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因果(双病娇 1v1)》 一 雾蒙蒙的夜,要吃下整座城市似的模糊一切。 灯光扑朔之下从雾里钻出个人影,蓝白相间的高中校服像个麻布袋似的套在她的身上,光晃过她游离的眼睛,走过,吞入黑暗之中,便照到了她手里拖着的、艳粉色印着芭比的真正的麻布袋。但太小了,或是说里面的东西太大了,合不拢拉链,只是被灯看见了短短两秒钟,但灯清晰地照着那被拉链挤兑着的黑色头发,跟杂草似的要从芭比色的花盆里长出来。 这件事你知我知,她知灯知就行了。 麻布袋拖着摩擦石板地的声音刺耳得连鸟都听不下去,扑着翅膀钻进雾里,但她只能毫无目的地拖着向前。破旧的居民楼,忽明忽灭的路灯,亮一盏,往后三盏都是熄的,纵有行人骑车路过也看不清她拖着什么,只觉得刺耳便擦肩而过。 要拖上桥,她走台阶,把麻布袋沿着坡往上拽,但里面的人实在太重了,身体顺着重力把拉链拨了开直直地从麻布袋里滚了出来。她觉得手上一轻,再听“砰”地一声,手上只剩单个袋的重量了。 “...阿难!”她撇下麻布袋小碎步跑下了台阶,小声唤了句,但这儿太黑了,只能摸索着摸到他的脸,发现他不是完全平躺在凹凸不平的石板地上,像是枕着什么。她摸上额头,有股湿润感,凑鼻间嗅了嗅,一股铁锈味钻进大脑里告诉她这是血。 她摸到他脑后有块大石头,这下好了,原本可能没死透,这一撞应该彻底死明白了。 她想也没想就把血往他同样的蓝白相间校服上擦,拽着他的手臂重新装回麻布袋里,为了防止他再掉出来,她一手拽着麻布袋的扎带一手抓着他的手腕给拖上了桥。 没了树的遮挡,显现出满月的光亮,照得前路一片明。这座桥弯弯绕绕的,护栏也不高,她从前来这儿总怕会掉下去,或是幻想自己掉下去,从没想过现在这个护栏的高度正好,只要轻轻一推,扑通一声,那个芭比色的麻布袋与尸体就沉下到荷花池中。 他的尸体下去很久了,不知道会不会浮上来,不过水面倒是还未平复波浪,让荷叶跟着晃,不见荷花,可能是入秋了。 她蹲在桥上注视着荡起的水花,总觉得自己也会掉下去,但唯一的外作用只有风,除非她自己想跳下去,否则无论怎么想象都不会成真。 突然听见有老人交谈的声音,她才回过神站起身来逃之夭夭。 她撞进雾里、撞进夜里,祈祷湖水能吃掉他的尸体,祈祷荷花在秋天盛放。 就像祈祷时间能倒流一样荒谬可笑。 她就像往常一样,回到家,看到对门是关着的,分明拖着他的尸体出门时是关着的,家里人回来了?还是被风吹的? 好在包已经背出来了,要是落在了他家就死定了。 还沉陷于无意义的抛尸后的胡思乱想,家门突然伴随着一声“吱呀”打了开,她被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却见是妈妈浮着怒意的脸瞪着她。 “因果,”她知道妈妈一喊全名就大事不妙,“你看看现在几点了?电话也不接,女孩子家家你不知道晚上有多危险啊?” 她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了碎屏的手机,锁屏消息栏赫然是妈妈的20个未接来电。 因果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垂着脑袋不跟妈妈那双怒意上头的眼睛直视,只是拨着指甲盖,盯着已经看不出是白鞋的灰鞋子,上面还有两个脚印,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妈妈数落。 “对了,你看见忠难没?”那个名字敏感地刺进了她的耳朵里,因果微微抬头,但还是没敢去看妈妈的眼睛,摇了摇头。 “奇了怪了,老忠说他儿子电话也不接,我还说你俩指不定又跑哪儿玩去了。” 因果心虚地说,他要上补习班。 “上补习班也不能到这个点啊?电话也不回一个,让父母多担心啊。” 又听妈妈扯到学习上,连着补习班也数落了她一顿,说妈妈不是不让她上补习班,家里负担不起,她在学校里在家里好好用功就行了,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 “我没有想上补习班。”因果顶嘴了句。 果不其然被扭了一下胳膊,她不抬脑袋也不说话了,就一直出神着用左脚踩右脚,把灰鞋子又踩出几个脚印。外头月亮都被云遮住了,楼道的灯也是坏的,她感觉背后阴森森的,但家又被妈妈这个庞然大物堵着,好像她无处可去。 终于是数落完了让她进门,门关上就是要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做个诀别,假装从未发生过那样的事。 因果本以为今天会很难睡着,但出乎意料地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在乎这件事,刷了会儿手机就沉沉地睡了,甚至都没有做噩梦。 什么梦也没做,明明她很会做梦,一觉醒来就好像在现实与梦境马不停蹄地奔跑,根本无法得到真正的休息。但是在杀死忠难的那个夜晚,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睡眠质量。 在闹钟响前的三分钟朦胧地清醒,她甚至感觉到身体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好像过去一直被某道枷锁牢牢束缚,而此刻这些荡然无存,世间只有她自己与自己的身体。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白色校服短袖,昨天把长袖校服洗了,另一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感觉现在天气还不太热,穿短袖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切都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一个鸡蛋,一杯牛奶,只是今天不太一样地想换一双新鞋子,她舍不得穿,但因为心情很好,所以换上了那双粉色的帆布鞋。 其实每一天的生活并没有很大区别,因果也和普通人一样循环着重复的每一天。 比如说一如既往的,同桌孟露会用跑八百米的速度跑进班里来,脸红得像要爆炸的气球,坐到位置上汗就顺着脸颊滴到桌上,以一副要去赴死的表情盯着她说:“物理作业!救命,我一点都不会啊!” 因果才坐下要拿出政治书,就见她伸手讨要,只是叹了口气开始翻找物理作业,边找边说:“你昨天也跟我要,你偶尔也自己做一下啊。” “昨天哪里有啊,今天的特别难我一点都不会,我也是会自己做的好吧。” 因果愣了一下,转过头见孟露已经打开化妆镜在上粉底液了。 “今天的不难啊...”她没太在意,以为是孟露借的作业太多自己都忘了。 “你当然觉得不难啊,我连公式都不记得,怎么跟班级前三比。” 因果把物理作业本递给了孟露,她匆忙涂上口红抿了两下,就把化妆品塞进抽屉里低头就开始一顿抄。 “你27题空着吧,我觉得稍微有点难。”因果想起昨天算了一宿的题。 但是孟露翻了一页疑惑地说:“啊?没27题啊。” 因果皱着眉把自己的作业本拽了回来,忽地瞪大了眼睛,她昨天写的作业怎么是一片空白?孟露还在跟她扯着作业本说先让她抄完,因果茫然地松了手,有人在抱怨昨天谁是值日生为什么没擦黑板。 就算因果的人生实在循环着重复每一天,但也不应该这每一天都完全一模一样才对。 和昨天同样的没有擦黑板,同样的值日生,值日生写上的同样的课表,一周一次的体育课,不该同时出现在两天。 难道湖水能吃掉他的尸体,荷花能在秋天盛放。 而时间也能倒流? 这一切荒谬的事实她本以为都是巧合,但就在那个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班级门口那一刻,她手中的记号笔砸在了地上,划出一道莹黄色的印记。 原来不是她不再做梦了,而是噩梦来到了现实。 孟露抄作业抄到一半,余光瞥见因果僵硬的身体,朝她目之所及望了过去,她看到那个人往这边走来,忽地双目一亮—— “果果,你男朋友今天整发型了诶?!” 二 “他不是...!”因果情绪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椅子挪过地板刺啦作响,她本想说他不是她的男朋友,但话到嘴边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包括他,视线灼烧着她的喉咙,众目睽睽之下她瑟缩地坐了下来。孟露凑过来用手掩着嘴巴小声地八卦:“可他看起来很喜欢你啊,你不也整天粘在他身边?”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粘着他——”因果压着声音,说到一半面上盖着阴影,她下意识往上瞥,忠难只是扫过她一眼,把书包放在椅背上坐在了因果的前桌。 因果从后注视着他原先松软的头发微烫了几分,很适合他,但是他昨天就做过发型了。如果说昨天是一场梦,但也不能预知到他做发型啊?因果焦虑地在抽屉底下打开手机翻着和他的聊天记录,确信了他从没有说过自己会去烫头发。她把手机熄了屏要抬头继续读政治书,却猛地撞见他转过来的脸,吓得心脏都漏了一拍。 忠难侧坐着把手臂放在椅背上,因果看到了他耳朵上虽然被头发挡住但隐约能见着的黑色耳钉,昨天她也发现了,并且说他不要命了,又烫头发又戴耳钉,被班主任看见会把他吃了的,但忠难只是耸了耸肩,甚至还故意把耳朵露出来,他都不止打了一个耳钉,还打了一排耳骨钉。 因果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年级第一烫个头发打个耳钉怎么了,那些吊车尾染头发老师也不管了,管得到他头上来吗。 如果昨天,如果能称之为“昨天”的话,没有发生那件事因果可能不会如此沉默,她和忠难在外人眼里确实像一对一直粘在一起的优等生情侣,但是只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搬到城市里来家也住对门,并且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定了娃娃亲,所以他们两个一直被绑在一起。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同一个初中,直到现在同一个高中同一个班,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粘的太紧,老师怕他们两个影响学习不给他们做同桌,但最后兜兜转转又成了前后桌,因果注定是要和他绑在一起一生了。 可就算如此他们也不是在谈恋爱啊? 因果低下脑袋不敢看忠难的眼睛,就像昨天心虚不敢看妈妈一样,就算昨天真的是梦一场,那她也会为在梦里杀死了他并且抛尸湖底甚至睡了一个安稳觉而感到罪恶。 “小因?”他趴在因果的桌上钻进她的视野里,忠难笑起来像狐狸,眼睛狭长,狡猾得能与弯月瞒天过海,但他看见因果精神紧绷双目失神的脸后笑容凝固,就瞒不过了。 湖水不能吃掉他的尸体,荷花也不会在秋天盛放,时间也不可能倒流。 她闭上眼默念着物质是本原,现有物质后有意识,物质决定意识,我们要相信唯物主义,默念几遍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突然被忠难捧住了呆愣的脸,他像蹂躏娃娃似的捏她的脸。 “怎么这个表情?”他皱着眉表示担忧,但手还是一直捏着她馒头样的脸。 孟露一旁焦急地抄着作业,瞥几眼旁边又嘀嘀咕咕着“还说没粘在一起”。 因果听到了孟露的嘀咕,扯着忠难的手腕让他停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就朝孟露瞪了一眼。 孟露感觉到她眼神里的寒意,敷衍地说“好好好”,笔尖快要和纸摩擦出火花了写着人不认识鬼更不认识的字。 老师来得格外早,因果也知道,刚才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醒目电子钟,就知道班主任今天差不多这个时间该到教室了才刻意阻止他的行为,但还是看到他转过身和因果又腻歪在一起,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好像把一切都收在了眼镜里但也不说什么。 同样,忠难烫了头发打了耳钉也一并看在眼里,他转过头去看班主任的时候头发还没遮住耳朵,但他倒是大张旗鼓地展示自己,毫不遮掩。 因果竖起政治课本挡住了前头,但他个头太高了,挡不住那后脑勺,朗读声四起,他还趁乱往后、也就是因果的桌子上扔了颗镭射包装的糖果。 孟露在一阵朗读声中吹口哨,因果把糖果眼疾手快地塞进口袋里,并用大腿撞了孟露一下,她倒吸一口凉气,撞了回来。 可能除了因果自己,没人不觉得他们两个在谈恋爱。甚至可以说连所有老师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说高二四班有对情侣,男的总考年级第一,女的成绩也不差,在年级前五十上下。 因果也经常听到他们这样描述自己,好像一提到因果就得跟忠难挂钩,她得永远跟他绑在一起,她永远得是被往后去描述的那一个,因为她考不了年级第一,甚至都考不到年级第二。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好像会有那么一点无法集中精神,考试的时候又屡屡犯错,她恨透考试了,她恨透无论做什么都得和忠难绑在一起的人生了,她恨透无论自己怎么做都无法追赶上的这个人了,他恨透哪怕他烫头打耳钉谁都不会说他什么而她只要顶嘴一句就会被说的现实了。 她读着唯物主义的概念倏然停下,在这一片朗读声中,恐惧的孤独感袭来,而后跟来的却是那一句“如果他能消失就好了”。 可就在这个念头出现的那一瞬间,那0.02秒后被她直接打碎。 无论昨天是梦与否,她并没有蓄意杀他,那只是一个意外,他现在活着不是很好吗?如果他死了,第一个嫌疑人就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因果,她心理抗压能力很差,见到陌生人就吞吞吐吐说不出半个字,要是看到警察说不定都不需要说几句话就全盘托出了。 为什么会想要他消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果拿着政治书发愣,目光不经意看到老师在跟忠难谈题目,无意中听见她在说他的头发和耳钉,但只是侃侃几句“别打这么多”,她心底忽地一股怨念充斥着肺腑。 也许那个梦是在揭示着她内心深处想杀死他的想法? 可也不至于——他不过是在享受自己应有的福利,生而为男性,家庭优渥,天赋异禀,甚至长得还...算不错,只是因为如此就希望他死吗? 也许他死了就不会被人闲聊时永远绑着说了,也许他死了她的排名就能往上一位了,也许他死了就不会被妈妈说“你用不着这么努力,反正忠难以后会养你”了。 因果突然被拉回了神志,因为那双眼睛又转过来盯着自己,就好像在审视她内心的想法,她就像被看穿了一般心虚地低头,落在“人能够能动地认识和改造世界”上。 他递过来一张淡黄色的便签纸,字写得也很灵动,他好像天生都没有任何缺点地作为主人公登场,因果拿起那张便签纸,上面写着“身体不舒服吗?” 他每次善意的举动就好像在放大她内心的阴暗面,她总会觉得自己的嫉妒心太过强盛,紧接着产生自我厌恶的情绪,从而好像越发恨他了一些。 因果踌躇好些,最终还是回了句“别管我”,直接贴在他校服背上,他没转过头,用手去揭了下来,看到上面的字只是叹了口气,继续忙自己的事。 三 他的背影总是笼罩着她。 哪怕女孩子早熟,也没见得能脱离这层阴影。他越长越高,高、一直高,因果觉得他在忠难面前宛如刚出世的婴儿,从未长大过,即使身高的数字在增长,但只要面对忠难就会觉得自己很渺小,甚至还在不断地变矮。 事实上近两年体测她测出来真的矮了,但老师为了让身高有递增的合理性硬是给她改高了。忠难说她习惯性驼背,把她的背给拍直了,单薄的校服能感知到他的手指在摩挲她的脊骨,因果又瘦又小,他在她背上撑开了手,好像差不多就能捏住她的腰。 她个子就到忠难胸口的地方,也不是说有一方特别突出,只是因果真的太矮了,而忠难实在太高了。 所以因果对于老师把忠难调到她前桌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其实这座位本来也没调几天,他原先应该坐在离因果八百里开外的后排,也是因为他高得惹人注目,但他非要说坐后排看不清,导致了现在因果上什么课都被他的背影挡着黑板。 “孟露,你这节课听吗?”她小声问同桌。 孟露托着腮一副大梦刚醒的模样说:“听啊,指不准这个老巫婆要点人回答问题。” 她收回了想和孟露换座位的想法,抬头那黑板被遮了个七七八八,她气得踹了一脚前桌的凳子腿,忠难写题目写到一半被她踹弯了笔迹,他淡然地涂掉那个字,听因果小声埋怨着“没事长那么高干什么”。 因果其实昨天就没怎么听进这堂课,虽然讲得确实一模一样,但题目依旧被他挡住了,她昨天没出声,今天又这样,实在是气得很。她本来只是想发泄一下,谁知忠难缓缓趴在了桌上,前面终于能一眼就望见黑板,但因果没能把视线集中在黑板上,只盯着他悠哉地转笔。粉笔磨过黑板的声音,翻书声,写字声,讲课声,却唯有他转笔的声响格外刺耳,因果学着他转笔,但像卡了壳的金箍棒,转两下又着地了,咕噜噜地像有指引似的滚到他脚边。 因果俯身要去捞圆珠笔,却被他哪儿都长的手给先一步捡了起来,作势要塞进她的手里,因果就没去夺,谁知他没还给她,而是用她的圆珠笔转了起来,她感觉被嘲笑了,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笔,碎碎念着“神经病”,回归原位,却见孟露在看戏地笑,发出“科科”的声音。 她不去在意,只是看了一眼黑板,把题目分析了个大概,但看到过程又皱了眉,她掩着嘴小声问孟露:“你刚才听了吗?” 孟露憋着笑说:“听了。” “8怎么得来的?” “什么,我说我刚才听你们在打情骂俏。” 她就知道不该问。 下了课因果又去找班主任说座位的问题,她看起来很为难,因为这次座位她是精心排过的,暂时也想不到新的换法。因果只是说了句“可我根本看不到黑板”,班主任又絮叨起来,说要体谅她的苦衷,因果想,那她的苦谁来体谅? 于是她跟孟露换了两节课的座位,孟露说这座位倒是挺好,老师都看不着她睡觉。只是忠难还没习惯,老是把纸条往后传,孟露收到之后偷偷看了一眼再传给因果,看着她满是八卦的笑,因果见怪不怪了。 中午他们去吃食堂,因果看着今天的菜,确信了今天和昨天是同一天,因为只有一天会特供番茄蛋花汤。那么今天就不要点莴苣炒蛋了,因为—— “你怎么点了莴苣炒蛋?”因果对着忠难餐盘里的菜瞪大了眼睛。 他昨天没点这个。 因果一瞬间在怀疑昨天究竟是不是今天,但也许因为她做了不一样的事改变了轨迹,而在看到菜里的虫子就忽然放下了心来。 她拿起筷子把忠难餐盘里的虫子直接夹了出来扔餐巾纸里,用纸巾简单擦了两下筷子就要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忠难突然抓上了她的手腕,把她手里的筷子抢了过来,因果那句“干什么”还没出口,就被他塞了他的筷子。 “我没上嘴,用吧,”他起身,把桌上的纸巾一并带走,“我去拿副新的。” 因果愣了几秒就夹菜吃了起来,孟露拿着灌好热水的泡面坐到了她旁边,看着她面前空有餐盘没有人,问她忠难哪儿去了。 “这就不能不是他吗?”因果嚼着饭菜非要反问道。 孟露想了几秒,“我觉得没可能。” 所以忠难回来亲自说法了,他见孟露盯着自己露出个得意的笑,没怎么在意地坐下来跟因果面对面吃饭。 孟露觉得这两个人吃饭太安静了,没意思,揭开泡面盖自顾自地吃起了面,因果闻到方便面的香味转头说早知道她也吃泡面了,食堂的菜真的很难吃,粉丝做得像呕吐物。 “那你倒了和我一起吃呗。” “算了。” 因果兜里没几个钱。 吃饭的时候总有人看到忠难打招呼,他人缘广,外班的高三的高一的都认识他,因果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不自觉往孟露那边靠了靠,但眼神无论多远的距离都能烫到她,时而有口哨声,时而有啧声。他们问忠难中午去不去打球,他摇头回绝,眼神故意往因果脸上去,他们好像心领神会地吹着口哨走了。 她稍抬眼就能和忠难的眼睛撞个满怀,他把莴苣搅进饭里,戳着玩似的问她:“刚才23题你会了吗?” 因果想到那道题就头大,把筷子抵着舌头摇头。 “我感觉我好像知道更简单的解法,回去教你?”他说。 她盯着忠难别无二心的眼神,突然端起盘子站起了身,忠难感觉自己没说什么惹她的话,她怎么突然就很生气的样子把饭菜倒进泔水桶里,餐盘和筷子乒乒乓乓地砸进框里。 孟露嗦着面口齿黏糊地说“又生气咯”,忠难盯着盘里难以下咽的饭菜也要起身就走,孟露突然拦着他问:“你是告白了她没接受还是咋的?感觉她今天火气特别大。” 忠难望着因果那小小一个却有着莫大怨气的背影,轻描淡写地撇下一句“我们在交往”就把饭菜也一并倒进了泔水桶,餐盘筷子扔进框里,追着因果离开食堂的身影和她一前一后消失在孟露的视野里。 “啊?”孟露感觉有点混乱,“怎么说辞都不统一呢。” 四 他在耀武扬威些什么? 他要不跟老师去说换座位,就不会把她的视野挡得严严实实了,她听了能不会吗?更简单的解法——就欺负她死脑筋吧,爱走捷径的天才。 因果每一脚踏出去都掷地有声,她逆着走去食堂的人流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从书包里顺了包烟和一只打火机揣兜里,走出前门又大跨步地往楼梯上跑,她个头小,不过身体更轻盈,跑得总是比别人快些。一路直上楼顶天台,她打开了摇摇欲坠的门关上,盘腿坐地上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打开就剩一根了,她舍不得地叼嘴里打上火,还没吸上呢门“砰”地被打开,她吓得条件反射地把烟背到身后,都不敢掐,就剩这一根了。 但看到来者是忠难,因果吊着的心才坠了下来,她嘀咕着“吓死我了”,把烟从背后重新塞进嘴里边,倚靠着天台栏杆颓废地让身体又滑落了几分,忠难拿一旁的扫把来抵上门把手,因果晒着太阳吐出薄薄的烟来。 她满是白云的视野里闯入了忠难那张令人生气的脸,把她的太阳光都挡住了,她用小腿挤兑着他的腿,让他一边儿去,忠难突然伸手把她嘴里的烟给抢了过来,说着“别老抽烟”,自己却把她抽过的烟含嘴里深吸了一口,因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当又立的行为,从地上爬了起来去夺他嘴里的烟。 “我就这一根!你要抽你自己买啊!”她垫脚去夺,忠难把烟夹手指缝里,举高了,正对着太阳,烟头滋滋冒着火花,飘出细长的烟,被太阳裹住了穷酸的样貌,变得异常刺目。 因果踮着脚按在他肩膀上,怎么都够不着它,忠难还要抬着胳膊抽一口烟低头把它全呼在她脸上,一股廉价香烟味充斥在每个感官,因果闭着眼睛挥手散烟,骂骂咧咧地说他有病。 他叼着烟从口袋里摸出包干脆面,因果睁开眼睛就看到这玩意儿,他说:“吃点,不然下午会饿。” 别说下午了,她现在就很饿,食堂的菜加上令她毫无食欲的那张脸,在自尊和零食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零食。 忠难看着她别扭地扯过了干脆面一角,撕开包装小口地吃起来,把烟夹在手指缝里叹气似的吐出一口烟。 “你来姨妈了吗?”他冷不丁地一问让因果呛了好一会儿。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又接了一句:“可我记得是25号,现在才月中。” “我自己都不记得,你记那么清楚干什么?”因果瞪着他。 “那一周少惹你点,”他说,“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惹你了。” 因果嚼着干脆面,“你别来烦我就不会惹到我了。” “可是我妈叫我在学校里多照顾你。” 她嘴里的咀嚼突然停了下来,忠难手上的那根烟越燃越少,像快要燃尽的蜡烛,她皱着眉回怼:“你妈关我什么事?” “白阿姨也嘱托过我。” 她听着生气,对上他背光的脸,他天生就是这样垂着眸子看人的。 “你简直像他们派来监视我的。”她把吃了一半的干脆面按在他胸口,他条件反射地去接,才不至于让它作为细菌的食物砸在地上。 忠难望着因果要走向门的背影,他把烟叼在嘴里跑过去拽住她的手腕,又把干脆面塞进她的校裤口袋里,因果偏过头看见那半根烟,眼疾手快地把它从他嘴巴里夺了回来,毫不忌讳地重新抽上了。 “你要真替我着想就送我包烟。”她想着挣脱,却被他死死锢着手腕。 她甩着手腕让他松手,忠难只是执着地问她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因果盯着那快要被掐出痕来的手腕,为什么?从他的力气、身高,再到钱、成绩、人缘,她快把这个人讨厌个遍了,但打开门就是他,学校的路上、学校里面都是他,连回家都要被妈妈带到他家里去,他们搓麻将,她就要和他在一边写作业,听他们说她和他以后的婚礼要怎么办,请多少人,以后生多少个孩子,孩子谁来带。她耳朵快要听出茧了,却也不敢发脾气。 “你又不喜欢我!”所以她只能把气撒在他们的儿子身上,“从小到大你就是你妈、白阿姨的,因为那种荒唐的娃娃亲、可笑的...!封建糟粕!” 她说几个字就要重重甩几下手,可怎么也挣脱不了他。 记忆里,他一直抓着她的手,因为因果一直都小小的一个,不抓着她的手就会不见了。小小的因果说,“妈妈说我们以后会结婚,是真的吗?”,她当时只是期望他说一个“嗯”,但他却在因果的记忆中留下最轻描淡写却也是最痛不欲生的一句话。 “这是他们所期望的。” 因果从那时开始就不再被他的手抓着了。 其实对于忠难而言,和谁结婚都一样吧,只是那个人恰好是她而已。自始至终他就只在按着父母给他安排的剧本走,因果本该也是如此,但她先一步逃走了。 所以忠难,你不过是在意图把她拉回原本的轨道。 她挣脱不开,就像无论怎么逃也还在这轨道周围转圈一样的现实,他似乎不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另开一条岔路来:“你谈男朋友了?” 因果不知道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挣扎着掰着他的手说:“谈了也和你无关!” 他好像非要在此地问个清楚,半根烟也在刚刚的争执中跌落在了地上,还冒着火星,突然有人要推开门,但门被扫把拦住了,于是发出哐哐的敲门声与“有人吗”。因果忽地想起那根烟,瞧见它跌在了地上,忙用脚把火星子给踩灭了,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烟味,消灭了作案工具也无法抹去罪证。 眼见那扫把要滑下来了,忠难拽着因果的手腕躲到一排大油漆桶后面,怎么躲都不太对,他索性把她搂在怀里,她像生来是嵌在他身体里的。因果推着他的身体,要他放手,但忠难只是伸出食指示意噤声。 扫把“砰”地掉在地上,门吱呀呀地开,那人也拿手扇了扇空气里的烟味,说“谁又来抽过烟了”,听声音觉得应该是个学生,她看到掉在地上的扫把捡了起来,这应该是她来这儿的目的,“应该也能用,凑合一下得了。” 听到关门声因果几乎是下意识从地上飞快地爬起来往门口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他的禁锢,离开、毫无目的地离开。 只留下忠难坐在那里,看着双手,感知她身体的触感,她余留的烟味,她大腿摩擦过他身体的瞬间,她柔软的每一寸皮肤贴紧自己,烟的间接接吻,风拂过的唇,最后才到那双嫌恶透了的眼睛。 垂下了手。 五 因果趴在桌上午睡,其实应该还没到午睡的点,周围吵吵嚷嚷的,她就只是把脸埋在手臂里。孟露看到她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干脆面,跟她讨要,因果伸手摸索着把干脆面塞进抽屉里,说“不给”,孟露扯着嘴角去拆薯片包装,因果耳朵动了动,突然抬起头来说“分我点”,孟露吐了吐舌头,学着她之前那句闷闷的“不给~”,但还是抓了一把到她手上。 吃得好好的,孟露突然想起什么问她:“忠难说他和你在交往诶,你们到底是怎样哦?” 因果顿了顿,朝她看:“他这么说的?” “是啊。”孟露喝着酸奶余光瞟到了那醒目的身影,忙盖上瓶盖,嘴上还沾着浓稠的酸奶液,立刻改口,“别说是我说的啊!” 忠难走近了些,因果感觉到他的身形了,但没正眼看他,目光游离,看会儿手里的薯片又看会儿地板,他没往自己位置上走,挨近了因果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突然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什么塞进了她抽屉里,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因果把脑袋歪下去看,那四四方方的赫然是一个烟盒,一看就是她舍不得买的牌子,还包着塑料封,全新无拆。她看了眼斜对角,忠难偷看她被发现了就摸着后颈把头转了过去,她四下张望老师没来,飞速把烟盒塞进了书包内胆里。 哪儿搞来的烟啊?因果趴着想,她知道忠难说他们在交往的意思不过是阻止她交男朋友,他们从来、从来都没有过谁告白谁接受,亲密举动不过是从小呆在一起习惯了,加之他妈妈、她的妈妈说些要在学校里照顾她的话,一想到这些该死的举动带着各种目的她就越发烦闷。 好像她生来只是妈妈的女儿,他未来注定的妻子,而不是“因果”这个人。就像那些人闲聊时聊到忠难,又会捎带上她一样,一件附属品,一个可有可无的点缀。 直到四周安静了下来,她才得以入睡,这回做梦了,梦到小时候,她不怕死地往马路上跑,也不管红的绿的,只是在跑,这件事发生过,只不过在梦里身体好像压了千斤重,原本是撞不上卡车的,梦里却被撞飞了出去,然后往下坠,一直往下坠,坠进了地底。她感觉自己被庞然大物握在手里,天的眼泪滴下来就能淹没她,但她能在水里呼吸,而世界被挤压、裹挟,把她压碎成泥,而在她清醒前那一刻,清晰地听见了一句话:“别松开我的手。” 醒时寂静一片,轻微的鼾声,铅笔划过纸的声音,她只是呆坐在那儿,不敢呼吸,像是适应了在水里呼吸,突然意识到自己能用肺呼吸,但完全忘了应该如何呼吸一样。 抬眸,他永远高大的身影此刻翻着作业本,那铅笔的声音就是传自那儿,除了他没人会在午休的时候写题目,除了以前的自己。 如果她看到过天才就算了,看到天才比普通人还要努力,比死了还要难受。 她突然宣泄式地大口呼吸,额头上滴下几滴冷汗,砸进木桌的凹陷里,她扯着自己的校服,呼吸声像哮喘病人复发,忠难听到身后的喘息,忙回头不安地看向她,却被她愤恨的眼神盯得哑口无言。 叫人别睡了的铃声缓慢响起,周围人都懒散地起身,孟露还沉浸在吃什么东西的梦里,因果和忠难面面相觑,却是不说一个字。 直到上课为止,他才收回了目光,但仍感觉有灼热的视线在他身后盯着他。 只要高中一毕业,他们应该也就结束了,忠难想考的学校她再努力一百年也考不上,更何况她没有必要和他考一个学校,只是想到以后的人生再也不会充斥着他,因果就觉得这十多年来的暗恋很可笑。 她逃走了,但又被他抓住了手,说如果不抓着她,她走丢了没办法和她妈妈交代。 他的照顾笼罩了她所有的童年乃至现在,没人会对一个受了欺负挡在她面前的家伙不心生爱慕,更何况是分不清感情的年岁。现在分清了,却又好像更分不清了。 只是想起忠难,浑然之间,好像恨已经远大于爱,尽管这全出自于她卑劣的嫉妒心。 相对无言到放学,他们仍然要走在同一条路上,一前一后,影子被夕阳扯得长,一轮换一轮的。 她戴着耳机听歌,嘴里不自觉哼着小调,把所有人的声音都屏蔽在外,包括他的呼喊。她盯着地上随着脚步而拉长的影子,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和他齐平,于是她自顾自玩起了踩影子。 好像踩上了影子他就会消失不见,像妈妈说的那样,身体为阳,影子为阴,她踩在他的灵魂之上,为他带来厄运与灾祸。 走到门口才意识到昨天的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没带钥匙?”他已经打开了门。 因果翻遍了口袋和书包的角落也找不到钥匙,明明昨天也是因为这个才暂且进了他家,怎么能重蹈覆辙呢? 她给妈妈打电话,但电话一接通就是杂乱的搓麻将声,还有她不耐烦的语气。 “你去忠难家呆着吧,我好晚才回来。”听因果说了前因后果,随口敷衍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因果缓缓放下手机,往后望去,他家的门大开着,进出习惯了,有种对门才是自己家的错觉,他换了拖鞋,对上因果复杂的眼睛,问她:“你要不先进来?” 天已经暗下来了,昼夜温差有些大,她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校服,布料薄得可怜,楼道的灯还是坏的,妈妈说好晚才回来,可能是十二点,也可能都不会回来。 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摩擦取暖,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又看灯火通明的里屋,还是认命地进了门。他家甚至有准备她专用的拖鞋,忠难把那兔子耳朵的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挪到她脚跟前。 发现她换新鞋子了,他半蹲着身子不经意问:“我上次送你的鞋子,你有穿过吗?” 因果脱着鞋,想了他送的那双鞋子,好像被妈妈穿走了,冷淡地说:“没有。” “不合脚吗?”他拎起因果脱下的鞋子放进了鞋柜里。 “单纯不想穿。”她穿上拖鞋,绕过忠难的身侧擦过他的肩膀,像进了自己家一样熟练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她知道今天忠难的父母不在家,可能多半就是和妈妈搓麻将去了,要是他们在家她也不敢这么放肆。 忠难没说什么,她过了一会儿听到厨房滋滋冒油的声音,电视上还放着最新的电视剧,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餐厅的桌子出神,昨天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导致他脑袋磕上了桌角,她已经记不得了。 可能是一件很小的事,结果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最初的意图和最后在争辩的内容完全模糊了,回过神他后脑勺都是血,本来是想打120的,可是突然很后怕地想到了很多——要赔钱,被妈妈揪着耳朵打骂,搞不好要住院耽误他的学习导致他考不上想考的大学,他的血怎么都止不住,万一脑袋受损了怎么办?影响到智力了怎么办?万一送到医院就死了怎么办? 可最可怕的是她那一瞬间从心头涌出的想法——他能不能就这样死了算了? 她学着电视剧里那样探鼻息和颈部脉搏,完全摸不出来,唯一能感知到的是他的身子很冷。他躺在地上,血已经从脑后边沿着地板缝散开了,她惊慌失措地去拿餐巾纸擦血,却发现血最多的地方是她的手,满手都是从他脑袋里涌出来的血,像是蓄意谋杀一般的血。 他不会已经死了? 那这和蓄意谋杀有什么区别? 她把地上的血擦干净,用水一遍一遍地抹去痕迹,用堆在楼道里的一个印着芭比的大号麻布袋把他的身体装了进去,太费劲了,还拉不上,一直担惊受怕地等到天完全黑了才敢出门。 因果正盯着那锃亮的桌角回忆,突然被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忠难扯回了思绪,她装作不在意地去看电视上的画面,但前因后果完全不知道,所以完全看不明白,也看不进去。 他好像只是出来拿咖啡粉的。 因果想,无论如何今天晚上都不能再吵架了。 六 因果盯着他的耳朵。 她时常觉得忠难也想逃离父母的剧本,所以经常做不符合他们预期的事情,比如说烫头发打耳钉,但这对他的父母来说没什么,男孩子叛逆点就叛逆点吧,但如果因果这么做了,可能要被揪着头发剪光,把耳钉一个一个拔下来,只剩残破的一双耳。 她没试过,只不过高一的时候学着孟露化妆,被妈妈发现之后被打得不轻,说学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是想干什么,说她化这么漂亮上街被强奸了怎么办,看着她的裙子说穿成这样害不害臊,末了还说妈妈那是为她好,一盆水泼在脸上用毛巾把她的脸擦得稀巴烂。可是她就算套上那蓝白色的麻布袋校服,坐公交车也会被男人蹭屁股,在学校里从女厕所出来被男老师摸屁股,去问男老师问题,也会被不经意地摸大腿。 每次打开那扇门,他几乎同一时间出来,以一种她此生都绝对不会拥有的明朗面容,向她问好,而她会被刺得遍体鳞伤,他只是存在在那里,就足够伤害她七零八落的自尊。 忠难穿着黑色的围裙将饭菜端出来,他从小就会做菜,约莫是他外婆教给他的,尽管他父母觉得做菜应该是未来媳妇该做的事。因果的妈妈也曾借此事经常催促她去学做菜,但她怕火,看到灶台燃起红紫色的火光,轻微的热气就足以吓破她的胆子。 因果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餐厅,目光从那致命的桌角移到桌上的菜,忠难太过知晓她的口味,导致桌上没有一道菜是她不爱吃的。甚至可以说,一桌菜都是为她而做的,因为她知道忠难不吃羊肉和豆类。 她自然而然地坐了下来,忠难就像她的父母,应该说比她父母还要像父母,盛饭,夹菜,叮嘱她多吃点什么,因果对一切都感到如此厌烦。 “你能不能别沉浸于你的扮演游戏了?”她碗筷也没拿,盯着饭里满堂堂的菜,皱紧了眉说。 他停了手,坐在对面,沉默地夹菜给自己。 那一排醒目的耳钉让她又念起每个被不公对待的过往,本想顺着怒气发火,想起刚才才发过誓不要和他吵架,遂又扯开了话题:“你妈不是找了个有钱的继父吗?还要住在这儿?” 忠难拿着碗嚼碎了米粒,平淡地回答:“上大学了再搬,这儿房子快拆迁了,离学校近。” 很简明扼要的三个点,他就像填写考试卷一样列出一二三个点。 她想不到能回什么,于是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他瞥了一眼因果,又执着于那个问题:“你真的谈男朋友了吗?” 她扒了一半到嘴里,像仓鼠一样塞满了腮帮子,感觉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对话。 “你总该想过这种可能性吧。”她强行咽了下去。 他顿了顿,只是说了两个字:“没有。” “...” “九班的那个吗?” “...” “他之前脚踏两条船,还让女朋友打胎,你喜欢谁也不能...” 因果突然把筷子砸在了桌上,一阵杂乱的响后才安静地跌在瓷砖地板上。 隐约记起来了昨天是因为什么吵架,但她实在无法忍受他们总是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脸色。 “我喜欢谁关你什么事啊?!” 她拿起盛着热饭的碗不由分说地就朝他的脸砸去,在碗脱手的那瞬间,双目紧缩,但力道已经施加在了碗之上,它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心声只尊重惯性,撞在他靠近左太阳穴的额头上,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碗四分五裂地扑在地面,而他额头上的血就像昨天后脑勺的血一样止不住地涌出来。 “...阿难!!”她条件反射地喊了小时候最亲昵的称呼,惊慌失措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忠难回过了神,手缓缓地摸上涌着血的额头,眼睛抽搐着好像在忍耐迸发的疼痛,但他只是用手捂着伤口,应该说是不想让她看到伤口。 “没事...”他强装镇定,捂着额头起身去找医药箱,血都沿着他的手臂滴了下来,因果浑身发抖,盯着那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流淌在他的手臂,但身体僵硬,一步也不敢动。 她抓着自己的手,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身体有多么想杀死他,尽管她的思想一直在劝阻。 忠难自己消毒、包扎,十分娴熟,他转过头看到地上的碎片,说“你先别动,我扫一下碎片”。但因果根本动不了,她怕下一秒又会重蹈覆辙,只能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盯着他用扫把和扫帚清理碎片。 他一直没说话,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还若无其事地坐回椅子上继续吃饭,绷带像专业医生包扎的一样。 因果还是站着,她觉得忠难很怪,他原本就很怪,但现在这一刻让她对他的疑惑程度达到了至高点。 “你是不是有病?”她直言不讳,要盯死了那张若无其事的脸,“我讨厌你看不出来吗?!他们让你照顾我,那在学校里谁知道啊?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要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啊!” 他味同嚼蜡,只是想用这个行为去掩饰他无话可说的现状。 因果怕自己又冲动做出什么事,大喘着气平复愤怒的心情,朝他伸手:“你手机给我。” 他抬眸,摸了一下口袋,好像不在身上,她以为他不想给,就冲过去摸他的裤子,忠难感觉那双手要把他摸遍了,额头还在隐隐作痛,血渗在绷带里,好像要跟着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儿地往下流,汇集到那一处地方,不自觉地硬起来。 “你要我手机干什么?”他感觉她的玫瑰护手霜味钻进了他的感官里,衣服摩擦窸窸窣窣地要用玫瑰味把他也染上。 “跟你妈说我谈男朋友了,让你别再照顾我了。”她的手从他校服裤子口袋到围裙上的大口袋摸了个遍,也没摸到手机,她啧一声问他手机呢,手机放哪儿去了。 她突然想起他上学从来不会偷偷带手机,于是松开他直奔卧室门,忠难还沉浸于她的玫瑰香之中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大腿间凸起的东西,听到一阵开门声,猛然意识到她要去哪里,但现在起身似乎已经晚了。 一声尖叫要撕破他的耳膜,因果直接往后撞上了书房门,她目之所及只有大张要铺满整面墙的布挂在他的卧室,猩红色的字从最大到最小密密麻麻的全是—— “杀死因果”。 七 那四个字一串一串地钻进她的眼睛,大的小的圆的扁的,跟万花筒似的环绕着她,甚至她的名字被单独拎出来写了千百遍,用鲜血一般的红写人名,一如那四个醒目的大字一般要杀死这个人。 因果吓得颤抖不已,要将肩膀缩进恐惧里般抱着手臂,忠难踉跄地闯进她惊恐而混乱的视野里,冲进卧室拉下一块黑色的布要把这一墙的红都遮上。因果惊魂未定,却是下意识冲了进去推开他,把黑色和白色的布一拉而起,她吓得捂上嘴再度惊叫,尖锐的声音几乎能震碎玻璃瓶。 藏在黑与白之下的墙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照片,从小到大,除了通过相机、手机拍的,剩下的全是偷拍视角,一同坐的公交车,她在前,他在后,于是就形成这一张乌黑长发的背影。但如果只是偷拍也就算了,红色的笔在她脸上画上叉、写着死,写着杀死,涂去她的双眼,甚至有一张照片全被涂成了红色,都无法辨别它究竟映着什么。 他掩耳盗铃地扯下黑布,哀求着她“别看了”,因果此刻除了恐惧更多的是从胃里涌上的恶心,想起刚才摸他的裤子口袋,没摸出手机倒是有一个像卷笔刀大小的东西,她当时没在意,现在去重新摸,忠难抓着她的手腕一直说着“对不起”,但还是被她掏了出来。 ——偷拍设备。 因果把那不起眼却令人恶心的东西砸在地板上,那东西被弹飞到衣柜,又再度摔在了地上。他没有再用力去抓她的手,只是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因果频频后退,撞上书桌,她往后瞥了一眼看见笔筒里的刻刀,迅速地拔出来握在手里。 他听见刻刀被推出刀片的声音,缓缓抬头,因果觉得他终于不再是明朗地刺伤她,只是看着他毫无生气、愧疚、苦涩,而尽管如此克制内里还潜藏着多少阴暗面的脸就突然笑了出来。 “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完美的人。”她又害怕又无法克制想笑的心情,嘲笑的笑,她当真没扯住嘴角地往上咧,刻刀的刀尖对准他隔了三米的脸,她盯着刀尖,但总会盯上他的脸。 “你不也很讨厌我吗?”她握着刻刀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干嘛要总装得很照顾我?你都踏出他们乖儿子剧本的第一步了,你就不能也把我放了吗?” 冷汗从她身上各处渗出来,她很害怕,但是就是忍不住笑,她总会想起小时候,被欺负哭了,周围人都在笑,妈妈过来接她看她哭的惨样,也在笑,说她哭起来很好笑,当时所有的痛苦与悲伤全淹没在笑声里,于是她也笑了。 忠难的表情很奇怪,因果觉得他其实一直都很奇怪。 所有人都在笑她,只有他在一旁用可怜的、悲痛的眼神盯着她,包括现在。 你为什么就和别人不一样? 你不哭你也不笑,你就这么看着她,要跑过来抱住她,说“别笑了”,但是现在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那把刻刀从瑟缩地伸向前因为他用怜悯的眼神走向她一步而伸直了刺向他的目的地,让他不得不停下迈出的步伐。 “你先把刀放下...我好好跟你说——” “你别过来!!” 她又惨烈地嘶叫,尖锐如指甲划过玻璃,刺得他耳朵生疼。 忠难僵硬在那儿,缓缓放下了手,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以一种要蹦出嗓子的频率跳动着,他咽下一口唾沫,温声细语地哀求她:“你先、好好呼吸一下,拜托...你以前有哮喘的,我害怕...” 因果总也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上来,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更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突然一阵耳鸣与眩晕,她整个视野倾倒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刻刀也脱了手,跌在她身旁。 “.....因果!”他看见因果倒在地上下意识跑过去蹲下身要抱她,却被她大口喘气着摸索到刻刀,面还没抬起来就盲目地挥刀,她感觉到刀口划过了软质的东西,一声闷哼,他猛地坐倒在地板上。 她感觉视线像幼时和忠难一起看的晚间电视,有黑白雪花屏,有彩色的无信号屏,好不容易顺过气,抬头便是他捂着脖子,鲜红的血从手掌里溢出来,她惊愕在原地,看向自己手中沾着血的刻刀,再对上他痛苦不堪的眸子,突然又嘶叫起来。 “不是我的错...”她瞪着那双眸子一遍一遍说,“是你要杀我的!是你先恨我的!是你非要抓着我的!不是我的错啊!” 他捂着脖子想说话,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血沾满了他的蓝白校服,再浸上校裤,因果惊恐地盯着已经形成一滩的地板上的血,昨天的记忆又涌上心头,她的脚都是软的,手里攥着刻刀发抖,一遍一遍重复着“不是我的错”。 他居然点头,他为什么点头?他凭什么痛苦的眼睛里还要带着一丝怜悯啊?! “你去死吧...”她突然又笑了,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她捧着他的脸愤恨地说着,“你再用这样的眼睛看我...我把你的眼睛也刺了——” 他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但血从手指缝里溢了出来,一口血喷在她的混乱的脸上,布满红血丝的瞳孔浸进了他喷出的血,像是有飞虫进了眼睛,她尖叫一声把他推倒在地上,手捂着脸抹着,再睁眼已见满手的血,蓄意杀人的血,忠难的血。 再看他倒在血泊里,额头的绷带也散了开,露出那骇人的窟窿,一并要她陷入一个加害者的圈套。 她手里还攥着那刻刀,四肢着地爬到他身边,他还有口气,眼睛还睁着呢,努力地想看向她。 “还活着?”因果满脸的血,披散着头发,好像此刻恐惧都荡然无存,只留下凝视他的眼睛,一片空白的思绪。 忠难将沾满了血的手颤抖地伸向她的脸,在发现自己的手比她的脸还要不堪后,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因果自己抹了把脸,把血擦在他的校服上。 “我其实已经杀死过你一次了...”她坐在他逐渐冷下去的身体旁,这样她也能垂着眸子看他了,这样他就会比她矮小了,“但是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无法做出回答。 “这次还把血弄得到处都是...喷了我一脸。” 在感觉到他快死了,因果内心所有的害怕都随着平静的思绪一并吞没,就像昨天那个不再做梦的夜晚,安详而宁静,仿佛不再有枷锁,不再做噩梦,身体变得轻松,一切都变得如此明朗。 她摸着忠难的脸,把血抹过他的脸颊,印下她的手掌印,昭示着杀人凶手正是她本人一般。他快死了,但还没有死,眼睛还能盯着她看,还在眨眼,因果问他:“你什么时候能闭上你这双讨厌的眼睛?” 他真听话,闭上了,但眼皮还跳动着,跳着财,跳着灾,一副将死未死,却又如此鲜活的模样。 她拨开他已经无力去掩着脖子的手,那道创口血淋淋地映进她的眼睛,看来割得不浅,那应该放着不久就会死了。 因果耷拉着脑袋,垂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从没好好看过他的脸,总觉得他只是长得还算不错,摸上他的唇,鼻梁,眼窝,全染上她手上的血,像抹了层妆,眼皮跳动着,下一秒可能就要睁开了,于是她强行拨开他的眼皮,让他以从未有过的惊恐神色盯着自己。 “对了,这样就很好。”她平淡地撂下一句。 而后迎接他彻底的死亡。 八 做了个好梦。 好到她都不会在闹钟响前几分钟突然惊醒,若不是有这个闹铃声,也许能长长久久地睡下去。她第一次如此贪恋床,因为梦和现实都没有必要马不停蹄地奔跑,经受过十多年的精神紧绷,突然松懈下来让她变得格外贪睡。 但学还是得上...改变命运的唯一手段,她眯着眼睛不情愿地起床,按停了闹铃急促的响声。因果擦着打哈欠而挤出的眼泪,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睡眼惺忪地穿上拖鞋,朋友圈熟悉的图片突然敲醒了她困顿的神志。 “刚刚...?”她皱着眉,怀着一种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心情去回到主界面,那醒目的日期令她惊愕于此,与昨天、前天的重合,以及忠难两次的死相都似走马灯一般环绕在她脑海之中,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现实,把本就碎了屏的手机狠狠地砸了个稀巴烂。 “手机坏了...”因果蜷缩着身子,手颤抖着抓住膝盖,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因为房间里没有钟,手机也闪着花屏看不清任何字眼,她只是嘀咕着这四个字,直到妈妈推门而入。 “你怎么还没去上学?”妈妈的闯入并没有给因果带来多少影响,只是重复着那四个字把自己缩成更小的生物。 她妈妈见因果不理她,又不去上学,拿了个衣架就走到她跟前往她手臂上打,因果被这刺骨的疼痛唤回了意识大声尖叫出来,捂着被烙下衣架印的手臂往后缩,妈妈问她为什么不去上学,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又被衣架甩上了脸,一下似乎打到了眼睛,她捂着眼睛把身子伏在床上发抖着说她马上就去上学,不出意料又被抽上了背。 她看见地上的花屏手机,一边骂她是浪费钱的白眼狼一边用衣架抽她的背,说她不去上学浪费学费不如趁早出去打工,因果只能把身体埋起来让单薄的背承受这一切,被掩住的声音很渺小地说对不起,一声接一声,难道这里才是噩梦吗? 因果迟到了。 班主任看到迟到的人里有一个从来不会出现的人,她用头发挡住了半边脸,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也并没有因为她是因果而特别对待她,让她和迟到的人一起站在外面。 迟到的人也惊讶她会迟到,不过他们和因果并不是很熟,也就没多问地拿着课本站成一排假惺惺地读。 她想把书包里的政治书拿出来,却因扯到手臂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只能强忍着疼痛把政治书翻开,手捏着书页还在发抖,她感觉视野很模糊,眼睛很痛,看不清字,但班主任站在门口监督着迟到的人读书,她只能硬着头皮背出来。 “物质是运动的...所有物质都在运动,静止的物质也在运动...因、因为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是绝对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声,班主任的视线被匆忙跑来的人所吸引,那熟悉的声音随着手掌的触感落在她的肩膀上响起,“...因果,你背上出血了。” 她模糊的视野里印着那张脸,她杀死过两次的脸,不管身上有多疼,她都觉得所有的疼痛比不过看见他活生生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什么?让我看看,怎么回事啊?”班主任绕过了他,本是想拉过她的手臂看背,却不经意碰到她手臂上的疼痛点,痛得因果没忍住叫了出来。 班里的、班外的人都被她这一声惨叫吸引了过来,她突然感觉全身都在被视线灼烧,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那高大的影子又覆盖了她瘦小的身体,手撩过她遮挡半边脸的头发,忠难撩到一半的手僵在那儿,半睁不开的眼睛与衣架的印子赫然与另外半边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忽然抓上她的肩膀盯着她追问:“谁打你了?白阿姨吗?还是她找的男人?” 因果被他的手抓得好疼,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只觉得自己成为了全场的丑陋焦点,甚至都不敢看任何人。 有人在议论着她背后渗出来的血,有人在从窗户探出脑袋跟里面的人传达他们在说的内容,忠难意识到自己抓疼她了,连忙松开手。班主任突然对着班里吼了一句“都读自己的,凑什么热闹”,里里外外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继而响起了懒懒散散的朗读声。 因果盯着地面,她又穿了那双本应该是白色的灰鞋子,习惯性地左脚踩右脚。班主任跟忠难说让他先回自己位置去早读,他一直看着因果,但她始终没抬起头来,直到他做到自己的位置上,都在透过窗户盯着她发抖的身体。 因果被班主任带到了校医务室,老师掀起她的一副被背上血淋淋的伤口吓了一跳,边给她上药边问她是被谁欺负了,她只是忍着疼痛摇头。 她以前也告诉过老师,因为妈妈把她的手心都打开花了,她握不了笔,写不了作业,练着左手写字歪歪扭扭的,实在写不上作业,只能告诉老师。老师去打电话给了她妈妈,结果回到家妈妈把她的左手也打得写不了字。她再也不敢告诉老师了,只能拜托孟露替她书写。 校医务室老师给她包扎了伤口,说这里药之类的也有限,要是待会儿不上课就去医院检查一下,眼睛她也看不来,万一伤到神经了就麻烦了。但是因果说她得去上课,尽管今天的课已经听了两次,她还是觉得得再听一遍。 老师叹了口气,说:“别太拼命了,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学习已经很好了。” 已经很好了吗? 能考到年级第一吗?能超越忠难吗?考到了妈妈会对她刮目相看吗? 她突然觉得学习好也没有意义,或许可以考到很远的地方离开妈妈,但她不会允许她远走高飞的。不过至少可以离开忠难,但也许学习差一点更能离开他。 “老师...今天是几号啊...”她冷不丁地问。 老师看了一眼手机,说:“16号,怎么了?” 啊,果然前天是昨天是今天,她被困在这一天了。 “没什么。” 分明应该重复着普通人的每一天,但真正被困在某一天,却总是发生着不一样的事。 有些可笑。 九 因果的回班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他们审视着她被覆盖的伤疤与神色,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摩挲着,试图抹去众人的审判目光。走到孟露身旁,想起今天已经不是昨天,所以位置没有换过,仍然要被那高大的身影所遮挡。 老师在讲台上说“看什么看”,他们才收敛了目光假惺惺地齐齐看向黑板。因果绕过孟露的座位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抬眸,忠难眼中的担忧快要溢了出来,她没再看他,把背上的书包放了下来,拿出数学课本。 孟露小声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了,她摇摇头,只说是上学路上被掉下来的玻璃碎片砸到了,没注意出了血,其实也没怎么样。她半信半疑,但她问了忠难他也不说,要是意外为什么不跟老师解释呢,还非要顶着伤站外面读课本。 因果想着歪过脑袋去看黑板,抬起头来却发现忠难已经把身子趴在了桌上,而今天她甚至没有做过任何埋怨他太高的举动。 一瞬间她觉得难道他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便小声问孟露:“昨天是几号啊?” “15号啊,怎么了?”她本来是把笔放在嘟起的嘴唇上,一回答笔就掉在了桌上。 “你有没有感觉...今天的事情、有点熟悉?在哪儿发生过?” 孟露皱着眉撅起嘴,面容夸张地像要展现她的大脑思考行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没有啊?” 因果再将视野转到面前时,看到他又在转着笔,和昨天如出一辙。 也许只是错觉,毕竟时间倒流什么的...被困在某一天之类的,只有在奇幻小说里才会发生。那么也许是梦中梦?可万一明天又无法到来该怎么办? 不过既然两天都与杀死过忠难有关,那或许只要他能活到明天,今天就会结束了? 因果摸着口袋里的钥匙,出门前为了找到钥匙又被妈妈用衣架打了大腿,结果居然是掉进床缝里了,只要她今天晚上安心呆在家里度过这一天,明天是不是就能到来了。 她怀揣着安心又时而怀疑的心思到了中午,甚至没去食堂而是直奔天台,果然那包烟和昨天一样只剩下一支,想起忠难塞进她抽屉里的那包烟,要是昨天就给抽了该多好,今天又只能抽这种廉价的烟。 她还留了个心眼,把扫把扔在楼道里关上门,但就没有其他东西可以用来锁门了,这门也不带锁,只好就着油漆桶背后席地而坐,只是没想到她这回连烟都没点上,门就吱呀地被打开,她白了个眼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把烟塞进口袋里,本想偷偷探出头去看是谁,那高大的阴影重蹈覆辙地遮挡住她的阳光。 因果仰着头,盘腿坐着,抱怨了一声“怎么又是你”,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扔到她两腿之间,因果低下脑袋怔怔地看着这包全新无拆的烟盒,猛地站起身来撞上栏杆,对上他背光的脸,被微风吹拂的鬓发,在阳光底下闪着光的金属耳骨钉,那一双熟悉的眼睛——“杀死因果”四个猩红色的大字扑在她的记忆里,要把她此刻的安逸全然震碎。 “你为什么会带着烟来这里?”她满是伤的背部紧贴着栏杆,但与他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根本无处可逃。 忠难想回答她,却又被她先一步抢说:“你记得对吧?昨天、前天,你都记得!” 他撇过脸,俯身捡起地上未拆的烟盒,塑料被撕开,因果错乱的神情之中映着他淡然地取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她摸着裤子口袋,除了钥匙、打火机、仅剩一根烟的烟盒,别无他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打火机,便问她,“你有打火机吧?” 因果还是警惕性很高,摩挲着口袋里的打火机,摇头,他却突然走近了过来要覆盖掉她整一个身体。 她靠在栏杆上感觉自己摇摇欲坠,身前仅有这一具庞然大物,而身后是万丈高楼。手背突然被冰凉的手指触及,她感觉到忠难的手在沿着她的手背、手指、手心,再夺走她口袋里的打火机,啪嚓一下,火光四溢,变为烟上的星星点点,他还了回去,又似要将她的手摸过。 “抽吗?”他叼着烟,将第二根烟夹在手指之间问她。 因果被狭窄的空间挤得发慌,但她烦闷的情绪需要通过抽烟来解决,只得缓缓抬眸,伸手接过了烟,含进嘴里。她本想去摸打火机,却见他低头,将烟上的火星递给了她,她愣神了几秒,手指夹着烟有些迟钝地吸了一口。 他似乎并不想让道,霸占着她周身所有的空间,连阳光都要掠夺而去。 因果仰视着他,天台的风呼呼地刮,把她和他的发丝都卷入一场寂静的约会,她在他脸上看不到昨天的愧疚与苦涩,但也不见昔日的明朗,取而代之的是平淡,但他依然会垂着眸子。 她报复式地把烟都吐在他脸上,他也只是受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因果突然觉得,这一切应该都是梦,他怎么会想无缘无故地杀死她,而她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也想杀死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这阵风一样,平和地吹,但绝无归处,偶尔卷起暴风,终会平静下来。 正当她觉得可以安心下来,视线毫无目的地扫过他的口袋,不知为何总觉得需要去确认一件事,于是她趁忠难发着呆,伸手去摸他的裤子,他被吓了一跳,说着“你又干什么”,手里的烟都差点没拿稳。因果翻了他左手边口袋,一无所获,于是再去翻他的右手边口袋,只翻出一张写着“你怎么样”的便利贴。 忠难被她的手到处乱摸,她还去翻他上衣的口袋,甚至拉开他的长袖外套要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那双手就这么把他上下都摸了个遍,也没摸出想要找的东西。 “真没有啊...”她本来想如果摸出了偷拍设备就说明昨天看到的都是真的,结果都翻遍了还是没找着。 忠难倒是快被她折磨疯了,她的手伸进裤子口袋里肆意翻找甚至还会碰到他下面的部位,又贴得那么近,烟味混着玫瑰香要撕碎他的嗅觉。因果一无所获,正当她要罢休时却注意到他两腿之间醒目的凸起,突然笑出声来:“原来你也有性欲啊?” 被发现了,他皱着眉背过身去,掩耳盗铃,因果呼出一口薄薄的烟,绕过他身侧盯死了那片看起来着实不小的地方,“我以为你都不会打飞机。” 忠难把烟掐了就要走,因果看了眼地上的烟头,说了声“浪费”,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想他毕竟是男的,对异性有反应是正常的事,要没反应才是大事不妙。 “你怎么会想杀死我呢,”在他走后,因果自言自语道,“杀死我根本捞不着一点好处,根本就是无用之举。” 末了,她又添一句。 “我也一样。” 十 因果这一晚上睡得很不踏实。 与忠难分别于楼道,终于能将所有灾祸避开,她反而苦恼起来。如果明天一早起来仍然被困在这一天,那究竟要怎么做才行?如果她永远也走不出这一天了,她迟早会疯掉。 睡前她祈祷着明天的到来,一直无法入睡到后半夜才浅浅地进了睡眠,甚至她都感觉没有入睡,就被窗外照进的刺目的光给晃醒了。她迷迷糊糊地想去摸手机,却怎么也找不到,半醒着坐在床上发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在昨天被自己亲手砸花屏了,妈妈直接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 “那这么说...”因果整个人都焕发了精神气,从床上爬下来,急切地打开门,四处张望,家里的钟是指针钟,似乎找不到一件可以证明今天日期的东西。 她正苦恼于要如何确定今天的日期,突然旁边门一开,她妈妈化着浓妆穿了身艳丽的衣服,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因果躲在门后探出个脑袋,妈妈发现了她,语气格外温柔,像是今天有好事发生:“啊,果果啊,老师说今天放假一天,你把最后几片面包吃了,妈妈今天也不回来了,中饭晚饭你上忠难家对付一下。” 放假? 因果眼里更是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今天...是几号啊?” 她心情当真不错,边挑着包包边语气轻快地回答:“17号啊。” “明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因果如释重负,听着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随着门关上而渐行渐远,她几乎是放下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坐在了地上,双手双脚都软绵绵的,整个人都快软成一块棉花糖。 正当她试图拽着门把手把软绵绵的身体从地上拽起来时,突然听到门外有一声巨响,她差点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她嘟囔着从地上站起来,却又听到门外有两个女人的吵架声,震耳欲聋,虽然他们家门的隔音不太好,但距离这么远还能听得这么清楚,实在是有点太响了。 因果走到门口用猫眼往外看,才刚刚看清妈妈穿着的翡翠绿裙子,又是一声激烈的争吵声,混杂着方言和骂人的话,两个女人好像能发出七嘴八舌的声音,完全听不懂她们到底在吵什么。 她看了会儿就感觉眼睛疼,本想回房间去屏蔽这吵架声,却在猫眼里看到对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忠难的父母,忠难也跟在后面。她突然感觉很丢人,自己的妈妈像个泼妇一样在人家家门口吵架,她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出来那个女人是来干什么的,无非就是妈妈又和有妇之夫搞在了一起,让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 为什么她总是要这样。 因果背靠着门坐了下来,听着他们的劝架、吵架,她快要把自己埋进肋骨里。一股恶臭味钻进她的嗅觉,她抬头看到堆在一边的黑色垃圾袋,已经多久没倒了,能发出这么恶心的味道。 她一直等到声音远去,直到通过猫眼看确信了妈妈和那个女人还有对门的人都消失在视野里,才拿起那些黑色垃圾袋打开门,谁成想一打开门就看到忠难走在往下的楼梯,一个猫眼观察不到的死角,她拎着垃圾袋欲踏出门的脚步戛然而止。 但他还是回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很尴尬,也对,毕竟目睹了妈妈是怎么和有妇之夫的老婆吵架的,任谁都会觉得很尴尬。 