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总在阻止我成为反派》 任务发布 狂风卷着乱雪拍打在山崖边孤零零的马棚顶上,摇摇欲坠。“吱呀”一声木门推拉在风雪呼啸中尤为刺耳,一人高马大、身着裘皮的络腮胡男人正提溜着一团小小的东西推开马棚木栏。 他回头四下张望了一眼,细长的眉眼扫过早已被积雪覆盖的密林深处,显得有些鬼鬼祟祟,飞雪落满了他的肩和发,他胡乱抹了一把面上化开的雪水,将手中那团小东西重重丢进了马棚。 直至男人匆匆离去,受了惊的骏马才呼哧着将目光投向草垛中那团辨不明形状的布袋,愈发浓重的血腥气息乱了骏马的心神,它踩踏着蹄子、退至角落,发出阵阵低低的嘶鸣。 马棚边是一座狭小破旧的落脚客栈,此时客栈大门紧闭,烛火俱灭,显然是里头的人皆数歇下了。呼号的风声掩盖了马鸣,无人发现将东西丢在此处的高大男人,更无人听见骏马的嘶叫。 马棚外漆黑一片,依稀可见泛白的积雪之上,蜿蜒向密林深处的是一串稀疏的血渍。无需多久,这些痕迹就会被新的积雪覆盖,半点儿也瞧不出端倪。 而方才的男人一路踏风而来,去时更是毫无声息,未曾留下任何修士应有的气息。 长久的寂静下,逐渐平静的骏马尝试着用鼻尖触碰布囊,熟料下一刻便被其浓重的血腥味逼回。骏马惊恐地向后退去,壮硕的身躯撞上了木栏,吱呀一声,本就单薄的马棚更显摇摇欲坠。 【任务对象识别成功。对象:廖芥,12,女,云洲景城人士。死因:失血过多而亡。是否选定对象并获取角色详细信息?】 【任务对象身份信息正在传输中,请稍后……】 【系统正在绑定中,请稍后……】 烈风过境,被血水浸湿的布囊悄无声息地一动。 意识聚拢,白凡凡缓缓睁眼,这具身体意料之中的疼痛和虚弱,目光所及是一片漆黑,她似乎正处于一片密闭空间。稀薄的空气,加之身上捆得她透不过气来的绳索,更令她确信自己的处境,想来被人五花大绑装在了布袋中。 这是她入职来的第四次任务,醒来时的第一处境成了她接受任务的一大乐趣。 犹记得第一次出任务,醒来时自己正被钉死在棺材中;第二次,则是被人绑着巨石沉在水里;第三次,是在腐朽发烂的尸堆中醒来,令她生生三天吃不下饭。 这次的处境,好像并没有之前那么难。 她尝试着能否挣脱开身上的绳索,愈是挣扎,便觉手腕伤口愈是撕裂,好似有鲜血汩汩流出。 她登时不敢再动,收敛了疼痛而致的喘息声,暗自嘀咕了句:“不愧是将来的女魔头,受尽屈辱死里逃生,不报复才是有鬼。” 总部的任务多是些因意外离世而角色空缺、急需补位以推进剧情进展,她入职这些年,只接过一些小角色的活儿,纵然是他们小组中资历最深的大哥,至多也不过接了个男四的角色。大反派——简直就是稀缺资源。 只是,彼时的反派,尚且只是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 方才的挣扎已耗尽她大部分精力,白凡凡翻了个身,干脆躺着恢复精力。 先让她理一理思绪。 她如今的处境并不妙,书中对于反派廖芥的描写,多手笔集中在中后期,廖芥的第一次出场,已然是风华正茂的十六岁。 还有四年。 而廖芥之所以年纪尚轻便一举成名、获得了女魔头的称号,便是因她被景城胡家凌虐至二八年华后忍无可忍,一举反杀,灭了胡家满门。 胡家养她、却也虐她,有恩人、也有仇人。 仇人令她痛恨,恩人却令她挣扎。因恩人而生的仅存的善意,终于在十六岁成人那天消失殆尽,她眼见善待她的胡家小庶女被放干精血而亡,脑海中的最后一根弦就此断裂。 那夜,景城一角燃起大火,火光滔天犹如凶猛巨兽,竟生生令景城一角明晃如白昼,胡家人尽数为凶咒所困,动弹不得,逃离不得,而后活活烧死。 后人查明,胡家人身上的咒来自西洲魔族,不仅是身躯,亦可困住其灵魄,令其永世不入轮回。 此番,廖芥女魔头的称号就此坐实。在那之后,她销声匿迹了数十年,而后现世,搅得四海八洲天翻地覆,人人谈之色变。 白凡凡吃力地挪动身躯,避开身下硌得慌的细碎石子,暗自腹诽:“此刻的廖芥不过十二,还有四年……” 一想自己尚需代替廖芥遭受四年的供血之难,她便觉手腕愈发的隐隐作痛。 ……等等。 彼时的廖芥已是死尸一具,若她没猜错,应当被人丢弃至此,这是否意味着她稍稍偏离了原身的人生走向? 沉思间,耳畔忽而响起熟悉的ai提醒声: 【二号系统正在为您服务。您的任务为:走完反派廖芥的一生,并达成反派经验值100%】 【正在为您发布5%经验任务:习得魔族锁魂咒。】 锁魂咒,便是她用来对付景城胡家的一大秘术。 这就说得通了,原书中并未详细提及被困胡家的廖芥是如何习得锁魂咒的,想来系统发现了其中的bug,令她利用这四年完成补充。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等待系统的进一步提示说明,熟料等来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没了?!”白凡凡吃惊地蹙起了眉,显然她的新搭档二号,是个不爱提供详情细节、甚至不爱多说废话的冰山系统。这令习惯了啰嗦三号和鬼马六号的白凡凡很是头疼。 这下,她当真得从头至尾地凭靠自己…… 思绪方一转偏,便猛然听闻不远处响起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耳边雪声不知何时已停,静得有些吓人,她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踩过积雪的声响,立时眼前一亮。 有救了! “师姐,血妖的痕迹在此处便消失了。” “仔细找找,他跑不远。” 听声音,似是两位正在捉妖的女修士,白凡凡心头一喜,正欲呼救,忽而脸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只觉浑身血液温度骤凉,身躯僵冷,便好似寒冬腊月被人从头至尾泼了一盆冰水,连打数个寒颤不止,呼救声卡在喉中,竟是半个音节也发不出了。 此刻她想起方才二位女修对话间提及的血妖,心下凉了个彻底。 这是什么鬼任务,好不容易接个肥差,才刚来便要打道回府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双耳可闻地停在了不远处,清辉般的目光不带感情地扫过马棚,落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囊上时略微一蹙。 这二人定是发现她了!来这世界啥事没干,光丢了个脸,回去非得被嘲成筛子…… 脚步临近,白凡凡的神志也愈发模糊。 冷……好冷…… 布囊细微的颤动并未躲过二位女修的视线,其中一人大惊失色,立时按住腰间佩剑,利刃蓄势待发。 血妖无形,却能夺躯。若仅是血妖本体尚不足为惧,只怕他鸠占鹊巢,控制了某位强者的身体。 纵然白凡凡此刻神志不清,却也依稀听见利剑出鞘时尖锐的破风声,只一声便令人心头一震,紧紧崩成了一根弦。 她几乎可以确信血妖此刻一定在她身边,往坏处想,二位女修若是因为对付血妖而一并解决了自己,她口不能言,反抗啥,不反抗了,安安静静躺着任务清算吧。 如此想着,她便觉睁眼也费劲,干脆闭上了眼。 只是计划之中的剑刺并未来临,一声响指落下,脸上紧紧覆盖的布片蓦然破开了一道口子,嘶啦声在寂夜尤为突兀,她脸上的布片被人用剑挑起,面庞全然暴露在空气中,再次顺畅呼吸,白凡凡没忍住好奇睁开了眼。 这具身体尚且肉.体凡胎,无法黑夜视物,一片漆黑下,若非方才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她几乎无法发现身侧有人。 可她确信,对方身为修士,定能透过重重黑暗,望见自己此刻狼狈迷茫的表情。 几乎是布片被挑起的那一瞬,白凡凡脸上的无奈褪却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面目慌乱和惊惧,她浑身颤抖如筛糠,眼神无法聚焦,四下飘忽间,犹如一只惊恐且绝望的小兽。 只要演的够像,就没人能怀疑她。 她微张嘴,求救声呼之欲出,却因喉咙突如其来的禁制而发不出声,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令人惧怕的恶事,绝望地缓缓闭上眼,仅仅酝酿了两秒,一滴清泪便从眼角流下。 果不其然,身旁的女修退后了半步。 许是她此刻的模样实在凄惨,仿似将她们二人认作了追杀她的仇人,女修们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人放下了手中直指的利剑,只是并未收入剑鞘。 耳边响起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何人,报上名来。” 白凡凡浑身一颤,突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呃…啊……”她说不出话,便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气音,迫切的目光投向了声音来源。 几乎一瞬,对方便看透了她此刻的难处。 “妖物,还不速速现身!”那道平静的女声并未因严厉的言语而起多少波澜,她重新将利剑对准了她,只是此刻,女修在利剑中灌入了灵力,剑身散发着盈盈蓝光,白凡凡也总算看清了利剑的方向。 那名持剑的女修离自己仅有三步远,就在她身侧,还站着另一名女修,自靠近白凡凡便不曾说过半句话,相较于持剑对准自己的女修,她身旁这位一言不发的修士更令她捉摸不透。 白凡凡的情绪愈发激烈,她直勾勾地盯着那柄发光的利剑,咿咿呀呀的求救声,便如同溺水者望见浮草,她拼命挣扎,求救的欲望破开黑夜、直白而猛烈。 体内的温度被丝丝抽离,她颤抖得愈发明显,恍惚间,眼前的利剑缓缓分出了重影。 意识到自己许是出现了幻觉,白凡凡不敢再做过多无谓的挣扎,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看向漆黑处。 哪怕二人没有要救自己的打算,这戏还得演下去。 正当她以为二位女修还会与血妖继续对峙之时,只听得耳畔一声轻嗤,蓝光闪过,那柄蓝剑蓦然而起,竟垂直悬在了她的头顶,那一瞬,周围静得几乎能听见胸腔传来猛烈的心跳声,犹如密集的鼓点一般震得白凡凡脑海一片茫然,心下暗骂了声不妙,炫目的白光下,双目被刺得下意识紧紧闭起。 冷冽呼啸的风声拂过面颊带来刺痛,利剑忽而分出数道□□,羌的一声插在了她身侧,将其团团围住。 ※※※※※※※※※※※※※※※※※※※※ 发新书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 btw专栏新文《小门神》《我是真的修仙者》预收,感谢大家的支持~ 众人怀疑(已修) 那一瞬,白凡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胸口猛然炸裂般的剧痛,令她在严寒之中也蓦然起了一身的汗,一股热流顺着内腔涌了上来,“哇”的一声,鲜红刺目的血液争先恐后地逃离她的身躯、喷涌而出,染红她半张瘦削的面颊。 若此时有镜子,她定能发现自己本就黑黄的面孔此刻尤为狰狞可怖。随之而来的,是体内的寒意渐渐褪去,意识正在悄无声息地回归。 四周的白光未有消减之势,即便是闭着眼,强光带来的灼烧感也令她双目倍感不适。 恍惚间,白凡凡好似听见数道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忽强忽弱,有男女亦有老少,哭声交替、错综繁杂,且有渐响渐尖锐之势,吵得她头疼欲裂,实在难以忍受。 好在这样的嘈杂声持续并未多久,便随着一声“收”而消失殆尽。 哭声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亦迅速。待白光稍稍熄弱了些,白凡凡才得以微眯着睁开眼,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身侧未曾说过半句话的女修身上。 迷蒙之中,她隐约看见一袭白衣下露出未染风尘的素色长靴,垂于身后的青丝如瀑,打理得一丝不苟,光是背影便已然无比曼妙,然她周身似雪、寻不出第二抹颜色,纵使寒风拂过,也未见她发丝及裙角有半分拂动,静得好似一尊华贵的神像。唯有发后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发簪挽住了部分青丝,添了三分亮色。 恍惚间,她望见女修发簪映衬的雪白玉颈,光华如斯,不知怎的,她心中一跳,仿佛被一只手轻柔地揪住了心脏。 女修此刻正侧身与另一人交谈,辨不清相貌。 白凡凡正欲细看女修衣上的绣纹,白光忽然灭了个彻底,周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黑寂。 “血妖已擒,师姐,咱们可以走了。”待那道平静至不带半分情绪的声音再次响起,白凡凡才分清了二人的身份。 原来身侧的白衣女修,是另一人的师姐。她方才的目光全叫这白衣女修吸引了去,竟忘了细看另一人的相貌。 “嗯。”白衣女修声若清泉,温和好似皎皎明月,令人原本紧绷的心绪也无声无息地柔柔化开。 白凡凡此刻已然平静下来,她正回忆着原书中身着白衣的女修有哪几位,便豁然察觉身上一松,勒得她透不过气的绳索已被一剑劈开。 “师姐?”君月不解,看向那肮脏虚弱女娃的视线带着些狐疑和审视。 将剑收回鞘中,杜照卿面色如常:“不过是个可怜人,顺手罢了。” 君月的满腔疑惑被抚平,师姐心中有仁慈、亦有鸿鹄,她素来愿意听师姐的,于是不愿细想,二人不再逗留,一声咒下,御剑而去。 停寂了许久的大雪,此时又开始纷纷扬扬起来。 直至衣袂翻飞声消散在耳侧,白凡凡早已被勒麻的手臂才终于缓和了不少,她吃力地撑着身躯倚靠在杂草垛上,光是挪动身体,便令她虚弱得眼冒金星。 “可怜人……”她低声呢喃了句,脑海中尽是那女修的绮丽身姿。 我是可怜人,你又是何人…… 她隐下心中强烈的疑惑和熟悉感,低眉瞧去。腕上的伤口她不敢随意触碰,方才撑地的动作令它又裂开了些。 虚弱,这具身体实是虚弱,下一秒便要昏厥…… 不仅如此,方才躺着她未曾察觉,此刻一动,便发现除了手腕上的主刀口,身上同样有数道大大小小的伤,密密麻麻的疼痛虽不致命,却足以让她难受一阵子。 似乎这样的疼痛持续太久,白凡凡已然习惯,再次溢出的鲜血也没能让她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她才不过几个时辰,便已然习惯了伤口带来的痛感,而真正的廖芥遭受了这么多年的供血之灾,又该是怎样的麻木和绝望…… 胡家被灭满门,不是没有缘由的。 原身留给她的悲怒情绪令她胸口一堵,白凡凡深吸一口气,夹着雪粒子的寒风冻得她牙齿打颤。天寒地冻、人迹荒芜,加上夜间形势不明,体力受限,她并不打算离开这儿去送死,所处之地虽然恶臭难耐,好歹是处能挡雪的棚子,不如等天亮再从长计议。 如此一想,她瑟缩身子、抱膝团成一团,顾不得破碎的布囊是否沾染着腥臭的血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不知是困倦还是昏迷,她垂着脑袋很快陷入昏睡,入睡不过两个时辰的白凡凡,是被一阵木盆落地的哐当声吵醒的。 意识模糊的她茫然地自臂弯间抬起头,看向噪音来源,径直对上一双震惊的眸子,倚在马棚外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少年,少年眸中震悚的神色,在看见她血迹斑驳的脸时,只剩下了恐惧。 “啊——”少年吓得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好像看见了鬼魅,“救命啊!鬼啊!!” 见他手足并用地疯狂爬回客栈,脑袋沉重的白凡凡并未将他口中的鬼与自己联系一块儿,转而抬手轻轻将手背抵在了额前。 “果然发烧了……”她嘀嘀咕咕地裹紧了身上碎布,目光悄无声息落在腕上布条时略有滞顿,仿似何处不对劲,却又无从说起。 视线一转,落在身旁的巨物身上时赫然僵住。 那是一匹死状何其可怖的马尸!马匹身上没有半分血迹,骨瘦如柴,依稀只剩一张皮囊包裹着骨架,双目外翻,唯有一根血管牵连着、堪堪阻止了眼球的掉落,粗略扫去,好似直勾勾地盯着她。马背一侧落了层薄薄的积雪,一黑一白,甚是触目惊心。 说实话,白凡凡并非被马尸的死相吓到,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竟与一具马尸同睡了一夜而不自知。 想到这,身后一阵汗毛耸立。 她后悔没有买下系统商城中价格不菲的马赛克插件,眼前景象哪是阴影折磨四字可以概括…… 一夜休整,腕上伤口的血已被止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这具身体也奇异地愈合了部分细碎的伤口,她已然没有昨夜那般眼冒金星的眩晕感,只是当下饿得慌,依旧没什么力气。 怪了,凭她昨夜的状况,身体怎可能恢复得这般迅速…… 白凡凡扶着一旁有些剌手的木桩,正摇摇晃晃地起身,尚未细想,便听得不远处客栈传来此起彼伏的吵闹。 “那鬼吸干了黑马的精魄,血……都是血!!” 话音刚落,狭小的客栈大门,挤出了三三两两的人,人群中,被几副健壮身躯遮挡住的正是方才的少年。少年躲在人后,视线飘忽,偶尔瞥了一眼马棚内的惨状,吓得浑身猛烈颤抖。 她粗略扫了一眼赶来的几人,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腰间佩着武器,有长剑、亦有软鞭。莫说是修士,纵然面前几人是普通凡人,以她如今的情形也是对付不了的,她当即不再动弹,静静立着凝视来人。 似乎被她骇人的模样震慑住,来人面面相觑,纷纷止步不前,其中一男子按住腰间双刃,朗声呵斥:“大胆魔族,你可知此处是何地,秦山乃修仙地界,岂容你在此放肆!” 仔细看去,这男子剑眉星目,身正若松,颇有种修士朗朗清辉的模样。 只是他彼时的正义感对错了人,白凡凡微微蹙眉,提了几分音量,语气颤抖道:“马不是我杀的。”她睁着一双无辜迷茫的眸子望向几人,一边反驳,一边暗自思考秦山是何地。 她的声线无比稚嫩,却并不妨碍他人的判断,此言一出,几人脸上分明写满了不信。魔族擅长伪装,纵使是孩童,也难以保证内里是否住了个邪恶丑陋的魔物,对待魔族最是要小心谨慎。他们更是取下腰间武器,纷纷对准了她。 “你说马不是你杀的,那你倒是说说,凶手是何人?” 见状,白凡凡惊怕地退后一步,面色扭曲得狰狞可怖,她双手抱头原地蹲在草垛中,将脸深深地埋低,竟害怕地失声大哭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我怕死,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一时间,众人怔在原地,辨不明此刻是真是假。 “她在演戏?” “看起来不像,我的罗盘并未指明,说明附近并不存在魔族气息。”回话的,是个身姿丰腴、手持罗盘的青衣女修。 闻言,众人立时松了口气,看向白凡凡的目光少了几分敌意,然而未有魔族,黑马的死状又何至如此可怖?黑马的死因尚未查明,几人面上的困惑并不比原先少。 青衣女修收起了罗盘,尝试着靠近脏乱的马棚,抱膝蹲在马尸旁的女娃颤抖着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显得尤为可怜,心头一处蓦地软了下来,连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小友,我们不会杀你,方才错认,实在是抱歉。” 对付小孩儿,沈连玉自有一套,身后几人心知肚明,倒也没有出声阻止她。 听闻头顶上方传来温柔的歉意,白凡凡身躯一顿,狐疑而犹豫地缓缓抬头,脏兮兮的面庞混合着泪水,早已分不清原本的相貌,她小心翼翼的视线触及对方温和的目光,只一瞬,便刷的垂下了眼帘。 第一次演反派,这么多人看着,还是有点紧张的。 沈连玉以为她在害怕,继而再次放柔了语气:“饿吗?姐姐请你吃雪花酥好不好?”此人一看便是个凡人孩童,尚未辟谷的那种,模样瘦的……顶多八岁吧。 一听台阶来了,白凡凡连忙收拾收拾表情准备下。她犹豫谨慎地看向面前的青衣女修,内心好似无比挣扎,下一刻,便见沈连玉缓缓将一只干净的手伸向她,眼神中满是期许。 假意迟疑也演够了,还需最后一件事,让这几人对自己彻底放下疑虑。 白凡凡沉默了稍许,而后将正在发颤的干瘪的右手向前递去。那瘦得仅凭指结便能轻易掐断的手腕,正被沈连玉轻巧地握在手中,她捏了捏毫无肉感的小手,稍稍使了点力,便将小丫头提了起来。 长时间蹲着后忽而起身,白凡凡意料之中的眼前一黑,彼时她已彻底没了力气,昏死过去前,她略微调整了方向,令她落地时听不见耳畔任何声响,唯有再次撕裂的手腕上的伤口,昭示着她的目的达到了。 试探 【你真是我见过的,对自己下手最狠的穿书者,你可知差一点点,便是任务失败?】 白凡凡的神思尚未聚拢,听见二号系统啧啧称奇的吐槽,却无法反驳。 【我算是明白,大反派这么稀缺的资源,总部为什么会让你这个低等级的穿书者来完成,如此看来,你行事雷厉果断,倒真与这反派有几分相似。】 难得系统说了这么多话,原来早先不愿多说,是嫌她等级低……白凡凡无语凝噎,若不是反派任务的薪资报酬翻了五十倍,她怎会接这个随时从头痛苦到尾的角色?要知道,穿书者继承了角色的所有相貌特点和能力,痛觉自然不会例外。 彼时的白凡凡犹如全身骨架被一刀砍散,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确实赌了一把,一来是用苦肉计削减众人的怀疑,二来…… 她不得不承认,那黑马或许真是她害死的。 她被困景城胡家,外人看来,是修仙世家胡家仁德,收养了不少流落街头的孤儿,可谁人能知,这些孤儿的下场如何,俱是被当作用以供血的活体器皿,他们流的血,不过只是为了满足胡家老头子长生的欲念罢了。 为了提升血液入药的效用,孤儿们每日除了少得可怜的咸菜馒头,还需饮下满满一碗的毒药。这毒药并不致命,却能积年累月地融入体内,令其血液肮脏、浑身是毒,更有甚者,全身灵脉被剧毒灼烧殆尽,此生无法修行。 用毒血入药以求长生,呵,真是笑话。 那黑马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口,显然并非昨夜的血妖害死,而它的死状,瘦削干枯,似是一瞬被人剥离了精魄,定是毒血意外入口或入眼所致。 原书中的廖芥,直至最后结局也没能改变她一身肮脏的血液,她无法修行,只能入魔、走上不为世人认可的道路。 此番故意牵动手腕上的伤口,那几名修士定会发现她血中的异样…… 系统不解:【廖芥此生都无法改变自己的血液,让他们发现异样又有什么用?】 白凡凡并未回答,眼前混沌一片的场景忽而扭曲起来,系统的声音也缓缓远去,身体的疼痛感愈发真实,茫然间,耳边蓦然响起一声意外的轻呼:“醒了,她醒了!” “小友,觉得身体如何?” 白凡凡缓缓睁眼,入目是一片藏青色绣满落叶的罗帷,此时她正仰卧于榻上,盯着罗帷有些出神,而后眸子一转,见榻边围了几名面色关切的女修,离她最近的,便是昏迷前最后一眼所见的青衣女修。 沈连玉面露喜色,轻声询问:“觉得如何,还疼吗?” 她眼中一瞬染上茫然,见手腕被缠上干净的布带,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无辜且不自在的样子,引得沈连玉及身旁女修们一阵心疼。 “我叫沈连玉,你叫我沈姐姐就好,不知小友怎么称呼?” “廖芥……”她怯生生地回答。 闻言,沈连玉沉思了片刻,她并不记得云洲十六城中,有姓廖的人家,准确来说,廖姓在整个云洲并不多见。 “你自哪儿来,父母在何处,身上怎会有这么重的伤?” 她的问题如同连环弹玉一般密集地向尚未清醒的小姑娘袭去,小姑娘好似被问住了,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 沈连玉登时面露懊丧,扶起虚弱的白凡凡后,将一叠诱人的雪花酥轻轻搁在了她的腿上:“不急,这是姐姐答应给你的雪花酥,快尝尝。” 白凡凡目露渴望,猛地用手抓起雪花酥便往口中塞,她许久未进食,饥肠辘辘地近乎发狂。雪花酥易碎,粉末噼里啪啦地掉落在被褥上,然她置若未见,囫囵吞枣,恨不得一口气将所有东西尽数咽下。 见她如此狂野的吃相,沈连玉心疼地揉了揉她枯草般的发梢。 “慢点儿吃,不急……”她静静注视了片刻,继而道,“姐姐还有要事与好友商量,一会儿再来找你,好吗?” 白凡凡并未细听她的话,双颊鼓起,嘴角满是渣滓,她胡乱地点头应下,生怕开口说话,食物便从她的口中飞了出去。 沈连玉见状未说什么,只是柔柔一笑,领着几名女修退了出去。 直至关门后过了半刻钟,确认门外已然无人后,白凡凡才皱着眉、艰难咽下口中干硬的糕点,盘中还剩大半,桌上无茶水、她是半点儿也吃不下了。但又生怕修士多疑,变幻出什么术法来监视她,便也没敢扔弃,只是放缓了吃东西的速度。 她已然确认,对方发现了自己血液的异样,纵然装的再温柔关切,沈连玉身旁几人的演技可没那么好,数双眸中难以掩盖的精光和贪婪,她捕获得一清二楚。 淬满剧毒的血液,是药、亦是武器。 死状骇人的黑马便是证明。 她方才便觉得秦山这个地名甚是熟悉,仔细回忆才蓦然忆起,那是原书中少年男主降服灵兽坐骑的地方。这一年,秦山办了一场声名远扬的斗兽大会,因场面撕扯实是血腥骇人,斗兽大会办了一年便遭到抵制、销声匿迹,直至女魔头廖芥数十年后回归云洲,为了取悦自己,重新将染血的斗兽场开放。 书中对此的描述,是斗兽场连续整整三个月,昏天黑地、血流成河,糜烂与恶念、贪婪和欲望致使血腥气方圆十里不散,百里内不敢有活禽飞过,而廖芥至此又多了一个称号——活阎罗。 时间线一对上,她便明白这座十分不起眼的客栈聚集了如此之多的修士,必是为了斗兽大会的宝物而去,届时四海八洲的修士皆会到场,鱼龙混杂,她又怎愁找不到魔界之人教她锁魂咒? 如此,她势必要和这几个修士一道进入斗兽大会。 而这几名修士,也绝不可能放过她这样的利器。 白凡凡的唇角终于露了几分笑意,这笑意很浅,蜻蜓点水般,很快便烟消云散。 她紧攥着盛有雪花酥的木碟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停止了进食,而是将剩余的糕点尽数摆正,藏在了被窝里。 不怪她浪费粮食,这东西实在难吃。 待全部藏好,房门立时被敲响。 “廖小友,我可以进来么?”是沈连玉的声音。 随着一声虚弱的气音应答,房门打开,白凡凡恢复了无辜又内敛的模样,她攥着空空如也的木碟子,好似觉得有些羞于启齿:“沈姐姐……” 此刻身周只剩下了沈连玉一人,她扫了一眼小手紧捏着的空碟子,细长的眸子溢出几分笑意:“还饿吗?” 白凡凡慌忙摇头,随即低垂着脑袋不再言语。沉默间,头顶上方传来女修温和的劝诫:“你若是喜欢,我便让客栈后厨做一份,让你路上带着吃……藏在被窝中,东西脏了可是会吃坏肚子的哦……” 女孩儿果不其然猛地抬起头,慌乱地移开视线,语气亦开始结结巴巴:“我……我……” 见她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沈连玉在她身侧顺势坐下:“姐姐并非要斥责你。” 闻言,白凡凡这才冷静下来,她垂着脑袋沉默许久,扭捏地吐出一句:“我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仿佛十分理解她此刻的难处,沈连玉抬手、抚慰地揉了揉她的发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愿意告诉姐姐吗?” 这般温存和善意,只怕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女修的眼底划过一丝势在必得,就见白凡凡瘦弱的双肩一颤,啜泣声溢出了唇角。 “呜呜呜,我…我没有爹娘了……”白凡凡痛苦地捂着脸,悲伤的情绪如同破石的海浪一般汹涌而来,“他们,他们杀了我的爹娘……” “何人?” 白凡凡的啜泣演变成了痛哭,全然没有停下的势头,她捂着脸哀痛地摇头:“他们抢走了爹娘的剑,还追杀我……” “竟会是如此……”沈连玉也有些意外了,看向她的眼神忽的多了些复杂。 因争夺灵器而互斗在四海八洲极为常见,若灵器未曾注入主人的神识,被歹人看上实属常事一件。 “你腕上的伤口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腕上伤口层层叠叠,分明是陈年旧伤。 只见白凡凡放下附在脸上的手,双颊早已泪湿一片,她默默注视着腕间缠绕得整齐利索的绑带,哭声渐弱:“爹娘说,我体内有凶煞,若不定期放血,就会死……”说这话间,连她自己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凶煞是何物,爹娘说的定是真的,他们不会害我。” 