头发遮住，不是，我是说，本人可是年轻无敌青春年少的高中生，研究学问的！怎么能和你们这些流氓相提并论！顺带一提，本人专精的科别是健康教育，厉害吧？」
    都说自己的对手决定自己是怎样的人，慕易一点也不希望被胖子称兄道弟，那不就代表他和胖子没什么两样了吗？开玩笑，他这么帅的一个人！
    「……啥？」被迫听慕易一连串轰炸的胖子傻了，而他被少年抓住的手也更痛了。
    「等等，兄弟你……！」
    「谁跟你兄弟！我告诉你，你这傢伙……嗯……」慕易一时间想不到该说什么，于是便看了看胖子身上的西装，继续骂道，「……你怎么可以穿西装？我有一个朋友叫做简枫，他也很喜欢穿西装，而且他穿西装的样子……就像个妹子，你怎么穿着西装却长得像叉烧呢？以后不准在我面前穿西装。」
    胖子连忙点头，心想只要你愿意放开手就是不让我穿衣服我也照做………不过那个叫简枫的是谁？怎么会有男人穿西装却像女孩子？
    「你这么快就答应我，是不是在敷衍我？我最不喜欢被人敷衍了。」
    「……」
    胖子心如死灰，他算是知道了，这个少年根本就是个疯子。

 十、因为我也是这样

    后来在洛嵐与慕璃的阻止下，慕易终于放开了胖子的手。
    青年一脸不悦的带着不断低头哈腰和慕易道歉的胖子离开了，而慕易多点的十杯抹茶圣代也没出现在桌上。
    「……慕璃姐，其实我有点后悔赶他们走了，不如你追过去求那个男的给你一个情妇的位置吧？」看着空荡荡只剩下一杯黑咖啡的桌面，慕易突然怀念起抹茶圣代的味道了。
    洛嵐笑着端起黑咖啡啜饮一口，而她对面的慕璃则是捏住了少年的耳垂。
    「……等，等一下慕璃姐，人类的耳垂是没办法扯向那个角度的喔喔喔喔喔喔！！！」
    ……
    慕易并不知道，他与这些朋友的一举一动都被纳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天仔，你说想杀你的就是那个犯贱的小鬼？」
    咖啡厅对面的某栋大楼里，一个青年拿了根单筒望远镜看着正在被自家老姊海扁的慕易，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穿着剪綵合身的黑色燕尾服，一头银白相间的发使他看上去有些苍老，但他的容貌看上去不过三十初头，一双单眼皮的凤眼虽有些阴翳，但削瘦如刀刻般的脸孔冷峻，五官深邃立体。用慕易的话说，就是这人帅到没朋友，不过还是差他一点。
    特别的是，这人竟然没有双脚。他如气球般漂浮在另一个男人旁边，有点像是某些电影里出现的幽灵，整个身体看上去都有些半透明。
    不过另一个男人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伙伴的样子，只是叼着一根没点燃的菸，悠悠说道，「阿萨你也别这样，他才十七岁而已，还是个孩子。」
    那男人的脸垄罩在阴影里，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他声音清朗，如山风般清新有利，不难想像他的外表可能也是如此。
    「孩子？孩子会有那么好的身手和反应？天仔，你不是在唬老子吧？」被称作阿萨的银发幽灵体笑道，「我在他那个年纪还在想怎么泡隔壁班的妹子，结果她最后竟然被你泡走了。」
    「太久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在影子里的天仔有些尷尬的回道。
    「不是吧，小雅最后明明就成了你老婆，还八年爱情长跑咧。」阿萨将望远镜往天仔的方向拋去，伸了个懒腰，「老子不怪你见色忘友，但你没胆承认就是欠老子揍。」
    「千万别打脸。」天仔笑道。
    「……老子突然觉得你和那小鬼有点像，看上去清秀，骨子里脏。」
    「阿萨，你这么说也太狠了，我女儿听到这句话会很难过的。」
    「你女儿……她和当年的小雅长得的确有点像，不过脑子似乎不太好使？」阿萨抓了抓头，就像在思考自己究竟什么时候看过天仔的亲人，想了一会后才有些不确定的问。
    「那是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啦。」天仔乾笑几声。
    「也是，毕竟天仔你脑子好。」阿萨点了点头，「话说回来，『书院』那里已经发现老子的据点了？」
    「对，我这次来就是来和你说这件事的。」天仔从阴影缓步走出，乌云里透出几束微弱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阿萨，我就直说了，我是要利用你躲这次的劫。」
    被称作天仔的男人剑眉星目，他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脸上还有点少年般的稚气，但下巴处一层蜷曲的山羊鬍却证实了他并不如外表般年轻。
    「你预见到自己被那个小鬼给……」阿萨一脸不敢置信。
    「这不是没有可能。」天仔，或者说闻天赐点了点头，「他是当年留下来的一个变数，没想到已经成长到这样了啊。」
    「不对不对，天仔，照理来说那个小鬼也不该恨你吧？凭什么他要杀你？老子现在就衝过去把他灭了……！」
    「阿萨，住手。」
    看着就要穿过大楼玻璃往咖啡厅飞去的阿萨，闻天赐制止了他。
    「……」
    「不用那样看我，阿萨，我可没打算那么早死。」闻天赐坐回了阴影里的沙发上，整个人轻松的摊成了一坨烂泥，「虽然小雅走了，但我的女儿还活着，光是这一点，我就还不能死。」
    阿萨静静的看着阴影里露出幸福笑容的男人，就像是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谎言似的，凤眼几乎要瞇成一条直线，用力的瞪着。
    「你没骗老子？」
    「拜託，我都来这里求你帮我一把了，你怎么会觉得我想死？」闻天赐摊了摊手，接着拿了瓶旁边小桌上摆放的啤酒，拉开拉环一饮而尽。
    「老子被你骗过太多次了，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了。」阿萨拉了拉自己的衬衫领带，「你这人说话总是半真半假，有够噁心。要不是你是老子兄弟，老子肯定会把你揍到连你妈都不认得。」
    「你这是误解，阿萨。」
    「十六年前，你从老子手里骗了两罐啤酒，说你自己要喝，结果拿去和小雅半夜在学校天台看星星聊天时喝掉了。」
    「呃……」
    「十四年前，你生日的前一个礼拜，你说你妈病了所以要和老子借机车去医院看她，结果老子那天晚上去你家找你半夜去泳池游泳，你妈帮老子开门的。」
    「这个……」
    「十年前老子生日那天在夜店办派对，你说你出车祸没办法到，小欧却说他在隔壁夜店里看到你和小雅在舞池跳舞……」
    「阿萨，那是意外……」闻天赐抽了抽嘴角，就要拉开第二罐啤酒的拉环递给面无表情的阿萨。
    「老实讲，老子不在意这些，甚至还觉得你这傢伙竟然敢当面耍老子挺有趣的。」阿萨没有接过啤酒，因为他现在也喝不了那些东西了。他只是露出白牙灿笑，「老子当你是兄弟，就代表绝对会罩你罩到底，『镜都』就是为此而生的。就像你当年说的，如果这个世界不认同我们，那为什么不自己创造一个世界？」
    「……」闻天赐看着眼前的阿萨，将第二瓶啤酒收了回来，自己乾了。
    「……若是这个世界对你残酷，那就笑吧。因为总有些人对你不那么残酷，总有些人捨不得看你哭。」他摇晃着手中的空啤酒瓶，轻声笑着，「当年小雅曾经和我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那个女人……真的很爱你。」阿萨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这样。」
    闻天赐的声音很小，就像是微微醉酒的呢喃，几乎无法听见。
    －－
    「神隐，这次书院要咱们调查的，就是市中心附近的神隐现象。」
    「这个你说过了啦……哈呜。」
    慕易趴在客厅的地毯上与慕璃的博美，也就是小花一起打着呵欠，被一旁拿着苹果●打的慕璃赏了个手刀。
    「嵐嵐要说正事，你还不认真听。」
    「……算了，反正咱早就知道这小鬼会是这副德性了。」洛嵐坐在沙发上有些无奈的说道，白嫩的小脚裹着厚厚的毛袜，随意搁在少年背上，「总而言之给咱听着，这次的神隐有点不一样。」
    三人离开咖啡厅后就来到了慕璃与慕易同住的公寓里，说老实话，即便洛嵐和慕璃两人的脸皮再厚，也不太好意思再继续待在那个是非之地了。虽然比起这个，拉着不断对服务生大喊「我的十杯抹茶圣代怎么还没送到」的慕易离开更令她们感到羞耻，不过整体而言还算可以接受。
    毕竟慕易的脸看上去的确就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那么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也算是合理。
    就不知道是不是慕易本人是不是也抱着这种危险的想法，才会到处仗着自己没成年的优势肆无忌惮的耍贱。
    「怎么不一样？」慕易用食指戳了戳小花潮湿的狗鼻子，懒懒问道。
    「一般的神隐不会大规模出现，也通常没有成年男子被神隐的记载。」洛嵐在慕易背上用小脚踩着节奏，「书院本来怀疑这是一起刑事案件，本来是不打算委託我们这些调查员处理的。」
    所谓神隐，其实就是有人失踪。以前的人们往往认为这些人是被鬼神捉弄给藏了起来，所以才有了「神隐」这个称呼。据传神隐经常出现在儿童或神智不清的老人身上，因为这两类人是比较好被捉弄或欺骗的对象，而神智清楚成熟的青年人附近往往就不会出现神隐现象。
    「不过后来无故失踪的成年男子越来越多，警方也完全查不出任何线索，所以书院才认定这是一起特殊的神隐案例，便委託咱们去调查。」
    「那么嵐嵐，那些男子有什么共同的特徵吗？」慕璃问道。
    「都没我帅这种公认的特徵就不用说了喂很痛耶！」
    洛嵐狠狠踢了在地毯上说风凉话的慕易一脚，端起手边的热可可摇头。
    「只知道他们都住在附近而已，总数二十六人，不论高矮胖瘦都不一样，唯一比较特别的是这些人年轻时都混过帮派……但市中心那里本来治安就有些乱，而且他们也不全是同一个帮派的成员。」
    「那么年龄呢？」慕易突然问道。
    「咦？」
    「都是成年男子，简单来说就是年龄都不会差太多吧？」少年对着博美瞇眼，眼皮都快要垂下了。
    「……咱还真没想到这点。」洛嵐有些佩服的说道，「没想到你这小鬼还挺有用的。」
    「那是你太笨了，残念的身高决定了你智商的高低。」慕易随意回道。
    然后他的脊椎就受到一隻小脚重击，整个人从地毯上弹了起来。

 十一、千万不要犯贱！

    简而言之，光是猜测并没有用，所以三人讨论完最后的结果是后天就前往事发地点进行调查。
    至于为什么不是明天，因为明天慕易有事。
    除此之外，要和他们一同前往的调查员还有简枫兄妹与闻怡父女，于是慕易联络简枫，慕璃联络闻怡，三方人马就这么定下了行程。
    「对了，慕易你明天有事？现在不是放假吗？应该不用去学校上课吧？」送洛嵐离开后，慕璃向准备要进房间睡觉的慕易问道。
    「喔？反正有课我也不一定会去啊，自从有了调查员这个身分后我随时都能和学校请公假……啊！」
    慕璃一拳砸在慕易头上，「之后给我乖乖去上课。」
    「……我尽量。」慕易撇了撇嘴。
    「那你明天要去哪里？」慕璃又问。
    「我要去参加na●a的太空人培训，明年我就会成为第一百个登上月球的男人了。」慕易揉着眼睛说道。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笨蛋吗？」慕璃指着自己问。
    「我看你长得真好看。」慕易笑着说道，「真不愧是我姊姊。」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慕离气极反笑。
    「当然是夸你，因为我平常就有太多人夸了，怕你心里不平衡。」慕易摸着下巴回应。
    然后他就被亲爱的姊姊捏了耳朵。
    「啊嘶嘶嘶，慕璃姊你别这样，很痛的。」
    「如果不痛我干嘛捏你？」
    「我觉得你是忌妒我，想故意看我的帅脸因疼痛而扭曲，但我必须慎重的告诉你，这一点也不影响我的帅。」
    「……」慕璃捏得更用力了，她很想看看自己家的弟弟还能自恋到什么程度。
    「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虽然你已经三十，不是，我是说二十九岁了，但慕璃姐你的脸蛋和身材也是世界第二，出门回头率都百分之几百的。」
    「世界第二？第一是谁？」
    「就是你弟弟鄙人在下我。」
    「回头率百分之几百怎么算的？」
    「有人回头很多次啊。」
    「……」
    「慕璃姐，你这样一直看我，会害我觉得很愧疚。」慕易揉揉眼睛。
    「为什么？」慕璃有些担心的问。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太帅了，所以才找不到男朋友的，有时候标准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啊。」少年笑着回应。
    「其实我只是想问你这孩子明天要去哪。」慕璃摇摇头，直接无视慕易的瞎话，认真的问，「你还没有成年，我是你的监护人，问这个很合理吧？毕竟之前你都不愿意单独出门的。」
    是的，这小子只要没工作没念书，就是待在家里打电动或睡觉。撇开一切特异功能，其实慕易就只是很普通的一个孩子。
    但有些事注定他不能普通，当然不是因为他太帅，所以慕璃才会担心他。
    「我早上要和闻怡一起带柳丁去看兽医……」被慕璃这样严肃的问，慕易才好不容易有些扭捏的说着，「很普通啦，就是吃个饭之类的……」
    慕璃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
    「等等，你是说明天要和闻怡两个人出门？」
    「是啊。」
    「就两个人？」慕璃突然将脸靠了过来。
    「……对，还有一隻鸟。」慕易有些不解的退后两步。
    「不用管柳丁啊！这可是约会！我弟弟人生第一次约会！糟糕了糟糕了，你有没有什么适合外出的衣服啊……」
    只见慕璃兴奋说道，接着便跑进房间里将衣橱打开，把属于慕易的衣服全翻了出来，一件件摆在床上，「这件t恤不好，太黑了显瘦；这个衬衫条纹太花……对了对了，我上次帮你买的灰色牛仔裤呢？」
    「……」
    这次换慕易沉默了，可恶，他就是害怕慕璃这个反应才死都不松口的。这个三十岁的砂糖脑！
    「喂！快过来我帮你试试看这件！」
    「慕璃姐，我和闻怡只是要去看兽医而已……」慕易有些无奈的说道，但人还是很老实地走了过去。
    「可是你喜欢闻怡那个孩子吧？和对洛家的那个小女孩不同，你和闻怡之间是男女的那种喜欢。」慕璃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递了过去，并示意慕易赶紧套上，「而且就我看来，闻怡那个孩子也是很喜欢你的。」
    「哈？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会对闻怡那个笨蛋矮子有什么好感？」将衬衫穿好的慕易挑眉撇嘴，「我以后要找的女朋友一定得是温柔冷静身材超棒最好再大我两三岁的……」
    「这件裤子你再试试看，然后到厕所旁边那个全身镜照一下。」慕璃只是浅浅的笑，接着把另一件黑色长裤塞到少年手里。
    「我这么帅穿什么都一样啦……」慕易嘀咕着走到全身镜前，瞇着眼仔细打量自己的衣着，「慕璃姐，你觉得我裤子要再换一件吗？这件跟我的衬衫好像不怎么搭，如果说我本来的帅是一百分，这套搭配好像就让我只剩九十九分了。」
    「过来过来，换试试这件深灰色的。」慕璃招了招手。
    「……切，那么麻烦干嘛……」
    ……
    终于决定好明天要穿什么，慕璃拉着打扮好的慕易到全身镜前，蹲下身子仔细叮嚀。
    「你太晚告诉我这件事了，不然就还能带你到我常去的那间发廊做一下造型，所以尽量带着这顶黑色的半网帽，切记不要戴得太深，因为你的脸形已经很好看了，帽子的功用纯粹是盖掉你乱糟糟的发型而已。」
    「还有记得多听闻怡那孩子说了些什么，只要气氛有冷掉的感觉就要拋话题，去吃饭的时候先帮女方拉椅子，隔一段时间就问是不是渴了或者是不是需要休息……」
    「慕璃姐，没必要这样吧。」慕易拉了拉自己上衣的衣襬，「就说过我不喜欢闻怡那种类型的……」
    「对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慕易，你一定要答应我这一件事。」慕璃没有理会弟弟的反驳，反倒是站起身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一脸慎重的说道。
    「……什么事？」受到慕璃的情绪感染，就连慕易都难得严肃了起来。
    「和闻怡出门的时候，千万不要犯贱。」
    「……」
    －－
    一夜好眠……才怪。
    慕易整晚都没睡着，他听着旁边慕璃小小的鼾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心里很难过。
    什么叫不要犯贱？他很贱吗？
    听完慕璃煞有其事的叮嚀，慕易觉得自己好委屈。
    但不管怎样他还是睡不着，于是他只好睁着眼睛，开始在脑袋里数羊。
    「一隻羊两隻羊三隻……」
    数到四百二十二隻时，他突然就笑了。
    那个笑容很浅很淡，只是微微勾起嘴角，就像个孩子做了美梦捨不得醒。
    慕易与闻怡认识三年了。
    从他不再是胡八筒之后，他变成了慕璃的弟弟，与慕璃住在一起。
    那时闻怡就经常来这栋公寓找他们玩，有时去看电影，有时去游乐园……就像是一个姊姊带着两个年龄偏小的弟妹，在精采的世界里走走停停。
    慕易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闻怡的，只是等他开始有感觉后，他们三人就几乎是不可分开的整体了。
    就像当年在贫民区里遇到老头，那傢伙将一颗馒头丢了过来，推着装满回收物的大推车向自己喊道，「小子，快过来帮忙！」
    不论老头，还是慕璃或闻怡……慕易很喜欢与他们待在一起的感觉。
    快乐是最容易令人食髓知味的。慕易也是如此，他总会想若是这样的时光能够无限拉长，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他注定不能如此。
    听说每个孩子都是上天派下来的，幸福的孩子被赋予了洁白的翅膀成为天使，不幸的孩子则是每个人都恨不得折断他的翅膀让他死。
    那么慕易呢？
    就如洛嵐所说的，他是人偶，不是天使。