她本想关上门待会儿再出去倒垃圾,却被忠难突然叫住:“等一下。” 因果留了个缝,声音从缝里钻出来:“干嘛?” 他把地上的项链捡起来,因果听着他一步一步上楼的脚步声,直到他站在门缝前,俯视着她缝中的眼睛,将那条绿色四叶草的项链举在手中,说:“这个看起来是白阿姨的。” 因果盯着那条项链,确实是妈妈出门戴的那条,他们吵架吵到都动手了吗?怪不得能发出那么大的声响。 她缓缓打开了门,伸手接过那条项链,却突然被他拉住了手腕。因果条件反射地要甩开他,他另一只手抵着门不让她关上,她刚要喊救命,忠难就打断了她欲叫出声的话语:“今天放假,你去一下医院吧。” 因果怔怔地盯着他凝重的脸,又游离开去,支支吾吾地说“知道了”,就要去关门,但是忠难还是抵在那儿,抓着她手腕的手也不松开,说:“你昨天不是说手机坏了吗?没手机你去医院的路都找不着,更别说付钱了。” 她皱着眉掰他的手,说:“我自己有办法去的,你松手。” “我不放心。”他说得掷地有声。 因果有些生气了,但她手臂还疼着,越挣扎越疼,忠难看她痛苦的表情,还是不忍地放开了手,她趁机关上了门,把他隔绝在外。 忠难垂着脑袋站在门口,又不死心地敲门说:“你起码让我给你打一个的吧。” 因果觉得眼睛又疼了,她不回话,把项链放在餐桌上,走去卧室想找点现金,但现在根本不用现金了,只有小零钱包里的几个硬币,这点钱就够做趟来回公交车的,别说是去医院做检查了。 “什么啊...没了手机人都别活了。”她叹了一口气。 忠难敲了半天门也得不到回复,终于是转身要去打开对门,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开门声,他下意识回头,见因果很不情愿地沉着脸本是欣喜,但视线往下,却见她只穿了件半透的藕粉色吊带裙,忽隐忽现的乳与白色内裤,他忙撇过头,赤红直接上了耳廓,结巴着说:“你、你多穿点,今天,有点、冷。” 因果顺着他刚才的视线往下看,以往她不觉得这件吊带裙怎么样,因为都是睡觉的时候穿的,家里也只有妈妈,没有男人,所以这么穿很正常。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一个男人面前确实艳情了些。 不过她没有很在乎这些,毕竟她从小就和忠难一起长大,小时候连他的小弟弟都看过。 她想起昨天忠难那块地方,到底是怎么不知不觉间变这么大的?她低头看着自己衣服里面几乎没怎么长大过的一双乳,突然嫉妒心又攀了上来,偏要以这副不得体的模样同他说话。 “我没现金,你帮我一下。”她手扶着门框,语气之中藏了些狡猾。 忠难仍是撇着头,能清晰地看到他赤红的耳根,又结巴着说:“你、你等我一下。” 他摸出钥匙好些功夫才打开门,刚打开就关上了,因果双手抱胸等着他,不一会儿打开门,他拿着件休闲外套出来给因果正面披上,她觉得他有些好笑,手里又被他塞进了一个手机。 “我刚换新手机没多久,这个也还能用,你把手机卡换一下。” 因果看着手里看起来还九成新的手机,长按开机键,屏幕上却是请充电的提醒。忠难尴尬地说:“我不用之后就没充电了,你先拿着吧,数据线是一样的。” 她盯着他看,他被盯得难受,问她怎么了,因果耸了耸肩,把手机放在鞋柜上,说:“感觉看你这副模样很有意思。” “什么模样?” “一个打着耳钉看起来不太正经的家伙却意外纯情的模样。” 不过她其实知道他内里还是乖乖好学生的,只是他用这副不良的模样干着纯情的事确实很令人发笑。 她把正面披着的外衣脱了下来,忠难还会自觉避开目光,她又笑出了声,把外衣披在背上,说等她换件衣服。 今天妈妈不会回来,那就可以穿裙子了。 她有点小高兴地,关上了门。 十一 因果的妈妈早年是模特,这是忠难在父母闲聊之间偶然得知的,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也未曾提起过,只说她年轻时有多貌美,多少男人追,因果简直就是复刻版的她,只是有些死气沉沉。 齐刘海,低马尾,套着蓝白宽松校服,素面朝天,没有那么令人一眼惊艳,但总归是个好看的小姑娘。一开始是这样的,可慢慢的,她头发越来越乱,有时候刘海会长到遮住眼睛她才知道剪,随意地拿皮筋扎个辫,歪歪斜斜,松得很。 忠难在楼道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等待因果的出现,这对他来说像一场不谋而合的约会,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因果和他成日忙于学习,还从未以便装一起出行。他本想回去换套衣服,怕她打开门没见着忠难又闹脾气不去了,无论如何去医院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就权当赠品。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终于开了,忠难抬起头来,见因果探出一只眼,不同于平日的阴沉,有些许明媚的目光,乌黑的发齐齐地向下,她似是为了遮盖那半睁不睁的可怜眼睛,戴上了单边眼罩。她推开门,嘴上一抹豆沙色,白亮的妆抹去她所有的暗淡无光。大号白衬衫整一个扑下来挡了格子百褶裙一半,领口系着和裙子同色的蝴蝶结领带,外头披着他刚刚给的灰色休闲外衣,鲜少能见到她露出细白的腿,往日都是被校裤遮着,一年到头都不穿短校裤。 忠难看到她穿了他送的鞋,有些开心。 是一双黑色的小皮鞋,他经常期望着能看到她穿上,于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比想象中的还要适合她。 因果见他看得出神,随手关了门,他回过神来因果已经往楼下走,他忙跟在后面,抬眸直直撞上她大腿后面一整块淤青,忽地追上去问她:“你大腿又是怎么回事?” 她回头一副“你说呢”的无奈神情,又转回了头自顾自往下走。 忠难跟在她身后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能说,于是边走边打开手机叫车,完了便跟紧她的步伐。记忆里他总跟在这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女孩子身后,想拉住她的手,但她总要贪玩,不让他拉着,但有时候她又总是紧紧拽着他的手,叫他阿难哥哥。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因果差些没生下来,忠难在哇哇大哭了她还卡在那儿,像是一个不愿来到世间的生灵,一个她母亲的灾难。 车很快就到了,他们坐上后座,忠难问她吃过早饭没,她摇头,说本来想吃的,但是发现面包过期了。他就像过去充当她父母一样地找到她最喜欢的蛋糕店,给她买最喜欢吃的甜品,因果好久没吃到甜食了,每天就是鸡蛋牛奶面包,接着就是食堂那呕吐物一般的菜,味蕾突然触到了十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甜,兴奋地要在口腔中爆开来。 忠难看着她好像越发瘦弱的四肢躯干,与她狼吞虎咽的进食,忽地说:“你比以前瘦好多。” 因果看了眼自己细杆似的手臂,口齿黏糊地说:“瘦不好吗?妈妈说女孩子瘦点才漂亮。” 他摇头,“不好,会瘦出病的。” 因果托着腮,嘴上满是奶油,她盯着忠难一言不发,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就落在沾着奶油的唇上,于是她些微用舌头去舔舐了一圈,将奶油尽数收入舌中融化在口腔。但边角总是还沾着些,他伸手去抹,却被她盯得手僵,又收了回来。 “你不喜欢吗?”她冷不丁地问,也没个指向。 忠难不知道指什么,就问她“什么”,因果突然把手指伸进了嘴里,腹部一阵蛄蛹,她在蛋糕店来来往往当众之下把手指扣进嗓子眼里意图把刚才吃下的甜食都呕出来,忠难被她这个举动吓失了色,惊恐地拽着她伸进嘴里的手说“你别这样”,她科科地笑着什么也没呕出来,见他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些。 “我这么瘦的原因,你知道了吧。”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宣告她的胜利。 “为什么?”他也指向不明。 “我妈要控制我的体重,她说模特都会催吐的,要是我不瘦成那样,就不是个漂亮女孩。”她说。 忠难觉得这个话题应该到此为止。 他带因果去医院挂了号,等叫号等了很久,因果都打起了瞌睡,她靠在忠难手臂上浅眠,他也不敢做什么动作,只能盯着医院的叫号屏幕发呆,什么人去什么诊室,空洞的机械音播报着。因果偶尔醒过来问叫到她了吗,他说没有,她就接着睡,有时候她会靠在另一边去,他就会小心翼翼地把她捋过来靠在自己手臂上。 又瘦又小,睫毛长长,一个脆弱的身体,还要覆盖承受不起的伤痛。 恍惚之间听到“因果”二字,他摇晃着她醒来,因果有些睡眼惺忪地进了诊室,没过多久就出来拿着单子说:“要做检查。” “那我们走。”他说着要去看单上的地点,却被因果掩了过去。 “太贵了。”她淡淡地说出这三个字。 忠难皱着眉,把她手里的单子抢过来,看了眼内容和数字,拉着她的手就往上面写的地点走,因果一直说“我不做了,太贵了”,他突然站定,因果撞上了他的臂膀,往上对着他凝重的神色,他说:“你眼睛要是真的出问题了,以后会更贵。” 她苦涩地垂着脑袋,任由忠难拉着她走。 检查了一番出来,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配点药就行,忠难松了一口气,但看到结果的因果却面色很差,她说:“都说了没什么事,还要花这种钱。” 忠难在一旁缴费,因果看着从机器里吐出来的缴费单,一把扯了过来,看到上面的数字更是生气:“这么点药就这么贵?” “还有检查的费用,其实还好了,我上次...”他突然顿了一下,“没什么,去窗口拿药就走吧。” 因果对他话没说话感到很在意:“我没见过你生什么大病啊。” “小病。”他笼统地说。 她觉得他不会说下去了,于是去窗口拿了药便同他离开了医院。 “钱...我寒假做兼职还给你。”她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说。 忠难说,“无所谓的。” “因为我妈已经谈过彩礼了?” 他听到这话便转过头去,因果直愣愣地盯着他,他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到这里,“这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看起来总把我当成一个‘迟早会进入你家庭的一员’来对待。” 他不置可否,却也还要狡辩:“我只是...” “看我可怜?”因果抛出一个他无论如何都回答不上来的反问。 他们的谈话总是如此戛然而止,有时候因果也明白是自己在挑刺,但她始终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地跟忠难面对面交流,他的存在从降生于世开始就在讽刺她的一切。 回来的路上他们也一直没再讲话,他走在后面,不知不觉已经被她轻快的步伐甩开了一大截,抬头她的人影已经上了一楼去,他忙加快了步伐要追赶上她,爬到距离家还有一层楼时突然听到一声咒骂,尖锐、熟悉,一瞬间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因果...”他走到转折处想喊她的名字,入眼却是她妈妈扒着她的衣服,把蝴蝶结领带甩在地上,撕扯着她的白衬衫,一边骂她是贱货、养不干净的东西一边用手扇她的耳光。 他双目紧缩,飞奔上楼梯抓上她妈妈的手阻止她再对因果施行暴力,因果一被扯开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她妈妈原本怒不可遏的脸在看到忠难的那一瞬间立刻变了脸,连声音都细了几分:“哎呀,她是跟你出去啦?” 他根本没心思听她妈妈说的话,蹲下身想看因果有没有被打出新的伤,她满脸红印,口红都被抹出了边,白衬衫的扣子被硬生生撕扯掉了几颗,露出了白色的胸罩。她妈妈还在一旁找补说:“哎哟,这孩子也不说,你看看这...” 忠难想去拉上她的外衣遮挡她狼狈的上身,在刚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就被她一抬手甩开。 一潭死水般的眸子要将他吞进去,仰着脸,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不知道是对谁说:“是这个人就行吗?” “你下次跟我好好讲,跟小难出去约会当然要打扮漂亮点的。” 你有听过吗? 你让人有说话的余力吗? 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啊。 因果看着那张脸,那张做了什么事都能被原谅的脸,他总是要以同情、可怜、悲痛的样貌剐去她最后一丝自尊。把他的手甩开后,他就只能以这幅面容凝视着她,观看她满是伤疤的身体,她病态的瘦弱,她毫无起伏的胸部,她杂乱成一团的妆,她陷入死海的眼,她莫名其妙的笑。 忠难的手悬在空中,却无法抱紧她,因为她的眼睛就像要杀了他、杀了自己,还要把灵魂都碾成碎,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救她,好像再多的话语只会加速她眼中的绝望。 “哎哟,女孩子家家这个样子坐地上像什么样子啊,快点起来。”她妈妈拽着她的手要把她从地上拖起来。 她猛地挣脱开了妈妈的手,在她妈妈面前从未有过的歇斯底里,她从不敢说的,也想要说的,死在心里的,活着到现在的,一并化为这最后一句话:“你生我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你吗?!” 一刹那间,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一开始就抱紧她。 而后她在两双截然不同的眼眸中向后扑空,天旋地转之间跌下一层层楼梯,在撕心裂肺的呼喊之中滚落至一片血泊之中。 天啊,谁也不能救我。 谁也别救我。 十二 她连医院都不情愿来。 白宵穿得艳丽,在形形色色的一片白中尤为突兀,她长得不像四十来岁的女人,外人看她三十出头有余,扮得富贵样,内里的穷酸气是永远遮不住的。 因果滚下楼梯后,她掩着嘴说“疯孩子”,忠难踉跄着爬下楼梯差点也摔一跤,跪在血泊旁一边打120一边哭,手沾上地上的血,导致手机屏幕上也沾满了血,在崩溃地向手机那端描述完情况后想去抱她,但是医院的人说不要挪动患者,他什么都不敢做,一如他曾经、刚才一样在她面前无力地像个观众,一个只能旁观她分明如此醒目的悲惨人生。 而白宵只是冷漠地站在上面,嘴里飘出一句“抗压能力真差”,被他听了去了,缓缓转头,白宵被忠难跪在血泊中看向杀人凶手一般的神色阴森森地瞪着,不自觉被吓退了一步。 “她是你的女儿吗?”相隔一楼梯的距离,却要以眼神掐上她的脖子一般,“你把她当人看了吗?!” 她诧异地张大了嘴,忠难从来都是个情绪不会外露的好孩子,平日被礼貌地叫着白阿姨白阿姨的,此刻她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你这个小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啊?” 他怒不可遏地想将怒火全然泄出,却听因果在嘟囔着什么,立刻低下头爬过去唤她“因果”,她在喊“痛”,他语气温和地安抚她说“救护车马上就到了”,但她一直就是喊着“好痛”,一声一声的,越来越哑,忠难手无足措,只有眼泪砸在她脸上,沿着脸庞缓缓滑下。 救护车急促的音效、抬着担架的人,忠难恍惚之间看到她满是血的身子被抬走,他满手的血抹过老旧的楼梯扶手跑下了楼。 白宵终归还是跟着到医院了,在急诊室门口翘着二郎腿刷手机,忠难坐在一旁捂着脸抽噎,他听到白宵手机里开心消消乐的“bonus time”,将手缓缓放了下来,转而愤恨地瞪着她若无其事的侧脸。 “你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死活吗?” 白宵手机里各种颜色的小动物在疯狂地摧毁自己,她转过头,轻描淡写:“她小时候从楼上摔下来都没死,这么点高度都摔不死一只蚂蚁。” “我是说你一点都不在乎吗?”他又语气沉重地强调了一遍。 她被这眸子盯得发毛,撇过脸去继续玩着开心消消乐,“她就是这样的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打两下就好了,这会儿是我没搞清楚情况,回头我给她道歉就是。” “打两下?”他抓着冰冷的扶手,青筋都醒目地凸起来,一个血手印要嵌在里面,“你差点把她的眼睛打瞎了你知道吗?” 白宵一怔,但进而又推脱:“我哪知道啊,她又不说!” “背都打出血了你能看不到吗?” “诶我说你,你别得寸进尺啊,小孩子哪有不被家长打的?不打能有出息吗?棍棒底下出孝子,你爹妈不打你吗?” 忠难看着她趾高气昂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做错的样子,忽然觉得和她再如何争吵好像都没有任何意义,这终归是别人的家事,因果无数次厌恶他把她当做一个“总会进入他家庭的人”看待,他一想争辩什么只要想起她摔下楼前那要杀死他的眼神,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宵见他灭了气势,更随心所欲地开始她的教育:“你这家伙也是,我看要叫陈敏好好打你一顿,对长辈没个分寸。” 她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给忠难的母亲,他神色惊慌,忽地从冰冷的座位上站起来踉跄着跪到白宵跟前,针锋相对的刺儿就这么被磨了去,白宵被他突然的一跪吓挂断了电话。 “别和我妈说...”他乞求道。 白宵很满意他这个态度,挑了眉:“还是你妈能治你。” 他从地上爬起来,像气球泄了气似的坐在那盖了血手印的位置上。 一言不发。 只听她手机里传出的欢快音效,和她得意洋洋的说辞:“你们以后当父母了也会知道我们的良苦用心的,她现在要这么叛逆、要死要活,顺着她以后还得了了?”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只是望着那红色的灯,一如他满手的血,他脖子上的血,他后脑勺的血,那用猩红色残忍地写下的四个大字,惊觉罪魁祸首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 长久的忏悔,直到绿灯亮起,他恍惚之间看到对岸的小小的因果,朝他走来,这一条斑马线独有她一个生灵在走动,没有任何问题,本该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那辆大卡车偏要不顾一切地碾过她脆弱的身体,她变成一块肉,一摊碎肉,死时血肉模糊,仿佛生前并不为人。 “您好?”护士唤着他被牵扯到远处的神智,忠难大喘一口气猛地抬头。 “患者目前脱离生命危险了——您还好吗?”她关切地问,“您出了好多汗。”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冷汗和干涸的血融在了一起,化成淡红色,他摇头,却见白宵已经不见踪影。 她甚至不付一分钱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这女人怎么能称为人...” 她简直就是伥鬼,被老虎吃掉而再去吃人,她早就不是人了。 十三 她醒得很快,也许从未昏死过去。 所以她何其痛苦地感知到他者的声音,皮肉被撕扯却没有痛觉,把她的腿牢牢固定,后脑勺被缝上一针又一针。白宵说得对,她好像很难被杀死,无论谁给予她多少痛苦她都得留口气活下去,天不放她走,要她活活痛死在人世。 在她被转进普通病房后,忠难出现在病房门口,病房的其他床上没有人,显得空空旷旷,她坐在病床上发呆,脑袋被绷带裹了个七七八八,一条腿打着石膏。护士说她只是后脑勺出血加左腿骨折,没有伤到别的地方,认知也很正常。但看着她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心如刀绞,总觉得她已经死了一半。 忠难走进了病房,关上门,她听到关门声缓缓抬头,看到来者是谁,毫不犹豫地出口:“滚出去。” 他站定在原地,和她吊着一口气的眼睛对视,反而又重新迈出加快了步伐。因果条件反射地往后缩,想去找喊护士的按钮,却被他先一步用宽大的手掌覆盖了按钮。她有些怕他了,脚打着石膏难以挪动身体,一做大幅度动作脑袋就痛,她连把自己缩成一团都做不到,双手按在胸前紧盯着他沉下的脸。 “出...出去...”她声音都在发颤,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很吓人,“不然我就喊了...我要喊你要强奸我——” “因果,”他出声打断了她逐渐提起的音量,“晚上想吃什么?” 她神色复杂,完全搞不懂他这个时候问这个是要干什么,“我说你出去!我不要你照顾我,你听不懂吗?!” 他好像真的在装作听不懂,完全无视她的惊慌失措。 “白阿姨先回去了,我明天给你拿笔记和作业过来。” 因果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说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疯了?”她看着忠难在那儿自说自话要点清淡的东西,如果她没有骨折可能就一脚踹上去了,“你他妈在这里说什么呢?我说我不想看到你,滚出去——以后也别说认识我,在学校里也别和我说话!你耳朵坏了吗?!” 他自顾自点了些清淡的东西,拿了旁边的椅子坐在她病床旁,丝毫不管她的眼神里有多想立刻掐死他,因果被他执着的眸子盯穿了,不敢出声。 “以后你想化妆、穿裙子,就说是和我去约会,白阿姨问起来我都会给你打掩护,”他语气平和地说,“你被打了就告诉我,我起码能帮你上药。” 因果愣了几秒,突然笑出了声,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但她只知道一点:“你有病啊?” 他根本就充耳不闻,“或者直接住在我家也行,我睡地板。” 她“哈?”了一声,视线往下挪到他两腿之间,“我?睡你家?你开什么玩笑?”她拿起枕头就往他腿上砸,要把那醒目的凸起指给他看,“我摸你两下就硬了,现在什么都没干还硬着,你要我和你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住在同一个封闭空间?” 忠难强迫自己平息情绪,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一定要,只是能分开你和白阿姨。” “你差不多得了吧?你是我爹还是我妈啊?你算什么啊?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啊?”她频频发出更为强烈的问句,抓着床沿怒瞪着闭眼逃避一切的忠难,“哦对,我们之间有关系,有一个可笑的娃娃亲。但好像就我妈当回事了,你妈找了个有钱老公,咱们门不当不户对了呀,要跟我结婚的是桓难,不是忠难啊。” 他缓缓睁眼,对上她满是恨意的眸子。 因果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扯着嘴角说:“好像当回事的还有你。” 他不说话了。 先前自顾自地说个没完,怎么现在又哑口无言了? 但因果不乐意了,她偏要接着说:“不过我要是住进你家,我妈真会乐得不行。你知道他们彩礼早就谈好了吗?我是早就被卖给你了。” 他沉默不语,因果还在说着:“她要我给她生个孙子,说不用我带,她会带。我说,要是孙女怎么办?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她又笑出了声,“她说掐死,我的天哪,她要掐死她的孙女,她说她当初没把我掐死,怕我半夜来索命,但是孙女就不一样啦,她会来找她妈寻仇的。她听到我跟你住一块儿得多开心啊?” 因果笑得像在讲笑话把自己逗乐了,忠难看着她,她突然愣了下,笑着问他“你为什么哭?”他抹上自己的眼泪,回答她“如果有人听到这些话,都应该哭”。 她摇着头,摇着头,“不对,不对。” “你不应该笑的。” “不对。” “我已经很多次告诉过你,难过的时候该哭,高兴的时候该笑。” “可我现在很高兴啊?” 这皮笑肉不笑,扯着半边嘴角,这能是高兴的样子吗? 他突然站起身去找餐巾纸,因果一晃神,要像鬼似的趴在他面前瞪大双眼,但忠难并未被吓到一丝一毫。 “我在她心里是活在人世的鬼诶,”她说,“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我吗?她那么高个的模特,生出我这么个矮东西,那样的父亲能是什么?” 他咽下一口唾沫。 “是个强奸犯啊!他妈的、我是强奸犯的女儿啊!” 他听着有些头晕、耳鸣,但因果甚至拖着身子要跟女鬼一样缠着他的手臂,一遍一遍地怨恨地问话:“她到底为什么不掐死我?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啊?你他妈让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义?你干脆把我扔下楼让我摔死算了,你小时候把我推下楼、我他妈的怎么就没死?” 他终于还是彻底崩溃了,掐上她的脖子将她的笑声按在床里,但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瞬间又猛地松开了手,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掌心,意图与自己辩驳:“不是...我没有...” 因果狠狠地咳了一声,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的架势,瘫倒在病床上笑。 笑声都把护士给引了过来,他们说患者精神有些不稳定,让忠难先出去等候,但是他还是执意辩驳“我没有”,最终还是被护士推出了门外。 他呆愣地站在病房门口,被脑海里成千上万猩红色的记忆撞得精神紊乱,无数次重复着“我没有想要杀她”,一直等到他的父母来寻他,他还是重复着这句话。 直到昏死在回家的车上。 十四 忠难每天都会送来上课笔记和作业,但一次又一次地被因果扔在地上,她扔一次他就捡一次,直到她不耐烦地打开本子,他立刻坐在病床边凑过去给她讲解题目。 病房里住进了些老人,每回他们两个开始吵架,他们就在一旁劝架,因果被老太太烦得慌,于是渐渐地也不闹腾了,听着忠难把每一个点都讲得透彻清晰。但时常地,因果会因为“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而生闷气,一直不搭理他。 他这两天来好像又做过了发型,因果盯着他耳朵上又换了的十字架耳钉,那一排排的耳骨钉倒是没换。脸上也怪怪的,好像以前只能说有点好看,但现在整张脸明明没什么很大改变,就是很吸引人的目光。你说以前把他扔人堆里要好些功夫才能把他抓出来,现在好像他一回头一眼就能看见他抬起的眸。 忠难被她盯得很不自在,合上书本问她怎么了,因果看他校服也不穿,拉着他宽松的灰色毛衣说:“你回家换了过来的?”他好像被看穿了心思,佯装低头翻页,因果一般都默认他这是承认了。 “搞什么,打扮这么潮。”她松了手嘟囔,撇开视线去,因为她当真觉得忠难这副样子怪心动的,虽然他平常只要站那儿让风吹着头发就能让她陷进去一阵,但现在这样太过犯规了。 怎么一个从小看到大,里里外外都知根知底的家伙,每看一次就多一分奇怪的感觉。本来每回见他来都想赶他出去,但他每回都换特别适合他的休闲潮服,跟那蓝白麻布袋校服完全就是两个人。久了还有些想念他穿校服的样子,随口说了句“你还是穿校服好看”,第二天他真就穿了校服来。 因果看着久违的蓝白校服,感慨他这副模样是最单纯无害的。 “其他就有害了吗?”他把书包放在了椅背上。 “嗯,可以毫无保留地扔进有害垃圾桶。”她直言不讳。 就这么一直到能拆了腿上和脑袋上的绷带,她试图下床却因为太久没站立而一下就腿软要摔在地上,忠难一把抱住了她,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消毒水、石膏、绷带的味道,本应没有任何少女的刻板香味,但他只是将这副瘦弱的身体抱在怀里,心脏就砰砰直跳。 “我好像条刚有了腿的美人鱼...”她自嘲说,“我都忘记怎么走路了。” 他扶着她适应人的腿,不一会儿作为人腿的记忆就回来了,她感觉自己重获了一双新腿,走起路来比以前更为轻盈,不过还是走得不顺畅。 忠难等她办完出院手续,搀扶着她回家,上楼他甚至背着她,她本来说自己能走,但走两步又累了,只能靠在他的背上。有些楼层的灯是好的,就这么忽明忽灭地走上了楼,走到最后一层转折处,抬头就能望见白宵手夹着烟,在门口候着,不知道是因为听到因果的说话声还是早就知道她今天回来。 他当做没看见她,连“白阿姨”都不喊了,背着因果走上了楼梯。 忠难放下了她,只听白宵小声碎了口“没礼貌”,把因果拽进了门,他下意识要去抓住她的手,但被她轻轻一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因果被那扇门吞没进去,将他隔绝在外。 他在门口站了好些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门里传来骂声,他慌忙把耳朵贴上门,隐约听见白宵说着“什么叫我生你是为了让你成为我?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跟你妈我当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这副死样、啊?长又长不高,你遗传到我什么了?还要成为我?” 因果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透过门传出来,他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分明知道不能再做旁观者,可是他该怎么做?行动已经先理智一步,敲响了门,但他毫无计划可言。里面的人似乎都没听到这怯懦的敲门声,他一鼓作气重重地拍门大喊:“白阿姨,我有道题想问问因果,可以开一下门吗?” 这声终于是传了进去,打骂声戛然而止,脚步声随之而来,门吱呀地开,白宵自从见了忠难那副不再是乖孩子的叛逆样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她手抵着门框满脸虚假的笑容:“现在很晚了,乖孩子该睡觉了,我们果果要睡了,你也一样。” 于是不由分说地重重关上了门。 忠难甚至没能说一句话,愣了会儿神,再度听到因果的惨叫,他下意识去拍门,但门里嘶叫打骂根本不停,他崩溃地大喊着“白阿姨,我求你了”“我求你开开门”“因果、因果——” 甚至楼上都走出来骂他小点声,他扯着那人的胳膊说救救她,但他一副见了晦气东西的样子推开忠难说“你小点声就完事了,他们家经常这样”,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他绝望地站在那里,想打报警电话,但是他以前也打过的,根本没有用。因果自己也不说,好像提前就被白宵编排了说辞,结果只有不了了之,而苦痛还在继续。 他就一直站在漆黑的楼道里,痛苦地听着她痛苦的叫声,冷风刮进他宽松毛衣敞开的白衬衫里,这件毛衣本就不是很厚,甚至可以说轻薄,风刮得他四肢僵硬,浑身冰冷。 为什么他又在旁观她本该可以阻止的悲惨? 下次、下次——每回都是这样,可她总要松开他的手,不愿接受怜悯地独自承受苦痛。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场荒谬的舞台剧? 直到周身只剩冷风刮过树叶产生的呼呼声,一切寂静如死,他方才进门。 十五 次日是周六。 他一夜无眠,甚至都没换过衣服,眼下铺着厚重的黑眼圈,他强撑着睡意打开大门,视线一晃,差点没站稳。踉跄着、漫无目的地走到对面的门前,无力地敲着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敲门,也不知道敲了门如果有人回应该说什么,但还是机械地喊着“因果”。 本以为得不到回应,门却突然推了开,他困顿的脸色忽然清醒了半分。 “...因果?”他看到因果的脸那一刻,彻底清醒了过来,患得患失地拉开门紧紧抱上了她,手触及到她身上丝绸材质的衣服,他意识到因果只穿了那件藕粉色的半透吊带裙,立刻松了怀抱。 忠难脱下身上的灰色毛衣披在她身上,扣紧了扣子。抬眸,这才发现她原本垂到腰的长发只剩到肩膀,参差不齐,像是随意地用剪刀、或是别的什么锋利的东西大片大片地割下头发。因果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去桌子上拿了瓶酒。 “她把你头发剪了?”他跟在她身后追问。 因果用开瓶器打开了酒瓶盖,直接对着嘴就往里灌,放下瓶子后朝他白了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再问出你在厕所干什么、你去食堂要干什么之类的废话问题了。” 忠难一时语塞,因果问他喝不喝,他摇头,她冷笑一声,把酒放在桌上,去翻找桌上零散的药片,拿起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白色药片,她兑着酒就将这些药片吞了下去。 “你吃了什么——”他皱着眉夺过因果刚才拿的小瓶子,上面赫然写着阿普唑仑片,一时间瞳孔紧缩,见她还在往嘴里灌酒,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酒瓶往地上砸起浪花般的碎片,酒水扑进碎片、地板缝隙里,狼狈一地。 “安眠药兑酒,你不想活了?” 因果坐在桌子上,脚悬空于地,面上一阵潮红,有些醉了地说:“还没喝完呢。” 忠难把安眠药瓶子塞进了口袋里,去找扫帚扫地上的碎片和酒,因果百无聊赖地看着他忙前忙后,忽地赤脚着地,他听到因果的脚步声,背对着她清扫碎片说“你别走动”。 好熟悉的场景,因果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他总算是把碎片都清理干净了起身,却突兀地撞上她瘦小的身体。因果仰着脑袋看他,她昨天洗过澡了,头发、身上都是一股薰衣草的花香,紧贴着他的身体,像是要把他作为养分吃掉。 “还给我。”她伸手就要去摸他的口袋,忠难松开了畚斗和扫帚的把柄去阻止她拿阿普唑仑片。 “给你了你要干什么?你刚才吃了多少、你知道过量服用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你还给我,那是我的。” 一顿争执之下安眠药小瓶子打翻在地,白色的药片像五子棋的白子一样杂乱地瘫在地板上,因果突然发了疯似的解开毛衣的扣子,忠难抓着她胡乱撕扯毛衣的手,薰衣草味扑在脸上,他一阵晕眩,视野变得乱七八糟。又耳鸣了——他闭着眼睛但手依然抓着她的手臂,恍惚之间听到因果唤他“阿难”,他以为又出现幻觉了,但脖子被突然扯下来强迫他低头,随之而来的却是有什么贴上了唇的触感,混乱之中他睁开眼,睫毛长长的,对,因果的睫毛很长。 忠难尝过她嘴唇的味道,很小的时候,她偷偷亲他,他装作不知道。因果的吻是柠檬味,但很淡很淡,不过依稀能闻到她吃过柠檬软糖。 但再一次触及她的唇,却是混杂着酒精与烟味,她刚刚抽过烟,还是她妈妈抽过烟?不在乎——就像哪怕是消毒水、石膏、绷带的味道,也能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一般,吞下这些恶劣的味觉,只沉浸于她青涩的吻之中。 和小时候一样只会亲着唇瓣,再多就是用舌头舔舔,像猫喝牛奶一样。他不自觉搂上她薄得夸张的腰,她怕痒,想说什么,又被他突然的侵入只剩下“唔唔”两声。手从脖子滑到了肩膀,重重地拍着他肩头让他别得寸进尺,但他更为放肆地缠着她的舌头要吞下她一般地吻着。因果的手在他白衬衫上胡来乱去,刚分开一会儿喘气要往后逃又被他锢着腰钻进了舌头,她气急之下一口咬了上去,忠难“嘶”地一声把舌头退出来捂上嘴,因果瞪着他,不说话,但他全然知道她想说什么。 “你先的。”他拿餐巾纸抵着舌头,血在纸上一层又一层地没完没了。 因果不置可否,她蹲下身捡着安眠药片,忠难也蹲下来,说:“重新去医院配,都掉地上了。” 她突然把刚捡的药片扔他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药片滚在地上,平静地落下。 他不知道她手里悄悄藏了一颗。 于是她站了起来去冰箱里找酒,忠难跟在后面说“别喝太多”,她直接踹了他一脚说“你管我”。 眼见她又开了一瓶酒准备往嘴里灌,他才发现她手心里攥着颗白色药丸,冲上去制止她又要安眠药兑酒的行为,但她偏要把药片往嘴里塞,跟他讨价还价说“就一颗啊,一颗又不会怎么样”,但忠难怎么都不肯放手,她一生气,手上还拿着酒瓶就绕过他的脖子,把他高大的身子压下来。 他无意中瞥见半透吊带裙里面的风光,樱桃般的惹人垂涎欲滴,手上不自觉松了力气,让她得逞地把药片放在舌头上。 冰箱里的冷气冻得人神经迟缓,忠难还在试图去给她扣上毛衣的扣子,她已经带着药片将舌头贴上了他的唇。好像有蛇钻了进来,紧接着就是一阵苦味,他意识到那苦味的来源,条件反射地按上她的肩膀扯开她要将阿普唑仑片喂进他口腔的举措。 “干嘛啊?你不让我吃,那你吃啊。”她口齿黏糊地说着,又要把酒灌进嘴里。 忠难抓着她的手腕恳求她:“别喝了,我吃还不行吗?” 因果笑着又亲上他,苦味早就和酒的苦涩混在了一起,她本来只是想捉弄一下忠难,谁知亲上去就被他抓了个正着,药片在舌尖交缠之中被碾成碎片、搅成浆糊,他还要把她所有的呼吸都吃进去,一下喘不上气来。 她往后退撞上桌子,桌面冰凉,不比冰箱热多少。她被吻得无处可逃,手在桌上胡乱地摸着,却把所有药片都推下了桌。忠难扶着她的腰,继而撑在腰两侧的桌沿,要让她避无可避。 口腔里苦得大脑发麻,但他还执意要吻下去,直到那药片早就不知道吞进了谁的胃里,也没有阻止这场酒精带来的苦涩的吻。 “你...够了没——”因果踩上他的脚,在喘息之余瞪着他掉进情欲陷阱的眸子。 不知道是酒精还是安眠药的作用,忠难不得不承认,那些都是微量的,而充斥着他大脑的99%都是他自己催生出的欲望。 因果的头发短了,虽然剪得乱七八糟,但显得更为利落,他摸着因果的短发,发丝一根长一根短,毫无章法,七零八落。不清醒的意识回到了昨天那个冰冷的夜晚,他仿佛能透过门看到她被白宵拎着头发用剪刀、或是什么别的锋利的东西,一寸一寸地割掉头发。 “短发...也挺适合你的。”他酝酿了很多,却只能说出这一句无奈的话语。 因果靠着桌子,挪动着坐上去,仰着脑袋看他眼里又不经意溢出的怜悯。 真的很烦。 她解开了毛衣扣子,忠难没再阻止她,任由她让灰色的毛衣从桌子滑到地上。她知道忠难在盯着自己毫无起伏的胸部,但又不敢多看,只能对上了她不知在想什么的眸子。 “要看就看得直接一点。”她把吊带从下面,一点一点地往上拉,从半透到彻底显现她单薄的身子,病态的瘦弱,以至于那么娇小的乳房都格外醒目。 吊带也跟着毛衣跌在地上,她赤裸得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儿,但婴儿并没有如此骨瘦如柴。 因果是期望能在他眼里看到男人的本能,可她没有看到,他仍是一副致死都悲悯的神色,要用这把神色化作一把利刃,撬开她每一根肋骨。 “太瘦了。”他冰凉的手抚摸过她的骨头,她能感觉到这抚摸并不同于以往被陌生男人、老师带着某种意图摸大腿和屁股。 他像在摸一尊残缺的雕塑。 因果看着他善良得恶心的脸,突然踹了他大腿一脚,说:“不喜欢是吧,那你现在就给我滚。” 他回过神来,手放下在她腰两侧的桌沿,盯着她佯装生气的眼睛,温声细语地说:“你吃了那么多安眠药,还喝了那么多酒,你现在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觉得不清醒的是你。”她歪着脑袋,脚在桌下晃,膝盖顶上他两腿之间已经硬了好久的家伙。 明明都清醒得一塌糊涂,偏要装醉做什么呢。 十六(微H) 温柔得残忍的吻。 因果感觉自己从海中来到岸上,长出了双腿,刚学会走路,又被扔进了大海里,退化了鱼鳃,只有海水不停灌进喉咙,五脏六腑都填满了水。 冰凉的手冻得她瑟缩,沿着肋骨覆上娇小的乳,甚至握不在手心里,但这是她身上最软的一处,无论四肢腰腹,还是她时常要用自己锋利的牙齿遮挡的舌,只有此处是唯一没有防线,赤裸、靠近心脏,能摸到她平缓跳动的心。 她平坦的胸部被他双手掐着旁的肋骨一并裹入手心,指腹摩挲着她小巧的乳首,总是得了空喘气说“别亲了”,又得溺在海水里被他吞下。乳首被揉搓得挺立而微红,他倒是放开了唇,亲着她的脖子,肩膀,因果垂着眸子观看他一身衣冠楚楚,扶着她的腰亲吻柔软的胸。白衬衫就开了一颗领口的扣子,让人有喘息的余力,底下宽松的阔腿裤,抵着桌沿那两腿之间硬得出奇明显,和她一身赤裸,顶多还剩条白色内裤,相比之下尤为惨烈。 她伸手去扯他的白衬衫领口,忠难停了正在用舌头舔舐她乳首的动作,抬眸问她“怎么了”,她说:“你也脱。” 忠难低头握上她扯领口的手腕,想说好,但似乎摸到了不该出现于手臂皮肤上的纹路,忽地抓着她伸来的手将她手臂内侧摊开来看,一条条结了痂的疤痕与还未凝结的新痕错综复杂地遍布于她整条上臂内侧。因果就这么摊给他看,伤疤可怖地交织排列,忠难握着她的手腕,低着脑袋神色复杂,手指也不敢触碰伤口处。 一阵无言,他终于开口:“你自己弄的?” 她冷漠地看着忠难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不答,不语。 “回答我。”他突然用高大的身体压了上来,阴影覆着她移开目光的脸,把她逼到无路可走。 虽然没去看他,但能感受到余光里的冷冽,因果不知道他确认这个的意义在哪里,是妈妈弄的、自己弄的,本质上都没有任何区别。 她敷衍地点头,等着他来训话,但忠难却是松了身子,问她“家里有没有医药箱”,因果这才敢看他的眼睛,“干嘛?” “有没有。”他总是不由人辩驳,甚至都不再以问句的形式再次强调一遍。 因果犟不过他,手指了指门口的柜子,他转身去找,确认了生产日期和有效期后拿着消毒碘伏和绷带走过来。 “嘶。”碘伏滴在新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忠难握着她的手娴熟地消毒与包扎,听到她碎碎念着“痛死了”,便说:“割的时候不知道痛,到时候得了破伤风又是一笔钱。” 听到钱因果就不乐意了,“我会自己赚的。” “自己赚,”他头也不抬地冷笑一声,“后脑勺被缝了这么多针,腿也才刚刚好,又吃安眠药又割手的,你想用这副身体去哪儿赚?” 因果作势踢了一脚他下面,忠难闷哼一声说哪儿都能踢,别踢那里。 “你管我。”她白了一眼。 他打了个结,把她小臂包得严严实实的,因果盯着手上的绷带,再看一眼他依然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生气地脚着地去捡起藕粉色半透吊带裙穿上,边穿边说“氛围都被你搞没了”。 因果刚把吊带拉上肩,身后就被搂了个满怀,他好像能轻而易举地掩盖她娇小的身子。 “不做了?”听起来是问句,却狡猾地扑在她耳廓。 被他狡猾而色情的声音握在了手里,身后顶着他从刚才开始就硬着的家伙,她侧过头,就能看见他狐狸般的眼睛,捕获猎物时的专注、敏锐。 对,他应该这样带着性意味地看待她这个半赤裸的异性,而不是成天用那种恶心的怜悯把她的苦痛尽收眼底。 “随你。”她撇过了头。 因果又像是生来嵌在他身体里似的被他包裹在怀里,手抚过她瘦弱的臂、细腰、大腿,吻着她的脖子,她感觉浑身酥软要融成一滩烂泥被他揉在手心。宽大的手好像一掌能握个大半的腿,她瘦得太不像话了,大腿不过正常人小腿那么细。 冰凉的手钻进了她紧贴着的腿缝之间,因果下意识夹紧了双腿,却被他在耳边一声“放松”不自觉地分开,手掌摩挲着大腿内侧,她觉得痒,但也没出声。 钻进白色内裤,因果感觉他的手像捂不热的蛇,下意识缩了下,但仍制止不了这条蛇拨开她的阴唇,里面黏糊糊的像刚浸过海水,冰凉与里面的炽热形成鲜明的对比,混在一起彼此传递温度。他没探进去,就只在摩挲阴蒂,这比自慰来得敏感多了,因果抓着他伸进内裤的手臂,带着一点兴奋又害怕的颤抖。他摸得她下面黏得一塌糊涂,阴蒂在猛烈的摩擦之下让她本就才刚拆下石膏没多久的腿一软,忠难忙搂住她软下去的腰。 手指沾着粘液悬在空中,因果双腿有些发颤,他把她从后面一下抱了起来,放在桌面上。因果感觉安眠药起了些作用,变得有些晕晕乎乎,她盯着忠难两腿之间,他在脱下她的白色内裤,她突然说:“你怎么不脱裤子。” 忠难将那黏得一塌糊涂的白色内裤放在一边,听她说完便低头解着裤子上的抽绳,因果本来已经晕乎乎地没什么精神,在看到那惊人尺寸的阴茎从里面弹出来时,顿时瞪大了眼睛。 “有没有搞错啊?!”她吓得坐在桌上的身子用手往后挪了一步,“你吃什么长这么大的啊!!” 再没精神也该被吓醒了,因果本来觉得那些色情片里的尺寸很恐怖,但对方还是吞下了,她试着用一只手指探进去过,但根本没什么感觉,再看他们喘得好像很舒服,根本想象不到那么大的东西进去能得到什么快感。 “所以要扩张。”忠难抱着她一条腿,他手指上还沾着粘液,混合着她小穴里的湿润,插进了一根手指。 因果小声地“呃”了一声,只觉得有异物侵入了她的身体。她真的没往里再摸过,很窄,紧紧地夹着他的手指。 “太窄了。”他试图扩张开这狭窄而生涩的小穴,并没有那么容易。 没有润滑液,只单靠她性刺激分泌的阴道液根本不足以扩张开她的小穴。 他伸进两根手指挤进去抽插,因果突然说疼,他停了扩张的动作,但手指仍插在里面。 “疼吗?”他感觉里面有些干涩。 “涨...”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不是那种撕开表皮的疼,只觉得涨得发疼。 忠难把手指抽了出来,放下了她的腿,因果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不经意去困扰地撩起额前的碎发,似乎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甚至穿上了裤子,说:“我还是觉得不行。” “什么啊。”她皱着眉不满道。 “没有润滑液,更没有避孕套,你又是第一次,我怕...”他一边说着一边系着裤子上的抽绳。 “你不是第一次?”因果打断道。 他看着因果怀疑的目光,额前碎发自刚刚他放下手后便迟钝地往下散,他确凿无疑地回复她:“我没做过。” 因果将信将疑,“你从接吻到刚才行云流水的一套下来看起来不像第一次。” 他把手按在她身两侧,因果以为他又要压下来,但他只是为了让自己毫无心虚的脸摆在她跟前,让她自行审视。 “你看我有时间吗?”他的理由居然如此令人无法反驳。 他上课忙下课忙,放了学去补习班,其实他周末也有补习班,但他不想去便不去了,剩余时间就是跟在因果后面,确实想不出来他有什么时间去认识什么人还能做个爱。 那他不止学习连这方面都是天才的话,未免有些太不公平了点吧? 因果又烦他这完美人设,想把他推开,但他手抓着桌沿屹立不动,下面硬着的东西抵在她两腿之间。明明说着这不行那不行,还要不经意勾引她,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一生气,就随性地说:“你就这么插进来啊,反正都会痛。” 忠难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面上突然不悦:“因果,你只有十七岁。” “那怎么了,”她耸耸肩,还要补一刀,“你现在因为我们未成年做爱而自省了?” 他一时语塞,松开了手蹲下身把毛衣捡了起来,意图给她单薄的身子披上,因果扯过他手里的毛衣就狠狠往地上砸,末了还重重往他胸口一推,忠难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能不能把你恶心的‘照顾’收一收!”因果突然瞪着他大叫,“从小到大,你当我爹当我妈,还没当够吗?!” 忠难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会着凉”,她突然双脚着地捡起那毛衣就往他脸上扔,毛衣扑在他脸上落进他手臂里。 “我不管,”她一阵怒气无法平息,指着窗外说,“你现在就下楼去买润滑液和避孕套。” 忠难看着手里的毛衣,握紧了些,寂静一时,他还是点了头,把毛衣穿在了自己身上,推门而去。 因果看着他关上门后一言不发地就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用脚把地上散落的一板板药给踹飞老远。 “装给谁看啊,真恶心。” 十七 她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 从那张与妈妈相似的脸开始,脖子到肩膀,平坦的乳,凸出的肋骨,被妈妈勒紧的腰腹,她的手停在大腿处。参差不齐的短发,因果凑近了镜子仔细看,刘海缺了一块,她紧盯着那块突兀的缺口,颤抖着用手去拨开刘海,一道并不醒目但红得刺眼的细小伤口钻进眼睛。 她突然发疯大叫一声把全身镜狠狠地摔在地上,镜子本就不是很坚固,送来的时候已经有细微的裂痕,此刻用尽全力摔在地上即刻分成百片千片四散在地板。 “啊...啊——”她破碎的语言系统已经只能发出悲鸣来表达她此刻的痛苦。 她意图用刘海分散开遮挡缺口,但怎么都挡不住。她蹲下身抱着自己想哭也哭不出来,反而掩着声音笑。四处都是镜子的碎片,她像刚长了人腿的美人鱼,只要踏出一步,便会踩进玻璃渣子,感受成为人的初次疼痛。 “我为什么...我为什么长成这样啊...为什么啊...” 她要将自己瘦弱的身躯折断般地蜷缩,捂着那细小的伤口一遍遍地问。 他们都说因果是漂亮女孩,那他们到底是谁呢,扭曲成这样的身体,符合着男人的性幻想、但她连丰满的乳房都没有,可是要瘦,又要丰满,要美丽,却又不能有攻击性,要用暴力,却要人完美无瑕——他们到底是谁? 窗外吹进一阵冷风,把她单薄的身子吹得发抖,但她只能赤脚把自己圈起来,踏出一步就真的刺进了玻璃碎片,而不是如同。 “阿难...”她恍惚之中却在喊他的名字,可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又更加自我厌恶地把脑袋埋进双腿,“你也一样...你也是‘他们’...” 她蹲得有些久了,脚麻了起来,于是小心翼翼地换成跪姿,但有一片玻璃碎片挡在前面,她伸手去拿,忽地听见一阵敲门声。忠难的声音在门外喊着她,但她跪在这一片玻璃碎片之中,犹如独立于孤岛。 “因果?”敲了半天没有回应,忠难突然一阵心慌,又使劲拍了拍门,“你睡着了吗?” 因果稳定了一下崩溃的情绪,回应道:“我...我好像遇到了一点问题。” 他听到因果听起来比较正常的声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她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砸镜子,说觉得自己长得很丑?忠难在门外又听不到她的回应,又吊起了一丝担忧:“白阿姨回来了吗?” 因果努力从这一片狼藉之中站了起来,赤着脚踏过碎片的缝隙,有些稀碎的渣子还是溜进了她脚底,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边走边回应说:“没有,没事,等我一下。” 她踉跄着走到门前,强忍着脚上的疼痛打开了门把手,忠难在听到开门声那一刻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但因果表情很难看,他手里攥着塑料袋子,忙抓上她的手臂问:“怎么了到底?” 因果也不说话,他望向屋里,满屋子地板上乱飞的玻璃碎片,忠难凝滞了呼吸一瞬,走进了门关上,塑料袋直接扔在了地上,俯身抓起她的小腿,因果疼得站不稳,突然摔坐在地。忠难看着她脚底板刺进皮肉的玻璃渣,又难以言喻地对上她无奈的眼眸。 因果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游离地发愣。 寂静地像这个房间无一活物。 她回过神来是被玻璃渣子被拔出皮肉的疼痛感刺醒,忠难又在替她处理伤口,但她感觉不到一点慰藉。 “你别管我了,”她垂丧着脑袋,“反正都是我自己害的,你再怎么管我,还是会有新的伤长出来。” 他自是不听,充耳不闻地处理着她脚上的伤。 因果也不说了,说多了好像自取其辱,他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给她脚上包扎完,因果本想站起来,却突然被忠难抱着腿和背公主抱起来,她吓了一跳,忙搂着他的脖子谨防自己不慎掉进这玻璃碎片海中。 他穿着拖鞋踏过碎片,抱着因果走进了她的卧室,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因果刚抬头他便转身走去拿畚斗和扫帚清理碎片,一个字也不说,好像他就是一个清扫机器人。 她真的很讨厌看见忠难这副样子,总要无条件地照顾她,分明看起来分毫不取,却早就把她划进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这世上哪有什么无条件的爱。 忠难清理完了碎片,拿着塑料袋走了进来。袋子里面装着一盒避孕套和一瓶润滑液,但他没去拆,只是拿着袋子走到她面前,把袋子塞进了因果手里。 “等你伤好了再做。”他的声音冰冷得不似往常。 因果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袋子,抬头见他转身要走,一副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的架势,突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忠难下意识转头,看见因果又把自己狼狈地跌在地板上,他不忍地走回去蹲下身要扶她起来,却被她拽着衣领吻了上去。一个不再青涩如小猫喝牛奶的吻,而是带着强烈性意味的侵占。她边要吃了他般吻着他的唇,边抓着他的手强迫他去摸她的小穴。 忠难喘息之间推开她发疯的身体,眼神却撞上她缺一块的刘海,里面隐隐露着一块细小的伤口,因果喘着大气难以呼吸,发现忠难盯着自己的刘海,突然又捂上缺口大叫:“你也觉得我长得难看对吧?所以你不想和我做爱...因为我身上到处都是伤、一点也不漂亮,一点也不完美...脾气又差,个子又矮,胸也没有,屁股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我...” 他紧紧地抱住了因果。 把她的脸锢进胸口,让她把所有的自卑都咽了下去。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他柔和的话像一阵暖和的风,秋天已经不吹这样的风了,但现在还能被这样的风吹拂着,仿佛并不在真实的世界,“女孩子里、我见过的所有人、花草、山川河流、天地之间,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存在。” 因果被他抱得死死的,只够透一口气,她都没有力气推开他,只能跟棉花糖一样在火上烤,这么软了下去。 “骗人...”她无力地垂着眸子,“用来哄天真小女孩的把戏...” 但她一瞬之间却如此心安,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 可她本该就是天真的年纪啊。 十八(初H) 润滑液裹在他冰凉的手指,钻进内壁里却滚烫发热。 他跪在床边抱着因果细白的腿,手指搅动着狭窄的小穴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因果呜咽着说“涨”,他吻着她的大腿,安抚她说“会舒服的”。她坐在床沿手紧拽着被单,双腿颤抖着任由忠难摆布,他整只手贴在下面,食指和中指顶弄着她滚烫的小穴内壁,另一手把她一条腿抓在肩膀上,手臂环着瘦弱的大腿,舌尖的湿润掠过白肌,唾液暴露在空气中有些凉丝丝的。 随着扩张的深入,他加快了抽插的速度,因果敏感地蜷起另一条腿,破碎的话语零零散散地从口里不间断地逃出来,他盯着因果潮红的脸,边弄边问她:“在这儿吗?有舒服点吗?” 她突然俯下身抓紧了他抽插的手臂,但似乎更快、更要触及她敏感点地侵入,她答不上话来,只嗯嗯地点头,忠难忽地推上她的肩将她按倒在床里,手指顶到最深处她抓紧了床单从穴里涌出了粘液。 忠难喘着气凝视着被阴影覆盖着的因果,本就参差不齐的短发散在床里,汗珠浸湿了她的刘海,缺口内的伤口也被搭着,她像刚从水里被捞上来的,溺水的美人。他把手指从她刚刚高潮的小穴里退了出来,她忽地搂上他的脖子,下身微微抽搐着夹紧他的腰。 “好、好了吗...?”她小声问着。 忠难看着手指上的粘液,另一手摸着她潮红的脸颊,摇了摇头:“才进去两根,会受伤的。” 因果泄气地松了手,瘦弱的双臂垂在床里,脸向一旁撇,抱怨着说:“没事长这么大干什么...” 她感觉身上的影子退了下去,顶灯毫无预兆地刺进了她的视线,正当她无所事事地等待第二次侵入,突然一条柔软的蛇似的东西钻进了她的小穴,她猛地用手肘支撑起上身看到忠难抱着她的双腿将脸埋在她两腿之间,吃进了她的外阴,将舌头往微微扩张开的小穴里舔弄。 被无间断地第二次刺激,因果“呃”地一声拽紧了床单,却见他埋在她双腿之间还要蓄意抬眸,注视她是否舒服。但她总觉得这像狐狸盯上猎物的眼神,边嗔着边说“别看我”,他听话地垂下了眸,专心地吮吸她的阴蒂。 她仰着脑袋被舔得浑身颤抖,双腿想挣脱开却被他的双手紧紧锢着,只能踹着空气又被他按下来,被舔得腰肢抬起高潮连连,直到她都没力气踹了他才把舌头退了出去。因果抽搐着想并拢腿,冰凉的手指混着润滑液又插了进来,她摇着头说“不行了”,忠难边抽插着她逐渐能吃下叁根手指的小穴,吻着她呜咽的嘴唇,喘息间安慰她“马上好了”。 因果被他又亲又舔,整个人软在床里,手抓着他灰色的毛衣颤抖,不知道又去了多少次,他才终于把手指从里面拿了出来。 窸窸窣窣的,她的视野被光晃着眼睛,好像是拆开塑料封的声音,因果撇过头看着忠难拆出一包避孕套,他脸上也浸着汗珠,似乎是有些太热了,把灰色毛衣脱在了地上,但他就是要剩着白色衬衫,裤子也不脱下来,解开抽绳让那尺寸夸张的家伙给套上避孕套,还把润滑液又抹了套周身一遍。 完全不能想象那种东西能插进来,从那么小的口子,顶进这东西,感觉无论怎么扩张都会撕裂。 他又覆盖上了因果,摸着她被汗浸湿的脸,问她累不累,她摇头,感觉下面滚烫又带着催情的痒,抵着他带着套的阴茎,好像自己就开始流水。 “痛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他抱着因果的腿,握着阴茎摩擦着她的阴蒂,因果捂着脸点头,但突然的插入还是让她不可遏制地叫出了声。 他只插进了一点,因果就感觉要裂开了一样。 “很痛吗?”忠难掰着她捂着脸的手,想看看她的表情。 但她就是摇头,也不说话,他只能抱着她的腿缓慢地进入,可能太磨蹭了,因果踹了他一脚说“快一点”,他应声往里顶弄,听她娇嗔一声,随即又加快了速度往里抽插,润滑液在内壁里快要烧起来似的热,把她的小穴搅得满是浪花般的水声。 她不肯把喘息泄出去,却听他厚重的喘息声扑过来,她捂着嘴把视线往上边挪,他沉陷于情欲之中变得分外专注,耳上的十字架随着晃动,那上面的钻不时地闪闪发光。因果被他色情而少年的脸迷得发昏,被操弄的身体止不住发颤。 他长得好看,做爱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因果...?因果——”他时不时唤着,疑问、尝试,把她的名字嚼烂了吞下去,亲着她的耳垂又在脖子上吸出吻痕,被这具脆弱而遍体鳞伤的身体冲昏了头脑,他边操弄着她的小穴边压低着声音恳求她:“你以后...你以后就一直...在我身边...哈...好不好?我...我们家其实已经...买了新房子...还在装修...因果、因果...别和白阿姨住在一起了...” 她捂着嘴的手突然打了他一巴掌,忠难懵懵地停下了身下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她死盯的眼神。 盯得他有无数虫蚁要吃掉他的眼眶。 “你觉得你操了我就有权利决定我的归处吗?” 阴茎被她的小穴包裹着,在里面涨大,他插在里面,无动于衷,两人的喘息与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 十字架垂下来,跟着惯性摇摇晃晃,忠难双手撑在她单薄身子的两侧,却被她注视着什么恶心东西的眼神盯得无地自容。 “停下来干什么?”她挪开了视线去看自己与他紧密贴合的部位,“我还没去呢。” 他无言以对,只能动着下身扶上她纤细的腰,她冷漠地看着他一边操着她一边将她的腰握在手心里,隔着半透吊带含进娇小的乳,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见他耳上的十字架晃动。 忠难好像能清晰地操到她最敏感的地方,握着的腰猛地一抬就高潮去了,但他好像还没射出来,因果发颤的手拍上他的肩说“我高潮了”,他却更为发狠地抽插,因果被操得发懵,没几下又去了一次,他还是在里面涨着,她被这不间断的高潮弄得浑身都敏感得过分,手指抓着他后背的白衬衫,尖锐的指甲在上面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痕。 “你...你、我都去了好几次了!你不会射的吗!”因果抓着他的白衬衫都带了点哭腔地喊。 忠难只是抱着她一遍遍说“对不起”,却操得更狠了,因果打他、推他、踹他,他都只是紧紧抱着她操,不知道那一声声对不起究竟是为现在的做爱还是为刚才的那番话,又或者说,对不起她这整一个人生。 因果都被操没力气说话了,他才终于射了出来,射出来的那瞬间他才回过神来,而因果的手臂上被他禁锢的怀抱掐上了红印,整个人都嵌进了床里。 她哭了。 忠难不忍地抹上她眼角的泪,一阵抽噎从她嘴里散出来,她感觉到下身的异物终于还她一具属于自己的身体,才将眼珠转过来对上他愧疚的眸子。 因果伸手又打了他一巴掌,但软绵绵的根本比不上先前那一巴掌,像被小猫拍了一掌一样。 长久的沉默,忠难想起身去那餐巾纸给她擦汗,却在刚支起上身那一刻被因果扯住了白衬衫的领口拉过来贴上她混着酒精的唇。 忠难快被她一个巴掌一颗糖搞疯了,但只能回吻她,把她明目张胆的厌恶吞进吻里。 待唇分之后,她脸上的怒意也消散了些。 她擤着鼻子,把泪给擦了擦,看向自己两腿之间,伸手摸去,只有涌出的淫液与从未扩张成这样的小穴,她盯着手指上的液体,忽然抬头说:“我...没出血。” 忠难才从那一巴掌又是一个吻的混乱之中回过神,神情有些呆愣地说:“不好吗?” “不是说...初夜会落红...”她眨了眨眼。 他支起了身,把避孕套摘了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去床头柜拿餐巾纸来给因果擦着脸上的汗说:“没有血也很正常,可能没有破、或者很薄,也可能早就不小心破了。” 因果皱着眉任由他拿餐巾纸给她擦去脸庞的汗,再看他用剩下干的部分去擦他自己的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因果用手肘支起上身。 “不知道才出大问题,”他把食指按上因果紧皱的眉头,轻轻一推,她又躺倒在了床上,“做爱之前也预习一下吧。” 因果感觉他又在嘲笑她脑筋转不过来。 “我想做就做了,怎么预习啊?再说你不也是——”她瞪着忠难,突然脑子又转了过来,“你不会早就想和我做爱了吧?” 忠难撇过脸,把纸巾揉在手里心虚地反复揉搓,“性教育都教过的,你没当回事而已。” 因果生气地又想踢他,却被他抓住了脚腕又压了上来,狡猾的眸子把她给当做饭后甜点般吃了进去。 “我也会痛的。”他指了指被因果踹了好多次的大腿,感觉都要被踹出淤青来了。 “我也痛啊!”她不讲理地说。 “那不做了?” 因果直接咬了一口他的脖子,疼得他直道歉,这一口跟狼要要死兔子似的用力。 “你买了一盒,你现在才用了一个。” “下次用不行吗?” “买都买了。” 刻在骨子里的,来都来了。 十九(部分H) 垃圾桶里一个接一个的避孕套。 好像比起做爱本身他们更爱接吻,谁缠住谁的舌头就非得让一方喘不过气来,争执似的吻。他很喜欢因果靠近心脏的柔软的胸部,分明都握不进手里,却总是去抚摸,掐着肋骨,另一只手摸着她没什么肉的大腿,往里摸抓着她晃动的臀,因果被他压倒性地掠夺空气,屁股又被他像馒头一样地捏,她轻拍了他肩膀两下,被放水松了口,她报复性地去咬他的耳朵,吃进去全是耳骨钉的金属味。 他持久地吓人,因果说要自己来,把他推到床上半跪在他身两侧就坐上去,还没晃两下就头晕,忠难抱着她问她怎么了,她说可能药效上来了。还没晕多久就被他掰着臀给操醒了,他看着怀里睡眼惺忪的因果,说“要不不做了”,因果提了提神脸蹭在他的白衬衫上摇头,脸上的肉挤在他胸口上,像个滚在豆乳粉里的糍粑。 翻来覆去做了两叁回,因果趴在床上口齿黏糊地说不想做了,忠难刚套上新的避孕套,见她趴在床上把屁股勾引似的抬着,但她只是想伸个懒腰,屁股后面就顶上了那依然硬挺如常的家伙。 “我说——不想做了。”她支起上身要转过头去,却撞进了他被情欲蛊惑的眸子。 他双手沿着她身两侧爬过来覆上她娇小的身子,低垂眼眸,情难自已,但仍然还在克制欲望地同她商量:“听说后入会插很深...你要不要试试?” 阴茎都贴在她屁股上了,还问这种无意义的话。 因果眼里淡淡的,说不上想还是不想,盯了一会儿他这副平常根本看不到的欲火焚身样子,默认似的亲了亲他的嘴唇。他得到了允许,抑制不住地喘息,边回吻那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边将阴茎抵着她湿润的小穴,突然的插入让因果在这个吻里咬上他一口,一下就逃了这个吻。 忠难捂着被她又咬了一口的嘴唇,另一手扶着她的细腰,她塌陷下去的上身与抬起的屁股像一条完美的下坡线,从腰往下滑到肋骨,光滑无阻。因果抓着床单被这姿势进入地连说“太深了”他俯下身去抚摸她瘦弱的手臂,从少女的肌肤摸到一条条绷带,有一瞬停滞在了那儿,换了只手去拽起她另一条胳膊,把她埋在床里的呜咽都抬了起来,下身一次次撞在她的臀上发出淫荡的水声。 他的欲望好像根本没有尽头,因果也纵容他对这副身子胡作非为,老是欺负他他就老是停下来说不做了、不做了的,因果干脆就不理他了。 做得床上一塌糊涂,也不知道到底做了几次,因果每次都晕过去又被操醒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他抱在怀里,忠难见她醒了过来就去吻她,因果也想舔舔他的唇。 突然一声熟悉的高跟鞋声钻进了她的耳朵,因为听过太多次这样的脚步声,因果愣在那儿被他单方面吻着,在确认了一会儿那脚步声绝对就是白宵的瞬间一把推开了他。 被毫无征兆地用力推开,忠难收了些见不着底的欲望,怔怔地看着因果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阴茎还硬挺着,她小穴里的粘液也顺着大腿往下流。 “怎么...”他话还没问完就见因果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他忙爬下床去扶她起身。 因果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脚底针扎似的疼,但还是要跑出门去把之前放在桌上的白色内裤穿了上去。忠难见她一言不发又急成这样,似乎也听到了门外逐渐响起的高跟鞋声,急忙把地上的衣服裤子捡起来穿上。 她又跑回了房间,看见忠难已经穿好了衣服,推搡着他要把他塞进衣柜里,他扫了一眼因果肩膀和胸上数不清的吻痕和牙印,把灰色毛衣脱下来火急火燎地给她穿上扣紧了扣子。 高跟鞋声戛然而止,紧随着的是翻包找钥匙的声音。