打扰了,这锅就让她并不存在的老爹老娘暂时背一下吧。 见她纯良无害,哪里像是会撒谎的模样。而她的体内分明是剧毒,可作他用,见她年纪尚幼便如此坑骗放血,这般人品究竟如何为人父母?! 沈连玉脸上俱是愤怒,见女孩儿面黄肌瘦、全然没有同龄孩童应有的光彩,她胸口一堵,继而问道:“你多大了?” 白凡凡胡乱用手背一抹眼角泪水,答道:“十二了。” 这瘦巴巴的模样有十二? 沈连玉再次出离愤怒了。她好像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愤愤地骂了声:“过分!” 温柔体贴的女修竟会有这般凶怒的面孔,白凡凡象征性地惊讶了一下,见沈连玉变脸如翻书似的恢复原貌,她小心翼翼地向女人投去探寻的视线:“沈姐姐,我该怎么办……” 收留我啊收留我! 沈连玉眉梢一跳,终于忆起自己应做的事,她低眉思考了片刻,喃喃道:“我未曾料到你的身世竟如此凄惨……”停顿了会儿,继续道,“这事儿我须得与同行几人好生商量,若是可以,你愿意跟我们一块儿走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真的可以吗?” 沈连玉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起,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收留她的可能性,即便她如今的模样,其中三分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装出来的,白凡凡也已然达成了目的。 ※※※※※※※※※※※※※※※※※※※※ 白凡凡:奥斯卡最佳女反派,演戏,我是专业的! 通关函 客栈内聚集了众多修士,三五成群,好不热闹,偶有统一服饰的门派师兄弟们暂落此处打探消息,多的皆是些无所依靠的散修。 沈连玉所在的队伍便是由几名散修临时搭伙组成。斗兽大会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海八洲,届时高手云集、定会为了争夺宝物而大打出手,对上的是个无身份背景的散修也就罢了,若是惹上氏族大派,岂不自找苦吃? 孤身一人难以立足的道理谁人不知,于是拉伙修士便十分重要。 白凡凡随着沈连玉下楼时,大堂内的嘈杂声已然减弱不少,铺天盖地的紧张气氛扑面而来,她定神一看,修士们正明显分为三派,其中两派剑拔弩张,显然是对上了。而更多的,是像沈连玉一行人一样、在旁看好戏。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味,十分狗腿地选择躲在人后的角落里。看戏间,忽而察觉身侧有人靠近,待下意识侧头看去,对上了一双紧张而略有些讨好的眸子。 此人不正是早先在马棚搅她清梦的那名小少年么…… 彼时的白凡凡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脸上的泥泞和泪痕也被洗净,常年被虐待导致的面黄肌瘦,使她在一众貌美清秀的女修当中显得十分不起眼,干瘪的模样甚至可以用丑陋来形容。 少年好似早已忘了自己被吓得鬼哭狼嚎般的尴尬场景,他认出了白凡凡便是马棚中那人,见她害怕胆小的模样,犹豫好久才选择主动上前来打招呼,他缩着脑袋指了指对峙中的两派修士,压低声音道:“你放心,他们不会打起来的。” 见白凡凡投来疑惑的视线,少年继续道:“他们已经吵了一路了,你可有看见他们身上带伤?” “不过就是过过嘴瘾,不会真打起来的,放心吧。” 白凡凡面色一松,登时松了口气:“那就……” “锵”的一声,话未说完,突然数声长剑出鞘声打破了千钧一发的氛围,眼前数道明晃晃的光影交错而起,刀光剑影竟生生劈开数张桌子,这下,双方怒火彻底被点燃,眼前登时陷入一片混战。 白凡凡:“……” 少年:“……” 被四散退开的修士连踩数脚的白凡凡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少年,少年脸上的尴尬掩盖不住,只得拽着她躲开,口中嘀嘀咕咕地找着理由:“不应该啊,怎么真打起来了。” 二人年纪小,皆身形瘦弱,并排藏身在角落中的桌下也丝毫不显拥挤,白凡凡抱着膝,惊恐地看着眼前几名修士下死手地互斗:“他们为什么要互斗?” “还不是为了斗兽大会的通关函。” “那是什么?” 见自己有机会挽回几分颜面,少年指着几位修士腰间佩挂的木牌道:“就是那个,修士只有佩戴通关函方能进入斗兽场,那函上被注入修士的神识,是用以证明修士身份的东西。” “通关函在小门小派中便已然十分稀少,更不必说散修了,他们两方,已经为了一枚通关函吵了一路,也没见他们要动手,谁曾想……” 白凡凡仔细看向其中一人腰间佩戴的木牌,可惜她只是个普通人,尚且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通关函能易主?” 少年点头:“当然,抹去其中的神识并替换并非什么难事……对了,你可以叫我阿故,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廖芥。”白凡凡随口回了句,而后陷入沉思,如此说来,拥有通关函的修士并不多,是否意味着她随沈连玉众人进入斗兽大会也非易事? “这儿不安全,咱们先出去躲躲。”眼看着方才几名修士打斗之地只剩下了废墟,且灵气四溢将有被波及之势,阿故指了指门外,踢开堵在桌旁的断木。两人身形瘦弱,猫腰贴墙而走,倒还真没引起众人的注意。 只是甫一跨出堂门,便见不远处一支队伍中的女修急切地向自己招手,仔细一看,正是沈连玉。 阿故望见沈连玉时,眉心皱了皱,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跟他们一块儿?” “怎么了?”见他如此反应,白凡凡止住了步伐。 阿故便如同所有小说中都会存在的某某角色般,话至半句便停了下来:“没什么……”默了片刻又补上一句,“注意安全。” 生怕隔墙有耳,白凡凡到底没能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儿没被气着,可偏偏又露出一副感动乖顺的模样:“嗯,你也注意安全,后会有期。” 反派不好当,保命为先! 她匆忙跑向沈连玉,只是几步便有些微微喘气,待站定在沈连玉面前,瘦小的女孩儿昂起头冲她甜甜一笑:“沈姐姐我们是要走了吗?” 方才她与阿故的对话,一众修士听得一清二楚。只见沈连玉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可知我们要去哪儿?” 白凡凡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了对方腰间的木牌上:“我听阿故哥哥说,这个是斗兽大会的通关函,沈姐姐是要去斗兽大会吗?” 盯着她澄澈的目光,沈连玉好似意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是啊,斗兽大会凶险万分,你确定要与我们一块儿走?” 听闻凶险万分,白凡凡眸光一顿,忽而染上几分害怕,她犹豫地拽住了对方的衣角:“我……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沈姐姐要丢下我吗……”她落寞地垂下眼眸,一瞬,泪水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沈连玉一愣,登时慌了:“不丢不丢,沈姐姐不会丢下你的。” 她赶忙伸手欲替女孩儿抹眼泪,熟料白凡凡扭头,悄无声息地躲开了她的手,在她怔愣的片刻,女孩儿已用袖口胡乱抹了个干净。她拽住沈连玉的衣袖,眼巴巴地看着她:“我跟沈姐姐走,多凶险,我也不想再一个人了!” 她如此斩钉截铁,沈连玉也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向着身旁几名修士投去了几道视线后,柔声安慰:“你放心,今后有你沈姐姐和方祁哥哥在,不会有人伤害你。” 白凡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修,身姿若松、腰佩双刃,只是嘴角自然向下,不笑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凶。她一惊,想起今早见到他时可怕的场面,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几人哪里看不出她在害怕,沈连玉噗嗤一笑,推着她的背令其面对:“你方祁哥哥可是云洲十六城排行第六的剑修,也是前十榜中唯一的散修,有他在,咱们此行不必多虑。只是……”然她话锋一转,“你也要听话,一路惊险,陌生人的话,半个字也不能相信,明白吗?” 正沉浸在回忆修士方祁的全文走向的白凡凡,听到后面一句话时仰起了头:“嗯,我只听沈姐姐的,谁的我都不听。” 众人还没意识到,他们进了怎样一个弥天大谎,只当这小女孩儿蠢笨,三言两语便心甘情愿地被利用。 只是,究竟是谁利用谁,他们当真分得明白么…… ———————————— 队伍走得匆忙,直至远离了数十里,客栈内的两方人马还未停下互斗。剑光盘旋在客栈上空,远远望去,竟有一种交错绮丽的美感。 因她是凡人,队伍的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却无一人表现出不满。她不禁怀疑,自己当真有这般大的利用价值,令他们不舍丢弃,还是说,他们的演技好到自己看不出? 尚未细想,便听得头顶上空忽而划过一道破风声,紧接着又是一道。 白凡凡抬头看去,明朗的晴空,映着两道细长的云纹,那云纹的一端伸向远处的山头不见踪迹,而另一端正在缓缓消散。 “这是修士们御剑而过。”一路上未曾说话的方祁忽的开口解释,头一遭穿修仙文的白凡凡也被这景象惊艳了一把。 那条云纹,可是御剑飞行排出的尾气? 这话她不敢问出口,听得脑海中二号系统难得噗嗤一笑,她挠挠头,打算严肃一点。 “前方不远处便是秦山老祖留下的阵法,待破了阵,便能见到斗兽大会的入口了。”方祁终于开口提醒众人,他取下腰间木牌,思忖了片刻,而后顺着长靴、一寸一寸推了进去。 这般操作惊呆了众人,方祁却面不改色:“一会儿阵中势必遇到各方修士,小心谨慎为上。” 话音刚落,大伙儿似是被点醒,纷纷取下腰间木牌,学着他的模样藏好。没有木牌的白凡凡只能呆坐着,忽见方祁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只需全力保命便好。” 言外之意,木牌的事无需她忧虑。 白凡凡重重点头,那双眸子好似初生的小鹿:“我一定不给哥哥姐姐们添麻烦!” 有那么一瞬,众人好似被萌到了。 休整完毕,几人起身继续行进,觉察到周遭气氛愈发冷清,众人纷纷集中精力、防备四周。 空中云纹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风起而响的枝叶沙沙声中,隐约飘来一道诡谲的声响。 那声音悠扬绵远,如同戏台上咿呀诉说情思的戏子,将愁苦辗转回荡、推往林间,悲痛之情呼之欲出。 “那边有人!” ※※※※※※※※※※※※※※※※※※※※ 下一章咱们的大师姐就要出来啦~ 相思曲(已修)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寂静林间,不知何时狂风大作起来,愈是前进,便听得耳畔咿呀唱段愈是清晰。曲子柔肠百转,放到任一戏台上,定是能引得一片喝彩,只是…… 荒寂无人的密林出现悲痛愁思的声响,怎么听都有些渗人。 林间积雪甚厚,白茫茫地盖了一片,许是此刻晴空,积雪留不住,融雪之时格外寒气逼人,加之戏段愈发临近,众人迎着寒风衣袂翻飞,背后蓦然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纷纷围成一个圈止住了脚步。 彼时铺满积雪的林间,已叫前人踩出了一条通往深处的泥路,却无人再敢继续往前走。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曲声中的悲痛欲绝,几乎要令几人抓耳挠腮地疯狂起来。 方祁紧皱着眉,忽而抽出腰间双刃,谨慎地四下环顾,几人沉默间,听得沈连玉惊叫一声:“那边有人!” 她的罗盘在步入这片地界之时,指针便疯狂转动、几不可控,就在她恼丧地欲收起之际,指针蓦然停下,准确无误径直指向了北方。 众人顺着罗盘指示的方向望去,不正是前人踩出的那条泥泞路么…… “看来在我们之前,已有不少人进了秦山老祖的阵法。”方祁呢喃了句,而后提高音量,“秦山老祖善用幻阵,一会儿进入其中千万注意别走散。” 白凡凡却十分不解,若她没记错,这场斗兽大会不就是秦山孤氏举办的么,怎么孤氏广邀天下修士,反倒布下幻阵来阻拦,难不成孤氏忘了和他们家老祖商量暂时撤了幻阵? 原书中少年男主进入斗兽大会十分顺利,并未遭到幻阵阻拦,以至于她听闻方祁提及幻阵时、脑海中一片茫然,莫非此次穿书,改了些细节? 她扭头看向几人的反应,显然他们也不甚了解。 “阿芥,一会儿跟紧我,千万别一个人跑开了。”沈连玉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令她一怔,白凡凡意识到她在唤自己,扬起一抹笑点了点头。 既然全文从主角的角度未曾提及幻阵,那么面前的场景便有极大可能是为反派廖芥留下的。 纵然她此刻已逃出胡家魔爪,在廖芥十六岁真正灭了胡家满门之前,她所受的磨难,必然不会少。 几名修士凑近了些,谨慎地向密林深处行去。 越是行至深处,周遭的狂风越是猛烈,以至于到后来,众人不得不依靠灵力幻化出一面透明光罩来阻止烈风的侵袭。白凡凡年纪小,自然而然落在了后头,起初沈连玉尚且还会牵着她以防走散,到后来也不知是哪一方忘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沈连玉顾着与方祁讨论幻阵的事儿,竟将她独自丢在了众人后头。 恍神间,周围的风好似小了不少。也不知人群中何人嘀咕了句:“听,那小曲儿怎么停了?” 几人屏息凝神,当真没有听闻半分耸人的异声,正惊奇之时,回过头来的沈连玉忽而瞪大了眼,见她如此反应的众人一并回头看去,惊得止步在了原地。 “人呢?!”方才还跟着他们的干瘦丫头,哪里还见半分人影。 正要往罗盘中注入灵力寻人的沈连玉,彼时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许是担心白凡凡的踪迹,而更多的,是忧心身旁方祁的责骂:“我这就把人找回来!” 方祁深深蹙起了眉,忽的横手拦住了她,见几人投来疑惑,他沉声道:“不必去寻,此处危险、破阵要紧。” “那臭丫头怎么办?”一修士反问。 方祁眯了眯眼:“生死有命,我们待她已经够好,早先也已然提醒她跟紧我们,如今走丢,与我们无关……” “她身上的血,若是落到了别人手上……” 那修士话未说完,便见方祁冷厉的眼刀剜来:“你觉得,那丫头离开了我们,还能活着出去?” 毕竟榜上第六的灵气压制,方祁的话便是准则,无人敢反驳,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沈连玉,此刻也只能暗自说服自己:我们待你已经够好,丢了命可千万别怪我们…… 白凡凡立在林中无语凝噎,她方才走了个神,忽而眼前一黑,眨眼功夫便被一丛云烟带到了这儿,那云烟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如今更是无迹可寻,不禁让她怀疑背后是否有人操控。 她早该猜到,小说中的特殊待遇,少不了主角,也少不了反派。 走丢便罢了,即便与那几名修士一道,没有通关函,她也是进不了斗兽大会的,倒不如在这儿等着,看看能不能忽悠几个路过的修士。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耳边的曲儿声愈发清晰,令人生起毛骨悚然之意,偏生分不清方向。她平时不爱听曲,却也能从中听出戏者此刻的哀痛。 相思……莫非是什么人被戏弄了感情,在幻阵里唱唱歌派遣压力? 白凡凡四下观望,发现四周积雪格外稀少,密林层层叠叠在身侧围成了一个圆,唯有自己头顶上空毫无枝叶遮挡、晴空万里。 还记得上一世,她穿在了一个农家小女孩儿身上,原身性子刚烈、活脱脱似个假小子,爬树一类的本领全然不在话下,她虽失了上一世的强健身体,好在一些技能常识未忘,于是摩拳擦掌,就着身旁一棵巨树往上爬。 待爬至一半,视野终于开阔不少,白凡凡栖身在一处健壮的枝丫,放眼远望。 她无法像修士那般用神识望见数百里外的场景,便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可四周树林过于密集,树与树之间枝叶缠绕,将方圆数里的天遮挡得严严实实,她处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实在尴尬。 那曲声结束,又开始了新一轮重复…… 沉默间,除却曲调婉转的歌声和风叶交缠的沙沙声,周围似乎只剩了她一人。 白凡凡也不急,她瞧见头顶紧紧缠绕的枝条将天空遮挡得密不透风,唯一的光源便是方才所站之地头顶的圆孔,思来想去,颇有种自己正处在一口深井中的错觉,而那唯一没有被枝叶缠绕遮挡的圆孔便是井口。 莫非出口在头顶? 她已然确认自己陷入了秦山老祖布下的幻阵,只是这幻阵单纯将她困在此处却不攻击,实是意外。 正当她悠然自得地坐在树上想办法时,耳边多了两道窸窸窣窣的声响。那声音十分微弱,却依旧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她顺着细碎声响的方向扭头望去,视线穿过较低处缠绵交错的枝丫,望见两道颀长的身影。 那两道身影一黑一白,步伐从容,只可惜枝丫遮挡了大半,影影绰绰的,她没能看清两人的相貌。 莫非也是被困此处的修士? 两名修士正不疾不徐地向她身处这棵巨树的方向走来,待走近了,才隐约通过身姿判断来人是两名女修。 白凡凡好奇地眯眼,试图看清两人的相貌,熟料还未瞧清晰,便听得下方突然响起一声冷冽而平静的轻叱:“何人!” 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道蓝光闪过,灵力汇聚而成的一柄蓝刃便破开枝叶骤然向她的面门袭来。白凡凡瞳孔猛地一缩,堪堪擦过蓝刃的袭击,只是她身子一歪,没来得及抱紧身侧枝干,便见一阵天旋地转,她轻呼一声,自巨树之上倒头而下。 这树足足有三层楼高,她一介凡人若是落下,不摔成肉泥才是有鬼。 她尚未来得及认命地闭眼等任务清算,便忽而察觉一团轻柔的云雾托着自己,连带着下落的速度也在放缓,等她再次睁眼,自己已然安全无虞地躺在了落叶铺满的地上。 “师姐?” “临行前师父嘱托的话你都忘了?” “……对不起。” 白凡凡揉着被咯疼的腰缓缓坐起,方才晃神间,她好似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声若清泉似鹃鸣,令她心中骤然一紧,她几乎是下意识朝那方向望去。 白衣女修正背朝自己、沉声训诫另一名黑衣女修,她身姿绰约,玉簪相映,如瀑的长发勾勒出姣好的腰线,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杜照卿缓缓回过头来,那一眼,周围一切的嘈杂皆消散,陷入了长久的寂静,白凡凡怔怔凝视着她,止住了呼吸。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境,捂住略有异动的心口,定定地注视着女修向她踱来,每一步,都与她跳动的心脉相合成章。 直至二人站定在她面前,白凡凡依旧没能从她如玉般的容颜中缓过神来,美人的眉眼与唇鼻,无不令她想起诸天神庙中的仙子像。 可除却仙子像,对方眉眼间仿佛还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熟悉。 熟悉……为何熟悉…… 杜照卿的眸光便如清辉一般扫过她的面庞,只一眼,便勾起了唇:“是你。” 美人一笑,更觉周围明亮如新,她直直盯着来人,眸中的情绪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只见澄澈的眸子中溢出欣赏之情,连带着声音也脆亮惊喜:“姐姐真好看……” 话音刚落,便见眼前两名女修齐齐愣住,白凡凡弯了眉梢,半点儿也没舍得将目光挪开:“神仙姐姐是从天上来的吗?” ※※※※※※※※※※※※※※※※※※※※ 白凡凡:就爱看美人师姐~ -------- 文中曲子取自徐再思的《折桂令》 误入幻阵 “花言巧语,你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眼中的欣赏之色只停留了一瞬,转而被黑衣女修冷声打断。她调转视线看向一旁的黑衣女修,方才心口的异动早已平静下来。 又是一派受人惊吓的可怜模样。 君月的眉心跳了跳,果不其然,见面前女孩儿惊慌地向后一缩,显得自己颇像个恐吓小孩儿的无良修士。 杜照卿责备地看了师妹一眼,而后笑着蹲下身去,语气温和道:“你也是被困在这儿的?” 啊,神仙姐姐开口说话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白凡凡试探性地瞥了一眼正板着严肃脸的黑衣女修,微一点头。 “你与何人一道来?”杜照卿依旧面色和煦,对于昨夜尚且在马棚中身负重伤的小丫头如今却迷失在幻阵中倍感疑惑,见她犹豫不决,继而开口,“不愿说便不说罢。” 许是有难言之隐,她也不便细问到底,杜照卿伸出她脂玉般修长白皙的手:“地上凉,先起来。” 白凡凡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时略微一顿,那手凝白如玉、指尖微颤间好似能勾人心弦,正当她半伸出手时,垂眸瞧见自己干瘦发黄甚至沾染着泥土的手,忽而心下一沉,浓烈的异样侵袭了她的思绪;沉默了不过数息,便见女孩儿顾自撑地站了起来。 她将手上的尘土往背后拍了拍,笑着退开半步:“就不劳烦神仙姐姐了。” 太脏了,这么脏又怎能沾染仙人。 杜照卿温煦的目光顺着她起身的动作缓缓上移,闻言,也只是轻轻一笑,站起了身。 她个子不算高,常年被虐待下,更是瘦弱得辨不清真实年龄,如今的她,不过才至白衣女修胸口。她低垂着眼帘,自方才起便兴致缺缺,杜照卿垂眸凝视着对方黑密的睫羽,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责备地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君月。 君月一愣,这么多年共事她又怎会看不出师姐此刻眼神中的意味。纵然心中排山倒海,面上却没有半分变化,她咳了咳,语气好歹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方才误伤,见谅。” 还沉浸在自卑情绪中的白凡凡闻言一怔,黑衣女修虽嘴上服软,然面如止水、眸光冷冽好似两把利刃……好像更吓人了。 忽而一阵阴风拂过,掀起了几人的衣袂,若说方才悲伤的曲调是远处悠扬的幻音,那么此刻悚人的曲声便好似耳边呢喃,白凡凡不禁打了个冷颤,豁然回头四下凝视。 空寂的密林间不知何时升起了白雾,且白雾弥散,正在缓缓爬向三人。雾气干扰了视线,亦使曲声宛若被困于瓶中一般沉闷。 君月迅速低喃了声咒,而后并二指一抹双眼,再睁开之时,原本琥珀般澄澈的瞳仁此刻忽而明亮了不少,她极目远眺,下意识蹙了蹙眉。 “如何?”杜照卿问道。 “此处幻阵实是诡谲,我看不透。”仿佛是印证了她的言语,杜照卿也打开天眼探视,然一无所获。 她扶着腰间那柄青玉镶嵌的长剑,剑气萦绕默然护住了三人的身周:“方才进来便觉体内灵力在飞速流逝,先锁住灵脉,小心为上。”杜照卿抬头望了一眼通向外头唯一的道口,敛神仿若在沉思。 “相思,相思,秋儿,你抛下我一人,让我尝尽相思之苦啊!!” 渐弱的曲声中,蓦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怒叱,那叱声高亢、划破寂静,犹如指甲在琉璃瓶壁上剐蹭摩擦,令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凡凡尽职尽责地演出了小丫头应有的恐惧模样,然心下却是兴奋到了极点。她素来不怕鬼神邪魔,头一回遇见,心下想着定要看个明白,她悄然躲在了杜照卿身后,伸出脑袋打量四周。 雾气已然逼近三人,隐约间,已是五步之内不可见。她犹豫片刻才伸手拽住杜照卿雪白的衣角,因她生怕一眨眼,周身若雪的女修便融入雾气中再也寻不得。 秋儿……她不记得原书中有个名唤秋儿的角色,秦山老祖的幻阵净整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秋儿,你抛下我一人,见我茶饭不思,心里便好受么……” 隐约间,刺耳的女声好似正在朝三人的方向飘来,自始至终未有动容的君月抽出了腰间长剑,她向师姐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蓦然竖剑置于身前,盈盈幽光顺着她修长的手臂注入剑身,她垂眸呢喃低语,而后豁然一声轻喝,剑光便破风而出,直直朝声音的方向袭去。 剑光而去的一路间,驱散了剑身周围的白雾,尚未行出十米的距离,便见剑光轰然炸开,明光与虚雾的交错下,映照出一张无比苍白的脸。那张脸分明长着绝美的容颜,却被其惨白的肤色和乌黑披落的长发衬得有些渗人,脸上那双黑眸毫无光亮,尤似两个黑黢黢的深洞。 被破开的雾气很快便重新聚拢,就在眼前即将恢复一片白茫之时,三人清晰地看见那女人一身华贵的玄底红纹长袍下,是悬空的…… 这女人没有脚! 这下,白凡凡的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她微微睁大眼,察觉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爬满了小疙瘩,震悚地周身一颤。 几乎是女人面貌被发现的那一瞬,耳畔凄厉的哭诉声戛然而止,周遭一时陷入长久而令人恐惧的寂静。 白凡凡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抬头看去,杜照卿那张神人般的侧脸彼时没了任何表情,只见她定定地注视着不远处,眸底流露出的光辉清冷而坚定。 她一怔,心底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为何将我们困于此地?”杜照卿朗声开口,身体悄无声息地往白凡凡身前遮挡了些微。 不远处静了有数息,而后传来幽幽的询问声:“秋儿?”伴随着女人开口,冷厉的阴风缠上了几人的脖颈,令其瑟然一抖。 杜照卿与君月面面相觑,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 白凡凡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下困惑之际,只听得杜照卿不疾不徐地答道:“我们不是秋儿。” 闻言,她终是恍然大悟,若她没记错,原书中曾描写过执念深厚的恶鬼擅长布下幻阵,困住来往行人施恶,然恶鬼与行人本就当形同陌路,故若是行人被困于幻阵,无论听到何种声响都应当置若未闻,只管寻找出路,一旦应了恶鬼的呼唤,那便必然被缠上难以脱身。 与恶鬼交谈也就罢了,方才君月使的剑招更是直击恶鬼门面,此番如何能不引起对方的注意……只是秦山乃修仙地界,何人会想到此处有恶鬼,一时疏忽倒也情有可原,加之如今四海八洲的修士赶往此处,鱼龙混杂,混进一两个养恶鬼的鬼修也不是什么奇事。 “那你知道,我的秋儿去哪儿了么?” 二位女修互换了无奈的眼神,她们断不能说不知,一旦惹恼了恶鬼只会麻烦。君月冷着脸,握紧手中长剑好似要迅速解决对方,却被谨慎的杜照卿横手拦下。 周围陷入死一般沉默,良久,听得对面女声重复了句:“你知道我的秋儿去哪儿了么?”尖利的询问刺激得她耳畔生疼,白凡凡正要捂住耳朵,忽而一双微凉的手率先捂住了她,她身脊蓦然僵住,愣愣地望向一脸平静的杜照卿。 后者向她眨了眨眼,很快便松开了手,回过身去应对恶鬼,面色平静的模样好似方才都是她一人的错觉,而耳根红透的白凡凡,察觉耳边刺痛缓和了不少。 她在用灵力替她缓和疼痛! 