 十二、说好的不犯贱呢？

    「慕易，你仔细听好，记得凡事都要先问闻怡觉得好不好，东西尽量自己买单，吃饭的样子不要太粗鲁……」
    「慕璃姐，我真的不是要去约……」
    「还有，记得我昨天最后是怎么和你说的吗？」
    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的慕璃举起一根食指，看着准备完全就要出发的慕易，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千万不要……」
    「……犯贱。」慕易低着头叹了口气。他好想哭。
    「嗯！你不要担心啦，闻怡一定很喜欢你的，要好好玩喔！」
    「我就说我不喜欢闻怡那种……」
    慕璃摇摇头打断了慕易的辩解。
    「我的弟弟啊，你知道你这样很适合一个形容词吗？」
    「……很帅？」慕易皱了皱眉。
    「是傲娇。」慕璃笑咪咪的把大门给关上，「虽然很可爱，但是要节制一点喔～男孩子就是要直白。」
    「……」
    慕易觉得自己的胸口中了一箭，不，是第二箭。
    什么傲娇，你才傲娇你全家都傲娇！不对，这样好像连自己也骂到了。
    慕易无言地垂下肩膀。
    －－
    今天并不是一个外出的好日子。
    天色昏暗，云层浓重且压的越来越低，果不其然，在慕易正要前往车站的时候下起了小雨。
    少年没有带伞，于是他便加快脚步，心想要不要到附近的便利商店里买个轻便雨衣再说，就在此刻，意外发生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意外，令慕易的心情整个好了起来。
    「慕易！这里这里～！」
    有个女孩踮着脚尖向他挥手，她与肩膀上的一隻黄色鸚鵡缩在白色的伞下，就在离少年不远的人行道前方。
    女孩的声音在雨中就像清脆却吵杂的麻雀，可不知为何，淌入慕易耳里的感受却十分舒服。
    少年低着头将手贴在后脑遮雨，笑着跑了过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带伞，我很厉害吧！」女孩笑着对也躲进伞里的慕易说道，一双灵动的眼直盯着少年的脸，然后她突然伸手点了点慕易的鼻尖。
    「怎么了？」慕易笑着问。
    「你的鼻子上有雨滴，帮你拨掉。」女孩笑咪咪的说。
    她将本来披散在脑后的长发束起，绑成了轻便的马尾，身上一件白色的碎花长袖衬衫，一手的袖子拉到手肘附近，露出了白藕般纤细的上臂。她的腿不长，但由于身矮体瘦，比例看上去十分好看，而她穿着的黑色短裤也颇具巧思，高腰的设计凸显了她的柳腰，腰间一条粉白色蝴蝶结绑着雪纺轻纱，使其远远看上去有些像是裤裙。
    她脸蛋小巧，不美丽但很可爱，大眼微微瞇成了慵懒的模样，就像是隻贪睡又贪玩的猫。
    她是闻怡，三年前是这个样子，三年后十八岁了也是如此。
    「对了，我记得也有帮你带伞，我找找喔……」闻怡将手伸进自己的深蓝色侧背包里摸了摸，过了十几秒后才哭丧着脸抬头。
    「……我好像忘了。」
    「没关係，我等等去便利商店买一把就好了。」慕易笑着回道。
    「不行，慕易你怎么那么笨，我会这样说就是希望你可以和我撑同一把伞啊。」闻怡笑嘻嘻地将伞柄放进少年手心，「你比我高那么多，这个你拿。」
    「……」慕易将还残有一些温暖的伞握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他不会承认他有点心动的，绝不！
    「嘎嘎！慕易！好久再见！」柳丁叫了一声。
    这隻一开始还有些仇视闻怡的鸟不知不觉就和女孩亲近了起来，大概一年半前慕易便乾脆将柳丁送给了闻怡，从此，这一人一鸟尽释前嫌的故事就成为了佳话（？）。
    「是好久不见吧。」慕易摸了摸柳丁的头，看向闻怡问道，「对了，你说柳丁生病了所以要我和你一起去兽医院，他是哪里病了？」
    「柳丁没有生病喔。」闻怡笑着露出小小的虎牙，「我只是想找藉口和你出门而已～」
    「这，这样啊。」闻怡小小的肩膀贴着慕易的左手上臂，令少年不禁有些脸红，「那我们要去哪里？」
    糟糕了，他可没料到这点。慕易昨晚只想好要去哪间餐厅吃中饭而已，早上的行程他完全没有考虑。
    「我们去逛街吧，逛街！」
    「逛街？为什么？」
    「你不觉得好像全世界的情侣都喜欢逛街吗？」闻怡笑道，「我们明明认识那么久了，却都还没有两个人一起去逛街过。」
    慕易搔了搔自己的脸，「我们还不是情侣吧？」
    「可是我觉得我们是啊！」闻怡瞇起眼挽住了慕易的手，「你自己看看，其他人看到我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这是陷阱！慕易心里想，却觉得这个陷阱实在太可爱了。
    「那就去逛街吧。」于是他点了点头，跟着开始小跑步的闻怡迈开脚步。
    －－
    天气缘故，附近的购物中心里并没有太多人潮。
    「慕易，你帮我背包包好不好？」
    「为什么？」
    闻怡指向了附近的一对情侣，说道，「你看，他们都把包包交给男生背着，我也想试试看。」
    「……」慕易仔细的研究附近走来走去的情侣，的确，男方都把粉色系或黑色的女式包包背在自己的肩膀上，看上去有些彆扭。
    「一定要这样吗？」少年有些苦恼，他觉得男人应该要帅气的两手空空，等到结帐时再从牛仔裤里掏出皮夹刷卡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试试看嘛。」闻怡眨了眨眼。
    「……好吧，就试试看。」慕易将闻怡的侧背包背到肩膀上，看了看发现其实还挺适合的。
    一定是因为太帅了，背什么包包都无法掩盖自己的绝代风骚。他心里想。
    「你背起来真好看，不过我是觉得你不管背什么都会很好看。」闻怡朝慕易轻轻点头。
    慕易顿时就吓到了，真不愧是闻怡，竟然和他想的一模一样。
    「嘎嘎！」倒是柳丁撇开了他的鸟头，摩娑着他的上下喙发出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
    两人在购物中心里又走了一阵子，期间慕易的帽子从黑色变成了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原因是闻怡说她比较喜欢红色。
    而闻怡的脸上则是多了几条浅深不一的线，那是她在试用化妆品时弄的，其中一隻眼睛还黑了一圈，因为她一开始还以为眼线笔是用来画黑眼圈的。
    「那个店员好过分，竟然没有和我说那隻笔只能画在眼眶上面。」她嘟着嘴说道，从慕易背着的包包里拿出一根刚买的巧克力条狠狠咬了一口，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向慕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有时候会。」慕易笑着回道。如果笨的可爱也算是一种笨的话。
    闻怡在十四岁时就因为自身的天赋成了书院的调查员，老实说她和慕易十分类似，两人都不像一般的少年少女有着精采的求学经歷和广泛的人际关係，因为他们就连学校都很少去。
    自然的，两人的同龄朋友也只有寥寥数人，正好，他们也都不懂打扮或流行的东西。
    尤其闻怡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只由父亲扶养长大的闻怡更是完全不懂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在玩些什么。
    「慕易，其实我并不笨的。」闻怡用头顶了顶少年的下巴，然后注意力又被转角的一间冰店吸走，「我们去吃那个！走吧走吧！」
    ……
    吃完冰后，两人有些懒洋洋的坐在长椅上。
    「我吃了三碗，不想吃午餐了～」闻怡伸了个懒腰。
    「那就不吃吧。」慕易附和道。
    「嘎嘎！吃饱了！」被餵了几球冰淇淋的柳丁也叫了几声。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你下午还有事吗？」闻怡整个人躺到了慕易的腿上，半瞇着眼懒散的问。
    「抱歉，我下午得去一个地方。」慕易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不然这样好了，我买点东西送你？」
    「好啊好啊！我想吃鯛鱼烧！」闻怡说道。
    少年则是将目光投向隔壁的服饰店，他还记得昨天慕璃和他说过若是想买东西送给闻怡，最好亲自选一件衣服送给女孩。
    至于为什么，那时慕璃是这样解释的。
    「为什么送衣服？很简单，因为送包包或香水之类的都不难，基本上就是贵的，照品牌挑就好，这些东西其实不会有太大差别。但送衣服就不容易了，你得先知道闻怡适合什么size，知道她喜欢什么的样式，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你吧？毕竟你们都这么熟了。更好的是你带闻怡一起挑选，既能凸显你的贴心和细心，也能证明你的眼光很好。我强烈建议亮色的棒球夹克，因为……」
    老实说，慕易完全不懂慕璃那一大段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选择照做，谁叫他平常也没和慕璃和闻怡以外的女孩子接触过呢。
    不过依照慕璃姐的年纪，似乎不能再用女孩子称呼她了。慕易怀着很不友善的想法和闻怡说道，「我挑一件衣服送你好不好？」
    「衣服？我衣服很多了啊，不过如果是你希望我穿的，那我就穿。」闻怡站起身，踮起脚拍了拍慕易的头，「哼哼，你会想挑什么衣服给我呢？」
    「我和你一起去挑吧。」慕易笑道，握住闻怡一副理所当然伸过来的手。
    「情侣也是常常牵手的，对吧？」闻怡抬了抬自己的小下巴。
    「应该是。」少年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
    一走进服饰店，里头所有销售人员的眼光就投向了牵着手的两人。
    「欢迎光临。」其中一个大约和慕璃差不多年纪的女店员带着笑脸迎了过来，「是男女朋友吗？」
    慕易正想否定，但见一旁的闻怡已经笑着点了点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什么想看的衣服吗？要不要看看我们最近正在打折的秋冬新品……」
    慕易四处打量了一番，「能替她挑一件好看的薄外套吗？」
    女店员看了闻怡几秒，笑着说道，「你的女朋友这么可爱，穿什么都好看的。」
    慕易忍不住接道，「那我就带她到隔壁挑衣服了？」说完，他看到闻怡忍不住偷笑和女店员突然僵硬的脸色就后悔了。
    少年不禁想打自己几个巴掌，说好的不犯贱呢？

 十三、我才不会想你

    「……那个，麻烦你帮我挑几件亮色系的薄外套吧。」
    慕易有些尷尬的说道，「刚刚我只是在开玩笑。」
    「……啊，啊，好的，没问题。」女店员连忙点了点头，「这位客人可真幽默。您看这件长版衬衫如何？」
    女店员拿了一条有大衣长度的浅蓝色条纹衬衫在闻怡面前比对，女孩则是张开双手回过头笑咪咪的看着慕易。
    慕易觉得很好看，可是他又怕自己那么快决定会显得自己太过莽撞，于是便向女店员问道，「能不能也试试别的？」
    「当然可以。」女店员回以微笑，「那这一件短版的卡其色风衣呢？只要内搭白色或浅色系的针织衫会很好看喔。」
    慕易也点了点头，的确，穿上风衣的闻怡看上去就像是个活泼却装成熟的女孩，有种别样的魅力。
    「……不满意吗？要不要再试一件？」
    女店员见慕易都不回话，便试探性的问道。
    「慕易，你这样一直看我会害羞的。」闻怡用小小的虎牙咬着自己下唇，勾起嘴角浅浅一笑。
    「……再试一件吧。」慕易艰难的说道。
    ……
    就这样试了大约十件外套，女店员仍是掛着十分专业的笑容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慕易问道，「……要再试一件吗？」
    闻怡则是笑着和少年抱怨道，「这样一直试让我的手都举酸了，可不可以休息一下？」
    慕易皱了皱眉，最后深深叹了口气，看向女店员诚恳的说道，「你说的是对的。」
    「什么？」女店员正要去拿另一件外套。
    「我说，你是对的。闻怡这么可爱，真的穿什么都好看。」少年一脸后悔的说着，「刚刚那十件我都买了。」
    「……」一想到她今天能抽多少业绩提成，女店员突然就想问眼前的少年还缺女朋友吗。不过她看了一眼慕易的年轻脸蛋，冷静下来后想了想……这里毕竟算是高消费的地方，他真的付得了那么多钱吗？
    「那个，这位客人，您这样十件的价格大约是……」女店员有些紧张的说出了一个不小的数字，接着又问，「请问要刷卡还是付现？」
    「慕易，你不用买那么多啦，买一件就好了。」听见慕易讚美就很满足的闻怡扯着少年的手就要将他拉出店外，却发现慕易根本一动不动，只是看着那些被女店员放在一旁整理好的几件外套。
    「慕易没钱！嘎嘎！慕易没钱！」柳丁很不合时宜的叫着，令慕易很想一把将这隻臭鸟给掐死。
    「那个，这位客人，其实你有这个心意就很不错了，要不然就挑个一件……」女店员见慕易的表情有些阴沉，虽然心里有些鄙夷少年的死要面子，但仍是笑着打了圆场。
    「付现吧，我去领钱。」
    慕易抓了抓头，反倒是拉着闻怡的手离开了店里。
    「……好的，欢迎再来。」向两人鞠躬之后，女店员苦笑着对附近的同事翻了个白眼，心想既然没本事就别踏进这种店里，还说去领钱咧，肯定是脸皮掛不住逃跑了。
    可惜了那十件衣服啊……若是都能卖出去那该有多好。
    但她万万没想到，大约三分鐘后，那组年轻过分的客人又走了回来。
    「你刚刚是不是觉得我逃走了？嘖嘖，真是……」慕易向惊讶的女店员甩了甩手中那一叠刚领的新钞，但话没说完就发现自己好像又要犯贱，便连忙端正神色轻咳了几声，「咳嗯，钱在这里，帮我把那些衣服都包起来吧。」
    「慕易，下次换我买十件衣服给你，不准拒绝我喔。」闻怡有些苦恼的笑着，她是很开心没错，但总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那些衣服真的不是个小数目。
    「好，好的，谢谢您的惠顾！」
    女店员欣喜若狂向离开的两人背影鞠躬。
    －－
    慕易与闻怡两人并肩走回了附近的车站。
    「慕易，你买给我这么多衣服，我觉得不太好。」
    闻怡有些苦恼的说道，「虽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可是这不代表我可以收你那么多礼物。」
    慕易心想他身边这位可爱的女孩肯定是想太多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喜欢闻怡呢？就是关係好一点常常见面的朋友而已，不行不行，他一定要提醒一下闻怡这个傻丫头不要自作多情。
    「闻怡，你要知道其实我喜欢年纪比我大一点，然后脸很漂亮身材很好的女孩子。」
    「我知道啊。」闻怡笑着点头。
    「那你应该也要知道，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慕易很严肃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身材也不好？」闻怡看向一旁直盯着地面的慕易问。
    「……也不是这个意思。」慕易专心数着人行道上有几颗石头，心想刚刚那似乎有点伤人，便说道，「我只是想说，其实我并没有喜欢你。」
    「咦？是这样吗？」闻怡也没有什么反应，就是挽上慕易的手臂，继续问道，「那我问你喔，你有买过那么多衣服给慕璃姐吗？」
    「没有。」慕易摸摸鼻子，「我买衣服给她干什么？」
    「那你有买给其他女孩子过吗？」闻怡又问。
    「没有。」慕易想了想，「我和其他女生又不熟，认识的就你、慕璃姐和洛嵐那个矮子而已。」
    「那你愿意买这么多衣服给其他人吗？」
    「才不要。我又不是人傻钱多。」
    「你看，你只愿意买衣服给我，那是不是就代表你最喜欢我？」闻怡说道，然后小跑到慕易面前比了个「ya」的手势。
    「哈？没，没有。」慕易愣了一会，然后摇头，「我只是和你关係最好而已，是很好的朋友。」
    「那你觉得我好不好看，是不是身材很好？」闻怡又问。
    「……」慕易看了看闻怡的脸，然后又看了看她那说来有些遗憾，胸前几乎没有起伏的身体，点了点头，「你不错看，身材也不错……只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
    「我知道我没有慕璃姐那么好看，身材也不算好……你却寧愿说谎都不愿意让我伤心，我就知道你很喜欢我。」闻怡眨了眨眼，笑咪咪的看着少年有些晕红的脸。
    「你想太多了。」慕易连忙摇头，「我早就说过了，嗯，我不喜欢你。」
    「那你为什么不拒绝牵我的手？」
    「你的手很软很好摸。」
    「我也这么觉得。」闻怡一手握住慕易的手掌，另一手则从包包里摸出一个透明的保鲜盒，不再继续纠结喜欢不喜欢的话题，「你只有吃冰一定会饿吧？我有做便当给你喔。」
    「喔？是什么？」慕易接过保鲜盒，打开盖子后好奇的问。
    「三明治。我现在还只会做三明治。」闻怡有些不好意思的捏了捏发梢，然后从打开的保鲜盒里摸出一小个包着番茄和起士的三明治让肩膀上的柳丁叼着。
    「我吃吃看。」慕易也跟着抓了一个塞进嘴里。
    「好不好吃？」闻怡问。
    「……」慕易仔细咀嚼着，想了想后说道，「就是很普通的三明治。」
    「这样啊。」闻怡的语调降了一些，她有些垂头丧气。
    「可是我很喜欢。」慕易连忙补了这句话，然后又抓了两个三明治塞进嘴巴，整个脸颊都鼓了起来。
    「……哼哼。」闻怡抬起头看着少年，弯起嘴角瞇起眼，「你骗我，你不是喜欢三明治，是喜欢我。」
    「……」
    闻怡见慕易把保鲜盒里的三明治里都吃光了，便将空盒拿了回去塞进包里。
    「你下午还有事情，不能陪我继续逛街对不对？」
    然后，她看着慕易就像是仓鼠正在努力咀嚼的脸问道。
    「……」慕易没有回答，他的嘴里满是白吐司番茄起士还有一些像是火腿或培根之类的醃渍肉类，所以他只好……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那件事比我还重要吧？那真的很重要呢。」闻怡笑着说道，从慕易的手里拿走那些少年买给她的衣服，然后转身。
    「掰掰。我们明天见，记得不要想我，虽然我知道你一定会很想我。」
    她走了，乾净俐落的留给慕易一个娇小轻快的背影。
    少年隔了几十秒才把嘴里的东西全吞到胃里，然后悵然若失的看着远方只剩一个黑点大小的女孩，说道，「我才不会想你，我只是……偶尔会拿你的脸和慕璃姐比较比较。」