因果不管那些了直接把衣柜门给关上,自己手忙脚乱地把最上面的扣子扣上,钥匙已经插进了孔,她跑去把一塌糊涂的被子翻了个面,强忍着疼痛打开卧室门,迎面就撞见了白宵那从出生开始就瞧不起她的眸子。 “妈...你怎么又...又回来了?”因果强装镇定,但口齿还是结结巴巴。 白宵脱着鞋子四下张望,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没了镜面的全身镜,不过她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可还是免不了问罪:“镜子呢?” 因果呼吸差点停了一瞬,她紧张地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心虚地撒谎:“...它,送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点碎了,不小心把它碰倒了...” 白宵若有所思地盯着站在卧室门口的因果,忽地发现了她身上的灰色毛衣,眼睛一亮:“这不是忠难昨天穿的衣服么,他来找你了?” 因果抓着毛衣衣角,都不敢去看白宵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说:“来...来过,就走了。” 白宵把包随手一扔,穿了人字拖往因果那儿走,因果屏着呼吸祈祷她不要在这时候打她,不然忠难肯定会出来制止这场暴行,白宵虽然希望她和忠难走得近些培养感情,但是她绝对不会允许她没成年就干那档子事。 白宵走到因果跟前就站定在那儿,扫视着因果这一身被毛衣挡得死死的身子,因果一直念着求求你了,白宵当真只是双手抱胸笑了一声。 听到这声笑,因果有些勇气地抬起头来,因为她太清楚白宵生气和高兴时的语气了,她要是生气就会先揪她的耳朵,要是高兴,顶多嘲笑她一番。 “看起来他真挺喜欢你的了。”白宵伸手,因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迎来的却是母亲抚摸着她的脸庞。 她从没这样温柔地摸过因果的脸。 因果缓缓睁开了眼,见白宵眸子里的满意、愉悦,像是在观赏自己精心打磨的一塑雕像,她摸着因果参差不齐的短发,真像个慈母似的笑着说:“我以前也是短发,你果然也很适合短发。” 她不像在摸自己的女儿,她是在摸她的复制品。 “不过不小心剪了点刘海,但无伤大雅,夹个夹子就好了,我们果果怎么样都好看。”白宵摸过她刘海的缺口,彻底无视了那道伤口,从她的脸颊滑下。 因果没敢接一句话,任她如何看自己,说自己,要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可能就会惹她不高兴。 白宵看着她身上的灰色毛衣,脸上的笑意更是没沉下来过,手摸过因果纤细的手臂,她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白宵像是摸着自己的一份战利品,“妈妈这都是为你好你知道吗?妈妈也不想打你的,你这么完美的身体,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但是没办法呀,你要拴住男人的心,你就要让他来可怜你,男人可贱了,他看到楚楚可怜的女人,就觉得自己是你世界的神,再贫贱的男人都会以为自己是你唯一的救赎。” 因果一颤。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宵一脸得意骄傲的表情,张大了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看他这不是处处挂念着你,这么一大早就来看你了?” ...这都是,为我好? 因果突然喘不上气来,她想到自己背上的伤,被他发现,又从楼上摔下来,被他送去医院,被他在医院照顾,被他背上楼,被他看着拖进门里,头发、脚、手臂、大腿——伤害了个遍,白宵昨天用刻刀割掉她的头发,还拽着她的手不顾她如何凄惨地求饶,给她手臂割下一道道皮开肉绽的痕迹,血跟瀑布似的从一道道创口相继流出,迭在一起,把整个小臂都浸成红色。 “你说...你打我...只是为了让他可怜我...?” 天啊,怎么能是这样荒谬的理由。 怎么能? 到底为什么能——? 她感觉耳朵里的声音都被捏变形了,白宵原本趾高气昂的中年女人声到了她耳朵里却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外星人语,她听不清白宵又说了什么,扭成一团的视野里她撩起头发走进自己的房间从床头柜翻出身份证。 她到最后完全看不清白宵的动作听不到声音,视野里白宵像蛇精似的腰能扭成波浪形地走路,她长着一张老虎的脸,唯有自己的名字听的一清二楚。 “因果——我...amp;%#*()¥” 在那巨大的门敞开而又关上的一刹那,因果彻底精神崩溃地往后摔倒在地,只听又有人叫她“因果”,声音已经不再是人的声音了,更像电流声,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人扔进臭水沟的录音机,被时代淘汰,被扔掉,被水浸没全身所有的零件,然后一起在肮脏的污水里彻底坏死。 二十 小时候,记忆里总是被忠难拉着手。 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后面,他挡住了太阳,挡住了风雪,但雨还是公平地一起淋,可他会用手遮在她的脑袋上,挡不住吹斜的细雨,也挡不住砸下的大雨滴,究竟能挡住什么呢。 忠难总是比因果高一截,好像她不愿出世,生得晚了些,少晒了些太阳,就从起跑线落后了一大步,接着就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一点一点地甩开距离,直到他再度来到她身侧,却是告诉她他已经跑完了人生一圈,接下来他要去往更远的地方。 因果总归知道的,不是她太慢了,她也应该很快,但他傲慢地把她甩下了,用那与生俱来的天赋,碾死了所有人。 他看起来那么完美,但因果从小就知道他完美的皮相内里藏了些什么。 他不是非要抓着她的手,他是不得不抓着她。 因果眉毛上破了个大口子,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包扎完回来吃着护士给的糖果就看到忠难——他那时候应该叫桓难,他跪在他妈妈面前把手举过头顶,低着脑袋听妈妈训话。 “我让你好好管着她,她怎么能脑袋摔出这么大一个口子?” 他手上被藤条打了到底有多少下,谁也不知道,但他双手掌心都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就算是打成了这样他也不哭不闹,安静地听着妈妈的话,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偶。 “你是哥哥,你要好好保护她知道吗?”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在保护她了,明明他因为抱着因果滚在炽热的马路地面上伤了一整条手臂,但是因果还是摔出了一条创口。 他没有任何怨言,因为他就是迟疑了没去好好抓住她,如果他在她手脱手的那一瞬间就拽紧了她,事情都不会这样发生。 因果只觉得他一定很痛,所以跑过去拉着他妈妈的袖子说:“陈阿姨,我想和阿难哥哥玩。” 陈敏看着因果可爱又稚嫩的脸蛋就心生欢喜,她摸着因果的脸说“这怎么就不是我家孩子”,在因果的天真烂漫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把他留给了因果。 那时候他就对处理伤口很娴熟了,因果坐在旁边看他给自己包扎,一言不发的,好像周身都是一股冷冰冰的气。因果把护士给她的软糖塞给了他,他不要,因果觉得他肯定是生她气了,费尽千辛万苦地粘着他,结果换来的是他愤恨的脸色,以及抓着她的肩膀嘶喊着:“你为什么要松开我的手?我都说了,你要是出事了我妈会打死我的,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听话?你在哪儿松手都行,为什么要在大马路上松开我的手?” 因果被他抓得疼,又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小小的精神世界根本无法抵御这铺天盖地的责备,当即就哭了出来。 他看见因果哭,反而说话声更大了:“你不是会哭的吗?!那你被欺负的时候为什么要笑?你现在很难过,你就得哭,你记住这个知道吗?!” 因果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哭什么笑的,她只是觉得她明明很关心他但他总是很讨厌她,还一直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干这个不让她干那个。但是他又总是在她人欺负的时候出来把他们都赶跑,还会给她糖,给她读童话书,教她读英语单词。 因果就一直哭,一直哭,他也耐不住她这样,只能哄着她,把她哄笑了,他说:“你现在很开心,你就要这样笑知道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拉着他进了自己家,就和以往一样玩玩具,但他就在一旁看书,偶尔因果说想玩些办家家酒,他才会放下书来陪她玩。 因果又跑去阳台,他不放心地跟了过去,她拿了小板凳把自己垫高了趴在阳台窗户旁吹风。 风吹过她黑色的长发,他额前的碎发,因果对一切事物都有着极强的好奇心,那双眼睛明亮地像不惧怕世间任何一物,他靠着窗注视着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好像这一切应该彻底定格在此处,永远都不会再流逝。 忽地,她伸出手,指着不远处停留的黑色羽毛的鸟,说“那是什么鸟呀”,他望向窗外,说“是乌鸦”。因果从口袋里拿出糖,想吸引鸟过来,他叹了口气说“鸟不吃糖”,但它真飞了过来,只不过不是冲着因果来的,也许只是被路人所惊,碰巧地飞了上来。 他的视线被那只扑腾着黑色羽毛的乌鸦所吸引,全然没注意到因果把那幼小的身躯往外探,等他回过头,她整个身体几乎是大半都在外面,好像只要稍微推一下,就能把这副又瘦又小的身子推下楼,摔得粉身碎骨。 他看着因果这副危险的姿势,却不像曾经那样只要会威胁到她身体的事情就全部都会为她规避,只是在这一阵微风中,望向窗外,衣架、肆意生长的树枝、空调外机,一路上有太多的阻碍,但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泥土地。 他站在高楼,会幻想自己坠落,此时站在窗边,却幻想着因果的坠落。 如果,如果她“不小心”就这么掉了下去,从此以后他就再也不用保护她,照顾她了。 尽管她的坠落也是他没有好好抓住她,但是她再也不会——再也不需要他保护了。 恍惚之间,手已经伸向她向外扑的身体,因果转过头,刚想唤他“阿难”,那一推来得正巧,正好在她对上他阴冷的眸子,他满眼的想要她死,他满身都期待着她的死,目睹这一切的因果,已然被他推出了窗外,在一声声碰撞与摩擦之下摔进泥土地里,他只高高在上地凝视她如同种子一般嵌进土里,不声不响,转身而去。 从那刻起,他就已经把因果杀死了。 二十一 他跪在地上把头磕得血肉模糊,一遍遍说“对不起”,因果只是坐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他双手合一摩挲着手心拜佛似的向她恳求原谅,但字里行间的又是透着“不要告诉我妈是我推的,我真的没有想推你,求你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的背和腿,也被藤条打得皮开肉绽,手心的伤还没有好,磕一个头就摩挲着双手把血全搓进了掌里,按在地上一个一个血手印。 因果被包得像个木乃伊,大腿打着石膏,一副早就死了的模样,盯着他一言不发。 陈敏进来的时候,他满是血的手抓着病床的围栏,陈敏踏着高跟鞋走过来把包直直地甩在他身上,因果回了神,抬头望向陈敏。 “你这副死样子是想吓死果果吗?”她只瞪了地上额头满是血的儿子一眼就关切地去安抚因果,“诶哟,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果果,我是陈阿姨啊,你告诉我,你当时在干什么?我家阿难当时又在干什么?嗯?” 他满眼惊慌地坐在地上盯着因果毫无光泽的眼,她的视线瞥了过来,他像个血灌的巫蛊人偶,拼命摇着头向她求饶。 因果垂下眸子,一副天真的模样同陈敏说:“我看见了乌鸦。” “嗯,然后呢?” “我想给它吃糖,然后自己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他像是整个神经都软榻了下来松了一口气,但陈敏还是不依不饶:“那阿难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我都跟他说过了,你去阳台会很危险的,要么不去要么就得跟着。” 因果踌躇了一会儿,看向他,他悄悄地双手合一恳求着她,因果说:“他去给我拿冰淇淋了。” 陈敏叹了一口气,转头过去看地上狼狈不堪的儿子,把包从他身侧又拿了起来,咒骂他一句“没用的东西”,对着因果又是温声细语说“待会儿阿姨给你拿平板来看动画片啊”,踏着高跟鞋便走出了病房。 陈敏走后,他大喘着气爬过来抓着病床的围栏,情绪激动地看着因果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你以后要怎么玩闹我都不会管你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但是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要看好红绿灯,好不好?小因——” 因果不似活人的眸子像死了很久似的长久地看着他。 他怕极了这个眼神,满是血的手抹了把泪,结果血全抹在了脸上,“对不起、对不起,你应该需要安静,我不会再来吵你了,等你伤好了,我给你买糖吃,大包的那种,你是不是很喜欢吃健达的奇趣蛋?你想吃多少我都买给你,我把我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你买零食,你喜欢的娃娃我也买给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对不起...对不起...”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除了她黯淡无光的眼神,别无他物,在这沉默之下,终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病房。 ... 因果像是从深海里拼命地向上游,身体都被气压压碎了,还要往上游,一个劲地伸出手,在触及水面的一刹那,惊叫而醒,她从记忆的深海里一跃而出,五脏六腑全是水,像好久都没有用肺呼吸过一般大口喘气,捂着心脏疯狂地汲取氧气。 她茫然地看着四周陌生而熟悉的场景,不是她的卧室,但很熟悉,她撇过头去看书桌,一把黑色的刻刀插在笔筒里,她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忠难的卧室,脑海里那四个猩红的“杀死因果”又刺了进来,因果猛地一转头,洁白的墙上只空空挂着两张印着用汇文明朝字体写的名人名言海报,没有“杀死因果”。 她颤抖着去掀起那平平无奇的海报,下面确实仅有白墙一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因果这才平稳了呼吸,想着那不过是梦罢了,他怎么可能把那种东西明目张胆地挂在墙上,还偷拍她、还把她的眼睛涂掉、画叉,他分明是愧疚死了,愧疚得要把整个人拆了以求得她一句原谅。 忠难似乎是被那句惊叫吸引了来,急忙跑来打开了房门,一下就撞上了她还有些精神不稳定的眸子。 他激动地要走前一步,却被她尖锐的一声“别过来”给吓定在原地。 因果四下张望,盯着他问:“你爸妈呢?” 忠难回答说:“旅游去了...可能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她松了口气,要是被陈敏看到她这副模样,又得和她妈妈闲聊说了,到时候白宵又嫌她丢脸,在亲家面前发神经病。 忠难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的脚就这么在门口站着,一脸担忧又心疼地看着床上满是冷汗的因果。 她抹着脖子上的汗,瞪着忠难说:“你听到了吧?” “什...” “你没听到我就跟你复述一遍,我妈是因为你才打我的,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你听懂了吗?” 忠难一时语塞,但听她喘气声越来越大,什么都不顾地就说:“我知道了,你先好好呼吸,稳定一下情绪,好吗?” 因果捂着心脏不去看他,呼吸逐渐地平稳下来,忠难见她稳定了些,脚步又想向前,因果听到他的脚步声,忽地疯了般地爬下床,针扎似的脚踩在地上,她撞上了书桌,把笔筒里的黑色刻刀拔了出来,推出刀片就要往没受伤的一条手臂上割。 忠难吓得从后面一下抱紧了她,两手都钳着她的手腕,阻止她伤害自己,因果在她怀里大喊大叫,说“你们都想杀了我”“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我这样活着也是你们想看到的吗”,他拼命地想夺过她手里的刀,她撕心裂肺地挣扎,他平静地流泪,摇着头一直说“对不起”。 那把刻刀终究是在挣扎之中划上了他的手臂,跌落在地。 因果低头看着他手臂上一条和她万千伤痕中相似的血痕,突然笑出了声。 “你真要对不起我,就该亲手杀了我。” 忠难见她不再挣扎了,便松了手,但还是怕她突然发疯还是抓着她的一只手腕,她娇小的身子转了过来,他便连手腕也放开了。 一模一样,和小时候那双在病床上死了很久的眼睛一样看着他。 她还是发疯了,眼疾手快地又转过去把笔筒里的剪刀握在手里,忠难见状立刻又要抱住她,却被她先手踹了一脚膝盖,又被她狠狠地往后一推,被掉在地上的书绊倒在地。他本想立刻站起身来阻止她要伤害自己的行为,却见因果手拿着剪刀扑上来坐在他身上,娇小的影子在这一刻把他给覆盖,忠难以为她要刺下来,认命地闭紧了双眼,疼痛却迟迟未来,取而代之的是她抓着他的头发,用剪刀愤恨地剪下一把头发。 忠难缓缓地睁开眼,只有她抓着他头发,头皮有些许被扯得疼,她并没有再剪下第二把,只是咧着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我剪你头发有什么用...你是男的,剃光了也没人说,可是我的头发是我的命啊...” 剪刀跌落在一旁,她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忠难用手臂支起上身,想抱她又不敢抱,怕她害怕,怕她又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只能心疼地看着她哭。她至少哭出来了,她起码意识到自己难过了该哭,而不是人不人鬼不鬼地笑。 “你什么样都很好看的。”他只能这样说。 因果捂着脸摇头,“妈妈说我小时候生出来很丑,是她的努力把我变漂亮的。我就算真的漂亮,那也是因为我妈漂亮,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努力地想伸手去触碰她,但手悬在她腰两侧,又终究没能忍下心来。 “你是你,你成为你的那一刻就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为什么要来管我?!” 因果松开手突然愤恨地盯上他,他下意识把手收了回来按在地上。 “你那时候小,不懂事,被你妈逼着保护我所以想杀了我,我原谅你了啊,你为什么还要缠着我?你觉得那天没把我杀死,所以想换种方法来杀我?” 她坐在忠难身上,可怜又可悲地垂着手。 忠难摇着头,极力地否认,但他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这些年来对她的过度保护,悉心照顾,全然是对那一天冲动的愧疚,但这似乎对她造成了更大的、难以挽回的伤害。 他无法看着她走向灭亡,却也救不了她。 因为伤害她的最锋利的那把刀就是他自己。 因果、因果——要怎么救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不、你不要原谅我,全是我的错,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给你,你要什么,你管我要,你想要什么? 在长久的无言对视后,他下定了一个决心,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我喜欢你。” 二十二(血腥描写注意) 她双目紧缩,以一种看着神佛鬼怪的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他咽下一口唾沫,强迫自己情绪到位地说:“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听我妈说我们以后会结婚,我真的很...很开心。” 因果无语凝噎,眼神刺穿了他无数心虚的明显谎言,但他还是强撑着自己要把这段扯得不能再扯的告白说完:“但是我做过伤害你的事...我不能否认,但你也不能否认我喜欢你...我不是因为你可怜才想帮你,是因为我喜欢...我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喜欢你。” 她扯着嘴角,夸张的表情让他无地自容,他自己也听不下去这荒谬的告白。 如果他的喜欢是指把她从楼上推下去,用一副惨相恳求她不要说出真相,那这份喜欢也太恐怖了些。 “你喜欢我?”因果指着自己,“你为什么喜欢我?你怎么就喜欢我了?你凭什么喜欢我?” 叁连问题让忠难后悔出口就是谎言。 因果坐在他身上,他两腿之间还顶着那碰到她的屁股就会硬的东西,她双手撑在他两侧,凑到他面上迫使他往后退,紧紧地盯着他说:“忠难,你是个男的,你知道男的都怎么表达对我的喜欢吗?” 他不敢喘气,被她锁住了目光,一动也不敢动。 “我都不认识他们,我穿了一身长袖长裤校服,我还戴着口罩,他们在地铁里、公交车里用跟你一样的这东西蹭我的屁股。那认识我的呢?刚被调走的赵老师,我自习课去问他问题,他一边假惺惺地讲题,一边摸我的腿!我回来之后,孟露悄悄告诉我,他这个恶心的人民教师在舔我的头发。” 她几乎快要整个人都贴上他的脸,忠难被她止不住迸发的情绪吓到躺倒在地,因果觉得自己那么瘦小的一个人现在却能把他按在身下,覆盖着他的身体,把他吓得失了叁分魄,特别的好笑而可悲。 “九班那个男的,他说喜欢我,我没搭理他,他跑去说他早就操过我了,说我水多、说我被多少男的上过,又说我飞机场没男的喜欢,转头又说我是喜欢女人才不搭理他,谣都给造尽了,还说喜欢我呢。” 因果发了一大通泄,喘着大气把视线移向自己两腿之间,他不知羞耻地硬挺着,就这么抵在她的身下,无奈地笑,“你也是,你喜欢我,就是想操我。” 忠难想撑起手肘却又被她死死地按下,他止不住地摇头说“不是这样”,因果冷漠地看着他,将那娇小的身子伏下来,胸部紧贴在他的白衬衫,下身抬起,像猫伸懒腰似的爬过去,手摸上他焦躁不安又无言以对的脸,摸过他的唇,鼻子,耳朵,他的十字架耳钉,他那一排排金属耳骨钉,他眼里满是自责与惊慌,因果觉得这样还不错,起码不会用恶心的善意把她全身的凄惨都吃个干净。 “你要是真的喜欢我,”她伸出手,将刚刚跌落在地上的黑色刻刀握在了手里,推出刀片,“你从现在开始就听我的。” 忠难都不带思考地点头,说:“你想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只要冷静下来...别伤害自己,我都可以做...” 她缓缓起了身,拽过他垂在地板上的手臂,那条手臂上还留着刚才不小心划上的血痕,不过似乎没彻底割开,皮肉之间还黏连着,因果看着这道浅显的伤,拿起刻刀,朝这皮肉之间就狠狠地割了下去。 忠难被铺天盖地的疼痛疼得闷哼一声,撇着脑袋不去看因果和他的手臂,紧接着又是两下撕裂的疼痛袭来,他咬紧了牙关,碎发沾着泪与汗黏在他的额头,疼痛引起了耳鸣,他痛苦地垂在地板上承受她一道道要切开迄今为止所有苦难的伤疤。 他觉得她本该这样,这样才是最好的,如果他痛苦能给她带来一点点的慰藉,他就算是被杀死一千次都无怨无悔。 疼痛之间又攀上了一股湿润的凉意,他微微睁目,被泪与汗浸湿的模糊视野里似乎看见她抓着自己那血淋淋的手臂,用舌头舔舐一道道伤口里溢出的血。 猫在主人死后会吃掉主人的尸体。 她就像在啃食他将死未死的灵魂,割开他的手臂,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用骨头熬汤。她边舔着他手臂的血,边用下身摩挲着他此刻还硬起的阴茎,忠难一边被疼痛折磨得精神恍惚一边被她下身磨得欲火焚身。 他可悲的隐忍在敲打他丑陋的欲望,告诉他,因果的身体如何白幼瘦,如何符合男人的性幻想,她没有必要有丰满的乳房,就是穿得如何严实、如何遮住她灵动的面孔,只是站在那儿就能让无数男人伸出手去侵犯她。 他阻止过一个尾随并试图强奸她的恋童癖,但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又有多少人用下流的目光注视她的身体,他没有想过,他不敢去想。 而可悲的是他内心深处和所有男人一样觊觎她的身体,在课间,午后,天台,她穿着长袖校服,因为热而拉下一点拉链,露出了一点白净的脖子,他常常盯着看,吞下唾沫,又在她转过头来的那一刻假装思考数学题。 她把松散的皮筋解开,一袭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膀,周边总有男的小声讨论着,“因果是不是长得特别正点”“你别想了,人家有男朋友了”。回过神,她扎着高马尾,挽着孟露的手臂去上了体育课,那脖子更为明显地暴露在空气中,下面硬了起来,那是忠难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因果有那方面的欲望,却直接被扼死在摇篮里。 他只要看到过她穿单薄的短袖、能印出里面的胸罩,就会幻想她赤裸的模样,每每闯进满是题目的大脑,被他用铅笔狠狠地涂了去。 天啊,他在幻想侵犯一个被自己推下楼的女孩。 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他应该对她永远保持着亏欠,他应该用一生来弥补他的过错,但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为她周身增添了一道新的枷锁。 因果回过头,便会被所有人的目光杀死。 二十三 忠难没想过她会给他包扎。 因果总是在他受伤或是她受伤的时候看着他如何处理伤口,自然而然地就学着给他消毒、包扎,只是她没有理由这么做,但她就是做了。 他很会忍痛,从小就会的,哪怕因果把碘伏整一个泼进他的伤口,他也不会说一个字。绷带歪歪斜斜地绑着,她有模有样地给他绑了个结,但是和忠难包扎的相比差了远了。 因果看起来心情不错,可能化悲愤为暴力,狠狠扎了她最讨厌的家伙,气就消了。她摆着自己那条被绷带包裹着的小臂,和他的手臂一对比,技术差距就很明显了。但她无所谓,欣赏着他和自己也拥有同等的疤痕,说:“看起来像情侣款。” 忠难眼下泛红,因为忍痛没忍住泪,默默流了好多眼泪,显得疲惫不堪。 “那应该再割多一些。”他比划了一下自己绷带的长度和因果手臂上绷带的长度说。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精神恍惚的面容,已经彻底没了在学校里那副少年风光的模样,此刻只剩下力不从心的困倦。 因果有那么一瞬对把他变成这副样子的自己感到谴责,他应该有大好前途,应该有面上永远明朗的青春年华,此刻却被她逼成这副模样。 可再往后就觉得这份心思很可笑,那谁来还给她一个美好的年华。 她无言起身,脚还疼着,走路一晃一晃的,忠难回过神,见她不稳地往卧室门外走,忽地心底产生了极端害怕失去的恐惧,起身没走两步就从背后把她抱在怀里,因果无语地叹了口气,只听他脑袋垂在她肩膀上在她耳边飘出幽幽的声音:“你别走...我求你了。” 因果掰着他锢紧他的手,但就跟锁链似的绑在她身上。 “你他妈...你要干嘛啊?!”她感觉忠难现在精神状态比她还要恶劣,屁股后面还顶着他那根东西,被他整个人套在怀里都不能走动半分,她还是有些畏惧地挣扎着说,“你要强奸我啊!松手!他妈的你鸡巴顶着我了!” 忠难就是抱着她不放,眼眶红红的,好像又要掉下眼泪来:“对不起...” 因果听这叁个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他妈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他妈对不起我什么?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对不起我把你推下了楼...对不起我束缚了你的人生..对不起我没有一次能救你...”他带着哭腔在她耳边一句一句地忏悔,好像把自己的罪名在祷告台前叙说就能减轻些罪恶感。 能不能别说了,说一万次也改变不了过去,再这样只是给她平添麻烦而已。 她挣扎了半天感觉自己还是挣不开这牢笼,只得放松下来,心平气和地同他说:“你现在也在伤害我,及时止损才是你该做的。” 但他还是抱着她不放,要把她瘦弱的身子藏进高大的身体里。 “你就呆在这里吧...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被白阿姨打了...” 听得恳求连连,语气也好像委曲求全,但本质不还是要锁着她不放她走,根本就没有否的选项。 “你什么都不会做?”她手肘往后重重打在他的腹上,他闷哼一声,却依然站定在那里屹立不动,“那你下面硬着的是什么?” 他闭上眼睛平复情绪,无奈地说:“生理反应...” 因果喘了会儿气,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退一步求其次,语气平和了下来,说:“我饿了。” 忠难闻言忽地睁开了眼,把头侧过去看她不再生气但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松了手,说着“我这就去做饭”,绕过她身侧踉跄着走向厨房。 她扶着墙忍着痛走到餐桌旁坐下,她望着厨房里忠难穿上黑色围裙把灶台的火给打开,洗锅拿菜洗菜忙碌的身影,气是消了,但这家伙状态很不对,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发起疯来什么也不顾的样子。忠难比她高那么多,刚才他紧紧抱着她的时候手臂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明显的肌肉线条让她还是产生了一丝对男性的恐惧。 她没有退路了,身后没有任何人,妈妈不在乎她的死活,同学里比较熟的只有孟露,其他不过知道几个名字,除了忠难之外,她再无认识的人。 她坐在椅子上发抖,与其说是逃离了母亲,不如说是进了一个新的牢笼。 一个恨她到把她从搂上推下去的人,一个刚刚被她割了手臂和头发的人,一个不放她出去的人,一个男人,一个和她做过爱的男人。 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做出什么。 什么都不会做...男人最大的谎言,只蹭蹭不进去。 可是她能怎么办,脚也跑不了了,现在突然逃出去只会被他又抓回来,他这次不可能再任由她推开了,他是下定了决定要把她锁在这里。 “我怎么活成了这样...”她双手交叉着抱住自己的肩膀,小声抽泣着,“我为什么非得活成这样...” 他端着热腾腾的饭和菜从厨房走出来,因果立刻抹了眼泪把手放下来,忠难把盘子一个一个放在餐桌上,她看着盘里的菜,忽地转头说:“你冰箱里难道只有我爱吃的菜吗?” 忠难解着围裙,敷衍地回应:“我吃什么都行。” 因果瞪着他:“你不爱吃羊肉,你说你接受不了膻味,被你妈强行喂下去还吐了出来,我都记得的啊。” 他坐在因果对面,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羊肉到自己的饭碗里,“人的口味是会变的,以前不爱吃的,现在会喜欢吃。”说着就面无表情地把羊肉嚼在嘴里咽了下去。 因果看他味同嚼蜡的模样就知道他分明还是不爱吃,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皱着眉拿起筷子,和他相对无言地进行着机械的进食。 她吃不下太多东西,因为胃就这么小,习惯了催吐,讨厌催吐,她不敢吃太多。感觉一下就吃饱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忠难连忙也起身,因果看着他患得患失的脸,说:“我不回去。” 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没走下去继续吃,而是走过来说:“你脚疼的话我抱你。” 因果推开他,说“不要”,忠难也没强求,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厕所门口,转过头,他站在身后像背后灵似的盯着她。 “我要洗澡。”她感觉自己下面是被忠难清洗过了,没有黏糊糊的感觉,但她还是想把这一身汗给洗一遍。 他闻言跑去卧室不知道干什么,因果转回了头,扶着厕所门把门给关上,坐在马桶上脱内裤,门外脚步声传来,随之就是敲门声。她脱下了吊带裙,一身赤裸毫不顾忌地就打开了厕所门,忠难没想到她直接就把门打开这么大,看到她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立刻把视线撇了开去。 “都操过我了还装什么纯情啊?”她无语地说。 他手里拿着些女孩子的衣物,把手伸过去递给她,因果看着她手上熟悉的衣服,皱着眉一把抓过,摊开来里面掉下一条黑色蕾丝内裤。 “这不是我的衣服吗?”她用一种看偷衣贼的眼神盯着不敢直视她的忠难。 他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把你抱过来之前,觉得你应该需要换洗的衣服,就在衣柜里找了点...” 忠难脸上被她砸上了那件白色的宽松大衣,她又生气了:“你就没想放我走是吧?” 他不置可否,只是把地上的大衣捡起来又塞进她手里。 因果看他从刚才开始就撇着个头不看她,一下拽过他的手腕把他扯进了浴室里,他慌张地站定在她赤裸的身体面前,被迫对上她生气的脸。 “我脚疼,你帮我洗。” 二十四(浴室play自慰) 他一身衣冠楚楚,握着花洒调节水温,温热的水流从每一个孔里滋出,浸在他血液干涸的手心,顺着白衬衫流下淡红色的水。 狭小的淋浴间,还搬了个凳子让因果坐在里面,忠难调完水温后走到她身后,花洒淋着她参差不齐的短发,把蓬松的发丝都打湿在她的皮肤之上。溅出的水浸透了他的白衬衫和宽松的裤子,他仍然要以这副模样去按下洗发水,打出泡沫,搓上她的头发。 比理发店的人手法要温柔,修长的手指按摩着头皮,好像晚间听的amsr那样舒服又柔和。他冲了泡沫又打上洗发水给洗了第二遍,甚至给她抹上了护发素。 洗澡球粗糙的质感划过肩膀,他慢条斯理地走过,蹲下身,擦过她柔软的胸,他的神色有一瞬的躲避,强烈地抹杀着自己的性本能。 因果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给她全身擦上泡沫,眼神向下,看到他被浸湿的白衬衫隐约显出的皮肤,她忽地伸手去解他的扣子,忠难手上动作一停,抓着她的手腕却又不敢用力,她边解边说“你为什么不脱”,他眼神闪躲地回她:“只是给你洗澡,我为什么要...” 那一直死死贴在他身上的白衬衫终于在此刻被她脱了个彻底,沾着不少水,扔到淋浴间外面的地上都发出“啪”的水声。 忠难上身赤裸地蹲在地上,他不算很有料,毕竟不是成天泡在健身房的闲人,但也有些薄肌,常去打球,体育成绩也不错,些许肌肉线条,没有精壮得突出,从脸到身材都是一副少年特有的样貌,除了他下面那根东西不太符合常理。 她的视线看向他的左手臂,方才正是因为白衬衫透着那块的皮肤她才要他脱了衣服。 “你真的是想叛逆到底啊。” 一条黑色的蛇攀在他的左臂,缠绕、血盆大口,露出尖牙,长舌似都听能到“嘶嘶”的声音。他并不避讳让因果看到这纹身,也从没想过藏。 因果冷笑一声,伸手勾勾手指让他把脸凑过来,忠难听话地凑了过去,她突然把手指伸进他嘴里把他的舌头给揪出来,说:“你要不再打个舌钉?我看你一点也不怕疼。” 他被揪着舌头说不了话,只能点头,她松了手,翘起了二郎腿,看他已经是跪在了水里,裤子也湿得差不多了。 他见因果没了后文,便扶上她的小腿继续用洗澡球摩擦她的皮肤。轻轻抬起她的腿,擦到她的大腿内侧,因果见他手上动作犹犹豫豫,突然伸脚踩上了他两腿之间,被她的脚底隔着沾了水的裤子包裹上阴茎,他手上的动作直接停了下来,抓上她的脚腕恳求着她说:“...你不是疼着吗?别这样,伤口会沾水。” 因果用脚踩着他隔着裤子还硬挺的阴茎,他抓着她的脚腕也不敢用力,只能忍着喘息用“不要这样”的眼神求着她,她歪着脑袋说:“你洗你的,你不是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忠难强忍着被她踩出的欲望,扶着她的脚腕,手里的洗澡球抹上她那条踩着他阴茎的腿。抹到大腿时他突然站起了身,水浸满了裤子起身时不停地往下洒,因果抬头看到他两腿之间更为凸出的存在难以想象这东西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呆那么久。 “你想做的话,待会儿我再去买避孕套,洗澡的时候就别闹了。”他喘着粗气盯着她的脸说。 因果只是耸了耸肩:“我不想做啊。” 他站在那儿,平息了一会儿呼吸,便拿花洒去冲洗掉她身上的泡沫,他把那只受了伤的手臂悬起不让水去碰到它。关掉了水流,又再去给洗澡球打上沐浴露,重复地给她搓洗身体。 因果看着他醒目的凸起,仰头问他:“那你硬了怎么解决?打飞机吗?” 他好像在刻意压着自己的欲望,低声说:“它自己会软下去的。” 因果思索了一会儿,在他要给她搓洗胸部时突然推开了他,忠难怔怔地靠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到她了。 “那你现在就解决。” 她把手肘抵在大腿上托腮,观赏似的盯着他两腿之间。 忠难皱起了眉,“先洗完澡好吗?” “不是说都听我的吗?”她振振有词,“我要你现在在我面前自慰,做不到?” 他手里紧紧拽着打着泡沫的洗澡球,在她穷追不舍的视线之下,还是把洗澡球扔在了地上,手上还满是泡沫,就去解开湿得一塌糊涂的裤子,因为水的重量实在很大,裤子掉在地上又发出“啪”的水声。 他低着头,手套上硬挺的阴茎,余光仍有她灼热的视线紧盯,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僵硬地套弄起来,但这仍然让因果感觉很不爽。 “喊我名字。”她命令说。 忠难套弄着阴茎的手有些发抖,嘴里很艰难地溢出“因果”二字,她更为不爽地捡起地上的洗澡球往他阴茎上扔,发火说:“你在叫你仇人吗?!”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手里的动作不停,黑暗一片之中想起和她做爱时溺水般的光滑肌肤,她尖锐的指甲划过后背的白衬衫,她娇小的柔软的乳,湿热的小穴,忍不住溢出的娇喘。他手上的速度愈发加速,喘着粗气之余又破碎地念着“小因”、“因果”。 因果满意地看着他这副被欲望缠身的模样。 对啊,你就喜欢我吧,你就想着我自慰吧,反正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被逼着爱我的。 从今往后也得如此,就算你有多恨我,有多想杀了我,你在自慰的时候、哪怕要和别的女人做爱,你都得念着我的名字。 她笑了出来,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能开心成这样,能笑得那么肆无忌惮。 他被欲望和痛苦夹在中间,微睁双目,却见她笑容灿烂,他从未在她的人生中见过如此夺目的笑容,她总在哭、又笑得很难看,此刻却美得令人发指。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个笑并不是发自纯粹的愉悦,而是大仇得报的畅快。 像是走在吊桥上,摇摇晃晃,却在漆黑的前方看见一名身着白衣的并不为人的生灵,她的美是由黑暗之中一抹唯一的白、美的本身、此间唯二的活物,以及伸出手将他从吊桥一推而下的恐惧瞬间所构成。 一股浑浊的液体从他前端即刻涌出,零零落落地洒在她洁白的双腿。 他喘着怎么都无法接上的气,手里握着阴茎,双眼满是恐惧的同时又涌上一丝罪恶的兴奋。 他觉得此刻被她一刀杀死也无所谓了。 因为那一刻她一定会展现出世间最美丽的笑容。 而他能在她的嘴角留下一抹血,已然铸成这一幅完美的艺术品。 二十五 剪刀咔嚓咔嚓地剪着她参差不齐的短发。 因果刘海上的伤被贴上了海绵宝宝的创口贴,忠难站在她身后给她剪齐了发尾,继而拨弄着她的刘海,将她原本厚重的齐刘海剪碎了,打薄,他捋着她细碎的前发,拍了拍她身上剪下的碎发,让她别玩手机了看看镜子。 她抬起头,立刻瞪大了眼凑近镜子拨弄着自己的空气刘海,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连剪头发都会啊?!” 本来以为他只是给她剪齐头发,谁知道他就莫名其妙把她厚重的齐刘海给剪成空气刘海了。甚至他还把自己的头发给修了修。 忠难放下了剪刀,轻描淡写地说:“刚才看视频学了一下。” 因果转过头瞪上他毫不自知凡尔赛的眼睛,他摸着脖子撇开了眼睛,刚才他把湿了的衣服全扔进了洗衣机,换了身黑色短袖和白裤子,左臂的盘蛇纹身醒目地曲折在这儿。 她穿着白色的男友尺寸短袖,里面空荡荡的只穿了一条黑色蕾丝内裤。 忠难把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因果没推开他,因为脚真的太痛了,他问她“想做什么”,她说“你把我作业带过来了吗”,他点了点头,结果又被因果重重地扭了手臂。 “你把我家搬过来了啊?” “我就只是把你的书包和衣服带过来了而已...” 他抱着她进了卧室把她放在床上,从床底下抽出一张折迭式的白色小桌子迭起来放在地上,找了两个坐垫放下。因果自顾自走过去坐在坐垫上盘起腿,他把两个人的作业和课本都瘫在了桌上和地上。 因果看着他瘫在一旁的书本一侧密密麻麻的标签,随手捡起一本翻了翻,实在是恐怖得立刻觉得自己曾经的嫉妒有多可笑。 抬头,他朝手掌呼了口气搓了搓掌心,翻开了作业本拿起笔专注地读题,这副乖学生的样子真的和这纹着盘蛇纹身打着满耳朵的耳钉的外貌完全对不上号。 “你想考去哪儿?”她没翻开作业本,托着腮突然问他。 他在纸上写下一连串公式,熟练地心算,还边跟她说着:“分数到了哪儿就去哪儿。” “大学了你总该放过我了吧?”她笑,“我的分数就算也能考个好大学,也不可能和你考到同一个学校。” 他飞速写着数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你会的,”他如此肯定,“你脑袋聪明又努力,高考总会给你答案的。” 因果愣了神,以为他会说些类似“那我就跟你去同一个大学”之类一听就可笑的屁话,谁知道他居然说她脑袋聪明? “你唬谁呢,我最多也就考到年级第九过。”她翻开了作业本,从笔袋里拿出了笔。 他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她说:“你文科好,你如果选科了之后肯定能考得更好。” “你凭什么假定我要选文科啊。”她皱着眉。 “或者两文一理,但你肯定要选政治吧?” “老师让我选理,好考学校。” 他摇了摇头,“你学物理化学一看就很痛苦,虽然也考得挺好但真要高考,后面会学得更痛苦。” 因果不满地在小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啊,就你脑袋好,学啥都轻松。” 忠难一手捂着刚才被她踹的地方,一手继续写,还边说着:“应试教育,东西都是死的。” 明明说得轻松,却无处不在彰显着他生来聪明的脑袋。 因果不想再同他谈学习的话题了,感觉在自取其辱,便低头沉进作业之中,写了会儿终于还是被那句“你学物理化学一看就很痛苦”给说服了,她抬起头说:“第八题我算出来没选项。” 他停了笔,看了一眼题目,站起身来走到因果身侧,她疑惑地仰头盯着他的动作,他自然而然地跪坐在她身后,一手撑在小桌子上,一手拿过她手里的笔,把她瘦小的身体圈在他高大的身形里。黑色的圆珠笔在题目上画着圈,边说边写注意点,因果完全没听进去,就在思考他为什么要用这个姿势这么讲题目,到他讲完了也没回过神来。 “听懂了没?”他这一声才把她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她愣愣地看着题目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想通过这些编纂一个她刚才确实听懂了的谎言,但是很遗憾她好像还是不会,只能硬着头皮说:“听懂了...” 他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懂,脸凑近了说:“那你复述一遍。” “你是老师啊?!”她忽地转过头,差点嘴唇就擦过他的脸颊,在这一声抱怨之后因为距离过近,她愣是没说下一句脏话。 咫尺的距离,但谁也没动,好像心照不宣地盯着彼此。 “我现在就算你第八题的老师。”他说。 因果瞪着他狐狸似的眼睛,往后缩了缩,却靠在了他手臂上,她弹起来坐直了不去看他,忠难的视线扫过她白皙的后颈,咽下一口唾沫,继而又把视线回到题目上,心平气和地同她说:“我再讲一遍,你要还是没听进去就算了。” 她立刻全神贯注地集中在题目和他的声音之中。 一个下午她都在边写作业边想着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动作似乎很暧昧,但他却习惯了似的从小做到大,本来她也习惯了,从小到大他给她讲题目都是这么做的,但怎么会突然感觉很奇怪。 因为做过爱了?所以任何暧昧的动作都有了性的含义? 明明做爱都做得自然而然,怎么现在反而只要靠近一点就觉得神经被调动了起来。 她突然烦得有点想抽烟,他以前也老是挨那么近,她偶尔是会有点心脏乱跳,但现在是不是太过神经紧张了? 忠难给她拿烟过来,因果张开了嘴示意让他直接放嘴里,他便把烟放进了她嘴里,打火机咔嚓燃起火星,给烟头点上。因果叼着烟看作业本上的题,余光却见他也把一根烟放进了嘴里,而后凑过来,碰上她的烟头递了把火,又若无其事地把烟夹在手里。 她更觉得奇怪了。 不是有打火机吗?这些动作又是干嘛? “小心灰掉作业本上。”他提醒说。 因果立刻把身子凑远了,把烟夹在手里,呼出一口薄薄的烟雾。 烟雾缭绕,她心里复杂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忠难,他好像也并不觉得这些动作很奇怪。 什么鬼,只有她在意了吗? 二十六 因果有时候觉得忠难不止是脑袋聪明,还有一种常人不可企及的自我调节能力。 他很少情绪外露,但这几天却把他毕生所有的情绪都泄了一遍,手上还包着被她割过伤痕的绷带,此刻却仍然能平静地看书、做题、做饭。 小时候他还不这样,他在妈妈面前一句话也不说,在她面前就板个死脸,她一要贪玩他就发火,把因果吓得不轻。但自从他一时怒火攻心把因果推下了楼而她大难不死之后,他就彻底不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情绪了。 因果坐在地上玩他的游戏机,听着外面厨房里滋滋冒油的声音,手机突然收到一条讯息,她放下游戏机去打开手机屏幕,班级群里新发了个通知,说是要做英语小组汇报PPT,而因果正好是组长,她皱起眉熄了屏,烦躁地切到和孟露的聊天框抱怨这个事。 她抬头看见忠难桌上的黑色笔记本电脑,便起身去坐在了书桌前的转椅上,把笔记本给打开,开机。老实说她家都没有电脑,连手机都是用妈妈用剩的,只有在忠难家才能碰一下电脑。 小时候他家的电脑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共有财产,她打开他电脑从来都不需要经过他同意的。 开了机点回车键就能进去,他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隐私的,根本不设密码。 也确实,这家伙的电脑桌面干干净净,壁纸也是完全纯色,桌面上仅有的学习资料还真的就是学习资料,因果点开那文件夹看到一堆PPT和真题文档的时候还是觉得忠难这个人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总该有的吧...?”她已经完全忘记打开电脑是要干什么了,鼠标点开我的电脑,好奇心驱使她去点开了每一个硬盘。 在层层迭加之下终于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仅有一个句号命名的文件夹,点开之后她瞪大了双眼,“果然哦,就说怎么可能没有嘛。” 她眯着眼笑去点开第一个视频文件,标准AV剧情,女主人公穿着一身JK服,齐刘海黑长直戴着黑口罩,身材娇小,且贫乳。因果皱起了眉,还没等剧情发展到女主人公被撕开校服就关闭了视频文件。 巧合...? 她抱着好奇心又打开了第二个视频文件,女主人公还是同一个人饰演,只不过这本是SM,开篇就是脱光了戴着狗项圈爬在地上被人牵着爬。因果觉得可能他只是喜欢这个女优,于是关了视频又往下拉,随机点开一个视频,不再是同一个人了,但似乎是中国人拍的情侣做爱视频,男方有一整条纹着鳞片的花臂,女方依然娇小而黑色长发,且平胸。 再找几个对照组也一样,他摆明了专挑和她长得相似的女优AV看。 忠难还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把饭菜都放在了桌面上,把身上的围裙解开随手放在椅子上就走去卧室门,在听到里面传出呃呃啊啊的娇喘声时心脏猛地一颤推开了房门。 因果小小的身子被旋转椅挡着,但她侧坐翘起的二郎腿搁在扶手上倒是很明目张胆地说她就坐在那里。电脑里外放的淫荡交合声、女人的娇喘声、男人的dirty talk,像是针刺一般地扎进他的耳朵。 她推过桌沿,缓缓把椅子转了过来,白色的宽松衣服也遮不住她这个姿势能露出里面的黑色蕾丝内裤。 “你下次找片的时候是不是该换短发的了?”她阴阳怪气地说。 忠难三两步走过来绕过她身侧,手摸上鼠标把视频和整一个文件夹都关了去,正准备彻底关机的时候,因果又转了回来,他被她刺骨的眼神盯得手指僵硬,缓缓地离开了鼠标。 她倒是没说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下意识要去扶她,被她瞪了一下便收回了手。 “你帮我做个英语小组汇报PPT呗。”她笑着说。 忠难立刻坐在了椅子上,想打开PPT文件,但还是先去硬盘是把那个句号文件夹给拖进回收站,因果抓住了他的手腕,笑面虎似的说:“别删啊,你找了那么多呢,一模一样的,要找多久啊。”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手松了开,那句号文件夹还是停留在了硬盘里。 “我...不是...” “找几个平胸的可为难死你了,是不是?” 她松了手,还在一口一句地阴阳怪气,他尴尬地去打开PPT文件,问她有没有小组资料。 因果把笔袋里的U盘扔给了他,走到床边一下就躺了进去。 键盘声噼里啪啦的,好像在给她的话做背景音乐。 “有个跟我真的蛮像的诶?那男的手上纹着鳞片,你不会是看了这个才去纹的蛇吧?” “SM好多啊,原来你好这口哦。” “上回我穿的像不像日本女高中生?” 他三心二意地做着PPT,全听进去了,但也不回应,鼠标在电脑桌面上不停地移动点击。因果趴在床边,手往下垂,突然说“男孩子床底下是不是都会有飞机杯、色情漫画什么的”一下就把手伸进了床底,忠难惊慌失措地甩开了鼠标从椅子上站起来,但她已经从床底下翻出了一本黑色的漫画。 “哦,富江。”她看着漫画封面上黑色长发、眼角上翘,有一颗黑色泪痣的女人,失望地把书放了回去。 但她感觉忠难这副心虚的表情肯定不止有恐怖漫画,于是手又在床下翻找,他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说“下面都是灰”,她才不信呢,拼了命地往里面探寻,结局是真的只有恐怖漫画和恐怖小说。 “你往床底下藏恐怖漫画小说,不怕拿出来的时候吓死自己啊。” 他握着因果的手腕,给她掸了掸灰,说:“我妈不让我看。” “妈宝男。”她嘲笑说。 “...”他沉默不应,起身回到旋转椅上接着做PPT。 因果趴在床沿就这么看着他专注地做PPT,看着他耳朵上的耳钉、手臂上的纹身,漫画小说不让看,这一身叛逆的行头倒是允了?他们家也真是奇怪哦。 不过虽然没有色情漫画,但恐怖漫画小说封面也全是黑长直女人,这真的正常吗? 他的“告白”,他的“喜欢”,到底掺了些什么东西? 二十七(舔) 他打地铺就睡了。 因果躺在床上刷手机,时不时去瞟一眼他睡了没,忠难背对着他睡在一片薄薄的毯子上盖着被褥,枕头是原先床上就有两个中的一个。 真能心无杂念地就即刻入睡吗?因果睡前还得吃安眠药,但她今天白天就兑着酒吃了好多,睡太久了,药也没拿过来,漆黑一片的在陌生的床上也睡不着。 她把被子盖过头顶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在里面静音刷视频,时不时和同样也睡不着的孟露聊天,也不知道玩了多久的手机,大概凌晨三点吧,孟露已经不回复消息了,她也有些昏昏欲睡,本想关了手机就睡了,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熄了屏,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身旁的人掀开被子起身。 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远,她确信了忠难离开了卧室,于是掀开盖了好久的被子,空气一下变得冰冷而充足。 客厅开着暖黄色的小灯,她把手机放在了枕头底下,想着他应该是半夜上厕所,就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准备入睡,又听到了从厕所里传来奇怪的喘息声。 她支起了上身,脚放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声音更近了些,她确凿无疑地听出忠难的喘息与摩挲在他阴茎上的摩擦声。 因果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向厕所门,模糊的声音愈来愈清晰,清晰地听到他边套弄着阴茎边喘息着喊“因果”。 她站在厕所门口,手放在身后,暖黄色的灯光照得她的笑容仅有一半。她站了许久,直到里面的声音越发急促,而后是“呃”地一声,听起来是终于射了出来。 厕所里面回荡着喘息声,以及抽出餐巾纸、擦拭的声音。 她就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 等到他打开门的那瞬间,迎面而撞见的半边暖黄色印着的脸,他倒是没有像见了鬼似的喊出声,只是手抓着门框,怔怔地愣在原地。 但他的心跳声出卖了他,此刻他应当是慌张到了极致。 因果歪着脑袋,见没吓到他,有些扫兴地说:“你真不怕鬼啊?” 他缓了缓神,强装镇定地说:“你...没睡吗?” “你都喊我名字了,我能不过来吗?”她微眯双目,将放在身后的双手摊开在他面前。 忠难尴尬地撇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要从里面走出来关上厕所门,却被因果往里一推,他脚步不稳,撞在了马桶盖上,但没滑倒,站定在那儿。因果走进了厕所把门关上,抬头仰视着刚刚自慰完一脸欲望还未褪去的忠难,他解释不了一点,只能任由她靠近,再靠近,直到贴在他胸口,脑袋仰着能窥伺他的下颚下面。 因果发现那儿也有一处纹身,印着“?λε?θερο?”。 “这是什么意思?”她把手指点在他的下颚问。 他视线向下,看着她手指指的地方,回答说:“...自由,希腊语。” 她突然笑出了声,手搭上去搂着他的脖子说:“想快点考大学离开这儿?” 他摇了摇头,抓着她的手臂要让她放下来说:“没什么特别意义,现在很晚了,回去睡吧。” 因果突然皱起了眉,把他突兀地又一推,他重心不稳,一下就跌坐在马桶盖上。抬眸就见因果坐在了他身上,黑色蕾丝内裤就像一层糯米纸似的贴在他下身,随时都能透过这层纸触及到她的敏感部位。厕所里也映着暖黄色的灯光,把她一侧脸照得阴森森的。 “怎么不在我旁边自慰?非要跑厕所来?”她俯身按上忠难的肩膀,语气幽幽地问。 他撇过头,强压着欲望推着她的手臂,“我不能...对不起。” 因果太讨厌他的对不起了,原本按在她肩膀上的手猛地掐上他的脖子,他被这双有着尖锐指甲的手掐着按在水箱上,她根本是往死里掐的,指甲都陷进了皮肉里,他痛苦却一声也发不出,呼吸几乎被这双手阻断,他想去推开她,手悬在空中又停了下来,他说过她做什么都可以,所以不能推开她。 哪怕她真的掐死他。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操我的?” 映着暖黄色灯光的漆黑双目,鬼一样地盯着他。 忠难被掐得别说说话,呼吸都喘不过来,只能痛苦地与这双眸子对视。 她见他这样说不了话,松了一只手,但另一只手仍然掐在他脖子上,不过没有那么难以说话。忠难在这空隙中喘气,汲取氧气,呼出二氧化碳,她宽松的白衣领口扯得很大,只要稍微一低头就能直接从领口看到她平坦的乳、直达那条黑色的蕾丝内裤。 刚刚射过又硬了起来,他闭上眼睛吞下一口唾沫试图平息这欲望,语气想平静但仍然夹带着喘息地说:“我不知道...” 她更用力地把指甲陷进了他脖子的皮肉里,忠难疼得又硬了几分。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们都长一个样了,我也不知道——呃!” 那层糯米纸终究是被她的手拨了开,湿润的阴唇摩挲着他隔着白裤子的硬挺的阴茎,她另一只手仍然掐在他脖子上不放。 “又硬了啊,你真的,面上看起来禁欲的要死,实际上我睡在旁边还要半夜起来偷偷自慰呢,”她脱下了内裤,把他的裤子也给扒下来,一下就弹了出来那根硬挺的阴茎,“你不会是受虐狂吧?被掐着脖子还能硬。” “因果...等等...”他抓着掐着他脖子的手面色挣扎地用嘶哑的声音说,“避孕套...” 她没听清,一手将自己的小穴拨开,垂着脑袋就毫无顾忌地沿着龟头坐下去,阴茎一下就被湿热的内壁包裹,他双目紧缩,猛地扯开她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因果还没进行抽插的行为就被他从身上抱了起来,“砰”地一声她撞上背后的洗手台,脆弱的腰好像一下就被撞出了淤青。 “疼...”她捂着被撞到的腰喊着,忠难高大的身影把她圈在洗手台前,暖黄色的灯将他的脸也照得格外阴郁,因果被锢得无处可逃,只能抬起头直视他垂下的眸子。 “你想怀孕吗?!”他的手撑在洗手台,语气愤恨,却又压了下来,怒气只能通过手臂凸起的青筋来传达。 因果看着他脖子上被掐出的印子和指甲陷进的伤口,发现她再用力也不过只能让他闭嘴罢了,要想掐死他就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 她感觉忠难现在就像小时候那样死板着脸跟他发火似的,一下又装得很委屈,捂着被撞到的腰捏着嗓子说“疼”。他果然放下了脸色,去看她被撞到的地方,掀起衣服,下面什么也没穿,还流着水,大腿上淌着液体。 他只是按着她的指示去揉被撞到的腰。 “再怎么由着你来也不能没套就做。”他眼神里还是有些气在。 忠难揉了会儿她的腰,蹲下身要去捡被她扔在地上的内裤,因果感觉这样俯视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于是手撑在洗手台上,一下就坐上了台子边缘。忠难半蹲着转过身想给她穿内裤,却见她已经晃着脚坐在了洗手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想起身把她从冰冷的台子上抱下来,却被她缠着绷带的脚按在了肩膀上。 “跪着,别让我仰视你。” 她没有用力踩他的肩膀,她的脚本来就疼,忠难也不敢让她用力踩下去,只能听她说的双膝跪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握着她的脚试图把内裤给她穿上。她又是一脚踹开,把腿蜷了起来,将流着水的小穴拨开给他看。 “舔。” 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掷地有声,却似千斤重地压在他身上。 忠难缓缓地抬起了头,将她分开的细白的双腿、拨开阴唇的修长手指、隐秘的小穴收进眼底,他咽下一口唾沫,手颤抖着扶上她分开的大腿,眼神迷离地埋入她的两腿之间。 阴蒂被他灵活的舌头包裹,又猛地钻进了穴口,她好像只是被他的舌头触碰就一下高潮了,往后退缩却差点撞上水龙头。忠难及时抱住了她的腰,把她抱到远离水池的一侧,按着她的大腿内侧就继续舔舐她的小穴。 她按着他的后脑勺要把他的脸彻底按进她的穴里让他无法呼吸,但还是他的舌头更胜一筹把她舔得喘息不断,往后撞上了置物架,她又发出一声“疼”,忠难抬起头关切地问她:“换个地方?” 因果捂着后背点头,突然就被他从洗手台上抱起来放到了马桶盖上,才刚刚坐下,忠难抱着她的双腿就迫不及待地把舌头伸了进来,以一种要吃掉她的架势狠狠地侵入她的穴口。 “好了...好了!”她又高潮了去,但他的舌头紧追不舍地要送她第二次高潮。 她拍着他的肩膀要推开他,但他好像跟听不见似的,于是她喘着气去抓他的头发,把他满嘴都是淫液的脸给拽了起来。 “你做爱的时候是聋子是吗?”她扯出他沾满她批水的舌头生气地说。 他可算是回神了,因果松开他的舌头,站起来绕过跪在地上的忠难去拿餐巾纸擦下面,又拿了几张纸擦汗。 忠难没起身,因果回过头,看他还呆愣地跪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觉着奇怪地说:“你干嘛不起来?” 他抬眸,抹了把嘴角的液体,“你说不能让你仰视我。” 因果一笑,那只是她随口一说,她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内裤穿上,走到忠难跟前。 “这话这么听,做爱的时候怎么不听话?”她双手叉腰把脸凑到他面前说。 他不回答,因果就替他回答: “因为你就是个碰着我的逼就想操个不停的男性动物?” 忠难记得她笑得很开心。 以嘲笑他为乐,是她一生中为数不多笑得发自内心的时刻。 因果根本就不知道,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她嘲笑他的时候,他的嘴角也在抽搐着,似笑非笑,但内里笑得比她还欢快。 看来他们两个都已经不太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了。 二十八 晚上因果回床上之后睡不着,转过身去看忠难那儿也闪着手机屏的白光,她说她饿了,凌晨五点,她裹着被子拖着他要他去做早饭。 他看起来累得睁不开眼睛了,因果说他活该,偏要照顾她的下场就是这样。 但他也没怨言,去厕所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就去了厨房。 因果把手搁在椅背上双腿盘坐着单手刷手机,太阳露出了一线光,忠难在厨房煎荷包蛋,锅里滋滋地响,像夏日的蝉鸣,但今天冻得慌,只不过屋内暖和些,穿短袖也不会感觉到很冷。 她哼着小歌刷微博,突然背后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谁凌晨五点敲你家门啊?”她转过头去疑惑道。 忠难困倦地用夹子给荷包蛋翻面,迷糊地说他也不知道,因果看他要从厨房里出来,便起了身说“我去开门”,他揉了揉眼睛,转回身继续盯着锅里的荷包蛋。 她刚开门没几秒,忠难就被因果的尖叫声吓得彻底清醒,立马关了火踉跄着跑出了厨房,入目即是白宵抓着她的头发要把她从门口拖出来。 “你还知道躲人家家里了?给我出来!” 因果被她扯着头发撕心裂肺地疼痛尖叫,忠难跑上来一下拽过白宵的手,但她的手死死抓着因果的头发不放。 白宵脸上醉醺醺的,头发也乱糟糟的,口红也抹出了嘴唇,看起来是宿醉刚归,回到家想打女儿发泄却没见着人。她见着忠难的脸,毫不犹豫地又打了因果一巴掌,因果的脑袋直接撞上了一旁的鞋柜,忠难见状立刻抱着因果用手臂护着她的脸。 “白阿姨——”他扯着白宵依然抓着因果头发的手愤恨地大喊道,“你再这样打你女儿我立刻就报警了!” “死丫头,你妈给你找的好老公真能护着你吧。”她醉得不省人事,天不怕地不怕地笑。 因果捂着脑袋把自己埋进了手臂里,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宵被忠难抓得手疼,这才放开了因果的头发,她一放手他就把因果搂进了怀里,因果整个人抖得目光游离,谁也不看,也不说一个字,他捂着刚才被拽的头发那块安抚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 白宵看他们两个浓情蜜意的样子,笑起来眼角的岁月皱纹越发明显,她手扶着门框,又掐着嗓音装得像慈母地说着:“我回了家不见我女儿,我以为我女儿丢了呢,吓死我了。” 因果听她这副嗓音就吓得往忠难怀里缩,他紧紧抱着他用手臂护着她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恨意地盯着把门给堵住的白宵。 “你别这么看我,搞得我好像是什么坏人似的,我只是个找不见自己女儿的妈妈啊。”白宵伸出手就要把因果的衣服拽过来,却被忠难出手拦截在半路。 她不乐意地皱起眉,“就穿这么件?害不害臊。” 因果颤抖的手去拉下宽松白衣的衣角,把脸彻底埋在他胸口处不敢去看白宵。 “白阿姨,请您回去吧,不然我真的要报警了。”忠难凝重地看着白宵说。 白宵噗嗤一笑,忠难抱着因果往后退了一步,她甚至踏进了门来,“这是我女儿诶,你报警去呗,你看看她能说什么。” 因果闻到她靠近的香水味,吓得从忠难怀里逃出来躲到他身后,紧紧抓着他的黑色短袖,门外的冷风刮进来吹得人头疼,忠难也感觉到些许冷了,手握上盘蛇纹身摩挲着取暖,眼神也似蛇一般要盯穿那一身酒味和刺鼻的香水味的白宵。 “你俩再怎么亲也不能没成年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像话吗?还夜不归宿,也不知道给妈妈打个电话,我真是担心我女儿丢了啊。” 她高跟鞋踩在门里的地毯上,因果吓得要把他往后拽,他感觉到她的手势,连忙又后退了一步,手握上了她一直试图去抓着什么的手,小声说“没事的”。 忠难另一只手去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按下了110,白宵见状突然就发了疯似的扑上来要夺走他的手机,她虽然个子高,但总归没有忠难高,他把手机开了免提举在头顶,她撕心裂肺地大喊着“你报警也没用!你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只有我一个妈!” 对面的声音响起,忠难冷静地对着手机说“我女朋友被家暴了,她的母亲现在喝醉了要打死她”,白宵一直扯着他的手臂,但怎么都够不着他的手机,只能一边丧心病狂地大喊大叫,还要绕过他身侧去把躲在他身后的因果抓过来,忠难皱着眉边报地址边侧身护着因果。 