白凡凡伸手抚摸方才被她触碰的耳尖,意犹未尽地感受着那触感,如玉般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勾得她心肝颤动、好似燎原之火般无法自拔,她竟强烈地渴望对方的再一次触摸,当她猛然察觉自己的想入非非时,咬牙切齿地一拍脑袋。 白凡凡啊白凡凡,你竟痴心妄想,她可是仙人,你一个将来要被万人唾骂的大反派,怎么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如此一想,她便脸色阴郁地垂下眸,不过片刻便恢复了女孩儿应有的惧怕模样,她眼眸一转,试探着自杜照卿身后探出脑袋,在两位女修长久的沉默之际,脆生生开口:“你要找秋儿姐姐?” 话音刚落,两道视线齐刷刷向她投来,她恍若未见,装作努力克服恐惧回答道:“我方才在外头见到了她……” 话未说完,一阵阴风骤然拂向三人的面庞,尖锐的女音忽而逼近,近得仿佛贴着三人的面庞:“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 一声盖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尖利急切。 杜照卿赶忙负手护住她,听得女孩儿继续脆生生道:“秋儿姐姐最近遇到了大麻烦,我不能告诉你她在哪,你会害她……唔” 白凡凡蓦然瞪大了眼,只因一道无形的绳索骤然缠上她的脖子,仿佛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掐住了她、誓要索她的命。她忽然不能呼吸,面色涨红,眼底真实地染上了一抹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 “你若不说,我便掐死你!!” “我要让她亲眼看着,你们都是为她而死!!” ※※※※※※※※※※※※※※※※※※※※ 尖锐女音:她在哪她在哪她在哪(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 虽然现在说好像晚了点,但还是要祝大家端午安康呀~ 疯子 白凡凡瘦弱的脖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锁住,她双腿发软,却被那力量吊着没能倒下,见女孩儿原本发黄的面颊涨红至几乎化成青紫色,他们未曾想这恶鬼的执念竟这般深,杜照卿立时一惊,向君月互换眼神后,瞬身来到了白凡凡身后,掌心蓦然涌起强厚的灵力,她扶着女孩儿的肩,源源不断地将灵力注入对方体内,企图借此来反抗恶鬼的控制。 君月正谨慎地观察四周,忽闻身后师姐发出一声微弱的质疑。 “怎么了?” “恶鬼在吸食我的灵力……”纵然灵力流失飞快,也未见杜照卿好看的眉心有半分蹙起,彼时的白凡凡受到身前身后双重力量的掌控,发青的面色好歹缓和了不少。 杜照卿沉思片刻,右手扶肩,左手悄无声息地在空中连符画咒。 “师姐不可!”君月见师姐如此动作,心中一急,她猜到师姐接下来要做的事,生怕遭遇什么后果而阻拦。 而杜照卿手中的动作未有半分停顿,她一边继续连符画咒,一边道:“如今正是对付恶鬼的好机会若是犹豫,我们只会在这幻阵中失尽灵力、任人摆布。”她说的过于云淡风轻,好似失尽灵力不过是件不足言道的小事。 “重点不在这,师姐……”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面色虚弱的女孩儿,他们大可以正面与恶鬼对峙,何故为了一个困在幻阵中的陌生人拼尽气力相救。 为了不伤及这小丫头,师姐势必会压制寒冰神印的力量,那寒冰神印侵扰了她数年,每每动用大量灵力便会被反噬,这么多年她已然能够很好的控制身上神印,却依旧会有受伤反噬的时候,师姐身为师门最得意的门生,卡在灵仙的位界数年迟迟未能提升便是因此。 不若弃下这丫头,待正面对付了恶鬼再说。 而白凡凡此刻随时有性命之忧,她一旦松手,便或许再也无力回天,杜照卿面色不改,两片唇瓣上下一动,沉静而坚定的声音缓缓流出:“不必忧虑,我自有打算。” 话音刚落,便见符咒已然化成,灵光闪过,笼罩在白凡凡头顶,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灵力涌入她体内,脖子上的控制骤然松开不少,她终于能够正常呼吸。 望着师姐略有苍白之势的面庞,君月心下又急又怒,那只握紧剑柄的瘦削骨感的手此刻已然凸起青筋:“师姐,松手!”她见杜照卿蹙起了眉,仿似能体会到她胸口排山倒海的神印威压,蓦然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干瘦丫头。 原本因面无表情而透出几分冷漠的双眸,忽而溢出了浓重的杀气。 这丫头究竟是何人,竟让师姐如此痛苦,成事不足只会拖累,不若杀了…… 杀了她,杀了她……心底叫嚣的怒意令君月眸中有片刻的黯淡,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动,剑尖挑起了磅礴的杀机。 “君月,住手。”分明未曾看向她,此刻的杜照卿却好似能够看穿她的意图,听得师姐熟悉的敕令声,她难得生出了想要反抗的念头。 就在利刃缓缓上移,下一秒便能一剑封喉之际,尖锐的恶鬼哭嚎声中,脆生生响起了一道声音,白凡凡定定地望着恶鬼的方向,欲透过浓重的雾气看清对方此刻的表情:“你住手,我带你去找秋儿姐姐。” 恶鬼立刻回应:“你要带我去见她?” 不知是否是她的幻觉,白凡凡竟从刺耳的尖锐声中听出了几分颤抖。 “是,不过你先收手。”她沉声回答,眼眸一转,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恶鬼尖利的嘶吼有了片刻的滞顿,本想着令对方相信自己,熟料脖子上的掐固猛然重了不少:“你骗我!她不可能见我,她不可能见我!” 杜照卿一蹙眉,手中灵力不停,略微拂乱的青丝透出了几分狼狈。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山孤氏举办斗兽大会,四海八洲的修士都来了,我在秦山脚下的一处客栈遇见的她,她说……”白凡凡眸中神色暗了暗,“她说,她来找旧人。” 话音刚落,脖子上的桎梏豁然松懈不少,耳边磅礴的阴风也好似退却的浪潮、骤然渐弱。受到突然减弱的反噬,杜照卿猛地退后半步,胸口一股热流堵得她周身僵硬。 恶鬼虽未进一步攻击,然言语中的哀愁激得几人浑身僵直:“找旧人,她要找旧人……”微微颤抖的声音,终于少了些尖利,多了几分困惑和茫然。 白凡凡添油加醋般地继续道:“是啊,她说她十分想念那位旧人,故而此番决心来寻找。”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此言一出,只见周围雾气肉眼可见地缓缓散去,拂面而来的阴风中,那张惨白如纸的脸自雾气中缓缓渗出,停在了三人跟前。 方才匆忙一眼,三人便已然被恶鬼的模样惊住,如今恶鬼的脸近在咫尺,三人俱是倒抽一口冷气,背后升起毛骨悚然的震惊。恶鬼身着华贵的玄底长袍,袍间红纹好似水流一般在衣间缓缓流动,粗略看去仿若流动的血水,只是那血水偶尔抬头,竟给人以被毒蛇盯住的阴森感。 红纹与黑袍,黑袍与白面,白面与黑发,层层叠叠,这强烈的视觉冲击令白凡凡下意识退后了半步,她咽了咽口水,暗自给自己打了声气。 “带我去见她……”恶鬼的声音弱了不少,那双眼没有眼白,被瞳仁占满仿似两颗无光泽的黑石,此时这两颗黑石正定定地盯着她,盯得她周身发毛。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只是你……要不要梳洗打扮一下。”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这话本是想缓和一下周围紧张的气氛。熟料恶鬼闻言,一歪脑袋,好似在思考她的话。 只见她缓缓抬起枯木般干瘪的手,轻轻抚摸了一把惨白凹陷的面颊,继而抬上捋了捋本就又黑又直的长发,她睁着黑黢黢的双眼盯着白凡凡,突然吐出一句:“不好看么?” 白凡凡:“……” 杜照卿:“……” 君月:“……” 白凡凡笑了,笑得又惊又怕:“好看好看,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 一个“鬼”字还未吐出,她豁然顿住,挠着脑袋继续道:“女子、女子。”她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瞧见对面女鬼咧嘴一笑,那嘴里黑洞洞的仿若墨池。 她的内心再一次受到冲击,心底吐槽总部的声音吵得二号系统也忍不住睁眼看了一回。 “快,快带我去见她!”女鬼急切的模样,好似等候情人归来娇羞的妇人。 白凡凡点头,语气坚定:“好,她就在山脚下的客栈里,你先带我们出幻阵,我这就领你去寻秋儿姐姐。” 女鬼一喜,那片浮在空中的裙底飘飘然地四下摆动,她迅速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飘去。 一直处在震惊和不解中的杜照卿及君月,瞧见小丫头冲她们眨眨眼,三人一并追上了女鬼的步伐。 女鬼似乎心情很好,不远不近地在前头飘着,她飘过的地方,浓重的雾气皆自动散开一条小道。眼见雾气渐弱,远离了方才头顶唯一的光源,周围也渐渐变作漆黑一片,几人似乎到了幻境的边缘。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四下安静极了。 杜照卿将腰间长剑横着拦在三人跟前,剑柄上镶嵌的青石散发出幽幽绿光,竟如夜光石一般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界。 突然,前头领路的女鬼停了下来,她垂着脑袋,背对着三人,不知为何忽而变得沉默。 “怎么了,秋儿姐姐还等着呢……”白凡凡朗声询问。 微弱的绿光中,只见女鬼干瘦身躯撑起的空荡荡的黑袍猛烈颤动,她忽然一垂脑袋,将脸埋在了掌心中,低低的啜泣声幽幽溢出,转而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悲痛。 三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女鬼为何突然停下。 耳边女鬼的哭声猛然变得尖利,她几乎尖叫着大喊:“出不去,出不去,我出不去!!”尖锐刺耳的叫声几欲刺破几人的耳膜,脑袋更是疼得要炸裂,杜照卿赶忙幻出一片灵力屏,将三人紧紧罩住。 白凡凡意识到大事不妙,只得怯生生地尝试着开口:“你若是出不去,我们出去把秋儿姐姐带进来可好?” 女鬼的哭声停顿了片刻,猛地回过头来,眨眼的功夫便瞬身到了三人跟前,那张惨白可怖的脸贴着灵力屏,好似一张不会动的鬼画。 她的哭声停了下来,黑洞洞的双眸死盯着白凡凡,她微一张嘴,森冷的音调便穿屏而过、落在了耳畔:“你骗我……” 白凡凡心底一跳,面上虽然依旧一副惊怕模样,然语气满是坚定:“我怎么会骗你呢。” “秋儿早就死了,秋儿是被我亲手杀死的!她怎么会来秦山……怎么会来……” 话音刚落,白凡凡的脸便蓦地变得铁青。 疯了,疯了,这女鬼分明就是个疯子! 意识到自己骗人不成反被套路,白凡凡心下一沉,眸底划过了一丝狠意。 “二号,杀了女鬼,是否符合反派设定,是否影响剧情进程。”她在心底冷冷询问。 耳边划过一阵呲呲的电流声,二号系统沉静的声调在脑海中响起:【杀死女鬼,行为符合度:100%,剧情影响度:10%,总部允许自行决定。】 ※※※※※※※※※※※※※※※※※※※※ 白凡凡的性格特点与后期的廖芥太像了,够果断够狠的人才能成为反派(o゜▽゜)o 破阵 灵力屏障阻挡了阴风的侵袭,躲在女修身后的白凡凡悄无声息握紧了拳,她垂眸瞥了一眼手腕上缠绕得整整齐齐的绷带,若有所思地沉默。 她心中正盘算着如何解决女鬼,一身清辉、镇定自若的杜照卿不紧不慢地低声传音道:“女鬼身上的煞气变重了,千万小心,我的灵力屏支撑不了多久。” “此处并无雾气,想来已经远离了幻阵中心……”君月毫不畏惧地对上恶鬼的眸子,同样隔空传音回答,“一会儿我引开恶鬼,师姐来打破阵眼。” 恶鬼们布下的幻阵大同小异,皆可统称为五眼四象阵,简言之,便是阵法统共有五个阵眼,分列四方和中心,若要离开幻阵,要么杀死恶鬼,要么打破阵眼。 眼前的女鬼煞气浓厚,不似寻常恶鬼,二人皆灵力耗损得厉害,加之恶鬼时时紧盯着白凡凡,为护她安全,杀死恶鬼便少了几分把握。杜照卿鲜少做无把握的事,只得尽可能拖延,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五个阵眼上。 听闻君月的提议,杜照卿仅沉思数息,点头应下。 横在身前的长剑所溢出的灵力逐渐减弱,一侧的灵力屏悄然裂开一道口子,君月未曾犹豫,自那道裂口跳出了灵力屏,几乎是活人现身的一瞬,女鬼便将骇人的头扭向了她。 “恶鬼受死!”她赫然举起手中长剑,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幽蓝的灵光聚拢,包裹了君月周身。 下一刻,强厚的灵力铺天盖地地压向女鬼。而女鬼在听闻君月呵斥之际,竟忽的一怔,忘记了反抗,待她回过神来,已被强大的灵力压得裙摆下泥泞地面也凹陷了几分。恶鬼那长满尖利指甲的丑陋的手死死抵着灵力,喉间发出低低的吼声。 果不其然,怒极的恶鬼不是灵力能够压制住的,她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可怖、黑发遮挡了大半,周身盈盈黑气仿若毒蛇猛兽、毫无顾忌地吞噬一切,君月只觉体内灵力仿若泄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被对面恶鬼吞噬。 吸食了灵力的恶鬼面色愈加惨白、双唇愈加鲜红,看向她的神情也愈发地森冷恐怖。 君月何曾遭受过这般猛烈的灵力流失,当即便觉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稳身子,她一边疑惑恶鬼究竟何人所养如此强大,一边暗下念咒,手中长剑好似有灵智一般主动对恶鬼发起了进攻。 这进攻不过是佯装之势,当她纵身一跃,挑衅地御剑在恶鬼头顶盘旋了一周,恶鬼终于愤恨地尖吼一声,追上了逐渐远去的君月的步伐。 瞧见一人一鬼远去,周遭森冷的气息缓缓褪去不少,杜照卿立时收起灵力屏,御剑而起,她抓住白凡凡的手置于腰间:“时间紧迫,抓紧我。” 原本还若有所思的白凡凡只觉手上传来娇软的触感,自己已然站定在了杜照卿身后,黑黄干瘦的手捧着仙人的腰侧,温热的气息透出衣料,烫的她手心微颤。虽说如今不是她能想入非非的时候,却依旧猛地怔住,手足无措地瞪大了眼。 “啊——”灵剑豁然而起,白凡凡终是惊呼一声收回了思绪。 她手中飞快结印,印迹繁杂地形成一面罗盘的图纹,那罗盘比之先前所见沈连玉手中的,还要复杂几分。 若非此刻杜照卿面色苍白,以她镇定自若的模样,白凡凡半分也体察不出她究竟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只见仙人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衬得她肤色若雪,矜骄孤傲。 神仙姐姐流汗也这么好看…… 鬼使神差地,她将腰间的手转而攀向仙人的肩头,她个子不高,只能在十分稳当的御剑飞行中缓缓踮起脚尖。 认真辨别阵眼方向的杜照卿只觉身后丫头动了动身形,忽而一只瘦削的手臂自她肩头伸了过来,粗糙的布料在她额间轻轻一蹭,蹭去了几欲低落的冷汗。 她身形蓦然一顿,惊讶的回过头去,瞥见丫头站稳脚跟,弯眼笑了笑,眸中满是小心和讨好:“袖子不脏的,神仙姐姐不要介意。” 她微微张嘴,眸底划过一丝异色,竟是说不出半句话。 只见小丫头努嘴指着前头,不确定道:“神仙姐姐,罗盘是有反应了吗?” 闻言,杜照卿这才抽回思绪,回过身去探查方位,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白凡凡眼底涌现丝缕懊丧—— 她太失礼了! 恶鬼虽能依靠吸食过往修士的灵力而日渐强悍,可幻阵却有几分年久失修之感,凭借师门的方位术,杜照卿几乎是很轻松地利用罗盘寻得了阵眼的方向。 边缘的四个阵眼好似许久未有加强,杜照卿几乎是轻轻松松打破了阵眼。如今只剩下位列中心的那枚。 阵眼每被破坏一个,周围阴风便狂躁地席卷枝叶向她二人发起一轮攻击,呼啸的风声中,好似能够听见不远处恶鬼愤怒至极的尖吼。 还有最后一个阵眼。 白凡凡想起了那片好似井口的圆形天空,枝叶之上是光明与自由,而仅一洞之隔的下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能够打破任何人坚强的内壁。 她拽着杜照卿的衣摆站稳身子,心下突突地跳,仿似有不祥之感。 二人飞速御剑赶往罗盘指示的最后一个方位,远远地,望见光束照下的方位,一站一卧两道身影。 杜照卿一惊,猛然止住御剑。 隔着遥远的距离,二人望见一身狼狈的君月倒在地上,双目痛苦地紧阖,一动不动已然探查不到气息。而嗅见活人气息的女鬼几乎片刻便准确无误地扭过头来,将目光幽幽投向空中二人。 那双眸子黑洞洞的,看不出情绪,可二人却周身一悚,好似能辨别出她脸上的神情。 那是嘲讽、怒气和杀意。 女鬼脸上也会带有这样的表情?实在是骇人听闻。 她的黑袍止如静水,越是安静,便越衬出杀意的汹涌澎湃。 白凡凡拽住了杜照卿的衣角,忽然踮起脚尖凑在她耳畔嘀咕了句,杜照卿微一蹙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她冷冷对上女鬼的目光,面色嘲讽间,哪里还见怯生生的小丫头模样,白凡凡轻笑着朗声道:“你这女鬼被困在这儿许久,当真是辨不清是非黑白……只怕外头天翻地覆、你也难以知晓半分吧……” 女鬼未曾动弹,唯有额前乌黑的长发拂过苍白的鼻尖。 白凡凡继续道:“你说秋儿姐姐是你杀死的?”鼻腔音调上扬,发出一道好听的弧音,“我虽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却能告诉你,秦山脚下确实来了位名唤秋儿的修士……” 闻言,女鬼黑黢黢的眼洞缓缓睁大了些。 “她也确实是来找旧人的。”眼见女鬼裙摆再一次飘动,白凡凡弯着眼,忽而流露出一副孩童才有的天真的笑容,“可是我听秋儿姐姐说,她来找旧人,不是为了叙旧,她是来寻仇的……她还说……” 白凡凡顿了顿,笑意更深了,“她还说,若是让她寻到了旧人,她一定会将她剥皮抽筋、令她万劫不复……女鬼姐姐,那个旧人,是你吗?” 话音落下,杜照卿的视线悄然落在了她身上。 果不其然,恶鬼闻言蓦然张开漆黑大嘴,周遭猛然间狂风大作,几欲掀翻枝丫,御剑停在空中的二人稳不住身形,径直被掀落在地。 好在杜照卿轻易站稳了身子,顺带扶了她一把,温热的手贴着她单薄的衣物抵住了对方的背。 白凡凡继续火上浇油:“难不成被我猜对了,她真要杀你……” 狂风中,尖利的叫声狠狠扑向二人,她几乎未曾来得及蹙眉,便见那张惨白可怖的脸突然贴到了她跟前,女鬼张着漆黑的嘴,那双黑洞洞的眸子也越睁越大,下一秒,鲜红的血液自撑开的眼眶汩汩流下,流过她殷红的嘴唇。 那双干瘦枯木般的手竟有着莫大的力气,她猛地掐住白凡凡的脖子,近乎崩溃地要置她于死地。 几乎在手攀上脖子的那一瞬间,汹涌的灵力从杜照卿的手掌传入她的体内,只是她灵力流失过多,如今能做的也只达强弩之末。 白凡凡被掐得涨红了脸,眼见那张骇人至令人做噩梦的脸离她仅有一厘之隔,她的嘴角动了动,眉心一蹙。 突然,“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正中恶鬼门面。 “啊——” 下一秒,震天的尖吼响彻凌霄,女鬼骤然松开手,痛苦地捂住了被染红的脸,她翻倒在地连连打滚,好似遭受了极大的痛苦和折磨。 白凡凡一手捂住还在流血的嘴,另一手虚弱地指向远处洞口明朗的晴空。 杜照卿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揽住她的腰身飞往君月所在之地。她将手中长剑插在中央,一边将灵力注入剑身,一边低声呢喃咒语。 耳边依旧是女鬼尖利的哭嚎和呼啸的风声,只是天色忽的变了,大地猛烈颤动,连带着巨树也摇摇晃晃起来。 地面自远处裂开一道口子,且裂缝越来越来,须臾便到了三人脚下,三人控制不住身形,倏地向下落去。 失血过多的白凡凡只觉猛然失重,周身陷落,下一秒,她便昏死了过去…… 。。。 漆黑一片的山洞,唯有置于中央的那座寒冰棺散发出微弱的寒光。 冰棺中央躺着一具面容姣好的女尸,乌黑的长发四散披落,衬得她唇红似血。 一身低调的黑袍之上,原本死寂的红纹缓缓流动起来,红纹偶尔抬头,渐渐变作一柄似毒蛇似火舌的金蛇剑。 ※※※※※※※※※※※※※※※※※※※※ 努力在恐怖的剧情中加一点糖呀~ 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这种亦正亦邪设定的主角(emmm正的潜质有待师姐来开发哈哈哈哈) 这两天我会稍稍改一下文案,呜呜之前申签被拒了,估计是不够吸引人,等我改完又是一条好汉,冲鸭!!! 有缘再见(已修) 疼,好疼…… 身体有如被人撕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剧痛,嘴里似是含着一片刀刃,而刀刃正在割绞她的唇舌,令她苦不堪言,甚至连倒抽一口凉气也做不到。 耳边二号系统的嘀咕声模糊不清,白凡凡明白,这是原身受伤太重,顺带影响了她。 这样的疼痛持续了不知多久,身体一侧忽而升起一阵暖意,暖意十分微弱,却也令受尽严寒疼痛之苦的她有了些许缓和。 她在黑暗与痛苦中沉睡着,倏地,一股强大的热流源源不断流入体内,那热流仿似能抚平一切痛苦,令她头脑一瞬清明了不少,原本模糊不清的系统声,此刻也清晰在侧: 【胡来,太胡来了!】 “你在说我?” 【……】 【你能听见我的声音了?!】 眼前混沌一片,自己意料之中处在梦境中,白凡凡捉摸着系统语调中的急切,忽而一笑:“当然能听见,我还没这么容易死。” 【你也知道你会死!你在做什么?拿命去跟恶鬼斗,不想完成任务了?】 她一愣,心下不以为然:“依照廖芥的性格,以命相搏,不正是她如今的脾性么……” 系统闻声怔住,紧接着便是更汹涌的怒气:【所以你真把自己当成了廖芥?】 “我不就是廖芥么……”话音刚落,感受到系统的沉默,白凡凡咧嘴一笑,十分的没心没肺,“你看我现在好好的,是死是活下手轻重,我心里有数。” 这话也就哄哄系统,连她自己也不信。 她还没忘系统给她的5%经验任务,习得魔族锁魂咒。至少在她真正十六岁踏入魔道之前,这具被剧毒烧毁灵脉的身体无法修习,习得锁魂咒乃一大难题,能否活着待到十六岁尚且还得走一步看一步。 系统陷入长久的沉默,他轻叹口气:【我知道任务难度,若是可以,愿意提供尽可能的帮助……】 有这话已然足够,白凡凡轻轻一笑,不再强求。 体内的热流汩汩而动,与幻阵中杜照卿将灵力输入体内的感觉相差无二,她眼见面前混沌意料之中的扭曲模糊起来。 头脑昏沉得仿似被一团云雾罩着,她睁不开眼,身体的热流彼时已然褪去,恍惚之中,她听见耳畔噼里啪啦的柴火燃烧声。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终于察觉自己的手脚能够略微移动,白凡凡蹙了蹙眉,挣扎着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是错综的巨树枝丫和璀璨的夜空,她扫视一眼,发现自己处在林间,夜风袭来,令她瑟瑟发抖,如此星光夜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欣赏的愉悦。 巨树……他们没有出去吗…… 她怔怔地盯着繁星流光,心下嘀咕,也不知那女鬼死了没,若是没死,再次遇上岂不又得咬破一次舌头……又或许下一回,就不是咬破舌头这么简单了。 想着,白凡凡只觉口腔内麻木一片,说不出的难受。 “呵,你竟然没死。”耳边,是冰冷毫无波澜的嘲讽声。 她应声侧头看去,火堆旁,一身黑衣的女修面上光影斑驳,正一边将手中柴木扔入火中,一边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她:“这么重的伤都没死,你可真是命大。” 语气中隐约还有几分惋惜。 这是什么话? 白凡凡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身上端端正正地盖着一片雪白的披风,披风上隐约还留着几分温热,她吃力地撑地而起,身上疼痛褪去了大半,动了动发麻的嘴唇,吐出一句:“小时候我爹娘带我去算过一卦,说我命带福星、生来命硬。” 她冲君月笑了笑,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神仙姐姐呢,她去哪儿了?”方才起便见周围未曾发现那道倩丽的身影。 君月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似乎很不待见她,闻言也只是将白皙骨感的双手离那火堆近了些,企图汲取几分温暖,并不回话。 白凡凡也知对方将自己当作了拖累,并不喜欢自己,她收敛了些笑意,撑着一旁巨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步伐有些虚浮,短短至火堆的距离,她便已然差点儿摔倒三次,见黑衣女修甚至没有向自己投来半分目光,她干脆蹲下身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挪至火堆旁。 她寻了块石头坐下,一边瑟瑟将冰冷的双手伸向火光,一边抬眼打量四周。 不知为何,她忽然察觉自己耳清目明,纵然是夜间视物也一清二楚。他们确实身处林间,只是璀璨的星空并不仅仅居于头顶,远远望去,繁茂的枝丫偶尔还能透出几分光亮。 白凡凡登时松了口气。 好在,他们出来了。 听闻她的松气声,君月幽幽投来视线,明黄的火光在她清逸的脸上斑驳跳动,漆黑的眸子沉得好似一汪黑水,她的目光在白凡凡脸上无所顾忌地流动,忽而一挑眉:“我见过你?” 白凡凡想起那夜对方为抓血妖时毫不犹豫地下死手,弯起眉眼一笑:“很多人这么跟我说……长着大众脸有时也很让人头疼的。” “大众脸……”君月暗暗嘀咕了一声,她瞧见女孩儿干瘦发黄的脸颊透出几分丑陋,许是想起她身旁的女修们,轻哼了声,“你可一点也不大众。” 白凡凡:“???” 这又是什么话! 被言语鄙视的白凡凡正要讨个说法,耳边随即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君月的视线几乎一瞬便落在了不远处款款而来的白衣女修身上。 “师姐……” 自夜色中缓步而来的杜照卿依旧一身月辉步履从容,令周遭万物黯然失色,然她面色苍白,憔悴的模样好似失了几分神采,闻言挤出一个淡淡的笑,连笑容也带着些疲态。 白凡凡瞧见她如此模样,忽然心虚地低下头去。 可方才醒来时望见君月、内心分明毫无波澜,为何换作神仙姐姐,她会这般在意和自责。 她在白衣女修身上感受到的强烈熟悉感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底的思绪如乱线缠绕,白凡凡攥着膝头粗布衣摆的手,松了紧、紧了松。 忽然,一只青色包裹从她眼前缓缓落下,搁在了她的腿上,她一愣,忙抬起头对上来人的视线。杜照卿低头凝视着她,眸中的光彩比之月辉还要澄澈干净。 “里面是一些我方才采的果子,你许久未进食,想必饿坏了。”说罢,她在一旁坐了下来,正襟危坐间,如一座只可远观神圣高贵的仙人像。 白凡凡解开包裹,殷红的果食如美人唇瓣一般诱人,肚子几乎当即便咕咕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枚在衣袖上蹭了蹭后递给杜照卿,弯起眉眼笑得灿烂:“你也一起吃吧。” 杜照卿的目光停留在她瘦黄的小手上,片刻,接了过来,只是她将果食拿在手中把玩,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而后,饿坏的白凡凡迎上几乎要剜了她的君月的视线,无奈地取出一枚递给她:“你也……” “啪”的一声,话未说完,君月便冷哼一声抬手打翻了她递来的果子:“我们是修士,辟谷多年,怎会吃这种东西。” 说话间,果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杜照卿的视线也一并扫射而来。 白凡凡抬着手的动作僵在了空中,她素来以为自己脾气不甚好,没曾想遇到个脾气比她还差的,她对上君月面无表情的脸庞,眼珠忽而滴溜溜转了一圈…… 只见她诚惶诚恐地弯腰拾起果子,又惊又怕地看向君月:“我不知道修士们不用吃东西,是我太鲁莽,姐姐不要生气……” “你!”