 十四、你的丑害我手滑！

    和闻怡告别后，慕易在原地呆呆站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到路边拦了台计程车。
    「小兄弟，你要去哪？」司机大叔笑着问。
    「到离山。」慕易回答。
    「离山？那里有点偏僻，你老家住那？」
    「我去那里找朋友，我朋友住那。」
    「女朋友？」司机大叔从后照镜看着慕易有些阴鬱的脸，忍不住调侃道。
    「大叔，你是不是看到特别帅的乘客都会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慕易笑着回问。
    「哈哈，小兄弟你很幽默。」
    「我知道，我不只幽默，还很帅。」
    「……」
    「为什么沉默，你不认同我的话吗？」慕易觉得这样有点尷尬。
    「不是，小兄弟，你真的不错帅。」司机大叔在等红灯时仔细的看了慕易几眼，心想这少年大概就是白皙清秀，要说上特别帅还有一点距离，不过毕竟是客人，他还是大笑着回道，「现在是高中生？那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不，只有一个。」慕易说道，「而且我不喜欢她。」
    「小兄弟，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她个子矮胸部平偶尔笨喜欢耍我害我花了很多钱做的三明治不好吃还养了一隻很丑的鸚鵡。」
    「很丑的鸚鵡？」慕易刚刚说的一连串太急太快，结果司机大叔只听懂了最后几个字。
    「我送给她的。」
    「你不喜欢她那送她鸚鵡做什么？」司机大叔有些好笑的问。
    「……我就是觉得，笨蛋配鸚鵡很合适。」慕易想了想后说道。
    「那小兄弟你再想想，你还不喜欢她什么？」
    「明明腿短比例却很好看、明明不聪明却喜欢在我面前装聪明、穿裤裙的样子太可爱，站在我旁边会让我不自在……」慕易掰着手指一项一项说着，「最后还硬是要我想她，可是我明明就不会想她，你说她是不是很蛮横？」
    司机大叔笑得很开心，「小兄弟，你是太喜欢那个女孩子啦。」
    「……」
    慕易在后座皱着眉头，一脸懊恼的样子思考了很久很久。
    司机大叔则是摇摇头，笑着继续开车。
    正午的大太阳驱散了乌云，几束灿黄的光芒照进车里。
    「离山到了小兄弟。」
    大叔将车停下，慕易付了车资，在关上门前向司机大叔说了最后一句。
    「大叔，其实我真的不喜欢那个女孩子。」
    「年轻人多想想，你们的人生还很长啊。」
    司机大叔哈哈一笑，计程车的车尾消失在山路尽头。
    慕易突然想和那个拉风的车尾挥手再见，不过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
    「人生还长……可是我会紧张。」
    －－
    慕易今天下午很忙，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忙。
    当然，早上陪闻怡逛街也是很重要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结果我又来了。」
    看着眼前铺满铅色石板的笔直山路，慕易深深叹了口气。
    他知道路的尽头就是那间洛洛在的白色宅邸，但他也清楚今天找自己来的人绝不是洛洛。
    少年踏上了石板路，独自一人。
    两旁的树林有风拂过，却连一丝鸟鸣或振翅的声音也没有。
    于是慕易摊了摊手，向四周的寂静朗声说道。
    「既然来了就不要躲我，虽然我知道你长得丑在我面前会自惭形秽，但你不出来我就不能确认你到底长得有多丑了不是吗？」
    「小子嘴碎。」
    一个身穿白色唐装的中年人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光明正大，毫不掩饰。
    他的脸很普通，理了个普通的寸头，身材也很普通，但步伐沉稳有力，说话掷地有声。
    慕易知道，这个寸头男人是来挡他的。
    「你说我嘴碎，是不是嫌我囉嗦？」少年对着寸头男笑，「可是你也不能否定我，因为你真的长得比我丑。」
    「……」寸头男将拳头握紧，他是受某人的委託而来，但他没想到自己要对付的会是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少年人。
    于是他吸气后吐气，静心后对慕易说道，「小子，我并不想打你。」
    「什么叫你不想打我？你是不是打算揍我？我们明明都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欺负我？」慕易很难过的说，「我是好人，我长得帅人又友善，你为什么要欺负好人？」
    「……」
    「你看，你又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心虚？是不是也认为不应该打我？那就闪一边让我过去，我不会和你计较的。」
    「小子，你不能上去。」寸头男见慕易想要向前，便试图出手去挡，「洛老说了，你得先证明你自己。」
    「……」
    这次，换慕易沉默了。
    今天的确是洛白那老傢伙找他来的，而他也猜到洛白会用很多手段来试探他，因为一直以来他们的相处模式都是如此。
    只是，他没想过会是这样。
    证明自己？怎么证明？
    证明他是个乖乖的人偶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情感？证明他可以为了某些人不顾生命不顾一切？
    「若是不想证明，那便请回吧，小子。」
    寸头男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慕易，低声说道，「其实洛老他并没有要为难你，只是要你早点做出选择而已。」
    「我不想选，他逼我选，这不叫为难？」慕易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盯着寸头男，他微笑着，表情看上去却很冷，「他不就是不相信我吗？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现在我就给他一个答案－－」
    寸头男感觉一阵风吹到了他的肩膀。
    然后，他洁白的唐装袖子上出现了一个鞋印。
    慕易飞起一脚，将寸头男踢了出去。
    「你这是偷袭……」
    寸头男防不胜防，他两手交叉在胸前，用两臂挡下了慕易突如其来的攻击。
    「不是偷袭。」慕易摇摇头，冷笑，「是你的丑害我手滑。」
    寸头男想了想，觉得慕易很不厚道，什么叫我的丑害你手滑？而且你刚刚明明动的是脚。
    于是他将袖子上黑色的鞋印拍了拍，右手在前左手在后，一拳往慕易的脸轰了过去。
    拳头又急又快，拉出一道明显的破风声响。
    可慕易不闪不避，只是伸出左手想把那寸头男的拳头抓住。
    寸头男顿时脸色就变了，他的这一拳少说也用上了八成力，而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想只凭这样轻轻的一抬手拦住？这是不是瞧不起人？
    但他却没想到，少年的抬手一点也不轻。
    「我会把你秒杀。」慕易说了这么一句，左手稳稳地将寸头男的一拳握在掌心，「你千万不要认为我瞧不起你，你只是不配做我的对手。」
    骄傲！霸道！不可一世！
    慕易觉得说出这段话的自己实在是太帅了，而为了符合他此刻的帅气程度，他得用最快的速度解决眼前的寸头男。
    于是他右手一弯，整个人以右肘为中心，撞进了寸头男的怀里。
    左掌一推，少年放开了寸头男的拳头，藉着反馈的力道用力一踩地面，整个人像是火箭般衝了出去。
    慕易知道眼前的寸头男是个武术家，所以他也没想和寸头男比拚武术。
    那些对招的套路他略懂一些，但和寸头男相比肯定是不如的，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慕易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去应付对手。
    你出拳快，我比你更快；你力道大，我比你更大。
    天下武功唯力破巧，唯快不破。
    所以慕易藉此贴近寸头男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枪。
    刚刚忘记说了，其实少年并没有打算用力气压制对方，也不打算用速度辗压对手。
    慕易只是想……我有枪，那我干嘛不用呢？
    一个冰冷的金属触感贴上了寸头男的肚子，于是他再也动弹不得。
    寸头男的反应不是不快，他被推开的拳头转了个方向对准慕易的眼珠，而慕易撞过来的手肘也已经被他用膝盖顶住。
    但他却不动了，因为慕易手中有枪。
    人再快，都没有子弹快。
    「我是不是赢了？」
    慕易微笑，其实他心里也是有点紧张的，他不敢一照面就掏出枪来是怕这个寸头男武术太好能闪过子弹然后把他的枪抢走，所以少年选择了近距离拔枪，寸头男反应不及，自然就是他赢了。
    打架要用头脑，慕易觉得自己真是最佳典范。又帅气又聪明，这样的天才少年哪里找？
    「你这小子……真卑鄙。」寸头男嘴角狂抽，看着离他不过数十公分的少年笑脸，强忍下一拳灌爆他眼珠的衝动，「你怎么会拿枪出来？」
    「如果你肚子饿了，然后你发现自己背包里有个饭糰，你会不会拿出来吃？」慕易反问。
    「……会。」
    「我有枪，我怕被你揍，那我为什么不拿枪？这是不是同一个道理？」少年理所当然的说道。
    寸头男想了想，这不太对啊，饭糰和枪是能相提并论的吗？他摇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便说，「你这样……很没有比武的精神。」
    「你是来找我比武的？」慕易问。
    「不是。」
    「那你凭什么要我有比武的精神？」慕易一个巴掌抽在寸头男的脸上。
    寸头男顿时瞪大眼睛，「你抽我巴掌做什么？」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情绪激动了点。」慕易笑着回应，把抵在寸头男腰间的枪管顶了顶。
    「……」

 十五、你不忍心

    「你说，如果我这样押着你上山去见洛白，他脸上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
    「你干嘛都不说话？」
    「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
    「你不说话，那我开枪了？」
    「你到底想要我说什么！？」
    寸头男快要崩溃了，这个叫慕易的少年根本就是神经病，用枪抵着逼人和他说话？他是这辈子都没和人说过话吗？
    「我也没想要你说什么，不然我说什么你重复一遍好了。」慕易摸着下巴说道。
    「……好。」寸头男点了点头。
    「你是白痴。」
    「你是白痴。」
    慕易抽了一巴掌在寸头男脸上，「你凭什么说我是白痴！」
    寸头男又傻了，刚刚不是叫我重复你说的话吗？
    然后慕易又笑了笑，「好吧，其实我只是想找藉口抽你巴掌。」
    「……」
    「其实抽人巴掌很爽的，你要不要也抽自己试试看？」
    寸头男摇头，欲哭无泪。
    ……
    幸好，通往白色别墅的山路不长，即便慕易战战兢兢的用枪押着寸头男走，也花不了几分鐘就走到尽头。
    而就如少年所预料的，在那别墅门前，有个一身黑衣的老者正在等待。
    那人的双颊枯瘦，脸上皱纹如刀刻一般，苍白的发随风摇曳，凛然的站姿如同一桿标枪。
    洛白。
    他正是今天找慕易来的那人。
    慕易看着眼前的老人，脸上不喜不怒。
    「洛白，你这次找的帮手有点菜。」他一手扯着寸头男的衣领，另一手将枪移到了寸头男太阳穴旁边，「你说说看，你明知道他打不过我，为什么还要派他来拦我？」
    「陈浩东先生乃是陈氏八极拳中的翘楚，如论肉搏，我并没有见过比他更强的人。」洛白摇头说道。
    「那是你见识太少，我不就打赢他了吗？」慕易撇了撇嘴，对寸头男问道，「是不是，我是不是轻轻松松就打败了你？」
    寸头男没有回答，甚至根本不理慕易，他只是看着洛白说道，「洛老，这一次我们两清了。」
    洛白点头，「委屈你了。」
    「……我有没有说过，我最讨厌别人无视我？」慕易笑道，他将枪柄往寸头男的后脑狠狠一敲，「我这么帅，你们怎么可以不看看我？」
    寸头男顿时一声痛呼，「小子，你不要逼我！」
    「我没有逼你我哪敢逼你。」慕易把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了些，「你是陈浩东是陈氏八极拳里最厉害的人，我怎么会逼你？」
    「……」
    「刚刚就是一时气不过所以才打了你，绝对没有想说能不能直接把你给敲晕的意思……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高中生，没有那么厉害。」面对寸头男愤怒的目光，慕易回以一个有些靦腆的笑。
    「慕易，放他离开吧。」洛白皱起眉头，出声劝道，「你别为难他。」
    「我为难他？你怎么会觉得我为难他？」慕易瞪大眼睛，他转过头和寸头男对视，很是委屈的问，「你说说看，我有没有为难你，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不爽？」
    寸头男，算了，人家有名有姓，陈浩东没有出声，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慕易灿笑，又转回头看向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的洛白，「你为难我那么多次，这次我也小小的为难你一次，你要记得，你还欠我很多次。」
    「……」
    「好吧，你可以走了。」慕易笑嘻嘻地放开了陈浩东的衣领，然后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下山去吧。」
    陈浩东回过头看了洛白一眼，接着又看向慕易，摇头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你不恨我不想揍我？」慕易向他问道。
    「正如你所说的，你还是高中生。」陈浩东揉揉自己的肩膀解释道，「我不会和你计较，我愤怒的是我没对你有所防备，那是轻敌之错。」
    慕易低下头和那唐装男人深深一鞠躬。
    「择日我必上门向您赔罪。」
    「不必了。」
    陈浩东摆了摆手，就这么下山去了。
    洛白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此刻，这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一直在想，究竟该怎样面对你。」老人出声说道，「但光想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我会一直试探你。」
    「我想你会不会有天失去耐心露出你的真面目，或者失去斗志选择永远离开。」
    洛白仰头看天，因为他不想直视少年的脸。
    「结果，你撑到了现在，也真的遇到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一个能救回洛洛，杀死闻天赐的机会。」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慕易瞪着洛白，澄澈的黑色眸子里有说不清的情绪，「你觉得我杀不死闻天赐？你觉得我不会救洛洛？」
    「……」洛白沉默了一阵子，过了良久才正视慕易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你不会杀不死闻天赐，我是怕你不忍心杀。」
    慕易双眼微瞇，「什么意思？」
    洛白没有再说，只是摇摇头说了一句。
    「推她出来吧，洛嵐姪女。」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个女性，慕易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那是一个娇小的金发女子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人睡着了，长长的睫盖住了那双应该明亮的眼，两手交叠在丰润的大腿上，长发披散，有种难以言喻的颓废美。
    她是慕璃，和慕易同居的女子，少年的姊姊。
    洛嵐将轮椅推到洛白旁边，愧疚的看了慕易一眼。
    「……」
    慕易没有说话。因为此刻语言已失去了应有的力量。
    他只是静静看着偏过头的洛嵐，又看向一脸冷淡的洛白，笑了。
    先是轻笑，然后边笑边喘气，最后放声大笑。
    他的笑声宏亮，笑容狂放……笑到都流眼泪了。
    「……慕易，咱并不是……」
    洛嵐要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轮椅上沉睡的慕璃，才发现她说什么都只会是掩饰。
    所以她最后只是慢慢走到笑着的少年面前，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我不会说没关係。」慕易觉得自己已经笑够了，他眨了眨眼，没有去看就在面前垂着头的洛嵐，而是抬起头盯着洛白，「洛白，你是要我用闻天赐的人命换慕璃姐的清醒吗？」
    「没错。」洛白点头，「只要闻天赐死，洛洛甦醒，我绝对会还一个完整的慕璃小姐给你。」
    慕易将两手的拳头握紧后放开，然后绕过洛嵐走到洛白面前，看着眼前挺直脊梁与他对视的老者，一个巴掌轰了过去。
    「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少年咬牙切齿，他在笑，却笑到清秀的脸开始扭曲，「三年了，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现在你却要我相信你？」
    「慕易，你别这样……」洛嵐抓住了慕易的手，却被少年狠狠甩开。
    「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洛白没有退缩，他任凭慕易抽了他一个巴掌，整张脸肿了一半，但脚步仍是一动不动，「我也不会和你道歉，因为道歉并没有用。」
    慕易又轰了一个巴掌过去。
    「你的道歉和你的承诺一样廉价，当然没用。」
    一巴掌，又一巴掌。
    洛白直挺挺的站着，没有闪躲，就这么用他的老脸硬生生吃下慕易的每一个巴掌。
    「慕易！你住手！」
    洛嵐一开始还想抓住少年的手，但慕易却是越抽越癲狂，一掌接着一掌往洛白脸上招呼，直到洛嵐好不容易将她娇小的身子挤进两人中间。
    「……」
    慕易的手高高举起，可是看着眼前洛嵐泫然欲泣的小脸，迟迟没有落下。
    「……你看，我就说你不忍心。」
    即使两边的脸早已红肿，看见此时僵住的慕易，洛白仍是笑着说道。