白宵的喊声把人楼上楼下的人都给喊醒了来围观,忠难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了下来,白宵怒目圆睁,夺过手机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冷漠地看着发着疯的白宵,她一边哭一边喊“你要强奸我女儿啊!”“我女儿才十七岁啊!”“谁来评评理啊!我女儿被绑架啦!” 白宵滚在地上一哭二闹三上吊,把整栋楼的人都要吸引了来看她的笑话。 忠难不去理她,转过身握着因果的颤抖的手,摸上她吓得失神的脸问她怎么样,她摇了摇头,看到白宵那副撒泼打滚的丢人模样,又从他肩膀穿过看到门外一群乌压压的人,视野又扭曲了起来。他看着觉得因果不太对劲,捂上了她的眼睛说:“警察待会儿就来了,你一定要说清楚你被你妈妈怎么了,不能再什么都不说了,好吗?” 她什么动作也不做,嘴唇微颤,忠难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地抱紧了她,但她突然一声尖叫推开了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白宵也停了她的撒泼打滚,和那些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 她被灼热的视线围殴着整个身体,她愤恨地看着白宵那副狼狈又可笑的模样,嘶吼着把所有的怨都宣泄了出来:“你丢不丢人啊?!你非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我被强奸了吗?!我差点被强奸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让我什么都别说,你说我丢人!你说强奸未遂就别在意了?那现在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扯着嗓子宣告我被强奸了!这时候你就不觉得我丢人了吗?!” 所有人都被她一股脑儿的嘶吼震得哑口无言,忠难看向门口几个男人的视线,顺着他们的视线到因果那双细白的腿上,他忽地用那高大的身子去挡住她只穿了一件白色宽松衣服的身体。但因果又推开他,脚步沉重地走到白宵面前,白宵怔怔地看着女儿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嫌恶,随之而来的就是她一个巴掌彻底拍醒了白宵宿醉的大脑。 “我觉得你才是真的丢人,妈妈。” 二十九 “只是拘留?”忠难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垂着脑袋的因果,“你又没说真话?” 她肩上披着他深蓝色的冬日棉服,腿上就套了条忠难的黑色长裤,手不安地在绷带上摩挲,好像伤口很痒似的挠着。他皱着眉拽过因果不停去挠伤口的手,让她正面对着自己道:“她那样打你是可以判刑的你知道吗?为什么又不说啊?” 因果支支吾吾地声音也很细小说:“我没有、我都说了啊...” “她一被放出来你就完了啊!” “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啊!!” 小情侣吵架似的争吵声在警察局里此起彼伏,忠难被她这一声无奈的嘶喊弄得哑口无言。警察来劝架,还是抵不住因果面容苦涩地对着忠难发泄:“你有个连耳钉纹身都让着你的妈,还有个有钱的继父,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啊!你要我怎么办啊!” “你有我啊!”他止不住地盖过因果嘶哑的质问声,但出口之后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地开始后悔。 她怔怔地盯着忠难的眸子,警察的劝架声完全隔绝在耳外,只有那四个字格外刺耳,她突然一把推开了忠难掉头就走,他慌神地跑上去追她,因果穿着拖鞋出来的,脚也疼得厉害,一走得快就撕裂般的疼,没走几步就要跌倒,他伸出手便去抓住她欲摔下的身子,但因果一下又踹开了他,虽然身体不稳但还是勉强站定在了那里。 她不回头,就是往警察局门外走,忠难不敢碰她,只能跟在她身后。 打开门便是冷风阵阵,她冻得把外套抓紧了些,但一看到这一身除了衣服和内裤是自己的,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又气得回头把外套脱下来往忠难脸上扔。 “我非得依靠你才能活下去吗?!” 比冷风更为锋利的话语荡漾在警察局门口。 忠难抓着那棉服外套,不顾她眼神有多么恨他,神色凛然地径直走向了她,因果被他这眼睛盯得腿忽然一软要往后摔,他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拎了起来让她站稳了,不管她怎么挣扎他都执意要把棉服给她穿进手臂里拉上拉链。 “会感冒的。”他别的也不说,就从那张嘴里蹦出这几个字。 因果气得脸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风吹得冻红了。 “你要让我这么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沉默不语,见因果不挣扎了便拉上了她的手说:“你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你回去还是背你回去?” “都不要。” 她气得撇过了脸,却突然被一横抱起来,因果这回是真因为害羞红透了脸,打着他的肩膀闹腾着说“你有病啊”,他随她怎么打闹,就这么抱着她在路人的注视下等红绿灯。因果推搡着他但又怕自己真的掉下来,忠难说“过马路的时候先别闹”,她真就不闹了,但只停了几秒钟,又闹起来说“我跟你一起被车撞死算了”! 但绿灯亮了她还是乖乖地缩在他怀里。 过了马路气也消了,她让忠难放她下来,他一声不吭,她死捏着他的脸说“放我下来,你背我行不行啊,这样太丢人了”,他才允了把因果放了下来。 忠难蹲下了身,把手摊在身两侧,示意着让她上来,因果犹豫了好些,还是被他一句“你不上来我就接着抱了”所屈服,麻利地搂上了他的脖子。 小时候他经常背着她,因果的脚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咒,从小到大一直都在骨折,不是从楼梯上崴了脚,就是玩的时候崴了脚,要不然就是跑步的时候崴了脚,反正记忆里总会有忠难背着她上楼的身影。 她仿佛是伏在他背上长大的。 “白阿姨说你的手是她不小心划伤的,但怎么可能——这么多惊悚的伤,”他背着因果,走过一群小学生组队去游玩的队伍,冷不丁地说,“但是你不是说是自己弄的吗?” 因果搂着他的脖子,声音都渺小了下来嘴硬说:“我又没说。”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连这个都骗我,那你在警察局里到底说了多少假话。” “她本来就没有打我打到能判刑的程度,”因果嘟囔着,“是我自己身体差,心理素质差,所以看起来她好像经常虐待我一样。” 忠难皱起了眉,在面前的红灯停了下来。 “你还要维护她?”他侧过脸,因果把脸埋在了他的后颈,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你知不知道她在你摔下楼梯之后差点连医院都不愿意来,都没看你一眼就走了?” 因果埋在他后背上发抖,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突然紧了些,掩在里面的声音闷闷地飘出一句:“...你别说了。” “你别再被她的贬低式教育荼毒了——” “我说你别说了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忠难收回了后面的话,安静地听她在身后说,“你有那么多人爱,我只有我妈啊,你放着那些人的爱不要,来招惹我干嘛啊!” 绿灯亮,他背着她穿过人群。 一声声汽车鸣笛声中,他们又默契地相对无言。 可能是今天太冷了,话都被冻住了吧。 直到沉默延续至那破旧的居民楼,他仰头望着家里的阳台,因果就是从那里被他推下。 他口中呼出薄薄的白雾,不知道思索着什么,很快就低下了头去,背着因果踏入了那扇被砖头抵着永远大开着的绿色铁门。 他们一起被这栋楼活活吞下。 三十𝔪i𝔮ingщ𝓾.č𝔬m 可他们不会和平太久,只要站在这个有分歧的岔路口就会有所争执。 因果想回家,但他从没想过拿走钥匙,就摆明了把最后一条能由她自己选择的道路给掐断了。她也觉得在楼道里大吵大闹和白宵没两样,没和忠难吵几句就认命被他拽进了屋里,门一关就由不得那些事了。 “我刚才应该在警察局把你也告了!”因果一把推开他。 忠难脱着鞋子,蹲下身去把她脚上的拖鞋给换了,一旁应和着她说:“告我什么?”銗續章擳請椡п𝔦нōп𝖌𝖌e.©ōм閲讀 “人身监禁——”她刚脱了棉服把这四个字给说出口,忠难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有些应激地往后退了一步,仰视他背光的面孔,才被白宵吓得失常的精神又恍惚了起来,不受控地惊恐发作,后背直直撞上了门。 忠难看着她突然喘不过气来、满眼恐惧的模样,知道她创伤后应激障碍了,条件反射地要去抱她,但她忽地就从门上滑下了身子抱着自己的脑袋缩成一团,嘴里一直念着“我错了”,越来越小,越来越与地面融为一体。 他实在是被这种无力感打碎得彻底了。 “因果,”他站在那缩成一团的身体旁,遏制住自己妄图用己身去救她的想法,缓缓蹲下身,“去医院吧。” 她捂着自己的头发一直摇头,重复着“我没病”,忠难还是没能忍住去抱她,但她反抗地更强烈了,踢他打他,像是眼前有记忆的幻觉在折磨她。他的手机被白宵摔坏了,于是他撂下一句“我去打120”要往卧室走去拿因果的手机,却突然被她狠狠抓死了欲踏出一步的脚踝,他险些摔倒。 “我没病!!”因果嘶哑的声音一股脑儿地喊出来,“我没有骨折!没有发烧!也没有精神病!别打120别送我去医院”说到后头就是蔫了似的恳求。 “你在说什么啊?”忠难听她的胡言乱语听得更为混乱,蹲下身捧上她精神错乱的脸不安地问,“你哪里有骨折发烧?但是你精神真的太混乱了,你真的得去医院——” “我都说了我没病!”她挣扎着甩开他的手,重心不稳整个身子摔倒在地,她用着上半身支撑身体爬了一段踉跄着起身,四下张望,忽地看见阳台大开的窗户,双眸一亮,失了神似的跑向那窗外射进的光点,但没跑进厨房就被一双宽大的手死拽着手腕拉了回来。 “你要去哪儿?” 冰冷而如庞然大物沉入海水般沉重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她不回头,但被他拽着就好像有尊金刚怒目佛像镇着她似的怎么都走不了一步。 他的指尖也很冷,他像是蛇血灌的,摸着人就要冻着人的神经血管。也不知是被这刺骨的寒意微微唤回了些意识,因果转过了头来,被他扑面而来的恐惧感震慑地腿一软,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手腕还被他抓在手心里,从那处开始,寒意就扩散至整副身体,冻得她浑身僵硬。 他走近,像要吞下她整个身体地笼罩着她与她的影子,因果被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出入,但他只是蹲下了身,凉得能让她立刻结冰似的手摸上了她的脸庞。 “想再从这层楼下去摔一次?” 因果摇头摇得要晃出残影,他双手都覆上来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语气中不剩一丝一毫曾经的怜悯,只有毫无起伏的冷:“你知道你病成什么样了吗?现在白阿姨被拘留了,你只有我了,你现在哪儿也去不了,自杀也不行。” 他到底是把那狐狸尾巴给露出来了。 因果动也不敢动,他左臂的盘蛇在她眼里就好像真的从他手臂上缠绕着立体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钻出分叉的蛇缠住她的舌头,让她一个字都溢不出来。手从她的脸庞,逐渐向下,按在她颤抖的肩膀上。 “好好跟你说你还偏要这样,”他看着还是原来的无害模样,但事实上无形的蛇尾已经把她捆缚至全身麻痹,“病成这样也不想去医院,还想自杀,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对了,因为这才是忠难。 他总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总是用看着世界上最恨的人的眼神看着她,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做这个不让她做那个,她想好好亲近他又被他摆着臭脸,只有陈敏来时才会装成好哥哥的温柔模样。 把她推下楼,从冷眼望着她的身体抽搐到离去,一直到确认她没有死亡的前一秒钟,都没有任何悔恨,而就在得知她没有一命呜呼的那一刻,他又要带上那恶心的面具恳求她的原谅。 “因果,我难道还不够随着你来吗?”他看起来很失望,“我什么都由着你了,都让你割了我的手了,你为什么还想死啊?” 他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终于——哈哈! 因果突然扯着嘴角笑了出来,忠难一脸看着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她,她才刚刚笑出几声脸上迎面而来一个巴掌给她打偏了脸。 “啊,对不起,”他的道歉终于不再惺惺作态地可怜人了,“但是你这里就不该笑。” 她半边脸一下就起了红印,但她就是愣愣地,头发黏在脸上显得更为狼狈不堪。 他再度摸上了那被他打红了的脸颊,还留着炽热滚烫的温度,分明是罪魁祸首却像是救赎者似的抚摸着,说:“很疼吗?” 她睁着死人般的眸子盯着他,不出声,也不做任何动作。 但是她怎么回答也无所谓,忠难摸着她那半边脸,手指拂过她干涩的嘴唇,把她向上扯的嘴角给强行掰了下来。 “我求你了,”听起来就一点诚心都没有,倒是敷衍而不耐烦,“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了,你就稍微听点我的话吧。” 他攀了上来。 跪在她身两侧,膝盖往前挪动,一个看似温柔却将人死死禁锢在他能把她整一个吃掉的身体里的拥抱,把她活活勒死在蛇鳞之中。 “我不是都说了,你还有我吗?” 他从来就没有给人留过退路,可能没有因果那么突然的应激,他也许永远都不会——可能吗?他渗着毒汁的牙不会因为披上一层皮而无法致人死亡。 她在这一阵精神崩溃之中,好像才发现了他至今为止的意图。 “你以为我会把我妈送监狱里关个两三年?可惜她很快就会回来了,”她就算被打了一巴掌还是没忍住地笑,“我都说了,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就算我唯一的退路只有我妈,但至少她和我血脉相连。你看她越来越讨厌你了,等她出来,她还会拽着我的头发把我从这里拖出来,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唔!” 嘴被彻底地用尖牙和分了叉的蛇舌给堵上了,他似乎是要把毒刺进她的神经里般咬着她的舌,口腔里全是血腥味,他这是铁了心要让她再也说不出那些带着笑的话。 他真疯了,他终于被彻底逼疯了。因果好不容易从他这个血腥的吻里逃出来又被他狠狠咬上了脖子,她疼得声音都嘶哑了,留下一个渗着血的牙印,他撑起双臂,俯视着被疼痛和精神崩溃折磨得狼狈不堪的因果,视线从她失神的眸子往下,冰凉的手从衣下钻进,摸着她腰腹的温热,直到最靠近心脏的柔软。 “看来我妈没说错,”她却没有任何反抗,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给他,一双没了光泽的眼睛飘向不知何处,“你要绑架我,还要强奸我。” 忽地那漆黑的眼珠要跳出眼眶似的转过来,将他被欲望吞噬彻底的眼睛收进深渊。 “我早该在警察局就告你人身监禁。” 三十一(腿交) “人身监禁?” 他掐着因果好像能一捏就碎的肋骨,大拇指在衣下摩挲过凹陷的乳头,她敏感地溢出一声立刻又捂嘴阻止自己不可控的喘息。另一只手从肩膀摸向下,藤蔓般的缠绕过她瘦弱的手臂,与她发颤的手十指相扣。在不尽的抚摸之下乳首微微挺立,他轻咬着她的耳垂,舌尖舔上耳廓,因果被这阵舔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挣脱他扣紧的手,却似被他要折碎了骨头似的握着。 “我没有把你绑起来,也没有不让你去上学,”他靠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却是冰冷的词句,说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词,“你是因为没有人照顾你所以暂住在我家,仅此而已。” 因果一手捂着嘴,另一手被死死紧扣着,娇小的乳被他揉在手心里,全身都不得动弹地被他压在地板上,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料仍然能感知到他下面硬得发慌,他报复式地顶在她双腿之间,好像随时都能冲破这层屏障。 “你还敢让我去上学?”她瞪大了眼睛,“我一出门就要昭告全天下你是个囚禁未成年的——啊!”因果连狠话都没发完就被他突然从地上捞了起来,他直接就把她抗在肩膀上,一手就能抓着她的两只脚腕,按着她的腰把她固定在肩膀,在她毫无意义的挣扎与骂声之中,卧室门关紧、锁上,她看到他把门锁上之后将钥匙塞进了口袋,又挣扎得更厉害地意图让自己摔下来再去抢走钥匙,但他实在是太大劲了,不如说因果实在是太小劲了,根本就摔不下来,直直地就被他甩进了床里。 没了一瞬的禁锢而陷入柔软的床,而这柔软是最大的陷阱,如果说刚才在地板上他只是想打她也就罢了,但来到床上除了做爱就没有别的选项了。 她支起手肘才没爬几下就被他掀过了身,被他无言地扒着裤子,她渺小的声音绝望地说着“不要”,但只能露出细白的没有任何力气的双腿,被他掰开了一直夹紧的腿,因果认命地闭上眼睛撇过了脸,双手紧紧握在胸前发抖,但他迟迟未进行她所想的侵犯行为。 “现在害怕了?” 窸窸窣窣地,他将双臂撑在她身两侧,俯视着她紧闭双眼的脸颊,将她张开的双腿压在身下,但没有露出那吓人的尺寸,依旧要一身衣冠楚楚地直视半赤裸的她。 她微微睁开一条缝,忠难依然冰冷的表情,十字架轻微地晃动着,他的手摸过他打过的半边脸,忽地掐上了她的脖子,因果吓得又闭上了眼,可他并没有用多少力,呼吸依旧正常,但可能下一秒就会窒息。 “想死的时候不知道死有多痛吗?”他像是抚摸般的点上她颈部的骨,她紧张地吞下一口唾沫,他的手指也跟着涌动,摸到大动脉的跳动,比心脏更为猛烈的声音。 他垂下了眸,将手脱离了她的温度,因果感觉他的气息略远了些,才不安地睁目,却见他在解着自己的裤子,她惊恐地想把身体往后挪,被他一下就察觉到了,但他也不管她,只是笑着,云淡风轻地说:“我只是有点不高兴,别那么害怕。” 可看着那东西从裤子里拿出来,任谁都会害怕的。 因果几乎是要把身子贴上了墙,再逃到哪里都没有退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掰开她的双腿,将硬起的阴茎挤入她几乎全是骨头的大腿缝之间。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连带着腿也在发抖,忠难握着她瘦骨嶙峋的腿,发出一声叹息:“瘦得都摸不着肉了。” 她耸起肩膀,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对他叫嚣:“不喜欢我的身体就别强奸我啊!” 忠难一愣,对上她恐惧之中还藏着些自尊的眸子,笑得眼睛和嘴角都弯成了月,脸颊靠在她的膝盖上,手还在她的大腿处摩挲着。 “那我喜欢怎么办?”他反问。 因果被他这张狡猾得过分的脸感到恐惧的同时却又在这之中被迷了些理智,只能小声地暗骂“畸形审美”,他突然握着她的双腿开始往她大腿缝里摩擦阴茎,因果耸着肩抵在身后的墙上无力地看着他摆弄自己的双腿,沉重的喘息与十字架的晃动,这是他单方面的一场性爱,因果感受到的只有大腿的皮肤被磨得发烫,脆弱的皮肤被摩擦蹭出一片伤。 “你以为你不放进来就不是强奸了吗?”她平静下来的语气异常可悲,“跟发情的狗似的,心情不好了就往我身上泄欲。” 她突然一吃痛,忠难的手指掐上她瘦弱的大腿,指甲陷进了皮肤里,她被这细小的疼痛和他被欲望填充的抬起的眸吓得闭上了嘴。 “别激我,”他瞪着好像犯错了什么事的因果,“如果有避孕套你明天都下不了床。” 她还是没忍住出口回怼:“怕我怀孕你成为第一个被谴责的对象?” 因果每次都是说了才开始后悔,被他那三白眼盯得缓缓捂上了嘴,腿上炽热的痛感又席卷而来,他发泄似的操着她的大腿缝,喘息之间说“随你怎么想”。 床都发出咯吱咯吱的晃动声,他还迟迟不射,因果都觉得大腿被他磨得快没知觉了,刚抬眸想抱怨,但撞上他正陷入情欲的脸,又不由自主地被迷了几分。 小时候喜欢他,因为他从小开始就长得好看,人总会被美丽的事物所吸引。蝴蝶停在他的发梢,因果吃过柠檬软糖,悄悄地亲他,然后跑了去,时不时回头张望他有没有醒来。 现在长大了这张脸也一样漂亮得令人无法多想,更何况是他摆着脸色,又在进行一场性爱。她仿佛看见那个讨厌她又保护她的身影,美丽得太过危险,恨她又恨到骨子里。 一个最真实而满是刺的阿难。 总有一天要把她啃食殆尽。 三十二 他总是这样。 摆着个一点儿也不高兴的脸,还要拿着棉签给她大腿蹭破皮的地方涂药,好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这么不想做就别做啊,装得那么温柔关照人,让人气都生不起来。 因果盯着他拿棉签沾碘伏往大腿内侧的伤口上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皮肤也那么脆弱,”他眼睛也不看她,专注地抹药,“一碰就碎,还能活到现在,每次都差一点就能死了,真可惜。” 她不知道忠难话里什么意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话。 “明明是你太大了。”她一说又疼得咬紧了牙关。 忠难把沾着碘伏的棉签抵在她的伤口处,因果疼得脚都抽筋了,他掐着她的大腿威胁着说:“你都这样了还在顶嘴,是真觉得我不会做什么是吗?” “你敢做早就做了,”她忍着疼直视他的眼睛,“还在这儿假惺惺地上什么药。” 一声巨响把因果吓得耳鸣,他平静地发火,她都没看清他手上的动作,装着碘伏的瓶子就在地板上甩出一片棕色的液体,瓶盖弹在地上往床底下滚。 “我说了别激我,”他甩着手上被溅到的棕色液体,面无表情,却更为恐怖,“我什么都由你了,对你还不够好吗?你非要惹我做什么?” 可因果就是讨厌他那副惺惺作态的假模假样,更是铆足了劲要和他对着干:“谁要你那点好了?我从头到尾都没要你那点好过,你自顾自地愧疚,自顾自要把我从一个深渊拉到另一个深渊,你觉得你和我妈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沉默地盯着因果忽然质问起来的脸。 她还是本能地害怕,双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但嘴上的话一刻也没停下来过:“我妈恨我,你也恨我,我妈想打我,你想操我,无非就是你还会假惺惺地给我上药。我妈以给我留下伤口为乐,你更过分,你想伤害我再救我,你又要做加害者又要做拯救者,自导自演很好玩吗?” 忠难忽地站起了身,因果以为他要打她,一下就把身体缩成了一团护住脑袋,但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开锁声与重重的关门声,她把手臂放了开,怔怔地盯着那扇因为关的太重而没有彻底关紧的门。 什么...怎么就走了。 去拿鞭子、皮带之类的东西了吗? 她忐忑不安地跪在床上,手不自觉地去挠被绷带包着的手臂,分明应该逃跑的,但是她的腿软得迈不出一步。她神经紧张地张望着四周,忽然看到书桌上忠难之前给她用的手机,沉重的脚步终于迈了出去,踉跄着扶着书桌拿起手机,毅然决然地按下了110。 在对方那一声响起时刻,因果连说辞都准备好了,但第一个字还没开口,门就吱呀呀地往里推开,她一瞬之间感觉身体被冰冷的视线包裹起来,寒意刺进血管,冻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喂?您好?” 她偏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脚步声愈来愈近,直至站定在她面前,从容不迫地拿过她颤抖的手握着的手机,放在了他自己耳朵上。他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印着高奢品牌的锁状项链,边给颤抖不已的因果戴上边语气平和地同手机那头的人说:“不好意思我女朋友被害妄想症犯了,给你们造成麻烦了。” 因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抓着他给她戴项链的手就突然大叫:“我没病!”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摸着刚给她戴上的锁状项链,完全不跟她在同一频道地自顾自说:“这是我继父说送给未来儿媳妇的礼物,而且只是其一。” 她又听不懂他在自说自话些什么了。 “因果,我和你结婚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他说,“你没有必要总是那么恨我,白阿姨那边我总有办法解决,你就当只是换个家庭生活,我妈喜欢你,我继父也喜欢你,我们会搬进一个很大的房子,你会吃穿不愁,也会得到从未有过的母爱和父爱,我也会......我起码会装作很爱你。” 她越听越觉得荒谬。 “你为什么非得这么活?”他这一句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碎了她的自尊心。 “我活成这样是我活该吗?!”她指着自己崩溃地大喊,“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地决定我的人生!我就算是活成一滩烂泥也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爱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 他猛地抓上了因果颤抖的手臂,她被抓得疼得说不出话来,指甲陷进皮肉,他把至今为止都不曾在她面前摊开来的阴暗面全数扑在这一片窒息的房间。 “因果,你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属于我的,”他快要把她的手臂掐出血来,“你凭什么觉得我们没有一点关系?我们几乎一起出生,一起发出第一声哭,一起长大,我的人生充斥着你,往后也必须得是你。你恨我或是我恨你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我根本无法想象你会属于别人。我无论怎么做你都必须得恨我吗?你难道不能有一点喜欢我吗?你就不能接受我的好意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痛苦一点吗?你就不能不去死吗?——” 她尖叫着推他:“你也没把我当成‘因果’来看!你们每个人!所有人!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 因果疼得哭了,这是生理性的眼泪,和她的心境完全无关。 她并不感觉痛苦与难过,只是无助而凄凉。 没有人是因为爱她而拥抱她的。 没有人看她是在看“因果”这个人。 她连死都做不到,却被所有人都杀死过一次。 三十三 绷带与纱布就像锁链一般束缚着她的身体。 他说得对,他没有用任何东西把她绑起来,她四肢健全,能在范围内自由走动,但一出了卧室,他无论是在喝咖啡还是看书,都会有一道视线从他原本应该落在的地方转到她身上。窗户全都关得严严实实,墙上不挂钟,没有一丝光能透进来,被忠难没收了手机,她毫无时间观念。 “...我想玩手机。”她扶着门框小声地说。 本以为他不会同意,但他很利索地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把咖啡杯放在桌面上,朝她走来,因果下意识往后一缩,视野里他递过了手机,并从上面传来声音说:“冷静下来了就拿着,我怕你又摔坏了才拿走的。” 她伸手就抢过了手机,打开屏幕想做点什么,但被他不用看就能感受到的寒意又僵硬在那里。 忠难见她拿着手机发呆,又接了一句:“你大可以报警和昭告全世界你被我‘囚禁’的事情,”他俯身把脸凑到因果僵硬的面前,毫无芥蒂,语气平淡,“但你现在这个状态可能说出什么话都不具备法律效力,不想被当成真疯子就别平白无故地出丑了。” 因果捏着手机郁闷地发颤,“你嫌我丢人是吗?” 他笑,直起了身,“只是怕你病得更厉害。” “我说了我没病。”她依然要如此确定自己的立场。 “是吗,”他摸着后颈语气淡淡地,“那那个吃阿普唑仑片喝酒和我做爱的人是谁?” 因果突然涨红了脸,抓着手机按在胸口,结结巴巴地说着:“你、你明知道我...!还答应了——” “我问过你了。” “我那个样子说什么你都不该信!” 他耸了耸肩,盯着她露着锁骨的一片皮肤,上面的牙印和吻痕还未褪去,脖子上被包着纱布,因果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用手挡住了锁骨,警惕地瞪着他说:“...都、都做了多少回了,我手上腿上全是伤......明天还要上学......”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禽兽吗?”他阻断了因果逐渐小下去的声音。 她却无比确信地点头,被忠难伸手用指节扣上了额心,这一敲还不轻,敲得她脑袋疼,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额头委屈地看着一脸冷漠的忠难。 “有事叫我,”他放下了手,转过身去,“房间里的尖锐物品我都收起来了,你的药也只能让我看着你吃下固定剂量。你不想去医院,就只能这样。” 因果看着他的背影,手机忽地亮了起来,她的目光从他一成不变的身影移到了光亮的手机屏上,孟露发来消息说“你化学作业写了吗”。 再抬眸,他仍然背对着坐下,像每一个她在玩闹的时候会偶尔瞥见的背影一样,他小时候没有朋友,只会一个人看书,静静悄悄的,谁也打扰不了他周身的氛围。 他像海市蜃楼一样缥缈虚幻,因为他转过头,她会看着他满眼都是恨。 因果恨他仿佛是一种报复,一种生来就迷恋上一个恨她之人的反抗,他永远也不会爱她,他的情感就像被规划好的一般,像写好程序的机器,只是难免有故障发生,可因果翻遍了这台机器,也找不到一个爱字。 一个写着“因果”的文件夹被层层保密,锁进无穷个密码之中。 就算她看不见,但里面一定也缺失了爱这个字。 她宁可他骗她说是因为爱她才把她囚于此,而不是因为她是一件物品,一件生来就属于他的物品。 因果没再出过卧室门。 她把化学作业拍给了孟露,问她打不打游戏,孟露好些时间没回复,好不容易回复了,只是说了句“啊~我待会儿有约了诶”。 因果没有太在意,回了一句“好吧”,自己打开了游戏。 登上游戏却发现孟露显示在线,并且处于组队状态,她坐在床上看着队伍里的人一个一个增加,直到显示匹配中,她缓缓放下了手机。 好残忍的现实,可事实上这不是无缘无故的,她本该知道孟露有很多朋友,她只是看因果孤身一人,成绩又好,这才主动和因果做的朋友。这些天选科也确定下来了,她一直在说有那些讨厌的家伙和她选的一样,说还好有谁和她选的一样,而可惜她和因果选的不一样—— 啊,这下因果彻底孤身一人了。 她迷茫地打着游戏,看着孟露下线之后也没再来找过她,失落而又觉得没有必要。 高中的友情本就一团一团的,比任何事物都易碎。虽然这么想,但还是又控制不住地难过,一种好像一夜之间被世界扔下了的空虚。 也不知打到了几点,忠难进门了她也没注意到,他就站在那儿看着她失魂落魄地打游戏,直到这把结束,她还想开第二把,被他抽走了手机,她一下就回神了过来。 “该睡觉了。”他熄了屏把手机扔在床上。 因果还是沉陷在难过的情绪里,垂着脑袋拨弄指甲,余光里忠难脱了上衣,露出那一身薄肌与完整的毒蛇,她没在意,又不是没见过。他换了身米白色的长袖长裤小熊睡衣,因果这才看向他,一身和他气质毫不相关的幼稚睡衣,穿在他身上居然毫无违和感。 她有点想笑,忠难摘着耳钉,发现了她的偷笑,因果心虚地撇过了脸,却感觉他的气息靠近,突然掀起了她的衣角,她条件反射地转过头来按住他的手,却猛地撞进了他不由人多说的眼眸里。 “你也要换,明天很冷。”他说完就把脱着因果的衣服,她说要自己来,但他执拗地给她脱,下身早就只剩一条内裤了,脱掉上衣连胸罩都没有,她双手交叉捂着胸口,他只看了一眼红着脸的因果,把短袖迭好了,让她伸出手来。 因果用一只手捂着胸口,任由他给自己穿上同款米白色小熊睡衣。 把裤子也给穿好了,因果拽起被子一下就把自己掩在了被子底下,把自己给包成了个毛毛虫面包。她正想伸出手去摸刚刚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却摸到了他撑在床上的手,被他这么一握,十指相扣,她探出头来欲骂出声,却见他背光的脸悬在上面,另一只手已经按在里侧,把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她恐慌的情绪攀上了脸,往不能再退后的墙角一缩。 他松了手,去按下灯的开关,一瞬之间视野漆黑一片。 因果感觉他在吞噬她的身体,原来真正的锁链是他的四肢,他是牢笼本身,轻而易举地就把她藏在了身体里。 “我也想睡个好觉,所以你晚上最好不要乱动。” 热得发慌。 三十五 太热了。 他几乎是把她包裹了起来,她像是居住在熔炉里一般煎熬。他想要睡好觉,怎么就没有考虑过她能不能睡个好觉。 因果不敢动,怕一动他就察觉到了醒过来,被捂出的热汗滴在床上,她昏昏沉沉地入梦,梦到一团火,烧在一个胖小孩的屁股上,她转过头,年幼的忠难就这么冷眼看着那人被火烧得四处打滚,而他手里握着一根昭示着他就是罪魁祸首的燃着火苗的木棒。 “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她我把你整张脸都烧了。” 他吹灭了火苗,把燃着细烟的木棒扔在了地上,因果坐在泥土里灰头土脸的,乱成一团,他二话不说就把这团脏兮兮的小孩从泥土里捞了起来,拽着她往前走。 那时候他的掌心还是温热的,因果一瘸一拐地被他拖着走,望着他的背影,刚想喊他“阿难哥哥”,他又是猛地转过头来皱着眉朝她发火:“我说了让你别乱跑,你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耷拉下了脸,无话辩解,他虽然生气,但看到她腿上的伤口,还是转过了身来蹲下,把手放在身两侧说:“快点,他跑去告诉他妈妈就完了。” 因果搂着他的脖子攀在他背上,她就是如此伏在他身上长大的。 火总是充斥着他,他总是充斥着火。 十四岁他们就一起偷偷抽烟,因果总被打火机烫到,她怕火,怕得不行,所以总是忠难给她点的火。 但无论多炽热的火似乎都无法烧掉他那层冰冷的外皮。 她好像身处一片空虚之中,目之所及只有他与他手里的烟,低头,却见汽油已经铺成了一条小道,他只要把烟扔下,点点火星就能引燃整个虚空的世界。 但他并未在尽头放这把火,而是一步一脚印地走过汽油路,走到她面前,怀抱着她的空壳,烟掉落在地,烈火乍起,一瞬之间掩埋了一切。 他狭长的眼狡猾得像倒影中的月。 他不怕火,因为他就是火本身。 被烧死的只会是因果的躯壳。 她倏然睁眼,从梦中惊醒,不如说是被热醒的,分不清热汗冷汗地从额头上往下滴,她感觉身子很轻,没有任何束缚,往后一摸,只有空荡荡的床单。因果平稳着呼吸转过了身,不见忠难的身影,她突然坐起了身,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但一阵烟味从门外钻了进来,钻进她的感官,她的不安感立刻就被驱散开了。 口口声声说想要离开他,发现他真的不在的那一瞬间,又好像世间连自我都不存在了,因为没人能证明她的存在,她被所有人忽视、遗忘,像个透明人,所以连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蹑手蹑脚地下床,赤裸着脚把虚掩着的门打开,一阵冷风灌进了她的五官,她看见厨房的灯开着,鬼使神差地轻手轻脚走了过去。 太阳快升起来了,四周的空气都透着一个冷,他仍然是背影以对,窗户大开着要让冷风钻进五脏六腑。他手里夹着烟,但只吸了一口,就长久地望着窗外的暗淡景色。 因果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身后不言不语,不上前也不后退。 因为只要他不露出那满是恨意的眼眸,她就能想象他没有那些恨的样子吗。 良久,她都冷着了,他吸了一口呼出薄薄的烟,弥散在窗外的空气中,不回头,却好似正对着她问:“想把我推下去?” 因果被他突然的出口吓了一跳,捂上了嘴不敢喘气。 他没听到她的回答,于是缓缓转身,从厨房里迈出了步伐,走到她跟前,她这才反应过来地摇头,但他已经俯身掰开她的手,把手里的烟塞进了她的嘴里。 “还是想抽烟?” 被烟味浸了整个感官,因果有些瘾上来地深吸了一口,心里想着还不是因为他的烟味影响了她本就疲惫的梦境。 从口中吐出些厚重的雾来,她不作答,抬着眼凝视他明显疲倦的脸。 他这两天就没有睡过一次好觉。 因果也是。 困得快发疯了,但是梦里也累得慌,不如醒着来得好些。 他看着因果松懈下来沉浸于抽烟的脸,不自觉伸手摸上了他先前打了一巴掌的半边脸,她还是有些应激,但只是夹着烟僵硬在那儿。 “还疼吗?”他自导自演起来了。 因果缓了缓神,盯着他又假惺惺的眼睛,“你自己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可能是烟麻痹了神经,让她有了一丝胆量举起了手,报复性的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他的一侧脸,这一下真不轻,把因果的手都给打红了,他还只是微微偏过了头。 她悬在胸口的手发抖着放下,手心炽热,代表着他的脸也应当炽热。 冷风吹得他的面色更冷了。 “...下手这么轻。”他缓缓用手摸上被她打过的脸,反而笑了出来。 因果见他没有发火,她倒是火气上来了,捏着手里的烟就往他手背上一烫,他就算是再不怕火也是人类之躯,难免被烫到发出“嘶”的一声,条件反射地就抓着她的手腕把烟一拍跌落在地。 因果见着烟还没抽一半,忙要蹲下身去捡,被他当即拦截:“掉地上的就别抽了。” 她被他半抱半拉着的,总归是不让她蹲下身去捡。 “发泄完了?”他见因果不闹腾了,安静地耷拉在他怀里,便开口道,“解气了就会去睡会儿,到时间了我会叫你的。” 可她不闹腾也不回话了,忠难垂眸看着她闭上双目的睡颜,她竟是直接睡在了他怀里。 太累了。 这里凉快点。 三十六 他攥着因果的手一如小时候那样的紧。 她穿着蓝白长袖校服,另一只手抓在门框上,穿着皮鞋的脚也抵在门槛后面,倔强地让他放手,忠难站在门外盯着她,没再使劲,但手依然要抓着她不放。 “不是要一出门就昭告全天下我囚禁你的事吗?”他皱着眉,“怎么我让你出门你又不想出门了?” 因果甩着他的手说“你放开我”,他却是要捏碎了她的掌心似的用力,她疼得话也说不出,被他一拽就轻而易举地拉出了门,脚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直直摔进他的怀里。 “你不想去上学也不行,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他揽着因果的肩膀要拖着她下楼,因果望着每一层都比一般高一截的破旧楼梯,伸出脚要往下踏空,却被忠难早早地发现了意图把她忽地就横抱了起来。 楼道里除了忠难急促的下楼声就只剩下因果在他怀里挣扎发出的衣服摩擦声,她不喊也不叫,可能认识太久的这栋楼里的人,她的求救只会是扰民,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骂她小声点。 走到了一楼她刚被忠难放下了身就欲逃跑,脚上仍然针扎似的疼,身体一落地就一阵眩晕,她差些就摔倒在地被他一伸手就扶在了怀里。 他摸着她瘦弱的手臂,覆上她的手背,十指相扣,语气冰冷,说的话却好似关切:“能走吗?” 因果双腿止不住发颤,但如果说不能他肯定又会抱她,这条路上经过的同校甚至同班人很多,被看到了那可能就传到所有人耳朵里了。因果不想被那些人八卦的视线吃掉。 “......能。” 他握着她的手,半拖着她走这条快要走烂了的路,因果一瘸一拐地跟着他急促的步伐,喘着气说“慢点”,他的背影像毫无章法的风,若不是他牵着她的手,他可能真就消失不见了。 他不停步伐,也不回头,“你磨蹭太久了,迟到了我们俩都得罚站。” 高中总是在这光还不太明朗的时候就踏入洪流了,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耽误任何一分钟,所以绿灯都如此欢迎他们的到来。 像是标志着他们是同一种族一般的,到处都是蓝白色的麻布袋。 因果见过了太多擦肩而过的人,但每一个人都是低着头将世界框在那一个小小的手机里。她想象过自己求助与呐喊,但想象的尽头只会有无数的手机摄像头对着她狼狈的面孔。 没有人会救她,没有人会相信她。 因为没有人能看到她身上无形的锁链。 她将目光从一个摔倒在地哇哇大哭的小孩子身上移开,哭声随着他们越跑越快的步伐而渐隐,她看着他从小到大束缚她的那只手,直至将他永生的背影藏进眼眸。 天啊,世界是一场暴雨,滴水石穿。 踩点进了教室,所有人都盯着他们密不可分的手与手之间,忠难直至坐下并看着她也坐下才肯放开她的手。 孟露从他们一进教室开始就张大了嘴巴,因果抱着书包一言不发地呆坐着,孟露用手肘碰了碰因果的手臂,她被这不经意触及伤口的举动疼回了神,转头便见孟露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你们终于在一起了?”她又突然低下头去摸出抽屉里的手机来翻朋友圈,“怎么不官宣啊?” 因果刚想反驳,班主任就突然进了门,孟露条件反射地装作看课本,偷偷给关了机把手机夹进了抽屉里的一堆试卷里。 周围此起彼伏的装模作样的读书声响起,因果被埋入了这场假面舞会。 孟露把语文书立着,悄悄凑过来说:“你怎么也没跟我说啊?” 因果摇着头去翻书包里的历史课本,不去理会孟露的八卦开始读,孟露以为因果没听到,又凑近了些欲开口,被巡逻下来的班主任用课本砸了脑袋,班主任用脸示意让她滚到后面去站着读,孟露悻悻地拿着语文课本从位置上站起来,一身怨念地站到最后面去了。 因果读着读着,课本上的荧光笔笔迹开始肆意行走,变成一条条五彩斑斓的蜥蜴,她分不清哪些是标注的重点部分了,想从头开始读,但字开始扭曲拆分,变成了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班主任经过她身侧,发现她怔怔地也没有张嘴出声,因果感觉到班主任犀利的视线,便努力回想着背诵过的内容,僵硬地发出声节,这才打消了她的疑虑,去监视下一个人。 她不想承认自己病了,但是这些都是什么文字? 不要这样啊,她分明只是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她分明有很努力地去学那些枯燥乏味的东西了,这是她唯一能够逃离一切的方法了啊,如果连字都要和她作对的话,那便没有任何人事物和她站在同一边了啊。 混乱的视野之中,她在摸索一个她也不知道什么能救她的东西。 穿过书本之间,她摸到一个小盒子,因果把它拿了出来,那是一盒崭新的还未撞上芯子的圆规。她做贼似的把圆规里从盒子里拿出来,盯着班主任走到另一排训某个同学的背影,在底下把手藏进了抽屉里,圆规的尖头像画笔一般在手心迅疾地割开一笔红,血珠像气泡似的涌上来,排成一排,像刚点缀上一颗樱桃的鸡尾酒。 在疼痛之中盯上那些乱了套的字眼,好像开始回归原位,清晰可见了起来。她松了口气,把割开了皮肤的手藏进袖子里,再度与那些爱她的字起舞。 血浸湿了她的衣角,而她全然不知。 三十七 【搞什么啊?不是说YG和ZN分手了吗?】 【人家根本就没在一起过吧!】 【乱说,分明就是交往好久了,我看他们高一就黏在一起。】 【我初中和YG一个班的,那时候他俩就黏在一起了,ZN天天往我们班跑。】 【那到底是怎么样啊?之前谁传的YG勾引继父被妈妈打进医院的,这一听就是个谣言啊!】 【好像是ZN说的?我也不太清楚,那原帖都被删了。】 【真的假的?那也该是YG被继父xq吧,她可看起来不像会勾引男人的样子。】 【拜托,这种人面上当然是这样啦~你看ZN被她勾得整天就跟在她屁股后面,指不准已经上过床了。】 【她是不是还和SG上过床?哇靠,这么牛逼。】 【你信他的鬼话?他那张嘴能把全校女的都上一遍,实际上是个没人要的处男哦。】 【诶你们知道YG她妈是出演过B级片的女演员吗?】 【我知道诶,以前家长会见到过,长得就很会勾引男人。】 【YG不会遗传了她妈的狐媚性子,却没遗传到她的身高?我感觉她妈有一米八。】 【天哪!YG感觉只有一米四哦!】 【诶她有一米五的啦,这就有点夸张了。】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瘦成那样很漂亮啊?好像两根竹竿!中间还有一块大排骨。】 【我上次听到她从厕所里走出来大喊了一句‘他摸我屁股’,我的天哪,她在彰显什么吗?】 【赵老师就这样被她赶走了,诶,我好喜欢他的课。】 【你那是喜欢赵老师的脸吧?】 【话说,现在在上课吧?你们不怕被老师发现吗?】 孟露抬起了眼,邻排左斜角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把手机熄了屏,塞进了抽屉里,瞟了一眼正沉浸于讲题的老师。她再看回手机屏幕,匿名板上再没有新字出现,短短沉寂了几秒,余光里,那丸子头的女生又把手机拿了出来,于是匿名板上出现了新的字—— 【怕什么啊,反正我还有一部手机。】 敲门声扣响,随着一声“报告”,孟露和扎丸子头的女生乃至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了过去,忠难走在前头,因果矮小的个子被他挡着,他们没拉着手,一前一后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孟露的眼珠转过去,那人的手仍然在抽屉里打着字。 匿名板上迅速地出现了一条新的话。 【ZN耳朵上耳钉也太多了吧,年级第一就能这么造啊?】 【你也考个年级第一试试?】 【我要是能考年级第一啊,我就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那丸子头的女生用手指卷着鬓发,单手还在打着字。忠难走过她身侧,掀起了一瞬她摆在桌角的卷子,她下意识撇过视线,抬眸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正正好好就坐在她邻座,隔了条过道。 她对着忠难的侧脸扫视了一番,眼睛里好像就容得下他一个似的看,分明就看入迷了,视线回到手机屏幕上,打下的文字又刻薄又丑陋。 【你们不觉得ZN长得也不怎么样吗?怎么这儿天天有人盼着他俩分手啊。】 【本来就很普啊,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个人似的,你没感觉到他化妆了吗?】 【搞不好他俩之前真没谈,这会儿才刚在一起的。】 【那可能之前YG看不上ZN吧kkkk现在他突然变成帅哥了就投怀送抱了呗。】 丸子头女生用袖子捂着嘴憋笑,视线不经意地往旁边瞟,本意是想再偷看一眼他的脸,却无意中撞上他蜘蛛网一般的目光,她被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握住,在抽屉里发出“哐当”一声响,立刻熄了屏,以为自己看错了,再转过头去,他却是已经举起了手,那散发着捕食者气息的眼眸荡然无存,只剩下平淡的控诉。 “老师,”他把手指指向了隔了一条过道的邻座,“她手机打字的声音太吵了,影响我听课。” 她紧缩双眸,把手机一下就夹进了课本里面。孟露也被忠难这一声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机也塞进了抽屉的卷子里面。秃顶的男教师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在她身上,她一瞬之间好像被一根根蛛丝吊起一张网,她的身体被黏在所有线上,动弹不得。 “周怡,你要不现在拿出来,要不我回头跟你们班主任讲?” 她憋屈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手机拿了出来,老师接过了手机正准备回讲台去,孟露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突然大声说:“她还有一部手机!” 周怡猛地回头,盯上那声源之处,原本干净漂亮的脸狰狞成一团,立刻反应了过来要试图同归于尽,指着孟露说:“她也带手机了!” 因果怔怔地看着这出突发的闹剧,孟露也不藏了,直接把手机从抽屉里拿出来,嘲笑着那扭成一团的脸,“她还说她要是能考年级第一,就把头发染成绿的!” 班上一阵哄堂大笑,周怡差点就要把脸埋进土里了,整张脸都沉得跟黑锅似的,老师本来性格就比较温和,也跟着笑,在这一片笑声之中,忠难始终保持着沉默,而因果则是状况之外的发愣。 周怡和孟露之间的眼神交汇都能擦出火光了,老师从孟露和周怡那里又分别没收了一部手机,说着“现在的学生可真有钱”,笑着走回了讲台。 孟露把眼神离了开,懒得去打理周怡,周怡便把怒火转到了那沉默的忠难的脸上。 他的侧脸是真好看,周怡原本还想骂他两句,看着这张脸又不知从何骂起,只不过盯了一瞬,他原本平视前方的眸子与侧脸缓缓地、逐步递进,周怡以为是自己的时间变慢了,但他下一秒就好像时间又一下加速,连从眼睛里爬出的是什么都没看清,眼球就像是被尖锐的牙咬成了两半。她立刻转回了头不再去看他,心脏砰砰直跳,根本都不敢去回想那个眼神。 ...他不会看到了吧? 没可能啊?她都贴了防窥膜,而且他也没有带手机来过学校,虽然说她做了美甲打字声音是有点响,就算是真的吵到他了,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啊? 真的太吓人了,看杀父仇人的眼神都不过如此吧。 三十八 孟露沉默了一整节课,以往来说她不会那么安静,就算不说话手也不会闲着,没了手机还能看小说,就算什么都没了她连指甲也能玩,像这样目视黑板,乖乖拿着笔的样子只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因果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状况之外,却什么也没问,她并不好奇别人的事,也希望别人不要好奇自己的事,她就是如此把自己封闭在这样一个狭窄空间的人。 一晃下课铃响了,老师看样子还想拖课,那锃亮的脑背对着众人在黑板上写字,因果正抄着答案,忽然余光里有身影立起,她刚转过头去看,斜角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在她对着空位置发呆时身后一阵巨响与惨叫,她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去。 孟露整张桌子都被掀翻在地,从抽屉里泄了一地的试卷,化妆品撞在地上有些滚到一边有些直接撞碎了从玻璃缝里溢出皮肤色的液体,灌进地砖缝里。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吸引了注意,谁都无心再听那道题是如何作答,老师写着字的粉笔一下断了,回头,周怡扯着孟露的头发骂着不入耳的脏话,连忙上来劝架。 “你心虚是吧?一整节课都不敢跟我对视!我操你妈,你搁这儿装什么啊?你当玩谁是卧底呢?”周怡真要往死里把孟露的头皮都给扯下来。 周边的人围了上来,周怡的朋友拉着周怡,孟露的朋友拉着孟露,显然他们一团一团的各分一派。但周怡扯着孟露头发死都不放手,因果盯着那突兀的闹剧,太过于清楚被撕扯头发是什么痛楚,但正因为太过清楚而应激地一动不动。 “你他妈有病啊!又不是我先告的状!你不去找告你的人来跟我扯什么皮!”孟露抓着她的手腕被撕扯疼得大叫。 周怡瞥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看着书的忠难,好像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明显他才是罪魁祸首,可她就是欺软怕硬,硬着嘴说:“不是因为你我怎么能两部手机都被没收啊!” 混乱之中有人在喊“快去找班主任”。 忠难叹了口气合上了书,转过身来想说些什么,却先一步撞上因果直冒冷汗、惊恐发作的脸,他一阵惊慌蹿上心口,伸手按在她肩膀上不安地呼唤着:“喂、喂,因果——” 因果捂着心脏不敢大喘气,忠难怕她一下气没顺上来晕过去,站起身想扶她起来去请假,周怡的目光落在忠难握着因果的手要把她从位置上扶起来,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气势嘲笑着孟露:“我靠,你给你亲爱的好朋友撑腰,人家帮都不来帮你一下,转头要跟男朋友亲亲热热去咯!” 他一下抬眸,原本溺在因果身上的目光只经过一瞬的光影变动就好像会从眼球里钻出什么来——周怡完全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被他瞪着就好像全身都攀上了虫蚁一样恐慌。 “神经病啊你们都是!”她作为全场唯一一个正在发疯的人却说着所有人都是神经病,“大家都带手机啊!干嘛就揪着我啊!我跟你俩有仇啊?!” 忠难捂着因果的眼睛,她在他手臂里发抖。 周怡好像还想说什么疯话,突然视线一阵天旋地转,手也随之松了开,她还惊愕于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一瞬间所有器官都叫嚣着痛,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孟露缓缓放下手臂。 “我操差点砸到我。”有人窃窃私语。 “刚才那不会是过肩摔吧,早知道我今天也带手机录下来了。” “要不是刚刚被没收了三只手机,我也早就录下来了,发网上绝对火爆。” 孟露在这一声声嘈杂的讨论声中烦躁地捋着头发,闷声说“烦死了我搞了一早上的发型”,看都不看摔在地上好像断了骨头的周怡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总有人围上去的,把她那张扭曲的脸给遮的严严实实。 她捋着已经回不去的发型转过头去看,忠难把手放了下来,一手按着因果的肩膀一手半搂着她,孟露抬头和面无表情的忠难对视一眼,给他比了个中指,因果还一愣一愣的好像被吓得不轻。 “果果——你还好吗?”孟露凑上前去拍了拍因果失神的脸,她总算缓和了几分,眼前也认得是孟露的脸了,虽然她从来不会以这副狼狈的模样出现。 因果轻喘着气,呆呆地点头,转而问她:“你还好吗?” 孟露笑起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好像刚才根本没发生过那种事似的。 班主任来得挺慢,不过一来就声先来了,还没看见她人就听着她喊:“周怡,孟露,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孟露扫兴地白了一眼,从位置上站起来,又象征性地捋了一下头发。 周怡几乎是被几个人抬起来的,还喊着“操你妈痛啊”。 因果记得孟露把校服袖子拉到手肘那儿,外套系在腰上,轻快地走出教室,继而周怡捂着一下起了淤青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人的眼睛送去同一处。 于是新的谣言产生了。 “她俩有什么过节吗?不会是男朋友谈到同一个了吧?” 永远离不开的话题。 三十九 “一千五百字检讨...”孟露抓着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在盖上的泡面前垂头丧气,“诶早知道就偷偷跟老师告状了。” 因果没打饭菜,就舀了一碗海带汤。忠难坐在她对面,沉默着吃饭。 “孟露,”因果想起周怡说的那番话,因为似乎牵扯到了自己,所以不得不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露摸着颈有些无从说起,遂瞪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忠难,他反而瞪了回去。 “不是之前跟你说过的匿名论坛嘛,”孟露打开泡面盖,一股热气吹上了她的脸,“有个很少人知道的匿名板,就跟共享文档差不多,连id都没有,也不知道哪几句话是谁说的。我碰巧就进去了,又碰巧发现了周怡也在里面——” “你不是说你也不怎么看吗?”因果打断了她的说辞。 孟露正欲叉着泡面往嘴里送,被这么一打断原本组织好的话又被打散成一团浆糊,干巴的还未泡开的面条挂在叉子上。 “啊...我,”她显然有些心虚,“我就是因为听到了她们在厕所里说的话,才发现的这个匿名板。” 因果用勺子搅着汤里的裙带菜,似乎她也并不是很关心这些,“其实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他们怎么说我的,更没有必要为了我去和人吵架。” “那怎么行啊,”孟露皱起了眉,“你知道他们背地里骂你骂的有多脏吗?一群人围在里面也不知道男的女的,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学校的,逮着一个就使劲造谣,其实前些日子还逮着四班的一个女生骂,不知道为什么矛头就到你头上来了...” 孟露还喋喋不休地说着,因果面色复杂,忽然就把金属勺子拍在桌上。 “我不想知道这些!”她苦涩地看着孟露。 孟露被因果突然发火给吓着了,因果很少、至少在她面前很少发火,也不会对她发火。 但因果最近看起来火气又大又很难接近,她问了因果人也不说,好像因果在刻意疏远她,孟露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朋友是多,但也不过表面友情,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组成一个新的除了她之外的群在里面说她坏话,可就算如此她也得需要这些友情。 但因果不一样。 因果离了她就再无女性朋友了,她看起来也不会主动去交朋友,到时候在新班级被孤立了也傻傻地自己承受着,什么也不说。 虽然孟露一开始和因果的友情是因为她和原本的朋友闹掰了,一个人吃饭上厕所看着人一双一双的就烦,因果又整日一个人——虽然她身边有忠难,可终归不能一起上厕所不是? “因果,”孟露叹了口气,“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能帮你辟谣啊,你什么也不说,任由别人来欺负你啊?”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就不存在啊,”她说,“为什么一定要弄个清楚...又不会骂到我面前来,捅破了自讨苦吃。” 孟露一时语塞,感觉自己好心喂了狗,便抬头又瞪了一眼忠难,他早就吃完了,还一直盯着因果看,也不说话,像不存在似的。 “我说你,事情都是因为你才发生的,你就不说点什么?”孟露把矛头移到了忠难身上。 他总算开了口,但依然置身事外的样子:“你自告奋勇,她欺软怕硬,怪我?” 孟露总觉得忠难一直对她意见挺大的,但无所谓,她对忠难意见也挺大的,要不是觉得因果喜欢他,她也懒得八卦。 “那你抽什么风啊?你也知道那个匿名板啊?还是你看到她手机上打什么了?” 忠难耸了耸肩,“我都说了,因为她打字声音太响,吵着我听课了。” 孟露“切”了一声,怎么可能,怎么能刚好就在她骂着正欢的时候来这一出。 她不去管那个这几天也摆着臭脸色的忠难了,拉着因果的袖子轻轻晃,软磨硬泡地问她到底是发生什么了,因果不在意但是孟露在意的要死了。 因果很想告诉孟露,但话到了嘴边总归是有所犹豫。 除开忠难紧盯她的视线,再者就是她无法完全信任孟露。 一个匿名的地方,谁都可以畅所欲言,她无法保证孟露是否会把她的遭遇当做谈资,无论是从好或是坏的出发点,她那可笑的人生,无论如何都会被人们视作一道饭后甜点。 无论人用恶意的眼光还是可怜的眼光看待她,终归不是因为她是因果才看她。 不,最好也别看她。 就让她属于她自己。 一经发现自己其实身边根本没有可信任的人,总觉得这一切无比凄凉。 于是目光与面前的那双眼睛交汇,他从容不迫,而她孤立无援。 有人又喊他去打球了,他没有拒绝,起了身,目光仍然落在因果那双孤岛般的眸上,好像在说——你说吧,可又有谁会信你呢?我放你走吧,可你又能去哪儿呢? 他跟人勾肩搭背的背影,像是用那么多的爱灌起来的。 因果时至今日已经不知道该恨什么了,好像她一生最恨的是自己,那些碾碎了的恨统统投射到那张会被所有人原谅的脸上。 原来他就算没有抓紧她的手,也没有锢住她的身体,没有锁链,甚至都不需要他在场,她已然身处一个狭窄的牢笼。 “因果,别什么话都憋在心里面嘛,跟你最好的最好的朋友说说都不行吗?” 你要是觉得你信得过她,就全都说出来吧。 她也很真挚...为了给你撑腰出头,搭进去一部手机,班主任直接砸了,不过孟露家很有钱,那又算得了什么? 你真的能确信她说的都是真话? 你确信她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有很多朋友,有无数个群,一个大群一个小群,小群里面再分出一个小小群,她没有抱怨过你一点吗?她没有说过你一点坏话吗? 说到底,她凭什么护着你?明明你是个烂到不行的家伙——你凭什么让别人无条件来爱你啊? “因果?你怎么在发抖啊...” 其实她也觉得你很烦吧,你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讨厌你呀。 不过马上就要和她分开了,和那家伙也要分开了,你知道周怡选的跟你一样吗?以前你没在意过,现在知道周怡也讨厌你了,以后你看到她,就会想到她背地里偷偷嘲讽你的嘴脸,连带着她的朋友一起,她们有一个群,专门用来讨论你—— “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啊...?” 怎么办啊?要不死了算了? “啊忠难!你怎么又回来了?因果什么话也不说,脸上都没血色了,我要被她吓死了!” 一条温热的蛇钻进了她的手心,她的手得多冷才能觉得那是热的,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被这只手握着,那些幻听一下都跟雾似的被拨开,散得一干二净。 因果缓缓抬起了刚陷于神经紧张而滴下冷汗的脸。 他温柔得像加害者,残忍得像救赎者。 恰到好处的自导自演,让人能心甘情愿地跳进浪漫主义的陷阱。 “你要不来替我加油?”他笑得好狡猾,“他们说要跟外班的比赛,我有点没自信。” 暴雨骤停。 四十 阳光正好,晒得因果很疲惫。 孟露撑了把遮阳伞过来坐在因果身边,把那些浇在她头顶的阳光都给遮了去,因果睡眼惺忪地,双手抱在膝盖上,一下没了光的照拂,有些清醒了过来。 她问现在比赛状况怎么样,因果摇摇头,她没看,也不知道。 “你真的没事吗?刚才脸都苍白成那样了,”她把一个粉色带吸管的杯子递给了因果,“你真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刚刚真吓死我啦。” 因果盯着那杯子上软质的吸管,意识回来了些,也没有完全回来,咬着吸管开始喝里面的温水,孟露用肩膀和脑袋夹着伞柄还在补妆,下意识瞥了一眼因果,忽地放下了粉饼。 “诶,那是让你送给忠难用的。”她指着因果正在喝的杯子说。 因果听到了,但还在咕咚咕咚地把水往下咽,“送他干嘛?” “当然是给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家伙看看你们有多恩爱啊!”她振振有词,“你别跟我说你们真没在一起,都牵上小手了。” 因果松了口,转过头疲惫地说:“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你也别告诉我。” 孟露看因果像看不成器的女儿,手指着那篮球场上最高个也最受人瞩目的家伙说:“这家伙以前看着也没那么帅,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孔雀开屏啦?好多外班的小姑娘都来看他,你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因果顺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张望,忠难脱了校服里边穿自己的衣服,人家都一身白校服短袖热得一身汗,他倒是全白之中一点黑,还穿个长袖,因果不自觉“啧”了一声,天知道他为了遮那纹身得多热。 他今天戴了双圆环耳钉,相比十字架来说不起眼多了,但看起来尤为清爽。 旁的人都在问他是哪班的,叫什么,有人说他有女朋友了,人女朋友就在旁边看着呢,然后把目光都落在那伞下蜷成一团的因果。 又被灼到了,因果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能有什么,”她又喝了一口水,“不看我笑话就很好了。” 孟露鼓起了脸,扔开了伞,阳光又一下刺进因果本就疲惫的眼睛,她按着因果给她扑粉,因果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别闹,孟露还是一脸认真地边给她抹匀了粉边说:“你长那么好看摆这个死脸,稍微精神点就没人笑话你了呀!” 因果懒得跟孟露扯皮,随她从化妆包里拿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往她脸上造,孟露膝盖跪在她身两侧,捏着她的脸给她涂睫毛膏,诶呀因果的睫毛好长,感觉根本都不需要涂。 忠难刚投进一个球,周围人都朝他欢呼吹口哨,他倒是转身下意识去找因果的方位,眉紧锁。中场休息,他沉着脸就往孟露按在因果身上、就给他一个背影那儿走。之前还在讨论着他和因果的旁人看他径直走来纷纷闭上了嘴。 “好了没呀——” “没有呢,让我定妆一下。” 孟露突然感觉背后一凉,刚要拍上去的定妆粉悬在因果的脸上。 他就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孟露好像就能够直观地感觉得到他脸上的不悦。 孟露缓缓回头,因果还闭着眼睛等她拍粉,只觉得眼皮之外的阳光又烈了些,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起开。”这两个字仿佛不由得人拒绝,重得直接砸在地上。 听到熟悉的声音,因果这才睁开了眼,入目即是忠难那张背光而紧锁着眉、压了一千万斤的脸。 孟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边说着“我的醋你都吃啊”一边从因果身上站起来,跑到她身后去给她拍了脸定妆粉,因果睁着眸子仰视面色不悦的忠难,他没说话,她也不说。 孟露嘀咕着“吓死人咯”收拾起了化妆包。 明明四周都嘈杂不堪,他们之间却静默得像有自己的语言。 