君月豁然站了起来,她瞪着一脸无辜的白凡凡,气得脸色发青,可她偏又看不出对方究竟是演还是真,只得堵着一口气与她大眼瞪小眼。 “君月,坐下。”气氛僵持间,杜照卿果然沉声开口叱责了她,君月只觉胸中满是不甘和委屈,她盯着眼前这个相识不过一面的陌生人,咬牙切齿地轻哼了一声。 见她最终不甘心地落座,杜照卿略过白凡凡眼中的狡黠,往火堆中加了几根柴火:“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凡凡啃咬着果食,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廖芥,我叫廖芥。” “廖小友,今夜一过,咱们便要分别了。” 啃食果子的动作蓦然顿住:“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有任务在身,不便透露。” 她收起了果子,垂着眼帘好似在思考,周围静得风声可闻,只见她弯眼点了点头:“神仙姐姐救命之恩,廖芥不会忘,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是啊,总会分别的,她总不能赖着人家一辈子吧。 见她没有分毫不舍或害怕,杜照卿终于松了口气:“说起来你也帮了大忙,报恩便算了,山高水长、望有缘再见。” 她不知白衣女修为何将话说得这般沉重,直到第二日被初阳唤醒,醒来发现周身空寂只剩她一人时,白凡凡终于没忍住闷闷地嘀咕了声: “就这么走了……”她踢了一脚边上石子,心中是浓重的不舍和空落落,“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 想起她尚且有任务在身,也没敢长吁短叹地耽搁,当即收拾了东西启程。 ※※※※※※※※※※※※※※※※※※※※ 来晚啦~章节奉上 顺风剑 去往秦山斗兽场的路只有一条,通过前人的脚印轻易就能辨别出来,冰雪消融下的山路泥泞万分,白凡凡背着早先神仙姐姐为她备下的包裹,匆匆启程。 秦山的天很是怪异,前一日尚且狂风暴雪,今日便烈阳高照。 她一边走在巨树遮挡的林荫下,一边忍不住抬手在额前撑起一面小伞。方才头顶数道破风声划过,抬头望去,细长的云纹密集排列着好似斑马线。 御剑飞行就是好,要是自己也能修炼就好了…… 白凡凡凝视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泥泞脚印,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继续行进,忽闻头顶又是一道破风声,只是与先前不同,那声并未远去,而是忽的消失在了头顶。 她闻声抬起头来,日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只见一柄银白的长剑高悬着停在上空,剑上正立着一位身着粗布短打的修士,对方好奇地低头打量自己,许是怕看不清,又蹲下来细细观察。 那修士模样端正,眼角略微上挑间透出几分狡黠,对方的衣着相貌皆是男修模样,可一说话,便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小友去哪儿?要不要姐姐带你一程。” 这角度看去,很难让人忽略对方微微突出的双下巴,白凡凡扬眉一笑反问:“不知姐姐要去哪儿?” “咱们都在秦山,没猜错的话,都是为了斗兽大会而去的吧。”她的目光在女孩儿身上直白地转了一圈,“你的灵器呢?打算走着去?” 白凡凡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探究,纵然是头一回穿修仙文,也知忌讳在陌生修士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于是她思忖片刻,面不改色道:“我的灵器……师父说等参加完斗兽大会自然就有了。” 好大的口气! 等等……师父? 剑上修士眼中浮现几缕精光,谁人不知四方来的皆是高手,此人身上看不出修为,若非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便必然身后有某位大能撑腰。何况此处原有幻阵,这小丫头能孤身一人走出幻阵,定不简单! 常年走南闯北的修士宁可相信后者,只见她轻轻一拍脚边银剑,笑道:“你瞧瞧我这剑,上个月刚从眉峰剑冢取出的。” “确是好剑。”白凡凡扫过一眼,象征性地附和了她一句。 哪知修士闻言更兴奋了,眸中的光芒半分也掩盖不住:“这可是上品灵器,开锋不久,剑长二尺有余,挤一挤能站三人呢!” 她介绍起自己的灵器滔滔不绝,而后忽而踩着银剑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只见剑身若光,灵巧而迅捷,速度快得肉眼几乎跟不上。 “瞧瞧这派头!这速度!此处离斗兽场相距虽远,可若是乘坐我的剑,不出两刻钟便能到达。”修士扬起一脸和善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可若是徒步而去,怎么也得走上个三天两夜吧。” 三天两夜? 她瞧见白凡凡果然沉默了,心中势在必得:“刚开锋的上品灵器送你去斗兽场,我见你有缘,只收你三块中品灵石,走不走?” “……”她盯着眼前修士一派黑车司机的气场,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可我身上没有灵石……” “宝物呢?没有灵石用宝物代替也行。”修士闻言果然脸色一顿,继而反问。 她垂着眸子思考了片刻,忽的弯起眉眼一笑:“有,你等等!” 说罢,白凡凡取下身后包裹,将手探入其中摸索了一阵,不过会儿便眼前一亮地将东西掏了出来。只见干瘦发黄的小手上,静静卧着一枚巴掌大小鲜红的果实,她凝视着果实还有几分不舍和犹豫。 修士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自空中跳下,收剑立在了她跟前。近看才发现,眼前修士个子极高,宽肩窄腰,瞧这身形倒真像个男人。 “这是……”她正想接过看个明白,却见小丫头机敏地收手将果实护在了胸前,修士脸色一变,“你拿什么东西唬我呢?” “这可是通灵果。”见对方怔住,白凡凡犹豫了一阵,眉心也深深蹙起,“师父说,通灵果有短期飞速提升灵力的奇效,我原想在斗兽场上对阵时用的……” 短期飞速提升灵力的丹药不是没有,只是这有违修炼之法、素来只有修仙大派保存一二,平时散修若非黑市、很难碰上。 她见眼前小丫头一派天真,心下更是断定对方身后必定有大能撑腰。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修士依旧怀疑不定。 白凡凡犹疑地摊开手心,似乎想将手中通灵果交给她试试,转而想起什么,又收回了手:“我只有这一枚,你若是不信,那便算了……” “哎等等……”她豁然拦住小丫头,垂眼沉思,“罢了,我信你一回。” 修士并未注意眼前人眸底划过的暗光,视线定定地落在她手中的果实上。 万一是真的呢? 于是乎,白凡凡顺理成章地搭上了前往斗兽场的顺风剑。方才在地面粗看,便已然觉得这上品灵器速度不凡,待她真切地立在了修士身后,狂风毫无遮挡地扑向她时,她终于意识到什么叫“风口浪尖”。 她梳着简单的发髻,额前碎发在狂风中张牙舞爪,时不时被糊一脸的白凡凡无奈拨开碎发,盯着眼前修士没有丝毫想要用灵力开挡风屏的意思。 修士仿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对上她略显无助的表情,双唇一张一合间,缓缓吐出五个字—— 开屏,得加钱。 白凡凡:“……” 两刻钟的时间,她生生挺了过来,待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发踩在了地面,终是没忍住双腿一软、扶着一旁巨树捋了捋有些难受的胸口。 这御剑术究竟跟谁学的,比不上神仙姐姐分毫!! 修士脸上没有半分愧疚之色,她接过小丫头递来的果子,心满意足地嫌弃一声:“你这身子骨实在羸弱,如此经不起折腾。”说罢,干脆不再搭理她,兴冲冲地转向了一旁经过的其他修士,“新开锋的灵剑,有需要捎一程的吗?” 许是没见过修士晕剑,一旁行人纷纷向她投来目光,耳边蓦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白凡凡咬咬牙,好歹止住了想舌灿莲花的冲动。待她收拾好自己,随即跟着一旁逐渐增多的修士们继续行进。 彼时似乎到了某处结界,修士们纷纷收剑选择步行。 她有模有样地跟着,在林间行走不过片刻,便觉周围巨树愈发密集,原本宽阔能行数十人的大道也渐渐狭窄,到后来干脆变作只许一人通过。她与修士们一块儿排队行进,不过须臾,眼前登时豁然开朗,走离狭隘小径的白凡凡,被前方景象惊得怔在了原地。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极其广阔的空地,遥遥空地的另一头,立着一座巍峨的城门,横亘的城墙极长,延伸至两旁隐入云雾、几不可见。城池上空云雾腾绕,变幻纷呈,正源源不断地倾泻灵力入城内。 城门前的空地上,停着数百辆巨型囚车,囚车被施加了灵力的黑布罩着,纵然看不见其中景象,然黑布下时不时传出的低沉而愤怒的猛兽嘶吼却依旧令人浮想联翩。 这便是秦山孤氏的斗兽场了。 囚车足有数人之高,路过时几乎黑压压地遮住大片天光。 白凡凡一介凡人,已然被身周庞然大物压迫得透不过气,路过的修士们亦是神色严肃,莫非黑布下关押的便是他们将要面对的敌人? 偶有几名修士不惧黑布下的庞然大物,有说有笑。更有甚者,挑衅般的踢了一脚布下铁笼,身旁猛兽吼叫得愈是愤怒、几人笑得愈是张扬。 白凡凡盯着几名行为乖张的修士,心下暗问:“他们可是魔族?”得到了二号系统否定的回答后,便不再将目光投向他们。 城门前一人高处镶嵌着一块四四方方带有凹槽的金属卦阵,只见修士们取下腰间通关函,放置凹槽内,卦阵随即转动,发出机关触动的“咔嚓”声,而后便见修士们穿门而过,带动着硕大的城门也扭曲地颤了颤。 白凡凡见状止住了步伐。 通关函……她差点儿忘了…… 眼见队伍即将轮到她,为了不阻碍后来人,她干脆走离队伍考虑办法,几乎在她落脚一旁的刹那,一身披黑袍、头顶帽兜之人自囚车后缓缓探出头来。 那人全身上下被遮挡得严严实实,面目更是隐在一张面具后不见分毫,他静静观察了片刻,而后发出一阵微弱的气声呼唤。 正谋划盘算着的白凡凡听见声响,蓦然回过头去,只见黑袍人伸出一只手指,呼唤似的向她勾了勾。 这情形实在诡异,她四下观望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她,随即阔步向黑袍人走去。甫一靠近,便听得对方压低嗓子小心翼翼地询问:“有通关函么?” 她一愣,登时哭笑不得拍了拍自己略显羞涩的袋囊:“不巧,没有。” 对方闻言缩了缩脑袋,凑近几步后鬼鬼祟祟地四下环视,突然,他伸手掀开自己的半片黑袍:“要吗,便宜卖了。” 只见黑袍内侧,自上而下整整齐齐挂满了数排通关函,足有数十枚,壮观程度岂能用言语形容。 察觉到她眼中的惊诧,许是怕人瞧见,黑袍人微微侧身,卡住了视线死角,急切道:“都是正品,一会儿巡逻修士过来可就没了!” ※※※※※※※※※※※※※※※※※※※※ 说好的六点前上传,我又打脸了,在这里跪求各位原谅~ 话说我第一次御剑飞行的时候,也晕剑了,各位可以尝试一下晕剑药,很灵的嘿嘿 入城 白凡凡诧异的视线在他衣袍内侧的通关函和遮挡严实的面具上来回流转,默了数息、吐出一句:“怎么卖?” 黑袍人瞧见机会来了,连忙介绍道:“这些都是从修士手中收来的,这样吧,最低……二十颗中品灵石。” 乘坐灵剑仅需三颗中品灵石,她尚且拿不出,二十颗岂不是难为人。 想起包裹中已然没有多余的果子给她忽悠人,白凡凡陷入沉默。黑袍人小心翼翼地四下环视,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人瞧见,见对方迟迟未有回复,急道:“我素来做的是诚信买卖,假一赔十,不信你瞧,那边那位正在排队的修士,便是从我手中买到的通关函。” “十颗,若是十颗我便买了。” 沉默间,忽而一道清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二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心虚一怔,待黑袍人手忙脚乱地收敛了袍子,白凡凡这才回过头去,望见来人惊喜地弯起了眼。 “阿故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人身形瘦削,一身缝补着补丁的粗布长袍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向她走来间,能看出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随意率性。 他站定在白凡凡身后,向对方投去注视。 “不能再便宜了,这可是斗兽大会的通关函,小门小派以及散修可是很难得到的!” 阿故闻言轻轻一笑,十分坦然地张开臂膀,原地转了一圈:“你瞧瞧,我身上像是拿得出二十颗中品灵石的样子么?” 转圈间,身子微一倾斜,松垮袍子上的补丁好似应声动了动,蹭过对方的衣袍,就差把自己贴到黑袍人眼前。 “没灵石买什么通关函,去去去……”黑袍人立刻变了脸色,语气不善地催赶着少年,转而上下扫了一眼白凡凡,“你呢,你若是也买不起,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这修士见钱眼开,就不怕哪天掉进钱眼里出不来?” 黑袍人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那又如何,金钱堆下死、做鬼也快活……你们这俩穷小鬼又怎会知道?!”语气中满是不屑和鄙夷,说罢,似是不愿在他二人身上浪费时间,甩袖而去。 独留一脸无奈的白凡凡悄无声息看向一旁少年,她方才已然想到了骗取通关函的办法,熟料这小子说话比动脑快,尚未来得及阻拦,便听得嫌弃声噼里啪啦向黑袍人倒去。 如今黑袍人已走,倒真让她没了办法。 直至对方的衣袖消失在拐角,阿故面上的乐趣和畅快也没有褪却分毫,瞧见她愁眉不展,不以为意地抱着臂道:“你担心什么,有我在,还怕进不了斗兽大会?” “你有办法?”白凡凡应声抬眸看向了他。 少年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他抬手晃了晃自己空荡荡的袖子,只听得其间传来沉闷的木块撞击声:“你瞧瞧这是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寸一寸露出衣袖,直至指结尽头缓缓露出缠绕着木牌的红绳,映出指侧几不可查的微薄茧纹。 “这是……” 瞧见她愣住,阿故格外有成就感:“那人脑子灵光,身子却愚笨得很,我方才靠他这么近,竟也没发现我的手探入他衣间。” “偷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他手上这么多的通关函便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白凡凡自然没什么意见,作为坑蒙拐骗专业户,她哪敢五十步笑百步。见少年取下其中一枚递给她,她赶忙一脸受宠若惊地惊喜接过:“多谢阿故哥哥!” “谢什么,赶紧进去。” 白凡凡并非修士,无法在通关函内注入神识,瞧见一旁少年顾自取了一滴指尖血涂抹其间,于是依葫芦画瓢也取了滴血。 她学着入城修士们的模样将通关函嵌入凹槽,不过须臾便见眼前厚重的城门浮现虚影,她抬起手试了试,蓦然发现瘦削的手臂穿门而过,手掌在门的那头瞧不见情形,而这头,还留着半截臂膀与城门幻影错综交融。 下一秒,她便毫不犹豫地穿门而过,只觉眼前先是一黑,而后满城繁华与喧嚣铺天盖地映入眼帘,与另一头沉默压抑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白凡凡豁然回头看去,身后哪里还见城门,立着的分明是一堵高耸的云墙,紧接着,便见宽袍少年同样自墙的那头穿身而来,带起一阵云雾,所经之处,云墙缓缓聚拢,又是一派毫无侵扰的模样。 “愣着作甚,先找地方住下。”阿故的目光在不远处缓缓转了一圈,随即指向一处道,“就在那儿!” 她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街市拥满了形形色色的修士,道路两旁的商贩仙客摩肩接踵,摆满奇珍异宝的摊车拥挤得寻不出半分空隙,叫卖声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听得耳畔一声若游丝般虚弱的低吼,身旁缓缓驶过一辆马车,将二人挤入人群中。仔细一看,才发现牵拉马车的并非马匹,而是两只浑身长满墨黑毛发、唯有一双眼珠暴露在外的极其丑陋的异兽。 那异兽手足并用、爬的极为缓慢,玄铁铸造的锁链将其脖颈四肢牢牢困住,被锁住的部位依稀可见毛发湿漉漉地打结缠绕,而锁链的另一头,牵着一座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庞大车身,异兽一边低吼着驱散行人,一边缓缓爬向街市另一头,所行之处留下几条黏腻的黏液。 “小心。”阿故扯着她往边上退开两步,凝视着擦身而过、逐渐远去的华贵车身、微微蹙起了眉。 直觉令她意识到车内坐的不是普通人,连忙露出几分后怕的神情:“那两只是什么妖兽,长得好可怕!” “那是秦山孤氏养的内宠,车内坐着的想必就是孤氏中人了。” “孤氏……”白凡凡垂眸间,显出几分沉思的神色,“可是举办斗兽大会的那个孤氏?” “正是。”阿故仿似想到了什么,忽而扭过头来瞧了她一眼,“接下来几日在此处,若是遇见方才的行车,千万注意避开。” 听闻他语气中的严肃,白凡凡眸中溢满了好奇和紧张:“他们……会吃人吗?” 闻言,原本稳重似小大人的阿故蓦然笑了,而后许是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连忙恢复肃然神色:“他们不仅会吃人,若是遇上落了单的小姑娘,抓去取悦猛兽、到时候我可没灵石赎你出来。” 他说的实在骇人,白凡凡登时脸色苍白,惊惧地退后了一步:“取悦……猛兽?” “你来斗兽大会,怎么不提前了解?”瞧见她如此模样,阿故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说起来我倒忘了问,你不是和方祁他们一块儿来的么,怎么只见你一人?” 白凡凡有些失落地低下头:“我和沈姐姐、方祁哥哥在幻阵走散了。” “所以你打算来这儿找他们?” 她重重一点头:“沈姐姐说他们会来斗兽大会,我无处可去……”说话间,声音越来越轻,浓重的委屈溢出唇舌。 他似是十分不习惯他人娇惯委屈,连忙摆摆手:“你可别哭,哭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找人……” 白凡凡当即一抹眼眶,扯起嘴角笑得僵硬:“我不哭,我不会给阿故哥哥添麻烦的。”见他还想解释,她忙将视线移开,望向远处故作寻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秦山斗兽大会乃首办,为了吸引四海八洲的修士前来,孤氏不仅设下重金作筹,更是为入城修士安排好了吃喝住行,不可谓不细心。 他们手中注入神识的通关函便是入住客栈的筹码,一路上听闻阿故解释,她才明白城内处处设下机关限制用以辨别修士身份,只是机关毕竟不比真人,染了血的通关函能够暂时迷惑机关,可若是让巡逻修士拦下,问题便大了。此外,通关函还需每隔三个时辰重新滴血认主,虽麻烦,白凡凡身为凡人也无计可施。 二人穿过摩肩接踵的人潮,待周围人流渐渐少去,他们才站定在了一座生意稍显冷清的客栈。 “此处距离城中斗兽场虽远,但好在位处偏僻、较为清净。”阿故如此解释道。 细细看去,客栈内的修士并不多,各自行事、极少有互相搭话的,以至于客栈内十分清净,二人步入其间,也未有目光向他们投来。 对此白凡凡表示非常满意,她身份特殊,自当尽可能不与他人接触,加上她尚未忘记自己的任务,此地地势偏僻,若有魔族混入城中,在此地遇见的可能也会大上不少。 她一边等待阿故询问空房信息,一边小心地四下环顾。 忽的,不知何处传来一道和煦的应声“好”,那声如沐春风,好似寂静谷中涓涓细流的水声,白凡凡几乎下意识怔住,扭头寻找声音来源。 目光在不大的前堂扫过,悄无声息落在了角落中通往二楼的木梯,几乎是视线定格的那一瞬,便见一片雪白的裙底悠悠飘动,上了二楼。裙摆在周遭笨重木质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轻盈,她只觉心底某处好似被一片羽毛拂过,痒得她周身一紧,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问完话的阿故方一回头,便瞧见她如此呆滞模样,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嘀咕问道:“碰见熟人了?” ※※※※※※※※※※※※※※※※※※※※ 感谢在2020-07-01 21:18:16~2020-07-02 20:3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欣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指认 白凡凡的视线自不远处幽幽收回,低声呢喃:“或许是我认错人了。” 她随阿故来到客栈二楼,挑了两间紧挨着的房间,以便互相照应。她扫视回廊也未见方才那女子,心下更是笃定自己认错了人。 客栈位置偏僻,透过轩窗望去,街市上行人三两,纵有商贩,大多也是静静坐着并不吆喝,果真是个安静的好去处。 白凡凡百无聊赖地倚靠在轩窗旁的坐榻上,复盘这几日来遇见的人和事,若是再次碰上、说些什么才能不被怀疑。 忽而,耳畔传来一道微弱的推窗声,声响很轻,悠悠飘入窗内,几不可查。 莫非是阿故? 她眼珠一转,脸上登时涌现几分狡黠的笑意,只见女孩儿扒着轩窗将头伸出窗外,好奇地向右侧阿故的房间打量,意外的是,窗户紧阖,并未瞧见意料之中的少年身影。于是她困惑地扭过头去,看向另一边。 留着斑驳纹路的木质轩窗上,轻巧地搭着一只如凝玉般白皙的手,指腹微微突起好看的弧度,仿似能想象到这双手拨动琴弦时令人心动的微颤。 白凡凡蓦然便止住了呼吸,眸中霎时涌现点点星光。 “师姐,孤氏族老寄来音书,邀请我们晚些时候过去用膳,可要应下?”君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只见那手微微一抬,无声地在窗棂上叩了叩,杜照卿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推了吧。” “是。” 原本微搭在轩窗上的手,缓缓虚握成空拳,下一秒,手的主人便离开窗边,消失在了窗口。白凡凡的心几乎飞起要随那手而去,见状,心下满是遗憾和兴奋。 神仙姐姐就在隔壁,她没有认错人,太好了! 她早该想到,二人出现在秦山幻阵中,若非斗兽大会,还会有什么任务。 她赶忙收拾衣襟、打理好自己,路过一面铜镜前刹住了脚步,铜镜斑驳,映出她欣喜万分的面庞。待她细心地理了理略有些杂乱的发髻和鬓角,收拾妥当推门而去,心底蓦然浮现丝缕紧张。 白凡凡的手握拳止在了门前,只需轻轻一叩,她便能再次遇见白衣女修。 可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 她定定地立在门前,垂眸深思,强烈的欲望撕扯着她的理智。忽的,木梯处传来细碎的争吵,吵声打破寂静,在人人轻言轻语的客栈内显得格格不入,且怒骂声愈来愈近,径直往楼上而来。 她几乎片刻便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眸底划过一丝暗光。 “城内严防死守,如今竟闯入了贼人,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岂不叫人看秦山孤氏的笑话?” “如今谁人不知孤氏献出了八珍琉璃瓶为筹,依我看,那贼人就是冲它来的。” “若是普通修士也就罢了,怕只怕,有魔族奸细混入其中……” 这低沉沙哑的争辩声戛然而止,隐在长廊拐角处的白凡凡悄然投去注视,只见一前一后上来二人,其中一人身着绿衣、腰佩灵玉,身姿挺拔、周身尽是器宇轩昂之势,她几乎一眼便瞧出此人的穿着打扮与街市上偶尔撞见的巡逻修士无二。 而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全身上下叫黑袍遮挡得严严实实,除却那双略显苍老的手,几乎没有一处暴露在阳光下,此人不正是城门外遇见的贩卖通关函的修士么! 巡逻修士闻言止住了步伐,将身后人堵在了楼梯口:“闭嘴,你一个末流修士,岂敢对孤氏不敬!” 许是他声音低沉,隐含怒气,黑袍人几乎下意识改口点头:“是是是,是我鲁莽,冒犯孤氏还请阁下见谅……只是我如何不是一片好意?若真让魔族入城,斗兽大会岂不被闹得天翻地覆?” 贼人…… 白凡凡顿了顿,忽而无声一笑。此人主动送上门,倒真不怕被人拆穿…… 巡逻修士脸上的怒容缓缓褪去,他分得清轻重缓急,便也不与此人争辩,而是令其带路认人。只见黑袍人佝腰点头,忙四下扫视一圈,径直朝着阿故房间的方向行去。 果然是冲他们来的。 白凡凡轻倚着拐角立柱,略带琢磨地看向杜照卿的房门口,视线流转间,蓦然扬唇一笑。 “咚咚咚——”沉闷的叩门声在狭长的回廊游荡,只听得屋内响起少年略显不耐的应答:“谁啊……” 方一开门,瞧见眼前站着两名身形壮硕的成年修士,阿故攀着门框的手尚未松开,余光瞥见的一瞬便豁然想要将门关上。 二人怎会让他如愿,巡逻修士微一抬手,灵力便跃出手心猛然冲开了眼前门,阿故被猛烈的灵力一推,登时摇摇晃晃没站稳,低呼一声向后倒去,后腰磕在圆桌上,疼得他轻哼一声。 “就是他!他偷了我的东西!”黑袍人一跃冲进屋内指认,生怕少年反抗,毫不犹豫地顾自搜查起屋内,见屋内并无他想要的东西,赶忙指着一脸似笑非笑的少年、咬牙切齿道,“定是在他身上!” 后腰的疼痛缓解了不少,阿故一边揉搓着一边缓缓直起腰身:“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这么说来,你承认偷了他的东西?”巡逻修士沉沉凝视着他,袖中隐着的长剑已然溢出几分冷冽寒意。 “偷东西?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虽认得这厮,可何曾偷过他的东西?阁下可别冤枉了好人……”眼见黑袍人欲反驳,阿故挑眉看向他,“你倒是说说,丢了什么?” 压得极低的黑色帽兜下,隐隐传出一声冷嗤:“你偷我友人的通关函,还想狡辩?” “友人的通关函……”少年人口中扬起一声抑扬顿挫、略带嘲意的音调,“你的友人在何处,何不将他请出对峙一二?” 二人一来一回,各持己见,视线交错之际甚有隐隐火光。巡逻修士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跃动,许是觉得两人争辩声过于吵闹,他微微蹙起了眉,脸上流露出几分不耐烦。 屋内的争吵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偶有路过之人投去注视,转瞬便觉争吵无聊而离开。巡逻修士的耐心终于要耗尽,他冷冷打断了二人的争吵:“秦山斗兽大会并不鼓励争夺通关函,却也未曾明令禁止通关函易主,你只需交出通关函,证明自己并非魔族,函上神识为何人所有,此物便由谁掌控……” 终于提到了关键点,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站定在了洞开的房门口。 三人僵持间,身后忽而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呼唤:“阿故哥哥……” 巡逻修士回身,撞上了小丫头无辜懵懂的目光,那一瞬,她看懂了少年眸中无奈的神色。 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跑?! 白凡凡故作不明,视线移到黑袍人身上时眉心跳了跳。 “是你,还有你!你和这小子是一伙的,你俩都是贼!”