 十六、是习惯还是喜欢？

    慕易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他愤怒，但对于洛白和洛嵐的选择，其实他并不是不能理解。
    又深深看了沉睡的慕璃一眼，慕易离开了。而洛嵐则是跟在少年的后面，低着头就像是做错事等待老师处罚的孩子。
    「……慕易，咱很抱歉。」
    「你和我道歉做什么？」
    慕易抓着自己的头，脚步越踏越快，人越走越急，「你道歉慕璃姐会醒吗？你道歉闻天赐会死吗？如果都不会就什么都不要说，因为都没有用。」
    是的，就和洛白那烂人说的一样，道歉并没有用。
    「咱只是……」
    慕易走到一半停下脚步。
    他这突然的举动令后方的洛嵐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少年回过头仔细的打量洛嵐，慢慢说道，「我刚刚是不是说过了，我不会说没关係。」
    「……对。」洛嵐点头。
    「我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原谅洛白。」慕易伸出双手，狠狠捏住了洛嵐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仔细说着，「你们想透过慕璃姐来激起我杀闻天赐的决心，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成功了。」
    「咱可以和你保证，洛白和咱绝对不会伤害慕璃。」忍受着肩膀的痛楚，洛嵐盯着慕易的双眼认真说道，「这只是洛白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他本来也不打算这么做……」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慕易冷着脸说道，「他在逼我选择，而我不得不选。」
    「……」洛嵐抬起小脸，看着眼前的少年。
    「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那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慕易继续说道，他捏着洛嵐肩膀的手渐渐放松了力气，「……若我是你们，我也会这么选择。我理解你们做的一切，只是我个人难以接受。」
    「你……」
    「我比你想像的还理智，是吗？」慕易挑了挑眉，自嘲似的说，「毕竟我是人偶，人偶只要服从命令，不需要有任何情绪……当然，我自己不是这样想的。」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继续生气下去，问题能不能解决？不行，而且愤怒会极度影响我的判断，所以我选择不再生气，但这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们了。」
    「是咱对不起你，慕易。」洛嵐扁着嘴说道，模样十分委屈。
    「我不会接受你的道歉。」慕易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你也没办法做出更好的决定。」
    伤害已经造成，那就别想着弥补。
    反正时间过久会结痂，痂拨开了就是道疤。
    「算了……走吧，吃饭。」
    过了几秒，少年放开了洛嵐的肩膀，抓了抓头说道。
    「咦？」
    「吃饭啊，你不饿吗？」
    「……吃什么？」
    看着脸色已经柔和下来的少年，洛嵐苦笑着问。
    「咖哩饭，感谢帅气又伟大的我吧，今天我请客。」
    「你有带钱包吗？」
    「我有带脸，你知道我的脸币值是多少吗？」慕易摸着鼻子笑。
    「……」
    「大概是五千块吧，一次微笑的价格。」
    少年自问自答，看着远方的夕阳渐渐隐没在群山之后。
    －－
    「柳丁，你觉得哪一件最适合我？」
    「嘎嘎！都不适合！」
    闻怡笑咪咪的在衣橱前拿着那些慕易买给她的外套比对，她看着镜子里无法让微笑停止的自己，突然就有种想躺在床上抱着枕头不断打滚的衝动。
    「柳丁，你觉得慕易是不是很喜欢我？」
    「嘎嘎！他不敢！他不敢！嘎！」
    柳丁站在衣橱旁木製的鸟架上，摇头晃脑地喊了几声。
    闻怡想了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点了点头。
    「……是啊，我感觉他不敢，可是，为什么他会不敢喜欢我？」
    「那一定是因为我女儿太优秀了。」
    闻天赐从门口探头，他的山羊鬍打理成了一个尖角的形状，看上去有些好笑。
    「老爸，没有人这样说自己女儿的。」闻怡回头笑着说。
    「下来吃饭吧，饭煮好了。」
    「嗯！对了，老爸，你知道为什么慕易不敢喜欢我吗？」闻怡将脚放进粉色兔子形状的拖鞋里，一步步朝她的父亲走去。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闻天赐习惯性的摸摸刚理好的下巴，闻怡总觉得他父亲的这个动作和慕易有些像。
    「那是骗我的，慕易不会认为我比他优秀，因为在他眼里，最优秀的人永远是他自己。」女孩笑着说，她可是很了解慕易的。
    「你真懂他。」闻天赐和闻怡一同下楼，餐桌上已经摆好两盘番茄培根义大利麵。
    「那当然囉，我那么喜欢他。」闻怡自豪的说，却被闻天赐弹了一下额头，于是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白痴老爸，你干嘛啦。」
    「嗯……」闻天赐下楼后将厨房的窗户打开，在窗边点了根菸，也没放进嘴里，就只是将菸夹在两指之间，「乖女儿啊，你有想过你是喜欢慕易，还是习惯他在你身边吗？」
    「什么意思？」闻怡拿了根叉子试图去戳义大利麵里的番茄，她实在不是很喜欢番茄这种蔬菜。
    「不准把番茄挑出来放到我盘子里。」闻天赐连忙将菸放下，跑到餐桌旁将番茄推回去闻怡的义大利麵里，「我的意思是……喜欢和习惯是不一样的。」
    是习惯还是喜欢？这是闻天赐不得不问的，做为一个男人，作为闻怡的父亲，他有义务也有必要替女儿想的更多。
    「习惯过久了可以改，喜欢是怎样都改不了的。你和慕易认识了三年，也相处了三年……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你不清楚他是不是你生命里不能替代的那个人。」
    「……爸，你为什么要突然和我说这个？」闻怡歪了歪头，有些不解的问。
    「因为这很重要。」闻天赐见番茄完好的回到了闻怡的盘子里，便走回窗边将放着的菸叼起，「不过你不给我答案没关係。」
    「为什么？」闻怡趁闻天赐的目光投向窗外，试图用叉子挑起番茄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见那小番茄划了条美丽的拋物线一桿进洞，她不禁兴奋的握了握自己的小拳头。
    「……因为我自己也没能把这个问题搞清楚。」闻天赐笑，他回过头看向已经假装没事的女儿，眼角馀光是一张女人的相片。
    那相片摆放在餐桌上两盘义大利麵的中间，是一个微笑的女子。
    那是闻怡的母亲，闻天赐已逝的妻子。她有一张和闻怡有几分相似的脸，笑着将双眼瞇成一条明艷的弧线。
    「……你妈一定会很喜欢慕易那个孩子。」
    闻天赐将菸捏熄，凝视着照片里的女子，嘴角也跟着泛起一丝笑意。
    「为什么？因为慕易很帅吗？」闻怡吃着培根问。
    「不是，是因为他们都喜欢笑。」闻天赐向闻怡走近，溺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就和你一样。」
    接着，他走到垃圾桶旁，正准备将菸蒂丢进，却发现里头多了颗红色的小东西。
    「……」闻怡顿时瞪大无辜的眼睛。
    「……这个番茄是你丢的？」闻天赐指着垃圾桶里的小番茄，抽着嘴角问。
    闻怡将嚼碎的培根吞下，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慕易相处了三年有馀，闻怡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这个特殊的技能。
    只可惜，她胀红的小脸和微微颤抖的唇证明她学的还不够炉火纯青。
    「……你一定要吃番茄才行！今天都还没吃什么蔬菜水果！」
    「番茄很酸很噁心我不要啦……！」

 十七、能不能替我照顾她？

    书桌前，简枫提着毛笔，在眼前的宣纸上写了个字。
    用墨粗厚，力道万钧，字体端正却不失灵动，是标准的魏碑字体。
    「哥，你明天要出门？」
    在简枫背后，一个年龄与他相仿，就连脸蛋都与他相像的女孩子正躺在榻榻米上翻着少女漫画。
    她是简若樱，简枫的双胞胎妹妹，同时也是书院的调查员之一。
    「你也要出门不是吗？」简枫将毛笔放下，拿起一旁的白布擦拭自己沾了些墨汁的手，「这次的任务我们都要去。」
    「可是我不想出门。」简若樱翻了个身，白嫩的双脚放在简枫的背上，她眨了眨眼，小小的鼻翼抽了抽，似乎是在漫画里看到了有些悲伤的章节。
    「为什么不出门？」简枫皱着眉头问。
    「原因有两个。」简若樱把手中的漫画翻了一页，「一是这套《爱在阴雨绵绵时》我还没看完，二是每次出门我们都被当成是姊妹。」
    「……」
    「哥，我问你，虽然我们是双胞胎没错，但你怎么会长得和我差不多漂亮？这样我压力很大你知道吗？」
    抹了抹刚因为漫画女主角被男主角拒绝而流出的眼泪，简若樱咯咯笑着，「下次出门我替你围个围巾，然后你都不要说话，我就不信慕易哥能分辨出眼前的人到底是简枫哥你还是我简若樱。」
    「……就算这样，我们明天还是得出门的。」简枫好想哭。他和简若樱是双胞胎没错，但却是异卵而非同卵，因为同卵双胞胎的性别是不会不一样的……可是照理来说，也只有同卵双胞胎会有这么相似的外表啊？
    你以为哥哥我是自己想长得像女孩子的？并没有！这是基因的问题！是不可抗力！
    「可是我就是不想出门。」简若樱小力的踢了下简枫的背。
    「那要怎样你才愿意出门？」简枫有气无力地问。
    「我想想喔……」简若樱闔上漫画，两眼微瞇看着她的哥哥露出狡詰的笑，「明天你穿我的衣服出门？」
    简枫满头是汗，「你是要我穿女装？」
    「我有一些比较中性的衣服啦。」简若樱转过身趴在榻榻米上，只用两脚推着自己的身体向简枫前进，「然后我替你围上围巾，一起走到慕易哥面前都不要说话，让他猜猜到底谁是简枫谁是简若樱？」
    「不可能。」简枫摇头，慎重拒绝，「我绝对不干那种事，这样太没尊严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女生？」
    「那我就不出门了。」简若樱嘟着嘴，又慢慢爬了回去，继续翻她的漫画。
    「……」
    「……」
    一阵令简枫坐立难安的尷尬出现，作为年长妹妹十分鐘的哥哥，他试着开啟话题。
    「……那个，若樱啊，你不是一直很想要『防盗少年团』的专辑吗？我们下次去买好不好？」
    「我上个礼拜已经买了。」简若樱看完了手中的这一本漫画，勉为其难的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伸长手准备去拿一旁书柜里的下一集。
    「那我们明天任务结束以后，我带你去吃日本料理？」
    「……」简若樱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但她仍是摇头，「我最近没那么想吃日本料理。」
    「那……」
    「哥，你不要再提条件了，不如我来提吧。」简若樱将《爱在阴雨绵绵时》的下一集拿在手中，俏皮的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她怕简枫再接着提条件下去，自己真的会忍受不住诱惑点头答应。
    「……那好吧。」简枫想了想，说道，「但你不要提太过分的，像是要我穿女装之类的。」
    「没问题。」简若樱爽快的答应了，她弹了个响指说道，「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就是接下来你说的每句话里的最后一个字，都得说成叠字才行！」
    「什么意思？」简枫一头雾水，不过他想这总比穿女装好多了，便点头说道，「没问题，就这个吧。」
    「好，那我给你演示一遍喔！」简若樱在心里狂笑，她早就想让自己的哥哥这么做了，「嗯……就是假设你说『我想喝水』，你得说成是『我想喝水水』。」
    「……」
    简枫的头好痛。不对，应该说，他的头好痛痛。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竖起眉毛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整我？」
    简若樱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全身笑到颤抖向简枫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哥你要说你怎么能这样整我我；第二，你不要这样瞪我，你这样瞪人的样子也很好看，就像个闹彆扭的女孩子。」
    「……」
    简枫决定不说话了，能忍则忍，一说话就要丢尊严，作为一个男人，他不能说！
    「……还有还有，这个限制就到明天晚上十二点为止。」简若樱笑得肚子都痛了起来，整个人在榻榻米上开始打滚，「『我要喝水水』……哈哈！我怎么会那么聪明！竟然能够想到这种方式！」
    夜风拂过，从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
    简风觉得好冷好想哭。不对，是好想哭哭。
    桌上刚写完的那张宣纸飘了起来，上头浓厚的墨跡写了一个只有三笔划的大字。
    －－
    另一方面，慕易则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房间里倒是还有一条摇着尾巴的博美，严格来说少年并不是自己一个人。
    慕易在博美的狗碗里倒满狗食，环视四周一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他恍惚了一阵子，皱起眉头才想到，家里没少东西，是少了个人。
    慕璃，他的姊姊，他的家人。
    今天，她没有回来。回来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慕易打了个呵欠，盥洗后便躺到床上。他挥舞四肢，不断翻滚，尽情的享受独佔这张大床的时光。
    然后，少年的目光投向了被他丢在墙角的黑伞。
    那是吃完咖哩饭后洛嵐交给他的，曾经属于洛白的伞。
    看着那枝伞，慕易忍不住又想到了最原本伞的主人……不是洛白，也不是洛嵐，而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帅的男人。
    「该睡了。」少年躺在床上，他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今天或许是个适合想起那傢伙的日子。」
    然后，他闭上眼睛。
    就梦见了一张脸。
    －－
    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他眉眼清秀，鼻子挺直，微薄的唇边带血，笑着和我说道。
    「……接下来，就麻烦你了。不是替我，是你得好好活着。」
    他笑着，却哭了。眼角两行透明把脸上的脏污洗去，看上去有种莫名的滑稽。
    「你不活了？」
    我问道。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他为何笑着笑着就哭了，后来才清楚，那是他不擅长也不知道怎么和这个世界告别。
    假装洒脱，却洒脱不了。
    「……不是不活，是活不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宽大的手掌却不带任何温暖。
    「你要死了，对吧？」我看着他，这个赐予我生命的人对我点了点头。
    真是讽刺，因为他死了，所以我才能活。可我却一点悲伤或罪恶感也没有，只是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还没凝成实体的身躯。
    「这是我天选的能力，在死前能把我的一段意识凝成生命……你就是一部份的我，一部份的洛霖。」男人和我说道，「其实我一开始觉得这到底算什么，要死了才能发动的能力到底有什么用……不过我现在倒是很感谢，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眼前。」
    「假如我只是你的一段意识，那么我得替代你做为『洛霖』活着？」我问。
    「不，不用那么麻烦……」男人朝地面吐了几口血，那血已经慢慢从红褐变成了鲜红，「你只要『活着』就好，只是有点事想麻烦你。」
    男人转过头，看向躺在一旁，眼睛紧闭的女孩。
    那女孩有一头天蓝色的长发，精緻苍白的脸，清丽的五官与那男人有几分相似，就是更多了些女性才有的柔和特质。
    「她是洛洛，我的妹妹……在我死后，你能不能替我照顾她？」
    －－
    又是新的一天。
    慕易突然从床上坐起身子。
    他看了眼从窗帘里透进来的阳光，喃喃说道。
    「我答应你……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十八、不是打架，是在做早操