因果不说话是因为真的没话可说,忠难不说话那可能纯粹是看入迷了。 孟露好像故意似的给因果画上了楚楚可怜的妆,唇上像挤了苹果汁,没那么刺目的红,但绝对够引人去尝,眼尾像哭过似的红,整张脸就像刚出世而弱小的羊,磨了刺,削了骨,只剩一张薄弱的皮。 孟露得意地按在她肩膀上,对着看出神的忠难说:“我化得好吧?还凶我。” 忠难曾经期望她是这样的,如果她只是一只柔弱无力的绵羊,他也不会披上那层羊皮,直接抓了来分食就行,可她并不是。 因果垂下眸子,把那带吸管的杯子从灼热的地上拿起,伸出些手臂,做出递给他的动作。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接过,咬上了吸管,没喝几口水就见底了,发出吸空气的声音。 因果突然笑了,他怔怔地盯着这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她长时间混淆笑和哭,导致他现在也不明白她的笑和哭究竟是哪个意思,乃至现在自己也弄不清楚笑和哭的意思。 “有自信了吗?”她歪着脑袋问。 忠难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微微张开嘴,指了指那探出一点的小舌尖和苹果汁似的唇,忠难看了一眼吸管,立刻反应过来为什么里面没有多少水。 可再看一眼她的眼眸,寻不到一点喜色,只留疲惫的恨。 像依附在他身上的菟丝花,攀上来,缠紧了他的血肉骨髓,绞死他,再吃掉他。 你锁住我我就缠着你,看谁的养分先耗尽。 四十一 他没牵着因果。 放学了红灯作对起来了,一条一条地拦着。 手心里没有他的温度,有些不习惯,因果偷偷拉着他的袖子,他发现了,但没做什么。 “带手机了吗?”他望着红灯问。 因果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你要拿回去?” 他接过了原本就是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轻轻摇了摇头,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妈,”他说,“我手机坏了。” 一下刺耳的骂声从那端传来,他不自觉移开了手机,都不需要开免提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个败家子,才刚买多久?” “白阿姨发酒疯给我摔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听着背景音里模糊的男声在安慰她。 良久,她压着火气说:“知道了,会送家里来的。” 挂得很快,嘟嘟嘟的忙音,把他接下来的话扼死在摇篮里。 他给手机熄了屏递回给因果,这时候绿灯亮起,她嘲弄地说:“我们不会是同一个妈吧?” 忠难垂下眸看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忽地揽过她的肩膀让她贴紧了自己,“过马路了。” 他的体温渗了进来,让人觉得无比安心,即便冷得冻住所有的话语。 进了家门他习惯性地蹲下身给她脱下鞋子,习惯性地问她要吃什么。 因果拉下一直都遮到脖子的拉链,锁骨间的牙印和吻痕还醒目地铺在上面,她随手把校服一扔,短袖之下两条手臂都包扎上了绷带,连带着左手一起,好像那两条手臂都不属于她自己,除了仍然鲜活的右手掌。 “我不想吃。”她还没穿上拖鞋,脚上也缠着绷带,但已经全然感觉不到痛地走去沙发上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百无聊赖地刷着。 忠难把鞋子放进了鞋柜里,拿着她的兔耳朵拖鞋走到沙发旁蹲下身,边给她穿上边说:“你早饭也不吃,中午就喝了一碗汤,但也没喝多少,晚上再不吃明天就该给你收尸了。” “那你记得给我挑一个漂亮一点的骨灰盒。”她随性地刷着手机,话音刚落脚腕上就一阵紧束,她移开手机去看,忠难无非就是又摆着那张脸抓在她脚腕上。 因果脸上那楚楚可怜的妆还没完全落下,即便她现在一脸面无表情,面上看还是委屈巴巴,他松了手起身,撂下一句“没可能”就进了厨房。 “小气。”但她确实饿了,虽然身子本来就单薄,但胃里一点东西都没有的感觉还是在的。只不过单纯想不顺着他来罢了。 他做完饭菜也没喊她,就自顾自吃了些,因果听见他的脚步声靠近,以为他要强迫她拉她去吃饭,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但他只看了她一眼走去卧室说:“我洗个澡,你要吃就吃,不吃的话——”他顿了一下,“我就把你送医院去。” 因果听到医院两个字倒真的有被吓着,但她还是缩在沙发上,瞪着从卧室里拿着小熊睡衣出来走向厕所的忠难,他耳朵上的圆环耳钉摇摇晃晃的,黑长袖撩起来到手肘露出蛇尾,一声关门声,她愣在原地。 等一下,现在是不是能跑? 或者打110? 她手机上已经按下了三个数字,但拨通键一直未能按下。 到时候反而是自己被送进精神病院了该怎么办? 她咬着指甲,更多是咬着指肉,焦虑不安地发呆。听着厕所里响起的水声,与只要一推开就能逃走的门,或是那一打开就能跳下去的窗,似乎到处都是出口,但她缩在沙发上,却一步都踏不出去。 出去了能去哪儿? 跳下去又没死怎么办? 她的后顾之忧太多了,以至于这满是出口的监禁都变得疏而不漏。 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叫嚣着该吃点东西了,哪怕一点。桌上的饭菜香味钻进感官,变得异常诱人,她食欲很低,可身体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她踩下地,蹑手蹑脚地走到餐桌前,往后看了一眼厕所的门,水声哗哗的,她突然徒手抓起一块红烧肉,褐色的汤汁把她白皙的掌心都染上了色,她的暴饮暴食就像平生从未用过筷子的山顶洞人,抓了一把菜一把肉的就捧在手心里躲到桌子底下狼吞虎咽。 她根本不敢坐在椅子上吃超过白宵规定的饭量,她总是半夜偷偷去把冰箱里的剩菜拿出来,也不敢用微波炉热,就吃着生冷的、梆硬的食物补充活下去的能量。 当然她不可能会把这些事告诉警察,因为在她眼里这不是虐待,这只是为了让她更漂亮。 因果吃完觉得更饿了,于是又抓了一把在手心里,刚刚坐下来要进食,背后门突然一开,她心脏骤停,靠着桌脚一动也不敢动。 忠难头发湿漉漉的搭下来,上身一片薄肌,毫无遮掩,只有一块毛巾系在腰上,他打开门发现因果不见了,有那么一瞬的恐慌,但很快就在桌子底下发现了她蜷缩起来的身影,松了口气。 脚步声愈来愈近,因果缩着身子试图把手心里那一片菜给捂上。 “藏着什么?”他走到因果跟前蹲下了身。 因果使劲摇头,还是被他掰开了手,忠难见着她手心里几片菜叶子,油水还沾在绷带上,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因果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以往不是没有被白宵发现过她偷吃,有时候是因为菜少了,有时候是直接被发现,她被白宵打了几十下巴掌,说她贪吃就是这样的下场,接着再把她的手心手背全打得皮开肉绽,这样她就打不开冰箱的门了。 “我都说了,你要吃就吃,这是干什么?”他把因果手心里的菜叶子都给抓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要把她从地上抱起来重新去换绷带,她却抱着桌脚一直说“我错了”。 他忽然生气地掰开她抱在桌脚上的手,强行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挣扎之中她被按在了椅子上,忠难抓着她的肩膀压抑着怒火瞪着她说:“我不是白阿姨,你看清楚了,在这里你想吃就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可以穿裙子,也可以化妆,你只要不自杀,我什么都能满足你。你不想去医院我也答应了,你还想怎么样?可是你觉得你真的没病吗?!” 因果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顿责怪吓得面色苍白,抬眸就是他什么也没穿的上半身,再往下看一条毛巾裹着,那东西很轻而易举地就凸显了自己的存在,她双目紧缩,突然推搡着他大叫“你别过来”。 “我不会强奸你!”他直接捧上她的脸让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但是你再这样我必须得带你去医院。” 她听到医院两个字就应激,挣扎地更厉害,一边踢他一边喊着“你说不吃才带我去医院为什么我吃了你还要让我去医院啊!”“你那不算强奸吗?也对,如果那算的话,可能所有人都把我强奸过了”“我都说了我没病,你把药拿给我不就好了吗?我为什么非得去医院?” “那是白阿姨的药!又不是你的药!”他的回应震耳欲聋。 因果突然不闹腾了,转而愣愣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的手慢慢地从她呆愣的脸上滑下,按在她肩膀上,“开药的单子上写的是白宵,我在她卧室里找到的。” 因果喘着气,他见她没话可说,便继续说:“你没有去做过精神科的检查,盲目地吃处方药会害死你的不知道吗?” 她仰着头,双手按在胸口,拨弄着指甲,他头发上的水滴一直在往下掉,掉在她苍白的脸上,掉在她苹果汁的嘴唇上。 “...因为感觉很好。”她渺小的声音说着。 “什么?” “吃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好像在梦里能飞起来的那种感觉一样,”她歪着脑袋,恹恹地说,“...你要想强奸我,给我吃药就行了,吃完我会感觉什么都无所谓的。” 因果发抖着的手握上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腕,他没用力,便被她轻易地抓在手里,让他宽大的手掌按在她柔软而平坦的胸口。 扑通扑通地跳着,好像心脏认为它的主人在鲜活地运行着。 “你把我的药拿来吧......拜托。” 四十二 他忽地抽回手,手心仍留有她身体的温度,以及下身引起的反应。 “不行,”他皱起了眉,强烈的欲望与理智不相上下地博弈,“你今天说什么都得去医院。” 说着忠难就把她从椅子上捞起来,因果尖叫着说“医院已经下班了!”一脚踹在他腰间的毛巾上,毛巾本就松松垮垮一踹就掉,更是踹到了他胯部的骨头,他一下松了手去捡毛巾,因果脚刚刚踩地就往卧室跑,哐地一声关紧了门,里面传来锁门声。 他把毛巾重新系了上去,摸着颈无奈地说:“我没拿内裤啊,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出来。” 因果背靠着门,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听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隔着一扇门清晰地把声音传了进来:“那明天请假去。” 因果表示“不要”,于是钥匙插进孔里转动的声音在手掌心后面作响,因果惊觉他外面怎么还有卧室的钥匙,门被轻轻一推,他伸进手来抵着门框,而她根本没有力气与之抗衡。 “那怎么办?”他探了一只眼睛进来,因果觉得他只要长这一只眼睛就足够了,但可怕的是这样的眼睛还有另外一只,“你要不去医院,我可就真把你绑在这儿了。” “你绑啊!”她不知死活地对着那只眼睛叫嚣,谁知刚出口门就被猛地一推,她被挤兑向前踉跄了几步,转过身一下就撞上他盘绕在臂上的黑蛇,步伐不自觉往后一退撞上了床尾,没站稳直接跌坐在了床上。 她想起身,却被他大面积的阴影窒息地压了下来,圈住她所有可能逃脱的空间。 因果不敢去看他的脸,只能盯着那圆环耳钉的晃动,他却伸手捏上她的下巴给她掰正了脸,非得让他对上自己那漆黑的眼眸。 “你好好想清楚再说出口。”他掰着因果下巴的手掐在她的后颈上。 因果盯着他的眼睛反倒不怕了:“我说你绑着我,强奸我,我都不会去医院。” 他轻笑出来,因果感觉自己被嘲笑了,膝盖顶着他毛巾裹着的两腿之间那硬物,忠难闷哼一声,一脸隐忍又藏不住的模样,她见了也嘲笑着他:“想操我没有必要这么冠冕堂皇,一副好像自己多高尚的样子。” 他听了这话更是笑,因果被他这阴晴不定的性格搞懵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说“随你怎么想”或者一生气甩手就走,因为他就是不敢,他的愧疚注定了他不敢,因果本就恨他,他做了之后恨就有明目张胆的理由了。 “你笑什么?”她不安地、声音都颤抖着。 忠难伸手掀起了她的衣摆,因果下意识往后挪,但他只是让她露出那平坦的小腹,用拇指和食指在她腹的正中央跨开,因果愣愣地问“你在干嘛”,他笑得眼尾狭长,说:“我之前就进去了这么点。” 她心脏一缩,眼见他扯开围在腰上的毛巾,把刚才比划的长度放在他硬挺的阴茎上,几乎刚好一半,他抬眸,将因果惊愕的眼神收进眼底,“我说过别激我,说你下不了床不是吓你的。” 因果捂着嘴盯着那布满血筋的东西,她就总觉得这东西插进那狭窄的穴里还不会出血,他又怎么老是不射,他压根没全插进来啊。 “听懂了就别随便说那种话,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她盯着忠难又把毛巾给系上,一把撩过湿发,水溅在她的衣上,他正欲起身去拿内裤,忽地被一只手撩过毛巾,他起身的动作僵硬,低头直见因果握上他硬挺的阴茎,他刚出口“你干什么”,忽然“唔”的一声,龟头被温暖而湿润的口腔包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她的头发让她刚吃进去阴茎的脸给拎了出来。 因果捂着后脑勺说“痛”,忠难立刻回了神松开了手,双手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又质问她:“谁教你的口交?你从哪儿学来的?谁强迫过你?” 一连串的质问扑进来,问得因果云里雾里的,忠难神色慌张,还不断地滋生猜想:“不可能,我一直都跟着你,我把所有会威胁你的人都赶跑了,除非、除非——” 因果听不下去他那猜疑链,突然开口:“我看你那电脑里的AV都这么干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悬起的心倏然落下,一下抱紧了她纤瘦的身体不安地恳求着:“我求你了,我不想对你那样,你够恨我了,我不想你再更恨我,我忍不下去了,你再碰我一下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因果冷漠地听着他的恳求,那么大一个人埋在她弱小的身子上,她觉得很可笑。 “不敢就不敢,说那些没意义的狠话有什么用,狐假虎威吗?” 忠难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本以为她会让他滚,谁成想那只柔软的手就这么像藤蔓一样在暗处慢慢地裹上了他布满血筋的阴茎,他瞪大了眼睛猛地把因果按在了床上,喘息之间掉进了她嫌恶的眼睛之中,听她无比恶心着谁那样说: “我都说了别摆出你那副恶心的善良给我看,不给我药就他妈跟我做爱啊,根本就是你没听懂我的话。” 四十三 她太像柔弱的羔羊了。 眼尾的红,红得微醺,红得淡漠,红得杜鹃啼血,红得人之将死。她的身体是为了让所有人凝视她而变成这副枯骨,却接着一张小羊的脸,一颗即将被人端上餐盘的色香味俱全的头颅。 忠难的身影覆盖在她一碰即碎的身体上,她的每一寸皮肤都涂抹上香料引诱他进食。 和初次的苹果削去皮露出的果肉并不一样,她那时也许分不清自己是苹果还是葡萄,但现在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不是任何一种水果。 她在故意让自己成为羔羊——并不只是披上羊皮,而是吞下羊,成为羊。 “你不想去医院,我能拿你怎么办,”他湿漉漉的发还在滴水,滴在她眼尾的红,垂落下去,“我只是希望你吃对药而已,你就当是配个药,为什么这么抵触?你明知道我看着你这样比你还痛苦。” 因果陷在床里,静静地看着他永远挡着光的脸,无奈、恐慌、生气,复杂地搅成了一团。 “我不知道,”她说,“我也不想知道。” 他双手撑在她几乎一下就能折断的身体旁,她松松垮垮的衣把一边肩给暴露出来,皮都包不住锁骨,像一盘等候人用刀叉切下她肋骨的高级料理,取其精华,而仅有这些。 静默良久,他方才开口:“...你是真的想和我做吗?” 因果不言不语,只敷衍地点头。 “先前你可以说是磕了药,现在呢?”他抚上了她苹果肉的脸,“为了不去医院?” 那难道能是因为爱你所以想和你做爱吗? 她笑,“我只是想做。” “谁都可以?”他接着话音而上。 因果笑得更欢快了,好像听了个十足的笑话,“你不也是只要是你妈选的对象那谁都可以吗?” 耳鸣似银铃,混杂着她的笑,她应当在这里笑吗?忠难已经分不清了——所以紧接着她开始哭,那这里也应该哭吗?或许这里不应该做任何表情。 他抹去她眼尾往下垂的泪,但无穷无尽地落下,像一个从开头到结尾都在循环着一个片段的梦。 你别这样。 他双手摸着那张小羊似的脸,往下,她纤细的颈,好像吞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为了连接枯骨与头颅的摆设。但按在上面,能感受到动脉的跳。 他握紧了那扑通扑通的管道。 发上的水珠滴在她的唇上。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救我,”她不哭也不笑了,可现在也不应该是不做任何表情,“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自己解脱。” 有一个所有人都能够得救的办法。 那就是杀死因果。 但他还是没能掐断那根管道。 以至于他松开手后再用那双悲悯的眼睛看穿她的一切,她崩溃得彻底,拼命地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被他按在柔软的陷阱里再无起身的可能。 “为什么啊?你不恨我吗?你不想摆脱我吗?你不想要自由吗?你不觉得你自己很自私吗?你痛苦、也要让我继续痛苦吗?” 她撕心裂肺地喊,他只能满脸悲伤地按着她。 “你放过我吧,你杀了我吧,我活着好累,所有人都讨厌我,好像所有人生来就是恨我的,连我自己都恨我。我好像个每天都缺了一块的瓷器,我找不到我自己了,我就剩那么两叁块了,谁也不知道我该拼成什么样。” “你别那样看我了,你就当我是一个取悦你的工具算了,反正我变成这样的身体不就是为了你而打造的吗?” “你要不喜欢瘦成细杆的,你去找丰满的,我变不成丰满的女人了,我这辈子都得是这样了,我就只剩这两叁块了。” 她碎成片地瘫了一床,好像再也缝不起来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我死,但每个人都好像不情愿杀死我?”她的眼珠也落了下去,“因为我活着才是最大的笑话吗?” 随着她话音落下后的一声笑,一滴水从天而降,砸进她的酒窝,滚落下来,晕在发里。 因果看他哭,她也哭了起来,她其实觉得他这样很好笑,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哭了出来。 “是,我就是很自私,”忠难带着哭腔又忍着泪与崩溃地道出这些话,“我都把所有会令你痛苦的人都解决了,你只要好好去医院,吃药,不就不会痛苦了吗?” “最该解决的人就是你!”她瞪着那流着泪的眼睛,那像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海。 于是掀起一片海啸,把她本就残破的身体卷入浪潮。 她感觉自己被拉进了高气压的海底,骨头四分五裂地响。 他把这具轻易能折断的身体锁进了他的心脏,因果被锢得喘不过气,她的心脏只隔着一层薄膜,他都要跳进来了,他都要吞没她的肉体,把她分食干净了。 她渺小的声音说着“放开我”,但他仍然要把她锁在臂膀的牢笼。 按着她的发,颈,再到隔着一层单薄衣料的内衣扣,他隔着衣将手指钻进带之间,因果的背脊一片鸡皮疙瘩,只听他在耳边疲惫地说: “和你说话好累,我不太想听了。” 四十四 他把那把黑色刻刀递给了因果。 因果怔怔地,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你这么大发慈悲地要我自行了断?”她笑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她夺过了刻刀,还未把刀片推出来,右手手腕就被他强行锢住,他用那看不见尽头的眼睛盯着她,“这不是用在你身上的。” “什么?”她刚发出疑问,校裤就被他单手往下扒,她也不挣扎,静静观望自己露出细白的腿,以及草莓内裤,腰上还印着松紧裤的烙印,因为最小码的她都嫌大,只能用绳子把裤子牢牢地系在腰上。 “你要是觉得痛就拿这个刺我。”他掐着她的窄腰,蔓延至肋骨,异常平静也是可怕的一种征兆。 因果蹙起了眉,手里的刻刀被拇指微微推出了几分。 “你想死啊?”她还没说几句,被他一下掀起了上衣,他要她咬着,因果不敢直视他那双平静如死水的眸子,牙齿咬着衣摆,垂眸,自己仿佛没有经历过发育的酥胸,被草莓斑点胸罩掩着,一片狼藉的吻痕与牙印。 他松开了锢着她右手手腕的力道,手指推上薄薄的胸罩,她的乳首是苹果籽,看起来还不够致人死亡的分量,所以随意享用。他的吻落在果肉般的脸颊上,烫得快要氧化,从齿间溢出的喘息掉了一地,下身在衣物之间摩擦,因果感觉手握着尖锐的刀片却用不上力气,好像全身都被他握在手里。 “不想做现在就推开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他咬着她的耳朵喘出热气。 肩膀上突然一阵钝痛,她把刻刀刀柄握在下重重地怼在他肩膀上。 “不能用刀柄,不然我感觉不到。” “你是什么发情的野兽吗?...呃!” 被拨开的内裤里被猝不及防地钻进了两根手指,她说话时松了口,衣服也垂落了下来,苹果籽般的乳首没了胸罩的庇佑醒目地凸起。他穿过她细白的腿去抓着她另一只手腕,感觉穴里面湿而窄地能咬断他的手指并消化。 他搅动着狭窄的穴皱眉:“才做过没多久...又这么窄。” “反正扩不扩都无所谓,你要全插进来肯定会流血。”她歪着脑袋说。 忠难手上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因果本来神色恍惚,忽然感觉被什么盯着,回过了神,她的草莓内裤被一整个脱了下来,揉成一个团,手掌心握着那团草莓就塞进了她的口腔,堵住了她接下来所有的怨怼。 “闭嘴。” 他满脸写着就是“我不想听你说话”,看来他的忍耐真的有极限,还以为他有多能忍呢。 因果一手被他拽着,一手拿着刻刀,她当然甩不开他的手,便把刀扔在了床上,去把塞进嘴里沾着唾液的内裤狠狠往忠难平静的脸上砸,他的手指一下就顶到了她的高潮点,因果还没说出一个字,就蜷起双腿抬腰唔唔地说“等一下”,但他根本不等,抹了润滑液手指上,阴道里火烧似的烫,她感觉到他的怒火了,先前根本没有那么快速而用力地抽插。 “本来想如你所愿把你绑起来的,”他的视线瞥见她垂在床上晃动的手旁掉落的刻刀,又拾起来重新塞进她无力的手心里,并让手指都握紧了刀身,“但我没有完全进去过,我不知道会做成什么样,以防万一——你先拿着。” 因果把自己埋在床里,下身咕叽咕叽地发出淫荡的水声,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握紧刻刀,更别说拿起它去刺人。 他又是这样...根本不给人选择的余地,即使都给了ABC,选项内容也不一样,但仍然只能通往同一个结局。 “你难道真的恋痛?”她垂着脑袋,“那上次割你的手还是奖励你了...真烦。啊——” 他一下抱起了因果细白的腿压下去,她的柔韧性是被逼着练的,好像一身软骨,但摸进去才知道是一身反骨。 因果下意识还是举起了刻刀,他看起来根本不怕那刀片会刺进哪里,叁根手指往那逼仄的穴里挤兑,并不温柔,但频频让因果高潮,只是用手指就浸湿了床单,她难以想象那东西全插进来这里会不会浸满了血。 “你做爱的时候就不能说点好话吗?”他终于把那坏脾气给显出来了。 她吐了吐舌头,结果就被他一下吃进了嘴里,穴里水声与舌间交缠的声音混淆在了一起,她的吻技还是那么差,也还是那么喜欢咬人,但这回他被咬出满口铁锈味也不放过她了,因果彻底败在这场单方面的掠夺中。 拉出一条细线,她用着毫无起伏的语调对他毫无波澜的脸进行一个搞笑节目的报复:“怎么,你还想让我叫你——‘阿难哥哥’~还是想听‘老公,快操我’?不然,‘嗯,太大了,要被操死了’~” 听起来像机器朗诵。 他吃着嘴里的血味,把脸靠在她的大腿上,手还在她的小穴里翻涌,他盯得她发怵,显然那拙劣的笑话并没有影响到他的性欲。 “叫哥哥倒挺好,”他居然还能在笑话里面挑出一个真能实施的名词,“很久没听到了,你大概上小学开始就不叫了。” 因果被他看起来并不像在开玩笑的面孔弄得面红耳赤,坚决拒绝:“不要。” 他突然又把她软骨的腿给压下来些,手从穴里拉出一条黏丝,摸着她的阴蒂摩挲了起来,因果本来就去了很多次,一下又碰上最敏感的地带,越磨越快,她喊着“我知道了我叫我叫”,但他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硬生生给她磨到腿都抽搐才像蛇似的攀到她耳边,用狡猾的语气在她模糊的意识里撂下一句: “反悔要吞千针的,小因。” 四十五(h) 撕开塑料的声音。 因果趁着他在拆避孕套,翻过身手肘着床,白衣又薄又皱,凸着她被掀起胸罩的乳,下身未着寸缕,大腿上沾着粘液,手里攥着刻刀,让垂下床的腿爬上了床,侧身坐在床上安静地注视他给阴茎套上套,他这回是赤裸地出生了,反倒是因果一半一半的。 他抬起眸来,伸手要去揽她,那锃亮的刀口悬在他视野正中央,你明白的,只能看到一条线,看不见光亮的刀身。他一条腿的膝盖跪在床尾,还没完全上床,就被她拒之门外。 “反悔了?”他把手按在了她细白的腿旁。 “只做一次,”她说,“明天还要听写英语单词,作业也没做,不准多做。” 忠难扶着额轻笑,“我已经做完了,待会儿给你听写?” 她踹上他手臂,被他钳住了脚腕,他顺势抱上了那双腿,因果被他突兀地靠近吓出了声,潜意识还是怕他,更怕他那布满血筋的巨物,光是看着就能预知到疼痛,下面才被他摸去了还处在敏感期,感觉一插进来就会高潮,同时也会撕裂地疼。 因果攥在手里的刻刀随着手掌的发抖也微微颤着,他的手指按在她大腿内侧,去拨开嫩红的口,里面总有水流出来,淌在他的指腹,刚开苞的少女花蕊,盛开得很漫长。 她感觉忠难在审视最羞耻的部位,下意识合上腿撇过了脸,却被他硬生生又给掰开。 “看什么看啊,”因果的脸颊贴在自己瘦弱的肩上,“又不是没操过。” 他握着阴茎抵在那狭窄的口,她便不接着说了。 “人怎么能从这么小的一个口子滑出来...”他碎碎念着,被因果听得一清二楚。 “你...!”她还没骂出声,那一下涌进来撑开了阴道,把她的言语不带嚼地全吞了下去,比第一次还疼,手攥着刻刀的劲都快把那塑料外壳给掰碎了也没举起来。 她疼得太明显了,上身侧过来要把整张脸都埋进床里,忠难压上去搂着她说“疼就用刀刺我”,但她微微摇头,他只能把那张脸从床里捞出来,掐着她疼到骨子里的半边脸,掰开她的唇齿钻进去,下身又进了几分,她快把他的食指和中指给咬断了。 但他两根手指还是放在她湿润的口腔之中,用来衡量她的痛。 “就算这样也还要做下去?” 她甚至不再进行任何回答。 忠难深刻地明白这不是一场爱的性事,只是她单方面的自我毁灭。 她在利用他麻痹自己,伤害自己,从而逐渐死去。她要他成为一个完美的谋杀者,尽管刀仍然握在她的手上。 因果闭着双眼,眼皮下的珠鲜活地转动着,她在等待他撕开她的身体,让自己彻底成为一只羊,被一分为二的主食。 他齿间微颤,“不该是这么痛苦的。” “你这样涨在那里会让我更痛苦。”她都未曾睁眼。 他压在她脆弱的躯壳上,晃动着下身让阴茎在内壁里磨合,她被压开的腿挂在他臂膀两侧,忠难把手指从她口腔里收回的时候,两道醒目的牙印像戒指一样刻在手指上。 缠着她的唾液,钻进衣里,揉搓她苹果籽似的乳首,他掀开一片白如纸张的校服,把另一边娇小的乳含在舌里,摇晃之间溢出她的呻吟,好像在喊“哥哥”。 他吮吸着那桃子般的乳,手揪起那挺立的乳首,抬眸,她朦胧地望着他,雾似的目光,要把他一整个埋进去,包裹起来。 他着了迷,吻了上去,她小猫似的回吻,他也没有吻得很激进,像两拨从何而来的水浪扑在一起,交汇为一,荡漾在湖面上。 因果搂着他的颈,喘息扑在彼此的脸上,换气之际,偶有几声腻歪的“哥哥”传出来,他有那么一瞬产生了不伦的念头,好像握着小时候的一颗苹果,又好像和她从同一个母体被剖出来。 “我们是亲兄妹就好了,”他抚摸着她的脸庞,“这样我能用血缘纽带栓着你,我们就不是毫无关系了。” 因果听着笑了,垂在他的掌心里,“如果是从我妈肚子里出来的话,那我就不存在了。” 他心一紧,突然往里无意识地顶了一下,她闷哼一声脚尖紧绷,双腿夹着他的腰,有些虚脱地往后垂下脑袋,忠难去扶她的后脑勺,又把她按在了怀里。 她见他久久不言,抱着她沉默地晃动,便溺在他怀里问:“要是你妈呢?你会不存在吗?” 他突然停了动作,因果推着他,他也不动。 “她只是单纯地爱着除我以外的所有人而已,算不上恨我。” “为什...呃...” 他突然就动了起来,似乎还没彻底地、完全插进来,她推开他的怀抱躺倒在床上,陷进去,因果感觉自己的躯壳已经被填满了,什么也装不下了,再如何都插不进去,忠难似乎才意识过来:“...顶到子宫口了。” 她朦胧的意识促使她用手肘撑起上身,蜷起的双腿之间,阴茎还是没能彻底插进去,但她的身体已经容纳不下了。 “你看你瘦成这样,”他伸出手,能透过那一层薄薄的小腹直接摸上自己插在她身体里的阴茎,“都能看到我在你里面动。” 她的小腹最鼓的一刻居然是他把阴茎插进来,连食物都填不满那片地方,他轻而易举地就给顶开了。 忠难还在摸着她凸起的小腹,突然听到一阵抽泣声,惊慌地抬起头来,因果止不住地哭,她嘴角抽搐着可能是想笑,但终究难过的本能战胜了那混淆的情绪,她放声大哭。 “我好像个怪物啊,阿难。” 四十六(h) н𝑒ĩsщu.𝓬õм 她快把全身的水都哭尽了。 好像能把血也哭出来,她把刻刀扔在床上捂着脸哭成一个挤尽了水的海绵。 她要么笑,要么把自己哭干了还要哭,关不紧的水龙头,断了线的珍珠,水和珍珠尚且有尽头,她的眼泪怎么没有尽头呢。 “你别停下来。”她抽噎着,字都打嗝了。 忠难觉得她哭是好的,总归是好的,掰开她捂着脸的手,能看到她哭得眼睛也有了些光泽,那都是好的。吻着她的眼泪,往再也不能往里伸的穴口一进一出,每一回都顶到子宫口,一顶她就一连串地掉眼泪,喊他“哥哥”,喊他“慢一点”,但她的哭声像易燃品,轻易炸毁他的理智,把她埋在他的身体里,头发上的水都甩干了,凌乱的发显得他在情欲里滚了一圈,洗澡的时候没摘那双圆环耳钉,喉结一直蛄蛹着,阴茎把她轻盈的躯壳填上一个口,退出去又挤进来。楍妏鱂茬ōмρōr𝓷8.𝖈ōм獨榢鯁薪僆載 綪収藏網圵 “做爱能让你忘记一切难过的事情吗?”他操弄着那少女的花苞,满眼的苦涩,“可你看上去更难过了。” 她抓着他的背脊,指甲都被她焦虑地啃光了,但啃得参差不齐,更容易生出尖锐的刺,把他的皮肤划开。 “因为你老是停下来呃我总要那么一瞬间回想难过的事情哈啊” 因果突然感觉他摩擦得快了起来,呼吸的频率也乱了,他掐着她的细腰往里用力地顶弄,她嫌他太温柔,嫌他胆子小,嫌他那丑陋的愧疚与隐忍的欲望迭在一起而滋生的矛盾毁了这场毁灭她的性爱。 她凹凸不平的指甲陷进背脊的皮肉,不比刻刀划得漂亮,但能划出歪歪斜斜的一片抓痕,指甲缝里渗血了,那留出的指甲盖也不见一点白。 他操得因果浑身发抖,还是一样她高潮了好多次他还是不射,第一次高潮的时候因果就想结束了,但是看他一脸情欲铺满脸的模样还是忍着,中途甚至操到潮吹,他都没停下来,她开始闹了,但刻刀就在身边,她还是选择用无力的手掌去拍打他的肩膀。他抱得更紧了,这回没说对不起,因为他道歉已经道够了。 “现在呢?”他操得因果瘫在他怀里,全身都软了下来,一身反骨也被磨掉了,她听他这么问,问什么,一个时间点——现在,现在好像和磕了药没区别,先前以为是磕了药的缘故才晕乎乎的,原来做爱也能直接做晕过去,还是说她本就太脆弱了。 因果口齿黏糊地飘出一个“嗯?”忠难亲上她的耳朵,在她耳畔喘着气,说“现在感觉好吗?” 她迷迷糊糊地点头,腿也使不上劲,本来是被抱着操的,有时候又会把她摁在床上,过了会儿又把她翻过来趴着,捏着她面团似的臀往里操弄,把她捞起来让她跪着,她上身就陷在床里,一晃一晃的。 因果眼睛眯了一条缝,视野晃晃悠悠的但能看清地上背对背坐着的两个书包,突然意识就闯了进来把她刚刚驱散掉所有烦恼的脑子占尽了,刚要出声又被他狠狠地往里顶到高潮,话直接蔫了下来。 但他还要把她翻过来做,因果被他拽着手腕瞪大了眼睛喊:“我不是说只做一次吗?!” 他完全掉进去了,看着因果泪干了还眼边一圈红的泪美人脸,更是把她彻底翻回来抱起一条腿放在肩膀上往里又插了进去,她一声闷哼去摸自己扔在床上的刻刀,却被他两手都摁在床上,动弹不得。 “我没答应啊。”他狡猾地露出狐狸的笑。 因果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早有预谋的眼睛,挣扎着叫:“你做完了我没做完啊!你想我挨训吗!啊!别老顶那个地方!” 他亲着因果意识清醒的脸,一身反骨的因果更惹人尝了,她真的又要被操意识模糊过去了,晃得头晕,他的体力就像无穷无尽似的,她哪受得住啊。 趁他又要换体位的空档,她一下逃窜了出来,倒不如说是忠难放她走的,因果四肢着床往床沿爬,但忽然脑袋一晕,腿也是软的,要不是忠难揽着她她可就要直接头着地摔地上去了。 “这副样子了还想写作业?”他从后搂着脑袋昏昏的因果,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因果甩着头发强迫自己意识清醒,但后面顶着那根东西,加上他又开始把手伸进衣里覆上她的乳揉捏,另一只手又钻进她未着寸缕的下身,摸了一手的水,用手指夹着阴蒂磨,因果快死在他怀里了。 “你放开——明天听写没过的话你给我抄单词啊” 他咬着她的耳朵,在身后笑着说:“边做边背也行。” 因果摇着头挣扎,但他的手指都钻穴里去了,手指没有阴茎那么粗,但修长而容易碰到敏感点,被撑开的穴道足以容纳,乳首被他捏起,打圈,肆意玩弄,她已经无处不是敏感点,只要被他的体温所包裹就挺起腰来唔唔地呻吟。 “我给你听写吧,”他把手指从穴里拿了出来,沾着粘液的手抱上她的大腿,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给你点时间背,但错了得受罚。” 因果愣愣地被抱在坐垫上,细白的腿鸭子坐着,“什么受罚?” 他去打开衣柜披了件黑色睡袍,好像塞了什么进口袋里,衣服松松垮垮地,也没见他穿内裤,系了根带在腰间,转过身来走到小桌子对面盘腿坐下。因果被他这身露着锁骨又好像跟没遮似的散漫姿态迷了一瞬,回过神来发现被那狐狸眼睛盯上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串粉色的跳蛋,陈列在因果紧缩的双目前。 “错一个塞一个,怎么样?” 他托着腮,睡袍滑下去,能看见蛇的血盆大口,蓄势待发。 四十七 她下身赤裸地坐在坐垫上,刚流出的水还沾着绒毛,那一串粉色的跳蛋铺了一条线,叮呤咣啷地砸在小桌板上,因果愕然地看着跳蛋、再看上他滑下的睡袍里露出的蛇嘴,忽地并拢了双腿,把手掩在胸前,“你开什么玩笑!” 忠难散漫地起了身,因果下意识把自己蜷缩起来,但他并没有朝她那儿走,是走到床边去把丢在床里的刻刀和沾着唾液的草莓内裤握在了手里,因果听见他走出卧室门的声音,一回头那门就虚掩着,空无一人。 “搞什么啊...” 她感觉下身空荡荡地很不自在,可是她找不到自己的内裤,穴里还一直流着水,她不自觉地去摸,一摸上阴蒂就不受控地绷紧身体,传出细微的呻吟。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太敏感了,而且不满足了起来。 虽然一开始是痛的,但越往后就越麻木,逐渐让快感填满整个大脑,被他握在手心、盖在身体里,仿佛只要贴合他的皮肤就能产生幸福感,幸福,她从未明白它的定义。但如果有那么一瞬间,像一股风吹过周身,让世间一切都失去意义,仅有风拂过,别无他想,那一刻应当就是幸福。 因果缩着身子放空,手垂在冰凉的地板上,听到脚步声与关门声,下意识转过头去,他松松垮垮的睡袍随着他蹲下折迭在地上,因果看见了自己的黑色蕾丝内裤,整洁、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摆在他伸出的手心里。 她愣了两秒,一下反应过来:“你...?!”往后说不下去,说出来都觉得羞耻,想到自己沾着白带的内裤被他用手搓洗晾晒又递在她面前,就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 因果伸手就要去抢过那黑色蕾丝内裤,却被他一下举起悬在空中,在她无法触及的高度。 “你干嘛啊?!”因果从坐着到跪着,拧直了手臂也够不着,气急败坏地要站起来,却忽然头晕撞进他怀里,被他正好地搂了进去。 他早有预谋地在她耳边散开声:“不答应的话,明天就没有内裤穿着去上学了。” 因果一把推开他,他倒也没有很用力地去搂。 她用手挡着赤裸的下身,面红耳赤地瞪着他说:“还给我!” “你自己来拿?”他举得高,甩起来灯光在缝隙之间一下闪一下的。 她想站起来,但腰疼得要命,腿也是软的,站起来还会头晕,整个人昏昏沉沉就剩一双清醒的眼睛。反其道而行之去拿手机,说着“内衣贼、我总能喊警察来抓...啊——!”尖叫一声被他揽着瘫软的腰嵌进他丝绸的身体里,动弹不得。 因果挣扎无果,被他钻进衣里的手捏着白面似的乳,他好像格外喜爱这面肉,分明不够几斤几两,但揉起来总能揉出花。她双腿陷在他身上,好像能夹着他挺立在丝绸之中的东西。 “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照做了,我总得捞点好处吧?”他手里拎着那黑色蕾丝内裤说着。 因果被他宽大的手摸着乳、一只手就能挤出小小的乳沟,下面的水打湿在丝绸上,流个不停,她投降地点头,一阵阵呻吟溢出来。 忠难得到了答复,便松了手,双手去撑开内裤,套进她的双脚,磨过她光滑的腿,来到胯部,包上她赤裸的下身,“啪嗒”一声,她看起来仍然赤裸,穿上蕾丝内裤,好像就是为了再扒下来一次。 他横抱起喘着气的因果,把她放回坐垫上。因果伸进衣服里去把掀上去的胸罩掩下来,盖住那被他摸到凸起的乳头,抬头,他把英语课本和练习册以及笔袋陈列在了课桌上,就放在跳蛋的下一行。 因果翻开英语课本到要背的那一页,膝盖并拢着,双脚岔开,刚穿上的内裤包着阴部,好像水能从蕾丝的缝隙之中流出来,他刚才要是又把手插进去可能会直接高潮,但他手心的温度只留在了胸口,下面痒得厉害。 虽然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的单词,但还是被他灼热的视线烧得背后起鸡皮疙瘩。 “别盯着我,我集中不了注意力了。”她微微抬眸瞪他了一眼。 忠难什么话也没说,抬手就能把电脑桌上的书拿下来,翻开一页放着书签,因果瞥了一眼书封面,他在读《瓦尔登湖》,书被翻得烂皱,他的面容就像深蓝色的封面一样宁静而深邃。 他好像从小开始就爱看书了,同龄人在看影像,他总执着于文字,因果问他为什么喜欢看书,他说看书的时候会获得幸福感,啊,幸福,一个因人而异的感受,但因果深切地知道忠难的幸福感是什么形状。 因为他们两个在同一场不幸之中长大。 他不盯着她了,沉浸于幸福感之中,单手拨开书页,手托腮,睡袍滑下来,是他另一边毫无危险警示的肩。可因果更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他总是沉陷在自己世界中的样子最惹人动心,他们被一阵风刮过,独立于世间所有外物,这是他们共同的幸福。 忠难的手指按在脸上,眼珠从书上慢慢地、移到她的面上,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沉进书里去,但一跟她的眼交汇,一下就直直地沉了进去。 “你这样盯着我,我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他打破这一片宁静而深邃的空间。 因果回过神来,脑子里空空的,一个单词都没进去,满眼满心都是他的幸福,他们之间的幸福,他们共同的幸福与不幸所构筑的乌托邦。 来到现实就是一场劫难,盛大的劫难。 她低下头去,写下flee vt.迅速离开;逃跑。 而他漫无目的地死在幸福感之中。 四十八 “一个也没错,”他打上最后一个红色的勾,垂着眸,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不过语气里倒是有些失落,“有点可惜。” 忠难放下了笔,伸手要去把那串跳蛋拿起,因果的声音阻断了他的动作:“你再看看呢?” 他撇过视线到四线的练习簿上,咽下每一个字母,一无所获,落到相对应的中文注释,却是错别字连篇。 “桃跑?”他扯了下嘴角抬起眼来,因果双手撑着脸,手肘抵着桌子看他,目光炯炯,“这是英语听写,中文错别字不算。”更别说这种显而易见故意写错的字。 因果鼓着脸,忠难叹了口气,又说:“想故意错几个就写错英文字母啊。” “那我明天也会不小心写错的。”她狡辩说。 他不听,拿起跳蛋揣在口袋里,起身去给她拿别科作业本,因果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你换一科啊,我英语是最好的了,但凡换个物理——” 他猛地回头,因果后面的话直接塞回了喉咙里。 “你到底是想做作业还是想做爱?”忠难从包里捞出物理作业本有些不耐烦地扔到桌上。 因果心虚地翻开作业本,嘟囔着:“分明是你先的。” 他就对面而坐,看起来不太高兴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因果故意写错的态度还是没能得逞的计谋。因果写一道题偷看他一眼,他又摆起脸来了,丝绸睡袍里还是能明显地看到他硬着。 死脑筋是他这个人吧。 因果咬着笔帽,看了一眼题目又看了一眼撇开视线的忠难。 “第六题我不会。”她会的很彻底。 果不其然他起身了,像先前一样习惯性地用手臂把她圈在身体里,默读了一遍题目,冰冷的讲题声,因果总觉得他机械式地把题目拆分开来,植入要点,分析内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应试教育讲题思路在他那总想着走捷径的脑子里格格不入,规整地不像他,像他把自己不规则的形状揉成规则图案,一封情书似的递给她。 天哪,情书里面是AABDC,BADDA,ABDCC,大题等一会儿。 因果被自己这个飞走的思绪逗笑了,他听到她小而清脆的笑声,低头把声音扑进她的思绪里:“想什么呢。” 她一下回神,转过头撞上他不太高兴的眼睛。 “听了没?”他语气沉沉的。 因果盯着他的唇,大脑空空地说:“没懂。” 忠难压下气来,连同肩膀也压了下来,似乎是为了更靠近她的耳朵让她听明白,笔墨在题目上一圈一圈,因果没回头,歪着脑袋看他一张一合的唇。 “所以这里等于——”等于接下来她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僵硬在原地,大脑宕机了一瞬,怔怔地盯着刚刚好像落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吻的家伙。 因果想起,他从小就爱这样给她讲题,好像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方便,因为她小小的,挤到一边她就看不到了,所以这样圈着她正好。 像这样经常地看着他的侧脸,想亲亲他,也许从很早开始就有了,但也只是想。 笔墨点在纸上,晕开,往下渗,渗进下一张、渗进地里、渗里她的眼睛里,扩散一整片湖。 “教不会怎么办?”她歪着脑袋,“要罚我吗?” 她的领口往下滑,露出半截肩,锁骨里好像能装下世界上最小的海,纤细的腿折起来,胯间仅有一根细绳,她目光正好,正正好好地容下他一个。 “我第六题的老师,”她的手指摸上那丝绸,沙沙地响,摸进他空荡荡的衣服里,抓上那一直都抬着头的阴茎,“怎么给学生讲题的时候会硬啊?” 肩膀被一下按在冰凉的地板上,因果面不改色地看着那又把光源挡在后面的忠难,他看起来又要被逼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还不够明显吗?” “做的时候要逃,逃了又要做,你是非得惹我生气?” “反悔要吞千针的,你自己说的。” “你故意写错的。” “那不还是错了?” 她白色的校服皱乱,露出平坦的小腹,线挂在胯上,蕾丝遮着她的隐秘。面上盖着阴影,看不出喜乐哀愁,但眼睛里是一片死海,她躺在上面。 忠难看不透她,总觉得她在学着自己的阴晴不定而喜怒无常,总觉得她又在报复他,报复他小时候对他人冷漠而唯独对她发火,报复她宠她爱她又恨她入骨。 把他的伪装全剥掉,要剥他一层皮看看里面血肉的颜色。 “错的是我。”他抱起她纤细的腿,因果把脑袋往地上一躺,只看着天花板。他拨开她的蕾丝内裤,里面湿润得像全身的水都汇集在此。 “你不也是听讲题的时候下面还在流水的坏学生吗?” 跳蛋就着湿润的壁塞进去了一节,她没叫出声,但被他压开的腿颤了一下,又直接塞进去第二节,她有些异物感了,穴里凉得刺骨,她问:“你错了多少?” 他不回答,因果觉得他是真生气了,他生气前都不会讲话的。 一下一下进来,她也数不清塞了几个,只觉得涨得慌,她看着他阴沉沉的脸,在想是不是捉弄过头了,下一秒他就按下了震动的开关,一阵刺激席卷而来,因果吓得叫了一声,一下合拢了双腿,却又被他强行打开,一下就最高档,还把她的腿分了开按在冰凉的地板上,她两条腿都止不住地发抖。 “全错了。” 他的零分试卷。 四十九 震动声和她的呻吟揉在了一起,因果蜷着双腿被他包裹在身体之中,不该说是包裹的,因为他只是围在她周身就把她嵌进来了。 短发垂下来挡住她失神的脸,手上还紧握着笔,却是一道题也没接着往下做,她发抖的声音问“你到底放了几个”,忠难从后抱着她颤抖的身体,视线扫过作业本上悬着的笔尖,把脸靠在她肩上散漫地说:“你再做错的话,我接着放。” 因果好不容易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题,他搂着腰间的手开始沿着小腹往下摸,她下意识夹紧了腿,还是被他的手钻进了内裤,隔着肉都在震颤,连带着他的手也颤了起来。 她本来都一眼就看到答案了,但写上B的一半突然被按上了阴蒂,笔直接划出一道长线,像写了一个永远走不到尽头的R。因果把脸埋在作业本里,都没有多少摩擦就直接去了,喷了他一手的粘液,本来摸进去水就多,一下溢出来倒真没什么区别,他还在摩挲着刚才高潮的阴蒂,因果闷闷的声音从桌子里面传导出来:“...你先让我写完...” 他把手从内裤里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去了,手心满是黏糊的液体。 因果从桌子上支起来,感觉他没出声也没动作应当是暂且放过她了,便握着笔给那无尽的R添上一笔,变成了完整的B。正当她在阅读下一题的时候,他的体温传了过来,整一个贴在她的背脊上,因果自以为天衣无缝,但还是心惊胆战。 那种观察者效应来了,观察者的反应会直接影响被观察者的情绪和行为。因果表现得自己很难以把握,实际上在没有被他盯着的时候总是十拿九稳。 那触碰感又散了去,他双手撑在身后的地板上叹气:“我觉得不该跟你开这个头,根本找不到惩罚的机会。” 因果写起题来几乎是看到题目一眼就能写下答案,就前面简单的选择题而言。 “你看你这是最差一门科目的样子吗?”他又支起来,从后抱上她,因果脸红红的,双腿一直并拢夹在那儿。 她翻过页,咬着笔盖,似乎是因为在看题目而没听到他说话,忠难见她下面塞了一个又一个跳蛋还看得那么投入,感觉自己被晾在了一边,她的第一位是字,第二位是数字,不知道排行到哪儿才看到他,也许是黑名单。 总归是善妒,无论对象是人与否,他单手搂着因果的窄腰,伸手又摸进她的内裤,因果只浅浅说了一声“等一下”,不带任何娇嗔意味,她满脑子都是图与公式,却在话音刚落时双目紧缩,意识被强迫拉回了现实,忠难拨开了她的蕾丝内裤,一下从穴里拽出了一串跳蛋,身体好像突然被抽空似的发颤,跳蛋上沾着粘稠的液体叮呤咣啷地被甩在了地板上。 她夹紧的双腿倏地瘫在了地上,被撑开的阴道一收一缩,里面像心脏似的跳,她转过头来喘着气要质问他,却见他不动声色地在给睡袍之下挺立的阴茎套避孕套。 因果愣了会儿,默认似的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作业了。 她听着他套避孕套的声音有些发呆,看不进题目,视线慢慢移到了那串黏成一团的跳蛋上,思绪放空,突然觉得很奇怪。 “你和别人做过吗?”她冷不丁地问。 他手上动作忽然一停,抬眸看着她侧过的脸,随着她的视线一同看向了地上的跳蛋,脸上出现了些不悦的神色,“我之前说过了我是第一次。” “那这个是哪儿来的呢?” “......” “你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他沉默好些会儿,因果好像在心里有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只是下面是第一次吧。” 突兀的寂静,让这个陈述句掷地有声。 因果没听到他的回答,基本上是在心里笃定了这个猜想,一下冷笑了出来:“不会这个是别人用过的吧。” “因果,”他把她的名字压上千斤重地摁下去,因果感觉背后毛骨悚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没有。” 她突然回头瞪大了眼睛喊:“那你说啊!” 对上她质问的目光,他的眼睛沉默,他的嘴巴沉默,他的身心沉默,被她的目光剐下一层皮,他都未道出一个字来。 沉默久到她都不想看他了,他才冒出几个字:“你很在意吗?” 得到这种敷衍答案的因果自然是更生气了,“谁在意啊,我只是觉得别人用过的东西恶心。” 不知道是在指跳蛋还是指忠难。 两个都指了也说不定。 他皱起眉来,“没人用过。” 因果被他的嘴硬惹毛了,迫使软了的腿站起来,才刚站起身那一片光洁的腿与仅有细绳与蕾丝遮挡的下身暴露无遗,他下意识伸手拽过她的手腕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她拉回原位。 “疼!”她故意大喊出来,忠难拽在她的伤口上,她又那么大声地喊疼,总是意识先一步松了手,再看她已经踉跄着爬了起来,以为她又要跑,一下就站了起来去追她,但因果只是跑到衣柜前又体力不支地跪了下来,手哗啦一下推开了衣柜门,把他刚刚在衣柜里掏的箱子直接掀翻在地。 满地的SM调教道具从箱子里被撒出来,一个黑色项圈,上边还挂着铃铛,皮质的在灯下都能印出人扭曲的脸,从箱子里飞出来直直地滑向忠难的脚边。 因果膝盖出了淤青,小腿完全软了地跪在地上。 她盯着满地的情趣用品,愣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抬起头来,他的阴影覆盖在她脸上,不远不近,正好能盖住她一整个身体。 他无话辩解,要说的都说过了,只是她根本不信。 “那这些是干嘛的?收集吗?”她双手垂在瘫软的双腿之间,目光直地穿透他的身体。 “你之前明明都知道了。”他说的是因果找到了他的AV文件夹。 “你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她把心中的猜忌放到了最大化,几乎是一口咬定了这个猜疑地大喊。 他忽然走近,踩过那一片情趣用品的空隙,因果见他面色不悦地走近,本就紧绷的精神一下又吊了起来,往后只能撞上衣柜,他倏地在因果面前蹲下身,她耸起了肩,被他异常烦躁的眸子盯得发怵。 “你非得听我说实话是吗?” “你要是心里没鬼用得着什么都不说吗!” 忠难缓了口气,伸手拿过地上那皮质黑色项圈,她下意识遮住脖子,但他只是把项圈挂在食指上转,思索了一会儿,平静地开口:“你心里难道没有另外一种猜想吗?” 虽说猜忌占了95%,但剩下5%仍然有一席之地。 因果快把自己的身体给折断了。 丝绸互相摩擦的声音沙沙的,他盯着被她用两只手遮住的脖子,手指不转了,但项圈还止不住地晃悠着。 他仿佛是在等她自己说出那个答案。 “...你个疯子,”良久因果才在他的眼神威逼之下吐出几个字,指甲抓上了颈的皮肤,焦躁不安地挠动,声音飘出来,“非法囚禁...强奸...性虐待...” 他开口阻止了她往下念罪名:“我没有绑着你,做爱也是你自己想做的,手机也给你,让你去上学,你打了110也不说话,不肯去医院,也不告诉你朋友,我的罪名能成立吗?” “是你害我无路可走的!” “是你自己要无路可走的。” 因果一下无言,一直未断过的吵架声寂静如死,她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明明你有很多种方法逃走,我给过你了,但你还是觉得不如待在我身边,不是吗?”他盯着那垂下手而满是吻痕与牙印的锁骨与颈,温声细语,将黑色项圈围在她颈上,扣下,大了,留出一大截空隙,但终归是一直圈在她的脖子上。 他一直想这么做了,这个场景在梦里见过好多次了。 可她的颈怎么那么细、细到难以想象能吞咽食物,这都扣不紧她的呼吸道。 “因果,”他双手撑在她的身两侧,将她的茫然尽收眼底,“我心里只装得下你,你也只有我了,对吧。” 何其大的空隙,何其紧束的项圈。 勒得人要死要活。 五十 他心里只装得下我,他不安好心。 往下,根本扣不住她细颈的项圈,垂着一个银色铃铛,凉在她皮肤上。忠难给她简单地扣上,项圈有松紧控制,他伸手要去扣紧,却先一步被因果捂住了那调节扣,几乎是用力扯了下来,铃铛声杂乱,像在引一条不归路。 忠难想开口说什么,喉结刚刚耸动,却被那铺开的项圈带子摁在喉结上,声带被扼住,他复杂地蹙着眉见意图用这根项圈带子勒死他,手指下意识钻进脖子与项圈带子之间抵着,她用足了力气也不够把他推倒在地,但他强撑着坐在那儿确实有些致命的难以呼吸。 “我只有你了?”因果发出一声嗤笑,“也许——你说得对,但你呢?” 发现根本摁不过他的力气,于是微微支起上身将项圈直接围上他的颈,他没出声也没抵抗,任由她把项圈扣在他脖子上,正正好好,能圈住他的呼吸道。因果觉得这是为他量身订造的。 忠难的手指钻进项圈里,紧,贴在他皮肤上,好像呼吸即窒息,她故意的。 “你除了我还有什么?”因果小小的,但凑近他被紧束的颈,能窥见他下巴上的“自由”纹身,自由之下就是项圈,好讽刺,她笑了出来。 他被勒得有些难以言说,因果双手撑地,跪在他跟前,上衣被扯上来,露出细腰,遮不住的雪白,她好像从下往上生长,生长,攀在他身上,忠难觉得他正在被汲取养分。 项圈能留给他的空间仅有一指,还是他挤出来的。 他也不是无法言语,只是无从说起。 “怎么不跟我吵了?”她撑在地上的手缓慢地摸上他丝绸的手臂,目光一直凝在他踌躇不定的脸上,“说不了话了?我扣得太紧了?” 被她触摸,下身当即就有反应,忠难摸去后颈要卸了项圈,却被因果另一只手按在后颈上,她贴得很近很近,好像能吻上来。 “你妈都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啊?” 一下触及他内心深处最破碎的瓶子,像一颗石头砸进来连原本粘黏起来的形都没了,稀碎地滚在地上,一片跌进海里一片跌进山里,最后一片跌进他的自尊里。 “闭嘴。”他推开因果按在后颈的手就去解项圈的扣子,才松了些没彻底解开,能吐出言语的松度,又被因果突然地按上了肩膀,她发现这是他的弱点,于是一转攻势。 “陈阿姨和忠叔叔有新小孩了吧?”她继续敲打着这根软肋。 他生气到极点就是一言不发,用一双蓄势待发的眼神幽幽地盯着她。 “是儿子啊?我以为陈阿姨只是喜欢女儿,但是还是儿子啊?——那为什么啊?不是因为性别,也不是因为讨厌孩子,那她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你看他的项圈不也变得松松垮垮但却紧紧勒着他吗。 “——原来她只是单纯地不想要你了啊!” 那一声结论响得可怕,响得他想立刻掐断那出声口,“咚”的一声,因果的脑袋直接被撞在衣柜上,感觉记忆都被撞乱了,他这回是来真的,比以往每一次掐上她的脖子都要用力,一如他当初把她推下楼,因果瞥见他最后的一个表情,好像生前就能看见死相。 被掐得脸涨红,因果是果,一种生了好久一下成熟的果,她倏地熟透了,要掉下来。 她都不去挣扎,双手垂地,规划好自己的死相,像是从出生起就等待这一瞬间,他也应该从出生起也在等这一瞬间。 因果满心期待着他能坚持到最后,但几乎要掐断她意识的那一瞬间,他的话砸下来,“我不可能如你所愿的,就这一点我由不了你。”一下松手,因果下意识唤起的求生本能去大口地呼吸,但她不要,她不要呼吸,她不要他的仁慈,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要她自己。 她扑在冰凉的地板上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咳嗽又干呕,她趴在一片狼藉的道具之中,撑着双臂要爬走,可她能爬到哪儿去,连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窸窸窣窣的金属碰撞声,他的沉默却震耳欲聋,她只爬到了桌角边,手臂便被一下拎起,因果嘶哑的声音喊着“你说你不会绑我的!”但手腕还是被扯到身后被拷上皮革手铐,中间的铁链短得像不存在。 “我是怕你受伤,”他覆上来,贴在她侧过身的肩膀上,他本就是一种锁链,“声音都哑了,就别说话了吧。” 因果感觉他双腿之间的东西硬在她胯间,她一而再再而叁地激他:“我是一件你从小保护到大的收藏品吗?我是你对母亲的恨的投射吗?你难道想在我身上得到从未有过的母爱吗?!” 他面对因果的崩溃已经不会再哭了,因为他已经麻木了,他有些累了,她的宣泄不过都是引他杀死她的手段,他只是平静地抚摸她淌着泪的脸。 “你看起来很困了。”他文不对题地说。 因果见他面无表情,更是响出了最后的底牌:“你操我的时候不会也在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爱我?——你不就是个恋母、又恨母的...——”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上因果的左脸,她侧过的身子直接趴在冰凉的地板之上,左脸烧得快腐烂了,埋在地板的缝隙里,她被这一巴掌打得耳鸣,一下抬起头来哭着瞪他一直重复着:“你又打我!你也打我,你也要打我!” “你话说得太过分了。”他伸手又去抚摸那赤红的火烧一般的左脸。 “我说的有错吗?!”因果撇开脸不让他碰,“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俄狄浦斯!你亲爹也是被你害死的吧!”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掌心也感知到她脸上的疼似的发着一样的烫,他深切地感觉到因果的恨了,他早就知道的,但这一通胡言乱语着实伤到他了,他就算再能忍,也是会痛的。 她挣扎着似乎还想出口些不入流的脏话,突然被抱起一条腿压下来,还湿着的小穴隔着蕾丝被抵上阴茎,她一下扼住了声,惊恐地看向他面无表情的脸。 “非得把你操得没有说话的力气你才肯闭嘴?” 项圈居然还好好地挂在他的颈上。 摇摇欲坠。 五十一(强制) 膝盖好疼。 皮肉骨嵌在地板缝里,印出几条线,淤伤青一块紫一块,有旧的也有新的,衬得她白,白得像瓷做的,淤伤像泼上去的颜料。双手被锁在身后,短得不存在似的链子被他勾在手指上拎起,她陷在地上,臀被另一只手摸着拨开蕾丝内裤里的穴,套着避孕套的阴茎把内裤撩开到一边就笔直地操进去。 她一直喊“疼”,但他这回是听不到了,也不想听了,操进去,身体和她打了好几个手掌印的屁股贴合,撞出浪拍在石上般的声音,装着精液的避孕套扔了一地,她穴里的水和她的眼泪一样流不尽。 忠难扶着她塌陷下去的腰贴在她发抖的屁股上往里狠狠地一顶,终于有一次是两个人同时去的了,一松手她的腿就瘫下来痉挛,收缩着的穴口还吐着粘液。 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就压上去,她侧着身子挨操,不是后入式能在泪水中瞥见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但能看到他脖子上的项圈晃动,铃铛声和她的呻吟以及他低沉的喘息混在一起,杂乱得毫无默契。 夹在这此起彼伏之中,她说的最多的就是“我恨你”,而他埋进她颈间,好像要给她咬出一个项圈,回答她“我知道”。 一地的情趣用品都用在她身上,把她苹果籽似的乳头夹肿了,从未开发过的后庭也塞进了猫尾巴肛塞,眼罩、口球,把她的视觉和那张说不出好话的嘴都封闭了起来,世界清净地只剩下交合的声音。 但他又想吻她,其实因果的嘴唇最好吃,所以他总舍不得让她闭嘴,做了几次觉得她疼是因为地板太硬了,把她抱到床上去拿下口球,那些话含着唾液倾巢而出:“你还说你不是早早预谋地要性虐待我...——疯子、变态、强奸犯!唔...!” 她嘴里吐不出象牙啊,所以就用吻堵上了,为了防止被她咬出血,所以他先一步把她咬了,好像每一个吻都再没有柠檬味了,烟味、消毒水味、血味、药味,有的苦有的腥,和甜沾不到边,但他吃得像个异食癖。 边吻边抽插,他每顶一次那薄如纸的腹就会凸出他阴茎的形状,糟糕了,吻好像更能激发他的欲望,听不到她那些胡言乱语的违心话,听不到她那些拿刀捅进心脏里来的痛话,她只会软成一摊枯叶,被踩过才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的眼睛也好看,把眼罩摘下来,能把她那双死了好久的眼睛剖出来,他舔过她风干的泪痕,一张完整的、再无生的气息、死在柔软的陷阱里的脸,被操得发懵,不需要口球也说不出那些胡言乱语来。 “因果...你好漂亮,”他沉浸于她一身狼藉,晃在床上的身体之中,摸着她被汗浸湿的短发,不自觉地赞叹,“你哪有像怪物啊?都说了别再被你们家那套贬低式教育荼毒了,你只是吃得太少了,你只要好好吃饭,不去医院也行的,你难过了我们就做爱——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但是别再老是惹我生气了,你再怎么惹我我也不会如你所愿的。你不是也说了吗?我只有你了,你也只有我了。你别整天想着和我吵架,我什么都会由着你来的,我只是——” 他说着说着兴奋地都不知道操得有多用力,因果本来都被操不出话来,硬生生地被疼痛刺到飘出一句:“哥哥......疼...我疼......我好疼啊...” 那些兴奋的话语戛然而止,他好像被拽到了记忆深处,都不需要一个一个翻过去就直直地拍在他脸上,小小的因果穿着小小的连衣裙,她大腿之间都是血,哭得比出生那日还要惨烈,说“阿难哥哥,我好疼,哪里都疼”。 他猛地看向那深深插进穴里的阴茎,退出来,她叫得更大声,血跟着甩在了床单上,一瞬间视觉扭曲,记忆的血和现实的血迭在了一起,好像变得更多,好像满手都是血,好像他全身都是血,好像世间万物一切都不过血的衍生。 因果的哭声把他从无法分清记忆与现实的分隔中拉了回来,他精神紊乱地抱上那连发抖都没有力气的身体,一直喊着“因果”,她不回话,但她还睁着眼睛,他说“对不起”,他说“我没想这样”,因果的眼珠动了,他患得患失地捧着她的脸,难以喘息地说:“都是因为你非要去死,非要让我杀了你,我怎么可能杀了你啊?我那么爱你——你不会接受一个曾想杀死你的人的爱,可我不爱你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一直求你原谅我,我一直希望你能爱我,可你连让我救你都不肯,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你甚至想让我再杀死你一次?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她好像听到了很多个“爱”。 原来他这台电脑里有这个字,还能出现那么多次。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你一定要在伤害我的时候告诉我你爱我?” 她好像腐烂在床里了,全身都开始氧化,从树上自然掉落,被人咬了一口扔在地上,被虫蚁包围,被啃食殆尽,只剩下一个露着苹果籽的核,干巴巴的,被人扔进不可回收垃圾箱。 “你们打我的时候,说这是因为爱我...可是童话故事里的人谁说‘我爱你’的时候是举起拳头的呢...?难道是因为没有写出来吗...?” 他有那么多次可以用那双望不见尽头的眼睛告诉她,可他偏偏选择这些时候——他第一次的喜欢掺杂着虚伪的作假,他第一次的爱充斥着他剥开皮肉的暴力,那暴力不单指他的行为,更是指他的人生。 把因果的一切打成一滩烂泥。 五十二 他善于给因果包上一层裹尸布。 她赤裸,不像刚出世,像刚死去。 在给她处理伤口,就像给尸体化妆缝合,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不把因果当做女人、更不把她当做人,是一具没有性别特征的雕塑,他只是在凹陷处泼上颜料,一如他给自己包扎时也未曾把自己当做人。 淤青是尸斑,不致命伤陈列在她的背、臂膀、脖颈、脸、双腿——好像是皮肤长在伤里,她生来就是用伤刻的。而致命伤在两腿之间,她被爱侵犯致死,是活得像死的那种死。但死得如何透彻,她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心脏还在跳动的,响得像天敲下钟来。 忠难带着膏药的手指又伸了进来,因果好像没有骨头的手圈在他后颈,手腕上勒出的红印把一圈肉都按了下去。冰凉的膏药涂抹在内壁里,她被冻得发抖,他像在给雕塑镂空的内里上色,搂着她的腰,垂下一个“对不起”。 向死人道歉毫无意义,不过减少了些鬼来索命的心里幻想,你不信,那便不存在了。 从细白的腿之间穿过纯白的内裤,那蕾丝内裤已经被他沾染上了数不尽的精液,又该让洗衣液的香与阳光的热来翻一次。因果像个人偶一样被他摆弄手脚,穿上小熊睡衣,忠难看她,好像这里没有活着的人了,她是床上的玩偶,他是鬼,都在等一个活人的出现。 他去拿了打着冷水的湿毛巾来,回来还见因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好像她的世界里时间被静止了,她再也不会长大了。 凉像一张网似的扑在她灼热的左脸上,她又冷又热的快要感冒,但所幸眼珠子动了动,她是活的。湿毛巾捂在她的左脸,他捧着她摇摇欲坠的脸,掀开被汗拧在一起的刘海,她眉毛上的疤像天还未彻底暗下来,仍有一片蓝的时候那啃了大半的弯月。 忠难看着那疤一脸凝重,喉结耸动,张开嘴,因果已经看到他的嘴型了,蔫蔫地飘出来一句:“不准说。” 他把说了一千万次的对不起咽了下去,砸进胃酸里。 忠难苦涩地把手从疤上移开,去寻她垂在床里的手,捞起来,手腕跟折断了似的,他把那只没有骨头的手盖在自己的脸上,说:“你也打我。” 因果快要从眼眶里流出来的眼睛一下凝固了起来,她看着死海的眼睛,像看见海里确确实实死了好多人。她无力地拍着他的脸庞,还带着哭腔地说:“我不想打你,我又不爱你,我为什么要打你。” 他攥着因果的手腕,要她拍上来,但一点水花声都溅不起来,他自虐式地用她的手打自己的脸庞,因果用仅剩的力气挣扎,说:“你的脸疼,我的手就不疼吗?” 他僵硬下来。 “我不会这样了。” “你打过我两次了。” “你逼我的。” “我逼你救我吗?” 他的语言塞在口腔里,被分解掉了。 “我妈一开始也只是打我的脸,打完了也会照顾我,哭着跟我说她错了,”她垂着脑袋,仰着看他太累了,“后面她踢我踹我,用衣架、扫帚——什么棍状的都行,全都打断了,说我骨头硬。到后来有一次回家,她拿着刀,我被她追了一整条街,我躲在外面叁天,饿晕了被人送医院,是你来接我的。” 他记得总躺在病床上的因果,可能太多了,他一时之间很难从记忆中寻找出那一个片段。 因果把自己蜷缩起来,不去看他有多么怜悯的眼,她看了会想吐。 “你也要踹我、踢我,用棍子打我——也许你不会拿刀,因为用刀我很容易死,割我的手可以,腿也可以,但割太多我就没有血能流了。” “我不会这么做。”他皱起了眉。 “嗯,好吧。”她的回复淡淡的,像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不清醒的是你。” 他放弃同她争辩了。 “你往后想打我了,无论我在做什么,你想打多少,我都不会过问也不会反抗。”他攀上来,因果吓得捂住了脑袋,但他只是想抱抱她。 手臂僵在那儿,他说“你别那么怕我”,因果捂着脑袋摇头,“你要打我”。 忠难咽下焦躁不安,看着她缩成一团,手里的湿毛巾也无处安置,她把脸埋进了膝盖,沉沉地裹了进去,好像她的身体是一副棺材,把她的心单独埋了进去,她的心不长四肢,除非有人来打开,否则没人发现她的心还活着。 她将自己活埋。 他长叹气,好像把自己都叹出来了,麻木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递给那口棺材。 因果缓缓抬起眼,他手掌心里是一个小玩具的遥控器,她不知道这是遥控什么的,他先一步解释了:“我把下面锁上了,要什么时候解开就按。” 她瞪大了眼,目光移到他两腿之间,好像确有什么轮廓凸起。 “...你疯了?你不要上厕所的吗?” “当然能上,也没有锁得那么彻底。” 因果怔怔地夺过他手掌心里的遥控器,按在自己的手心里,用两层手护着,目光从下面移到上面,他的项圈不是摇摇欲坠而是正正好好地锢在他的脖子上。 忠难半跪在她身前,因果看他皮质的项圈上扭曲的倒影,路过自由的纹身,她看他的眼睛,哪有什么江河大海,他不过是一只发了疯的恶犬,自己在磨平尖牙。 沉寂好久,因果飘出一个自己的结论: “...你恋痛原来因为你是受虐狂啊?” 五十三 “因果又没来?”孟露盯着那单手拎书包,另只手插兜里,往斜角座位上一坐的忠难。 他没回头,同桌扔给他一杯豆浆,他插了吸管边喝边说:“她身体不舒服。” “不是才刚出院吗?哪能——” “感冒。”两个字就想堵上那什么都要问的嘴。 孟露气他最近逐渐恶劣的态度,刚和因果成为朋友的那天他的眼神就要剐了她似的,因果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跟条狗一样。 她撑着下巴赌气,想想自己也没必要跟狗生气,目光不经意一瞥,看到他脖子被一条黑色细绳圈着,他第一次戴,隐约听到同桌问他“女朋友送的?”孟露竖起耳朵去听,他沉默了会儿,把手指伸进choker里,孟露看不到前面的样式,刚才也没有注意到。 “你就当是吧。” 回答得模棱两可。 孟露趴在桌子上,空无一人的同桌,因果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她似乎都有些习惯了因果不存在。日常并没有改变,只是得随便找个小团体顺进去,只是少了个人帮她用身体挡手机。 手机新得都未套壳,炫彩的机身,摸起来就易碎。 她给因果发微信,等到班主任来,也没等到回复。她把手机塞进成堆的试卷里,开始漫无目的的早读。 读开了思绪,飘进岔开的字里,她有时候突然想,因果是存在的吗? 班主任巡逻过来,她一下又拉回了思绪,把那些岔开的字都组合拼装起来,不进脑子地读。 课间操的时候,转过脑袋,发现左边不是因果。 因果哪儿去了? 她还会来上学吗?她是不是悄无声息地死掉了?——因为我?我告诉她有那么多人讨厌她,她一想多,就死掉了? 孟露跳操的时候心不在焉,又被班主任骂了,说让她看看领头的,做得多标准多有力气,完了还不忘数落她就知道化妆,什么都不行。恰逢往后压腿,孟露看见队尾的忠难,能看到他收敛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有那么一瞬间想就在这里和老师吵起来,但他转过了身,孟露看到他脖子上的choker,挂着镂空爱心,光像鸡蛋一样打下来在空心中煎煮。 孟露想起来了,那是之前和因果出去逛街买的,她说她不能很晚回家,所以背着包穿着校服就钻进了精品店,她看到挂着爱心的东西就目不转睛,其实她只是来看看,因为她没有钱,她妈妈不给她零花钱。 所以,那个镂空爱心choker,其实是孟露送给因果的。 那为什么会在他脖子上? 整齐的队伍一列一列地走回教室,她烦了一路。 因果怎么可以把她送给她的东西转手给“男朋友”? 她的手机还在教室里,她想看看因果有没有回她,如果回了,一定要把这件事问个清楚。 孟露跟着队伍往楼梯上走,其实到了二楼就基本散成了一团,她的思绪更飘了,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走路,突然脚下一绊,要不是和前面的人挤在一起,她可能真会成为踩踏事件的导火索。 “我靠。”她新买的鞋就被踩了一个脚印。 孟露啧了一声抬起头,但也不知道该骂谁好,这么多人挤在这儿,但一抬头其实就能锁定到罪魁祸首了,周怡几乎是用纯粹恶意的目光穿过人群直视着她。 装都不装? 周怡转回了头,留下一个金色蝴蝶的抓夹抓起的背影。 孟露本来被班主任刚骂过,又看见忠难戴着她送给因果的choker,正烦得头疼,周怡这不是撞火口上了吗,她几乎是想撞过前面的人要去和她吵一架,但就在她刚推开一个人的瞬间,金色蝴蝶像被一支箭贯穿似的往下直坠,在周怡一声近乎撕裂的“别踩!”中整个空间的秩序都乱了套。 孟露惊愕地捂着嘴被人潮挤过,金色蝴蝶的翅膀被每个人都踩了一脚,混乱之中她好像看见金色的碎块像金粉似的撒了一地,也许是因为感觉畅快淋漓所以畏罪潜逃,所有人几乎都站在那儿围观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她,不,好像不是只有她——孟露望着那高挺的背影,不对任何事情感兴趣地走进了空荡荡的教室。 她突然跑了起来,闯进了教室里,成为这片静寂之中的第二种呼吸频率。 忠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座位是教室正中心。 镂空的爱心也处于正中心。 孟露扶着前门门框,一下盯上他颈上的爱心,和刚才的想法相撞,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质问什么才好。 他听到了孟露的脚步声和呼吸声,本想从抽屉里拿出书来的手放在了桌上,他抬眸,孟露突然感觉浑身发冷,僵在门框旁,他先出口问:“有事?” 孟露深吸一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把前门给关上,在他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监视下逐渐走近,她停靠在忠难同桌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从嘴里钻出这个猜疑:“...你推了周怡?” 他像是早有预料,面色毫无起伏。 “你在说什么。” “你那天为什么要让老师收走她的手机?” “我说过很多次了,她打字声音太响了。” “你有必要这样当面结仇吗?” 忠难扯着嘴角冷笑一声,“我真搞不懂,你不也这么做了吗?” “我是因为早就知道她一直在匿名板里骂因果才...!” “早就知道,但什么都不做吗?” 孟露被他一切理所当然的冰冷怔到了,她知道忠难早就看她不爽,但因果不在,他这赤裸裸的蔑视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做...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她蹙着眉发抖,但仍然勇于去直视他那双看不起她的眼睛,“我才刚知道周怡是其中之一,我能做什么啊!”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孟露感觉心脏都被这一句话攥在了他手里,教室最后正中央的指针表走过的声音,像把里面的分针时针秒针都拆出来扎进她的耳朵里,刺穿她的耳膜。 “...什么啊?”她的心脏不安地狂跳,“因果...到底怎么了?” 他靠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拿出了上节课的课本,翻到遗留下来的思考题,似乎都不太想搭理她地说:“你给她发条微信不就知道了。” 孟露慌忙跑去自己的位置,从一堆皱巴巴的试卷里翻出那不带任何保护的炫彩手机,打开手机屏幕,一条消息伴随着下面99+的消息侵袭而来,而最顶端的正是因果回的一句: “我没事,就是有点小感冒。” 她看到因果的回复更觉得心里乱乱的,嘟囔着“她才不会因为一点小感冒就不来上课”。 谁知忠难的声音就从前面砸下来,好像要直接砸在她脸上似的说:“我回去会给她补课,你担心什么?” 孟露快要被他嘲讽到骨子里的语气气疯了,手机熄了屏扔进抽屉里发出“咚”的一声,她又跑到忠难跟前指着他脖子上的爱心镂空choker一顿质问:“这是我送给因果的!为什么在你脖子上?!” 他的目光从课本上撇开,落到那爱心之上,他摸着那镂空处,像要把自己的手指嵌成爱心形状。 “她说适合我,”他好像很得意的样子,整个得意洋洋地扑进她愤怒的双眼,“还亲手给我戴上。” “我不信。”孟露快被他那张嚣张的脸冲昏了头脑。 “你自己问问啊。”他又投入了拿到思考题之中。 可孟露不敢问。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为什么要挑拨我和她的关系?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吗?你难道希望她一个朋友也没有吗?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换班之后被新的人霸凌——” 突然一声惨叫在隔壁班响起,孟露被吓了一跳,忠难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拿起铅笔在书上写公式,她听到有人在喊“出血了!”“快叫老师!”,他权当一切都是耳旁风,孟露只看了他一眼就往后门奔去,拉住了一个从隔壁班前门跑出来的女生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苏广喝水的时候喝到刀片了,血哗哗的流,人都说不出话。” 那个女生说完就跑走了,留孟露一个人怔怔地在原地。 【她是不是还和SG上过床?哇靠,这么牛逼。】 【你信他的鬼话?他那张嘴能把全校女的都上一遍,实际上是个没人要的处男哦。】 有人进班来了,他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孟露站在后门,远望着他正中央的背影,那黑色的choker醒目而刺眼地像刻在他脖子上一般。 因果,你在哪儿? 因果,你到底在哪儿?! 五十四 夜晚开始长起来了。 他天黑而归,因果不知道天的颜色,但知道时间。忠难从外面打开门的时候,她看到手机上的时间,21:08,有些尴尬,不像一放学就回家的时间,也不像去完补习班才回到家的时间,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因果听着他的脚步声,毫不在意地打游戏,企图用游戏声音盖过他的存在。 忠难推门而入,目光转向床上穿着小熊睡衣靠在枕头里打手机游戏的因果,游戏音效此起彼伏,他把书包甩到一边,趿着拖鞋走进来,因果的注意集中在游戏中,连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他坐到床沿,握上她被银色金属脚铐环着的脚踝,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解开那金色的锁,脚铐脱落下来,跟着锁链被他扔到了地上。 他看向桌上给她留的面包她一个也没动过,只有水少了,意料之中但还是浮上不悦。 “你多少吃点吧。” 她嘴里嘟囔着“别卖我”,似乎全然没把他的话放在耳里。 游戏里传来大获全胜的音效,他伸手就抢走了手机,直接把游戏从应用程序中划掉,因果去夺,他把手机高高举起,她烦躁地啧声,瞪着他:“孟露还在队伍里呢!” 他听到孟露的名字脸色就更沉了,“你跟她打了一天的游戏?” 因果从床上爬起来,休息了一天总归是能动了,半跪着也够不着,只能站起来,他也不避了,直直地把手机塞进她手里,因果愣了神,低头俯视他的脸,跟狗似的,咄咄逼人,又不敢咬上来。 她的目光凝在他的颈上,空荡荡的,看起来少了什么。 因果一言不发地跨过他身侧跳下了床,忠难的视线跟着过去,问她“干什么”,她不回话,就往衣柜走,因果推开衣柜,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手表似的项圈,拿着它走到床沿。 “那是给狗用的。” “那你放这儿干嘛?你家养狗?” 忠难沉下气来,任由因果给他圈在脖子上,喉结顶着一个长方体,更显得不自在。他看着因果盘腿坐在坐垫上,朝他勾了勾手指,他站起了身就她对面而坐,颈间突然一阵轻微的震动让他条件反射地去扯项圈,被因果一声“不准碰”给震慑回了去。 因果看他,那么大一个人类被小小的项圈束缚着,项圈之上是自由,再往上是他隐忍的面,他像一条在等待命令的大型犬。 “我听孟露说今天学校发生了踩踏事件?”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孟露孟露的,整天就是她。 “周怡被送医院了,好像伤得不轻。” “嗯。” “隔壁班的苏广喝水喝出刀片来了?” “是吗,这我不知道。” “怎么发生得那么巧,我们学校被诅咒了?” “唯物主义一点吧。” 他说着颈上又传来一阵电流,他被电得一哆嗦,手也不敢去碰,只能看着她死命瞪的眼睛。 一下的沉寂,她看起来没有下文了。 “她就跟你说了这些?”忠难试探道。 因果把遥控器塞进了口袋里,扑在地上去把自己和忠难的书包拖过来,“她老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家,她说放学了想来看我。” 他半惊慌半沉着,“她来过?” “怎么可能,”她耸了耸肩,“链子就这么短,我都不够给她开门的。” 因果翻着他的书包,把他那本贴了一堆标签的笔记本翻出来摊到桌上,这是忠难专门给因果整理的笔记本,每回她请假了不来上课,他就会把一天的学习笔记记在这本笔记本上面。 “你不告诉她让她报警?”他把手臂按在小桌子上,凑近了问。 因果看着笔记上灵动的字与荧光色的标记,听他一说就抬起眸来,见着那颈上的项圈,突然嘲弄似的抽着嘴角说:“我可不想像以前那样,你看见我妈打我,报了警,我妈被关拘留所几天放了回来当天就把我往灌满水的水池里按。” “我不会那样。” “嗯,好吧。”又是淡淡的,好像什么也不在意。 忠难就像以往一样,给缺了课的因果讲课,他讲起来很好理解,因果也很喜欢他的讲课方式。她问他,补习班不去上了吗,他摇头,说反正也没什么用。 “那你不如让我去上。” “我会放任你不在我视野范围内吗?” “没说你不能一起。” “那里很贵,两个人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那你还不去?” “我去了很迟回来,我还得给你做晚饭。” “我不饿啊。” 一唱一和的,几乎是毫无意义的争辩,有时候忠难也懒得和她吵,怕一和她吵起来自己就控制不了情绪,所以因果后面再怎么想跟他吵架他也只是自顾自地写题。 今天上课的内容不多,作业也少,很快就解决完了。 因果漫无目的地把手肘撑在小桌子上刷手机,视线偶尔往忠难身上瞟,瞟到他脖子上的项圈,瞟到他的小熊睡衣,袖子往小臂滑,露出臂上蛇尾,他在预习明天的课,铅笔在书上游走,瞟到他——被小桌子遮住了。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偶尔到经常乃至一直落在他那张沉寂的脸上。 方才说学校里的事,他的表情里分明是藏了什么,他要当真觉得事不关己应当是现在这副表情才对。 什么样的表情,一副好像除了自己的生死幸福外一概不知的表情。 因果慢慢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按下了一个按钮。 于是他从那副表情中被推了出来,被挤了出来,被活生生地踹进了外界的海洋。因果看着他,看着他把目光从课本移到她细雨般的脸上。 “...要做?”他从嘴里溢出两个字的问句。 因果站了起来,小小的身体而有的小小的影子扑在他脸上,忠难下意识扔开了铅笔和课本,转过身来,她的手还放在口袋里,摸掉一个遥控,转而去摸另一个。 一股强烈的震动与电流刺上他的颈,他当即捂上脖子,声音也带着颤:“...你下面伤还没好。” 因果一下摁上他的肩膀坐上来把他扑在身下,更强烈的震动与电流几乎要把他的声音都麻痹。她坐在他的小腹上,伏下身来,仔细凝视他的痛苦,发现那痛苦根本不值一提。但是他痛苦的脸很漂亮,不管他是不是在享受痛苦,她觉得享受他的痛苦也算美事一桩。 她摸着那从下传来震颤的脸,俯下身去,舌头钻进他的唇缝,他尝到因果的味道又要发疯了,手不自觉地搂上她纤细的腰,往小熊睡衣里钻。 因果突然舔到了什么金属味的东西,一下支起了身从这个吻里逃脱。 他的手掐在她肋骨上,怔怔地凝视着因果瞪大的眼睛。 “你去打了舌钉?!” 五十五(蹭蹭) ρö18čk.čöм 她捏上忠难的下巴用手指把他破了好几个口的舌头揪出来,舌头上到处都是咬伤,一颗银色的圆球钉在他舌头的正中央,像一颗漂浮在宇宙尘埃之中无人在意的行星。 他垂下眸,停留在她仍有红印的手腕处。 因果松开手把沾着他舌头上的唾液揩在他脸上,凉丝丝的,得了空档,他才能开口:“不是你让我打的吗?” “我让你去死你就去死啊?”她接上话来也没给他留一点半点空隙。Ъеи呅鱂在ǒℳse㍠𝓬ǒℳ韣鎵更新璉載 綪ㄐㄡ欌棢阯 他用小臂支起上半身,因果坐在他身上,看起来不是单纯的不开心,但脸鼓鼓的,情绪复杂又可爱,对——他觉得可爱,因果怎么样都可爱,好像只牡丹鹦鹉。 她很喜欢? “如果你一定要的话。”他顿了一下才缓出一句答复。 因果愣在那儿,忠难盯着她,像盯着整个世界,因果在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的时候,就会看他的耳钉,耳垂从后面钻出一条细小的蛇,好像能再往上钻,钻进他耳朵里面。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就疯了似的解他的睡衣扣子,边说“那你怎么还不去死”边扒开他的衣服,看到那盘旋在他臂上的黑蛇就一口对着纹身咬了下去,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得咬动脉我才会死。”他躺在地上侧过脸去看她伏在他身上用那小小的虎牙如同老虎进食一般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渗血的牙印。 她听后支起了身,正正地对着他,忠难下面虽然解开了但是还没脱下来,但被她的手、牙齿这么碰一碰就开始硬,贞操锁关着他那碰到因果就发情的阴茎,涨得发疼。 “哦。”一个字就落下来。 她又伏下身来扒拉下他的项圈,咬上那一颗一直在耸动的喉结,不知道吞下多少次唾沫。他感觉到因果的舌头包裹在喉结,往上,撒下一路凉丝丝的线,吻在他下颚的自由处。 要疯了。 因果伏下的身,仅有胸口紧贴,那娇小的乳在刮擦着他的乳首,腰抬高,睡衣滑下来,露出她的细腰与小腹,她纤丝一般的手从颈滑到肩,摸过他被啃食的臂,刚要用虎牙一口咬下那脖颈,忽地被冰凉的手握住了腰,好像要把她拔开似的往后拉,她自然不从,那手就带着上衣往下拨,拨到露出一双乳,她才猛地收回手掰扯他。 “松手呃!”她扒拉着自己的上衣,却被一下握上了那软桃似的胸,指腹在乳头上摩挲打圈,挤出一个小小的乳沟。 “别闹了,做不了。”他嘴上这么说,手上把她的乳头搓捏蹂躏的动作倒是不停。 因果抬起的下身又坐了下去,下面已经湿了,隔着几层布料黏在他小腹上,她无意识地在他腹部摩擦下体,抓着他摸在她乳上的手抑制着呻吟说:“干嘛老摸我胸,还不如去摸馒头,馒头起码能吃。” 他当真支起上身来把脸埋进她掀起的衣里,咬上她一边的乳头,张开嘴把软得像水似的乳给含了进去,因果发软的手还抓在他手臂上,脑袋不自觉地往后仰,要往后摔去的趋势,被他一手搂住了腰。 “你别啃了!!”她死命抓着他的头发叫唤,他根本听不到,跟狗与人类语言不通似的咬另一边乳,甚至要按上她的肩膀把她反摁在地。 因果把手伸进口袋里一下调高频率,他触电似的推开她,捂着脖子惊魂未定地盯着用一只手挡着胸口的因果,好不容易拽回了意识又是被她贴上来指着眉心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说着做不了自己还要做,你怎么那么双标啊?” 他耷拉下来的眼睛像落水犬一样,幽幽地飘出一句:“又不会进去。” 因果好像个一点就燃的炮竹,她扒着忠难的裤子就把套在他阴茎上的贞操锁卸了下来,硬得又烫又长,他可能被电流电迷糊了,看到自己那根布着血筋的阴茎被因果坐在白色内裤之下,甚至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她动起了腰用下身把阴茎磨得湿了一片才突然回过神来,手猛地按在她跪在他身两侧的大腿上,强迫她停下自慰般的行为。 “别这样,”他硬得好像能顶着她的屁股,但又不能插进去,脸色难看得快要破掉了,“要么给我重新锁上,要么就让我帮你舔,你这样我怕——” 一阵电流又穿过他的颈部差点电麻他的舌头,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完全。 她坐在他硬挺的阴茎上晃动腰肢,不断调节电流和震动,喘着气观赏他被想插进去却不能插进去与电流的麻痹所交杂的表情。 “不会进去不是吗?”她伏下身,边把他当做一个自慰用的抱枕边摸上他发颤的脸,因果摸他,不像在摸一个人,像是盲人在通过触摸去认识一个人的脸,她每一分钟都在认识一个新的阿难。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意识有些模糊,因果才不管他要说什么,捧着他的脸就吻进了唇里,带着目的性地去缠绕那一片温热之中唯独冰凉的舌钉,铁锈味和血腥味傻傻分不清,吃着钉子好像能穿透她的舌头而吃到血。 忠难发颤的手也目的性地按在她的腰两侧,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按疼她,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就像在和空气拉扯。 他第一次射得比因果去得快。 可能是因果吻着他的那一瞬间,用力地掐上了他的脖子,在疼痛、快感与窒息的刺激下,他把不堪入目的欲望一泄而出,不留半块遮羞布。 五十六 分班的那天孟露紧紧抱着因果撒娇,在忠难眼皮子底下。 自从因果又回来上学之后他就再没戴过那爱心镂空choker,孟露就已经确信了那是他偷的,更是每天都贴在因果身边片刻不离。忠难不给她好脸色,孟露相对应的也不给他好脸色。 “我真是瞎了眼会觉得你们很配。”孟露总是突然这么说。 因果常常发呆,有时候听到了有时候压根没进耳朵,听到了也不在意。 孟露站在因果新班级的门口,握着她的双手像小学生一样地晃,“你要是没有人跟你一起玩,你就来叁班找我。”突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吉利,立刻改口,“呃,你要是交到新朋友最好了。”说完还往后瞪了一眼忠难,手伸到背后,以一种因果看不到的角度比了一个中指。 因果乖巧地点头,忠难单肩挎着个双肩包靠在栏杆上,因果抬头看他,失去聚焦,凝在他身后教学楼上拉开红色一片的“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又聚焦回他的脸上,脸上是往学里死的样。 她盯着那双落在她面上的眼,撇过头转身欲踏进教室门,他方才开口:“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 因果顿下了脚步,停留了几秒,没回头也没答话,像路过一阵风,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孟露忍不住地笑,“她都不理你诶!” 他靠着栏杆的身子站直了起来,孟露瞥见他沉下的脸色有些退缩,但她又没干什么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歪,他能怎么样,他要怎么样了她就跟因果告状去。 “孟露,”她还是第一次从忠难的口里听到她的名字,因为他一直都是“喂”“喂”地叫,“她都不信任你,你在跟她装什么熟?” 孟露一听他直白而赤裸的挑衅,火气噌的就上来了:“你抽什么风啊?你讨厌我直说行不行?我最烦你们这种脸上好像风轻云淡内里有被害妄想症的人了,跟那帮匿——” 她本来想说和匿名板里的那些人一样,但四周走过的人纷纷投来了围观的目光,要是公然在这儿说这个可能会把事情闹大,于是闭上嘴走到忠难身旁的栏杆上靠上,瞪着他小声地说:“也就是我大发慈悲没戳穿你,毕竟你会收拾那些家伙,我就当你是半个好人了。” 孟露拿出手机来习惯性地打开匿名论坛,忠难看到那黑色背景的论坛,背过身就要走,突然被她拉住了书包,一声“喂等等”让他烦躁地转过了身来,刚转身站定就被孟露握着的手机贴了上来,白色如记事本般的粗糙界面刺入他的视野,一串一串黑色的宋体字飞速地填入空白的界面。 【震撼,我和YG同班喔】 【不——是——吧!这种排列组合都会被你碰见啊!】 【小心她抢你男朋友啊!】 孟露还没说出口,忠难就已经先一步推开她奔向后门,手撑在门框上,一双眼珠扫视过已经来了一半人的教室,因果安静地坐在第一排中间靠里的位置,似乎在抽屉下看手机,他的目光移到一个、一双、一些人身上,他们有些管自己聊有些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人太多了,手机都还没有上交,所有人都拿着手机,他不可能冲进去贸然地检查每一个人的手机。 先前知道周怡是因为她太明显了,隔着过道就能听到她在嘟囔说因果的坏话,可能她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打字的时候会说出声来,随便问几个高叁的就能知道这个匿名板的链接,还能看到有人实名制在里面大放厥词。 孟露盯着白底黑字的匿名板,一句一句地浮上来。 【话说你们不觉得ZY和SG的事情同时发生有点太吓人了吗?】 【那只是巧合吧】 【可我真的怀疑,会不会有人在报复我们啊?】 【就算如此那两个人就是蠢啊】 【你们小心ML在看,话说都有卧底了还不换链接吗?】 【管她呢,那个随波逐流的叁流女,她能干嘛呀】 孟露一看到自己名字的缩写一下皱起了眉,怒打一连串脏话,说一句被删一句,她们只用着白底黑字说【哇真的在看,破防了诶】。 忠难听着背后美甲狂敲在屏幕上的声音,他想转过头去问孟露她们又说了什么,突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忠难一开始还没看到她,她戳了戳他的背他才低下头来看到那个人。 “可以让一下吗?” 那人抬起头来,像因果仰视他说话那样看着他,他有一瞬间以为因果走出来了,因为那人和因果的发型很像,应该说是和长头发的因果很像,齐刘海,但没扎辫子,不长不短的黑发一看就没有疏通过,像极了高一时那头发乱糟糟的因果。 更惊人的是眼睛也像,只不过没有她那么长的睫毛,一眼望进去清澈地能倒出他的影。只是落到她眼角,有一颗泪痣彻底地区分开她与因果。 忠难回过神来,身子让了开靠在一边门框上让道,她个子可能比因果高一点点,也肯定比因果要丰腴些,没人能再比因果更瘦更矮了。 他想着来日方长,踏出一步,四周嘈杂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孟露的手机屏幕里也开始跳白底黑字。 “我靠,脏东西怎么也在这儿?” 【太晦气了吧?怎么能和这两个人同时一个班啊?】 “快离远点。” 【我的高中生活彻底完蛋了啦】 “她怎么了吗?” 【太恐怖了,我为什么要选这叁门科?】 “你不知道吗?” 【艾呀!梅事的,疣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爹妈有艾滋病!” —————— 这个是男主的情敌。 五十七 “他们好像没在说因果了,”孟露看着从后门走出来的忠难,“话题又回到之前四班那个女生身上了。” 他甚至没搭理孟露,摆着个脸就从她跟前好像跟看不见她似的走了,孟露不可置信地瞪着忠难那独立于人世的背影,暗自骂了声“摆那副臭脸给谁看啊”就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跟他反方向走。 从那一扇门拉开两条正好相反的道路,铃声响起,敲在每一扇门、每一个人的心上,铃声是一种消音魔法,但不是哑巴魔法。 春雀子走过教室的过道,每个靠她近的人都把身体往旁边缩,明目张胆地表达对她的嫌恶。她面无表情,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事。 明明座位还剩很多,但似乎都被人占了一半,她有时候都不用问这里有没有人,光是看到坐在其一座位上的人的脸色就知道不需要问,有人没有很明显地显露出对她的嫌恶,她会稍微问上一句“这里有人吗?”当然还是得到委婉的回答“不好意思,有人了”。 新的班主任已经拿着书本和小蜜蜂进了班来,嘈杂混乱的人们也终于似蜜蜂归巢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徒留春雀子尴尬地站在过道中央,四下张望,不知自己应该去往何处。 因果听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她把手机熄屏抬起头,正好撞上春雀子那僵硬在过道中央的身体,班主任说“同学你找个位置坐一下吧”,她面色很难看,周围的人都在小声传播着她的事,更是直接地缩过身子贴在同桌的手臂上。 因果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同桌位,伸手捏上了她的校服衣角,春雀子一哆嗦转过头来,因果小羊似无害的脸仰着看她,“你坐这里吧。” 一时间前后左右有人又在窃窃私语,因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望着春雀子,她眼角的一颗泪痣,好像要流下泪来。 “...谢谢。”她扶着桌别扭地坐了下来。 因果别无他意,只是如果她一直站在那个位置,会挡着黑板。 春雀子看着因果,看着她垂下头,短发利落地往下,手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她对因果的第一印象是手腕很细,但能轻而易举地把她从所有人的目光中拉下。 因果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灼热视线,于是撇过头,正对上她清澈的眼眸,一双把她裹起来的眼睛,她心里吓了一跳,但面上没表现出来。 “怎么?”因果歪着脑袋问。 春雀子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地盯着她看,立刻移开目光,在老师的讲话声中小声地说:“我叫春雀子。” 因果没听清,她便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便签纸上递给她,因果接过便签纸的时候微微触到了她的食指,她的手指很热,相比来说因果冷得不像人。 因果写下了“我叫因果”四个字递回去,春雀子看她的字,四四方方的,每一个字都被困在一个口里一般,一撇一捺都是锁链。 好奇特的名字,春雀子以为自己的名字已经算有些奇特了,但看到因果的名字那一刻,感觉世界上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存在。 她没再进行下去这自我介绍的尬聊,只是托着腮望向空无一物的黑板,因果还在自顾自地写什么,春雀子还在想她碰到因果手指的那瞬间的冷。 已经好久没有人主动来碰过她的手了。 从那噩耗传来之后,再也没有。 因果也并没有和她搭话,她总是这样沉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对春雀子来说,无视总比醒目的嫌恶要好一万倍,更何况她并没有完全无视她。 进行一个班主任的调换座位,因果因为身高和成绩换到了第一排,她其实不太喜欢第一排,因为会很没有安全感。 春雀子成绩不算好,但因为很多人都跟班主任反馈说唯独不想和她坐,所以她最后还是被安排在了因果旁边。 在看到自己的同桌是因果的那一刻,春雀子突然松了口气,她坐了下来,像只温和的博美犬朝她摇尾巴似的亮着一双明媚的眼睛,对一旁在整理笔记的因果说:“我们又是同桌,太好了。” 因果抬起头,其实她和谁做同桌都无所谓,她随性地一笑,“嗯,挺好的。” 春雀子愣了会儿神,因果笑得不算灿烂,可以说是很敷衍的笑,但在她眼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笑过,她见透了所有人都对她皱紧了眉头与恶言相向,因果只是因为毫无所谓,就在她心里发了芽似的疯长。 “那...那我们,中午...可以——” “今天中午的话,我有点事。” 春雀子那明媚的眸子一下就沉了下去,她好像只耷拉下来耳朵的毛绒小狗,太过明显的失落印在她的脸上,泪痣又要溢出眼泪来了。 “明天可以。”因果叹了口气补道。 她的耳朵又竖起来了。 春雀子似乎想像以前还没有那个噩耗的时候那样扑上去抱女孩子的手臂,但欲抱上去的动作又悬在空中,她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听说过我的事吗?” 因果一无所知地摇了摇头。 春雀子拨弄着指甲,一副觉得意料之内的表情,总觉得欺骗她也不行,但如果说出来了她可能也会像别人那样看待她。 她的脸色很难看,因果见她迟迟不说话,问她怎么了,春雀子支支吾吾地边做思想斗争边口齿不清地说“我是...我父母...我...”突然砰地一声,她后脑勺被砸上了一个还剩着半罐的可乐罐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乱成一片的头发随着脑袋垂下来。 因果被那半罐可乐溅出的黑色气泡水扑到了一点脸,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被可乐罐砸到捂着后脑勺的春雀子,而直视过去就是一个坐在桌子上的锅盖头男生大笑着说“哦!染上艾滋病的可乐罐一枚”。 因果抹了一把脸上被溅到的可乐,一言不发地起身,从讲台绕到春雀子那一侧,俯身捡起了还淌着可乐的罐子,春雀子还在捂着后脑勺喊疼,她捻着可乐罐扔进了前面的垃圾桶,拍了拍手说“浪费”。 春雀子听到她的声音出现在她左边,捂着脑袋抬起了头转过身来。 “你是没学过生物吗?”因果无语地瞟了一眼那个锅盖头男生,“艾滋病通过性传播、血液传播、母婴传播,你这个都不会背选生物干嘛?” 突然一片静默,因果不管他人视线如何刺在她身上,自顾自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她看向春雀子。 春雀子捂着后脑勺肿起的一个小鼓包,在愣神了几秒后回过神来使劲摇头。 “没有...” 因果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觉得太奇怪。 第一排有时候还挺好的,因为不会有前面的人灼来目光。 尽管后脑勺和背脊还是起了鸡皮疙瘩。 五十八(厕所play) 因果站在一班门口用脚划着地上的图案,嘴里哼着小调,教室里一片起哄声,她的注意力集中在那红色横过来的数字八地砖上,但那似乎应该是一个无限符号。 忠难的影子比他本人先到来,他扶着门框踏出门槛,喘着小气平复呼吸,看到因果那被阳光洒进来照得白亮的脸,立刻开口问她:“怎么了?” 因果抽回了思绪,抬头对上他欣喜的眸子,转过身来,仰着说:“手机到了之后上学记得带。” 忠难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我不想到你们班门口来找你。”她见他一脸不明所以,直接挑明了说。 他心有不悦,面上倒是沉着,“...知道了。” 因果拉上他的手,忠难没想过会被她主动牵着手,他们在狭窄的门之内八卦的视线之中离去,正午的阳光从外廊打进来,把两个人映在一个一个无限的地砖上。 忠难问她“去哪儿”,她说“你来就知道了”。 他不明白因果总是给一个巴掌一个糖的意思,前脚说不想来找他,是不想被人觉得他们在交往,后脚又拉着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奔走,好像要所有人都承认他们在交往。 她的影子被拉得狭长,手心好像把阳光握了进来,把他裹得暖暖的。因果拉着他一路跑下楼,逆着走去食堂的人潮,去往有着红色橡胶地的操场,操场中间枯土一片,寥寥无几的草,刚下过雨的土地踩上就撂下一个脚印,他的脚印盖过因果的脚印,好像能把她的轨迹全部藏起来。 在主席台旁的一个破旧厕所,因果踏进来,忠难站在分界线之外,站定在那儿不前进。因果感觉拉不动他,便回头看,他蹙着眉好像有多么大义凛然。 “会被发现的。” “我把门锁上就行了。” “不是这个问题。” “不能做?” 因果睁着目,炯炯有神,映着他复杂的脸色。 牵着的手紧紧一攥,悬在分界线之上,因果瞥了一眼他微凸青筋的手臂,想松开手,却被他攥着死死不放,他似乎在进行一个思想斗争,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做斗争。 “不能做就滚。”她几乎是被他钉在手里,所以索性连着他的手一起打在他胸口。 他一瞬抬眸,一言不发地抓上她的手腕跨过分界线,“咚”地一声关门声与上锁的声音,老旧发黄的白门,画着相合伞,一边一个名字,不知道是情侣的作秀还是单方面的暗恋,往下是某人到此一游,往下又是某人我喜欢你,往下是我要考清华,往下是我不想学了,往下是我好痛苦,往下往下我不想念了,往下往下往下我好想死,不能再往下了。 确认过里面确实空无一人,不过这里本就很少有人来,都说这里死过人,但因果喜欢来这里,因为教学楼的厕所不是一下课跑过去就肯定占不到位,不如慢悠悠地来这儿。 不信鬼则没有鬼,再说鬼哪有人可怕。 因果拉着忠难进女厕所的无障碍间,把手上由绿变红,把他们锁在这一个狭小的长方体之中。他背靠着门,因果站在前面背对,把长袖校服脱下来,这一面大半被单薄的布料遮了,隐约显着胸罩的线,除了印着吻痕的后颈,她好像露不了别的皮肤。 忠难一动也不动,不脱衣服,更不去抱她,尽管他已经硬得要死。 “你伤好了吗?”他开口。 因果把长袖校服甩在水箱上,回头,用不容人辩解的眼神刺穿他:“都说了不想做就滚。” 他蹙着眉压下气来,“没有避孕套。” 她从口袋里摸出个深蓝色四面都是方便撕开的缺口往他胸口一砸,他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四四方方的小袋,抬头因果已经露出那蝴蝶骨来,手拨过短发发尾,梳理着因为脱掉衣服而弄乱的头发,他一恍惚,忽地从背后抱上她半赤裸的瘦弱身体,因果挤兑着他说先让她把衣服脱完,他垂在她肩膀上说,能不能不做。 因果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边用手肘怼着他边闹腾:“滚啊!” “和我做爱让我伤害你也是你自杀的计划之一吗?”他把她钉在怀里,钉在手里,钉在心里。 “我要真想自杀,在你离开我的视线那一刻就会跑到楼顶跳下来。” “你知道那样死不了,有人跳过。”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不准试。” 他抱着她冷静了片刻,终归是松开了手。因果转过身来坐在马桶上,白色的胸罩裹着她娇小的乳,肤色苍白,不健康的白,她摸着口袋把贞操锁打了开,双手撑在双腿之间,凝视着他下身遮得平坦的两腿之间,他沉寂片刻,把贞操锁摘了下来,扔在一边的地上。 因果仰着,勾引似的伸出小舌尖,他没有必要被勾引,就能够把她揉成一团干净的废纸。他俯下身摸着她的细颈把那小舌尖含进嘴里,一只手从颈到锁骨,揉上她隔着白色胸罩的乳,她半推半就,但不想让他摸胸的意图更强烈,他便顺着摸到腰,伸进解开了绳子而变得松垮的校裤,棉质的内裤湿了一片。 他的手钻进去扩张,虽然又变得窄了,但她并没有反应那么大,只是在吻中闷哼了一声,下意识想夹紧腿,被他喘息之间的一句“腿分开”不自觉地张开了腿。 他一定又偷偷跑去抽烟了,不然这个吻里怎么一股烟味,还有凉凉的薄荷味。 校服长裤落在地上,她抬着腰被宽大的手掌整个探进内裤里,两根手指操进去,她的腰身就一晃一晃的,被掀起胸罩的乳也像果冻似的晃,他把乳握在手心里像要衔布丁上的樱桃。 “我今天...一来就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她带着喘息的平静的话语打破了唯有呻吟与水声的空间,话音未落就突然感觉他深深地往里一顶,腿差些痉挛,他的手指还紧紧插在里面不动。 因果盯着他沉寂下来的眼睛,不见光泽,映不出任何情绪。 “挺好。”他落下两个字,又突然插进了一根手指。 她一下搂上他的颈,根本没在意到他越来越蹙紧的眉与往下拉的嘴角,自顾自地说:“我觉得她和我好像,我们好像走失的双胞胎一样...呃...太快...” 他没做多少扩张,就撕开了避孕套套在阴茎上抱起她细白的腿插了进去,好像在堵她的嘴和思绪一般,一下接纳他涨大的阴茎,脆弱的内壁就发着疼叫。 “还疼...” “疼就别在做爱的时候提别人。” “只是朋友啊。” “难道能是炮友吗?” 因果被他莫名其妙的针对搞愣了一秒,用力推着他的肩膀大叫:“你发什么疯啊?” 突然被摁在水箱上,她还没看清忠难脸上的神色,他庞然的影子盖了上来,抓着她的肩膀咬下一口,要溢出来的呻吟又被下身狠狠一顶给撞了回去,因果推着他说“别咬脖子,会被看到的”,他却咬得更凶,好像要烙下永久的烙印一般的疼。 “都说了别咬脖子!!”她见他装聋作哑,使劲扯他的头发,他松口,齿间像牙龈出血,因果被他怒火中烧的眼睛瞪得发怵。 她捂着被咬出血的脖子,喘着气和他面面相觑。 “你不是谁都可以吗?”良久他才开口,有一股愤懑,抑着哭腔,扑进因果的耳朵,“但我不行,我只能和你,我只看得见你。” 因果怔怔地,松开手看浸在手掌心的血填进生命线里。 “你不能就让我以为只有我拥有你吗?”他苦涩地咽下这句话。 她抬眸,将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心与眼吃进去,狭窄的空间喘不过气来,好像他高挺得能夺掉所有氧气。 因果喘息长久,长久地吃下他整一个扭曲的躯体。 她抛下一个水花。 “你杀了我我不就是你一个人的吗?” 五十九 脖子上的牙印不断,好像他一直在刻意地留下自己的痕迹来警示他人,但往往都会被因果高高竖起的领口遮得一干二净。 他盯着因果,像这里只有他一人,剩下的全是鬼。 “你又想这样?”他听烦了因果激他的言论,好像都摸清了她的套路,绝不会再跳进同一个圈套。 阴茎退了出来,她被压着双腿,穴口吐着粘液,他没射出来,硬得摩擦在穴口,因果被磨得痒,踹着他喊:“是你先发神经的!我想跟你好好说话,就跟你聊聊日常,你又发什么疯啊!” “我们只能在做爱的时候聊吗?”他一脸可怜的样子。 “我刚好想到不能说吗?你就好像我妈一样,我跟她说小丽新买了个洋娃娃,她跟我说怎么不跟人比比成绩,我...啊——!” 她还一连串地抱怨着就被忠难突然抱了起来,因果挣扎着被他抱着转过去,背撞上厕所隔板,她被抱着双腿按在隔板上俯视他,有些恐高,要是他一个松手可能因果脆弱的身板可能就会骨折。 “你又把我跟你妈画等号。” “你不是最爱当我爹妈了吗?” “你爹妈跟你干这档子事?” 因果瞪着眼睛把视线移下,他硬挺的阴茎抵在她小腹上,不管自己如何害怕跌落地踹他大喊大叫:“你真有病!你个恋母的来说教我!” 一听恋母又触动了什么开关似的,滚烫的阴茎一下插进了她流着水的穴里,因果挣扎的身子一缩,脚尖紧绷,一连串的骂声戛然而止,她发抖的背脊贴在冰凉的隔板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招不管用了。”他穿过她的双腿掐在腰上,因果有些重心不稳地搂上他的脖颈。 抽插之间碎出一声声呃呃啊啊,发着颤的骨传导,好像自己体内是一片江河,有浪潮一直在拍打礁石,悬在空中又似吊桥般的恐慌,她被填满而缺失,又贯穿进来死死地抵在子宫口肆虐。 “放我下来...呃...我怕...”因果不停被动晃着的脑袋垂在他肩膀上,发出薄雾一样的话。 “怕就抱紧,那么恐高也别想着跳楼了。” 他拨开雾来,掐在她的臀上,她一下又往后撞上隔板,白兔糖似的腿搁置在他的双臂,被他含进去就化开,溅下甜腻的糖水,喘息之间凝在她微微泛白的唇上,她当真一身瓷,用刀刻开,会发现里面空心但灌着血,他把脑袋垂在她的乳上,沉进她的心跳里,咚咚得好像急促的敲门声,禁止访问。 她体力不支,又恰逢他体力旺盛,晃得隔板咯吱咯吱响,撞得她背脊一片冰凉,脆弱的皮肤总能找借口出淤伤,不知道是冷还是疼又或是晕,反正是被操得浑身发抖,意识朦胧,但还能倔强地推着他吐出几个脏话,他听了去全是调情,回她一个吻,还吐露着舌头将那银晃晃的舌钉挑衅似的垂给她看。 因果恍惚地被抱着又被摁回了马桶上,她搂着忠难的脖子摇头也费力,一直说“停下”,但停下也被堵上了,他把金属味钉了进来,扶着她往后仰快要折断的颈,阴茎还深深插在里面,抱着一条软下的腿又往里顶弄,她挣扎得越发厉害,开始用没被牵制的那条腿踹他,却被他掐住了后颈,就像拎住猫的后颈般奏效。 她上气不接下气,用力地呼吸,被掐着的后颈连带着脸也被抬起来正视他,阴茎从穴里退出来,但依然硬在她小腹上,她早就泥泞不堪。 “我好像能分清楚你的‘停下’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停下了,”他为看到因果这张熟透了的脸感到喜悦,“看来我以前很不识趣。” “我是说真的...我不想做了!” 他忽然伸出手,因果睁着眼以为他又要打下来,下意识偏过头闭上眼睛,但灼热感与刺痛感并未相继而来,取而代之的是两腿之间的穴口猛地挨了一记,她吓得抬腰惊颤,腿不自觉地张开,仅仅是被打了一掌穴口就高潮了去,粘液不尽地往外吐。 “干...干什么啊!”因果不可置信地盯上他那沾着粘液还呈现挥巴掌姿势的手。 他端详着被打红的阴唇,还收缩着似乎不够满足,因果那里像桃核,拨开还能挤出桃汁,却被她一手拍开了试图去核的手,打得不疼,但接下来揪上皮来是疼。 “谁允许你打我那里了!” “不舒服吗?” 他被揪着皮反而面不改色,显得因果更羞耻地直接伸直了手要去掐他脖子,他忽地抓住那双细肢手腕,盯着因果恼怒却又可爱的脸,拽着她的手腕迫使她将手掌按在他的脸庞。 “你不觉得你自己更像受虐狂一点吗?”他笑,笑得精明。 因果被他盯得夹紧了双腿,却被他看了去,伸手按下她一条腿,大腿被按在冰凉而贴着旧卡通贴纸的盖上,空气里是腥味,铁锈、潮湿、少年的薄荷、少女的旧绷带、活人无法抹掉干涸太久的死人血、扫帚上的蜘蛛网。 他冰凉的手指又纳进来,裹着她的糖水被黏在棉花糖之中。 她鲜少的沉默,以往都会像吉娃娃一样小小一只总生那么多气。 “我知道了,”他像得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允许,亲在她的大腿上,“但得下次,这里不适合。” 因果正想出口为什么,突然被他翻过了身,要她扶着水箱,但膝盖硌在马桶上又疼又不稳,忠难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垫在他膝盖下面,把她瘦小的身子圈在身体里,一下后入得很深,她抓着水箱的手都耸了起来,身体发抖,是因为冷,他感觉到她的冷了,于是尽量贴在她冰凉的背脊给她取暖,蝴蝶骨硌在他的胸口,好像随时都会散架。 忠难只抽插了几下便觉得她越发的冷,自始至终都没射出来,但这里确实不适合接着再做下去。 阴茎抽出来的时候她的腿又痉挛了一下,扶着水箱滑坐下来,她恍惚地感觉冰冷的身子被披上一件长袖,那嵌在校服里的白网扎着她,像蜘蛛网一样捕获着她。 “都冬天的温度了,还要全脱光,身子本来就这么弱了...” 因果模糊之中听到他的抱怨,忽然回想起小的时候。他被妈妈罚在外面不准吃饭,那天罕见地下起了雪,那时他没有那么高,单薄的衣服撒满了雪,他被填在了雪里,他是雨字中心的那一竖,整个人几乎是插在雪里失去意识。小小的因果踏过厚重的雪地,割出两条轨道,她用缝缝补补的大衣裹上浑身冰凉的阿难和自己。 她想裹着阿难一起死。 冻死在这铺天盖地的寒凉人世。 六十 Pö18čb.čöm 因果醒来,头脑发懵,她最后的记忆是被抱在忠难的怀里,他穿着卡其色格子衬衫,像泼了咖啡的作文纸,在她校服外面又裹上一层麻布袋,他的校服能给因果做连衣裙,铺开来或许能作为渔网捕捞上她这条用心脏呼吸的鱼。 脑袋沉沉的灌了铅似的嵌在枕头里,她微微偏头,睡眼惺忪,看不清脸面,有一瞬她以为自己成为了一位脸盲症患者,但很快就在她出声后逐渐清晰了起来。 “你还好吗?”楍文鱂洅pô18𝖒x.©ô𝖒襡傢哽薪しíán載 綪ㄐㄡ藏䒽阯 因果看她,像在看自己,所以她看不明朗。 头发垂到肩上,她一模一样地用头发做掩饰,也许头发是人最重要的保护器官,恐惧来源于未知,像人们觉得贞子恐怖是因为她的脸不为人知。 但春雀子显然不想扮鬼,她扮着人,人才会烙下伤痕,因果盯着她左眼眼周的淤青,忽然想起浅蓝色的衣架握在妈妈的手里要把她的眼球用卵圆钳似的夹出来那样打,一下拖着沉重如铅的脑袋支起了上身。 因果没回答她的问题,也没问她淤青从哪儿来,喉咙烧了许久,哑声问:“现在几点了?” 春雀子说:“可能两点多。”她没有拿出手机,也没有佩戴手表。 “下午第一节课?” “嗯,体育课,感觉快下课了。” 一周唯一一次的体育课,众人的狂欢,因果的灾难,她讨厌老师看她不及格的眼神。 “你不去上课吗?”因果问。 春雀子犹犹豫豫地说:“没看到你两人一组,奇数个,没有人和我搭,我听说你不舒服去了校医务室,所以想来找你。” 因果很在意她眼睛上的淤青,分明中午之前她还是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就阴阳两面了。 可她似乎没有理由去问这个,揭开他人的伤痛就好像一直喂养着一只流浪猫,如果有一天忘记了,它会痴痴等待到死。 因果叹了口气,沉重的脑袋靠在床头,像怜悯自己一样地怜悯她:“我明天会和你一起吃午饭的。” 她阴阳两面的脸好像都被无情而爱世人的阳光照拂了,春雀子想起,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太阳也能照到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吗?她不知道,因为那是反射过来的月亮光,她以为这里是永昼。 春雀子笑起来也有酒窝,但只有一边,她的笑怯怯的,像太久不笑,跟那记在第一页错题本上的题目一样,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但那也比因果的哭来得好。 下课铃声敲响,是谁的解放谁的困扰,反正对因果而言是讯号,她得回去上课了,羽毛般的身躯要承载一颗陨石,她突然耳鸣一阵地像浸了水的淘汰电视机撞进春雀子的怀里,不是她要进的,是春雀子拦着她不让她下床。 “你还在发烧啊。”春雀子扶在因果的校服袖上,她麻布袋里的身体比想象的还要薄,她摸到因果臂上一层一层的触感,以为是她穿的衣服,没有多想。 因果摇着沉重的脑袋,嘴里念着“我得去上课”“我非得去上课才行”,像念咒,佛不听的。 偏在这时候校医务室的门被突然推开,一下就把外头下课的吵闹声收了进来,春雀子下意识回头,手还放在因果纤瘦的臂上,脚步声来得急促,她抬头看清来者的时候,他已经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了。 春雀子见过他,她排在第一个,正对着主席台,那时他还没打耳钉,微分碎盖,又高又瘦,一旁她一直觉得已经很高的男老师都黯然失色,他面对所有人,毫不怯场,看所有人便是不看所有人,沉着的口吻讲着他模板化的年级第一感言。 春雀子当时只觉得他有股生人莫近的意味。 她今天也见过他,匆匆一瞥,看所有人,却好像只在看一个人。 而此时此刻,目光落在春雀子的脸上,像悬着锥,他的眼睛是圆锥的俯视图,谁也不知道那中间的圆点何时会扎进来刺破她的眼球。她吓了一跳,本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手却仍然扶着因果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还口齿不清地念着“我得去上课”,忠难的开口打破了她念咒似的话语:“你烧39度了,笔记我会回头找你们班的人要的。” 因果不念了,她知道忠难在她就必须得留在这儿。 因果推了推春雀子的肩膀,说“你回去上课吧”,春雀子战战兢兢地把因果扶到床上躺好,不敢抬头看他,余光好像能瞥见他锥似的目光。 春雀子对视线是很敏感的,比因果还要敏感好几倍,但她从没见过这样赤裸裸的恶意,好像能腐蚀她的皮,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他的脸融化了,浓硫酸像油似的滴了下来,一时之间组织里的所有成分都被氧化,她被烧焦似的蜷起身子。 她仓皇而逃,撂下一句“那我先走了,小因”。 她不知道怎么出口就是亲密关系的称谓,而在那个称谓从她口中被唤起,忠难倏然回头,因果看不见他的脸,只看得见他握在床边护栏上逐渐似疯长的根般的青筋。 十七年来唯有他钟爱因果的因,所有人都爱因果的果。 他看春雀子离去的背影,像看到她在嚼他的呕吐物一样恶心。 “你知道她在四班的时候就被孤立了吗?”忠难在春雀子走后转过头,脸像风吹过一样干净。 “所以呢?”因果躺着,把沉重平均地分给身体。 “你和她要好,你也会被孤立。” “孤立的前提是‘孤’,本来大家都一双一双的,哪有什么孤立。” 他还想说什么,因果拎起被子就把自己裹起来翻到了另一边,“你不想我交朋友就直说,别看起来为我好的样子。”因果的声音闷闷地。 忠难像被戳穿了似的语塞,俯下身按在她身侧,握着她侧过的肩低声说:“我没有。” “就许你有那么多朋友,连我们班的笔记都要得到。” “你在意的话我一个朋友也不剩都可以。” “你去死吧。” 上课铃警示般的响起,好像一场防空警报,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 他不去迎接世界末日,他的末日就在眼前。 “如果你一定要的话。” 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六十一 因果悄悄逃走了。 忠难不可能一直盯在这儿,他得上课,因果可以肯定他装得再深情,她死了之后他还是会在灵堂背英语单词。 他是个被陈敏养成学习疯子的天才,以前他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娱乐,从出生起就必须快人一步,补习班和兴趣班充斥着他一整个童年,他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他得熟知上下五千年,他得精通叁国语言,他要会竖笛、钢琴、小提琴,他要练游泳、田径、乒乓球,小学学初中,初中学高中。他什么都得会,要忠,要孝,要谦卑,要善良,要为人正直,要以德报怨。 但不知道从哪个节点开始,陈敏像是放弃他了一般不再管他任何事情,这也许并不是一件突然的事,仿佛是从出生开始就已经存在的事实,只有一点一点地被剥去外壳,才能看到血淋淋的胎肉。 因果进门的时候春雀子没有反应过来,她用头发挡着自己的脸发呆,直到身边传出了肌肤与木椅碰擦的声音她方才抬头。因果是果,脸熟透了在枝头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掉下来被土地公公溶解。 “你怎么不等烧退了啊?”春雀子冰凉的手心抚上因果的额头,虽然不至于煎鸡蛋,但温一下冷水是绝无问题。 因果说着“我没事”就翻开课本,她有些难以聚精会神地默念出书上的文字,春雀子把她的课本挪过去,跟因果说前半节课老师讲的哪些是重点,因果看着她课本上橙黄色的线条,好像看见了晚霞、烟火棒、橘子瓣,就是看不见字。 那一定是因为她发烧了。 烧着她的耳朵与口腔,烧着她的脉搏与呼吸,她好像被困在一个浓烟缭绕的着火房子,哪里都是出路,但她吸进了太多的烟,已经无法呼吸了。 最终她放弃了逃生,一字不进地等到下课。 所有人都吵得很,因果垂着脑袋在课桌上,但思绪扭成一股一股杂乱的线,从“我为什么这么脆弱”到“我好想死”没有任何的跳跃,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她读不进字,让她看不见自己残破的未来,人活着生来就是受苦,永远有更惨的人让你觉得你活得可能还不够苦,你没资格叫惨,于是假装自己高兴地活着,却发现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意义。 因果趴在桌上咬着指甲,她没有药,没有刀,因果讨厌被凝视,任何意义的凝视,忠难放她来上学,是笃定了她不会让自己的死相公布于世,他连她会想什么都了如指掌,因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被困在生与死的分界线了,这下不止是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她更加找不到死亡的意义。 一阵讥笑声传来,她恍惚地抬起头,春雀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所有人都好像指着她身后起哄,因果靠在背椅上去张望,忽地双眸紧缩,黑色马克笔把那整一个校服背面的白撑满——“我是得了性病的母猪”。 因果抬眸,春雀子应当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僵硬的肢体无法行动,像习惯地成为一个供人观赏的展览品。 因果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上她冰冷的手,灼热感使春雀子回神一瞬,再看因果,已是被拉下坐在了座位上,笑声并没有停止。 一股夏天特有的刺鼻味钻进她的嗅觉,因果倒满了手心的花露水抹在春雀子的校服背上,未干的马克笔渍浸染上因果的生命线,直到上课铃响起,她都一直沉默不语地擦拭着春雀子的校服。 “味道太大了,能不能别擦了啊。”后面一排的平头男生捏着鼻子抱怨。 因果忽然停了手,缓缓转过头,疲惫的眼眸毫无威慑力,她只看了那个男生一眼,他却被盯起了鸡皮疙瘩,因果视线往下看到罪魁祸首的马克笔躺在他光滑的桌面,他还没说出下一句话眼前就被浸着刺鼻花露水的手掌盖上——一声惨叫把刚进教室的老师都吓了一跳。 “因为你写得太重了。” 本就被花露水刺进双眼就像灼烧一般的疼,因果的五指还死死捏紧他扁平的脑袋,但因果力气小,一下就被他疯狂地挣扎给挣脱开去,他眼角都流下混着花露水的眼泪,手捂着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因为刚才手也沾上了,他只能闭着眼睛骂人,什么脏骂什么,“母狗婊子贱货”样样不落,马克笔顺着光滑的桌子滚过去,跌落在地上,不知道滚去了谁的脚下。 结果那个男生被老师教训了一顿领去了医务室,因果也被拉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里,但她还没走到办公室,走了一半又晕倒了。 因果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被人讥笑的并不是自己,但在看到那歪歪斜斜的字体充斥着不把人当人的恶言那一刻,她好像记起了小学时被男生用便利贴写上“我是猪”贴在校服背后,最后还是放学的时候忠难从别的班走来接她的时候发现并揭下来的。 那时候告诉老师,他们也只说是小孩子之间开玩笑的没必要闹大,可从小学词汇匮乏的“猪”,到“母猪”,再到“得了性病的母猪”,难道还能是玩笑吗? 难道有些人生来就是得被开一生的玩笑吗? 从那一刻开始,因果完完全全地把春雀子当做那个——“比我更惨的世界上另一个我”。 六十二 因果感觉今天醒了好几次,可她也许从未真正醒来过。 忠难的房间,忠难的背影,一杯咖啡,一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一如既往以背影与书本示人,好像一切与他都毫无瓜葛,他只是一个一目千行的读者。 她想起身,却发现手臂被钉在了身上,好像有什么捆缚着她的身体,连腿都动弹不得。她试图挣扎开束缚的声音令他从书本世界中脱出,转过头来。 “你刚才神志不清地又闹自杀,我怕伤到你就把你绑起来了。” 他站起身,将书像山一样撑在小桌子上,影子盖在她脸上,掀开厚实的被褥,因果看到自己的身体被一根根黑色的亮光皮带捆成即将要送去火葬场火化的尸体,区别在于他们有一层鲜艳花朵的大红色裹尸布,她不过是一个被约束带绑在床上的精神病人。 “现在清醒了?”他一条腿搁置在床沿,双手撑在床上问。 因果的脸色太差了,他仍然不觉得能解开皮带。 见她不回话,忠难坐在了床沿,给她展示脖子上仿佛被猫尖锐的指甲抓过的叁道血痕,“你差点掐死我。” 她总算转过了眼珠,盯着他脖子上的血痕,又转溜了回来垂下去。 “...那你操我了吗?”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任何重量。 忠难碰到伤口还“嘶”了一声,听她渺小地飘出的话语,叹了口气:“我下面还锁着。” “不上锁就会趁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强奸我吗?!” 她喊叫出来的瞬间又被忠难接踵而来的嘶哑按下:“我要是那样的人你现在手脚都没有了!” 因果惊恐地瞪着一脸“你还要我怎么样”的忠难,她用着被和大腿捆缚在一起的手把身子挪到墙边,他跟着爬上了床,因果看着他愈来愈近,近到能把发烧呼出的热气扑在他风吹过的脸上,他把她框在臂膀之中,框在呼吸之间。 “所以你甚至想把我的手脚都砍掉?”因果每个音都发着颤,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所以盯在他的颈间——爱心镂空choker,她越发不安。 他可能觉得和因果聊这个话题总是很累,索性不回答她,自顾自地伸出手,还未触碰到她的脸,她就瑟缩地闭上眼睛,他叹气,抚上她的脸颊,还烧着,额头也烫,她整个人像熔烧炉。 “你把身体和精神都搞得一团糟,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去上学?” “你还说不是人身监禁我!”因果睁开眼,被他说得心烦,“又绑我、又不让我交朋友,甚至还不让我去上学,什么都是按着你的标准来。你太虚伪了,你连囚禁我都搞得那么虚伪,什么为我好——你们都为我好,我真的好吗?——” 他突然捧上因果的脸,每根手指指腹都陷进她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里,她被迫直视他满眼都是她的眼睛,可她不想被凝视,她讨厌被凝视,可颧骨被掐得好痛,她不得不接受凝视。 “小因,”他念着嚼了无数次反刍上来的名,拇指微微划过她的眼睑,像要用手把她的脸刻在身体记忆里,“我没得到过任何一样东西,你是唯一属于我的东西了。” 她听得快要碎掉了。 “那你为什么说爱我?” “我爱你啊。” “那不是爱——” 他沉默,沉默像一本无字天书。 忠难什么都得学,什么都学得会,晦涩难懂的哲学理论、复杂如另一种文字的物理学、不知怎么创造出来的语种,他都学了,他都会了,所有人都称赞他是天才,他回过头想找母亲讨要赞赏,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她。 谁来给他上爱的第一课? 他的人生被母亲的压力填充,却永远见不到母亲本人,她仿佛看不见他的天赋与努力,只盯着他的错处,他一错,她暴力的爱就来了。 在一眼望去看不见母亲的幼时,他只能低下头,小小的因果拉着他的手,他羡慕她,羡慕她无知地对世界充满着无尽的好奇,他嫉妒她,嫉妒她活得天真烂漫,他恨她,恨她这双看不见世界背面的清澈双眸。 可有一天他发现因果满手的血,吸干了血涂上碘伏,是狰狞的鞭痕,她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底面的鱼了,浑浊得像掉进了和他同样的一片沼泽。 他问因果,谁打的你? 因果说——妈妈,妈妈喝酒了就打我。 他卑劣的爱竟然是从那一瞬间萌发的,他的爱是一种幸灾乐祸!他的爱居然是欢迎加入!可笑得太过彻底,导致他也成为帮凶,一个在因果抹着泪的时候摆出幸灾乐祸之笑的帮凶。 他抱着小小的因果,说,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心情不好。 因果下一次来,腿上全是淤青,脸上也有一块青紫色的淤伤。 “她又喝酒了?” “没有,是我考得不好。”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因为她希望你变得更好。” 第叁次,他亲眼看见白宵打了因果一巴掌,又哭着抱起她抚摸着她脸上的印子说“对不起,对不起,果果,我爱你,我也没有办法,我是爱你的,你原谅妈妈,妈妈也没有办法”。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父母是会对孩子说“我爱你”的。 他又好恨因果。 可她看起来很痛苦。 啊,他又无比地爱她。 怎么能说那不是爱啊。 六十三 “那你呢?”他的指腹摩挲着因果的面颊,像要把指纹一遍遍地按在她的皮肤之上磨光,整一个刻在那里,“你爱我吗?” 因果被他窒息的爱压垮了,被他从上至下永恒的俯视给践踏,被他相对宽广的影子给笼罩。她说不上来,无法给他一个“我不爱你”的答复,暴力的爱总归也是爱,那她是爱的,像她爱自己的母亲一样。 因果将哭与笑混淆,将爱与恨对调,而她最深情的告白往往只需要一句: “我恨你。” 他抹过她的唇瓣,理所当然地回应,“我知道。” “那你还问什么?”因果疲惫不堪。 “我也恨你,但我爱你。” 忠难捧着她的脸伏下身来,因果下意识往后躲,却被他锢在手心里侧过脸落在唇上,金属四处碰壁,把她烧焦了的口腔咬下去,她唔唔地挣扎,口耳烧着浓烟,他好似孤身一人直直地闯入火灾之中。 他不是来救她的,是来和她殉情的。 在火海里如胶似漆,但火好像伤不了他似的,因果全身被捆缚动弹不得,就好像是他要死后焚尸,将一场轰轰烈烈的情杀案伪造成深情的共死。 拉开一条黏着的丝,因果喘着热气说“你等着被传染吧”,他好像以这热气为食,又吃了下去,因果撞在墙上被他再度钻进金属制的蛇,冻得她舌头发麻但又烫得她牙齿发软。 他的手总要往她柔软的乳上摸,隔着光亮的皮带、单薄的校服、白色内衣,几乎平坦一片,因果全身被捆缚,还是像毛毛虫似的蜷起双腿用双脚去踹他的大腿,牙齿一下咬出舌血来,他疼得退了出去,口腔里有两种铁锈味。 “你中午没射出来是吧,”她牙齿缝里也浸着血,像刚生啖婴孩,“但我不想做,我还在发烧,你别碰我。” “小因——”他唤起亲昵称呼来拖长了尾音,嘴里还含着血就舔上了她的颈,绕过那方形创口贴,因果歪着脑袋任由他在颈上吮出吻痕,反正脖子已经灾难一片,多一个还是几个都无所谓了。 他掰直了因果蜷起的双腿,下身抵在她两腿之间,她能感觉到他被锁上的部位,好像在无意识地贴着她下身蹭弄,逼诱着她给他解开束缚,但她甚至都摸不到遥控器。 “等到白阿姨被放出来,我妈旅游回来——我们又会变成原本那样。” 忠难垂在她的肩膀上,贪恋着她身上每一寸皮肤。 “我们本来就该是那样。” “你在屋里挨打,我在卧室里听不到。你要自残,你要自杀,我什么都不能知道。