黑袍人激动地开口指认,他冲出房门,猛然揪起了小丫头的衣领,全然不顾这衣领是否勒住她的脖颈,只见她挣扎间,少年人着急地低吼了声:“放开她!” 白凡凡被衣领掐住无法呼吸,她一边感慨钱财的魅力这般大、竟令他下此狠手,一边痛苦万分地蹙起眉心,低低呜咽出声: “不要杀我,呜呜救命……” 小丫头微弱的呼救声溢满了委屈和苦痛,阿故神色一凛,豁然便要冲出房门救她,熟料被巡逻修士横手拦下:“我们无心为难,你只需证明自己的身份。” “无心为难?你看他下此狠手,分明要杀死我小妹!” 闻言,巡逻修士的目光挪向了一旁看不清神色的黑袍人:“注意下手轻重,莫要闹出人命。” “欸是是是……”黑袍人连连点头,然手上的力度并未减去,反而愈发狠厉。 白凡凡呼吸不畅、眼前已然浮现虚幻白光,她眼角余光悄然瞥向那扇紧闭的房门,耳边除了阿故窸窸窣窣寻找通关函的摸索声,一声吱呀,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 她心下一动,引出那人令她愉悦,可黑袍人下死手的勒扯却又令她愤怒地想要报复。 不行,她如今不能反抗,神仙姐姐在旁,她必须忍着。 果不其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听得一声低沉沙哑的惨叫,黑袍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臂猛然向后倒去,砰地撞在了墙上。 解脱的白凡凡只觉双腿一软,蓦然倒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中。 巡逻修士已然亮出袖中长剑,他谨慎而迅速地挥剑指向来人,可剑身尚未立起,便被一道施加着强大威压的蓝光扫开。 君月抱剑立在二人身后,面如沉水般地盯着巡逻修士:“你的剑方才指谁?” “你们究竟是何人?”巡逻修士倍感不妙,他瞧见眼前二位女修周身气质不凡,尤其是屈膝揽着女孩儿的白衣女修,他从未见过这般明月皎皎、身若霜华的人物,直觉令他意识到两人不好惹,只得抱拳解释,“我乃秦山斗兽大会的巡逻修士,闻人举报前来捉拿贼人,不知二位道友如何称呼?” 杜照卿素来温煦的面庞此刻也没了什么情绪波澜,她垂眸看了一眼面色苦痛的小丫头,眸底流光异动,不冷不淡地回:“绝尘山,杜照卿。” 绝尘山! 他的脸上几乎片刻溢满了惊诧:“原来是绝尘山的道友,方才误出手实属意外,还望道友海涵!” 再次相助 谁人不知绝尘山乃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此番也是受邀前来云洲参加斗兽大会。黑袍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臂,面色苍白地撑地站起了身,低哑的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喘息:“绝尘山……绝尘山的弟子就能不辨是非黑白了吗……” 杜照卿和君月的目光应声落在了他身上,二人灵力莫辨,忽而溢出的威压震得对方抬不起头来。 君月的剑尚未离鞘,她手持剑身,剑柄勾着黑袍人的下巴令其不得不昂起头,语气冷冽:“你的意思,我们绝尘山不辨黑白、包庇贼人,若不遂了你的意,那便是与魔族勾通?” 此言一出,周遭气氛登时静得有些吓人,众人明白二位女修是听见了方才几人间的争吵。 黑袍人沉默着未有开口,然面具下隐隐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却透出了几分慌乱。 相较于君月冰冷的逼近,杜照卿的神色便显得和婉不少:“你们方才所争无非有二,一来是他们的身份,二来是通关函。”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巡逻修士,“不知你可看出他二人身上有妖魔之气?” 被绝尘山弟子这般直面盯着,素来听闻绝尘山大名却从未正面打过交道的巡逻修士立时神色一凛,他心下念咒开眼探查,瞧见二人身上气息纯净,立时抱拳道:“他们身上确实没有妖魔之气。” 闻言,杜照卿垂眸凝视着怀中一脸茫然无措的丫头,温和的语气仿若三月春水缓缓流出:“把通关函给我。” 通关函…… 白凡凡心下骤然一紧,她的通关函内没有神识,那一点带着血迹的气息定会叫那巡逻修士看出端倪。虽内心紧张,可面上好歹没有透出半分痕迹。 她怔怔地注视着杜照卿温柔得一塌糊涂的面庞,心中某处缓缓被抚平,她在腰间摸索了片刻,随即掏出巴掌大小的木块递与对方。 几乎在杜照卿拿到通关函的刹那,便给了一旁君月一个眼神,君月心领神会,顾自抬步走向尚且处在怔愣中的少年:“通关函给我。” 冰冷的语气终于唤回了阿故的神思,他见白凡凡交出东西没有分毫犹豫,只得同样摸出通关函递与对方。 杜照卿摩挲着手中略带体温的木牌,脸上温煦的神色渐渐冷淡了些微,白凡凡当即心下一慌。 她脸色怎么变了,神仙姐姐定然发现了通关函的秘密,她生气了? 只见她未曾犹豫,将木牌递与君月,而君月凝视着手中通关函、眼底划过一抹冷笑,转交给了巡逻修士。 “阁下仔细看看,这通关函是真是假。” 巡逻修士未敢耽搁,当即接过探查,当感知到其中两股不同的神识萦绕之际,他身后蓦然浮起森森冷汗:“是在下唐突,打搅了各位歇息……” 话至一半,听得耳畔黑衣人不甘地闷哼:“假的,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假的!唔……” 没等他说完,巡逻修士一道灵力随掌风而去,豁然打在黑袍人的天灵盖上,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巡逻修士抱拳致歉:“今日之事想来是误会,望各位见谅,此人我带走好生盘问,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白凡凡尚且还在琢磨方才发生了何事,便见绿衣修士掌下生风,下一秒,黑袍人周身猛然僵住,仿似痛苦万分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猛然揪着黑袍人的衣领将他提起,举止粗鲁,不带半分留情。黑袍人堪堪稳住身形,手臂上的疼痛令他几欲昏厥,在修士的押解下,他步伐虚浮地迈向木梯。 只是他到底没那么老实,步子还未踏上阶梯,便见他豁然回身挥袖,宽袖中眨眼飞出一柄光刃,挣脱开了修士的制服。一阵电光火石,修士方一亮剑,对方已然化作一缕黑烟消散而去,浓重的魔气如黑潮一般扑面而来。 是魔族! 没曾想魔族人贼喊捉贼,巡逻修士此刻的脸色已非铁青二字可以形容,他咬牙切齿,向着身后四人的方向抱拳行了个礼,随即低声念咒、御剑追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白凡凡的目光随之飘远,眸底划过一道几不可查的光亮。 斗兽大会果然有魔族,如此说来习得魔族锁魂咒便有望了! 她隐下心中的兴奋,一回头便对上了身旁那道温和探究的眼神。白凡凡当即心虚万分,她慌忙自对方怀中起身,退开两步不敢看她。 白衣女修的手虚揽着僵在空中,她怔愣地感受着怀中突然空出的位置,悄无声息地收手站了起来。 反倒是阿故将她拉到身后:“阁下恩德,我二人不会忘……” “你是她何人。”素来温煦有礼的杜照卿破天荒打断了对方的话,却并不看他,而是越过少年瘦削的肩头定定注视着慌乱无措的小丫头。 阿故面色从容,将比他矮一个头的小丫头护在身后:“这是我妹妹,她胆子小,尤其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说话,还请二位谅解。” 白凡凡胆子小,君月是知道的,倒也没有开口刁难,只是她凭空多出了个哥哥,实在令人费解。而见识到了幻阵中白凡凡所作所为的杜照卿却不以为然,她注视不过片刻,随即收回目光。 小丫头不看她,是不想在兄长面前认她么? 胆子小……引她出来时怎么没看出来…… 杜照卿并无为难他们的念头,见白凡凡躲在少年身后迟迟不说话,当即转身便要回房。甫一迈开步子,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多谢神仙姐姐……” 女修脸上凝滞的神色缓缓化开,她没有回话,亦没有看她,只给了君月一个眼神后,顾自回了房。 君月把玩着手中巡逻修士还与的木牌,看向少年的眸子划过一道似笑非笑的嘲意:“拿好了,下次碰见什么人阻拦,我们可没这么好心继续救你。”她抛起木牌,掷入少年怀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凡凡后,转身离去。 阿故自然看不出三人间的明来暗去,重获通关函,他心头一喜,脸上挂满了笑意:“太好了,拿着,今后总算可以在斗兽大会自由出入了。” 白凡凡瞧见那扇门再次合上,心下失落地反问:“自由出入?” “定是那两位女修替我们在通关函上注入了神识,巡逻修士才没能看出端倪……对了,你方才叫她神仙姐姐,认识?” 女孩儿闻言,微一点头,猛然又摇了摇头:“有过一面之缘。”她自然想认识,只是不知对方心中如何想,“对了阿故哥哥,你听说过绝尘山吗?” “绝尘山……”他一瞬明白对方的想法,“绝尘山可是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名声赫赫,与蓬莱不相上下,只是绝尘山极少招收弟子,有关其的传言也多说那儿是个远离凡尘、藏书千万、近乎仙境的地方。” 说这话间,阿故脸上满是向往之色:“且不说成为绝尘山的弟子,哪怕能够亲临其中,看一眼也对修行有极大的助益。” 如此一说,白凡凡登时想起,原书中确有三言两语提及这个门派,可这也不过是罗列东洲修仙大派时略有提及,甚至书中反派廖芥也未曾接触过一二,为何…… 思来想去,她心下愈发笃定这一世的细节做了调整,她能够在十二岁便逃离胡家魔爪,只要反派的人生大方向是对的、细节略作修改并非大问题。 她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心下忽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故哥哥,绝尘山当真不招收弟子?” 还有四年,哪怕只能追随神仙姐姐四年,今后便是下地狱,她也绝不后悔…… 少年被问住,蹙着眉沉思片刻:“倒也并非一定不收,方才那两位女修不正是绝尘山弟子么……只是东洲毕竟相距云洲甚远,具体的我也不甚了解。” 见女孩儿垂眸思考,他抬手在对方眼前招了招:“提这作甚,好不容易来了斗兽大会,此刻天色并不晚,想去看看么?” 听闻能够亲临原书中所描述的血腥骇人的庞大场面,白凡凡眸底划过一丝好奇和欢悦。 屋内—— 倚坐在轩窗边的杜照卿,将目光投向窗外顺街市而去的二人身上,凝白的手指轻叩着窗沿,一声一声打着细微的节奏。 坐在桌旁撰写音书的君月偶尔抬起头来,瞧见师姐愣神的模样,不知心中缘何一堵:“不过一面之缘,师姐为何对那小丫头这般上心……” 轻叩窗沿的动作蓦然停下,杜照卿缓缓收回视线,平静地看向素来没什么表情的君月:“师父所说,仗剑天下、心怀苍生,还需要原因么?” 见她言语间透出几分师父身上独有的严肃和威仪,君月低下头,喃喃道:“匡扶正义不假,可师姐为那丫头做的实在有点多……” “何出此言?” 君月顿了顿,像是终于有机会道出心中的困惑:“那木牌上除却二人的血迹,没有分毫神识,两人分明是个偷潜入城的凡人……城中危险重重,帮助凡人伪装身份,究竟是帮她还是害她……” 杜照卿眼中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起伏,只听得君月继续道:“助他二人躲过黑袍人的伤害,我并无意见,只是依我看,二人身份存疑,就当交由巡逻修士逐出城。” “巡逻修士……”杜照卿低声喃喃,再次将目光投向街市尽头逐渐消失的那一点瘦小身影上,“能办出斗兽大会这般骇人赛事的氏族,会在乎一个凡人的生死?纵然我们亲自送她出城,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那些素来对绝尘山心怀敌意的人,会放过她么……” ※※※※※※※※※※※※※※※※※※※※ 师姐——不想将小丫头牵扯进她的浑水 白凡凡:师姐我来啦~快康康我! **** 写着写着总有丁点虐文的苗头挣扎破土,但是相信我,一定是甜的!!! 斗兽大会 人流渐多,街市上的气氛愈加热烈,两道瘦削的身影穿行在人海中,左顾右盼间,二人险些被来往修士冲散。 白凡凡新奇地打量着街边商贩贩卖的珍宝,或有空间法器、攻击灵器,抑或有充实灵力的灵草丹药,贩卖之物来自五湖四海,当真是琳琅满目。而街市穿行的修士们,衣着相貌也各有风韵。 她的目光在众多奇珍灵物中流转,偶尔瞧见几个极北之域来的身着兽皮革带的修士,好奇地多给了几眼。 忽而,身后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阿故指着不远处道:“你快看那儿!” 她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登时被眼前景象惊在了原地。 只见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上空,浮着一块巨大灰沉的云屏,云屏被两条充斥着灵力的玄铁锁链禁锢,锁链的一头拴着云屏,另一头隐入人群不可见。便好似只要松开锁链,这块云屏便会随风而去。 云屏之下黑压压的,其上却流光溢彩,只见它变幻纷呈,转瞬赫然显出一张极为凶悍的猛兽面庞。云雾萦绕间,那张栩栩如生的猛兽面庞好似能灵动地跃屏而出,下一秒便死死咬住众人的脖颈。 白凡凡未曾见过这般巨大磅礴的云屏,一时间随同周围不少修士一样定在了原地。或是为云屏震撼,又或是被猛兽与生俱来的威压所摄。 二人正欣赏着,听得一旁摊位后的妇人暗暗嘀咕了声:“又死了一个。” 闻言,二人皆是霎时扭头看去。 阿故凑近一步询问:“阁下所说,又死了一个是何意?” 妇人上下扫了少年一眼:“新来的吧,你看那云屏上的狮虎兽,旁边还写着一个小小的名字。”顺着妇人的指示,他们果然瞧见那巨大的凶兽面庞旁显示着一串人名,妇人轻车熟路地继续解释,“那些已经变灰的名字,便是斗兽失败被咬死的,下面,还有几个没变灰的,是接下来要上场的修士。” 白凡凡闻言脸色一变:“被咬死?” “是啊,这两天死去的修士,少说也得有数十个……”妇人招呼着路过的行人,顺带上下打量二人,“你们……也是去斗兽的?” 白凡凡侧头看向阿故,见少年脸色有些沉重,只得摇摇头,撑出几分勉强的笑意:“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 “也是,你二人瘦胳膊瘦腿,只怕还不够给那些个巨兽塞牙缝的。” 两人略过了妇人口中的调侃,再看向云屏之际,变灰的名字又多了一个。不必多想也能猜到,这些猝然离世的,绝大部分定是无氏族依靠的散修,至于世家大族,没有必胜的把握,怎会让弟子前来冒险。 她拽着少年的衣角继续往斗兽场的方向行进,语气怯生生的:“阿故哥哥,死了这么多人,秦山便不怕外人指责吗?” 少年的目光没有看她,而是定定望着云屏的方向:“我听说修士上场前需签订生死状,他们为了珍宝而去,是死是活,外人也无权干涉。”阿故眼神中忽而多了些许别的神色——犹豫?迷茫?她看不出…… 白凡凡眼见周围人潮愈发混乱,她小心翼翼地拽紧了对方,透过嘈杂的人流四下寻视,企图看出其中是否存在魔族,意料之中她一无所获,现下只能进斗兽场内看看。 与入城时的情景相差无二,圆形斗兽场占据了城中央大片地界,四周皆是虚幻的云雾高墙围绕。传言斗兽场统共有九道出口,六道位于地面用于修士进出,三道居于地底,用以押解猛兽囚车。 二人穿来挤去,总算是拨开了人群、豁然开朗。入口处除却一面用以放置通关函的八卦阵,几乎融于云墙难以分辨。阵旁坐着一位绿衣修士,正冷漠地看着进出众人。 几乎在他们迎面撞上入口的刹那,听得云墙内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犹如浪潮般汹涌的吼叫,那吼声破云裂日、强大的威压震得场外修士俱是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恐惧,瑟瑟发抖间,只见云屏上的狮虎兽蓦然黯淡,转而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名。 两人正巧将通关函置入云墙凹槽,未及细看,随即穿墙而过、将身后振奋的喝彩挡在了外头。 想象之中的光明并未出现,穿过云墙的他们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不远处一点光亮正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阿故哥哥?” 幻阵之后,得益于杜照卿的灵力灌养,白凡凡前所未有的耳清目明,轻易透过黑暗将视线投向一旁面色茫然的少年,只是她毕竟不能暴露自己,怯怯地呼唤了一声。 “这里。”阿故摸索着很快拽住了女孩儿的胳膊,随即先她一步探查前方情况。 二人行走在狭长的甬道,唯一的方向便是不远处的光亮,愈是靠近,便愈是觉得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异味,时常受伤的白凡凡几乎片刻便分辨出那是血气。 待眼前缓缓亮起,两人走出甬道,随即被猛烈的血腥气息逼得头昏脑涨、透不过气,而重获视野的他们也几乎当即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如今他们正处在层层包围的看台一角,圆形斗兽台居于最底层的中央,上面满是斑驳的血迹,血痕流淌、缓缓没入角落黑洞。 方才云屏上显出的凶悍猛兽,此刻近距离出现在他们眼前,数人之高的狮虎兽俯首在地、一动不动显然已无生气。它浑身伤痕交错,目眦欲裂地死死盯着前方的敌人,那颗骇人的眼球上,还插着一柄银剑,血液自它的眼眶流下,染黑了面上的毛发,可以想象这里方才发生了一场何其惊心动魄的争斗。 除却一些自持身份的氏族,看台上的不少散修皆振臂一呼,喝彩蔓延在整片斗兽场的上空。 白凡凡正想仔细看看究竟何人杀死了这般凶悍的狮虎兽,便听得一道激动昂扬的声音响起:“莫如水,胜!” 狮虎兽庞大的身躯旁,立着一位瘦高的修士,那修士宽肩窄腰、身姿颀长,因体力耗损严重而呼吸急促,她上前两步,费力拔出了狮虎兽眼中的银剑,只见长剑撑地、堪堪稳住欲倒的身形。 那修士好生眼熟…… 白凡凡立时眯眼细看,见修士发丝凌乱,衣衫被利爪所破而无法入眼,一抹嘴角血迹,对方蓦然自怀中取出一颗东西,而后愤愤地将它扔在地上、啐了一口。那颗东西在血流成河的草地骨碌碌滚了一路后停下,定睛看去,乃是颗鲜红欲滴、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白凡凡几乎当即心中一咯噔,见修士回过身来,傲然扫视众人,露出那张相貌端正、似男似女的狡黠面容。 是她! “阿芥,这边!”选了位置坐下的阿故向着她招手示意,白凡凡随即转身迎上,躲过了场上莫如水的扫视。 莫如水,不正是捎她前来此地的那名黑剑司机吗?! 方才对方扔果子,定是发现自己被骗,在发泄愤怒。能一剑杀死狮虎兽的修士,她如今还惹不起,先躲为上。 白凡凡当即入座,侧目用衣袖挡住了自己的半张面庞。 “也不知下一场的筹码是为何物?”耳边少年嘀咕了一句。只见莫如水下场,立在斗兽场四角的幡旗蓦然无风扬起,发出噼啪的响声,四面旗子施下的阵法拢成一张天罗地网,将场上狮虎兽的尸身覆盖,只捎片刻,光网便将这庞然大物焚烧殆尽,甚至于地上的血水也被处理干净、不留分毫。 没等他们缓神,悠扬的声音响彻凌空:“下一场筹码——言灵碎玉。” 几乎在那道空灵的声音报出筹码的刹那,便见身旁少年肉眼可见地僵住了身子。 言灵碎玉,若她没记错,原书中少年男主参加斗兽大会便是为了它,至于降服坐骑,实乃顺手的意外。书中描述其为通魂圣物,凭借言灵碎玉可与已逝之人的生魂沟通往来。若是与死者有极深的羁绊,定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只见环状看台上,数道光影而起,想要挑战的修士将自己的神识注入场内任意一面幡旗,便算作报名成功。 她四下看去,报名修士实在太多,回想起少年男主寥寥几笔的外貌描述,她实在难以分辨其中哪位才衬得上“鲜衣怒马、少年意气”八个大字。 视线流转间,忽而叫不远处几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去,白凡凡当即目光一顿。 是他们——沈连玉和方祁众人!他们侧头低语,正交流些什么,并未发现她的到来。 她心底沉如止水,垂眸思索了会儿,而后看向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阿故。 只见阿故怔愣地低垂着眼眸,周身溢出几分消沉之色,他凝视掌心,眼神茫然间变得意味不明,仿似要将自己的手看出个窟窿。 “阿故哥哥?”她拽着少年的衣袖唤了他一句,少年这才收回思绪,冲她笑了笑,恢复早先一派无羁洒脱的模样。 她捉摸着方才少年的神色,面色从容地在不远处的沈连玉和方祁身上望了一圈。 “我还不知道,阿故哥哥为何要来斗兽大会?” 少年闻言一愣,眼底的轻笑好似在看一个愚笨之人:“不为宝物、难不成为了游玩?” 白尾鼹 “阿故哥哥是为了什么宝物而来?” 瞧见女孩儿眼中闪烁的光亮,少年指了指秦山氏族入座的方向:“不巧,正是言灵碎玉。” 白凡凡望向侧方黑压压坐满一片的绿衣修士,只见其中不知何人朗声开口,声音空灵传遍斗兽场的上空:“此轮对阵——白尾鼹。” 语落,周围有片刻的安静。 “白尾鼹是什么灵兽?”仿似应了众人的疑惑,耳边蓦然响起一道粗粝的询问,是个身着裘衣、五大三粗的修士,“没听说过啊……” “你日日待在极北之地,怎会知晓白尾鼹……”当即便有人解释,“那是云洲土生土长的灵兽,攻击性虽无法与狮虎兽相媲美,然其最大的优势便是身手灵活迅捷,也亏得在这场上,若是在某处密林中,只怕是连它的尾巴也瞧不见半分。” 纵有旁人解释,众人脑海中依旧茫然一片。 圆形斗兽场边安置着三扇巨大的牢门,牢门乃玄铁所铸、坚不可摧,三扇门齐齐通往地下,将内里此起彼伏的猛兽嘶吼阻隔在了那头。只见其中一扇缓缓升起,震慑人心且声嘶力竭的嘶吼溢满正片斗兽场,衬得看台众人的狂欢亦有些疯魔。 那扇升起的铁门后,黑洞洞的瞧不见底。场上众人的欢呼声在白尾鼹迟迟未现身后逐渐减弱,面面相觑间,质疑声渐响:“白尾鼹呢?” 秦山氏族似乎也发现了情况,当即命人前去探查,只是修士尚未靠近,便见黑黢黢的洞内,忽而亮起两道灯笼大小的光亮,那两枚“灯笼”忽明忽灭,竟隐约透出几分怯弱。 一旁探查的绿衣修士无奈地扶额,与不远处主座上的秦山氏族互换眼神后,掌心蓦然涌起一股灵力直直朝洞内袭去。只捎片刻,一声尖锐的惨叫便响彻内场,数千双眼睛注视下,漆黑一片的洞口忽而跃出一道灵巧的身影。 是白尾鼹! 那身影实在太快,竟叫人第一眼抓不住。待那几乎显不出形的光影在场上飞跃绕了数圈,它这才逐渐停下,瑟缩着倚在早已关闭的铁门口,圆溜溜的眸子四下警惕的打量。 原本还为其速度惊叹的众人彼时没了声响,周遭静得落针可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尾黑毛鼠缩着爪子将自己的身躯压低,因它身形庞大,衬得那条发白的长尾尤似毛鞭。 等了半天……原来是只老鼠…… 场上众人神色各异,或有不屑一顾的、抑或有觉其恶心的。 白凡凡盯着巨大白尾鼹那双浑圆无害的眸子,挠了挠头:“怎么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阿故闻言却是轻笑一声:“孤氏的德行,好欺负的灵兽怎么可能送上斗兽场,你等着看它如何戏弄众修士吧。” 话音刚落,便见一修士自告奋勇率先上场,他足尖点地、轻易穿过灵力屏围成的护栏落入内场。 他亮出身后所负的重剑,直指那双无辜的眼眸,未等修士宣布开始,磅礴的灵力便迫不及待地冲出重剑猛然袭向白尾鼹。围观之人的喝彩还未发出声,便见一道黑光闪过,灵力劈碎的草石上,哪里还见白尾鼹的身影。 好快! 耳边响起一片惊呼,却不是因为他,修士脸上多了几分意外之色,怕对方偷袭,豁然自周身竖起灵力防护,只是出乎意料,白尾鼹并不打算攻击他,而是换了个位置用爪子扒着另一扇铁门,朝着黑黢黢的内里发出尖弱的叫声。 “怎么回事?”许是头一回碰见想临阵脱逃的灵兽,修士脸上霎时多了几分胸有成竹,在一众小声的窃窃私语间,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 白尾鼹意料之中躲开了他的攻击,继续无辜地扒门。如此来来回回约莫数十轮,看客们的耐心终于被耗尽,更有甚者恨铁不成钢地朝它吼叫:“反击啊!” 即便对方只是一只压根听不懂他们所说之话的灵兽。 白凡凡总算意识到方才阿故所言的戏弄是为何意,吊着修士令其难堪,比直接击倒他更为羞辱。 她悄无声息地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气愤至极的修士对上白尾鼹浑圆的眼珠,深查体内灵力消耗迅速的他决心不再与其戏耍,蓦然将手中重剑直插入地,并二指置于唇前念咒,轻盈的衣袂忽而无风自招起来。看台处得益于护栏灵力屏的包围,静得仿若另一片世界,而斗兽场的正中,旋起的飓风越来越大,夹杂着草木石灰几乎弥盖住众人的视野。 对付白尾鼹这样的灵兽,唯一的办法便是将灵力充斥正片斗兽场,令其无处可避。不得不说,修士的选择不无道理,庞大的鼠身无藏身之处,几乎片刻便叫飞旋空中的乱石飞叶开出几道血口子。 昂扬的喝彩声中,白尾鼹终于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尖锐惨叫,它松开扒着铁门的爪子,看向修士的目光如炬,猛然扑向了衣袂翻飞的修士。 自始至终,它的眸中都不曾出现片刻杀机或敌意,即便反抗也令众人恍惚觉得这不过是被迫的选择。 这样不带杀气的灵兽,与狮虎兽相比如何能引人注目,孤氏为何将它与言灵碎玉挂钩?仅仅只是因它身手迅捷? 正在白凡凡困惑不解之际,巨大的鼠身眨眼便到了修士跟前,修士只顾进攻,尚未来得及灵力护身,尖锐的爪子豁然自他额前落下。众人只见他周身一抖,空中悬浮的乱石飞叶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片刻便掉的一干二净,视野再次清晰间,随之而来的是修士笨重的身躯应声倒地。 众人的目光落在修士脸上,只见其上赫然露出三道血淋淋的伤口,那伤口自额前一直延伸到腰腹,血肉外翻,甚至能看见露出森白夹红的骨肉、和缓缓淌出的血液。 一招毙命! 场上迎来了长久的寂静,白凡凡的眼中也立时划过一道惊诧,只怕没人能想到,这般瑟缩无辜的白尾鼹,下手迅速毫不留情。 “速度,是它最大的优势……”耳边传来了阿故悠悠的声响,众目睽睽之下,一脸单纯甚至有几分可怜可爱的白尾鼹,抱起了修士的尸身,一边小心谨慎地打量四周,一边咀嚼着将其食入腹中。 终于,平静的身周多了几道声音,是围观修士的干呕声。 前几场对阵,参赛者一死便叫那绿衣修士处理了尸体,任凭灵兽食用还是头一遭碰见。 回想起阿故的目标是言灵碎玉,白凡凡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了眉。只见她眉眼之间溢满了恐惧和惊慌无措,她拽住旁人衣袖,好似被吓的不敢睁眼:“阿故哥哥,你……你要上场吗?” 少年脸色一变,沉着脸指了指自己:“我像是那种不惜命的人么?” “那言灵碎玉怎么办?” 阿故轻笑一声:“有时候,人比猛兽好对付多了……”见白凡凡惊恐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解,他继续将目光转向下一位入场的修士,“总之你一个小丫头,操心别人作甚,知道的太多可不是好事。” 言灵碎玉,他志在必得,却不是在斗兽场上。 白凡凡哪里不知他心中打算,只是这宝贝若是让原书男主赢得,靠坑蒙拐骗怕是很难成功。 依她看,有时猛兽比人好对付,尤其是那些自带主角光环的人。 她不再出声提醒,而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方祁沈连玉二人,这二人自白尾鼹出场起便没什么情绪波动,更无挑战的打算,既如此,他们又是为何灵宝而来? 她该不该自投罗网…… 沉思间,不过片刻,第二位上场的修士便被白尾鼹用同样的方式拆分入腹,场内弥散着浓重呛人的血腥味,不少经受不住此等场面的修士纷纷退场,仅剩些许志取言灵碎玉的修士坚守其中。 第三位,迟迟无人上场,众人也被眼前荒诞可笑的场景惊在了原地,他们思量着自己的身手,忽而犹豫起来。