    很难说今天是个怎样的日子。
    天气不好不坏，太阳很大却飘着小雨，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凉意，但只穿着短袖上衣和薄长裤的慕易还是觉得热。
    他背着一柄黑伞坐在便利商店外的长椅上，手中一瓶汽水晃来晃去。
    然后，他眼前出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
    对，女孩子。
    「让我来猜猜看，你们到底哪个是简枫哪个是简若樱？」
    慕易笑了，他眉清目秀，但脸上的笑容很贱很猥琐。
    两个女孩子有一样的脸，小巧白皙五官亮丽，只是一个在笑另一个却竖起眉毛，彷彿在他眼前的慕易不是朋友而是杀父仇人。
    是的，那个在瞪人的正是简枫，他答应了和简若樱穿同一样式衣服出门的要求，所以之后他终于不用在把自己每句话里的最后一个字重复一次。
    他的头不用好痛痛，他也不用想哭哭，但是他今天得穿中性的服装和自己的妹妹被所有人误会成姊妹。
    「慕易，我能不能揍你一拳？」看着弯起嘴角露出洁白牙面笑的无比开心的慕易，简枫突然就有一种打人的衝动。
    「当然不行，我虽然不打女人，但也不会让女人打我。」慕易摊着手说，「尤其是打扮成女人的男人。」
    「我这身衣服很正式，一点也不像女人。」简枫咬牙切齿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灰色短t和牛仔裤，的确，不论男女都会有人这样穿，但不知为何这套衣服穿在简枫身上就有点像是女装。
    「衣服不像，人像。」慕易一副很专业的样子瞇起眼睛，「虽然我们都说人靠衣装，但其实人才是重点，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就像你妹妹简若樱……呃，对，还有你。不过脱掉衣服就不一样了，你需要衣服作遮羞布，但若樱妹妹就不用了。」
    「慕易哥是希望我在你面前全裸？真色。」简若樱在一旁呵呵笑着。
    「不不，我是希望你哥不要脱衣服，会很难看。」慕易摇摇头，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汽水，「你看对街那个口水都几乎要流下来的大叔，他一定很羡慕我长这么帅身边又有两个超正的妹子，但很可惜他不知道其中一个妹子不是妹子是个汉子。」
    「慕易，有没有人说过你这张脸很欠扁？」简枫揉着拳头问。
    「帅到很欠扁还是酷到很欠扁？」慕易很无辜的说，「这两者都有人说过，但其实他们都只是忌妒我。」
    「为什么忌妒你啊？」简若樱好奇的问，她实在太喜欢慕易哥了，每次说话都那么的……贱。要是他能和自己哥哥凑成一对有多好？
    你看，每个女人都有一颗耽美的心，只是她们身边不一定有那么合得来又美观的男人来满足她们的想像力。
    「因为他们也爱美，追逐美是人类的天性。」慕易很严肃的解释，「可惜他们有爱美的心，却没长一张美丽的脸，自然就会去忌妒那些长得比他们好看的男人，比如我，也比如你哥哥。」
    「真是有道理。」简若樱笑嘻嘻地说。
    就连简枫都有点没那么生气了，难得这自恋的傢伙会拿自己与他相提并论。
    不过，慕易在这时仍是竖起一根食指，慎重的补充说明，「当然，忌妒我的是其他男人，忌妒你哥的是其他女人，这一点要搞清楚。」
    简若樱笑到嘴都合不起来了，而简枫则是一把揪住慕易的衣领。
    「别激动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慕易连忙举起双手求饶，不对，他是打开了汽水瓶盖，「你不说我就拿汽水泼你。」
    「……你的反击方式也太幼稚了吧？」简枫訕訕的放开了慕易。两个大男人在街上互相殴打的画面的确很不好看。
    「那是因为我有一颗像孩子般单纯善良的心。」慕易理所当然地说道。
    「……」
    叮咚。
    便利商店的门开了，一个身材娇小却有一头金色大波浪长发的女子走了出来。
    「洛嵐姐，你有买到蓝莓果酱三明治吗？」
    慕易在长椅上仰着头，用很难看的姿势向后望向女子，「还有麦芽牛奶。」
    「这家的三明治只剩下火腿起士。」洛嵐一手握着美式咖啡，另一手则是慕易指名要喝的调味乳，「所咱买了两个，将就着吃吧。」
    「你真没用。」慕易撇了撇嘴。
    「连昨天的咖哩饭一起都是咱付钱的，你还有意见？」洛嵐一个手刀打在少年的额头。
    「那是昨天的那间店太落后了，竟然没有配备可以让我用脸刷卡的刷卡机。」慕易气愤的说，讲到这个他就不爽，昨天他和店员小妹很有礼貌地问能不能用微笑付款，结果她竟然结结巴巴的说要请示经理，一定是那间店的员工训练没有做好，这种时候应该要让客人赊帐才对啊！
    尤其是他这么帅的人！虽然说长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但男人不是啊！长越帅的男人就越像天使，心地善良人畜无害又让环境美观。
    慕易很难过，他觉得这世界的价值观变了。
    「你倒是说哪里会有能让你用脸刷卡的机器？」洛嵐将麦芽牛奶贴在慕易的脸颊上。
    「先进的国家都有。」慕易无赖的说，「不信你上网查，我的微笑和美金一样都是世界通用货币。」
    「你的微笑能不能当钱用咱不知道，但咱可以肯定你的不要脸绝对是世界前几。」洛嵐拆开三明治，张开嘴咬了一口。
    「洛嵐小姐，你早啊。」一旁的简枫笑着和洛嵐点头，他们都是书院的调查员，彼此都还算熟识。
    「你也早，对了……你是简枫不是若樱没错吧？」洛嵐有些错愕的看着两人，「你们今天怎么都穿同样的衣服？兄妹情深？」
    「……」简枫的胃有点疼。
    「哈哈咱开个玩笑，是若樱那个孩子又整你了对吧？」洛嵐吃吃的笑，「你是一个好哥哥。」
    简枫有些难过的想，他是想当好哥哥没错，可问题是他有个一直想让自己变成好姐姐的妹妹啊。
    「洛嵐姊姊，你是和慕易两个人来的吗？慕璃姊姊呢？」简若樱问道。
    洛嵐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一旁心不甘情不愿吃着火腿三明治的慕易却接过了话题。
    「她肚子痛在家里休息，这次的任务应该是没办法参加了。」
    「肚子痛？」
    「她昨天在网路上看到一个很诡异的偏方，说是什么只要一天喝十杯鲜奶就可以让肌肤保持在二十岁时的弹嫩……然后她今天早上就去厕所拉肚子了。」
    洛嵐一开始看着少年难过的脸还有些愧疚，但听完这个荒谬的理由却忍不住想笑。
    这小鬼……还真的把除他自己以外的人都当成笨蛋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早上做了什么惹到慕璃姐的事，她才发脾气不愿意出门的？」简枫苦笑着说。
    「你和慕璃姐很熟？」慕易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和她也没见过几次面，怎么会知道她不会因为喝太多牛奶拉肚子？」
    「我和慕璃姐不熟，但我和你很熟。」简枫也回敬一个白眼，「你是多贱的一个人我会不知道？」
    「哈？我贱？我再怎么贱都没有假扮成女人的傢伙贱吧？」慕易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他贱？怎么大家都说他贱？一想到前天慕璃姐还特意叮嚀他不要犯贱，慕易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委屈。
    「你再说一句我像女人试试？我他妈的还不揍扁你？」简枫也很愤怒，今天被妹妹强迫穿和她一样的衣服就很难过了，还得听这个损友在旁边嘲笑，自己的人生也未免太艰难了。
    「怎样，你要赏我一顿『粉拳』？」慕易笑着问。
    简枫没有回应，他一脚就往慕易的肚子踢去。
    「……」洛嵐别过头，她不是很想被路人认为自己与这两个在大街上打起架来的高中生是一伙的，太丢人了。
    「打啊打起来，打是情骂是爱……」简若樱在一旁兴奋的小声喊着，大大的眼睛里都快冒出两颗粉红色的小爱心。
    ……
    「慕易，你怎么在和人打架啊？」
    就在此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少年停下了动作。
    从不远处走来的那个女孩穿着深灰色的短衣，外头套了件白色的开襟衬衫，长度直达膝盖，露出两条白嫩性感的小腿。
    她绑了条在侧边垂到肩膀附近的马尾，小巧却带点稚气的脸上掛着浅浅的笑，露出半颗洁白的虎牙。
    「闻怡，你也来了啊。」慕易连忙将揪住简枫衣领的那隻手放开，然后用手指仔细抓了抓自己被弄乱的瀏海，笑着说道，「我和简枫不是在打架，是在做早操。」

 十九、诡雾

    慕易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他一点也不希望在闻怡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然，这不代表他喜欢她……只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可爱的女孩面前做个好榜样。
    简枫还想一拳往慕易笑咪咪的脸上轰过去，但看见来的人是闻怡以后，也很快站直身子抓了抓头靦腆的说，「是啊是啊，因为昨天没睡好感觉筋骨不太舒服，我就麻烦慕易陪我做早操。」
    然后，他便往后退了几步，用气音小声和慕易说道，「你欠我一次。」
    真正的兄弟就是在你需要时站出来帮你一把，简枫觉得自己做得非常称职，这个演技怎么说都值得一座金●影帝，再不济也有一座男配角奖。
    于是慕易便偷偷的从闻怡视线的死角摸出一个小随身碟放到简枫手里，那正是他前阵子答应过要和简枫做「交易」的256g档案，自己的好友那么给力，他当然也把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做分享。
    ヽ（^?^）?
    此刻简枫的表情太难形容，总而言之大概就像上面的表情符号，完全是高兴得想要手舞足蹈。
    「……哥，你刚刚从慕易哥手中拿了什么东西，让我看看。」
    就在后面的简若樱完整观察到了慕易和简枫隐晦的交易过程，便向她的哥哥伸出小手。
    顺带一提，这时简枫的表情变成了这样。
    （°Д°）
    －－
    「做早操？怎么会做到连眼角都瘀青了啊？」闻怡笑咪咪的说着，也不继续戳破慕易拙劣的谎言，只是将手中的小提篮拿到少年眼前，「先不管这个了……鏘鏘，这是我替你做的早餐喔！」
    「咦？」慕易先是表情微僵，接着便强忍内心的笑意问道，「该不会又是三明治吧？」
    「你不喜欢三明治吗？」闻怡紧张的问，「但我记得你喜欢吃甜的，所以这些里面包的是果酱和巧克力酱……」
    「小朋友才喜欢吃甜的。」慕易笑着从篮子里摸出两个三明治，分别咬了一大口，「我早上会吃甜食是为了快一点提高血糖，让脑袋清醒一些好做正事。」
    「原来如此，你果然很喜欢吃甜的。」闻怡笑着拍了拍自己的手，「还好我没做错，对了，记得分一些给慕璃姐他们吃，我做了很多份。」
    「……我怕我吃不饱，这些我还是先吃了吧。」慕易有些紧张的将小篮子护在自己胸前，「其他的人我们等等再去便利商店买一些别的给他们，毕竟他们也不像我那么聪明，需要一早用甜食提振精神。」
    「好，就听你的。」闻怡点头说道，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等等我啊乖女儿，你也跑太快了……呵，呵。」
    这时，一个蓄着山羊鬍的男人气喘呼呼地跑来，「就算是希望尽快把刚烤好的三明治交到别人手上，也没必要那么急吧……哈呼。」
    「……我才没有走很快。」闻怡的脸颊微红，向站在她身后的父亲小声骂道，「笨蛋老爸，是你走太慢了。」
    慕易微笑着看向站在他眼前的男人，澄澈的黑眸波澜不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不过，或许会是最后一次。
    闻天赐，闻怡的父亲……同时，也是洛白指名要慕易杀的对象。
    「你早啊，闻叔叔。」不管怎么说，慕易仍是先保持笑容，打了声招呼。
    「早安，都吃甜的会有些腻，有没有想喝点什么？我请客。」闻天赐笑着拍了拍闻怡的头，「这孩子只想着要帮你做早餐，却忘了买喝的，哈哈，她太急着见你了。」
    「才没有。」闻怡奋力的摇头，终于让自己的头挣脱闻天赐的魔掌，她的老爸真笨，不知道这个柔顺的发型要弄很久吗？「你快去买饮料，我渴了。」她皱着小鼻子说道。
    「好好好。」闻天赐訕笑着点了点头，「你要抹茶拿铁对吧？慕易你呢？」
    「我就不用了。」慕易摇了摇手中洛嵐刚买给他的麦芽牛奶，「不过还是先谢谢你了，闻叔叔。」
    「不用谢不用谢。」闻天赐摆了摆手，朝慕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么我去问问其他人，你就继续陪我女儿聊天吧？」
    「这是我的荣幸。」慕易笑道。
    「什么荣幸不荣幸，不用那么拘谨。」闻天赐哈哈一笑，拍了拍慕易的肩膀。
    －－
    「没有想到帮你准备饮料的确是我的失职……」在闻天赐走到简枫他们旁边后，闻怡有些沮丧的说道，「看来是我还考虑不周，呜……下次我一定会顺便带巧克力牛奶给你的！」
    「为什么是巧克力牛奶？」慕易有些好笑的问。
    「因为你喜欢我也喜欢啊。」闻怡吐了吐舌头说道，「这样如果我没喝完你就能替我喝了。」
    「……」慕易突然好想大喊你不要调戏我我的自制力很弱，两个人一起喝一杯巧克力牛奶不就是间接接吻吗？虽然影集里的人都是喝红酒或威士忌，但……巧克力牛奶也算是饮品吧？
    「怎么了？你脸好红喔。」闻怡笑嘻嘻地问。
    「穿太多了有点热。」慕易乾笑道。
    「可是你明明只穿了一件薄t恤。」闻怡不解的说。
    「我总不能裸着上半身出门啊。」
    ……
    虽说书院的调查员是为政府做事，但准确来说，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就不必工作，算是很清间的自由业者。
    就比如此刻，慕易他们六人就在速食餐厅里轻松愉快的讨论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哥，你这样大口啃汉堡会让很多路人心碎的，应该要和我一样小口小口的吃啊。」简若樱正在纠正简枫的饮食习惯。
    「我才不要。」简枫义正词严地拒绝。
    「女孩子吃东西要优雅一点靠很痛耶！」慕易在一旁笑着说，肋骨却被简枫狠狠用手肘撞了一下。
    「你不痛我干嘛打你。」简枫撇了撇嘴。
    「你现在是想和我单挑就是了？」慕易比了根中指。
    「慕易哥和哥的感情真的很好呢～」简若樱笑着说道，坐在旁边的洛嵐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才没有！」
    「你眼瞎啊？」
    「慕易，你怎么对我妹那么兇？」简枫用手去扯慕易的脸。
    「哈？你刚刚就不兇吗？双重标准逆！」慕易也伸手扒拉简枫的眼皮。
    「慕易，你怎么又在和简枫打架了啊？」闻怡这时凑过来问。
    「没有没有，我们是在猜拳。」慕易连忙抓了抓头，端起可乐喝了一口。
    「对对，猜拳而已。」简枫也点头说道，大口咬下手中的猪排汉堡。
    「……最好有人猜拳猜到脸上去的。」简若樱摀着嘴小声笑道，她早已自动将慕易和她哥哥两人脑补成一对欢喜冤家了。
    「对了，关于这次『神隐』的调查，我本人有一些线索。」就在此时，闻天赐终于将眾人的话题拉到正轨，「实不相瞒，我和女儿几个月前在执行一次调查任务时，似乎误入到一座诡异的城市，地点就在这里不远处，和发生神隐的区域几乎是重叠的。」
    「能详细说说吗？」洛嵐问道。
    闻天赐看了闻怡一眼，并对她点了点头，「交给她来说吧。」
    「……嗯，我想想喔。」闻怡眨了眨眼，说道，「那是一次很奇怪的经歷，我和老爸是不知不觉就走进去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走错街区，但后来四周就一片黑暗……」
    「那里很像是一个村庄，或者街景与我们这里差异很大的都市角落，旁边唯一的光源是一盏盏黑色的路灯，可是那些光永远照不到更远的地方，只能照清楚两边的建筑物和脚下一种很诡异的石板路。」
    「那个石板路是什么样子？」简若樱比手画脚的问，「是方方正正的吗？还是不规则的排列？」
    「有点难形容……我想想喔……」闻怡开始思考，两手大拇指正在互相掐架，突然她就像是吓了一跳，指着简枫脚下突然变色的地面，「对了，就是那个样子！」
    「咦？」
    简枫大吃一惊，连忙低头查看自己脚下的地板。
    只见速食店里原本鹅黄色的磁砖出现了剧烈的变化，以简枫脚下的地面为中心，一片片磁砖被替换成了灰色的长条石板。
    与此同时，就像是有人恶作剧关掉了这间店的总电源，四周的光登时暗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洛嵐皱着眉向闻天赐问，「你们当初遇到的也是这种情况？」
    闻天赐正想回答些什么，他张口，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阵诡异的烟雾突如其来，从眾人脚下灰色石板的缝隙里窜出，将错愕的简枫与闻天赐团团包裹。
    「哥！」
    「老爸！」
    简若樱和闻怡的惊呼才刚出口，就见那缠住简枫与闻天赐的烟雾一阵扭曲，顿时消失不见。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诺大的速食店里就少了两个大活人。
    「神隐吗……」洛嵐也说不出话，心里虽有个模糊的猜测，但这次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根本无法妄下定论。
    就在眾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此刻，四周的景色完全变了。
    一盏盏黑色的路灯拔地而起，上头昏黄的灯光成了此地唯一的光源。
    脚下的磁砖地面全成了一块块笔直排列的灰色石板，铺成一条长路往黑暗的尽头延伸。
    「不会吧……真的又回到这里了？」闻怡抿唇说道，一切的变化来得太快，根本没有徵兆出现。
    「呃，虽然我也很惊讶，但我不得不问……」这时慕易指了指自己脚边突然又冒出的烟雾，抽着嘴角问，「你们有谁知道这个雾到底是什么吗？」