你什么也不跟我说,你小时候明明什么都跟我讲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因果背靠着墙,看着他缓缓从自己的肩上来到她的面前,他不哭不笑,可怜的疯子。 “从我发现你们都骗我的时候开始。”她抬眸,目若明月,“我一直那么相信你们,觉得都是我做错了,是我不够好,可是你们自始至终都在骗我。”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错了,所以又要吻上来,因果偏过头,他的吻悬在了口中。 “你别亲我,你一亲我我就感觉你只是想操我。” 他的吻带着太过强烈的侵占意味,好像吻一来,就是递给她一封毫无商议余力的告知信。 忠难无力地看着她,拥抱她,她也挣扎,她说“你别碰我”。 他只能将手按在她身两侧,凝视着她疲惫的眼眸。 “你真的想回到原本那样吗?” “这样那样本质都有什么差别,你不如放我一条死路。” “我不会打你。” “你打过我。” “以后不会。” “所有人都这么说。” 他绝望地双手合一,就像小时候面对死了很久,裹成木乃伊般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因果那样,求佛似的将手磕在额前,吐息盛进缝里弥散到手心之中。 “我求你了,”他总以不由人辩驳的口吻求人,“你只要说一句‘救救我’,你只要别推开我,你起码让我别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受难...我太痛苦了,要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地衰弱下去,世界好像是一种慢性疾病一样侵蚀着你的身心,却没有任何一种药能救你,这比直接杀了我还要痛苦。” 因果忽然扯着嗓子对那虔诚而渎神的信徒大喊:“你都救不了你自己,还想来救我?!” 他恍惚地抬头,正视她锐利的眼眸,将他千刀万剐。他抓上因果的肩膀变着法儿地求着她:“那你救救我吧——救救我。” 她撇过肩膀远离他,忠难的眼睛从不会求人,他嘴上好话连篇,但从他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他是直接拿的那类人,他的求人不过是一种被从小刻在骨子里的礼貌。 “我不想救任何人,谁也别来救我,”因果不看他的眼睛,“你读过那么多书,你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世上没有人能彻底拯救另一个人的吗?” 寂静霎时,沉寂如风,风会把他们之间与外界隔开,只裹着他们陷入幸福感的盲区。 他沉重的字句像一把刀一样刺进生硬的冰面里,裂开一整片湖泊。 “那你为什么要救她?” 六十四 “你在说什么。” “你宁可去救一个刚认识都不足一天的人,都不愿意救从出生起就牵着你的手的——我?” 因果看着他被背叛的眼神,嗤笑了出来:“你算什么。” 他突然用力,她瘦弱的肩胛被捏得发疼,因果微微蹙眉,但好像习惯了似的坦然。 “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吗?”他开始有求人的眼神了,他真正开始求人,是眼睛都会汪汪叫的。 “也不是吧,”她说得模棱两可,让忠难眼里泛起了一点光,却又一下被后半段话给沉没了,“就是怪好笑的,有时候。” 因果看着他沉下去的面色,目无光泽,也不言语,以为他终于认栽了,看着自己身上的皮带,随性地说:“你不会要一直绑着我吧?我早就清醒了。” 忠难伸手,手指钻进皮带与皮肤之间,拨弄开一根,绑得尤为紧,几乎没有能喘息的空间。他像弹橡皮筋似的把皮带弹回去,正好打在她胸口靠近乳首的位置,因果敏感的呼吸让腹部的气往上溜。他不退反进,手摸到她下身压上来,隔着裤子和内裤,钻进被紧缚的两腿之间缝隙。 “我说了不想做!”因果夹着腿像是要把他的手挤变形那般阻止他再往私处侵犯。 他带着喘息与情欲的黏糊口吻腻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自我洗脑似的灌进来,“我有用的,我会让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你看看我,你别把我当个笑话——我只有你了,你别丢下我,你别留我一个人活着...” 他不对。 他向来不对,因果本该知道,但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好像为了不让因果发现他的本貌一退再退,退到没有海的沙漠,他快要渴死了,他快要蒸发了,眼前是海市蜃楼,他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啃食幻觉。 因果惊叫着被他从皮带之间一点一点地拨上衣服,露出白色的内衣,连同内衣也被掀起固定在上一层皮带,娇小的乳被紧缚的带凸显出一些弧度,他握上去,吃进去,舌头圈着她的乳首,舌钉像给她打进乳钉。 她挣扎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大放厥词:“你成天说要我去医院...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你个——控制狂!呃...强奸犯...性虐待、恋母癖...还装,装得再像也盖不住你的y染色体,随处发情的公狗...乱发脾气的幼稚鬼——唔...” 她好像听到了他的轻笑声,没听明白就被他又堵上了嘴,顷刻之间手把她的裤子也扒了下来,钻进白色内裤里。因果想蜷起腿来用膝盖怼他,被他沾着粘液的手直接抱上了她被紧缚的小腿,另一只手从下面钻过去,拨开内裤就着湿润的穴水一下插了进去。 “滚开!”她大叫,但又被两根手指搅弄得天翻地覆,“你自己说要上的锁、管得住你下面又管不住你的手和嘴...呃...别弄那儿!” “是这儿?”他全然不听前面,往她敏感到的地方一按,她抑制不住地抬腰,他明了,就一直往那里扣弄,她受不住地摇头,一直叫着“不行”,他边用手指抽插边笑着说,“里面好烫,能不能放进去?” “你疯了啊!” “是啊,”他笑得毫无保留,“所以你救救我。” 被顶到深处,她一下痉挛,嘴上还不依不饶:“...疯了就把自己送医院去,别往我身上泻火。” “说到底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去医院?”忠难把手指抽了出来,见她放弃无用的挣扎了便把她的腿也放平,“有病吃药不是人之常情吗?像感冒了要吃感冒药一样。” 因果喘着气看他,好像并没有下一步的侵犯动作。 “医院是让人活的地方,他们开不出能让人死的药。”她说。 “怎么会,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会死。” 她愣了神,忠难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说着“不是让你过量服药的意思”,因果突然苦涩起来,他不说话了。 “我没有钱,”她说这四个字说得有那么可悲可泣,“我没有钱啊,我吃不起药啊。” 突然静默,目光交汇之间像股水流,抽刀断水水更流。 “只是因为这个?”他却把因果说的有那么重要的东西踩在脚底。 “只是?”她不可置信,“你没穷过吗?你有了一个有钱的后爸就觉得自己有钱了?” “至少看病的钱是有的。” 他好像松了口气似的,但因果的自嘲接踵而来:“看起来像嫖费。” 她的话像是把忠难本来掉下的心又拽了起来。 因果衣冠不整,被啃得一片牙印的乳房,湿哒哒的内裤,没脱完全,但胜似脱光了。她贴在墙上,陷在床里,好像一个供人随意用锤头砸破的废弃陶瓷。 “你分明知道我们不上床我也会帮你...!”他把残破的瓷片握在手心,好像能深深地割出血来。 她太讨厌他看似无条件的爱了,一下崩溃地喊出来:“我不要!你没听懂吗?我不要你帮,不要你救,我要你滚出我的人生,我要你放过我!” 他无法接受,他放不了她,他放了自己也放不了她,他从记事起身边就有她的影子,阿难、哥哥地叫,他恨她的天真又爱她同陷一片沼泽,她松开那么多次自己的手他都抓回来了,哪有放她走的道理。 “那你和我做爱是为什么?”他晃着因果的肩膀,要把自己掏出来一遍遍地问,“你又为什么那么在意我是不是第一次?你又为什么要在我给你讲题的时候亲我?为什么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我的手?为什么要我自慰喊你的名字?你恨我,为什么又要诱惑我?” 在一阵宣泄之后,却只得到因果一声叹息。 “你别再装傻了,”她仰着脑袋,抵在墙上,凝望无尽的白,“那天谁进来都一样,哪怕是个不认识的人。” 她成心要把自己打碎,明明都弄丢了只剩两三块,但好像还能碎成粉末,她把自己碾啊,是谁杀了知更鸟,是我杀的,知更鸟自己说。 “你的爱好恶心,我要吐了。” 鸟儿法庭无人接受审判。 六十五(强制道具口) 别松开我的手。 忠难无数次说,无数次地攥紧她的手,他不要再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影子了,他不要再眼睁睁地像在水族馆里隔着玻璃似的观赏她的苦难了。 哪怕让我成为你唯一的苦难? 他覆上来摸索着因果的长裤口袋,她见他又攀着她的身体便又开始挣扎。 “你干什么?” 他把薄薄一片的遥控板搜刮了出来握在她被绑在大腿上的手里,盖在她的手上摩挲皮肤,气息扑在她慌乱的脸上,他带着不可控的欲望与迷思裹住她被紧缚的身体。 “那你恨我吧,只恨我一个,别恨其他的了,”他按着因果的大拇指,迫使她的指纹留在遥控板的解锁上,“恨比爱之深切,我宁可你只恨我。” “你干什么...?”因果瞪大了眼睛又重复一次,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将视线急转至下,“所以那就是个摆设,要怎么样不还是随你心意吗?还是说那只是为了证明你不会去乱搞?” 他沉默不语,贞操锁扔在了地上,因果看着他那涨大的阴茎,竟然觉得理所当然,不如说他忍到现在已经算一个很不错的成绩。 忠难抱着她紧贴在一起的双腿,腿之间的空隙似乎不足以容纳他的庞然大物,因果懒得挣扎了,随他发泄吧,只要明天还能去上学就行了。 她看他没有准备去拿避孕套的架势,随口一说:“不带套吗?” 他抬起眼来,因果被吓一寒颤。 “用完了。”他不带任何语调地说。 因果歪着脑袋,头还晕晕沉沉的,说的话也没过大脑:“那你敢做吗?” 太显而易见的激将法,他还是上套了,一下扒下白色内裤,指腹拨开她的穴口,鲜艳的桃核,湿得像溪流缓缓,他把龟头抵进去的时候因果还是害怕了,不自觉地往后躲,但他不带任何保护措施的阴茎就这么直接操了进来,她呜咽一声,垂眸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没有分开腿而夹得那么紧,导致里面就更紧了,又紧又烫,她单薄的小腹显出她阴茎的形状来。 “这么想怀孕?”他硬在她身体里,把手按在她凸着阴茎形状的小腹上,不进也不出。 因果颓靡的身子从墙上滑下来,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被他轻而易举地填满。 “不想。”她很肯定地说。 忽然就动了起来,她的呻吟从咬不住的齿间漏出来,忠难的喘息声却是比她的呻吟还要响,盖过她微不足道的娇嗔,像乌压压的一片云,快要电闪雷鸣。他单手抱着她双腿搁置在肩上,手指按在她的大腿上陷下指纹,每涌进去一次都能看到她小腹明显的波浪,像他是一阵海啸,卷没了她一整座村庄。 “不想还每次都撺掇我无套做爱。”他低气压的声音浮在因果的耳边,把她的腿压下来往里抽插,她柔韧得像一滩水一样。 “我不想变成母亲,”她晃悠着,话语却没打颤,“不想把怨恨再无休无止地传下去。” 本来在她身体里溅出水声的阴茎突然之间就拔了出去,一下空虚的穴口收缩着,因果疲惫的眼睛往上看,他转身走了,明明才刚刚顶到最敏感的地方。她鼓着脸用大腿摩挲着,穴口被磨得缓缓流水,但她感觉里面空空荡荡的还是很难受。 “做一半就跑的混账..” 她刚暗骂着,忠难就回到了她的视野之中,因果觉得他太过阴晴不定,但同时也希望他能赶紧干完给她松绑,至少得高潮一次再走啊。 因果刚把视线往下移,突然一阵强烈的震动侵袭她的下身,她猛地蜷起双腿,却被他又抱在手中,露出那流着水的穴口。 “你干嘛啊!呃...!”她瞪着忠难手上拿的震动按摩棒,抵在她的阴蒂上滋滋作响,双腿发颤,下身被震得发麻,对上忠难的眼睛又不敢出声,他看起来是快要下暴风雨了。 “明天再买。”他在说避孕套。 他突然又提高了震动频率,因果原本颓靡的身子一下侧倒在床上,忠难放开了她的腿,俯身撑在她瘦弱的身体之上,她侧躺在床里全身都被捆缚也没有办法逃去哪里,只能把脸埋进床之中。不过她看起来也并不想逃跑,陷在床里的身体还发着烫,晕晕乎乎的一躺下就被困倦席卷了整个身体。 忠难把按停了震动的按摩棒就着她侧躺而露出的穴口插了进去,刚挤进去她就发抖,埋在床里的声音闷闷地说“不要”,他边插边用着色情的声音撑在她身边问她:“不要什么?”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一发出这样低沉的口吻她好像能想象到忠难那张色情的脸,下面水更多了,流个不停,能承载他那个大小所以按摩棒也能很轻易地进去。 “不要这个...”她说出来好像能钻到地底下去。 忠难轻笑着按下了震动键,她的声音就被震得落在床上每一处,他把她捞起来跪在床上,因果的脸还是埋在床里唔唔地说“不行”,他又问不行什么,她还没回话,脸就被那双冰凉的手捏起来,他什么时候爬到她前面来了,盘坐着,硬挺的阴茎拍在因果困倦的脸上,她疲惫的双眼瞥过,知道他想做什么。 “帮我一下吧,我一天都没射出来过,”他捏着因果的脸,把她的下唇瓣拨下来,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牙缝还浸着血,他看着那血丝又笑,“别把它咬断了,你如果还想做爱的话。” 他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掰开她的嘴唇把龟头抵了进去,一阵腥味刺得她感官紊乱,她浑身都小得可怜,嘴也小,忠难捧着她的脸把阴茎插进去没多少她就有干呕之意。后面还震得发麻,前面又被他堵上,全身都不得动弹。 他深喉进去她更是溢出了眼泪来,后面又高潮了去,胃里一阵翻涌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他的阴茎在她口腔里抽插,抵进喉咙,她像哑了的夜莺一样,发烧的口腔本就滚烫,烫得他满脸潮红地边操进去边说:“小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也好小...快烫伤我了。” 她感觉意识很模糊,但很想吐,又被他霸占着整一个口腔,只能淌着眼泪摇头,他摸着因果赤红的脸,被她迷得又加快了速度,因果哭得眼泪更多了。 “我喜欢你哭,你笑的时候都没好事,你哭起来又漂亮,你多哭一点,小因——” 他越说越兴奋,因果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他一下就射进了她的喉咙里,退出来的瞬间因果就往外咳精液,舌头吐在外面,发出一声声的抽泣,忠难摸着她意识模糊的脸,满手满手的都是她的眼泪,他却笑得从未有过如此开心。 “高兴还是难过?”他捧着因果的脸,快要亲吻上去的距离问她。 因果干呕着把精液吐出来,嗓子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摇头。 忠难把她抱起来,抱在身体里,让她背靠自己,抱着那细白的双腿,下面还在震,震得她头脑发懵,她嘴角还挂着精液与唾液的混合,说不出话,也动不了,乳被他握在手里揉搓乳首。 她终于是被困在他的身体里了。 “你看,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去想了。” 她的颈被咬上新的记号,疼痛都不能拉回意识,就这么活活地又晕死过去。 什么都不会去想了吗? 但她为什么还在想——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你为什么骗我。 六十六 秋雪亭是忠难的前桌。 她长得挺高,比一般男生都高,所以经常坐最后一排。分座位的时候看到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后面,在想他会有多高。她盯着他耳朵上的菱形耳钉发呆,他好像注意到了这股灼热的视线,把目光从课桌底下的书上移上来,秋雪亭心虚地撇开目光,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径自坐下。 没看清楚他的眼睛,但心脏一直在怦怦跳。 期间他终于站起来过一次去上厕所,秋雪亭转过头,恰逢他刚走出后门,感觉他头顶距离门框顶部只有那么一小段。 他一走,前面的女生就和同桌窃窃私语了起来。 “感觉好难接近...那家伙。” “他有女朋友的啊,昨天还来找过他了。” “真的假的?那时候我不在吧。” “他女朋友好矮——就这么一小点。” “他喜欢娇小型的?长得怎么样?” “我没看仔细,短头发的,总归是不能差到哪儿去吧。” 啊,他有女朋友啊。 秋雪亭托着腮放空,手上转着笔,感觉也不意外,毕竟学校里长得帅的也没多少,一个班能见着一个能看得过去的男的就很不容易了,成绩又好长得又帅,那不是特别抢手。 “我听说是青梅竹马。” “哇那确实...上天怎么不给我一个帅哥竹马啊?” 秋雪亭听着听着眼睛往前门看,有人站在那儿,她回了神,聚焦到那人身上。是个短发女生,踌躇不定地,也不出声,好像没有人上前去问她找谁。 是她吗?秋雪亭远远凝望着那短发女生的脸,但隔太远了不太能看仔细,只觉得她头发乱糟糟的,刘海也挡着点眼睛。 直到忠难从后门回来,谁也不看地往座位上走,秋雪亭再看前门,那个女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跑到后门,秋雪亭回过头去,那人紧张地扶着门框,看得清脸了,脸上有一颗泪痣,整张脸阴沉沉的,但五官还算端正。 不会吧。 她一直盯着最后一排把书从抽屉里拿出来翻开看的忠难,秋雪亭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还是用手指敲了敲忠难的桌子,他抬起眼,让她终于有一次能看明白他的正脸,她心一紧,有些惶然,不知来源爱慕还是恐惧,像被他的眼睛勒住了脖子。 “有人找你。”她吞下一口唾沫,指了指门外。 忠难没有合上书,转过头去,在看到后门扶着门框紧张不安的春雀子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又转回了头,把视线埋进书里。 秋雪亭感觉很尴尬,看起来不是女朋友,但是也不至于根本不理吧? 他性格也太差了吧? 春雀子见他转头又回头似根本懒得搭理他的姿态,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就走进了班里,有人认得她,一下就把身子缩起来躲开,并窃窃私语着“脏东西怎么在这儿?” 一把一把的目光随着她走向忠难而汇聚过来,直到她站定在忠难桌边,用着蚊子般的细声还带着结巴的口气说:“...因、因果呢?” 很轻,但他对这个名字向来敏感,听得特别清楚。 “发烧。”他又轻轻落下两个字,却重得人喘不过气,他甚至没转过头来。 “她烧得严重吗?我昨天都没有加她的微信...”春雀子声音逐渐提了起来,但还是怯怯的。 他突然感觉很烦躁,合上书扔进了抽屉里转过头来,春雀子想起他昨天在医务室的眼神就有些退却,但好在他现在的表情只是稍微有些乌云密布。 “那你找我干什么?”他赤裸的恶意对上春雀子敏感的眼睛。 春雀子抿着嘴,“我感觉你和她很熟...可能,知道一些...” “她不在就没人帮你了是吗?”他直白地刺穿她的自尊。 “不是...!”春雀子急促地吸上一口气,但被他盯得又蔫了下来,“我很担心她,那个,她昨天帮了我很多,我还没谢谢她...” 他不说话,春雀子以为他不会针对她了,又接了一句:“你知道她家住哪儿吗?我...我想去探望她一下。” 突然一声冷笑,春雀子的脸僵硬了下来。 忠难手肘搁在桌上,食指拨弄着他自己的菱形耳钉。 “她在我家。” 春雀子和秋雪亭都愣住了。 秋雪亭是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春雀子最开始说的是谁,男的他女的她也不知道,纯粹是吃一口不知头尾的瓜,感觉他们两个之间氛围很差,别说男女朋友了,连追求者和被追求者都不像。 虽然有点不太可能,但...不会是情敌吧? 她转过头去想拿手机出来问问别班同学,前桌两个女生也饶有兴致地在围观八卦,她们看到秋雪亭转了过来,其实也跟她不熟,但还是装熟地拉上她的袖子小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秋雪亭也不知道啊,她自己也没听明白。 春雀子一时语塞,她被人讨厌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但总觉得他对她的讨厌是不一样的,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恨她,但是她做了什么?她甚至都只见过他三面,这是第四面。 “那...我,不能去吗?” 春雀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忠难本就差的脸色直降谷底。 他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庞大的身高差一下就令人产生了压迫感,春雀子被吓得往后退了两小步,在医务室里被他如同浓硫酸的视线烧焦的感觉又攀上了心脏。 “你能不能离她远点?”他说,“你想害她跟你一起被霸凌吗?” 好像一道晴天霹雳正中春雀子那本就薄弱的自尊心。 “我...”她快要哭出来了。 “她应该会请假好几天,”忠难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绕过僵硬而发抖着的春雀子,面带狡黠的笑,“你另找别的守护神吧。” 上课铃急促地响起,秋雪亭还在手机上和人聊八卦,抬头一看课表,立刻把手机塞进了抽屉里。 “不想测八百啊。” 她起身,正好撞见那短发泪痣的女生好像哭着跑出门被门槛绊了一跤,踉踉跄跄地跑出了班的狼狈模样。 越发搞不懂事态发展了。 六十七(囚禁) 他吹着口哨,与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合奏。 去驿站取了快递,他一看是新手机,便把书包内层里的手机卡拿出来插进去,开机,登录微信之后跳出来第一条就是妈妈的消息。 【看到给我回电话】 忠难记不起来上一次和她在微信聊天里说的话了。 他拨了微信电话过去,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应该挂断的最后一秒她才接起。他一个“喂”还没出声,对面就盖过了他的所有话语压下来:“你不想念了是吧?” 他走到绿色大门口,停下了脚步,今天风格外的大,把地上所有的落叶都卷起来吹到一个地方,有些叶子被他的脚踝挡住,索性贴着不走了。 “对不起。”他下意识说出的只有这三个字。 对面沉默好久,忠难欲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妈你要不骂我一下算了,妈你能不能别不说话,妈你还回来吗,妈,别扔下我一个人,我不也姓忠了吗? “妈,我...”他好不容易在这沉默之中想开口,却被她一下打破。 “你不去补习班了就跟我说一声,”陈敏的语调变得异常柔和,“钱再多还是该省省。” 他以为陈敏终于看见他了。 “那你——” 一声婴儿啼哭又阻断了这对母子的对话。 他听着手机那端母亲哄孩子的温声细语,突然有一股沉重的悲凉感塌了下来。 “回头装修完了你就直接住新家去吧,”她从这温声细语中抽空分了点温情同他说,“但你要觉得这房子离学校近你就住着,生活费会定期打给你的。” 很突然的挂断,又把他所有埋藏在心里已然露头的话都敲了下去。 他在这片冷风中茫然地伫立,才发现原来他不过是沾了弟弟的光才能得到母亲的一点半点温柔。 身后有人推开他上楼,他回过了神,定睛看那人是楼上那户人家,那个他无论怎么向他求救都只会觉得扰民的男人。他嘴里烟味酒味很重,嘴里絮絮叨叨的,看起来喝太多了走路都不稳。 忠难看着他走上楼的伛偻背影,风从后而来,吹起他的碎发,树叶滚进了楼道里,他踩着树叶走上楼梯,那些树叶早就不是原本的嫩叶了,变得枯黄干瘪,一踩就碎。 他踏着大步子走过男人身边,他好像暗骂了一句方言,不是本地方言,他没听懂,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走楼梯的时候小心脚下。” 男人听到身边的人说完这句话,酒精脑袋还没清醒过来,突然脚下就被绊了一跤,这个楼梯每一阶的高度都比一般楼梯要大,特别容易踩空。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他有些感到寒意地把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叮呤咣啷的翻滚声与撞上什么尖锐物品的声音在身后如同表演一场喜剧,他回头看了一眼,男人好像不小心从楼上摔下去脑袋撞到别人门口放的废旧床头柜了。 “声音好大,”他走到另一层楼梯踏步而上,“有点扰民。” 忠难吹着口哨,与鸟儿的叫声合奏。 今天好冷啊。 ... 他关上门感觉屋子里暖和许多。 他把长袖校服脱了下来扔在椅子上,走到卧室门口,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钥匙来,他听到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推开了门,入眼即因果抱着浅蓝色的枕头缩在墙角,床上摊了一本本恐怖漫画,有一本撑在床上形成小山状,他看着因果看到他之后由惊吓改为恐惧的眼神,看起来他应该是比恐怖漫画里的角色还要恐怖的存在。 “我很可怕吗?”他关上了门。 因果紧紧抱着枕头摇头,这枕头好像能把她整个身子都遮起来,她就那么小小一个,双手双脚都扣上了银晃晃的镣铐,连着链子锁在床下。 忠难走到床边,目光瞥向放在小桌子上的面包,她啃过一点,水倒是喝完了。 “只喝水是会死的。”他凝上她恐惧的眼眸,刚就着床沿坐下,肩膀上就被她扔过来的枕头打了一下,她不想进食,越来越瘦,力气自然是一点都没有,枕头又是软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转过头来看着因果连支撑起身体都很困难的身子,又站了起来,“我给你做晚饭去。” 正背对着她走,突然一阵钝感砸上他的背脊,他往后看地上跌落一本黑色封面的恐怖漫画,黑白页面呼啦啦地翻过一遍,落下封面。他抬眼,因果举着手扔出漫画书的动作还悬在那儿,沉重的镣铐又让她垂下了手来。 “你现在是一点自由也不给我了吗?”她说出来的话都很费劲。 他回过头去,打开门,停在那儿背对着她说:“你烧还没退,身体也很虚弱,不太适合去上学。” 一下关门,他听到卧室里漫画书砸到各种地方的声音,甚至还碎了什么东西,他想了想房间里有什么易碎品,她应该到不了那个位置,于是安心地去厨房做了一碗粥。 青菜肉丝香菇粥,她喜欢吃。 端着粥打开房门,就见里面被砸得一片狼藉的样子,因果双手撑在床上坐着,一双冥顽不灵的眼睛像黑猫一样注视着忠难平和地端着粥绕过一个个被砸在地上的书本。 “我不想吃。”她仍然如此。 忠难把粥放小桌子上,用白色瓷勺子舀了一勺,下面用手接着刚递到因果嘴边她就一把打飞那把盛着滚烫热粥的勺子,热粥溅上他的脸,倏地就红了一片。她盯着他烫伤部位看,他也对这烫伤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起身去拿餐巾纸抹了一把。 因果放空了一会儿,就见他手上拿着昨天那种光亮的皮带来,她一下应激地要爬走,但锁链太短了,被他拽着脚踝拖了回来。 他边说着“得好好吃饭”边给她的双手捆在大腿上,因果点着头,但他舀了一勺来她也不张嘴,忠难叹了口气,她刚抬眼想看看他的表情,忽地就被另一只手掐着脸强行喂进了一口滚烫的粥,她被烫伤了舌头,他又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用眼睛逼迫她吃下去,所以连着食道也烫伤了。 “烫...”她被掐着脸显得整张脸更委屈了。 “那你吃吗?”他没放开,反而是逼问她。 因果被威逼利诱之下只得点头,于是忠难加入了给粥吹凉的一步再给她喂下去。她倒是没有很抗拒吃下去,所以他也不掐着她的脸了。 进食之后气色有变好一些,忠难摸上她的额头,不怎么烫了。 “我没发烧了,”她垂着小狗眼睛,不想和他硬碰硬了,他现在看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但偏偏自己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明天我要上学。” 他穿着一身米白色的毛衣,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样子,却是笑起来那样狡猾。 “还不行。” “为什么?” 他伸手,摸过因果白裙子下赤裸的大腿,她被他手心的凉刺到往里挪,但她无处可逃。摸到大腿上的腿夹,里面夹着一个遥控器,一按下去就传来一阵震动声,因果咬着嘴唇不让呻吟溢出去。他把手伸进白裙子里,她没穿内裤,一根线连着遥控器,跳蛋塞在里面发颤,他一摸满手的水,看起来她去了很多次。 “偷偷玩过了?”他突然按上阴蒂,她抑制不住地喘出声来,闭着眼睛点头。 手指在她阴蒂上猛烈摩挲,她又摇着头,戴着镣铐的手去抓上他在她下面肆意蹂躏的手臂,但她劲几乎是没有,只能说是找个落脚点。 他把手指挤进塞着跳蛋的穴里,因果吓得这才上了劲,睁开眼睛说“不行”,他又问不行什么,她说疼。 “那要我的吗?”他笑着说。 因果喘着气抱怨着:“那更疼。” 她顶嘴的样子可爱得让忠难一下把她扑在了床上,白裙子把她衬得更白,撩下肩带就能轻而易举地露出她那一双柔软的乳,他边亲着她樱桃般的乳首边把跳蛋拿出来,用着手指在她里面搅乱,因果被他压在床上不得动弹,也没有力气动弹。 “我妈不会回来了,这里除了我们不会有别人了。” 他突然开口,话语化作一片热气散在她耳边,因果听到这话并没有任何触动,只是平静地被他侵犯着。 “白阿姨可怎么办才好?”他把避孕套从口袋里拿出来套上,不由分说地抱着她白裙之下的大腿把阴茎插进了她桃核般的小穴里。 因果被晃动着身体,她不言不语,只有呻吟从她困倦的脸上渗透出来。 他咬着她的耳朵,将他的计划填进她的耳中—— “要不然等她回来之后,给她灌一整瓶阿普唑仑片?” 好像什么都置之事外的因果,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荒凉。 六十八 生物钟还是照常响,因果醒来时仍然被他锢在怀里侧躺着,睡觉时只戴了一个手铐,手腕被勒出一条一条的红痕,好像能清晰地看出每一个挣扎的动作与幅度。脖子到锁骨的部位几乎没有一片是能有完整皮肤的,青一块紫一块,牙印或深或浅或血,仿佛能给锁骨穿刺。 她刚想动一动身子,却突然感觉下身有异物感,昨天断裂的记忆涌上来,全是他拉着她的手臂、掰开她的臀肉,把阴茎深插进她的小穴操弄,或是掐着她的脖子边说“我爱你”边把她按在墙上压着无力的双腿往里射精,做晕过去又被操醒过来,他快把“爱”这个字咀嚼三百次再强迫她吃下去。 断成一片一片的记忆中偶有断断续续的“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去死”“你能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救救我,或者别救任何人”“永远在这里陪着我”“好想把你(amp;$@amp;^#^amp;$%——”而后开始乱码,他的脸也开始模糊一片,和无法辨认人脸的春雀子不一样,他的脸被一团黑色的记号笔划去,可仍然有乱着码的记忆充斥着她的大脑,像不停卡壳的DVD录像带,一直播放着“想*%#你”“做成@……#¥”“谁也*¥@%”直至循环播放“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她被突然的触摸抽回了意识,直喘着气冒着冷汗,他的手滑过她纤细的手臂,扶在肩头,她感觉背后一股阴冷的寒意,他把下巴搁在她耸起的肩膀,狭长如弯月的眼同她的侧脸问好:“早上好。” 因果还半沉浸在那骇人般的记忆(无法定夺)中,一时不敢出声,他见因果呆滞地不回话,下身忽地一顶弄,她被突如其来的刺激顶出了一声尖叫,双腿发抖着夹紧,她印着红痕的一只手臂抱着自己垂在床上发着颤说:“...你出去。” 身后没有回应,他当真退了出去,从床上支起身来,他一退出去里面就收缩着往外吐粘液,因果夹紧了腿不让里面的液体流下去。 她没翻过身来,只听着他换衣服的声音,身子被他折腾了一晚是一动就酸痛,哪儿都痛,还把那东西放在里面一晚上,因果心里骂他一句疯子,好像被他听了心里话似的在这心声落下的那一刹那,他按上床来俯身将声音贴在她耳畔说,“给你留的面包必须吃完,不然,”他顿了一下,“晚上可得挨打。” 她听到“挨打”条件反射地转过身来对上他背光的脸,和记忆中是如出一辙,只是看着平和。 “你说你不会打我。”她盯着他说。 “你不喜欢打那儿吗?”他笑起来像是试图让她回忆那扇在她小穴上的一巴掌。 因果一下红了脸,忠难看她罕见的羞赧,捧着她的脸亲上了脸颊,像咬一口苹果,露出里面淡黄色的果肉。 她被这亲小孩似的脸颊吻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盯着她四处游离的眼神,捏着她心里每一寸似的说:“感觉这不是惩罚是奖励啊。” 因果用手肘去怼他,被他先一步抓住了手腕,他紧贴着她的手臂,垂眸,在她耳边呼热:“那戴着项圈下面塞着跳蛋出门怎么样?” “...你要迟到了!!”她耳廓整一个红起来,把身子蜷成一团缩进被褥里。 一片漆黑带着点缝里钻进的光,因果脸也赤红耳也赤红地听他拎起书包,从门外把面包和水放在小桌子上,关门,锁门,水声、电动牙刷的震动声,乃至脚步声渐行渐远,那一扇门也落下,方才从被褥里探出头来。 他只给她锁了一只手,但事实上也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少了些压迫感,她仍然无法移动出这个半圆,只是可能今天能从床底下拿出更多的漫画书。 为什么连手机也一并没收了,他分明知道她不会向任何人求救。 感觉他没有给她戴上项圈,但脖子却被越勒越紧,好像总有一天会把她的脖子勒断。 她想,宁可他勒断,也不要这样活得窒息但又不致死的不多不少。 随他发泄吧,反正过不了几天他又会装起来的。 因果本以为会这样的。 ... 忠难背双肩包只背一边,浅灰色的包皱皱巴巴的像他里面每一本翻旧的书,他如往常下楼,一步一步踏下高台阶,早上是最冷的时候,躯体刚从暖和的房间里出来直面卷起树叶的冷风难免有温度差。 他于某一层站定,从上往下,夜晚看不清,白天看明了了,血染了大半块地,剩下的都被一个个踩过的血鞋印给踩成了路,约莫是发生不久后也可能过了段时间后有人上楼在漆黑一片中踩着黏糊的血与肥硕的身体打开手机闪光灯惊叫一声后打了120。 不知道死了没有,没死可能麻烦有点大,但毕竟是场即兴演出,出差错是难免的事,不过他善于表演,应该能顺利落幕。 忠难踩过那一地干涸的血泊,哼着歌迎着冷风下楼而去。 在绿色铁门的狭窄通道中,他与一位中年女性擦肩而过,余光瞥见她脸上的淤伤与散乱的黑发,他记得这人是谁,不过他并不打算与之打招呼。 可她却先叫住了他:“不好意思,你有手机吗?我忘带钥匙了...手机也落在了家里。” 他跨过绿色铁门的门槛,转过头来,一身柔弱与苦难缠身,身上每一处伤都醒目地彰显着她所受的暴力。 他记得的,当时那个男人从搂上气势汹汹地跑下来指责他扰民、无视他的求救,在那身后就站着这个女人,苍凉、可悲、一动不动,捂着肩膀的伤口,像人们雕刻出来的空壳菩萨,会被砸碎与丢弃的一件失败作,因为她看起来可怜得太过残忍,导致人们无法得到她的救赎也问不了她的罪。 “对不起,我没带手机。”他撇下一句话,转过了头去。 她哀叹一声,好像把她的人生都叹出来了。 “不过走出大门右转可以借电话,他们很早就开门了。” 他也许只是,为她的自由庆贺。 同时也为她看不见未来的未来哀悼。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六十九 虽然他没有给她下面塞跳蛋,但放了一晚上在里面又顶了一下就抽出来,下面空荡荡的也没有穿内裤,和做了一半就跑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神经病...上学比上我重要吗...”她鼓着脸嘟囔,蜷着身子抱膝而坐,本以为他都在里面了怎么忍得住,说出去就出去了,比狗还听话。 总在不该听话的时候听话,该听话的时候又不听话,难以驯服的恶犬。 她把手钻进白裙子里摸索着私处,不自觉地分开腿来,细白的双腿从白裙子之中像扇子一样打开,她脸上耳上的赤红还未褪去,他在她身上留下如同信息素般的气息还未散去,手指撑开穴口,好像能幻想他那滚烫的阴茎毫无保留地插进来直接顶到子宫口,而外面还剩一截进不来,开始用力地往里顶,每一下都能顶到她最敏感之处,一开始是恶心的温柔,往后是藏不住的粗暴。 她的两指撑着穴口,中指按在阴蒂上迅速地摩擦,腰和腿一下一下地晃,被拷着手腕的手隔着单薄的白裙布料揉捏着自己的乳,揉着揉着两边肩带就脱落下来,把她那双乳也剥了出来。能幻想到他一边插着下面一边揉着她的乳首,陷入一片金属味的吻中。 高潮来得很快,她抬着腰痉挛一阵,感觉到下身像心跳一样咚咚咚得传来跳动,泄下来的双腿垂在床里,小穴流下的粘液粘在大腿和床单上。因果喘着气有些虚脱,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又情欲上头把忠难当做性幻想对象自慰,可分明都不需要幻想,怎么脑子里全都是他那张吐着舌头显露那蓝色猫眼睛的舌钉,一副勾引人自觉上套的——色情的脸。 长得真过分啊,这家伙。 贤者时间,而且也没有力气,因果手着床爬去床沿,锁链只够她爬到床沿的,她用那只未被束缚的手伸到床底下去,意图再捞出几本恐怖漫画来。 她好像摸到了什么虫子的触感,手一下瑟缩回来,想想床底下有虫子是很正常的事,但如果一天什么都不做也太空虚了,只得忍着恶心换到靠近床尾的位置把手伸进去,没碰到书,但碰到了薄得感觉是纸一样的东西。 管他是什么先都捞出来,因果想着,用两只手指夹着那张纸从床底抽出来——入目是一张相片的背面,上面用红笔写着“因果 11岁”。 看到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因果有些愣神,而接着好奇地把相片翻转过来,她倏地紧缩双目,呼吸停滞,大脑飞速地开始挖掘之前被自己以简单的一个“只是梦”概括的记忆,那刺目的猩红,以红笔写人名,揭开这狂妄而丑陋的计划背后,那一张又一张充斥着恶意涂鸦的跟踪偷拍照片。 那赫然是一张因果11岁春游时忠难给她拍下的一张照片,她笑得很不自然,像从没学会过笑一样,露出两个酒窝和小虎牙来,红色的笔迹在相片的笑容上画下一个大大的哭脸符号,一遍一遍地涂,像要把她那不自然的笑强行掰成哭的样子。并且下面还有一行字,每一个字的笔画都超出本应该封闭起来的结构,又重得能够印到背面去——“别 笑 了”。 因果若有所思地扔开这张相片,又伸手往床底下探,那些画着红字的相片一张一张地被抽出来摊在地上,有写着“好恨你”还有“去死”,划掉眼睛、涂满整张脸,她看到这些却心如止水,因为她早就见过,在她以为的梦里见过。 直至拉出那被卷起来的白布,摊开在地,那些猩红色的字眼像要跳跃般地涌出来,满满的,似乎比之前看到的更多了些,快要撑满整一张白布,在醒目大字“杀死因果”周边密密麻麻的写着“因果”,他原本灵动秀气的字变得扭曲而潦草。 他仍然在写,一直在写。 因果垂下了手,四周散落着她的相片,好像一圈一圈地走过她的人生,她好像能感觉到他拉着她的手时望着她的眼睛,全都是渴望着她身死。每一次救她于危难之中,一边假意安抚一边心里想着“如果你这样死了就好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呢?” 眼泪一滴两滴地滴在那红色笔墨上,她摸着那张写着“别 笑 了”的相片,那哭脸符号重重的笔迹,眼泪往下砸,砸进笔迹凹进的槽里。 她把那张相片握在手里,贴在心脏的位置,眼泪像全身的水都涌出来似的流。 “...你在报复我吗,阿难?”她哭得从未有如此伤心,尽管她不知道眼泪从何而来,“你要用你的爱来恨我吗?” 高兴该是什么样,难过该是什么样,为什么也是你来定夺的? 你该恨我恨到什么程度才会想用爱来报复我? 她快把自己哭干了,把自己陷进这一圈相片的人生之中,那张被红笔涂满整一面的相片,背后写着“因果 重度昏迷”,而看似杂乱的涂满整一面,却满满当当地用“去死”两个字填满。 小的时候,不知道多小,但因为他在她每一个时间点都出现着。 他问因果,“你为什么被打了还能笑得出来?” 因果用彩色涂鸦笔画着毫无章法的儿童涂鸦,她嘴角还残留着淤青,但仍然咧着不自然的笑,她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妈妈说,她是爱我的。” 她好像有点记得,当时抬眼看到他的表情。 平静到惶然。 七十(浴室play) 忠难回来的时候觉得家里异常安静。 他故意将步伐踏得重些来让屋内的人产生恐慌感,但依旧寂静如这一整屋中仅有他一个活人,于是恐慌感降临于他,慌忙打开卧室的锁推门而入。 因果一身白像熟睡的鸽子一样蜷缩着,盖了被子的一个角,锁链锢在她的一只手腕上,四肢都烙下红的印记,绷带缠绕,脖上青青紫紫。 他几乎是奔过去跪在床上晃动她孱弱的肩膀,一遍遍地喊“因果”,按在她的脖颈处感受动脉是否跳动——咚咚咚,敲门后睁眼,她允许访问地微微翻身,惺忪地盯着那恐慌感遍布全身的忠难,在她那双与世无关的眼眸踏入他的禁地那一刻,顿然消散。 忠难松了口气,支起身脱下校服扔在一边,可能今天又热了起来,他里面穿着件白色宽松短袖t恤,印着黑色的英文字母,蛇尾从袖口溜出来。 他瞥了一眼小桌子,面包居然都吃光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气色没有进门时那样冷冽,稍稍缓和了些。 “这么不想挨打吗?”他坐在床上撩过她的碎发,把她的耳朵露出来,“好可惜,感觉你会很喜欢。” 因果垂下了眼,感觉被他的手指抚过汗珠浸湿的刘海有些黏糊。 “我想洗澡。”她渺小的声音说。 她感觉手上的镣铐被解了开,但身子还是无力地陷在床里,她被忠难轻而易举地横抱起来,脑袋靠着他的肩,双腿悬着,随他走出卧室而摇曳。 他抱着她去浴室,问她能不能站稳,因果点了点头,被他放下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站定。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忠难把着花洒调水温,他又戴着十字架耳钉,不过不带钻,光亮一整面,好像能照出主的面色。 花洒冒着热气被摆在上面一直撒着水,让整个浴室氤氲着热气,因果站在毯子上凝望他脱下白色宽松衬衫露出盘旋的蛇,少年的背脊满是指甲的刮痕,深深浅浅,结了痂的新长的都挤在一起,偶有浅淡的青紫几片。 她愣神间,水汽中的少年已然走来掀起她的白裙,因果配合地伸直手将那白裙从脑袋上穿过,她赤裸的身体像皮肤长在伤里面。 水汽笼罩的视野显得她更为朦胧,像梦中人,或是本就不存在的人,空气刘海都湿成一股一股的,细蛇般粘在她额间,只露出一只耳朵,她忧郁的眼埋进他俯下的目光,勾着他的眼与心,身与魂,而后从颈到腹,她的视线就像一条清澈的水流,光滑地流下来,洒在他被水汽包裹的—— “...啊!”一声少女的尖叫打破了这暧昧致死的局面,她忽然就被他拉进了淋浴间关上四分之一圆的玻璃门,一双手摁在被水汽扑满的玻璃之中,出现比洒下的水流声更湍急的水声。 他掐着因果纤细的腰,把她按在玻璃门上,指腹拨开小穴压下身把阴茎直接往里操了进去,里面又湿又软,一下就能捅到子宫口。花洒泄下的水流洒在他的肩,淌过黑色的盘蛇,沿着小臂往因果白软的臀上流。混着她的粘液与清澈的水,他把她的小穴搅得浪潮迭起。 她颤抖的手摸索着玻璃门抓上玻璃门把手要拉开门,却被他的手拽了过来按在那塌陷下去的背脊之上,因果摇着头带着哭腔说“不要”,他只是把赤裸的身体紧贴在她瘦弱的身上,喘息之间混着异常温柔的口吻:“做完再洗吧,不然又要洗一次。” 他掰着她的臀肉,看着阴茎往里抽插一下又一下抵进她的穴道,拇指微微挤入那似乎已经无法再容纳的边缘,拨开一点点桃核,她感觉又有什么要再插进本就难以容纳他那庞然大物的狭窄小穴,惊叫着往后狠狠踹了他一脚,忠难闷声松手,因果一把拉开玻璃门,一个踉跄跌出淋浴间。 下身被水流浸了一片,一丝不挂地跑去打开浴室门,冷空气倏地灌进她的口耳鼻,突然眼前一暗,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她赤裸着身体冻得发抖,在木地板上蜷缩起来,睁开眼即他站在浴室门口,以一种从天而降的目光砸向她,把她砸得粉身碎骨。 “疼?”他只发出一个字的问句。 因果惊恐地盯着他同样赤裸的身体,那硬挺着的阴茎没有戴上任何保护措施。 “你没戴...没戴套。”她双手捂着胸口,双腿也并拢着将自己的赤裸遮掩。 他往下看了一眼,身子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臂抱起,却是发出一声笑:“你怀孕的话就必须得跟我结婚了。”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放下了手在走过来,因果一下爬起被冷与无力包裹的身体要逃,虽然明知自己赤裸一身逃不到任何地方,可潜意识还是觉得如果再任由他坏死下去就彻底完了。可她只踏出了一步就被一只手直接拽上了脚腕,又一下摔进木板里,她疼得生理性眼泪都要溢出来。 “得先洗干净再吃饭啊,”他歪着脑袋,平静地像死,“别那么着急。” 因果还没从这疼中清醒过来就被他拽着脚腕往浴室里拖,从木板的粗糙到瓷砖的冰凉,她的腿都被磨红了。 被拖到淋浴间前,他松手要蹲下身抱起她,却撞上她锐利的目光,像尖刀一般悬在他的眼睛上。 “你想连你自己的人生都断送吗?”她默认自己的人生已经断裂了。 忠难看着她恐惧却仍有一大部分顽固的双眸,闻言却捧上她的脸,被热气晕红的、因果的脸,嘴角咧起,甚至笑出了声:“你很在意我。” 他捧着因果红透的脸就堵上了她欲出口的嘴,把她摁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掠夺式的吻,因果的双手一直死命地推开他,但他实在是又高又如山一样压迫着她孱弱的身体。他捏着她浸着水的乳,指甲从下往上刮过,她的乳头就挺立起来,他揪着发颤的乳头,吻中交缠着舌,像是要把她的舌头一整个含化。 她被冻得神情呆滞,又软在他的吻里,他抱着她的双腿往里操进去的时候她都麻木地不做反应,约莫是怕她又着凉,忠难把她从地上扶起来搂在怀里,抱着她冰凉而瘦弱的身躯,让她含着自己的阴茎像人偶一样被摆弄。修长的手指穿进发丝里,他沉陷于因果被操懵的无神面色,紧紧相拥,并把一字一句都刻进她的锁骨之中。 “你只要是生病休息一年就行了,或者直接退学也行,”他把她抱起来摁在淋浴间的墙上往里顶弄,凑上她几近昏厥的脸,痴痴地说,“往后什么都不用想,我什么都给你,谁也不会欺负你——” “...你也是因为这样出生的吗?” 她虚弱的话语飘出来,却像千斤重般掷进他不断起伏的身躯,一下停滞。 因果颓废地从墙上滑下来,被他搂住腰,被侧边溅起的水扑了满脸的泪。她垂着泪眸,将忠难那张被看穿的脸收进眼底。 “那你之前还假惺惺地退出去干什么...?明明知道会生出多不幸的孩子...你好恨我,你要让孩子来恨我,还要让我去恨孩子,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我活着很可笑吗?” “不是...”我爱你的。 “你为什么明明想杀死我却还要折磨我?” 他一瞬惊慌的神色攀上来,因果却突然嗤笑了出来。 忠难一看到因果笑,他就很害怕,他想把她的嘴角掰下来,因为她一笑他就知道她又在自顾自地痛苦。他把她放了下来,她贴着墙站差点没站稳,他的手指去按着嘴角两边往下拉,一遍一遍地说:“别笑了,求你别笑了...” 突然溅起一阵水花,她在忠难愧疚的默许下跑出淋浴间,因为他知道她其实根本无处可逃,他裹了一条浴巾又拿了一条浴巾走出去,见她在茶几抽屉里翻找着什么,原本平静如死的眼眸在她翻出那把红色的瑞士小刀那一刻急速紧缩。 “因果!!” 七十一 p𝑜18𝓬b.𝓬𝑜𝓶 他迅疾至那赤裸的人前,本想夺过她手里的瑞士小刀,她按着刀柄轻轻将刀身甩出,双手紧握刀柄,直刺向他欲靠近她的脸,她锐利的眼睛终究不再是像尖刀一样悬在他的眼球前,而是正有如此一把尖刀要刺向他的眼球。 只差一厘米。 忠难见刀是对向自己,却是松了口气般跪在她面前,手上的浴巾落在地上,手欲握上她的手腕,却又被刀刃相向,他只得把手撑在地上,用恶犬隐藏起自己尖牙般虚伪的眼睛看着她。 “我以为你又要自杀。”他好像根本不惧怕那刀刃即将划上自己的喉结。更多精綵好妏洅℗õ18⒝t.ⓒõℳ韣jīá鯁噺梿載 請収㵴蛧圵 因果紧紧攥着那把瑞士小刀,往前刺一厘米,他敷衍地往后退一厘米,像在和她玩些凶手与被害者的游戏,甚至举起手来投降。 “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一定要你去死,你就——”突然想起他那句没头没尾的回答,其实模棱两可地很有歧义,于是换了另一种说法,“我现在就问你,我要你去死,你就能去死吗?” 忠难从她口里听到那么多个死字,竟然与他自身挂钩,忽然一下握上因果的手腕,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刀刃已经移至他的心口,他凑近因果锐利的眼,用着痴迷的笑容反问:“你想要我去死吗?” “我觉得你迟早要把我的手脚砍下来。” “我喜欢完整的你。” “那我少一条胳膊你就不喜欢了吗?” “” “你看。” 她被突然吹进的冷风冻得一哆嗦,忠难回过神来松开手,捡起地上的浴巾披在她一丝不挂的身上,她的刀刃仍然好像追踪性地指向他的脸,等到他再度蹲下,却是回到了心口处。 因果看他被水打湿而一直往下滴水的脸,湿发挡住了一边视线,他伸手往后撩发,又碎下几根发丝来,湿漉漉的眼撞进她总为这张脸心动的可悲的目之中,漾出一抹过分少年而显得太过目的性的笑意。 她握紧了刀,朝着那心脏之门,将尖划进皮肤,割开的创口往下淌血,他身体里的血开始寻找出口,不过出口很窄,它们只能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这是你的答案?”他不痛不痒似的说。 “你给过我答案了吗?”她反问他的反问。 忠难笑得把脑袋垂下去了,再抬头,他已经收敛了笑意把双手撑在地上,对着她也有朝一日露出“渴望你身死”的眼眸,跪在地上的身子直直地往前进了一步,因果双眸紧缩,血见创口变大跳舞似的往外蹦,半把刀都插进了他的心口,她有一瞬退缩,可在想起他前两次的死相那一刻,握着刀的手直接对着他心口一下刺入。 他对这犹豫后的果决感到诧异,但享受于这份果决,这直面的杀意像灌了满瓶的爱进来。 感觉还是割破大动脉更痛一点,他正想着,柔软的触感摸上肩膀,下一秒他被按倒在地,刀倏地从心口拔出,溅出的血喷上因果赤裸的小腹,疼痛感一触即发,他仰起头咬着嘴唇忍痛,而刀刃再一次刺进原有的创口,甚至要把刀柄都刺进去那样的恨意,弥散在他整个身体之中。 因果裹着浴巾像披了一件圣女的外袍,刀刃从创口再度拔出,悬在他的脸上,他快要痛晕过去,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却仍然执着于望着她那张冷漠的脸。 她赤裸地坐在他身上,刺进他的心脏,转着手腕像是观赏似的凝视刀刃上的血,就着那被捅了两次而逐渐变大的创口又举起刀刃,在相同的地方第三刀下去直接刺穿到木板,他终于无法抑制地惨叫出来,可同时他却—— “你”因果不可置信地看着双腿之间溅上的精液,“你射了?!” 他已经被痛得组织不出语言来,但笑声却回荡在这屋中,瑞士小刀掉在木地板上叮呤咣啷的响,她起身去卧室从床底将那些自己的照片抱在怀里,掷地有声地走到那躺在地上形如尸体的忠难面前。 她整一个抛过去,照片像礼炮里的碎纸片一样往下掉,忠难模糊的视野里看到无数个因果朝他降落,他竟然伸手想去接,但什么也接不到。 “你也记得对吧?”她俯视着他说。 他终于接到了一张相片,模糊之中仍然能看清轮廓,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浅笑着凝视那相片上黑色长发的因果,说: “你长发的时候也很漂亮。” 刹那间瑞士小刀又被重新捡起,她骑在他无力动弹的身上,把刀举起,落下,每刺一下都溅起一抔血,像果冻撕开包装溅出的汁一样不可控地扎进她的脸,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是在杀人,她只是在绝望地发泄,每刺一刀都像能看到别人刺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无形的刀一样。 她刺了他近乎30刀后甚至连挥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他却仍然要在彻底冰冷之前摆出他最引以为傲的——怜悯之色? “你为什么死不掉?!”她掐着他的脖子,眼泪不顾一切地溢出来,他还睁着眼观赏她溅血的哭脸,太过可爱,“这难道还是梦吗?!因为我根本不敢杀了你,所以我又在做梦吗?那我为什么醒不来啊?我要怎么做才能醒来啊?我醒来之后能还我一个幸福的人生吗?我醒来之后能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吗?” 天啊,好想亲一下这溅满他的血又沾着她的泪的唇。 可是他现在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他只能笑,笑得因果以为他在嘲笑她,她举起小刀,对着他那双总是恨意相向的眸子,刺下去——却在最后要破开眼球的那一瞬间倏地悬停。 可哪有恨啊? 可笑的是她唯独在这一瞬间看见他充满爱意地凝视着她。 而他将死未死,死前仍要以三个字割断她最后的痴心妄想。 “明 天 见。” 七十二(异食癖、秀色注意) 有吃人情节 谨慎观看 特别警告 ———————— 因果抱着自己蹲在地上,世间从未有如此宁静祥和,徒有冷风刮过,她哆嗦了一下,把浴巾裹得紧些。脚底被蔓延过来的血圈出轮廓,又往底下钻,她放空的眼珠从某处转至身旁,他死时闭上双眼,笑得惬意,若非那一条条割裂的创口与喷涌上颈与面颊的血迹,也许不过是美梦正好。 她缓缓将手着地,爬去他的尸体旁,目凝在他那张死了还漂亮的脸上,十字架浸在血泊里,反着她炯炯的双眸。因果伸出手来,手是被血洗过了一遍,她摸在忠难的脸上从额到颧骨,最后至下颚,血滑过一场滑梯,留下一串杀人凶手的爱。 他死后因果总是很平静,一身轻地起了身,踏在木板上一个一个血脚印,因果穿着白裙子再度回到他尸体的前面,一地的相片和血融为了一体,她什么也没想,就只是静静地蹲下身来抱着自己。她俯视忠难,好像能得到某种慰藉。 “你想用你的死来证明我无论怎么做都无法逃离你的掌控吗?”她的发从耳边垂下,俯视他倒过来的脸,小小的影子把他熟睡般的脸盖上,犹如盖一块白布。 她望着掉在血泊里的瑞士小刀,总感觉在他死后自杀会像恶心的殉情,要是被当做一对璧人大肆报道编纂那不如把她抓走。而且要是再明天见,被疼痛折磨过而死不了,那痛苦翻倍上场。 肚子突然传来一身咕噜咕噜的叫声,她罕见地感到饥饿,也许是一下放松了紧绷的精神导致饥饿感趁虚而入。 世上没人再监视着她进食了,她的胃重获自由。 她去厨房打开冰箱,冰箱里只剩下一些放烂掉的食材和馊掉的剩饭菜,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因果捂上鼻子皱眉还以为里面藏了尸体。 “一点能吃的东西都没有吗?”她的暴饮暴食感又涌了上来,烦躁地抓着肩膀,本就没几处好的皮肤又被抓出几条痕来。 因果踏过血泊,去翻自己的手机,却发现怎么都找不到,再找忠难的手机倒是很好找地就躺在书桌抽屉里,但一打开还有手势开锁,怎么试都不对,她一气之下把手机砸出黄黄绿绿的花屏。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说“好饿”,把头发全揉乱了,踉跄着又跑进厨房抓了一把馊饭往嘴里咬,酸涩恶心感直接让她呕吐在地上,又不信邪地去抓拿放烂了的菜叶,生的吃进去又吐出来,撒了一地的呕吐物。 因果嘴角流着唾液站在冰箱门前,恍惚的视野之中闯入了一束水仙花,用白色的瓷碗种在厨房窗边,但她并没有在看水仙花,而是在看瓷碗里的土壤。 她想起小时候被妈妈罚三天不吃饭,她饿得不行就会偷偷挖泥土来吃,她的印象里,泥土带着春雨的清香,比妈妈做的菜要好闻,颗粒很多,有些腥,黏黏咸咸的,有时候吃到石头牙齿会痛好久。 看起来瓷碗里的土壤会很细腻,她扶着灶台一把抓过瓷碗里的土往嘴里塞,连着水仙花也一起嚼了下去,土壤的咸味和花的香甜混在一起,咬出茎叶的汁水,居然比以往所有吃过的东西都来得美味。 胃里一进东西就开始疯狂地往食道讨要,食道管大脑讨,大脑问着手,食物在哪儿? 她一手的血,沾着土和花瓣,忽然跑出厨房想找吃的,却被那尸体绊倒在地,因果烦躁地咒骂着他挡道,支起身来却又看见他的脸,饥饿感冲刷了她所有的理智,在那一瞬间浮上比“如果他死掉就好了”更为往下的想法—— “你是不是也能吃?” 眼珠急转至下,她摸着他手臂上一道一道创口,把手指挤进去能摸到软质的肉,拔出来的时候连着血丝纤维,黏答答地往下滴。 她踉跄着跑去把菜刀从刀盒具里拔了出来,轻而薄,但锋利无比。因果握着菜刀走到他面前,白裙子被窗外的风吹起,露出她一片血的腿与小腹,精液还混在血里从腿上往下流。 她双手握刀柄,举过头顶向下,猛地划过一片抛物线,用着惯性与她饥饿带来的决心,咚的一声巨响,刀柄陷进他的小臂,再难砍断下去,要拔出来也很费劲。因果踩着他的手臂把菜刀拔出,差点往后摔去,她大口地呼吸着望向那被砍断大半露出横截面的小臂,像看着菜市场里那些卖的羊肉切片,她会喜欢伸出手指来戳它们软嫩的肉,可惜忠难太精瘦了。 一下挥刀彻底斩断他的小臂,因果直接丢了刀俯身捡起他的手,像是十指相扣那样握着他的断臂,对了,一直束缚着他的这只手,现在与主人彻底分离,他再也不需要命令她“别松开我的手”了。 她直接上嘴咬,发现啃不动,于是拎着他的断肢去厨房,看着灶台上摆着一口黑色的锅,目光停留在那灶台下面的旋钮,妈妈强迫她学做菜的时候,第一件事是让她学会开火。 可她实在是太怕了,但是她又实在是太饿了,只能颤巍巍地伸出手,把身子尽量离远,一下扭到大火,蓝色的火噗呲一下就从锅下面冒出来,她被一点点热烫到就吓得往后躲,咽下一口唾沫,直接把那断肢扔进锅里,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因果缩着身子,突然想起来妈妈做菜之前好像是要先加水,她又慌慌张张地去用碗接自来水,一边嘟囔着“自来水能喝吗”一边心惊胆战地把水扑进锅里,突然水就往外四溅,跟要炸开来似的噼里啪啦地响,她吓得往外跑,扶在厨房门框边探着脑袋张望那壮烈的锅。 待它不再响得厉害时,因果才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把盖子给锅盖上。 “好香。”她盯着锅盖上沸腾的水汽,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窗外的风吹得她发颤,但她目光仍然聚焦于这充满着肉香的锅中,她咬着自己的手指等待享用,尽管她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煮多久。 好饿。 饿得受不了了。 感觉可以把整个世界都吞下去。 她咬着塑料汤匙,用虎牙把它咬断,咬成一片一片地直接吞了下去。 “明天不到来的话,应该够吃好几天了。” 她连夕阳都吞了下去。 —————— 七十三(h) 她摸到肉,将指甲深深陷了进去,但肉是活的,还抓着她不放,肉在摸她。因果以为自己才是肉,该被食用的是她本身,突然生出了“我还不想被吃”的求生欲——对不起,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对不起—— 倏然睁目,她本能地汲取氧气,汗珠从额间滑落下来,入目即那张惬意死去的脸,活得正好,正正好好活在这儿,耳洞空空荡荡,好像能从这个洞望穿一整个世界。 她睁大了眸喘着气凝视他压在上面的脸,没有血,干净如纸张,用他灵动的笔迹描摹他的五官。因果常常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同样注视回去的时候就会陷入一种自洽,他越是用爱来恨她,她越要用恨去爱他。 “早上好。”熟悉的问好。 无论时间倒转与否,他都活在这儿,这是不可争论的现实。 想到“昨天”因为太饿了把他小臂砍下来炖煮了吃的时候还被烫伤了手,她想去看看手上是否有烫伤,转头见指甲陷进他的手臂里,而他用手摁着她的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未出声已经太迟了。 “呃...!”那阴茎放在里面一晚上就没拔出去过,原本她应该是侧躺着含着,现在却被他摁躺在床上,又深深地顶弄进去,连带着她的乳都微微颤了一下。 他狭长的眼把因果那张还未从睡梦中彻底醒过来的朦胧神态给收了进去,他摁着她纤瘦的臂,压着她细白的双腿就忽然冲撞了起来,因果被操清醒了过来,摇晃的身体开始挣扎,但被他死死锢在手里。 因果大叫着“放开我”,他根本不管地就往里操,射了一套子的精液就把避孕套扔进垃圾桶,她趁着忠难去扔避孕套只有一只手摁着她的空档一下支起上身扑到他肩上,对着他的颈就是一口咬下,不是要只留下牙印或是血牙印,而是想要撕下一块肉那样地啃。 她的虎牙太过尖锐,导致忠难原本想着放纵她发泄一下却因为这疼痛太过强烈而下意识掐上她的脖子猛地把她摁进了枕头里。 “你要吃了我啊?” 忠难捂着脖子上渗出血的牙印,一手死死掐着因果的脖子,她的脸开始发红,他才稍微松了点力气不至于让她无法喘息。 因果陷在床里,一双猫似的嫌恶眼睛把他看得反而硬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她耷拉下眼睛来,欲哭无泪的样子,“你囚禁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能把我困在某一天?” 忠难见她又要哭的样子,沾着血的手与掐着她脖子的手统统摸上了她那可爱的脸,因果感觉他又伏下身来把阴茎蹭在她的穴口,她瑟缩地往后躲,他发出了笑声:“也许是共通梦?通常来说梦里总能做出些平常不敢做或无法理解的事。” 他摸着因果没什么血色的唇,把她刚刚意图咬下他一块肉的牙齿给掰开,血渗在齿间,她却突然一口咬了下来,忠难抽走得及时,不然手指可能真会被她直接咬断。 “你在我‘死后’到底做了什么啊?”他掐着因果的下巴把她那张见什么肉啃什么的嘴给捏了起来。 因果气鼓鼓地像个河豚,也不说话,就一直瞪着忠难,他被瞪硬了,那只差点被咬断的手摸着她的大腿沾上她下身的粘液,她敏感地倒吸凉气,那手指就在阴唇上摩擦,也不伸进去,也不摸阴蒂,就像在收集她流出的粘液一般。 “对着我的尸体自慰了吗?”他笑着突然就伸手指插进了湿软的小穴,因果抓着床单把头往后仰,他一边用两根手指抽插着她敏感的蜜穴一边压着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地问,“和我的尸体做爱了吗?死亡后男性是会有一次勃起的,小因那么欲求不满,活着的我能操,死了的我应该也能操吧?” “我没有...!呃——!”因果摇着头被他的手指迅疾地往里插出一声声水花很快就高潮了去,紧绷的双腿无力地垂下来抽搐。 他正欲抱着因果的双腿毫无任何安全措施地把阴茎放进那收缩着的小穴里,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正在这时因果打了一个嗝,她惊恐地用手捂上了嘴,再看忠难,他停滞在那儿盯着因果,视线缓缓往下,停留在她快要凹进去的小腹上。 “我当然知道,”他摸上了她扁平的、仿佛没有器官的小腹,“因为我都看到了。” 因果双目紧缩,又一个嗝从捂着的手指缝里钻出来,她结巴着问:“什么...看、看到。” 他抬眸,映着因果恐慌的神色,不是怕他,仿佛是在怕她自己。 “水仙花是有毒的,你不知道吗?” 因果闻言捂着嘴的手摁得更紧了些。 她确实是在吃了没多久之后就开始腹痛恶心晕厥。 但他不是死了吗? 难道那时候还没死? 怎么可能,心脏都被刺穿了,中了30刀都血流成河了,怎么可能没死? 不、不,如果那真的是梦,也许——可如果不是梦应该做什么解释? “我的手好吃吗?”他一下就破碎了因果无止尽的猜测,“人的肢体里是有脂肪的,你这样先开大火放肉再倒水,肯定会被溅啊。” 他全看到了,他全知道了。 因果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她那狼狈地吃馊饭、泥土、水仙花,甚至丧心病狂到去吃人,那副她自己都不敢去回想的行为全被他看到了。 忠难双手撑在她两侧,笑盈盈地凑近她冒着冷汗的复杂的脸。 “你还说不爱我,”他笑得就像死时闭目笑得如此惬意那般模样,“都打嗝了,吃得得多满足啊。” 第三声嗝再一次从指缝间溜出。 因果觉得她和他都变成了怪物。 —————— 请了病假,下午上班去了,趁着有空先更一章,晚上看情况更1-2章 七十四 因果手上戴着块与她纤细手腕并不匹配的表。 忠难给她系上去,扣到最里层,表带大半截都露在外面,她垂着脑袋问这是用来干什么的,他说:“GPS。” 并不意外,他给因果解开手铐的那一刻,她早就失去了想出门的欲望。里里外外都没把她当人看,连自己也没把自己当人看了,世上没有可容纳她的地方。她时常分不清梦与现实,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经常在做爱途中惊醒,记不起之前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几分,只是对他敞开着腿,无休止地被他进入。 忠难给她穿上内裤、校服,再给她背上包,她又在发呆,回过神来他已经握着她的手出了门。她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踏下一层层台阶。 “要是显示你一直呆在一个不该一直呆着的地方,我会找来的,”他边走下台阶边说,“你要是把表扔了,那我可能再也不会让你出门了。” 因果走在后面,乖巧地点头,忠难回头望去,她又把自己埋进了头发里。 他的停步导致因果撞上他的手臂,她懵懵地抬头,忠难俯下来的视线凝在她脸上,她呆愣地注视着他耳上荡悠着的菱形耳钉,不敢看他的眼睛。 “被欺负了就告诉我。”他撂下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因果把目光移了过去,定在他那双又假得可笑的温柔眸子上。 “只有你在欺负我。”她瞪着他回怼。 看她还有精力怼他,忠难倒是释然一笑,抓着她的手又开始往下走。 走到那一层被血浸染一片的楼层,脚步微微停滞,因果没有注意,她的注意力已经飘走了,他踩下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路过,拉着因果走向那长久的必经之路。 “我把手机带上了。” “嗯。” “想做的时候就给我发微信。” “嗯。” “我想做的时候也记得回我。” “......