只一味冲上阵的莽夫早已在前几关便去了大半,余下的谁敢一股脑上前? 场上登时冷场良久,沉默之际,白凡凡扫视众人之中是否会出现打破僵局的少年男主,眼角忽而多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黑一白两位女修自看台一角的甬道口入场,他们面色平常地瞥过内场的血腥惨状,而后侧身向着反方向一路远去,选了处旁人较少的空位入座。 那位置距她甚远,却与方祁沈连玉二人相距甚近。 她心下颤了颤,审视盘算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流转,仿似心中的举棋不定有了答案。只见攥着衣袍的手悄无声息地松开,白凡凡豁然低呼一声,引来了阿故的注意:“阿故哥哥,你看那儿!” 少年侧头看去,只见干瘦发黄的手指之处,一男一女二人的身影如入了眼的沙石一般令人刺目难受,他当即蹙起了眉:“是他们!” 白凡凡扬着兴奋的笑脸,竟是掩下了不少恐惧之色:“真的是沈姐姐吗?太好了!” “等等!”眼见小丫头要起身往那儿赶,阿故连忙拽住她的衣袖,“你真要过去?” “那可是沈姐姐……”小丫头不解,脸上依旧挂着单纯的笑意。 少年的眉心蹙得更深了:“你沈姐姐不是好人,你可别被她伪善的外貌骗了!” ※※※※※※※※※※※※※※※※※※※※ 凡凡要开始主动出击啦~ 开文以来每天都能收到好多鼓励评论,真的超级开心,我会继续努力哒! 自投罗网 小丫头瘦黄干瘪的双颊有片刻僵硬,闻言竟甩开了少年的手:“我不许你这么说沈姐姐!” 许是没料到她反应这般大,阿故怔住,恍惚间觉得自己才是恶人……他不再阻拦,眼见对方急切兴奋地赶向不远处的男女,少年蹙着眉,忽而发现了相距二人不远的两位女修。 是她们? 这不正是早先救他们逃离黑袍人魔爪的两位女修么! 白凡凡穿过人声渐响的长廊,眼中定定注视着沈连玉的方向向她跑去,因着此刻无人挑战白尾鼹,任何人的动作都尤为引人注目,众人自然瞧见了正在走动的瘦弱女孩儿。 端坐于看台之上的杜照卿,侧耳听着君月对于对付白尾鼹的看法,自入座便未曾动弹,好似一尊端雅的雕像,她微垂的目光受人吸引般缓缓抬起,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飞奔而来的瘦弱丫头身上。 血腥残酷的斗兽场内笼罩着无边的血气与黑暗,小丫头脸上的笑容便好似黑夜中微弱闪烁的星辰,肆无忌惮地闯入她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内心。 杜照卿心底微顿,恍然觉得耳畔君月的言语有些嘈杂和无趣。 她注视着女孩儿向她奔来,心底难得多了几分波澜。 小丫头纵然扬着笑,眼底的害怕也分毫掩饰不住,她定是被这斗兽场面吓到了吧……杜照卿的脸色愈加温和,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 这小家伙,胆子不大,好奇心却不小…… 她注视着来人,眼见对方愈来愈近,君月的注意也被吸引了去,耳边终于安静下来。甫一张唇,尚未出声,便见瘦弱的小丫头好若未曾瞧见她。 径直擦肩而过。 杜照卿眼底的光蓦然顿住,视线追着那道身影而去,见对方手足无措地红着脸、既兴奋又怯懦地立在了一位青衣女修身前。目光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她略带打量地注视着那名陌生女修。 “沈姐姐……我……” “阿芥!”沈连玉显然十分意外,她睁着微微上扬的眼眸,语气竟也有些颤抖,“你…你还活着?”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沈姐姐了呜呜……”只稍会儿,小丫头便一抹眼角,豆大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掉,惹得对方一阵心疼不已。 沈连玉并未去瞧方祁的神色,顾自向她伸出手,握着她细瘦的手臂落座一旁:“当时你去哪儿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回想起幻阵中的骇人场面,白凡凡恐惧地瑟瑟发抖,她一边紧拽女修的衣袖,一边吞吞吐吐地道出“幻阵”“女鬼”一类可怖的词汇,好歹磨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沈连玉闻言,安抚地摸了摸女孩儿干枯的发梢,眼底满是心疼之色:“都怪沈姐姐没能看好你,活着出来便好……你可是独自一人进的斗兽大会?” 白凡凡胡乱地将面上泪水抹净,略带喜悦地指向不远处眉头紧锁的少年:“是阿故哥哥,阿故哥哥带我进来的!” 话音刚落,两道目光便齐刷刷投向了不远处,沈连玉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滞顿,很快便掩下:“那你可要好生谢谢阿故……” “我会的,阿故哥哥待我可好了……” “这一路来,他可有与你说过些什么?”沈连玉忽而打断了她。 白凡凡立时困惑不解地一挠脑袋:“我不明白沈姐姐的意思……” 迎着她单纯的目光,沈连玉终于看了眼身旁没什么表情的方祁,连带着嘴角的笑意也多了几分僵硬,她微微俯下身,双手锢住了女孩儿的肩头:“你可知道,沈姐姐和方祁哥哥有多担心你?” 女孩儿眼底划过一丝愧疚:“对不起……” “我们担心你,生怕你在密林丢了性命,既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便决不食言……” 白凡凡眼中蓦然亮起星光,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却听得沈连玉话锋一转:“我们如此真诚待你,可你却有事隐瞒我们,当真伤了我们的一片真心。” “不。”小丫头果真茫然地怔在了原地,她惊慌失措地扫过方祁,连连摇头,“我,我没有。” “那你倒是说说,你一个半分灵力也没有的凡人,如何逃出的幻阵?还有阿故……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迎上不远处少年略带敌意的视线,沈连玉满目痛心疾首,她心伤,这小丫头竟有事瞒着她,于是质疑声连连不断地涌向小丫头。 白凡凡强装镇定回忆着幻阵中的骇人画面,瘦削的身躯在并不合身的粗布衣衫下透出些许羸弱,她极力想要挽回青衣女修的真心,抹净的眼眶霎时又涌上了委屈的泪水:“我……我离开幻阵,是一位神仙姐姐救的我,我没有隐瞒,阿故哥哥也没有说什么,真的没有……” 听闻一位神仙姐姐相救,不远处将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君月暗自翻了翻眼,敢情她不是人啊…… “神仙姐姐是谁?” 听闻这般密集的追问,白凡凡好似受了惊,盈着泪雾的眸子澄澈如小鹿。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嗝声,众人愣住,女孩儿又惊又羞地捂着嘴,蓦然又打了个嗝,而后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见状,沈连玉终于没再难为她,眼中的光芒缓缓敛去:“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很多,只有沈姐姐是真心待你好。”她默了片刻,看着小丫头不住点头,继续道,“外面到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若是被他们抓去了,便是那样的下场。” 见她指向斗兽场内的血河与猛兽,白凡凡意料之中僵住了身体。 “以后跟着沈姐姐,沈姐姐不会骗你的。”青衣女修扬起的笑容看不出半点儿真假痕迹,素白细嫩的手轻轻握住女孩儿瘦黄的掌心,眸底除却心疼,还划过了一丝别的意味。 君月似乎被眼前一派场景浊了眼,冷哼着收回了目光,面色沉如深潭:“真是愚笨。” 一语中的,这话说的自然是白凡凡。 杜照卿却是半分也未曾移开视线,她盯着青衣女修算不得好的演技、以及一旁男修脸上划过的嘲讽和漠然,好看的眉心难得蹙了蹙。 他们……在骗小丫头。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见小丫头犹豫地望了一眼阿故的方向,当真没注意到她二人,杜照卿脸色微沉,收回注视而后陷入沉思。 面上怯懦伪装的十分巧妙,心下却沉如止水,白凡凡盯着紧握手心的那双素手露了些许嘲意,打个巴掌给颗糖,好手段……若她没猜错,只怕二人如今喜不胜收,却不是真正因为她。 对付猛兽的利器回来了,还是自己送上门,这难道不是喜事一件…… 唯一令她愉悦的事,便是那道清辉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神仙姐姐注意到了她,她享受着来自仙人的注视,渴望与其肆无忌惮地四目相对,然理智和计划迫使自己不得不暂时压下欲念。 再等等,还没到时候。 令她注视,令她怜悯,令她主动伸手牵住自己…… 她还需、再进一步。 “还有人要挑战白尾鼹的么?”绿衣修士一声问下,终于拉回了几人各具深意的思绪,见场上无人出头,白凡凡之于原书男主的出现降了几分期待。 修士们的嘈杂议论溢满了斗兽场,甚至惊动了主位上的秦山氏族,只听得绿衣修士继续道:“若无人挑战,便于方才注入幡旗的神识中,任选修士上台。” 此言一出,场上一片哗然,她甚至能听见身后修士嘀嘀咕咕的诉苦:“惨了惨了,这下可惨了,早知便不冲动了……” 喧哗声中,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呼喊:“我来!” 场内霎时变得无比寂静,所有修士的目光都在搜寻声音的来源,只见正对面的甬道口,不疾不徐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郎,眉眼似星、步伐如风,举手投足满是潇洒恣意。白凡凡几乎一眼便认出,对方便是姗姗来迟的男主顾飞剑! 众人期待的眼神在看清对方模样之时多了些质疑之声: 他年纪轻轻,当真可以? 更有甚者,提前为他叹了口气——只怕届时又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身。 是,他当然可以,身披主角光环的顾飞剑,才是唯一赢下言灵碎玉的修士。 只见顾飞剑略过耳畔议论,将自己的神识注入幡旗,而后足尖一点、飞入内场。分明是简单的粗衣游侠扮相,可个子不算矮的他竟将这身衣衫穿出了风流韵味,他肤色极白、最引人注目的便是眼角那一点泪痣,勾得在场无论男女皆目露欣赏。 白凡凡毕竟不似修士那般目极甚远、轻易瞧见细微处的差别,唯一能看见的便是来人肤色确实很白,盖过了场内一众女修,至于泪痣,她的眼神还未好到这般地步,能够知晓也是得益于系统呈现在她面前的原文段落。 回想起原书廖芥入魔归来,对男主身周的神兵宝物流露贪念、勾引其不得而处处加害,最终被顾飞剑封印于天姥池底的下场,白凡凡多了几分兴奋和期待,她要亲眼看看,自己未来最大的敌人如今有多大能耐。 胜出 彼时的顾飞剑为家族所累、四处流浪,他约莫十六七岁,正是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当头,只见他拂去落在青灰衣袖上的尘埃,望向白尾鼹的视线中满是自信与冷傲。 不过是只白尾黑毛鼠,看他如何对付! 他长臂一伸,自脑后紧握剑柄抽出长剑,身周立时传来看客们此起彼伏的惊呼: “是木剑!” 白凡凡眼中终于露出了几分意外,男主光环当真这么厉害,用木剑便能对付了白尾鼹? 顾飞剑抬眸紧盯着身形硕大、双爪扒门的白尾鼹,好似想到了什么般轻轻一笑,只见他将木剑抵在地面,懒懒撑住自己大半身躯,少年人的声音尤为脆亮,却因他常年混迹四海八洲而多了几分市井流气:“黑老鼠,看这儿!” 白尾鼹朝黑黢黢的洞内低声嘶叫着,闻言睁着浑圆的双眸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即便迎着一张溢满笑意的面庞,直觉却令它不敢靠近任何人类,尤其是修士。 顾飞剑也不急,忽而将手伸进腰间布囊摸索了片刻:“我这儿有好东西你要不要?”说罢,掏出了一枚东西高高抛起,而后准确无误地接住。 众人定睛看去,似是一枚硕大鲜红的果子。 他想用果子引诱白尾鼹? 看台上忽而发出了连连轻笑,能被果子轻易吸引蒙骗的灵兽,秦山孤氏能瞧上?当真是笑话…… “你不要,我可就把它吃了……”他试探性地发出一声呼唤,见白尾鼹偶尔回过头来提防他,眸光一转,忽的盯上了果子,双眸一眨不眨间忘了嘶鸣。 白凡凡微愣,终于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 这哪里是普通果子…… 随着鲜红的果子高高抛起,白尾鼹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紧对方,隐约能看出那双无辜可怜的眸子透出几分紧张,见果子安全地被接住,它好似松了口气,转而溢出几分怒气。 没错,确是怒气。 自上场便一脸纯良无害的白尾鼹,此刻愤然盯着顾飞剑,利爪深深嵌入泥地中,好似下一刻便会扑上前咬断他的脖子!可又忌惮他手中的果子,迟迟未敢动手。 瞧不出缘由的君月嘀咕了声:“怎么回事,白尾鼹不是食肉么,真盯上那果子了?” “它哪里是盯上果子……”杜照卿颇具深意地目光扫过场上的那名少年,“它是在害怕。” 顾飞剑似笑非笑地将果子高举过头顶:“我如今不渴不饿,倒也没心情吃它……没用的东西,不如扔了吧……”说罢作势要扔手中红果。 白尾鼹当即双目泛红、愤怒声随着嘶叫充斥着斗兽场,如此尖锐的威胁声几乎要刺伤众人的耳朵。只见场上修士纷纷捂住双耳,反应迅速的则在身周撑起一面灵力屏阻隔。 “它这是怎么了?!” 听闻耳畔君月的疑惑,杜照卿不紧不慢地收回释放灵力的玉手,透过被尖利声浪震得微微颤动的灵力屏,她望见白尾鼹眼中的慌张渐渐变作了害怕和痛苦。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白尾鼹……母性极强。” 仿似不理解师姐缘何提及母性,困惑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杜照卿继续道:“令你通读异兽图志,你总将师父的话当作耳边风……你且看那枚果子,是否与白尾鼹幼兽有相似之处?” 闻言,君月终于露出几分恍然:“它这是将对方当作了威胁孩子的敌人?” 异兽图志记载,白尾鼹幼兽出生时全身包裹着一层红膜,用以护其免受外界威胁、保其成形。白尾鼹一胎一卵,母性极强,纵然偶有二卵、也会选择其中生命力最为顽强的一个加以照料,另一个则丢弃,如此方能保证幼兽存活。 因它身形灵巧、来去自如,且攻击并不弱,云洲境内几无天敌,它们唯一的敌人便是捕猎的修士。 秦山孤氏生擒异兽,最喜用些非人的残酷手段,以幼兽困住白尾鼹,确是他们能做出的事。至于白尾鼹时时扒着铁门,想来便是它的孩子正在地底囚室内。 明白这一点的在场修士越来越多,白凡凡看向顾飞剑的眼神也多了些意外,都说原书男主胸有仁慈、心忧天下,然为达目的,下手不比任何人轻。 顾飞剑抛掷着手中果实,恍惚觉得戏弄白尾鼹有些无趣,这才微微抬起手中木剑,暗自嘀咕:“还是速战速决吧。” 只见他缓缓松开手,横在身前的木剑因灌入灵力而悬浮空中,他脚尖轻点,飞身踏剑,动作行云流水好生赏心悦目。见他御剑腾空,白尾鼹猛然瞪大怒眼向他扑去,速度之快令围观众人震惊咋舌,心下已有准备的顾飞剑也仅堪堪躲过对方的攻击,升入空中。 白尾鼹速度再快,也只能在地面行动,御剑而行的少年面色从容,看了一眼手中果实,朗声道:“你想要?那便给你吧……” 语落,丝毫未曾犹豫,鲜红的果实自他手中豁然坠落。 浑圆的双眸目眦欲裂,它惊恐地尖声嘶叫,猛地一跃而起欲接住它的“孩子”,只是果实坠落实是迅速,它尚未收起利爪,便见孩子豁然砸在了石块上,砸得红浆四溅、裂开一道深口。 那一瞬,它的心跳竟停了片刻。 在场众修士不知为何也屏住了呼吸。 它瞪大双眼僵在原地,尖锐的嘶叫顿住,缓缓变作了低吟,它屈身压低脑袋,以鼻尖轻触红卵,低吟声悠扬绵长,好似在呼唤孩子醒来。 忽的,它察觉到了什么,或是眼前红卵形状怪异、亦或是其上并无它熟悉的气味,白尾鼹蓦然周身一顿,尚未回过神,颈后便传来一阵异样。 破开的皮毛因木剑堵塞、并未有鲜血溢出,那股异样渐渐化作了疼痛,且疼痛愈加猛烈,铺天盖地地冲袭着它,几乎要摧毁它的神志。 白尾鼹痛苦的嘶鸣响彻凌空,它猛然挣扎起来,意图用毛鞭似的白尾将身后那人抽倒,熟料它愈是挣扎,脖颈后的木剑愈是深入,木剑的刺入破开它的皮毛,而源源不断涌入其中的灵力才是腐蚀烧毁内里的关键。 看台上不少修士纷纷站了起来,心潮澎湃地盯着白尾鼹何时放弃抵抗。 那巨鼠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只见它猛然将立于背上的少年抽倒,顾飞剑倒地后连滚了数圈才堪堪停下。它东倒西歪地用细瘦的四肢撑起庞大身躯,好似意识到自己时限将至,竟未主动攻击少年,而是跌跌撞撞爬向那扇玄铁所铸的牢门。 它方才,便是从这扇门后出来的。 一片漆黑的内里,被修士们以灵力隔绝一切声响,可它分明听见里头传来细弱的嘶鸣。 不对,它的孩子还在红膜中,甚至未曾开眼见过这个世界,又怎么会叫呢…… 白尾鼹的利爪扒住了铁门,望眼欲穿地紧紧盯着,流出的鲜血打湿了它的皮毛,连带着一路攀去的地面也留下了斑驳血迹。 围观修士们期待地屏住了呼吸。 忽见那巨鼠浑身一颤,继而不再动弹,斗兽场内豁然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有如浪潮此起彼伏、延绵不绝。 白凡凡盯着被抽倒在地的顾飞剑,心中忽而多了些别的想法。 少年挣扎着爬起身,盯着不远处铁门口的白尾鼹,彼时脸上没了任何表情,他一手抹净嘴角血迹,一手轻轻拍净衣上灰尘。 白尾鼹动作狠厉,方才那一抽几乎令他尝到皮开肉绽的痛感。顾飞剑动作迟缓地步向巨鼠,待站定在它跟前,缓缓攀上它的背,他握住剑柄,迅速抽剑出身。 木剑留下的伤口唯有一个血洞、还在汩汩向外溢出鲜血,这个角度看去,众人只能瞧见他瘦高的背影和略有些凌乱的衣衫,他脸上的沉重无人察觉,处在狂欢中的修士亦无人在乎他此刻是何神情。 恍惚间,他轻叹了口气,双唇一张一合并未发出任何声音,然心中却有一道声响不住盘旋:抱歉……抱歉…… 少年回过身来,扫视场内众人,脸上早已挂上傲然的笑意。 斗兽场上空随即回旋着空灵的宣判:“顾飞剑,胜!”几乎话音落下的一瞬,少年人便脚尖轻点飞离内场,他甚至不曾多看一眼身后的光辉事迹,转身走向秦山氏族的方向换取言灵碎玉。 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胆识和魄力,倒不负他主角身份。 白凡凡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一旁的沈连玉和方祁,只见二人的目光定定凝视着顾飞剑,眼中赞赏之色丝毫不加掩饰。云洲十六城排行第六的剑修,也不知沈连玉和方祁究竟实力如何,他们又是为何宝物而来,若真遇上麻烦,会不会间接连累神仙姐姐…… 如此一想,她压下疯狂想看白衣女修的心。 正纠结之际,热闹的斗兽场一角的甬道口,忽而跌跌撞撞跑进一个身负重伤的绿衣修士。 那修士径直往秦山氏族落座的方向赶去,所行之处,连脚印也是鲜红刺目的血迹。绿衣修士身受重伤,俯倒在其中一位孤氏族老跟前,也不知传音说了句什么,便见那华服老头大骇,惊起一阵波澜。 ※※※※※※※※※※※※※※※※※※※※ 下一章,老熟人要出来啦~感谢在2020-07-07 10:00:00~2020-07-08 23:5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id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秦山老祖 孤氏族老脸色青白一片,惊惧地将所闻消息告知身旁同门,只见端坐于主位上的秦山氏族、纷纷惊慌失措地交头接耳,目露惧怕。 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带着前往换取言灵碎玉的顾飞剑也被冷落在了一旁。 “他们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沈连玉低声询问身侧方祁,熟料方祁眸光微动,猛然抬头看向明朗的晴空。 圆形斗兽场上空彼时溢满晴光、万里无云,无风自扬的四面幡旗倒映在方祁的眸底,隐约多了几分张狂。 “那旗子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沈连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不出半分蹊跷。 方祁却是深深蹙起了眉:“有人在靠近此处……” 瞧见那名浑身血迹、重伤负身的绿衣修士最终没能撑过最后一口气,几乎在他断气倒下的当即,幡旗的拂动便豁然变得狂乱,张牙舞爪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绣有秦山族徽的旗面几欲叫那狂风扯断。 万里无云的晴空,先是忽而不知何处飘来一丝黑云,那黑云笼罩着斗兽场,缓缓变大。蓦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黑云以迅雷之势疯狂聚拢,乌压压地盖住了大片天光。 原本尚处于白昼中的修士们,只觉眼前景象一瞬变得昏暗,雷鸣声恍若鼓点般密集地盘旋在头顶。 修士们大惊失色,纷纷欲起身探查情况,熟料黑云倾轧,众人竟被一股不知名的威压牢牢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那威压风雨欲来、铺天盖地,仿似千斤重量压于身躯。 白凡凡无法动弹,内里察觉一股熟悉的热流正在缓缓上涌,她本就是凡人,如此强劲的威压之下,她根本难以支撑片刻!只是那道威压好似有灵智一般,压迫着你、损你根基,却并不取你性命。 雷鸣后,嘈杂的斗兽场内只剩下幡旗飞动的声响,一时间静得有些吓人。 白凡凡忍住此时内里翻涌的苦痛,朝秦山氏族的方向瞥了一眼,只见不远处绿衣修士们乌压压跪了一片,纷纷低头不语,神情庄严肃穆,此番场面好不壮观! 她豁然愣住,能让秦山氏族跪下的,究竟是何人…… 幡旗的拂动声在寂静中尤为煞人,便如蚁虫悄无声息钻入体内,于血液经络中缓缓爬行啃食,所行之处,触角和四肢无意识地撩动几欲逼疯修士。 “斗兽大会这般热闹,怎么不唤醒本座前来?” 耳畔终于扬起一道低沉的质疑、打破了这难捱的寂静。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细碎至几不可闻的嘶嘶声,声响诡谲划破暗空,更添几分幽幽渗人。 白凡凡下意识周身一顿,恍惚间觉得这道声音十分耳熟。 众人缓缓抬头看去,只见漆黑一片的斗兽场上空,忽而亮起丁点星光,那光亮在灰沉压迫的黑云中尤为刺目,乃是鲜艳的红。光亮略微偏转,便见一旁又亮起第二道。 渗人的红光,犹如暗夜中飘荡的异火,将修士们强撑起的胆量击碎至片瓦不留。 众人惊恐地盯着头顶那两道红光愈来愈近,待飘近止步于斗兽内场,他们才发现,那分明是一只身形硕大的黑鸦,因着隐在黑云中几乎难以叫人察觉。黑鸦的双翅遮天蔽日,利爪深深嵌入斗兽内场的泥石中,泛红的双眸骨碌碌地转动着扫过在场众修士。 忽的,黑鸦灵巧地侧过头去,发出一声尖利难听的嘶叫,而后屈服般地俯下身子,将脑袋紧贴在了碎石乱草铺满的地面。 众人这才猛然惊觉,黑鸦身上立着一道人影。几乎一眼,修士们便被那人影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所迫而喘不过气来。 白凡凡的目光落在那人影身上的一瞬,蓦然间僵住。 她缓缓睁大了眼,脸上的神情岂能用震惊一词囊括…… 只见玄底黑袍将那人的肤色衬得苍白如雪,却比密林中所见时多了几分人气,一头黑发并非初见时那般散落肩头,而是用几枚简单的金饰挽起部分于脑后。她的瞳仁极黑,好似一汪黑池深不见底,唯有微微抿着的红唇和腰间缓缓爬动的红纹毒蛇,为其填了几分魅惑气息。 是她! 幻阵中的女鬼! 白凡凡吃惊地微微张嘴,一时间竟忘了呼吸。直至黑袍女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扫视而过,落在了她身上,她这才蓦然僵住,脑海中空茫了数息。 那眼神过于冰冷和压抑,霎时便令她回忆起女鬼紧紧掐住脖颈时的窒息场面,那时的她与女鬼正面相照,原以为自己能够对这张骇人可怕的脸产生免疫,可当她少了鬼气、多了几分人气后出现在她眼前,白凡凡依旧怔愣了好一会儿。 意外的是,来人的视线并未过多停留,随即挪开望向了不远处跪倒一片的绿衣修士,勾着唇角的笑意似真似假,充斥着威压的声音褪去印象中的尖利,只剩下分辨不出情绪的低沉: “尔等何人。” 为首的绿衣是个一派老态龙钟、颇具威望的族老,纵然他斗重山齐、望见巨鸦背上的黑袍女人依旧恭敬地不敢对视:“老祖在上,我乃……秦山孤氏第十六世族老,孤胜意。” 话音落下,在场修士无不震颤地看向那美艳年轻的黑袍女子。可便是因齐齐投去的目光之礼,周身倾轧而来的威压更重了几分。 女人显然是为这些旁人的无礼多了些恼意。 “十六世……”孤蓦面色微沉,垂着眸子仿若陷入神思,“我竟沉睡了这么久。” “老祖苏醒,实乃秦山头桩幸事!”孤胜意的声音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愉悦还是恐惧,他忙指挥着众修士让开主位,毕恭毕敬地低头迎在两旁,“老祖既已苏醒,斗兽大会这等大事、自然当由老祖主持……” 话至一半,便见孤蓦忽而轻轻一挥衣袖,面色不耐:“麻烦事推给我作甚。”只是不耐的神色维持了不过片刻,便见她悄然一笑,“不过既然是四海八洲的盛会,我身为秦山的主人,怎么能不给诸位备下薄礼呢?” 声调起伏间,愈发幽寂渗人。 众目注视下,只见秦山老祖一挥衣袖,豁然自黑鸦背上轻点脚尖、飞入主座。她缓缓回身环顾四下,视线落在一旁地上断气了的绿衣修士身上时流露几分嫌恶:“我秦山孤氏的后人,怎会有这等废物……” 众人几乎能想象到,这名绿衣修士究竟顶着何等威压和杀意前来汇报。 “此番盛会,秦山拿出了何等筹码?” 听闻老祖吩咐,孤胜意立时一挥衣袖,将珍宝清单用灵力显在了空中。 她冷眼扫去,这些在她眼中不入流的珍宝几乎勾不起任何兴致,她冷嗤一声,心想秦山此时竟没落至如此田地了么?无奇珍辅助修行,也难怪孤氏后人这般脆弱。 孤蓦眼中的冷意终于褪去些许,看向绿衣修士们的眼中隐约带了几分怜悯和不屑:“既然是斗兽大会,束手束脚以一敌一、难道不怕人笑话么……”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斗兽场回旋,众人不解她话中深意,只见她漠然一挥宽袖,满满当当的奇珍清单末尾,多了一项东西。 众人定睛看去,立时震在了原地。 玄净盏,上古圣物! 传言其可源源不断生出灵力,可续命,亦可洗净灵根、昼夜飞升! 众人原以为八珍琉璃瓶已是斗兽大会的头等筹物,可其在玄净盏面前便是小巫见大巫。修士们眼中的兴奋和贪欲几乎掩盖不住,若能得到它,只怕拼破了头也要与其绑定的异兽试上一试。 也不知欲得玄净盏,需挑战何等神兽…… 孤蓦的目光扫过众人,双唇一张一合间,缓缓吐出一句,震住了在场修士: “一个一个上,也不知斗到何时……本座倒是有个有趣的玩法。不若将斗兽内场置入幻阵,清单上的宝物,一并藏入其中,你们……和所有异兽同时入阵,是死是活、能否寻得宝物,听天由命如何?” 她脸上的笑容夸张地扬起,忽而止住了众人的浮想联翩,连孤氏族老们也惊得脸色一僵、身后冷汗如瀑。纵然面上笑得张扬,她眸底的戏谑和杀机不是没有人看见。 疯子…… 白凡凡敛下眸中微颤的异色,她几乎确定秦山老祖便是那幻阵中的女鬼。 都是疯子! ※※※※※※※※※※※※※※※※※※※※ 这几章凡凡和师姐都没怎么互动呢,光顾着走剧情了,下一章给我动起来!╭(╯^╰)╮ 坍塌 仿佛应了她的提议,斗兽场内驻足而立的黑鸦发出一声愉悦的叫唤,竟令旁人隐约听出几分蠢蠢欲动。黑鸦蓦然昂起身子扇动身侧巨翅,扬起的旋风裹挟着沙尘和草木,令原就昏暗的场内更显蒙乱。 只见飞沙走石中,黑鸦的身躯缓缓缩小,待变作寻常鸟禽形态,豁然破开沙尘冲出,径直飞向主位上的秦山老祖。 孤蓦伸出苍白细瘦的指结,见黑鸦稳稳当当落在了她手上,双眸红光闪烁间,能看出几分讨好之意,她抿唇露出些许不达眼底的假笑:“金丝雀再如何讨人怜爱,若是没了华丽囚笼,便与普通鸟雀无异。” 