 二十、不会骗你

    这三年来和慕璃、简枫等人出过的任务也不少于数十次，但遇见这种连调查都还没调查清楚，队友就被抓走的怪事还真是慕易人生的头一遭。
    现在，他可能也要成为那个被抓走的一员了。
    盘绕在他脚踝的烟雾呈现一种诡异的灰褐色，碰触到他肌肤的感受冰冰凉凉，有点像是冷冻羊羹的感觉。
    糟糕，这么一形容肚子就有些饿了。慕易其实挺喜欢羊羹之类的食物，但绝对不是因为那东西吃起很甜。
    「慕易，那些雾好像没有要把你抓走的意思。」洛嵐有些紧张的抓住了慕易的手臂，她本来想说若是慕易也被雾捲走至少她能稍微阻挡一下，不过那些雾只是一直围绕在慕易脚边，虽有变浓变多的趋势，但始终不像先前带走简枫和闻天赐的雾那么厚重。
    「闻怡姊姊，你知道哥和闻叔叔他们被抓到哪里了吗？」简若樱担忧的问。
    「不清楚。」闻怡摇头，她有些慌张的看了看围绕在慕易脚边的雾，又连忙四处张望，「我之前遇到的那些雾变成了很噁心的蟾蜍，但现在这些雾好像有点不一样。」
    「蟾蜍？」慕易挑了挑眉，他用脚去踢那些雾却没有踢散，「你是指这些雾还能变成怪物之类的东西？」
    「对，我后来用闪电把那些东西轰爆了。」闻怡对慕易哭丧着脸，「可是现在我不敢轰……我还没办法很精确的控制那些雷电，我怕会打到你。」
    「这倒也是。」慕易点了点头，他们这一票人就只有闻怡一个是有超能力的「天选者」，就连慕易这贱人也不是，因为帅很显然不是一种超能力。
    「可是为什么这些雾没有把你抓走？」洛嵐看着慕易脚边的雾团很是疑惑，「这些雾抓走了简枫和闻天赐，现在似乎也把你当作了目标……我一开始还想是不是这雾只会抓走男性，但既然你没有被跟着带走，就代表这个推论是错的。」
    「当然，如果只凭男女判断的话，那么这些雾应该只会抓走我和闻叔叔才对。」慕易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没多久他也跟着眉头一皱，因为那些雾已经不再只是围绕在他的脚边，就连他的手臂周围也开始出现了那些诡异的雾团。
    「……会不会是年龄关係？」洛嵐突然灵机一动，「还记得吗？之前书院的报告说被神隐的对象都只有成年男性，简枫和闻天赐都成年了，可是慕易你才十七岁！」
    「……很有可能。」慕易笑着点了点头，他注意到那些雾也开始要包裹自己了，便说道，「不过我可能也要被这些雾给带走了，看来我是少年老成？」
    「慕易，你等等，我用闪电把那些雾打散看看－－」闻怡紧张地握住了慕易的手，认真的瞪大双眼，里头美丽的瞳眸渐渐变成了白金之色。
    「还是不要吧，我想我得被这些雾带走才行，毕竟我打算去找你爸爸和简枫那个白痴啊。」慕易轻轻拍了拍闻怡的手背，自信的说，「没问题的，不用担心我，我去去就回。」
    「可是……！」
    「慕易，现在最好不要衝动。」洛嵐也劝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好还是聚在一起……」
    「洛嵐姐，没事的，这些雾不会伤人，我可以保证。」慕易摸摸下巴，瞇起眼和洛嵐认真的说，「这雾应该能够判断出要抓的人究竟是活了多久……若是我只去想我身为『慕易』和『胡八筒』时的记忆，这些雾似乎就不怎么想理我，但若是我在『往前』去想的话，这些雾才想要把我带走……你一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对吧，洛嵐姐。」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慕易哥？胡八筒又是谁啊？」
    「胡八筒之前？是指慕易你的童年吗？但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童年的记忆－－」
    慕易没有理会简若樱和闻怡的疑问，只是向洛嵐点了点头，「相信我，若是我想离开这团雾，我随时都能离开。」
    在这里知道慕易真实身分的人，只有会把他称作是「人偶」的洛嵐。慕易知道，只要是洛嵐的话，就绝对能听得懂此刻的他在说什么。
    「有把『他』的伞带在身上吧？」洛嵐也向慕易点头，苦笑着说，「……千万要保重自己，好吗？不只是我，慕璃也会很担心你。」
    「我知道。」慕易微微勾起嘴角，「其他的就麻烦你们了。」
    「慕易，你真的选择要被这些雾带走吗？」闻怡见少年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去选择阻止，只是又一次询问。
    女孩不阻止是因为她相信慕易的选择，但担忧和恐惧是难免的，所以，请原谅她忍不住还是想问少年－－
    「若是想知道简枫和你爸爸究竟在哪，最快的方式就是同样也被这些雾带走没错吧？」慕易笑着对闻怡解释，「你有听过一句话吗？叫做一个人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是一个太厉害又太帅的人，所以找到并拯救队友的任务我责无旁贷。」
    「听过，那是电影《蜘蛛人》里的台词。」闻怡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她喜欢的这个男孩子总是如此，在危急的时候都不忘开几句玩笑缓和气氛，这类人有时会被说是不正经，可偏偏慕易总是用很正经的语气说明，这就显得他帅气从容又有点……贱。
    「是啊，是蜘蛛人说的没错。可是还有很多人也这么说过，比如孔子孟子比尔盖兹贾伯斯和慕易。」
    「你不是在骗我吧？」闻怡真的被逗笑了，她揉揉眼睛，哪有人自恋到把自己和各个时代的伟人摆在一起的？
    「你觉得孔子孟子比尔盖兹和贾伯斯会骗你吗？」
    「不会。」
    「那慕易也不会。」慕易笑着回道，「所以相信我，我和你爸爸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慕易自信的笑容逐渐被灰褐色的迷雾包裹，而彷彿跟着被少年的自信浸染的闻怡对着他用力点头。
    「我相信你！」
    然后，留在石板路上的三人就再不见少年的身影。
    －－
    一个身穿燕尾西装的男子在重重的迷雾包裹下踽踽独行。
    他有一头银白的发，但那张脸透露出的年龄却不过三十多岁。一双凤眼凸显了他刀削般的脸孔，五官深邃立体。这是一个很帅的男人，只可惜没有双腿。
    他是阿萨，曾经是闻天赐最好的朋友。
    当然，现在也是。
    「……阿萨，你太急了。」
    而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就像茧一般的迷雾块，里头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清新有力，那是闻天赐的声音。
    被迷雾带走的闻天赐没有出现在其他地方，因为那些迷雾全由阿萨所操控，阿萨要闻天赐来到他眼前，那么闻天赐会被迷雾带到他面前。
    「还好吧，反正书院的那些傢伙本来就是来找老子的，不是吗？」阿萨拍了拍自己燕尾服的衣襬，就像是上头有灰尘似的，「他们想调查那些被『神隐』的人去了哪里，老子这不就给他们解答看了？」
    「是是，你最光明正大你最慷慨。」原本将闻天赐包住的迷雾散了，他看着眼前的阿萨，苦笑，「但也没必要把我也跟着带走吧？」
    「老子想和老朋友聊聊天，不行吗？」阿萨笑道，从燕尾服的袖子里摸出一颗枯乾的人头，「能够创造出这样的『镜都』，还真的都是拜你与这丑东西所赐啊。」
    「……那是，刑天的头，对吧？」闻天赐仔细打量了那颗人头一番，问道。
    「不然哪种东西能有这么强的能力？一般而言都只有神的遗產或残骸吧？书院当初创立的宗旨不就是为了蒐集这些东西？」阿萨翻了个白眼，就像拋毽子似的丢着那颗人头，「刑天头、伏羲手，这两项在各种古老文献里被记载成能够自成一世界的神物，老实说老子也不清楚手里的这个是真货还是假货，但至少这东西生產的那些迷雾，的确照我的想法构筑出了『镜都』。」
    那人头乾瘪，脸色枯黄，有些像是博物馆里会展出的木乃伊，但一般木乃伊是不会有眼球这种东西的，可在这颗人头的眼窝之处，竟有两颗硕大的琥珀色眼珠。
    「在《山海经》中被神化的无头将军啊……」闻天赐摸着下巴说道，「虽然你手中有刑天的头，但你有想过为什么只有某些成年男子会被这颗头吸引而成为在『镜都』里游荡的居民吗？」
    「老子当然没想过。」阿萨悻悻说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正是阿萨一直疑惑的地方。这次类似于「神隐」的事件的确是他搞出来的，但那也并非他的本意，而是这颗头有种诡异的魔力，能够自动吸引一些人误入镜都。说来奇怪，这东西也不会吸引其他人，就只有部分成年男性会如同被催眠般被这颗头引来，就像围绕花蜜的蜜蜂，赶也赶不走。
    闻天赐摊了摊手，笑道，「其实我也只是有个猜测，要听听看吗？」
    「别卖关子，老子最讨厌你卖关子，会让老子很想揍你。」阿萨嘖了一声。
    「好吧，你还是这么急性子。」闻天赐的眼皮垂了下来，他低声说道，「刑天的故事你知道吧？《山海经》里纪载他与黄帝为夺帝位而大战，最后被黄帝一剑砍下了头，结果威猛的他以双乳为眼，肚脐做嘴，继续挥舞着长戈和盾牌。」
    「好像听过一点。」
    「……但有一部份学者认为那是错的。」闻天赐又说，「听说有些野史纪载最后击败刑天的不是黄帝，而是黄帝之师九天玄女派玄天玉女和刑天替黄帝转告了一句『吾不及汝』，才让刑天无憾而死。」
    「他们猜测其实刑天一直对玄天玉女抱着爱意，为了不让她为难才选择自尽。后来，刑天的头被玉女带到常羊之山埋葬，两人从此生死永隔。」
    「……是这样啊。」阿萨突然觉得手里的这颗人头似乎不那么丑了，「刑天这神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有情有义。不过你这还是没解释为啥那些男子的魂魄会被这东西吸引啊？」
    「如果说，那些被吸引的人曾经和刑天有类似的经歷呢？」闻天赐眼神灼灼的盯着阿萨，「例如为了爱人他们曾做了些什么牺牲，或者他们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他们的爱人？」
    「……」阿萨沉默了一阵子，才叹了口气说道，「当初你和你女儿会误入镜都的原因，是因为你再也见不到小雅了，对吧？」

 二十一、愿不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慕易和另外那个小鬼是老子亲自操纵雾团才抓进来的，但天仔你不是，你第一次进入镜都就是被吸引进去的，对吧？」
    阿萨看着微笑不说话的闻天赐，有些不爽的叹了口气，「当初你把这颗刑天的头交给老子，是另有目的吧？老子以前听过这种在仙凡两界之内的镜像都市只要扩大到一定规模就能连接冥界的传闻……你是想利用老子再见到小雅一面，而不是为了躲想要杀你的慕易吧？」
    闻天赐也不辩解，只是点了点头。
    「天仔……你真他妈的是个贱人，话都不说清楚。」阿萨无奈的抓了抓头，「老实和老子说就好了，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干嘛？你是老子兄弟，老子会不帮你？不过既然你不是要躲慕易那个傢伙，那还要我把那些小鬼也抓进来做什么？」
    闻天赐微微一笑，那笑容寧静温柔，就像他平常看着闻怡时会露出的表情。
    「……我只是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什么意思？」阿萨问道。
    「在这座镜都里，那些雾似乎会依照里头的人最害怕也最喜欢的样子出现变化。例如我女儿最怕蟾蜍，那时我们要逃跑时，这些雾就凝聚成了一隻巨大的蟾蜍。」闻天赐苦笑着说，「阿萨，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拿到这颗刑天头的吗？」
    阿萨摇头。
    「当时只有我被这些雾团带走，而我女儿则是用雷电强行开闢出一条路进来救我。」闻天赐摸着下巴的山羊鬍，有些好笑的说，「那时镜都的规模还没这么大，主要是因为没有人透过刑天的头来操纵这些雾气，所以我女儿很快劈散几团烟雾，就找到了我。」
    「那时就像是我和女儿都被困住了，但其实我清楚被那些雾团诱惑的就只有我一个人。」闻天赐垂下眼，他的语气听上去伤感，却又有些自嘲，「我刚刚说了，那些雾会变成人最害怕或最喜欢的样子，我女儿面前的雾变成了蟾蜍，那你知道我在里头看见了什么吗？」
    「……」阿萨沉默了。他知道他这个好友唯一也是最大的遗憾是什么，也清楚他这辈子最喜欢哪个女人。
    所以，天仔见到的一定是她。
    「……我看见了小雅。小雅从一团烟雾里冒出来和我微笑。」闻天赐抱着头，痛苦的说，「我当时还以为我可能是死了之类的，竟然真的见到了小雅……但就在我想靠过去的时候，闻怡她衝了进来拉住我，问我为什么要自己往一团烟雾里跑。」
    「不过我还是不死心啊，就在被闻怡拉走的瞬间，我努力朝小雅的手一抓……结果什么也没抓到，手里却出现了这颗刑天的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颗头能够利用那些烟雾创造出不在人间却自成一体的都市，而烟雾本身会形成幻觉吸引人进来。」
    「所以我那时才将这东西交给了你，身为书院调查员的我本来就不该持有这类东西，但你不同，阿萨，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更重要的是，你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因为老子是灵体，所以才能操控这颗刑天的头？」阿萨问道。
    闻天赐摇头，「我不清楚，但是，至少我不能操控这颗头，也没办法操控这些烟雾。我在想，会不会是因为我有所求，我希望这些烟雾能变成小雅的模样，所以我才无法操控这些东西？」
    看着情绪有些不稳的老友，阿萨想了想后说道，「那你还希望老子继续扩张『镜都』吗？为了有朝一日能让这东西成长到能够连接冥界－－」
    「不，不用了。」闻天赐摆了摆手，笑道，「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改变主意了。」
    －－
    慕易有些茫然的走在石板路上。
    那些诡异的雾似乎没有将他带到太远的地方，路旁的黑色路灯一闪一闪，微弱的光使他看不见太远的东西，视野仍是被侷限在周围三五步之间。
    「靠，这样我要怎么去找闻天赐和简枫那个娘炮啊……」
    少年有些百无聊赖的走了几步，眼前却出现了一幅诡异的情景。
    在前方大约两公尺的地方，又是一团灰褐色的烟雾冒了出来，那雾团大约有一点五米的高度，一阵扭曲抽动后便像是吐出了什么东西。
    「……咦？慕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是一个女孩，绑着马尾身穿白色衬衫的可爱女孩。
    「闻怡？」
    慕易瞪大眼睛，原来他刚刚也是这样被雾给吐出来的，不对这不是重点，应该说，为什么闻怡会在这里？
    「太好了，终于遇到熟人了～」闻怡揉揉自己被撞到的小屁股，笑嘻嘻地和慕易说道，「慕易，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少年笑着摇摇头，「你都不知道了我怎么会知道。」
    「这倒也是。」闻怡也笑着瞇起眼睛，「话说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
    慕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聪明如他，其实从这几句话就判断出眼前的「闻怡」或许不是闻怡。
    闻怡是一个偶尔耍笨实际上却聪明敏锐的女孩，慕易很难说眼前这位闻怡给了他怎样的违和感，简单来说，可能就是太热情也太天然了……吧？
    又或者可以这么解释，他明明才刚与闻怡她们道别，为什么现在这个闻怡和他打招呼的方式却像是「好久不见」？
    这不大对啊。
    「如果我说我在这里找人，找你的爸爸和我的朋友，你信不信？」想了想，慕易摸摸鼻子说道。
    「找人？」闻怡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于是慕易只好从头开始解释，将他们接了书院的调查任务开始，一路说到刚刚自己被迷雾带走。
    「原来是这样啊。」闻怡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要一起去找简枫和老爸对吗？」
    「应该是。」慕易想了想也不再打算追究身边的闻怡究竟是真是假，便索性说道，「总而言之，我们就先沿着这条石板路走吧。」
    ……
    「慕易，昨天我们才出去逛街对不对？」
    「是啊。」
    「你买的那些衣服我很喜欢。」
    「当然，我的品味那么好。」
    两人在石板路上并肩走着，微弱的光源撒在两人身上，就像是夜晚在公园里散步谈天的情侣，竟瀰漫着一种莫名温馨的浪漫感。
    「那天晚上，我和柳丁说了些话。」闻怡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和鸚鵡说话是一件很蠢的事，慕易在旁边看到她连耳根都微微泛红，「你不要笑我，我很认真的。」
    慕易没有笑，他只是难免抽了抽嘴角，瞇起眼睛问，「你和那隻笨鸟说了些什么？」
    「都说不要笑了。」闻怡难过的扁着嘴，「你不笑了我才和你说。」
    「我没有在笑。」慕易很严肃的说，「刚刚那是偶发的顏面神经失调。」
    「睁眼说瞎话。」闻怡被逗笑了，她继续说道，「那时我其实是问柳丁你有没有喜欢我。」
    「……」慕易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那当然是没有。」
    「你就嘴硬。」闻怡笑着问，「不过你知道那时候柳丁回答我什么吗？」
    「回了你什么？」
    「他说，你不敢。」闻怡揉揉眼睛，有些失落的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慕易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此时闻怡有些哀怨的表情，他那本来善辩的舌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
    「你知道吗？我就像个足球员一直想踢进你的球门，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踢不进去。」闻怡轻声说着，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倦意，「我好怕哪天我累了不喜欢你了怎么办？虽然我知道那不会发生，但我还是会担心……我可以坚持喜欢你很多年，可是我不能年轻那么久，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不敢喜欢我的理由？」
    慕易思考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悠悠说道。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该怎么和你解释，但你愿不愿意听我说个故事？」
    「愿意。」闻怡看着慕易难得有些严肃的脸，知道少年一定要说些很重要的事，于是点了点头。
    「这故事可能有点长。」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係，我听。」闻怡的小手抓住了慕易有些粗糙的大手。
    慕易顿时感觉到一阵湿黏的水雾包裹住自己的手掌，他眉头一皱，但不过转眼，少年脸上只馀一抹像是解脱的苦笑，他开口，「很久很久以前……」
    石板路上，路灯的光十分熹微，却将两人的影子照得很长很长。