众人不解她何故对着黑鸦说出这番话,只见孤蓦的眸光充斥着压迫扫过场内:“诸位也一样……失了足够精彩绝伦的赛场,又如何能体现各位的神通?” “诸位族老,意下如何?” 老祖竟问他们的意见……众秦山族老面面相觑,脸色难看,此番情况何人敢说不? 纵然出言阻拦,她又岂会听?那可是万年前一手开创秦山、弟子实力一度疯狂碾压南部三洲的老祖!如此风光显赫,能在斗兽大会当众询问他们,已然是给足了面子! 孤胜意不敢忤逆老祖,更不敢得罪四海八洲前来的修士。 秦山虽已然不如万年前风光,可依旧是云洲数一数二的修仙大派,此番若是冲撞了众人,只怕难以给天下氏族一个交代! 想着,躬身候在一旁的孤胜意颤颤巍巍上前半步,猛然跪倒在孤蓦跟前,身后绿衣修士们也随之乌泱泱跪倒一片。 “老祖三思!” 耳畔颤抖的劝告意料之中令她蹙起了眉,孤蓦眼底笑意不复:“你当本座在询问你的见解?笑话……” 心中疯狂的想法愈加强烈,她当即不再犹豫,扫过悠悠众人或愤然、或惊诧、或蠢蠢欲动的眼眸:“若有不愿参加的,本座可给诸位一炷香时间离开秦山。” 闻言,偶有几人面露喜色,然窃喜笑意下一秒便僵在了脸上。 话虽如此,只见众人身上的威压禁锢没有减弱分毫,被死死锢着又该如何离开? “不说话,本座就当诸位同意了。” 瞧见她嘴角得逞般的微微勾起,白凡凡尚未面露嫌弃,便见眼前忽而晃过一束强光,轰隆一声巨响下,身周庞大巍峨的斗兽场疯狂坍塌起来。 白凡凡的第一直觉便是—— 地震了?! 只捎一瞬,围绕着斗兽场的高耸云墙便豁然变作了砖石砌作的城墙,几乎在城墙碎石瓦铺天盖地往下砸落的当即,她只觉周身一松,身上的禁制被解开。 她赶忙转头看向杜照卿,可不远处哪里还见神仙姐姐的身影……不仅如此,宽阔空大的斗兽场内早已无人烟,仅剩她一人孤零零地坐于坍塌的危险中。 碎石纷乱地掉落在脚边,更有甚者直照她颅顶而去,她弓腰低俯下身子,冷静地抬眼看向最近一处的甬道口。 太远了,坍塌过□□速,她来不及逃生! 再看斗兽内场的宽阔空地,因灵力屏将其与看台阻隔,那里仿佛是无人侵扰的另一个世界。 她略微扫了眼距离,轻叹口气,还是来不及。 白凡凡不敢耽搁,猛然一跃自看台向着内场边的弧形回廊跳落,她本就坐的高,因这一跃未能至底而骤然俯倒,她磕在了下几层的看台边缘,连连滚落。 纵然身周猛烈的痛意令她倒抽凉气,好在,她得偿所愿地滚落在了最底层的三角区,而她止住动作的当即,便迎面砸来一块巨大的砖石板,惊起轰然巨响。 遮天蔽日的石瓦砖块倒塌坠落,震起密集的尘埃,远远望去,整片斗兽场都笼罩在长久的暗无天日当中。 秦山的修士们好似一瞬都消失不见了,狼藉废墟之上,静得异常可怖。 白凡凡觉着耳畔嗡嗡作响,接连不断的蜂鸣令她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她能察觉自己的一条腿正被砖石死死压住动弹不得,眼前灰雾萦绕,呛得她无法呼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迅速居身看台底层三角区的选择是正确的,她身周留有足够的空间,甚至能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只手来擦净脸上难捱的尘土。 待耳畔蜂鸣渐弱,头晕目眩之感稍有缓解,她这才悄然睁开眼眸,意识到身侧一片漆黑后略有些茫然地怔住片刻。 她这是……被塌落的砖石堵死了? 白凡凡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方才瞬间空无一人的斗兽场,她几乎肯定自己此刻陷入了秦山老祖的幻阵。 孤蓦所言,将珍宝、异兽和修士们皆数置入幻阵,她在这儿,神仙姐姐又会被送去哪儿?! 听闻绝尘山厉害,可毕竟孤蓦乃万年前的秦山祖宗,她能否抵挡的了…… 黑寂之中,白凡凡下意识微一蹙眉。 她原后悔那日在林间幻阵中没能下手再狠点儿、一举解决了她,可转念一想,那时的女鬼曾说自己离不开幻阵,加之方才所见的黑袍女人虽阴森狠厉,可好歹还有个人形,便有些怀疑女鬼和孤蓦间的关系。 沉思之际,忽而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那是砖石被拨动的声响。 白凡凡豁然抬起头来,定定凝视着声音源头,只见漆黑一片被覆盖住的角落,骤然亮起一道微光,微光晃动,随着砖石被移开而逐渐开阔。 然她眼中的光亮在瞧见一张尖利的喙探入洞口时下意识顿住,巨大的尖喙啄开她头顶细碎的瓦砾,日光立时照进内穴,照亮她略有些憔悴虚弱的面庞。 待穴口正巧容下面庞大小,那张尖喙才无声无息地退开,一声轻微细碎的声响下,玄底红纹长靴缓缓立在了她跟前。 她眼底惊诧丝毫不加掩饰,只见黑鸦张开巨大的翅膀伏于地面,黑袍女人略一屈膝,就着光滑莹亮的黑羽徐徐坐下,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气势暗涌。 头顶被拨开的洞口,令昂起头的白凡凡与那黑袍女人倏地打了个照面。目光陷入对方黑黢黢的眸底,令她下意识身躯一震。 孤蓦斜倚着坐在黑鸦的左翅上,似笑非笑凝视着此刻略有些狼狈的白凡凡:“好久不见。” 却见洞内瘦弱的女孩儿扯起一抹紧张害怕的笑意:“我们……认识么?” “这么快把本座忘了?” 女人略一挑眉,当即便是汹涌澎湃的威压袭来。 白凡凡目光一滞,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下一秒,“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眼前朦胧的尘雾。 “现在可记得了?” 那日在林间幻阵中,她便是如此咬破舌头喷出鲜血伤的女鬼。 果然是她…… 听闻头顶冰冷的嗤笑,白凡凡忽而身躯微颤,惊慌失措地缩起了脖子:“那日,我……我也是为了保命……”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是长久的寂静。她按捺不住好奇昂起头,豁然对上那双深潭般不可见底的眸子。只见孤蓦半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你演的这般好,本座差点儿又被你骗了。” “不,我当真是为了保命!”白凡凡情真意切的目光落在了对方身上,“我自小受人遗弃,流迹市井,若非保命,谁会愿意做个满口谎言的假人……” 她说的,似有三分真。 孤蓦沉冷的视线在她脸上微微划过,沉默了数息才冷着脸再一次开口:“你那日林间所言,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白凡凡微微一怔,随即肃然朗声回应:“那日我所说,秋儿姐姐要找你寻仇乃是胡诌的,若非这么说,也无法激怒你离开幻阵。” 她说的信誓旦旦,不似有假…… “还有呢。”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恍惚间发现孤蓦脸上的冰冷略有破动。 “还有……秋儿姐姐来秦山是真,我那日在山脚客栈碰见的她,不会有假!只是……”白凡凡犹豫片刻,“如今过了这么久,我也不知她此刻去了哪儿……或者说,她也在幻阵中?” 黑袍女人忽而沉下了眸光,脸色僵硬有如一尊石像,她低垂着视线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不过片刻,便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她:“本座如今灵力复苏,要寻的人入了阵,怎会不知……” “天涯海角,我也会将她逼出来……” 她直勾勾盯着穴内那张干瘦发黄的面孔,冷森森露出可怖的笑意:“至于你,若是再也寻不得你要的人,才真是可怜……” ※※※※※※※※※※※※※※※※※※※※ 凡凡的身世已经有好几个版本了…… 预估有误,对不起大家,师姐下章才出来o(╥﹏╥)o 之前找一个小可爱约的封面今天终于换上了,开心~ 出洞 白凡凡凝视着对方眸中冰冷的嘲讽之色,怯生生地吐露:“我想要的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孤蓦脸上的讶然仅仅一瞬,随即发出低低笑声:“你应当猜到了吧……斗兽场内的修士,如今都在本座的幻阵中,你的神仙姐姐也不例外……” 她怎知自己唤杜照卿作神仙姐姐? 仿似看懂她眼中涌动的微潮,黑袍女人面上嘲意更甚:“在本座的幻阵中,尔等一言一行都逃不过这双眼,让我们一块儿来猜猜,你的神仙姐姐,如今去了何处?” 仿佛十分享受此时女孩儿脸上微滞的神情,孤蓦斜倚着黑鸦,美艳的眸子四下环顾,百无聊赖地欣赏周围自己布下的成果。 破坏、毁灭、灾难,这一切都是那个女人厌恶的。 可那人愈是厌恶,她便愈是想要疯狂地做给她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此处生人太多,他们气息肮脏,污浊了这片令她满意的地界。 不若让他们与异兽厮杀,令他们的神识死于幻阵、肉身腐于现实,她要让四海八洲都好生欣赏她亲手布下的华贵牢笼…… 那人瞧见自己杀人,只怕会气得肝胆俱裂吧。 想到这儿,孤蓦无意识地扬唇一笑,内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意。 白凡凡凝视着她此刻脸上的神情,心下立时涌现不祥的预感,瞧见对方如此疯狂,若她没猜错,这秦山老祖只怕不仅仅是冲着她和神仙姐姐来的…… 思来想去,唯一的线索也只有方才二人话中提及的秋儿。 可秋儿究竟是何人? 她心中暗潮涌动,然面上依旧是一副胆怯懦弱的神色:“你……你把神仙姐姐送去了哪儿……” 孤蓦沉迷在她的惊慌失措中,笑意愈深:“方才本座若没看错,你远远避开了神仙姐姐,与另一名女子执手而坐……”她缓缓自黑鸦翅上站起身,朝她趋近几步,而后蹲下身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你做出这副慌张模样给谁看?” 瞧见她骤然顿住,黑袍女人啧啧叹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这丫头……”她忽而伸出手来,仿似想像那日林中一般掐住对方的脖颈,然瞧见眼前落满尘埃的面庞和萦绕着血雾的空穴,她又微微蹙眉收回了手,“你这丫头,真脏。” 白凡凡心下涌动的诧异悄无声息流露在了脸上,嘴角僵硬好似定格成画。 脏? 她心底蓦然沉了下来。 “那日密林,虽伤了本座,可若非尔等出手,本座也不会这么快苏醒……”她丝毫不在意自己所说的话是否真情假意,只见她忽而抬起细瘦的指尖,指尖灵力溢出,缓缓依附着抬起一块硕大的砖石,“若是此刻杀了你,倒显得本座铁石心肠、忘恩负义……” 灵力流转,砖石稳稳当当地砸落,盖住了大半穴口,仅留下一个微小的仅及二指通过的洞口用以喘息:“见过光明的人,是不会愿意再次陷入黑暗的。” “杀了你实在无趣,不若咱们打个赌,究竟是你先爬出此地找到那白衣女修,还是她先找到你……” 说着,她愈发觉得自己的提议有趣的很,将死之人的挣扎定然赏心悦目。孤蓦发出一声愉悦的低笑,向着一旁黑鸦淡淡吩咐:“先去别处瞧瞧,那些修士实是煞风景,挑几个你喜欢的,开荤去……” 沉寂的废墟中,只听得一声无比激昂的哑声嘶鸣,黑翅扑腾掀起的飓风惊得洞外噼啪作响,直至那道响声远去,确认洞外已然无人时,白凡凡这才尝试着将其中一只自由灵活地手举过头顶,去推那堵在洞口的砖石。 方才那疯子的话惊醒了她。 原想令沈连玉、方祁众人利用自己参加斗兽大会,用伤痛和无助勾起神仙姐姐的同情,可她自以为是的侧面接近,外人看来尚且贪心不足,神仙姐姐又会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三番两次的救助于自己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她一味的谋划,竟丝毫未曾考虑神仙姐姐的心绪。 如此一想,想要逃离此处、找到杜照卿并解释一切的想法便疯狂溢出。即便杜照卿此时对自己不过仗义相助、别无他念,她也不想再等了。 秦山老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计划,既如此,那就将计划提前。 白凡凡试着推了一下头顶的砖石,熟料这具身体过分瘦弱,方才黑袍女人的威压又使她吐血负伤,彼时已然未有丝毫推石的力气。 那条被砖石死死压住的腿痛得有些麻木,再晚些,只怕便是要废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二号?” 她鲜少求助系统,于她而言,代替反派廖芥走完一生是自己理应逐步完成的任务,廖芥经历的痛苦、折磨和挣扎,她都应当一并体会,只有经历过极端的黑暗和惨痛,她才能顺理成章地做出那些恶贯满盈的事。 若非必要关头,除却言语上的提示,她不会让系统插手自己的任务过程。 然此刻显然不是坚守原则的时候,廖芥提前脱离胡家魔爪,剩下的四年,她必须保证这具身体安全无虞。她已为任务付出了如此多的时间,何况还有神仙姐姐等着,她如何能甘心放弃等死? 十六岁,十六岁才是一切的开始…… 白凡凡低声呼唤了句,见二号系统未有回响,压低声音重复了句:“我头一回求你相助,望成全。” 话音落下,不过片刻,便豁然察觉脚上传来奇异的触感,好似骤然一松,那块死死压着脚的砖石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微微抬起,露出了部分空隙。 她心中一喜,道了声谢,随即艰难地翻转过身,手肘撑地往前爬了一段距离,待她面庞与那堵住穴口的砖石仅分毫之隔时,一声闷响,那块悬起的石头骤然落地。 自始至终,二号系统都未说过半句话。 这是它的一贯作风,倒是爽快直接。 她挣扎着用手去推面前的砖石,因着此刻姿势不似方才艰难,她拼尽气力地一推,竟令砖石移开了不少缝隙。她乘胜追击继续推石,眼前的缝隙越来越大,终于推出一条能容她这具瘦小身躯通过的狭窄洞口。 她缓缓挣扎着爬出,眼前光景也豁然开朗起来。 方才不过转瞬一瞥,如今正面相照,她这才意识到身周环境究竟有多惨烈。 乱石繁杂交错地四仰横陈,灰雾萦绕、遮挡天光,将原本宽阔磅礴的斗兽场变作黑压压的人间炼狱,她不顾自己此时衣着如何灰败破烂、面容如何丑陋憔悴,支撑着一旁伫立的巨石缓缓站起,那只受伤的脚因二号系统的帮助已然止住了鲜血、接回了骨肉,然痛苦不可避免。 她遥遥望了一眼身周的情况,目光流转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不远处杜照卿落座的位置。 那里空无一人,砸落的巨石捶开醒目的裂隙,彼时碎石堆积狼藉一片,比之身上的伤口还要令她呼吸难抑。 白凡凡敛下了眸中神思,挣扎着攀过乱石,屈身蹲在了这位置旁。 她细细探查,确认下方的确无人后,缓缓松了口气。然放松不过片刻,随即被更大的难题困扰。 这硕大的斗兽场废墟,当真只剩下她一人,其他修士都去了哪儿? 她眼见环布四周的六道甬道皆数被毁,当即起身向着圈外攀爬,也不知斗兽场外此刻何种光景…… 然爬至一半,斗兽场外不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激昂的吼叫,震得她下意识俯下了身子。 周围有异兽? ※※※※※※※※※※※※※※※※※※※※ 互动的flag我立腻了,疯狂捶头求原谅…… 黑衣 她毕竟见识过城外遮天蔽日、气势斐然的猛兽囚车,那压抑的氛围彼时回想起来依旧令她心生不悦,如此多的凶兽,与宝物一并置入幻阵,那该是如何血腥可怖的画面。 她并无阻止一切的打算,秦山老祖屠戮修士与她何干,异兽越是凶猛、便越是能激出修士中隐藏的魔族……如今魔族与神仙姐姐都暂且寻不到,不若先往前走,瞧瞧何处有人烟…… 场外异兽的吼叫不过维持了片刻,随即便被一道惨烈的呜鸣盖住。 这低沉的呜鸣声她已然有几分熟悉,乃是异兽被杀死前的最后一声,只捎会儿,她因四周或许存在修士而生的喜悦便随即褪去,她还不明了,除了修士猎兽夺宝,异兽互相间又是否会残杀…… 直至她爬过斗兽场外圈,遥遥望见灰沉的天空交错盘旋着绮丽的剑光,这才松了口气。 有修士! 她随手寻了根牢固的树枝作拐杖,步履蹒跚地赶往那头。 修士斗兽绝不手软,方才在斗兽场也是因有灵力屏相隔而免遭祸及,如今她的状况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异兽正面对上,于是在瞧见剑光逐渐靠近的当即,便寻了一处安全开阔的缓坡挡住自己的身形。她越过缓坡看去,只见数十位服饰统一的修士正与一群行动灵活狡猾的猢兽纠缠在一起。 此地乃是城边后山,远离繁华街市,修士们身着黑衣,瞥见他们的招式和衣上所绣族徽,只觉十分眼熟,好似在何处见过。 这是哪门哪派……她细细观望,并未看出所以然。那头剑光四起,黑衣修士们与猢兽厮杀,沙石纷乱,场面蔚为壮观。 正当她欲收回视线去别处探查之际,隐约望见人群中的异动。只见其中一名黑衣修士的剑堪堪擦过猢兽心脉,剑身便被一道寒光扫开,几乎就在片刻,那黑衣修士落了下风,被猢兽拽着衣领踩在了脚下。 被异兽所伤并不稀奇,奇就奇在,那猢兽并非其中最强壮的,黑衣修士方才分明有足够的时间挣开压制,缘何忽而定在了原地不动弹?剑呢?手中的剑为何不反击…… 她细细扫过,妄图从这眼前混乱的场面中发现一二细节,然一无所获。 修士与猢兽厮斗原本各不相让,可其中一人下线,当即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双方差距在愈来愈多修士倒下的片刻被拉至异常的大。 猢兽胜券在握,提前欢欣地抓耳挠腮、发出嘹亮的庆祝声。 须臾,黑衣修士便密密麻麻倒了一片,远远望去,四仰八卧犹如密集的蚁虫,何其惨烈。 目光越过混乱的尸堆和溢满尘灰的空气,恍惚望见一道黑衣身影正捂着负伤的臂膀往南边逃去,所幸猢兽们急于瓜分地上陈列的“美食”,并未注意到那人。 白凡凡思忖片刻,随即跟上了脚步。 她因伤在身,行进速度算不得快,那黑衣修士同样快不到哪去,跌跌撞撞一路逃远,直至确认身后猢兽并不会追上且四周无活物存在后,才吐出一口凉气,倚着巨树缓缓跌落在了地上。 他撕扯开早已被利爪抓破的衣袖,暴露出血肉外翻的血腥臂膀。苍白的面容尚且还在滴着冷汗,脸上却未曾有半分同门死去的不甘和气急,更有甚者,半分后怕之情也未曾表现出来。 他极度冷静地用另一只手轻覆伤口,源源不断的灵力注入其中,以求愈合。只是出乎意料,灵力好似被一张深渊大口尽数吞噬,未对伤口愈合起到半分作用。他面上冷汗直冒,只捎会儿,伤口中的毒物便因灵力催化蔓延到了整条手臂。 黑衣修士蓦然神色凝滞,四下扫视确认无人后,用灵力在身周幻化出一面灵力屏护身,而后抽出腰间利剑,只见血光四溅之际,他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已然无救的臂膀斩下。 斩落的断臂滚落在地,旋即化作一滩肮脏的黑水。 为防止猢兽留下的剧毒蔓延,他必须如此,好在断臂之处能够重新生出骨肉,只需给他一个时辰,他便能重获完好无损的臂膀。 然重生骨肉之时的修士极度脆弱,几无反抗之力,这个时辰,必须无人打扰。 后山林间彼时静极,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得他难以入定。黑衣修士的断臂处缓缓止住了鲜血,只是血肉模糊依旧有些许骇人。他的神识逐渐飘散,几乎难以收回,周身冷得颤抖间,他好似心有所感般睁眼,眼前蓦然倒映进一具瘦弱的身躯,惊得他气息不稳,猛然咳出一口血来。 眼前瘦削干瘪的小丫头,正睁着一双惊奇的眼细细打量着他,仿似对周围盈盈流动的灵力屏很是好奇,他虚弱之际,只得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继续坐定:“你是何人?” 白凡凡蹲着一歪脑袋,咧开嘴忽而露笑,答非所问:“你的手臂,怎么不会流血?” 她身上没有灵力气息,模样年纪尚小,瞧见这般血腥可怖的画面却未有丝毫触动,黑衣修士凛神凝眸,提了些音量迫使自己听来不那么虚弱:“我在重生骨肉……” “重生骨肉?!”白凡凡惊诧地看了一眼断臂整整齐齐的切面,“修士还能重生骨肉?” “附近危险,劝你离远些。”黑衣修士淡漠地闭上了眼不再看她,良久后重新睁眼,目光落在定定不动的小女孩儿身上时一沉,“还有何事?” 白凡凡咧嘴一笑,眉眼弯起好似穹顶弯月:“修士是如何重生骨肉的呀?” 对方蹙眉:“待你哪日入门便知道了。” 她垂着眼帘思考片刻,随即兴致来潮地扬起清脆的声调:“那我现在入门,你教我好不好?” 黑衣修士未曾搭理她,缓缓闭上了眼调息凝神。 “你教我好不好?” “好不好?” “滚远点,叽叽喳喳的吵死了。”许是觉得她有些吵闹,黑衣修士并未给她好脸色。 女孩儿也不害怕,顾自伸出一根细瘦的手指,戳了戳封闭包围的灵力屏,所触之处,灵力屏漾开层层波纹,仿似细雨跃入湖激荡四溢的水纹,很是有趣。 修士蓦然睁开眼,眸中飞出冰冷渗人的眼刀:“再不滚开,信不信把你丢去喂狗……” 他眼中的狠厉不带半分假,白凡凡只觉心中某处狐疑隐约有了答案。 “修士都像你这般脾气差么?”白凡凡睁着无辜踌躇的眼眸向后退了半步,“爹娘说,修仙者是不会平白无故杀人的。” 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黑衣男子略带戏谑地冷哼一声:“你懂什么。” “都是爹娘告诉……” “修仙者……你可知你缘何在此处?秦山老祖万年前也是半个修仙者,她杀的人,不多么?” “秦山老祖……”这话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她蓦然甩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斩钉截铁道,“爹娘说,害人的都是魔族,魔族才是坏人!” 黑衣男子面上的神色有片刻凝顿,随即便被嘲讽的笑意替代,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才听得面前小丫头弱弱地开口问了一句:“所以……你是魔族吗?” 语气虽怯懦,然那双莹亮的眸底好似划过一丝希冀。 希冀? 回想起方才这丫头仅凭手指便能触动灵力屏,自己已然虚弱至这般地步,他抑制住心下汹涌的烦躁,沉着阴郁的脸色注视着旁若无人的小孩儿:“你究竟是何人?” 白凡凡思忖着对方语气中的冷厉和防备,忽而扬起一个不达眼底的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呀。” “……” 见他蓦然顿住,女孩儿脸上的笑意行云流水地转为了一个惊奇的挑眉:“嘘,你听,那是不是猢兽追来的声响?” ※※※※※※※※※※※※※※※※※※※※ 感谢在2020-07-10 00:00:00~2020-07-12 23:4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星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锁魂咒 黑衣修士瞧见这小丫头将细瘦食指置于唇间,当即顺着她的示意屏息凝神、静下来细听周围声响,果不其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异动,在寂静林间格外悚人。他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万分…… “你说会不会是猢兽们分食不均,追上来了?!”白凡凡忽而露出一个夸张的惧怕神色,明眼人谁人分辨不出她话语中悄露的激将意味。 修士冷冽的目光骤然转向声响的源头,他虚弱得已然分不出丝毫神识去探查不远处境况,只得收起身周灵力屏,企图徒步远离此处。 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丫头脆生生呼喊:“一路上都是血迹,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跑得过猢兽么?” 话音落下,修士果不其然踉跄地半跪在地,额间早已溢出细密的冷汗,他喘着粗气、忽而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身形瘦弱的白凡凡。 “你叫什么名字?” 冰冷的声音溢出唇舌,白凡凡闻言弯起了眼,眼中笑意似真似假:“他们都叫我阿芥。” “你方才所言,我的救命恩人是何意?” 女孩儿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儿:“因为这里除了你我和猢兽,已经没有别人了,我可以帮你引开它……” “你我素不相识,我凭什么信你?”他愈是开口说话,体内灵力流失的速度便愈快,如今已然连质问都十分吃力,“你想要什么?” 白凡凡闻言,轻叹了声:“我本和爹娘一块儿来此处参加斗兽大会,熟料陷入了幻阵,如今与爹娘走散,附近只有你一个人了。”她眨眨眼,摊手解释,“你们这么多人都斗不过猢兽,我一个人如何能逃出这个地方呢?” “所以,你想让我帮你找到爹娘?” “正是此意!”白凡凡眼中忽而亮起丁点星光,“我帮你,你也帮我,好吗?” 果然少年天真…… 黑衣修士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戏谑,随即故作沉思为难地默了片刻。 数息后微微点头:“好,你若能引开猢兽,待我一个时辰后重生了骨肉,便带你去寻爹娘。” 这小丫头自以为聪明地与之达成交易,熟料一派愚笨…… 黑衣修士心底已然做好了利用她后届时踹开的打算,隐藏了几分面上冰冷的神色,多了些耐心:“你要如何引开它们?” 这小丫头方才竟不知修士能重生骨肉,想来尚未成为修士、亦或是说修为并不精进。但能来斗兽大会的又会有几个是普通人……瞧她举手投足间自信舒朗,想来定与修仙氏族中的某位大能有关系。 若身上有击退猢兽的奇珍异宝,修为低些倒也无妨。 白凡凡闻言,忽而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我也不知该如何引开他们……”瞧见对方蓦然瞪大了眼,她赶忙解释,“你教我吧!我身体强壮,学东西很快的!” 视线上下扫过她瘦弱至几乎风吹便倒的干柴身躯,修士只觉内里血气上涌,被戏耍的愤怒骤然消耗了大量灵力,几乎站不稳身子。 早知如此,他期待什么,倒不如方才撒腿先逃…… “你这臭丫头满嘴流话,是在耍我么……”眼眸难得露出的耐心也被耗尽,他森冷的目光恍然透出强烈的杀意。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看……”白凡凡原地轻轻松松蹦跶了两下,随即看向虚弱得半跪在地的他,双唇尴尬地抿起,眼中恍惚还带着几分同情与可怜,“我能跑能跳,可比你强壮多了!” 修士咳出一声血。 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你可知修仙者须得练气筑基方能修习各种术法,你如今并无根基,我又该如何教你……你当修习是过家家?” 仿似明白这一点,白凡凡当即反驳:“可我来时路过秦山脚下,听闻民间流传一个故事,一位秦山修士下山做任务,路过农家时讨了碗水喝,为报答农家,便教了农家的小孩儿遁地术,那小孩儿不也无根基么……” 修士双眼一翻,显然被眼前烦人的臭丫头气得不轻,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如何作真?! 白凡凡巴巴地盯着他,语气稍弱地询问:“你一定有不需要灵力修为也能击退猢兽的办法吧……” 例如早先对阵猢兽时所用、用以控制同门的秘术……能控制同伴,自然也能控制猢兽…… 女孩儿的目光仿似无意间划过方才修士坐定的地方,只见那断臂化作的黑水缓缓漾开,所流之处,草叶枯萎。 她的猜测在望见那摊黑水时有了答案。 方法自然有,只是那东西如何能教给外人,若是被臭丫头流露出去,岂不自找麻烦。 二人各怀鬼胎,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犹豫的当即,耳畔窸窣的异声愈近愈响,直至远处隐约传来一道细碎兴奋的猢兽“吱吱”声,修士的踌躇这才被抽离得一干二净。 他骤然盯紧了声音源头,额间冷汗不止。 他混入那群黑衣修士原是为了斗兽夺宝,此刻将自己的命交代在这儿,绝非他想要的! 一个时辰,不过一个时辰,教她也无妨,待解决了猢兽,恢复臂膀后一剑杀了这丫头,除去后患便不足为惧。 想着,他当即虚弱地沉声询问:“八卦方位可有了解?” “这个我明白!” 他终于舒了口气:“听我吩咐,牢记我现在所作符文……”只见他费力地抬起手臂,在沙石覆盖的地面用指尖划出了一道状似卧莲的图纹,纹路首尾相连、一气呵成。 “记住了么?”瞧见她略带犹疑地点头应下,修士当即冷了脸,“必须给我记住!现在,面朝坎卦站到那块空地上。” 不远处的空地为繁茂枝丫遮盖得密不透风,隐约能感受些许冷意,她随即踩在了日光落下的稀疏光点上,只听得身后修士声音虚弱了几分:“现在听我吩咐,拿起脚边石片,划破自己的手腕。” “什么?!”白凡凡蓦然回过头来。 “符文须用血写成,不用你的,难不成用我的?” 纵然困惑,然手中不敢耽搁,她当即拾起石片,抚摸着粗糙万分的表现怯弱地问了声:“太钝……我能用你的剑么?” 剑不离身是修士的准则,见对方只给自己一个毫无商量的眼神,白凡凡一咬牙,将粗粝的石锋对准了蓬勃跳动的腕脉。 须臾,浓烈的血腥气弥盖而来。许是惧怕血腥气加速引来猢兽,修士骤然沉声吩咐:“以所立之处为中宫,依照顺序分别于巽、坤、乾、艮四方一丈处作符,中途不可打断,时间不多了,快!” 白凡凡将其所述方位做了简单换算,随即俯身,将另一手的指尖蘸取血液开始作符,她动作迅速,也不敢在此刻装出半分蠢笨的模样。 窸窸窣窣的响声愈加靠近,只见不远处茂密低矮的灌丛中,突然伸来一只利爪拨开灌叶。 “而后于离、兑、坎、震方位两丈处继续!” 白凡凡仅是瞥了一眼那染血的利爪,便已然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她手下动作不停,因过分紧急竟察觉不到腕上卡着细碎石子伤口的疼痛。 只见层层叠叠的灌叶中,缓缓伸出一颗面带狡黠、毛发沾血的头颅,猢兽的目光扫过,径直投向了不远处的二人,转瞬便兴奋地一跃而出,发出震天的“吱吱”响。 随着那道异常激昂的声响落下,密集的灌木丛中,猛然前后跃出数只体格不小的猢兽。 “最后将你的血液点入中宫,快!” 几乎在她画完最后一笔的当即,几只猢兽便尖叫着长臂一捞头顶树枝,飞荡着身躯向二人奔来。 白凡凡猛然飞扑入中宫位,顾不得扬起的尘埃如何糊了她一脸,将自己尚且还在淌血的手腕死死贴在了地上。 向她奔涌而来的兴奋的尖叫声如魔音灌耳,几乎能令人想象尖利血爪刺穿身躯时的痛苦。 白凡凡将头埋入臂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耳畔尖叫声仿若一瞬被消音,取而代之是一道略含电流声的ai提示: 【恭喜您完成5%任务目标:习得魔族锁魂咒。】 【任务所用时间:四十五小时。完成地点:秦山。】 【请问是否开启10%任务目标?】 10%经验任务(已修) 耳畔风声戛然而止,白凡凡抬眼望去,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只见数只身形壮硕的猢兽正保持着手捞枝丫飞荡而来的姿势,静止在了空中,连细长的尾巴也或曲或直定格成各异的弧度。 她掠过眼前幽幽发光的系统提示界面,回首向着黑衣修士的方向瞧去,只见他半跪于地、一手捂着胸口满面痛苦难耐的神色,一手正压在腰间剑柄、死死盯着猢兽好似打算搏上一搏。 意料之中,黑衣修士的动作也僵在了原地。 身周一瞬静止成画。 “还真是锁魂咒……”白凡凡嘀咕了声,手肘撑着铺满尘埃的泥地缓缓翻身,吃力地坐在了地上。她一手捂住腕间尚且触目惊心的伤口,凝视着空中盈盈闪烁的幽屏,暗暗不满:“这次的任务总是受伤,我需要申请补助。” 【这次的5%任务完成十分迅速,总部自然会给予相应补助。】 “若我没记错,廖芥屠戮胡家在16岁,如此快完成了5%任务,剩下的四年该如何?” 若是将后面所有的剧情皆数提前四年,岂不乱了套?又或是说,这四年的廖芥人生有了些许简单的转变? 白凡凡虽这般问着,然心中之于接下来四年早已有了打算。 只听得那道ai音不疾不徐地解释:【反派廖芥之死已然触动了部分人物剧情细节上的变动,为了原著大致走向不变、主角人生光环不变,你需保证廖芥十六岁之后的行为事件及人物设定准确无误……至于十六岁前的四年,总部联合原著作者对反派廖芥进行了详细的更正补充。】 【请问是否开启10%经验任务?】 白凡凡默了片刻,沉声回答:“确认。” 更正补充……如何更正补充? 【正在为您发布10%任务目标:拜入师门。】 【任务提示:基于今后女魔头廖芥修为强悍,现将其修行岁数自16提前至12岁,需注意,廖芥修行之路为魔道,为今后任务顺利进行,请您谨慎选择所拜师门。】 白凡凡垂眸深思片刻,随即询问:“如此说来,我应当选择四海八洲中,名声最差、恶人最多的修仙门派作为目标,才衬得上廖芥今后的名头……再不济,也当选个中立的?” 系统并未回答,代表了默认。 却听得她扯着嘴角叹了口气:“如此,多没意思啊——”白凡凡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圈:“二号,若我选择绝尘山,你觉得如何?” 【廖芥走向为魔道,请您谨慎选择。】这下,系统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我自然谨慎,不若想想,未来举世闻名的女魔头,出自东洲数一数二的修仙正派……”仿似忧心对方不理解自己的意图,白凡凡勾了勾唇,笑意浅淡,“这世上最震慑人心的,你可知是什么?” 未等对方回答,她顾自悠悠道:“高居云端一朝落海,心灵圣洁为恶所污……一个出自修习正派的女魔头,不香么?” 系统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好似难以反驳她的话,许久,才提示一句:【绝尘山乃圣人之地,你欲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修习魔道……】 见它终有松动,白凡凡不以为意地一挑眉:“且不说绝尘山藏书千万,有关魔道之法纵然封为禁.书、也绝不会没有……何况,天下修士缘起一家,黑黑白白真真假假,分得太清、可不利于修为的提升……”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总部说的不错,这次的穿书者是个牙尖嘴利之人,每每与之交谈都令它刷新认知、如鲠在喉难以反驳。 良久,系统终于出了声:【你的目的,是那位女修?】 白凡凡面上没有丝毫被戳穿的尴尬,反倒坦坦荡荡地一耸肩头:“没错。” 【贪图美色,并非真心。】 白凡凡:“你怎知我便一定是贪图美色……”女修容颜绮丽令她心悦不假,可除却一时心潮的欣赏,她亦有几分对其莫名熟悉亲近的好奇罢了。 【露水情缘,无法长久。】 白凡凡一笑:“是露水还是湍流,我总该走近些才能知晓。” 系统深深地叹了口气:【选定任务便没有回头路,你既已下定决心,便须做好四年面对重重阻碍的准备,总部为你四年间定下的任务,不会简单。】 只见瘦弱的小丫头伸了个懒腰,缓缓翻身,重新恢复了扑倒在地、将腕间伤痕堵住中宫位的姿态。 见她毫无挽回的余地,系统终是闭上了嘴。耳畔“刺啦”一声电流声划过,眼前幽幽的光屏骤然消散,隐约间,她听见身后黑衣修士忽而发出一声低沉的咳嗽,随即“砰砰”几道声响,定格在空中的猢兽猛然下坠,砸在了尘土地上。 周遭诡厉的阴风也好似褪去,少了些溢满杀气的汹涌。 白凡凡闻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见姿态各异的猢兽瞪着兴奋的双眸倒在眼前,立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发出“啊——”的一声尖叫,猛然挣扎着向后挪动了几步。 猢兽身姿僵硬似石像,见这般诡谲的画面维持了良久,她这才忙不迭捂着手腕起身逃到了黑衣修士身侧,目露惧怕和困惑:“它们……它们这是怎么了?!” 修士气若游丝,然面色的紧张缓缓褪去:“安全了……” 话音落下,白凡凡骤然周身一震,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令其稳不住身子伏倒在了地上,下一秒,“哇”的一声,鲜血翻涌而出,喷落身前一地。 她捂着疼痛至几乎要炸裂的胸口,恍惚间听见修士虚弱地解释:“此乃秘术,你本无修为、用血液强行驱动必然遭到反噬。” 他目光冷淡地扫过女孩儿的身躯,并无指导她自救的打算。 最好是现在便一命呜呼,也省得一会儿脏了他的剑…… 白凡凡自然明白哪有轻轻松松便习得锁魂咒的便宜事,若她没猜错,仅凭指尖落下的卧莲符文便已然能够达成定躯锁魂的目的,只是方才面对的猢兽实在是多,唯有布下阵法方能一网打尽。 待她连吐两口,终于堪堪止住了嘴角溢出的鲜血。她虚弱地侧头,望见修士眼中几不可查地划过一丝遗憾和惋惜,故作不明地问:“我会死吗?” “不会。”修士轻哼了声。 此刻不会,一个时辰后便不一定了。 这丫头好似体质特殊,方才他冲着渔翁得利的念头令其布阵,熟料猢兽是困住了,这丫头怎的扛下了这般强悍的反噬? 白凡凡挣扎着抬手抹去嘴角鲜血,忽而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意:“那你会替我寻爹娘吧……” 修士的眸光微微一沉,嘴角的弧度看不出真意:“是,一会儿待我重生臂膀、恢复了气力,便带你去。” 小丫头笑了笑,低下头去盘腿坐在了一旁。此刻的她实是虚弱,比之修士也好不到哪去。 见她闭目养神,黑衣修士也不敢耽搁,原地坐定聚灵。 直至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身旁之人周身的灵力缓缓聚拢、愈发充盈,恢复了些许体力的白凡凡这才睁开眼,略带疲困地看向一旁修士。 断臂处整齐的切面彼时已长出新臂,竟与他早先断臂毫无差别! 见修士收敛了身周灵力,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睁开了眼,她这才兴奋地一跃而起,稳住有些虚浮的脚步惊喜道:“真的长出来了!” 修士低垂着眼帘望着自己暴露在空气中的新臂,满意之情一闪而过,随即面不改色地按住腰间剑柄,起身将目光投向了她。 “我们走吧,去寻我的爹娘!”小丫头好似看不出他眼中汹涌的杀气,顾自兴奋地提醒。 修士却是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对方,讥讽道:“秦山老祖幻阵繁杂,徒步去寻只怕不知要到猴年马月……”见小丫头静下心听从他的建议,他冷冷一笑,“不若这样,我先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哪日我寻得了你的爹娘,便送他们去见你,如何?” 白凡凡昂着头,面上困惑不解:“安全的地方?” “是啊,那里无痛无灾,更不会有秦山老祖和魔族恶人。” 她注视着修士嘴角噙着的笑意,随即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袍,双目好似月牙般弯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好呀,那我们快去!” 修士的手悄无声息握住了腰间剑柄,语气沉冷:“我这就送你去……” ※※※※※※※※※※※※※※※※※※※※ 嗯嗯嗯,师姐真的要来了[一脸认真.jpg] 再遇 修士腰间利剑顺着他粗粝的大手一寸一寸抽离剑鞘,杀气隐约透过剑锋侵入四周,白凡凡拽着其衣袖的手悄然松开,忽而向前跳开了几步。 只见她一跃站定在了不远处,而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修士微顿,猛然察觉身周有些不对劲。 “你的剑怎么露了半截?”白凡凡故作惊诧地扫过他手底利剑,望见对方眼中或惊错或愤然的眸光,轻轻一勾唇,如天真的孩童般扬起笑脸,“你不会是想杀我吧?” 被一语戳穿的修士只略微怔住,随即不再掩饰自己的杀机,眸光如针刺一般袭向她:“你都知道?” “我当然知道……”白凡凡耸耸肩,依旧是初见时那般云淡风轻般的不以为意,“你教了我这么厉害的秘术,出了幻阵若是让别人知道,那就不好了……” 她眨眨眼,面上一派天真:“你就是魔族吧。” 修士眼中的神色终于彻底冰封,身周煞气如浪潮涌动,他扬起一抹冷笑,语调也蓦然变作阴森森:“我装了这么久,你这臭丫头原来都知道,既如此……” 他宽大的手掌抚在剑柄,利剑抽出带起一阵轻风:“既如此,那便受死!” 剑身轻旋,光影流转,然方举剑尚未摆出剑招,便骤然察觉自己的身子无声无息地僵在了原地,未及出击的剑气好似一簇豁然被扑灭的火团。 怎么回事?! “你这么聪明,知道等我替你布阵后再动手解决,怎么就不担心我会反水?”白凡凡轻巧地将手背在身后,满意地望着意料之中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修士身躯,“我果然没猜错,猢兽数量众多需靠布阵来对付,可若是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便是他如今的模样。 她好似看出修士眼中汹涌的怒气,他愈是生气、她便愈有种恶作剧的快感:“我方才离你这么近,你怎的没发现,我在你衣上画下了符文?” 这招釜底抽薪,还是跟阿故学的。 想到这儿,白凡凡甚至颇为无辜地摇了摇头:“毕竟教了我如此重要的咒术,我本不想害你,在你重生骨肉时留了最后一笔……可你却想杀我……”她仰起脸轻轻一笑,“为了保命,我只能这么做。” 她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纵横交错的猢兽身体,落在了满面愤然的修士身上,退后了几步:“此处血腥,会引来其他异兽,我须得先行一步。” 瞧见她缓缓后退,颇有种要丢下自己一人的意味,黑衣修士脸上终于划过了一丝几不可查的茫然和恐惧。 锁魂咒,锁身亦锁魂,他无法动弹,若是彼时来了异兽,他焉有命在?! 他恐惧地瞪大了眼,看向小丫头的眸中交错着求助和恨意,他张不了口、说不出话,林间冷风照面,惊得他下意识出了一身冷汗。 白凡凡缓步后退,欣赏着他眼中变幻纷呈的杀意和乞求,喃喃着吐出一句:“我帮不了你,也不会帮你……”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道几乎要将自己剥皮抽筋的视线,转身朝林间深处跑去。只是尚未跑出几步远,脚下便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勾住,猛然摔落在地。 本愤恨地凝望着她的修士见状也豁然愣住。 怎么回事? 白凡凡伏倒在地,恐惧得瑟瑟发抖,将面目埋首在臂弯间时,隐去了嘴角得逞的笑意。 这个假摔,相当有水平。 她摔倒不过片刻,寂静林间骤然卷风走沙起来。烈风卷起二人的衣袂,将两道身躯映得孤零零。 “本座不过离开片刻,此处竟这般热闹……”黑鸦双翅遮天蔽日,巨大的阴影将二人身形分毫不留地笼罩。白凡凡闻言颤着身躯昂起头来,望见头顶阴影中那双如灯笼般悚然明亮的赤目,立时震在原地动弹不得,分不清是因威压还是因恐惧。 宽大的黑袍罩住孤蓦的身形,令本就美艳的面目多了些沉闷和肃杀。 她倚坐在黑鸦背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下方二人和密密麻麻倒了一片的猢兽,面色平静地挑了挑眉:“秦山竟混入了魔族,当真是世风日下……”回想起孤胜意那老头举办斗兽大会尚且畏手畏脚,只怕秦山若是继续这般下去,不过百年便会没落。 想着,她嫌地上的猢兽们碍眼,当即轻抬指尖,一声响指之下,猢兽的身躯如风似沙,转瞬消散、未留分毫。 孤蓦又将目光转向了剩下两人,那身着黑衣的修士勾不起她半分兴趣,倒是这名唤廖芥的丫头,有点意思。 分明畏首畏尾,身上却添新伤,早先未曾细究,如今看来这丫头一身血液着实肮脏不堪,至于周围微弱的煞气…… 她看向这丫头身上隐约残存的凶煞气息和被施下咒术的黑衣修士,一瞬猜出了二人间的关系。 “没想到你竟能从那废墟里出来,能让魔族吃亏,倒也不枉你时时坑蒙拐骗巧舌如簧……”孤蓦似笑非笑地一勾唇,继而斜倚着黑鸦慵懒地向她投去了注视,“说说,你如何对付的他。” 末了,又补上阴阳怪气的一句:“若是有趣,本座许你多活一会儿。” 白凡凡震恐地向后撑着昂首倒在地上,纵然心中的吐槽已吵得系统吐露不满,然面上依旧故作一副慌乱无措的受惊模样:“我…我没有……” 孤蓦嗤笑一声,威压骤然袭向她、压迫得令她几乎透不过气。 “真是无趣……”她淡淡吐出半句,面上已然流露不满。 万年过去了,这世上的人还是这般扭扭捏捏思来想去,无趣,真是无趣。 心下冷嗤着,孤蓦指尖轻点,一束光点豁然自白皙的掌心跃出,直直奔向黑衣修士,只见光点闯入修士眉心,他猛然瞪大了眼,下一秒,眼中的神采便退潮而去,身躯如一桩石像笔挺倒下,“砰”地砸在了地上。 白凡凡震诧地微微张嘴,呜咽一声发出了细碎的求饶:“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受了伤,令我替他布阵驱赶猢兽,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自愈后却想杀我,我无意中反抗,他便不再动弹了,我说的都是真的……” 除却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耳畔静极,黑袍女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腰间如水流般缓缓爬行的红纹毒蛇探出脑袋,发出轻弱的嘶鸣。 “你这丫头爱演,本座怎知是真是假……” 然于她而言,真假也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若是有趣,令其多活几刻看场热闹,若不有趣,杀了便是,何须顾忌? 白凡凡耳清目明,一边透过身周的昏暗扫了眼无风飘摇的繁茂枝叶,一边面露恐惧地辩解:“是真的…都是真的……” “你可看见了他的下场?” 顺着孤蓦轻蔑的视线一路追去,落在不远处僵直身体的修士尸体上,白凡凡骤然一颤,缩了缩脖子,颇有些得知必死无疑后的绝望无助。 孤蓦爱极了这些草芥面露恐惧和绝望神态,随即发出森冷可怖的低笑:“尔等蚁虫,谎话连篇,虚伪、恶心、肮脏。万年来这四海八洲竟没有分毫精进……也是,那人看辖下的草莽,除却愚蠢和虚伪,实在找不出半分值得夸耀的,这地界如此肮脏,不若清理干净……” 那人?秋儿? 白凡凡捕捉到了她话中细微之处,眼前对方懒懒地抬起指尖要收拾她,她惧怕地向后挪退了几步,一手悄无声息地隐在身后连符画咒。 掌心光晕缓缓聚拢,竟比之方才收拾黑衣修士时还要刺眼,秦山老祖定是对自己下了死手! 她背后动作不停,堪堪追上对方速度。 眼见光晕破风而来,直袭门面,白凡凡尚未来得及避开,只见一柄银白的长剑自斜后方“钲”地劈开昏暗和阴郁,骤然直击光晕,将其击碎。 破开光晕的银剑轻巧地袭向头顶骑着黑鸦的秦山老祖,虚势一攻,待孤蓦抬手挥出灵力阻挡了银剑的攻势,白凡凡只觉一只手轻轻揽住了腰身,随即感受到一阵轻盈,她竟被人从那危险的地界带起向后飞身避开。 她面色凝顿,倏地侧头看去,白衣女修面如沉水、分毫不乱,将其身后飞速划过的山川密林映衬得黯然失色…… ※※※※※※※※※※※※※※※※※※※※ 申签通过啦,开开心心~继续冲鸭!!!感谢在2020-07-14 23:51:59~2020-07-16 23:5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溟蒙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布阵引导 眼中倒映着波澜不惊的白衣女修,白凡凡脸上的神色略有凝顿,随即缓缓化开,似欣喜似担忧。 直至杜照卿揽着她避开了秦山老祖因怒袭来的灵力攻击,飞身撤退了好一段距离,她才意识到眼前之人并不是假。 “咳咳——” 身后君月下意识的咳嗽声唤回了她的思绪,白凡凡豁然发现身后还有一人。 早已被忽视惯了的君月不以为意,顾自上前半步迎上孤蓦冷冽愠怒的眼色:“不知老祖布下幻阵究竟为何,难道不怕出了意外,得罪各派仙家?” 那虚势进攻的银剑在空中飞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随即灵巧地避开老祖恼怒的威压侵袭,待长剑飞身流转,径直回到杜照卿手中,秦山老祖这才沉下眸色:“又是你们……” 那日在林间幻阵,除却白凡凡,这二位女修也已然得罪了她,孤蓦脸上忽而张狂地扬起一抹狞笑:“来的正好,你们三个,一个都逃不了!” 话音刚落,黑鸦便发出一声汹涌愤然的鸣叫,只见巨大的黑翅外,原本晴朗的明空豁然黑云聚拢,乌压压地掩盖了几人头顶,黑云倾轧,仿若风雨欲来、摧势不可挡。 白凡凡趁机拽住了身前白衣女修的衣角,有些惧怕地栖身其后、遮住自己的大半身躯,只略微探出颗脑袋来,紧张又害怕地向空中黑袍女人投去注视。 好似能感受到她的恐惧,神仙姐姐微一侧身,主动替她挡住了秦山老祖的视线压迫。 一直未曾说话的杜照卿,终于迎着黑袍女子的眸光不疾不徐地朗声开口:“那日误入幻阵,惊扰了前辈,如有不敬之处还望海涵。若是因晚辈叨扰而布下幻阵惩罚,还请莫要伤及无辜。” 话音方落,黑鸦身上蓦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莫要伤及无辜……嗤,他们是否无辜,与本座何干?” 此言一出,几人登时神色各异地定在原地,白凡凡心下啧啧称奇,一个人若执意要做某件事,善恶对错于她而言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莫非本座杀修士取乐,还要替他们划下正邪三六九等?” “尔等草芥一句莫要伤及无辜,是在乞求还是命令?” 孤蓦斜倚在乌鸦光滑莹亮的黑羽上,冷厉的嗤笑如同锋芒利刃向三人径直刺去,她期待地等着几人脸上露出吃瘪的神色,熟料除了依旧一脸惧怕的臭丫头,另两人竟是面不改色,仿若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眼中温度骤然降了几分,手中灵力已然如狂风浪潮聚集成团,惊得四周枝丫摇曳,沙沙作响如鬼魅哭嚎。 白凡凡悄无声息拽紧了杜照卿的衣袖,脑海中应对之策如风浪翻涌。正当她垂眸思忖之际,只见身前白衣女修悄然回过头来,那张如凝玉般温润的侧脸仿若庙宇神像,她清辉目光温和地落在小丫头拽着自己的干瘦发黄的小手上,随即微微张唇,一张一合间吐出一句: “别怕。” 别怕。 白凡凡怔在原地,耳边呼号的风声也好似一瞬消散不见,良久,才略一点头,眸底的光芒涌动,恍惚间仅剩下那道颀长绰约的白衣倩影。 杜照卿重新回过头去,将目光转向面色冷俊的孤蓦,依旧是气定神闲、不卑不亢:“若前辈执意要用幻阵戕害四海修士,那晚辈便只有斗胆阻拦了。” 仿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孤蓦霎时冷傲不屑地微挑眉梢:“不自量力……” 连白凡凡也是心下一紧,万年修为的秦山老祖,孤氏族老孤胜意尚且胆战心惊,神仙姐姐真的可以么? 未及细想,便听得一旁君月豁然横手拦住了她:“师姐不可!” 她未曾忘记师姐体内的寒冰神印,换作平常她自然不会阻拦,可如今是什么时候,她二人瞒着师父前来秦山求宝,若是因此殒命幻阵,哪日师父唤灵见了他们,他们又该如何与师父交代?! 杜照卿却是意料之中推开了身前那只执剑的手:“我既是绝尘山大师姐,理当如此。” 师姐素来说一不二,此时逃离莫说能不能抵挡孤蓦的追捕,即便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丫头离了此地,未及反抗便逃跑也绝非绝尘山修士做出的事。 师父素来教诲,当心忧苍生、嫉恶如仇。 手中的剑,是用来保护弱者的。 君月心下复杂的思绪,在望见师姐眼中坚定的光辉时得以抚平,纵然不甘心,可师姐既然发话了,她便不会违背。 白凡凡瞧见二人间的言语往来,坚定了秦山老祖实力强悍的想法。她如今近不了老祖身,又该如何助神仙姐姐对抗孤蓦呢? 想着,她生出了些无助,拜入绝尘山修习的念头愈加强烈。 她必须得让自己强大起来……修仙世界,凡人之身寸步难行。 孤蓦掌心灵力终于毫无防备地轰然向几人袭来,狂风席卷着枝叶将身周密林幻化成了暗无天日的炼狱。 杜照卿和君月执剑身前,磅礴灵力气势斐然地抵挡着老祖的攻势,双方相撞之际,掀起滔天飓风,瘦弱的白凡凡为风刮拂,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她一边挣扎着以手挡住眼前狂风,一边小心地观察四周,既无法助她们一臂之力,默然立在身侧不去干扰,便是最好的助力了。 只见二位女修面色沉凝,并未因对方是秦山老祖而心生不安。孤蓦苏醒至今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复苏的灵力虽气势磅礴令人惊骇,可毕竟时限甚短,未及恢复至万年前顶峰状态,以至于秦山老祖纵然可怕,她二人也能拼力对抗一段时辰。 可这样的对抗并非长久之计,二人气力也终会被其消磨殆尽,必须另寻他策! 白凡凡悄无声息地环顾四周,忽而将目光落在了手腕触目惊心的疤痕上。 疤痕…… 望见白衣女修清瘦的背影,小丫头眼底蓦然划过一丝狠色,见双方斗势正酣,她屈下身子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孤蓦身居高处,自然瞧见了她的动静,面色登时流露几分嘲讽的笑意。 这白衣女修拼尽全力救她,她却要独自一人逃跑。 当真是人心险恶、自私自利…… 白凡凡终于远离了些三人间的战场,见自己所立之处略显空旷、并不会危及神仙姐姐,这才再次将腕间伤口暴露空中。 轻微一扯,便见毒血缓缓溢出,顺着干瘦的手腕点点滴落,如梅开于泥泞之地,格外骇心动目。 三番两次以伤身之法换取达成目的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可为了对付秦山老祖,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可靠的方式了。 她未曾犹豫,以指尖沾血蹲于地面,作那道不过学成一个时辰的秘术符咒,她记忆深刻,很快便于原地布下阵法。因阵法相距三人尚远,故而未曾波及。 白凡凡回首望了眼女修的方向,唇间已然苍白一片。她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却依旧强撑着身体步至另一片空地,落指之际,缓缓布下了第二道阵法。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待四道阵法尽数开启,她终是支撑不住身体摔坐在了树边,满意地看着冲天魔气驱散了头顶黑云,魔气萦绕、似鬼魅交缠,虽不及黑云压迫,却依旧震慑人心。 这头的魔障之气终于引来了不远处三人的注意。 孤蓦微一蹙眉,心下不屑地冷嗤,小小阵法也妄图对付她,真是笑话…… 而杜照卿的面色在望见冲天的魔气时终有了些微松动,只听得一旁君月冷厉的轻哼:“这丫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区区凡人混入斗兽城作甚,没想到竟是魔族!” 杜照卿眼中的光辉纵横交错,其间复杂的情绪竟难以叫人一眼捕捉,她眼眸微垂,持剑之手骤然紧了几分,剑身弥散出的灵力亦增大了数倍。 君月豁然顿住。 师姐这是……生气了? 冲天的魔气黑压压凝聚成团,白凡凡疲惫地抬眼扫向四周,望见四面八方稍远处闻势赶来的各派修士时,终于轻轻呼出口气。 成了…… 斗兽大会,修士的目标除却异兽,魔族亦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此方秦山老祖的气场威压不是没有人感受到,只是他们忌惮孤蓦和其背后的秦山势力,毕竟还是修仙正派,一时不愿靠近与之作对倒也情有可原。 而老祖身周忽而出现了魔族又意味着什么? 或是老祖本人便与魔族勾结,企图戕害参会修士,这一点,孤蓦归来便布下幻阵戏弄甚至置他们于死地,不是没有道理,若老祖真与魔族勾结,那些素来对秦山丰饶地貌虎视眈眈的修仙氏族,不会放过这个“施展正义”的机会。 即便老祖并非与魔族勾结,他们赶来,也只会落下个尽心对抗魔族的美名。 凭此,白凡凡有极大的把握,能够将众多修士引入此地。 既然如今形势不妙,不若待他们至此混乱一片,还能多增几分存活的机会。 她轻轻松了口气,越过重重掩映的枝丫,吃力地望向不远处的白衣女修,彼时心下异常宁静、仿若涓涓细流越谷而过,令她舒慰。 而黑鸦之上的孤蓦望见四面八方如蚁群般赶来的修士,一时哑然失笑。冰冷的眸光定在远处的臭丫头身上,多了几分意外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