 二十二、其实，我只是说给自己听

    「很久很久以前……嗯，其实也没有很久以前，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前，有一对兄妹出生在一个很温暖的家庭里。」
    慕易脸上带着缅怀的神色，他舒了口气好酝酿情绪，然后慢慢说道，「这对兄妹只相差三岁，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感情非常好，简直就可以说是模范兄妹，当哥哥的温良恭俭让，当妹妹的忠孝礼义廉－－算了，我懒得说那么多了，直接说重点。」
    「噗哧。」听到一半的闻怡忍不住笑了出声。
    慕易有些恼羞成怒的看向她，说道，「我在说故事呢，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啊。」闻怡笑着回应，「刚刚是你的表情害我笑的，和你说的话没有关係。」
    「表情？什么表情？」
    「装严肃的表情，那很不适合你。」闻怡吃吃的笑。
    「……」慕易觉得很委屈，什么装严肃，他一直都很严肃！奈何他唯一的听眾觉得他是在说笑话，他也只好乾咳几声调整语气，说道，「……总而言之，这对兄妹很快就成年了，而他们也都成为了书院的调查员。哥哥的身手好，妹妹的头脑灵活，两人就此成为了当时超强的搭档，几乎没有任何一项书院派下来的任务能难倒他们。」
    「直到有一天，他们和几位同样杰出的调查员一同执行了某个高难度的任务：讨伐血殭。」
    血殭，所有殭尸里的王者，传闻只有歷经极端酷刑而死的尸体才有成为血殭的资格，这种鬼物对所有生命体都抱着极大敌意，危险程度完全不是白殭或黑殭所能比拟。
    血殭有着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全身腥红是因为体内充斥着剧烈的尸毒，力大无穷皮若钢铁，单凭几个普通的书院调查员绝不会是对手，而少数能够与血殭对等战斗的，就只有所谓的「天选者」。
    慕易无视了闻怡小声的惊呼，继续说道，「也幸好这对兄妹刚好都和你一样，是万中无一的『天选者』，其中妹妹的能力是能够短暂预测未来的某一瞬间，至于哥哥的有点特殊，我之后再说。」
    「吊胃口？」
    「不是吊胃口，是重要的东西我放在压轴。」慕易笑道，「总而言之，血殭并没有被成功讨伐，甚至哥哥在战斗中为了救下某个朋友的命，被反扑的血殭打成了重伤。」
    「那为什么哥哥寧愿自己死也要救下那位朋友呢？因为那人的妻子正好怀了第二胎，心地善良的哥哥不愿意让那人的妻子守活寡，所以用背替他挡下了致死一击。」
    「……咦？」
    似乎是完全没有预料到故事会是这个走向，闻怡连忙问道，「那哥哥死了吗？」
    慕易笑着摇摇头，竖起食指比出「安静」的手势，又说，「因为哥哥受了重伤，在队伍里只会是个累赘，哥哥便决定留下来和血殭同归于尽。」
    「只是，他愿意牺牲小我，但有人却不愿意他就这样牺牲。他的妹妹和他曾救下的那位朋友不管怎样都想把哥哥救回来，于是，妹妹在此时用了能力。」
    「妹妹看到了短短几秒的未来，而那个未来却是哥哥死去……被他救下的那位朋友亲手杀死的。」
    「妹妹当下就和那位朋友动手，而那人为了不要伤到妹妹，便把妹妹给打晕了。」
    「而接下来的一切就如妹妹所见到的未来，那个人将濒死的哥哥杀死，并在哥哥的尸体内埋藏了高火药量的炸弹，最后利用哥哥的尸体为饵，把血殭给炸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哥哥的能力发动了……他的能力很有趣，是当自己死掉的时候，能够创造出一个新的生命体，并将自己一部份的意识放入这个生命体里。简单来说，哥哥最后并没有彻底死去，他『復活』了。」
    慕易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笑着看向脸色复杂的闻怡，轻声说道。
    「补充说明，这些都是五年前发生的事－－那个哥哥的名字是洛霖，妹妹的名字叫洛洛……而我，就是那一个代替洛霖活下去的『人偶』。」
    －－
    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好一阵子。闻怡看着慕易，一直都没有说话。
    而少年则是温柔的笑着－－他在等女孩开口。
    「……这就是，你不敢喜欢我的理由？」过来好久，闻怡才好不容易将涣散的眼神聚焦，深深地看着那张已经无比熟悉的少年脸孔，「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就和你之前说的一样，我不敢说。」慕易眨了眨眼，他眨得很慢很慢。
    「我不敢告诉你我其实不是慕易，老实说我也不清楚我究竟应该是谁。」
    「在洛霖死去，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我的外表就已经变成十岁男童的样子－－和十岁的洛霖长得一模一样。」
    「洛嵐那时也是血殭任务的参与者，她也清楚『我』就是洛霖临死前所造出的分身，于是她把我带回到了洛家。」
    「洛家最后并没有接受我，他们认为我不过就是个人偶，一个有着洛霖的躯壳，没有任何用处的人偶。」
    「于是，洛嵐只好将我带到了贫民区，把我丢在那里……她其实经常会来看望我，她是洛霖的堂妹，也是洛家里少数对我好的人，我一直很感谢她。」
    「后来，我和一个老头在那里定居下来，那时我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胡八筒。」
    「……之后，又过了两年，我遇见了你和慕璃姐。于是胡八筒消失了，我也变成了慕易。」
    慕易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无奈的笑。
    「我又帅又聪明又有才华，可是，我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
    「我的情感和记忆是洛霖的，我的人生经验也是洛霖的……我的一切都是来自于洛霖，但我偏偏又不能成为洛霖，那么，我应该是什么？」
    「是慕易？是胡八筒？还是什么都不是……我从来都没有搞清楚过。」
    「……」
    闻怡看着慕易的脸，眼眶不禁有些泛红，她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不用那样看我，没事的。」慕易想伸手去摸女孩的发，但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而且，刚刚我说的这些，也不过是我不敢喜欢你的第一个原因。」
    「我不会告诉你第二个，因为我还不想说，而且我也没必要说。」慕易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的笑容微微敛起，「这些事有人知道，有人还不清楚……当然，这么多人之中，我最不希望你知道这些事。」
    「那为什么……」
    「反正说这些你也不懂……其实，我只是说给自己听。」
    慕易微笑，他将一直背在背后的黑伞取下，转了转伞柄，从里头抽出了一把狭长的细剑。
    接着，他将剑高高举起，朝眼前错愕的闻怡用力一挥。
    －－
    「……没想到那小子竟然看破了迷雾，但他是怎么知道那个你女儿是假货的？」阿萨惊讶的说着，能够操控刑天头的他对在镜都里所有的人事物瞭若指掌，而慕易所遇到的一切自然也在他的监控之下，「被镜都吸引进来的人不少，但他却是唯一一个明确知道眼前是假货，而且还狠心将假货砍断的－－」
    「那当然，我女儿喜欢的傢伙肯定不是省油的灯。」闻天赐与有荣焉的说着，「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那孩子不简单了。」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而且你不是说这些烟雾会变成那人最喜欢也最害怕的东西吗？那小子喜欢你女儿这点老子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他最害怕的也是你女儿？」
    「阿萨，之前我遇到的只有小雅，这不就代表我同时也是对她既喜欢又害怕吗？我猜那孩子和我有类似的原因……不过，你还是等等亲自问他吧。」闻天赐笑着指向眼前慢慢走来的两道人影，「这小子真的是一个人才啊。」

 二十三、比我笨的都是白痴

    慕易挥出了手中的伞剑，眼前的闻怡变成了两半，但少年手中却完全没有砍到东西的实感。
    不过，这倒也是他早预料到的结果。
    剑刃斩破了迷雾所產生的幻象，慕易从一开始就知道眼前的闻怡是假的，但他所说的故事却是真的。
    是的，他不敢喜欢她。
    作为洛霖的替代品而非一个完整的人，慕易从不认为自己有喜欢一个人的资格。
    幻象被破，迷雾消散。眼前，是一条笔直的石板路，可四周路灯的光源却不再那么微小，至少，此刻的慕易已经能够看到路的尽头。
    那里，是两道有些模糊的人影。
    慕易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苦涩。他挥了挥手中的黑伞与细剑，细想了一会，将剑刃收回伞鞘里。
    这黑色的伞剑是洛霖生前最爱用的武器，那傢伙是个光明磊落总是梦想着行侠仗义的剑客，性格与现在的慕易有几分相似，但又多了许多不同。
    如果说慕易固有的仁慈善良和高超身手都源自于洛霖，那么他个性里那一点点不安分的犯贱因子就是透过后天学习而来的。
    或者可以这么说，洛霖是一个容貌清秀帅气内心强韧光明的模范男子，可慕易他知道自己的外表帅归帅，但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小阴暗小猥琐的。当然，造成这些差距的原因都是环境问题，和他本人一点关係也没有。
    慕易在脑子里胡思乱想，老实说他也不知道尽头的那两道人影究竟是谁，只是这时候若不往前走也没有别的选择。
    可就在少年抬步的瞬间，一声惊呼突然就从他的后方不远处冒了出来。
    「简若樱！我说了绝对不会穿你的裙子！」
    慕易瞬间就知道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
    简枫正在亡命狂奔。
    在他的背后，简若樱正提着一件深紫色的v领洋装追着，边跑边喊道，「哥！你不要逃跑！这是上次你答应过我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完全不记得有答应过你这种事！」简枫咬牙切齿的回头大喊，「我可是男的，穿女装成何体统！」
    「喂，娘炮，你回头揍你妹一拳看看。」
    突然间，简枫听见了慕易的声音。
    他连忙向前一看，发现那里有个少年正欠扁的笑着对他挥手。
    「慕易！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不清楚啦，但我知道你正要被你妹妹逼着穿洋装了。不错啊，那件在你身上感觉挺适合的，虽然我个人还是觉得有点噁心。」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简枫欲哭无泪地说道，「你就帮忙说服一下我妹妹吧？」
    「我刚刚不是说了，揍你妹一拳就好了。」慕易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还不赶快照做？」
    「哈？揍若樱一拳？怎么可能她可是我最疼的妹妹－－」
    「你不揍那我帮你了。」
    慕易向简枫丢了一个鄙夷的眼神，这娘炮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幻象都看不透，说完，他笔直朝举着深紫洋装的简若樱走去。
    「你帮我？什么意思喂！你不会是要……」简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要抓住慕易的手，「我警告你慕易！就算是你也别想给我动若樱－－」
    「哥快过来穿上这件－－」
    无视了要拉扯自己的简枫，慕易很快往跑过来的简若樱头上敲了个手刀。
    而就如先前消失的「闻怡」一样，简若樱也因为那个手刀而变成了一团灰褐色的烟雾，然后，消逝四散。
    「……你刚刚想警告我什么，娘炮？」
    「……我本来是要警告你不准再叫我娘炮。」
    「好的娘炮。」
    「……」
    石板路上，两个像是大龄弱智儿童的傢伙又开始互相撕扯脸颊。
    ……
    「喂，你有搞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吗？」几十秒过后，眼角肿了一块的简枫向慕易问道。
    「我也才刚刚搞懂一点点，又不是超人。」慕易呲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红了一片的手臂。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啊。」慕易往石板路尽头的方向一指，「看到那边没有？那边站了两个模糊的白痴人影，往那边走就对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白痴？」简枫问。
    「比我笨的都是白痴。」慕易撇了撇嘴，「当然，你也是其中一个。」
    「……」
    －－
    慕易与简枫很快就走到石板路的尽头。
    两人同时放慢脚步，露出谨慎的神情。慕易将黑伞放在手中，而简枫也取出了他惯用的武器－－那是一黑一白，由铁铸成的判官笔。
    「你怎么还在拿那种寒酸的东西啊？我拿两把军用三稜刺都比你强。」
    「闭嘴，这是格调好吗？更何况我这两支笔也能当短棍和驱魔的道具使用，才不像你，总是没种的拿枪和殭尸火拼。」
    「都什么时代了，低能儿才不拿火器。」慕易翻了个白眼，但他突然想到今天自己手中也只有一柄伞剑，便悻悻改口，「当然，剑是百兵之君，偶尔拿剑也是能凸显出我本人的卓尔不凡。」
    「别人拿的是剑，你耍的是贱。」
    「我靠，你是不是想和我单挑？」
    「谁怕谁啊。」
    「……」
    两人边骂边走，不自觉就走出了路的尽头，来到整座「镜都」的中枢。
    「慕易、简枫，你们两个怎么到这里都还在吵啊？」
    一个清新的嗓音响起。
    那是一个蓄着山羊鬍微笑，模样俊逸超群的男子；而他的身边则是一个飘在半空，身穿黑色燕尾西装的冷峻幽灵。
    闻天赐和阿萨。
    「……」
    简枫没有说什么，只是双目微瞇瞪着闻天赐。
    慕易倒是笑了。
    他那一双澄净的黑眸扫了扫阿萨，又看向一脸微笑的闻天赐。
    「闻叔叔……这个诡异的空间不会就是你和你旁边的那个白毛仔搞出来的吧？」
    「白毛？」一头银发的阿萨顿时就怒了，「你这嘴贱的小鬼说什么？」
    慕易很不耐烦的甩了甩手，「别吵白毛，我在和闻叔叔说话呢，你和我旁边的那个娘炮玩去。」
    「慕易！有你这么羞辱队友的吗？」简枫也愤怒了，他虽然没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清楚慕易还是照样欠扁。
    「好了阿萨，你也不是不明白那个孩子，别激动了。」闻天赐哭笑不得的拍了拍阿萨的肩膀，「接下来让我和慕易说点话，如何？」
    「最好别给老子逮到机会，小鬼。」阿萨面色不善的瞪了慕易一眼。「老子很久没好好揍人一顿了。」
    慕易很快指了指简枫，很无辜的说道，「刚刚是这个人要我叫你白毛仔的，帅大叔。」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慕易大概已经被简枫杀死了一百万次。
    「好了，别闹了吧，慕易。」闻天赐拍了拍手，看着少年笑着问道，「你不是来杀我的吗？光凭嘴皮子可杀不了人，对吧？」
    慕易笑着点了点头，「你早就知道了？」
    「那当然。」闻天赐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鬍，说道，「刚刚你在迷雾了说了个有趣的故事……作为那故事里杀死『哥哥』的角色，我很有兴趣知道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
    慕易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瞇起眼睛。
    －－
    另一方面，微弱的雷声不停作响。
    闻怡、洛嵐与简若樱三人在石板路上艰辛的前进着。
    「吃我一发宙斯的闪电之枪！」
    这次闻怡终于说对了她的「招式名称」，璀璨的雷电形成光束贯穿了眼前的灰褐色雾团，四周隐约有些焦臭的空气瀰漫，但没多久又被新的烟雾填满。
    「这样根本前进不了多少啊。」洛嵐有些担忧的问，「……闻怡，你还支撑得住吗？」
    「没问题！」闻怡擦了擦一些沾黏在额头上的汗水，「洛嵐姐，我们有在前进吗？」
    「有是有，但我们……等等，闻怡姐，那边是不是突然空了一块？」
    简若樱指着三人右前方的某个位置，一大团雾气突然散溢消失，露出里头一条宽大笔直的石板路面。
    「往那边前进吧。」洛嵐眨了眨眼，视力较好的她似乎在那条路的尾端瞥见了几道人影，「咱好像看到那边有人，是不是慕易他们？」

 二十四、士为知己者死！

    「……」
    慕易和闻天赐沉默的对视，没多久这尷尬的寂静就被一旁有些不耐的阿萨打破。
    「你们之间有怎样的仇恨老子先不管，不过有件事老子的确想问问你。」
    阿萨盯着慕易问道，「这片区域里的烟雾会依照每个人心中最喜欢或最恐惧的东西而有所改变……那为什么那些雾到你面前都变成了天仔他女儿的样子？」
    慕易想了想，天仔是谁？难道是闻天赐？这个绰号还真是有够难听……不过这倒也不重要，而且白毛问的这问题也不是不能回答。
    「那个烟雾的机制原来是这样。不过没错啊，我是不讨厌闻怡，但也很怕她没错。」
    慕易坦然说道，「我怕她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怕她知道我只不过就是某人的替代……怕她因为这样就不会再喜欢我。」
    「……了解。」阿萨点了点头，看来是对慕易的答案还算满意。至于简枫也同样是遇到简若樱的幻象这点他就懒得过问了，那个长得像女人的小子对他的妹妹的确是又爱又怕。
    「话说回来，闻叔叔，你这意思是你愿意让我杀了你，是这样吗？」慕易又笑着和闻天赐问道。
    「若是你下得了手，我的人头你想取就取。」闻天赐也笑，「我向来是个很慷慨的人。」
    「……等等。」这一次，又是阿萨打断了两人的话题，这位银发男子严肃盯着正在微笑的闻天赐，「天仔，你想死？你说的改变主意是这个意思？」
    闻天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摇摇头。
    「我没打算寻死，但若是慕易坚持要杀我，我不会拒绝。」
    「那看来老子得先把这嘴臭的小鬼杀了。」阿萨冷漠的说道，「这次你不会阻止我了吧？天仔。」
    闻天赐再度摇头。
    「……很好。」阿萨满意的笑了，他伸起手，一团灰褐色的烟雾就化成一道锥子状的利器，高速朝慕易飞去，「小鬼，这下老子终于能好好揍你一顿了。」
    然而，一道人影却挡在了慕易眼前。
    简枫手中的白判官笔精准将那锥子敲散成原本的水雾，模样清丽的他难得沉下了脸色，说道，「想杀慕易？先过我这关。」
    「喔喔，我还真没想到你会跳出来帮我挡住这白毛。」慕易嘴上不以为然，但一个难掩的微笑却出现在脸上，「是不是我太帅了你捨不得我死掉？」
    「没，只是我欠过你一条命，还记得吧？」简枫有些无奈的说道，「两年前，有次任务我差点被某隻黑殭抓死，结果那时候你在后面拿枪射爆了那隻殭尸的菊花。」
    「……好噁心，你这人怎么记那么清楚？我他妈的先警告你，你想爆谁的菊花那是你家的事，但你不准对我的菊花打主意。」慕易害怕的摀住自己的屁股。
    「……我是说认真的，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会帮你这一次。」简枫哭笑不得的说。
    「我也是说认真的，谁都别想爆我菊花，谁都别想！」慕易很严肃的回道，不过没几秒他又笑了出来，拍了拍简枫的肩膀，「好啦，我们兄弟一场，别说什么谁救过谁，不管怎样，这次要麻烦你帮我挡住那个白毛仔了。」
    「不用麻烦。」简枫也笑着回道，「哥罩着呢。」
    －－
    「好了，现在没人要烦我们了，闻叔叔，可以让我杀你了吗？」见简枫已经将阿萨拉到附近打成一团，慕易也不再保持笑脸，向闻天赐问道。
    「但我还不想被你杀死。」闻天赐笑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有点像是国小学童，「你能不能先陪我说说话？比如……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洛洛会一直昏迷到现在吗？」
    慕易直接点头，这的确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好吧，我被你说服了，就先陪你说说话。」
    闻天赐似乎是没料到慕易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他楞了一会，才苦笑说道，「你知道当年的真相，对吧？」
    「大致上了解，毕竟我也是旁观者。」慕易说道，「你的确杀了洛霖，但那是因为洛霖知道自己伤势太重根本活不了多久，才希望你能提前替他解脱。而那时我也已经『出生』，听完洛霖交代给我的东西就看见你用他的伞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没错。」闻天赐有些缅怀的说，「……洛霖那傢伙，确实是我这辈子少数见过最无私的人。」
    「我就当你是在称讚我了。」慕易很厚脸皮的继续问道，「一开始你为了不让洛洛妨碍自己，便把她打昏了，但我不晓得你后来为什么要夺走她额头中间的那颗水晶。」
    「我的女儿同样是天选者，我知道那水晶是洛洛能力的来源，所以我夺走了那个。」闻天赐慢慢说道，「但那是洛霖要我拿走的。」
    「为什么？」
    「因为洛洛的能力虽能短暂看到未来的一瞬间，但只会看到坏的结果。」闻天赐笑着拨开自己的瀏海，露出额头中央的水晶，「洛霖认为那个能力太过不祥，也很容易误导他人的判断……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继续拥有这个能力，便拜託我将洛洛的水晶摘走，只是我们都没料到她会因此而一直昏迷到现在。」
    「然后，你把水晶装在了自己身上？」
    「对，那时我想既然洛霖不愿让洛洛持有这个能力，不如我来拥有算了，便将摘下的水晶贴到额头上，没想到这水晶就直接融进了我的血肉里头。」
    「……懂了。」慕易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当时洛霖没和我说清楚，但我脑海里确实有他和你说了一大段话的记忆……我相信你。」
    「你是因为我是闻怡的父亲而相信我，还是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闻天赐笑着问道。
    「都有。」慕易坦白的说，「我不相信你是坏人……因为我不希望你是坏人。」
    －－
    「你知道你要保的那个小鬼不是人吗？你疯了？」
    又是一根锥子刺穿了简枫的肚子。
    在镜都里，拥有刑天头颅的阿萨能够操纵所有雾气，可任凭简枫的身手再怎么好，他仍旧是只有一双黑白判官笔。
    战力差距太大，阿萨虐得很不爽，简枫打得很难受。
    简枫笑笑吐出一口血水，「我知道啊，他的事他早和我说过。而且虽然我名字里有个枫，但那是枫叶的枫。」
    「那你有必要替他做到这样？不怕没命？」阿萨愤怒至极，他并不想将简枫杀死，因为老实说这娘娘腔的傢伙和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太大关係－－顶多，他就是那个嘴贱小鬼的好友而已。
    老子已经竭尽全力不伤要害，只想废掉这傢伙的行动能力……可他为什么挨了这么多锥子却还站得起来？
    「……呸。」简枫任凭额头上的血流过眼角，朝旁边又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不是不怕没命……我还有妹妹要照顾……只是，我欠过他一条命，我会还。」
    简枫是一个只有外貌很女性化的小伙子。他的兴趣是写魏碑，那种大气磅礡的字体是他的最爱，而他偏爱魏碑这字体是因为他从小就听过一句话：字是人的第二张脸。
    简枫的第一张脸很不如他意的像个妹子，所以他很努力在自己的第二张脸找点男子气概。
    其中，他最喜欢写的一个字，只有三笔划。
    那是「士」，一个昂立于大地之上的十字。
    在古代的社会里，「士」这一字都代表了这世上少数最有才华也最有名望的人，而那时一般都只有最强悍的男人才配拥有这个名号。
    简枫很憧憬，他想成为这个现代社会里的「士」，以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男子汉。
    而有关「士」这一个字，还有一句很有名的话。
    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简枫不只是为了慕易而做到这样，同样，他也是为了不要辜负自己。
    他奋力瞪大眼睛，捕捉了下一发朝自己射来的锥子，再一次用判官笔挡下。
    ……
    阿萨笑了。
    他是真的欣赏这个寧死不退的小伙子，别看他长得像女人……这傢伙比男人都还像男人。
    他能从简枫的那坚持的眼神里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坚忍、执拗……
    这是尊严，懂的人会懂，不懂的人就随他们去说。
    阿萨也懂，为了天仔，他也会做出和这傢伙一样的选择。
    所以，阿萨一直不想杀了简枫。
    这样的人已经太少太少，可是他却不得不与这小伙子对立。
    这是一件不幸的事，也是一件幸运的事，至少，阿萨觉得这个世界还不算一无是处。
    「喂，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爸爸我叫简枫。」简枫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能再为慕易争取多少时间，但他仍是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到最后一刻，他嘶哑着，用力将被血水浸染的双眼瞪大，「……还不快叫一声爸爸让我听听？」
    「……你这嘴巴还真贱，和另外那小子学的？」阿萨摇头苦笑，他慢慢向只用一枝判官笔撑住身体的简枫走近，一手将自己银白的瀏海拨到上头，另一手则压住了简枫摇摇欲坠的肩膀，「……老子不杀你，你就在这里睡吧。」
    「睡个屁……」
    见阿萨想要绕过自己，简枫连忙使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那人的手，「……你他妈的……别想走……」
    就在此时。
    一道雷光乍现。
    看见不远处朝这里飞奔而来的白金色闪电，简枫知道，那是闻怡到了。
    那么，他也不用继续替那个白痴自恋狂争取时间了。
    简枫慢慢放开了阿萨的手臂，微笑。
    「……这下，换你欠我两次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

 二十五、贱客

    我不相信你是坏人，因为我不希望你是坏人。
    很简单的理由，闻天赐却觉得有些感动。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这么多年了，洛家一直不相信我，结果到最后唯一一个相信我的，竟然是你。」
    「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慕易有些疑惑的问，「我只是在想，你可以藉由很多机会去澄清这一切，又或者把水晶摘下来还给洛洛……但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闻天赐摇头，过了一会后说道，「澄清不了。因为那时唯一的第三者是你，洛白相信过你吗？」
    「那个老头不相信任何人。」慕易想到了慕璃，有些难受的摇头，接着又问，「那你为什么又愿意让我把你杀死？」
    「就和阿萨说的一样，我想死。」闻天赐苦笑着回道，「那时我急着完成任务回去看我的老婆和即将出世的第二个孩子……只是，我没料到回去后得知的消息是我的妻子难產而死，而婴儿最后也没活下来。」
    「没能陪她到最后一刻，这是我的失职，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慕易沉默，这是他眼前这个男人最脆弱也最坦白的时刻，他知道闻天赐需要一个安静的听眾。
    「我累了，我一点也不想活在没有小雅的世界上……但我还有闻怡，她是我和小雅最爱的女儿，我还得为她活着。」
    「但这只是行尸走肉，阿萨……就是那个银头发的，我的兄弟，他虽然死了，但灵魂却还留在人间……那是因为他觉得要是哪天我真的想不开去见小雅了，他得替我照看着我的女儿。」
    「我和他一起创造了『镜都』，就是这里……算了，这些没必要和你多提，简单来说，就是我本来想透过这东西再见小雅一面，但再见到你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意思？」慕易皱眉问道。
    「我和阿萨可以离开，因为你会替我照顾闻怡。」闻天赐欣慰的笑着，「不要对自己不自信，我知道，在这世上除了我以外，最爱闻怡的人就是你了。」
    「……」
    慕易沉默。他静静看着眼前的闻天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是……在和他交代遗言吗？
    「不要那样看我，我是真的累了。」闻天赐又说道，「来吧，直接拔剑把我杀了。」
    「……若是我把你杀了，闻怡还会愿意和我待在一起吗？」慕易抽着嘴角，满腹的疑惑和愤怒，「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敢承认喜欢她的第二个理由！你懂吗？谁愿意和他的杀父仇人共度一生？」
    「但你得救洛洛吧？」面对慕易的怒火，闻天赐不慍不火的说道，「若是拔下了一个天选者的水晶，那么他们便会昏迷一辈子，现在的我也算是天选者了……可你又得把我额头上的水晶取走才能救回洛洛，我是寧可死也不想馀生都当个植物人啊。」
    「这不是逼你选择，而是你只剩下这个选项。」
    「……」慕易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的胸腔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觉得自己有什么情绪必须要发洩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是他的人生，但他却连一点选择的机会也没有！？
    慕易深深吸了口气。他不能爆发，要压抑，要冷静。
    洛白拿他最在乎的亲人要胁他，闻天赐拿他最喜欢的女孩逼迫他。
    他得多想，他不能衝动。
    只是，就如闻天赐所说的－－
    此刻的他，的确就只剩下杀死闻天赐夺走水晶这个选项。
    只有这样洛洛才能甦醒。
    只有这样慕璃才不会继续昏睡。
    这是最妥善的选择。
    牺牲的，只有慕易和闻怡两人的感情而已。
    闻天赐没有再劝说什么，他知道少年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在拿到洛洛那拥有预言能力的水晶过后，闻天赐只使用过一次能力，而他看到了自己被慕易杀死的未来。
    所以，他知道慕易会自己做出选择。
    果不其然。
    慕易将伞剑抽了出来。
    「用这把洛霖的剑杀了你，你没有怨言吧？」
    少年的脸色木然，失去了所有情绪。
    他要亲手扼杀掉自己所有的感情，才能将眼前心爱女孩的父亲给杀死。
    「没有，下手吧。」
    与此同时，双方都听见了一道微弱的雷鸣。
    「你得快一点下手了。」闻天赐说道。
    但慕易却摇头。
    「让我心死，也让她心死吧……我会等她到。」
    「慕易！老爸！」
    远方，一个女孩的吶喊伴随雷声传入了他们耳中。
    雷声很快，闪电更快。
    不过一秒时间，闻怡就甩开了在她后方的洛嵐和简若樱，出现在慕易和闻天赐身边。
    她大声喘气，即使身为天选者，这一连串的运动量仍是令她有些吃不消，但更令她吃惊的是，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情景。
    她喜欢的少年拿着剑刃，对准了她父亲的心脏。
    「慕易，你……」
    闻怡正要开口，但少年却没给她任何反应时间。
    剑刃落下，一朵血花。
    看着冷白的剑刃穿过自己左胸膛的位置，闻天赐笑了，他不怒不怨，就是单纯的弯起嘴角，对终结自己生命的慕易笑着说道。
    「之后就……麻烦你了。」
    「曾经我以为自己不像洛霖是个剑客而是贱客……」慕易也笑了笑，却笑不出声，「但我没想到，原来你才是最贱的那个。」
    －－
    「哥！你没事吧？」
    因失血而昏迷的简枫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带着担忧和难受……和他自己十分相像的，女孩的脸。
    「……若樱……」
    不远处，阿萨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他知道闻天赐已经死了，而闻怡那孩子似乎也被他託付给了另一个人……那么，他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他将藏在身上，仍在不断產出烟雾的刑天头颅捏碎，微笑着叹了口气。
    「……能让老子在走前看到这种人……也算是不错了。」
    －－
    沉默。
    无声，难言的沉默。
    闻天赐死了，慕易亲手杀死了他。
    而闻怡和终于姍姍来迟的洛嵐，同样目睹了这一切。
    良久，良久。
    闻怡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想转身离开。
    她想逃避这一切，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她没有放声大喊，没有衝过去质问慕易……她只是好想闭上眼，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
    于是，她转身要走。
    慕易追了上去。
    少年笑着，还是那个温暖的笑容，但他笑着笑着，双眼却流下泪水。
    闻怡听见脚步声，回过头，静静看着少年彆扭难受却强装笑意的脸。
    「……你是想用泪水说服我吗？」她也想哭，但和慕易不同的是……她已经没有泪水。
    「我只是……太急着和你解释了，紧张到眼睛流了点汗。」
    「我不想听你解释。」闻怡摇摇头，却被洛嵐给叫住了。
    「……抱歉，闻怡，你还是听他说吧。」洛嵐的一双大眼也红了，作为熟知慕易，也和他认识最多年的人，她知道少年究竟有多么不容易，「听他说完之后或许还是不会原谅……但至少不会恨。」

 终章、人生还长，别替他们紧张！

    镜都崩溃了。
    由于阿萨自己捏碎了刑天的头颅，其中產生的烟雾也全数消退，神隐的人纷纷回到了现实之中，就像是做了场过于真实的梦。
    神隐事件结束了，受伤的简枫被一脸焦急的简若樱带到医院，洛嵐和慕易也选择了离开。
    至于闻怡……不知为何，反正慕易再也没见过那个曾经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女孩。
    昏睡的慕璃已经服下解药，听说只要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洛白很贴心的将慕璃送回到她与慕易的家中，然而当她清醒的时候，却没有见到少年的身影。
    少年在外头租了房子，没有再回去那个家里，只是经常会透过电话彼此联络感情。
    所有曾与慕易相识的人都很少再见过他，简枫伤好后曾想去找，却被简若樱阻止。
    简若樱摇头对自己的哥哥说道，「他想要自己一个人。」
    「……为什么？」简枫不解。
    「我之前有见过他一面……他说，虽然不知道在哪里，但他还想多找找。」
    简若樱难过的说道，「慕易哥他……还在找闻怡姐。」
    「……」
    －－
    慕易孤身一人，他已经习惯寂寞。
    他面无表情，最近对什么都兴致缺缺，饭难下嚥，食不知味。
    只是，他又来到了这里。
    洛洛所在的白色别墅。
    自从水晶镶回洛洛的额头之后，那个有着天蓝色长发的女孩醒了。
    洛嵐在一旁和她说了在她昏睡时发生的所有事，包含闻天赐的无辜，洛霖的死……还有，有个叫慕易的少年曾每个礼拜都来陪她说话，最后也救回了她。
    洛嵐唯一没有说的是，慕易为了救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直到今日，慕易偶尔还是会过来……他继承了洛霖的一切，便觉得洛洛也是他的妹妹。
    为了洛洛和慕璃姐，这两个影响他最深的亲人……他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这值得吗？
    有时慕易会问自己，没有得到答案。
    －－
    白色别墅的门口，慕易和依然是一身黑衣的洛白对视。
    「……委屈你了。」
    「是委屈了。」
    越过洛白，慕易走上了二楼。
    洛洛虽说甦醒了两年，但身体还不是很好。她仍旧常常待在床上，慕易每次来，就只是为了和她说说话。
    每当少年和洛洛说话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没用。
    「慕易，你来了。」
    推开房门，慕易仍是会被洛洛那天蓝色的闪耀发色惊艳。
    他点了点头，温柔的说道，「我来看看你。」
    他看着四周已经不再全然是白的摆设，又看了看那双彷若能说出话语，水灵又醉人的眼睛。
    那是洛霖记忆中的洛洛，也是慕易此刻能看见的洛洛。
    他们聊了一会天，就和以往一样。
    只是当慕易说他出国的经歷说到一半，洛洛却突然从床上坐起，前倾身子靠近了慕易的脸。
    「怎么了？」慕易有些好奇的问。
    「虽然那时候我沉睡着……但我还记得以前的你是会笑的。」洛洛的小手抚上慕易微皱的眉，却始终没将那深锁的地方给打开，「慕易，你都不会笑了。」
    慕易没有说什么，因为这是事实。
    虽然难受，但得接受……是啊，他不会笑了。
    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
    慕易朝洛洛投去一个歉意的眼光，将手机接了起来。
    「慕易。」
    「怎么了，慕璃姐。」
    「……你最好回来我这里一趟，还记得隔壁那间空的套房吗？现在有新邻居要住进去了。」
    「为什么？我现在又不住那里了。」
    「不是我要你去见新邻居……」慕璃在电话的另一头笑着说道，「而是那个邻居指名要见你。」
    －－
    「你好啊，慕易。」
    在慕璃的引导下，慕易见到了「新邻居」。
    那是一个女孩，上身穿着白色的碎花长袖衬衫，下身是一件轻便的黑色裤裙。她身材依旧娇小，脸蛋却变得有些清瘦，她微微瞇起大眼的样子有些慵懒，就像隻贪睡的猫，不美丽但很可爱。
    「……」
    慕易完全说不出话。
    他只是沉默的张大了嘴，也不管自己本来清秀帅气的脸庞变成什么样子，双眼不自觉被两行透明浸染。
    「……为，为什么……」
    女孩正是闻怡，她穿着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装扮，露出同样俏皮的笑，用小手轻轻替慕易闔上了嘴巴。
    「你知道吗，在老爸死的前一天，他问我对你的感觉是习惯还是喜欢。」闻怡咬咬下唇，小巧的虎牙露了出来，她有些难过也有些眷恋的和眼前的少年说道，「如果只是习惯你，那么离开你后我难过一阵子就好了，所以我后来花了两年的时间试着去把你忘记，但怎么样都忘不了。」
    慕易在听见闻怡开口的那一剎那，有种心脏被重物狠狠撞击的感觉。
    他分不清那是惊喜还是疼痛－－但不管是哪种，都让他早如死水一般的心灵出现那么大的波动。
    他仔细听着闻怡的每字每句，就怕以后再也听不见这个声音似的认真听着，然后，在女孩停顿下来等他接话的时候，他嘶哑着，张开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然后，他又再度张嘴－－这次终于成功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字。
    「……所以，不是习惯？」
    闻怡听完慕易的疑问，点了点头。
    「……是喜欢，不是习惯。所以我没办法只难过一阵子……怕是要想你一辈子。」
    看着朝他露出笑容的闻怡，慕易将眼前的女孩紧紧抱住。
    他算是恢復了正常对话的能力，虽然说出来的声音还是有些难听。
    「……好久不见。」
    过去的事情没法看淡，再见面却变成了好久不见。
    闻怡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慕易的肩膀，在少年的怀里慢慢说道，「我早就不恨你了，想了想还是很喜欢你，只是－－还是没办法原谅你。」
    慕易弯起嘴角，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没关係，我还可以等。但在这一段时间里你可千万别嫁给别人。」
    闻怡温柔的瞇起眼，问道，「为什么？」
    慕易摸摸鼻子，笑了，「如果不是嫁给我，我怕我会杀了你老公。你知道的，我喜欢用剑，偶尔也会犯贱－－」
    －－
    隔壁的门半开着，一脸欣慰的洛嵐和兴奋的慕璃正在「偷窥」对面相拥的两人。
    看着慕易和闻怡拥抱了很久很久，慕璃忍不住有些不耐烦地问，「他们怎么还不接吻？」
    洛嵐听罢笑着说道，「人生还长，你不用替他们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