嗯。” “不愿意?” “你现在还在乎我的意见吗?” “学校的话,你不想可以拒绝。” “在家里就可以随便强奸我吗?” 他的脚步停在绿灯的尽头,因果又撞上了他的背脊。 忠难回头,因果幽怨地看着他,像轻飘飘的鬼魂。 他倒是留一个轻笑,决定以后她每次说这些话都以同一种方式杀过去,“别说那么难听,那可是我对你的爱。” 好恶心的爱。 因果快吐了。 ...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有人又开始窃窃私语,因果充耳不闻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春雀子还没来,她把书包放在椅子上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了春雀子课桌上有什么一片粗糙的木纹之外的东西。抬头,一下惊愕,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入目就是最大一行用马克笔写的“你梅事吧?”往后是密密麻麻用着各种不同的笔与字迹写下的“傻逼”“脏东西”“危害社会的婊子”“援交女”等等,不堪入目的脏话填满了一整张桌子,甚至有用刻刀深深地刻下一个“母狗”,一刀一刀地刺进木桌里,有如此深仇大恨。 她正陷入一种无法理解但又太过理解的矛盾之中,突然一团纸巾扔到了春雀子的桌上,因果回头见对角的男生像是把她的课桌当成了垃圾桶似的,手呈投篮状,甚至喊出了“中了”。 她太过理解世上总会有那么多无缘无故的恶意,但无法理解的是所有人都漠视这种恶意,甚至一致成为同盟,毫无交流地达成这空口协议。 因果想起忠难说,“你和她要好,你也会被孤立。” 她没有被孤立过,因为从小到大忠难都在她身边,没人敢孤立她。只是上高中以来她就没什么和他人交流的欲望,显得比较孤僻,但不至于被孤立。 因果站在那儿,凝视着那一团纸巾。 她坐在第一排,背脊会爬上所有人的凝视,她看不到,但她好像能够感觉得到。 只要她伸出手去捡那团纸巾,她就是正式宣战了,前些个不过是预演、观察,如果此刻她再做出破坏平衡的行为,她将立刻被踢出这心照不宣的法庭。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小因?”她回过神来,转头,春雀子那时刻都要掉下泪来的泪痣,映在因果的眼中,像一滴墨,把大变为犬。她脸上的淤青褪去,看起来安然无恙,但她一直捏着自己的手臂,欲盖弥彰地仿佛在说这里有新的烙印。 “你终于来上学了,之前还没好好谢谢你...” 因果一下打断她犹犹豫豫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没有熟到可以叫小名的程度。” 她扼住了欲奔流出来的字句,呆愣地看着因果。 因果叹了一口气,伸手把春雀子课桌上那团纸巾攥在手里,绕过她难看脸色的旁,把纸巾扔进了前面的垃圾桶里,转过头去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人在看她,但那个扔纸巾的罪魁祸首却是牢牢地盯紧了她。 春雀子低着头,快要把头低到地底,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习以为常的课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果回到座位上时,她还是存有一丝念想地同因果说:“那...因果,我之前整理的笔记你要吗...?” 因果本想着也好,正准备说出口,突然一声尖叫从身边传来,她下意识转头,视野中扑过一只仿佛映着一双眼睛在翅膀上的飞蛾,因果一怕火,二怕虫子,看到飞蛾那漂亮鲜艳的翅膀之中恶心的昆虫身子,当即扶着桌面把身体往后缩,视线移到春雀子手上,更是紧缩双目——一只蟑螂爬在她的手背上,往抽屉里看去,甚至还躺着一只死老鼠的尸体。 正巧此时班主任进门,因果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的天哪,这个地方好像没有活人存在。 都是死人,都是死人,都是死人。 “老师,你根本看不见的吗?” 你也是死人。 班主任走过来看到春雀子一课桌的脏话与被她甩到地上的蟑螂与抽屉里的死老鼠,一下抬头,所有人都顺势低下头,她好像有多么大义凛然地指着课桌质问所有人:“谁干的?” 死人是不会回答的。 这里像一座贴着“博学慎思,明辨笃行”的墓地。 这里是把人当场推入火中的火葬场。 阿难,你为什么要放我出门? 这里里外外都是死人,世界是一个坟场啊! 七十五 教室的监控坏了好些日子了。 班主任把人一个一个叫过去问,也许他们虽然达成了些口头协议,但是正因为没有签下合约,所以产生了纠纷。在这孤立同盟之中,总有些人是看某些人不顺眼的。仿佛一场囚徒困境,谁把谁供出来保自己,却谁也没保住。 因果静静观赏这场狗咬狗。 她无视着那些人被教育完后回来向她投掷的带着明显恶意的目光,去医务室借了酒精,就着一块抹布往春雀子桌子上擦,春雀子缩着身子看着她使狠劲地往那肮脏不堪的桌上不停地擦,每擦去一句就像要捅死一人。 虽然没有彻底擦干净,但至少没有原本那么不堪,像刻痕是无论如何都只能任由它摆在那儿,无计可施。 因果擦完之后直接把抹布扔进了垃圾桶里坐回位置上,埋头就陷入之前落下的课本知识里。春雀子想和她说不尽的谢谢,但因果好像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了似的静默不语,导致春雀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犹豫再三后还是轻轻拉上了她的校服袖口,问她:“中午...可以一起吃午饭吗?” 因果没有抬头,裤子口袋里传来了一阵震动声,她把手机拿到抽屉里打开屏幕,置顶的忠难一条条信息发过来。 以太:【天台】 以太:【中午过来】 以太:【你不会要跟那个人一起吃午饭吧?】 她皱着眉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红蜡笔:【手表还能窃听?】 以太:【哪有那么多功能】 因果看着他正在输入中好些会儿,抬眸见被晾在一边的春雀子尴尬地屏着呼吸,她叹了口气说:“今天...不,可能都不行了。” 春雀子落魄下来的眼睛像沉寂到地里。 “以后也,尽量少和我说话吧。” 他嘴上说着没有,也许真有窃听。要是被他看到她和春雀子呆在一起,不知道又要发什么疯。至少为了自己,装作他想要的盛世吧。 但就在因果落下那句话后,春雀子却突然抓上了她的手臂,因果一惊,被她迎面而来的深邃眼眸抓了个正着,春雀子紧紧抱着她孱弱的手臂,耷拉下来那张本就面色亚健康的脸,濒临崩溃地问她:“你也觉得我是脏东西吗?” 因果看她一副被丢弃的可怜样貌,平淡地回应:“我知道你父母有艾滋病,但你没有,你就算有也不会以普通的方式传给我。” “但你依然觉得我脏吗?” 她的着重点好像永远都是一个脏字。 这就是喂养流浪猫的下场,养不了它就不要给它喂食,它缠上来是很麻烦的。 但,有人要把这只猫生剥了,当真能坐视不理吗? 因果看着春雀子,看着她求救的眼神,恍惚之间想起忠难说“救救我”的样子,想起那只流浪猫一路跟着她结果被车撞死的样子,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别再向我求救了,我救不了任何人。 “我觉得所有人都很脏。” 因果甩开春雀子的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仍然要以完美受害者的求救目光剥开因果的道德感。 别再绑架我了。 她走得很快,像是彻底把一个人扔进垃圾桶,再不回头。 ... 打开天台的门,正撞上忠难手掐着烟呼出一口薄薄的雾,他原本面无表情好像与世无关的面容在看到因果的刹那间亮堂了起来。 她拿了根棍子抵在门上,转身就被忠难那高大的身子搂进了怀里,因果甚至看不见阳光,他整一个身体把她锁在阴影里,密不透风。 他一手夹着烟,让细烟漫无目的地飘在空气中,一手搂着她的腰把烟味搅合进了口腔。 因果喜欢烟味,他就好像把烟渡过来让她抽一般在舌间嚼着没有形态的糖。她抵着天台门,手半推半就地砸在他肩膀上,这个吻并没有很具有掠夺性,平平淡淡,像是只为了让她尝那一口烟,很快就放了开。 她习惯性地解开校服拉链,脱下一半露出里面米白色的毛衣,就是他先前穿的那件,对因果来说简直大得离谱,显得她整个人更娇小了。 忠难眼睛往她毛衣高领上瞟,视线钻进去,黑色隐隐约约浮现,他掐了烟,上前手指忽地钻进因果的高领里,她没吭声,手指拎起里面的黑色项圈,迫使因果抬起了头来。 “别脱,又着凉了怎么办。”他另一只手去把滑到一半的校服重新捋好。 因果被他拎着项圈仰着脑袋,随性地附和一句:“不一样吗,换个地方做爱而已。” 他的手在谈吐之间已然往裤子里摸,摸进她内裤里面,因果别扭地缩着身子夹腿,但他还是拨开了她的阴唇,湿软的小穴一直淌着水,他把那一直强撑着这狭窄穴道的跳蛋从里面拿了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修长的手在她内裤里翻涌,磨着她的阴蒂给她磨得都没站稳跌进了他那锁链般的怀里。 “水好多啊,小因。”他笑着把手指伸了进去,因果抓着他的的校服闷在他胸口唔唔地呻吟,什么字也听不清,也许只是单纯地在呻吟。 被手指狠狠地顶到高潮,因果腿一软往后跌坐下去,忠难想蹲下身把她抱起来,余光却见天台门上的小窗口有人来的影子,他并不惊慌而是镇定地仔细看清了那来者的样貌。 在看到那泪痣的瞬间,心中卷起无声的海啸。 春雀子透过那小窗户,直直地就看见忠难那双被风吹过被雨冲刷过被雪埋过却仍然抹不掉的恨意双眸。她停滞在最后一层台阶,扶着盖了一层灰的扶手,苦涩地与他对视。 她是跟着因果来的,她只是想问因果,如果因果讨厌她,那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救她。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这双眼眸对视。 他窗子内少年得意的笑容越发明朗,春雀子无法前进一步,她知道前方只是死路一条。 在她正准备回头就走,视野中却闯进因果的背影,春雀子呆滞地望着那窗口,下一秒他抱起了因果,故意抱着她侧过身来,用牙齿咬上她的毛衣,一点一点地往上拨,春雀子看着因果瘦弱的白皙身体逐步被剥开,里面没穿胸罩,露出一双柔软而娇小的乳,她自己咬上了毛衣,手撑在他肩膀上。 他在把舌头埋进因果的乳中的那一瞬间,故意瞥过来看了一眼那小窗之外的春雀子,她的表情非常惹人观赏。 因果呻吟着往后仰,他摸着因果背脊上的骨,从股间一直延伸至蝴蝶骨。他吻着、咬着因果的乳,像是在吃冻酸奶一般。 他的目光又撇来,像是在用眼睛告诉她——“她只能救我。” 他抱着因果消失在小窗之中,而后从门缝里露出点点喘息与水声,溢出“我的小因”“我一个人的小因”,春雀子捂着嘴快步下楼,她再也不能听下去了。 她躲到那个死过人的厕所,锁紧了门,脱下裤子拨开自己的内裤,发现自己的的确确地湿了。 “凭什么啊...?”春雀子总是眼泪汪汪的,想起因果擦拭着她写满肮脏言论的桌子,又想起她疏离感的脸色,她被抱在那个男人怀里毫无芥蒂地露出赤裸的姿态,被他按在地上,她看不见了,但好像能想象到她赤红着脸,到处都纤细的身,那拉下一整个她的手覆在春雀子可悲的脸上。 正想象到因果脱下所有衣服与她拥抱,一声巨响砸在厕所门上,春雀子吓得屏住了呼吸。 她颤巍巍地抬头,一双眼睛蜘蛛似的从那么高的地方盯着她。 “刚才叫你你怎么不应啊?换了班就不认人了是吧?” 因果。 因果——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 因果啊。 七十六 秋雪亭在唯有她一人的教室里偷偷玩着手机,突然一阵脚步声迫使她把手机扔进了桌兜里,抬头只见那高大的身影踱步而来。 她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又低下了头去,佯装沉浸于手机之中,越听那脚步声心跳声越大,咚咚咚地响。一声提示音响起,闺蜜小群里发来一个链接,配文“快来吃瓜”,她想也没想就点了进去,一下跳进了一个黑色界面的论坛。 -高二七班春某长期诅咒谩骂高二一班金某,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标题以下是一长串的匿名留言。 【听说她有性病,报复社会来的】 【我翻到她的微博小号了,真的感觉精神不太正常[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楼上的,我没搜到这个号啊,不会是造谣来的吧?】 【她肯定是被人发现后销号了】 秋雪亭还没看下去,闺蜜群里又跳出来一个新的链接,她点了进去出现一片空白文档,正当她想打字问这是什么的时候,空白文档突然开始自己写起字来。 【那个QXT是不是暗恋ZN啊?】 【那也太不自量力了吧?谁不知道ZN是YG屁股后面的狗啊?】 她看着那几个缩写字母一时之间没想出来是什么意思,而脚步声骤然停止,她忽然回神抬头,那悬在空中往下砸的视线在对上的一瞬间就仿佛要把她压成肉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地一下按了熄屏键,愣了两三秒才声音发颤地说:“...怎,怎么了?” 他穿过她的脸,快要把她熄了屏的手机打穿一个窟窿般的凝视着。 “你在里面?”这是忠难第一次跟秋雪亭说话。 快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压在她的声带,和他对视,看着他瞳孔中反着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她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那空白文档里的几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又是在问什么? 他看到了吗? 他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他信了吗? “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带着心虚与侥幸,好像装傻一般。 忠难撇过头去,一下就从秋雪亭紧张的视线中离去,她听见他坐在他身后的声音,一时之间空荡荡的教室里竟有两种频率的心跳声,这让秋雪亭那一频率更为快速起来。 突然有人喊着“雪亭”,她好像被人救了一般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但转身的刹那间,又不自觉地对上忠难的眼眸。 只一刹,她寒毛耸立。 跑去后门拉上朋友的手,想起那一刹,半立起的领子被拉链拉起来,护着脖子里,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她没有很仔细地看,因为只是为了逃避那眼神而往下轻轻地一瞥。 只是他做作地又把拉链往上提,她才事后开始在意。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 因果回到教室的时候,吃着忠难给她买的小面包,教室里人不多不少,就是不见春雀子。 她想着应该是晚去食堂所以排久了队才没回来,便坐在自己位置上脱下了校服,米白色的宽松毛衣,高领被折迭起来,露出她贴满了纱布与创口贴的细颈。 教室里有些嘈杂的交谈声,但不至于干扰她的思绪,她安静地翻开了之前一节课的课本,把手伸进桌肚准备找出笔记本,却突然摸到了熟悉的恶心触感,一下抽回了手,她蹙着眉把脑袋低下来往桌兜里看。 那只被春雀子甩在地上不知道被谁踩死了的蟑螂此刻正安然地躺在她的桌兜里。 因果对死了的东西没那么惧怕,平静地坐直了身子,开始观察四周,但好像一圈下来没人做贼心虚地看她。 班主任处理春雀子的事情已经很烦了,把大事与小事一对比,显得这一只从别人桌兜里扣下来的死蟑螂都微不足道。 ——也许它只是恰好死在你桌兜里了。 因果一番想下来,只得叹了一口气拿餐巾纸把死蟑螂包起来,低着脑袋还在思索着,起身没走几步就突然被横空出现的一只腿绊倒在地。 她膝盖和手肘一下就蹭破了皮,忍着痛转过头来,却迎上那个平头男生讥笑却伸出一只满是汗臭味的手,贱兮兮地说:“唉,走路看路啊。” 因果无视了他一整个人,手撑着地要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就被抓上了头发,头皮的撕扯感令她一下想起白宵每一次拽她头发的瞬间,一下喘不上气来。 “还无视我?我给你脸了?你以为你跟老师告状能把我怎么样啊?” 因果手里包着死蟑螂的纸团被她挣扎之中掉落在了地上,她双手抱着被撕扯的头发大叫,后面有人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想出声制止,但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并小声和那个人说“他家里有关系,别惹他”。 那男生拽着因果的头发就往后拖,嘴里还骂着“死婊子,跟那性病母猪玩一块也不是什么干净东西,听说你被好多男人操过,我要不也操一下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骚。诶你不会也有性病吧?脏东西二号!” 因果嘶叫之中一下往后踹上了他两腿之间,精准地踹在他的睾丸上,他惊叫一声一下松手捂着下体,嘴里一个劲地骂着“我操你妈死婊子”,因果当即跑到自己位置上摸着校服口袋找手机,不自觉地念着阿难,手一直在发抖,还没掏出手机来又被那个男生从座位上直接抓着肩膀拽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像肩胛骨都要被摔碎了一般地疼。 她捂着肩膀抬起头,除开那男生逐渐蹲下来的丑恶嘴脸,再往后居然是一部一部手机对准了她,有人闪着闪光灯,有人一直举着,时不时往外瞥两眼。 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都能想象到这视频的标题——四中校园暴力视频流出,要的评论扣1。 你们真不是人啊。 你们连死人都不是啊。 她掉进饿鬼道了,所有人等着来分食她,眼睛是叉子,摄像头是调味料,把她绑在锅里大火熬煮,接下来就是由眼前这个人亲自主持操刀。 你们想吃了我? 你们都疯了? 就在那男生蹲下身要重新拽上因果头发的瞬间,她看似毫无还手之力的手中攥着死蟑螂,直直地朝着那笑得血盆大口之中塞去,她像是要堵上所有人的嘴一样捂在他满是胡渣的嘴上。 惨叫声震耳欲聋。 “鸡巴小就多补点蛋白质。” 因果笑得比人像人,比鬼像鬼,比笑本身更像笑。 七十七 ℊв84.𝒸öm 那个女生还是跑去找班主任了。 在因果把蟑螂塞进那个男生嘴里后直接被他甩了一巴掌,打得因果一阵耳鸣。他把死蟑螂呕吐出来,又想接着打她,有人看到那个女生去叫班主任了才上来拉着那个男生说“消消气”“一天总不能写两份检讨书吧”“咱不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了”。 他看着跌坐在地上捂着肩膀、一侧脸被打得通红却仍然以下往上露出下三白眼的样子瞪着他的因果,火气更是暴起来要一脚踹下去,因果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要往后退缩的动作,是直面这一脚,这一脚终归还是没落下来,一声“快坐好,周老师来了!”令他动作停滞在空中。 刹那间班里寂静,一片老鼠东跑西窜似的跑回自己的座位假惺惺地做起作业来。 那平头男生啐了一口,一个脚印印上因果米白色毛衣的肩膀上,不重,但足以烙下鞋印,只是她肩胛骨疼得一碰就倒吸凉气,他留下一句“再跟老师告状试试看,死母狗,把你操成飞机杯”就绕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在这一片虚伪的寂静中急促的脚步声成为所有人紧张的来源,戛然而止的瞬间发出一声:“郭怀仁,你还想不想念了?!给我滚出来把你家长叫来!”本伩后續鱂在℗ö1⑧𝓬a.𝓬öm更薪 請椡℗ö1⑧𝓬a.𝓬öm繼χú閱讀 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看着他,他仍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插兜,哼着小歌朝前门走,但班主任好像只是嚷着吓人,手好像跟拍自己孩子一样地按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拉了出来。 因果清清楚楚地听到班主任小声地说,“你再惹事我也帮不了你了,收着点吧。” 好吧,世界是一整个旁听席,而她却是唯一的罪人。 因果疼得有些麻木了,左半边脸像要烧起来一样,但是没关系。 她被打习惯了。 因果平静地从校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忠难没有给她再发一条信息。 看来手表上确实没有窃听装备,不然他早就跑到七班门口了。 她盯着输入框,只敲下一个“我”字,而后又删掉,犹犹豫豫,打了好几遍“我”,但是始终不知道该发什么出去。 而对面却先手发来了消息。 以太:【怎么了】 应该是她一直打一直删,一直处于正在输入中的状态,让忠难不得不打出这句打破僵局的话。 因果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忽然就掉下一滴眼泪,把那三个字浸得大了些。 阿难,你把我关起来吧。 我觉得这里像太平间,到处都是尸体,他们时常会突然跳起来要吃了我。 在这里所有人都在互相蚕食的同时又分食着同一个人,尽管那个人可能现在不是我,但往后他们把她吃光了就会变成我了。 因果打下“救救我”的时候觉得有些可笑,于是又删了掉。 分明是自己亲口说的,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拯救另一个人,她救不了他,他也救不了她,但是在头皮被撕扯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阿难,救救我”。 可她能拿什么来换呢,他又要她救他什么呢。 他分明什么都有了,除了爱,从母亲那里缺失的爱,可因果能给他身体与灵魂,但唯独不能给他爱,因为她也没有。 她在流下那一滴泪后再也没有掉下眼泪了,因为她觉得这一切其实是自己自找的。 红蜡笔:【想吃抹茶蛋糕】 以太:【千层?】 红蜡笔:【258号那家】 以太:【你之前说太苦了】 红蜡笔:【你喝咖啡不觉得苦吗?】 以太:【那只是用来提神的】 红蜡笔:【所以你不喜欢喝?】 以太:【还好】 红蜡笔:【所以我也觉得还好】 屏幕上长久地静默,没有任何消息,任何弹窗,好像时间静止了一样,但唯独时间还在行走,一分一秒地过去。 正当因果以为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却来了一条消息。 以太:【你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说‘想吃抹茶蛋糕’吗】 因果皱起眉来。 红蜡笔:【我哪有说过】 以太:【小时候】 彰显着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走过的岁月般。 他把她过去的一切都握在了手里,显得她不是因果,他比她更像因果本身。 午休的灯关上了,世界变得漆黑一片,手机的光亮自动降低,她熄了屏,把手机扔进了桌兜里,趴在桌面上用校服盖上了自己薄弱的身体。 手机有一瞬又亮了起来,在通知栏处闪过—— 以太:【如果你被欺负了不告诉我的话】 以太:【我会嫉妒的】 以太:【我说了你只能恨我一个】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因果好像做了一个,能飞起来的梦。 七十八 春雀子直到倒数第二节课的时候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正在上课,她一声细小的“报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果低着头还在写题,甚至没听清那声报告声,等到她坐下来因果才抬头。 春雀子的手一直捂在同一个地方,她一呼一吸,看起来都很卖力,像是在强迫自己把眼泪收回去。因果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擅自喂养流浪猫了,可看到流浪猫跛着脚走过,她似乎又于心不忍。 相对无言至下课铃声响,老师没有拖堂,抱着课本和小蜜蜂就径直走出了前门,死寂的班级又一下活络了起来,但因果和春雀子依然相对无言。 因果翻着笔记,心里却想着她不过是春雀子人生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她都无法救自己,怎么想着去救别人。也许人人都这么想,也正因为人人都这么想,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倘若她也视春雀子为透明,那春雀子也许真的就彻底消失在这个地方了。 原来有时候杀人不需要用刀,吃人也并不需要嚼,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所有人都给她下了死刑。 一声呜咽传来,因果下意识转头,滴答滴答如雨地往下掉。因果像雨夜撑着伞等公交的旅客,看着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猫蜷缩在马路之上,红灯照过来的光映在滴答滴答的一滩雨水之中,车轮滚过像溅起一场血。因果四下张望,所有人都低头陷于那小小的手机屏幕之中,而再回头—— 因果抽出桌兜里的餐巾纸,握着春雀子的手就往她那张浸满了泪,还为了不哭得太大声而咬破嘴唇的脸上擦,春雀子一看到因果那善良得残忍的眼睛,哭得更厉害了。 她用手捂着嘴,哭得一抽一抽,还打上了嗝,因果那瘦瘦小小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春雀子靠在她那柔软的胸口,却总是想起透过那个小窗子看见的锋利的敌意,那打着舌钉的舌头舔舐着这柔软之处,往后溢出的只听声音就好像能料想到画面的情色。 天哪,她真的觉得自己好脏。 “对不起。”可因果却在道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你不该向我道歉的,我才应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春雀子平息了一下泄出来的泪意,从因果那狭窄的怀抱里抬起头,她看见因果左脸那与右脸的白皙完全不符的通红,一下钻出手来捧上她的脸,带着些许哭腔问:“...你因为帮我被报复了吗?” 因果说不上来有什么可以当即就出口的谎话,因为任谁看那都是巴掌印,不能说是自己太困了自己扇自己吧,虽然她确实做过。可是能烙下这种程度的巴掌印,再怎么辩驳都只能是被人用带着仇恨的力度造成的。 春雀子见因果犹犹豫豫地吐不出一个字,心里的答案也逐渐明朗,她突然推开了因果,心口不一地说:“我觉得你的善良很残忍,你明明比我还瘦小,为什么要来同情我呢?” 因为我觉得世上任何一个“我”都不该被迫消失。 因果不敢说出自己那丑陋的善意来源于自我创伤的投射。 她只是盯着春雀子那一直捂着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去拉开她的校服,春雀子一脸可悲地阻止着她,却被她一把拉起了袖子,刹那间因果双目凝滞,仿佛呼吸也凝滞在了那一刻。 如同那课桌上被深深刻下的那两个字一样,居然生生用刀刻了“母狗”两个字在她那满是淤青与疤痕的手臂之上,甚至拉上的袖子、白色的网里还渗着新鲜的血液,这是两个鲜活的字啊,刚出世没多久,还没剪掉脐带的字啊。 因果在这瞬间感受到的不是早已麻木的苍凉,而是这样的苦痛居然随处可见,在掉着墙皮灯都坏掉的那栋楼里,在表面光鲜亮丽而内里一片枯烂的这栋楼里。 这场梦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醒来之后能还我一个幸福、所有人都幸福的国度吗? 不行的,因为人们的幸福好像就是踩着他人的不幸上去的。 春雀子一下拉上了袖子,五味杂陈地捏着袖口,她的目光一上一下地瞥过因果那凝滞的脸,她只是满目疮痍,不见天日。她们是四肢健全的大,因果是因,春雀子是犬,难道人非得砍掉双手才得以成为人吗? 因果从那漆黑一片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转过身去翻包,忠难给他书包里塞进了碘伏和绷带,他说比起书本,这些才是她最应该带的东西,也是他最不希望她用上的东西。 春雀子惊于因果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已然被她拉起了袖子,棕色的液体与鲜活的字融在一起,春雀子差点痛到又哭出声来。 她咬着唇忍痛,抬眸却见因果脖子上那大大小小的创口贴与纱布,不经意问出了口:“你脖子是怎么回事?” 因果认真地给她消毒,用棕黄色把那一片皮肤都涂鸦似的涂满。 “狗咬的。”因果说的时候还冷笑了一声。 “什么狗啊?你家养的吗?还是野狗?怎么会咬到那个位置?怎么还咬了那么多?为什么...”她一个接一个问题的抛出来,因果皱起眉来一下打断了她:“你要不去高考出题吧,这么能问。” 春雀子又被她锋利的话给伤到了,但她小小一个又用着绷带给她包扎着伤口,又突然觉得那些话只是吉娃娃的本能。 不好,把因果也类比成狗了。 可是狗再如何凶狠也不比人的恶毒啊,凭什么给人冠以“母狗”的恶称,因为在人眼里,“母”与“狗”皆低贱吗? 她扎起一个蝴蝶结,仿佛能作为春雀子的手链。 因果给她拉下袖子,蝴蝶结被风吹得像少女衣裙上必备的装饰物,风永远是浪漫主义的背景板,也或许只是人们为了给浪漫找个借口。 因果每一根发丝都好像闪烁着微光一样,往一侧轻轻地吹起,她把整一个落下的太阳都吞了下去,风吹过她的脸,都要陷进她的酒窝里转一圈。 春雀子要流泪了。 “我扎得很难看吗?为什么这副表情。” 明明感觉比上一次扎得好多了。 可是因果啊。 太阳不会永远照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七十九 因果背着包走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了一个高大到不会是其他人的身影。 她转过头,还得抬头来,忠难背靠着墙等她,路过的人都要看一眼那高处不胜寒,他从人群中搜刮出来那最渺小的存在,把身子从墙上剥了下来。 渐入冬日,太阳早早没了影,昏昏暗暗之中,最亮的是人的手机屏幕。 她又用头发盖住了一边脸,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们老师不拖堂的吗?” “他讲他的,我走我的。” 好傲慢的家伙。 忠难的目光落在因果那欲盖弥彰的半边脸上,走廊灯把她本就苍白的脸照得更惨淡了,他面上浮起不悦,把她纤细的手腕拽过来,撩开那遮挡着的头发,在看到与苍白对照的通红那一刻,可笑已经胜过了怒意。 他甚至都没质问一句就带着那涌起的火朝着门槛那儿跨过去,却被因果轻轻地一拉,就停在了那儿。 “走吧。”她晃了晃他的袖子。 忠难望着寥寥无几的班内,一场大火被淅淅沥沥的雨给浇灭了。 “你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是吗?”他转过头来撞上因果仰着头一副淡然的脸色,好像还有火苗在生生不息。 那相似的身形最后一个走出,春雀子总要在某一时刻被迫与那双眼睛对视,忠难一瞬看清了她脸上的泪痕与眼周边的红,就让她低着头溜掉了。 他好像想追上去问个清楚,因果不说,那她总得说出点什么,却在他踏出脚步的下一秒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 因果主动抓紧了他的手,这让忠难无法踏出任何方位的一步。 “去买抹茶蛋糕。” 看来看她心情特别不好。 ... 因果掀开蛋糕透明盖子,?了一勺下去,蛋糕轰然倒塌,她抿了一口在嘴里,抹茶的苦弥散在口腔,随之而来的是绵密,尝不到一丝甜。 忠难把校服脱在另一张椅子上,白衬衫穿在里面,他把手指钻进了颈上的黑色项圈里。因为在天台做爱的时候又没忍住咬了一口因果的后颈,被她一生气就扯下了项圈系在了他脖子上扣紧,因果说会咬人的狗才戴这个,忠难寻思因果都是吃人的了,但没反驳出来,又被她咬上了嘴唇。 他看向正在小口吃蛋糕的因果,唇上沾着抹茶粉与奶油,吃蛋糕像吃米饭一样嚼得仔细,一身校服裹得严严实实,他伸手要替她脱下来,她却直接条件反射地放下叉子双手护在胸前。 像刺猬一样竖起防线,忠难蹙起了眉,“我没想做。” 因果摇了摇头,“等会儿。” 都到家了还穿什么校服,他根本不等,一下就掰开她的手去拉开拉链,因果挣扎得厉害,脚踢着他的腿说着“不要”,他强硬地拉开了校服,拽下一侧肩膀,在见到那一个脚印像烙印似的印在米白色毛衣里的瞬间,因果也不再挣扎了。 他气得没话说,看着她那双什么都埋藏起来的眼睛更是没话说。忠难把因果的校服脱下来之后开始掀她的毛衣,她也没挣扎,闭上眼睛认命似的让他把自己剥个光,露出那一片狼藉的身子又用手护在胸前。 忠难拎着那毛衣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一整个垃圾桶都装满了米白。他从沙发上拽过一条毯子走回餐桌前给双手抱着自己的半赤裸的因果裹了起来。 “谁?”他抓上因果纤细的手臂,蹲下身单膝跪在她面前,以与她持平目光,砸下一个字的问句。 “我告诉你你会怎么做?”因果看他像是春风吹又生的火苗,“周怡是你推的、那个吃到刀片的也是你放的。”她完全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他对此感到理所当然:“不明显吗?” 因果拨着指甲,酒窝从无到有,露出那一颗小虎牙,忠难是怕她笑的,但她却笑着说下一句:“下手太轻了。” 忠难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间也跟着笑了出来,他本就单膝跪着,锢在她双臂的手去抱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大腿上,只听着因果一遍一遍地说:“他们都该去死,都该死。” 他听着她的咒骂听硬了。 站起身来,影子又把因果包裹,她裹着毯子仰视他,不经意瞥过他两腿之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似的准备把毯子脱下来,但他只是望着桌上那只?了一勺的抹茶蛋糕,问:“不好吃吗?” 因果停下了要脱的动作,半露着肩与锁骨,看向那缺了一角的蛋糕,说:“还好。” 他把手按在椅背上,另一手去拾起叉子来,又让一块蛋糕轰然倒塌。因果望着那残骸进入他的口腔,抹茶粉和奶油粘在他的唇上,靠得有那么近的脸好像能烫到她似的,令她久久凝滞。 “挺好吃的,”他勾起笑来,手指虽然指着蛋糕,但刻意盯着因果的脸,让她的目光全然落在他那蓄意沾着抹茶粉与奶油的唇上,“你自己要买的,可得吃完。” 因果想起第一次和他做爱,磕了药迷迷糊糊的,开门后却异常清晰地把他那张脸映在感官之中,他抱上来,触碰她每一寸肌肤,每看他的眼睛一次,就会被夺走一缕魂魄,他湿漉漉的眼睛是溪流,溺不死人,但冲刷她的每一层情绪。 是他先勾引她的。 忠难作势又要去?第二勺,目光都已经离开了她,她却在那瞬间伸出双手去捧上他那只是看着就令人心神向往的脸,毯子掉在了椅子上,他满眼都是计谋得逞,俯下身来被她吃掉了唇上的苦,享受着她同样苦的吻。 因果,这难道也隶属于你的恨吗? 八十(舌钉链舔) 因果感觉自己的舌头掉进了一个圈套。 字面意义,她真的被圈住了,忠难没有回吻得那么厉害,她离开这个吻如此之容易。 “你搞了什么?”她把他舌头从嘴巴里拉出来,那舌钉上的圆环让她愣了一会儿。 他从校裤口袋里拎起一根细细的链条,因果的指腹还摁在他的舌苔上,他亲手把链条扣上舌钉的圆环,将链条另一端塞进她的手心。 因果怔怔地松了手,见他又缓缓蹲下,她下意识想扯一下链条试试,他原本都合上的嘴一下又张了开,手故意抓在她大腿上,一个急刹车的动作,他不得不仰视因果。 他趴在她腿间微张唇露出舌尖,链条像是与他的舌头融为一体。校裤落在地上,黑色蕾丝内裤挂在脚边,他用着带着金属球形触感的舌头滑过她的大腿内侧,因果敏感地把后脑勺垫在椅背上,不自觉自己就张开了腿。 他抱着因果的大腿,把脸靠在大腿内侧,看着她淌着水的小穴朝他打开,下面硬得不行,但恶趣味横生:“小因,能不能自慰给我看?” 她突然就夹紧了腿,把他那张狡猾的脸给挤出肉来,但挤不掉他的笑。 “你报复我?” “能边自慰边喊哥哥就更好了。” 这不就是报复吗。 他抱着因果夹紧的双腿,轻描淡写地说:“不做的话,明天又下不了床了。” 她一下把腿松了开,羞耻的眼睛瞪着他,把他瞪得快要忍不住了,贴紧了她的大腿肉低声喘息,好像最近长了些肉了,都柔软了起来,热气扑在大腿内侧,搔着她的阴唇,他另一只手已经伸进校裤里开始套弄起了阴茎。 虽然明知道这么做了也许也会下不了床,但她被忠难色情的样子迷糊了,虽然不知道他分明可以像之前那样强行操进来现在为什么又非得自己忍着,难道项圈戴在他脖子上他自动把自己认知为狗了吗? 因果颤巍巍地把手伸向两腿之间,摸上自己的下身,被下面的湿软惊到,她已经是这么欲求不满的身体了,不需要扩张,里面就是能承载他尺寸的形状。 “小因...”他边自慰边把热气扑在她的手背,意乱情迷地唤着,“我把那些该死的人全弄死...你能不能爱我一下?...你能不能开心一点?能不能...能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 她垂着眼眸,只是把手撑在椅子上,忠难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以为她又难过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眸的那一刻,却撞进她平静如死的眼眸。 “世上所有的恶都死光了我也回不去了,”她哭得像笑,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我开心不起来了,我也没有爱了,我什么也没有了。” 可他却哭了,从眼眶里溢出泪来,平静地,不可控地,因果捧着他不轻易流泪的脸抹泪,他说“我不要”,他说“你只恨我一个吧,你把所有的恨都投射在我身上吧,然后杀死我,杀死我一万次,哪怕明天到来我会彻底死去”,他说“我爱你”,他说“不要死”,他说—— “我没说我想死。”因果彻底打断了他的崩溃。 他哭得像个找不到主人的大型犬,在因果扯过他舌钉上的链条那一刻,又像终于找到主人那样将视线飞奔过去。 “但是你把他们弄死的话,我应该能只看着你一个人,”她俯下身,快要亲吻上去的距离,对着他那一潭活水的眼睛,露出两个酒窝,“毕竟他们死了,我恨的人才只剩下你一个。” 她吻上那连着铁链的舌,他还处于因果居然会接受他帮她这件事的吸收阶段,还未好好品尝这个吻就似蜻蜓点水一下离去,他回过神来想再讨要,却被她拽着铁链往下扯,另一手手按在他头顶把他贴进阴唇。 “我手有点累,帮我舔一下吧,”因果好像装起了小时候天真烂漫的语调,“——哥哥。” 阴蒂突然就被舌头包裹了起来,突发的刺激令她的腰都抬了起来,舌钉抵在阴蒂上像滚轮似的按压,她有些受不了地往后躲,但被他双手抓上了屁股硬生生抓了回来,手捏在她柔软的臀上像要揉出他的手指形状。他又亲又吸,把她弄得浑身发抖,舌头钻进穴里还能感觉到球状的按压感与铁链的冰冷,因果被舔到高潮就开始踹他的肩膀,他又耳聋了,索性扯起铁链来,但他好像在她穴里筑巢了似的雷打不动,怎么扯也扯不动他这大型犬。 她直接上手去掐他被项圈锢着的颈,结果被他舌头轻轻一勾就潮吹了去,整只手都无力地软了下来,他还跟喝牛奶似的咽下去,喉结蛄蛹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因果刚要推他,他突然就离开了她的小穴,嘴边还沾着粘液,看起来是想把她抱起来,但她先手拽住了链子,让他停滞在了起身一半的动作。 “等一下,”她仰着脑袋说,“你要真想让我开心,现在起真得听我的话。” 他眼眶红红,面色也红红,说出来的话倒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要驯我吗?分明受虐狂是你?” 链子又突兀地往下扯,他投降地举起手,敷衍道:“好好好。” 因果瞪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披上掉在椅子上的毯子,手里攥着链子牵着他走进卧室,忠难走在她身后,看着那后颈用创口贴盖不住的牙印,眼睛又狡猾成了弯月。 因果,只爱我一个,只恨我一个,只看我一个,只有我。 我幸福致死。 八十一(捆绑) “你应该不会趁着我动不了逃走吧?” 因果一身白裙子坐在身上被红绳子五花大绑的忠难身上,一边别扭地打着结一边回答他:“我能逃去哪儿?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要我睡大街啊。” 忠难靠在旋转椅上,双手都被牢牢捆缚在扶手上,垂着眸看她生疏地打着龟甲缚,打错了又重来,他任由她把他绑起来就这么折腾了好久才把他捆成一只螃蟹。 因果满意地往后一坐上书桌,晃着细白的腿,白裙子一荡一荡,吊带垂下一侧,如此才能够与他持平视线对望。链子攥在手里,往后一扯就能让他微张着嘴伸出舌来,露着那扣着环的舌钉,一把黑色十字架直接以身插进他的耳洞,被捆缚在椅子上的身子被迫向前倾。 他抬着眼微微仰视,执着地把她刻在眼里,而她的目光由上至下移到他被红色绳子裹起来的两腿之间,凸得太过明显。她伸直一条腿,赤脚触及前端,一声闷哼,柔软的脚底隔着校裤摩挲,磨着磨着就湿了起来。 因果把手肘撑在大腿,双手托腮像有着不尽问题的孩童,欣赏着他面色上溢出的欲望,死死捕捉着她身上每一处的双眸,问他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拘留不能超过十五天,我妈还没被放出来吗?” “你...这么喜欢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他压抑着欲望所以显得声音不连贯而低沉。 她突然一脚踢上了他的腹部,又是一声闷哼,但显然声音更大些。 因果从桌上跳下来,他的目光像是长在她脸上,盯着她掉落下来的吊带,钻进她逐渐靠近的衣服与皮肤推开之间,未被侵蚀过的白皙之色。她把双腿挤进椅子里,小小的身子贴近了他被捆缚的身体,隔着白衬衫,棉花似的手摸上了他的胸口,少年的身材精瘦但有胸肌,感觉真要论起来他的罩杯总是比她大的。 报复性地双手去抓了一把,好像抓了很多小熊软糖凝起来的大块凝胶软糖,他“呃”了一声,下身不受控地抬了一下,因果感觉屁股后面被蹭了蹭,于是把脸埋进他胸口,像个糍粑似的从下往上盯着他的“自由”纹身看。 他受不了因果这样勾引他,撇过脸去说:“早放出来了,现在在精神病院里。” 因果睁大了眼睛,跟着他撇过去的脸歪着脑袋说:“怎么做到的?” “自杀未遂,”他看着因果跟过来的眼睛又眼底藏着笑,“灌了那么多阿普唑仑片居然没死,她的命也够硬。” 她突然拽过链条让他的脸给摆正,因果的脸色平平的,读不出意思来。 “那么真应该恭喜你彻底占有我了?” “是你彻底占有我了,小因。” 他嚣张至极。 因果冷眼看着忠难被捆成螃蟹还戴着项圈,舌上的链子攥在她手里,他自信到了一种自负的程度,他把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排除殆尽,徒留下一个只能够容纳他们二人的空间,放她回归日常,但日常处处都下着暴雨,好像这里是唯一有屋檐的避雨处。 他自信到让因果自己来束缚他,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因果突然推开他站在地上,旋转椅往后滑了一小步。老实说在她把链子扔开的那瞬间,忠难面色上有闪过一丝恐慌,但他笃定了她不会跑也不会自杀,顶多是去拿刀再杀他一次,他甚至期待如此。 在发现被因果摁着用刀刺进身体的那一刻能到达前所未有的性高潮那一刻,他甚至无时无刻不想着怎么做才能占有她所有的恨意对他痛下杀手,只是想到她下刀的时候虽然哭得很可爱,但一定难受得发疯,这个想法又被掩埋进了土里。 他正发着呆把思绪飘到她用刀刺向他的眼睛却未下手的那时候,突然听到了从电脑里发出的阵阵呻吟,他的意识一下被找了回来,直直地望向那播着AV的电脑屏幕。 “你先等我一会儿。” 因果的发梢、裙摆、手指像幽灵一样离开,他最多只能跟着她把头转到侧面来,耳里灌进的是少女被插进肉棒时的挣扎抗拒,他却只追随着那一抹镜花水月般的影子。 “...你说你哪儿也逃不了的!”他当真慌了。 她走到他那一面书墙前站定,听着他明显颤抖了的声音,对能把这层嚣张的皮给剥下来而感到欣慰。她踮起脚尖,随便摸了一本,把它从书墙里剥出来,啪嗒一下放在手心里,哗啦啦的翻页声让那颤抖的喘息逐渐平和了下来。 “爱和死自古就是彼此一致的,求爱的意志也就是愿意去死——”她读着书里被划出莹黄色的字句,在一声声暴戾而低俗的音效中,转过身来,“下一句是什么?” 他几乎脱口而出:“‘这是我说给你们这些懦夫听的。’” 她瞥过书上莹黄色的字句,合上了书,拎着那书本缓缓走回他由恐慌转为松懈再到警觉的面前,从电脑里发出震动、鞭打、辱骂,她把他的校裤从层层束缚之中剥下来,让那阴茎赤裸裸地被绳索束紧,她横坐在他身上,双腿把他那硬挺的阴茎裹挟在大腿内侧,一下就能够感受到她没有任何隔膜的下身贴在他那布满血筋的周身,两条细白的腿搁置在扶手上——他的手背上。 “你必须准备好沐浴在你自身的烈焰之中?” 她翻开书,侧过头来,盯着他,要在这片荒淫之地,把低俗的下限嵌进他高贵的哲学之中。而她将把这被困于此的欲火焚身之色,收入囊中。 “‘...你怎么可能重生呢,如果你不先化为灰烬。’”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八十二(强制)qūÿūshūwū.côm 因果躺在他被红色绳索紧缚的胸前,胸部像胶质软糖一样枕着她的脑袋。她缩在忠难怀里,手撑开着书,咬字清晰地念着书上的一字一句,混着背景音的娇喘,双腿夹着他滚烫的阴茎,摩挲着,磨出涓涓细流。 “别读了。”他忍不下去,一下打断了她机械般的朗读。 因果的脸颊贴着那吊带滑下的肩,手捧着书看向他,链子从唇里垂下来,好像能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拔出来,因果想,应该也能把他那双满眼想着挣脱束缚把她按在桌子上后入的眼睛给拔出来。 “我说了你得听我的。”她笑,比孩童还纯真。 其实她捆得还是太容易挣脱,但被她占有在手里的感觉太过难求,以至于他不得不抓着扶手让青筋凸起,抑制着自己要挣脱开去把她按在身下的欲望。 因果见他都闭上了眼睛去遏制这一身都是情欲的身子,合上了书扔在桌上,正好摔到了空格键,电脑上的AV也戛然而止,一时之间整个狭小的空间只剩下忠难的喘息声。 因果缩在他的身体里,细胳膊细腿贴上来,双手像藤蔓似的缠上他的肩膀,溜过他的颈,覆上他的面,汗珠滴下来,他缓缓睁目,因果捧着他的脸跪在他大腿上,小腿夹蹭着他的阴茎,他被这吞了太阳的眼睛照拂了。繼χμ閲讀請前彺r𝔦r𝔦wen.čô𝓂 突然被掐上了脸,因果瞪着他像猫瞪着抢了地盘的同类一样。 “想操我啊?”她把那平坦而柔软的乳与那胶质软糖般的胸相贴合,都能通过固体传播听到他咚咚咚的心跳声。 忠难被她快要融进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灼伤了,浑身都想粘合着她,喉咙里烧着火,被捆缚的身体尽最大可能地去蹭她,贴她,但她就是不给他一个痛快。 “那你可不准再离间我和我的朋友了。” 可她砸下这句话的瞬间,他仿佛跌入了冰谷底部。 “你就这么在乎她?”他手上的青筋消退了下去,好像随时都能挣脱开反把她捆起来。 “因为她很像我,我早就说过。” “你明明一直在默许我赶走所有接近你的人。” “我只是觉得他们和我做朋友我只会伤害他们。” “那她为什么不一样?!”他一下支起上身,连带着手腕上的束缚也一并撑开,手按上因果的肩膀,还未质问出第二句就听她疼得“嘶”一声。 忠难立刻放开了手,怕她掉下椅子遂搂住了她的腰,急切地问着:“那个畜生踩你肩膀了?我都说了你和她要好你也会被盯上的!我又不是真的不让你做什么!” 因果被他的“为你好”给气到了,推着他又同他争吵起来:“是我非要帮她的!反正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 “她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把自己也搭进去帮她!” “关你什么事啊!!” 因果大叫着推开他脚刚落地要跑就被他掐上了后颈猛地按在了书桌上,他单手解着身上本就绑得不牢固的绳索,因果双手都在书桌上肆意地把东西往外推,乒铃乓啷地响,书和纸笔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掉。 她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转头就见忠难骨节分明的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避孕套,她挣扎得更厉害,往后踹他的阴茎,他皱着眉松开掐在她后颈上的手,随即就拽上她的两手腕用红绳索给捆了起来。 “你去把他们都弄死啊!都弄死了就没人欺负我了啊!在这里欺负我算什么啊?!”因果认命地被按在书桌上,下身空荡荡的,抵着他那滚烫的阴茎,她不做挣扎,崩溃的话语也带着哭腔。 忠难贴在她单薄的背脊,双手撑在书桌上,把她的身子圈在身体之中。 “我会的,但是只要她在你身边,那该死的人只会源源不断地出现。”他异常冷静的话语和他刚刚失了控的语气明显不一,看起来是很快就调节了过来。 因果垂着脑袋在书桌里,微微摇着头,“我不要,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和我一样被摧毁。” 他把避孕套套紧了阴茎,听到她那残忍的话的瞬间,掀起白裙子就着那敞开的小穴操了进去,她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又被撞进了几公分,因果闭着眼睛被他按在书桌上后入,一晃一晃地掉出呻吟。 她眼里根本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她也没有只爱着他,只恨着他。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家伙能可怜到让因果都去同情她? 因果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还要绑架她? 那她为什么不能绑架我? 为什么她就不能救我? 忠难掐着她的细腰,她双手被红绳捆缚在背后,往里顶弄一下就会撞上桌子,书桌被一撞一撞地发出地震般的动静,他用力抽插那满是他阴茎形状的小穴,把她操到哪怕双手都被捆缚依然要挣扎着逃离,却又被他抓回来扔到书桌上面对着他敞开大腿,他抱着她那孱弱的双腿又冲撞了进来。 她大叫着“好恶心”,她哭着说“你根本就是想折磨我,你一点也不爱我,你就是在报复我,你就是要换一种方式杀死我”,可他越听越觉得她这样恨他,她就得这样恨他,他得成为她唯一的苦难,这样她就不会再有闲心去爱别人、恨别人、帮别人。 他把因果锁在怀里,她要他全身心地恨他。 为什么不能把她就这样永远地关起来,明明外面到处都是隐形的钢丝,出去就会把她切成四分五裂。可他不是她的父母,也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只能替她请假到老师问起,他没有任何一种身份能把她彻底地囚禁在这狭小的、破旧的房子里。 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必须得有一种关系才行,不然我太害怕了,我感觉所有人都能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你的母亲,你的朋友,任何一个男人,甚至任何一个女人。你从一开始就恨我,我们没办法用爱来维护这不健全的关系了,我只能成为你生命中最恨的人。 我们为什么没有任何关系啊? 明明我们一直都在对方的生命中啊。 “哥哥”一声本不该属于他们关系的称谓猛地扎进了他的心口,“疼我疼啊” 她非得在她疼得快受不了的时候喊出好像他们有那么一点关系的称谓。 而他目光急转直下,书桌上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血,他一阵晴天霹雳,把阴茎抽出来,那血就似止不尽地涌出来,滴答滴答地掉进地砖缝里。 她的例假提早来了两天。 八十三 因果书包里只有寥寥几片护垫,他把护垫贴在内裤里强迫让她穿上又折腾了好久。她一直嚷着“骗子”“说话不算话”,忠难抱着她一直道歉,她从小听到大,耳朵起茧了,再听到就更烦了,他见“对不起”已经没了时效性,转而又和因果吵起架来。 “分明是你非要在做爱的时候提别人!” “你是什么发情的动物吗?一点自控能力都没有!” “你这样勾引我我怎么忍?前脚说我把那些人都弄死你就只看着我一个,后脚又好像你的勾引只是为了让我别针对她。为什么我们的做爱不能只能属于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你总要提起别人?——为什么你只对她那样?” 嫉妒又攀上每一根神经,他抱着因果的手越来越紧,快要把她勒窒息了,她说“疼”他才放开,又捧着她的脸装作求饶似的用小狗眼睛凝视着她,一下又环上她的颈搂着她哭着说:“对不起小因...我没办法,你就当我疯了吧...我本来就疯了,从我把你推下去的那一刻我就疯掉了,我没办法控制我对你的感情,我觉得所有人靠近你都是为了杀害你,我有针对于你的被害妄想症...” 第一次听说替他人被害妄想的症状,但因果觉得他说什么话都是表面漂亮,瑕不掩瑜,本质还是个控制狂。被他抱在怀里听他假惺惺的哭声,因果反而不闹腾了,她轻推着他说“给我滚去买卫生巾”,他一天之内哭了两次,好像个天生表演家,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像因果除非是疼哭了才会掉下几滴眼泪。 他眼眶更红了,因果看着他那好像多么无辜的脸,气得伸手打了他一巴掌,于是他一侧脸也红了,他喘着气话语中还带着哭腔,微微移过脸与她对视,居然扯起了嘴角说:“原来哭真的能博得你的同情。” 好像一个魔术师堂而皇之地揭露他的魔术表演内幕。 因果不可置信地又要打一巴掌下去,被他当即抓上了手腕悬在空中,他甚至能笑着挤出几滴眼泪来:“你先待着别动,我下楼给你买卫生巾,不然脸被你打肿了可不知道怎么被笑话。” 她刚想说“关我什么事”,一个银晃晃的手铐就把她的手腕给拷了起来。 忠难在因果怒而不能争的目光中离开,一关上门她就皱起眉头来捂着肚子,跟他吵得都感觉不到痛经了,一整个人放松下来小腹就跟在里面绞肉一样地疼。 她裹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但血好像要把她全身的液体都抽空似的往外泄,她只能伸手去抽了几张纸垫在下面,一边抱怨着他怎么还没上来一边说着干脆出门被车撞死算了。 可他没有被车撞死,倒是很快就上来了。 他回来的时候喘着大气,额头上汗珠一直往下掉,看起来是一路跑过去又跑回来的。 因果被从粽子似的被子里抓出来,松了手铐抱去厕所里,他看着染红一片的内裤索性扔进了垃圾桶里,她嚷着“再扔我就没内裤穿了”,本来他就没带几条到这儿,一条在做爱的时候被撕破了,一条又被他扔了,只剩下一条白色棉质短裤,可来例假的时候怎么能穿白色的内裤。 他走过她身侧,把手伸进一旁的洗衣篓里,一下拽出三四条女式内裤,因果仰着头睁大了眼睛,他拎着一条几乎没什么布料,中间还有一串珍珠的蕾丝内裤,视线往下对上她那圆睁的眸子,因果出口就是:“变态。” “你第一天知道?”他用一种诧异的调笑回应她。 她眼见着他要拎着那情趣内裤蹲下身来,一下合拢了腿,蜷起来缩在马桶圈上。他不逗她了,把剩下几条扔回洗衣篓里,将一条黑色纯棉质的内裤从她脚底穿过去,因果红着脸看着他把内裤拉到膝盖的地方,见他拆着塑料袋里的卫生巾包装,伸手就给抢了过来。 “你别把我当婴儿换纸尿布似的。”她掰着卫生巾自己贴进了内裤里。 穿上的时候尺寸居然刚刚好。 忠难又想抱她起来,因果推着他说:“我都说了别把我当做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 他只能把拖鞋拿来让她穿上,因果鼓着脸大摇大摆地走回卧室里,一想到自己居然因为他掉眼泪又轻易原谅了他更生气了,路上见到什么就踹开。忠难跟在她后面,像一直以来那样。 她走到床前就又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他坐在床沿抱上来,因果就踹他又骂他:“别碰我,说畜生谁才是畜生,一生气就发情,一发情就不管人死活。” 忠难反而隔着被子把她抱得更紧了,她说这么多话,而不是一言不发,那比以前好多了,说明她只是气一下很快就消了。 “我答应你。”他突兀地说。 因果本来还挤兑着他,听到这四个字就突然停了下来。 窸窸窣窣地,他侧躺了下来,贴着她隔着被子的背脊,将这个粽子用身体吃了下去。 “我不会限制你交朋友,前提是她真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因果把脑袋从被褥里探了出来,往后撞进他深邃的眼眸之中。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因果并没有听懂,或者说,她装作听不懂。 他用手肘支着身子,舌钉链被挂在了耳钉上,黑色十字架插在他的耳洞里,像两座墓碑。因果伸出手去拽那链子,不止他的舌头,连耳朵、整张脸、整个身体都拽了过来。 她把这张风吹过的干净如纸、却晕了一片红墨的脸收在眼里,对他下了最后通牒: “你下次再发疯强奸我,我就死给你看。” 可他却覆上来,裹着她脆弱的身子,将那红红的眼眶当做筹码,说:“我哭着操你你会原谅我吗?” 因果当即把他按在床上把他给揍了一顿。 她坐在他身上挥起细杆似的胳膊,一拳一拳挥下去,砸在他的脸、肩膀、胸口,每一下看来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可她实在是太瘦了,没打几下就喘气。他甚至一边被打一边听着她无力的喘息声又硬了起来。 但瘦弱的拳头也能滴水石穿,不知道揍了多少下给他脸上凿了个四指关节的青紫印子。他屡次想反抗,去抓她纤瘦的手臂,但看到她执意要揍他的眼神又躺平了去。 “能不能别打脸?”他唯一的要求。 结果又挨了一巴掌,他感觉脸都是麻的,炽热得能做暖炉。 “看到你这张脸就想吐。”她拽起链子,忠难被迫抬起头,直视她怎么都消不下火的眼睛。 太可爱了,因果。 他闭上眼睛怕自己又控制不住,但下一秒链子被撇开,一双手按上他戴着项圈的颈,指腹朝着他的颈骨近乎要按碎他骨头似的揿下去,他倏然睁目,而又毫不例外地——射了。 “你说谁是受虐狂?”因果瞪着他往下瞟的目,又狠狠地掐了上去,他沙哑地嘶了一声,“被刺心脏、掐脖子一下就射了的人,还有脸说我?” 不,他只是单纯地被因果刺心脏、掐脖子才射的。 只是一想到她全身心地在恨着他好像全身的细胞都在雀跃。 他能在此刻鲜活地死在因果手里。 只是希望她下次别再集中于打脸了。 八十四 秋雪亭看到他,满脸是创口贴、看不明白情绪的脸从前面走过,坐在了她身后,把书包甩进桌兜里的动静,总觉得他心情应当是不好。 同桌在桌兜里刷着空间,突然刷到了一张秋雪亭在运动会时领队的图被挂在表白墙上,连忙挽着她的手让她看。她的思绪迟迟未从忠难那一脸伤中缓过来,低头看到自己一袭黑色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亮片的鱼鳞裙子、脸上也抹过一线鳞片般的闪粉的照片,配文说“有人知道这位人鱼小姐有男朋友吗?” “下面好多人要你的联系方式诶。”同桌划拉着屏幕到评论区,密密麻麻且清一色的“求lxfs”映入眼帘,但秋雪亭的心思全然不在此。 同桌似乎是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往后瞥了一眼后面那人,拉着她的袖子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你不会吧,男人这么多偏要挑一个有女朋友的。” 秋雪亭忽地就收回了思绪,惶恐地拉着她,又确认似的瞥了一眼忠难,吞下一口唾沫,用更细微的声音说:“你别乱说。” “不过我听说他们其实感情并不太稳定,经常吵架来的。” “那又怎么样啊,诶呀,我真没有。” “体育课的时候偷偷看人打球的是谁啊?” “我看个球而已,又不是专门看他。” “你别狡辩了。我跟你说他女朋友好像挺凶的,昨天她把蟑螂塞人嘴里的视频都爆了,你看他脸上那么多伤,多半是吵架直接动手起来了。” “不是说他女朋友很娇小吗?” “谁知道啊,但我觉得你这么温柔,他们真分了说不准你有戏的呀。” 她都还没见过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呢。 同桌刷着空间,翻到了那个视频,静音了点开给秋雪亭看,她凑过去,画面上是一个短发女生坐在地上,录制者一直对不上焦,所以女生的脸很模糊,也可能是刻意弄模糊的,不过看她的四肢确实很细很瘦,难以想象她和忠难站在一起会是怎样一个大的身高差。 眼见上面有一只手伸向她的头发,她突然就抓起了地上餐巾纸里裹着的死蟑螂往那人嘴里塞,甚至用手死死捂上了他的嘴,秋雪亭感觉有点恶心地也捂上了自己的嘴,胃里有些翻涌。视频很快就结束了,没头没尾的,但感觉视频最后停在了一个巴掌要落在她脸上的刹那,她当即说出口:“可是,这是校园霸凌吧?” 同桌耸了耸肩,“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她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却猛地撞进他死死瞪着那放在她们两个中间的手机屏幕上的眸子,秋雪亭被这眼神刺得一下就按了关机键让她把手机收回去。 她心脏怦怦跳着,想起自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他的时候,可能是一场稀松平常的篮球赛突然转变为私人恩怨的打架,所有人都乱成一团,有人打有人骂有人逃跑有人笑,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板凳上,请拍着篮球,咚!砰——咚!砰——好像一个观看这场闹剧又置身事外的观众,她的心脏跳动得快起来就在他露出笑容的瞬间。 秋雪亭并不知道他笑是因为看到被揍得最狠的那个人提过一嘴“那个叫因果的是不是超正点的”。 她只是觉得,他那个笑太过动人心魄。 而往后只是追逐着他的眼睛,看着他一步步从单纯的生人莫近到一看就觉得不好惹的转变,她的心脏越跳越快,而他以刺伤她的眼神贯穿她藏于心底的暗恋,这份心动到达了顶峰。 她陷于这种恐惧,久久不能自拔。 而她也终于开始好奇,能把这样的人捏在手里甚至能把他揍出一脸伤的女生,到底是谁? ... 因果写着笔记,忽然一旁盖上了阴影,她转过头来往上看,是一张有些陌生但略有些记忆的脸。 对了,昨天所有人都举起手机对着她录视频的时候,是这个人跑出去喊的老师。 “有什么事吗?”因果问。 那人束着一股侧麻花辫,干净的脸,明媚、平和,微微笑时有梨涡陷进去,因果第一次发现有人不是把太阳吞下去,而是自己就是太阳本身。 “我看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她伸出手,摊开两颗糖,“或许我能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因果太过明白一个被突然抛弃的人是什么表情,急于寻找下一个落脚点的表情。 春雀子僵在那儿,似乎很惧怕因果的回答。 而因果伸出手,接过了那颗橘子味的糖果,向那人表示欢迎:“可以啊。” 春雀子感觉世界轰然倒塌。 然而那人却将剩下那颗草莓味的糖果伸向她,并抛出第二句问话:“我们三个一起吧?” 她抬起头,整个世界满满的都是草莓色的玻璃球。她怯生生地接过,触到了第二个活人的温度,想来月亮过后总是会有太阳升起,诸事皆宜啊。 “虽然分班有段时间了,但我感觉还是得自我介绍一下,”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柠檬味的糖果,含在了嘴里,咔嚓一声就咬碎成两半,“我叫夏小娟。” 好戏开场。 八十五 53čé.čoм 敲响去往食堂的钟声,夏小娟从后面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因果放下笔从座位上站起来,回头见春雀子还在写题,便把双手背在身后俯下身来凑近她说:“你不去吃午饭吗?” 春雀子被突然凑近的声音与扑过来的热气吓了一跳,耸着肩仰头去和因果那双明亮的眸子相对,往旁瞥去,夏小娟嘴里含着棒棒糖,糖鼓起了一边脸,注意到了春雀子的视线,好像对谁都施以笑容地卷起两个梨涡。 “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她没有听到过因果确切的回答,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手心被握上了温热的触感,因果不由分说地拉上她的手,说着“再拖就是大长队了”,另一手挽上夏小娟的手臂,踏向那前门洒下的光斑。 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地落到她的皮肤。 因果终归还是要用这副弱不经风而小得可怜的身子把她从深海里救出来。 虽然也许只是友情中的捎带品,但她终归是攥着她的手奔跑了。 拥挤的人流之中,春雀子总是怯怯地被因果拉着走在后面,不像夏小娟和因果是持平了的关系。她偶然抬头,却总能在人群之中注意到那高大的身影,与令人恐慌的视线,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精准地落在因果的脸上。夲伩首髮站:𝖕õ18𝖕õ.𝖈õ𝓶 后χμ章幯綪捯渞蕟站閱dμ 春雀子被那视线吓到,另一手突然抓上了因果的袖子,意图把自己藏在她身后,但因果矮小到挡不住任何人,她说“怎么了”,春雀子再抬头,与因果一起对上那茫茫人海之中的眼眸。 忠难在与因果短短对视的两秒钟好像有那么心照不宣,他的目光在春雀子与夏小娟身上溜过,而他最后再看一眼因果,把她刻在眼睛里,便回头而去。 麻烦的家伙又增加了一个。 因果在排队的时候忽然腹部一阵绞痛,她视野模糊了一瞬,有些低血压,夏小娟和她在队伍是排在一条线上的,立刻发现了她面色难堪,问她要不要紧,因果只是捂着肚子摇头说没事。 而在另一条队伍,一双眼睛仍然按在她身上似的,皱起一双眉来。 她们盛好饭菜找位置坐下来的时候,春雀子总刻意离她们距离远些,因为总有人会大声或小声说“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了”。但因果却拉着她问“为什么坐这么远”,春雀子转过头,意识到因果不会嫌弃她身上的“味道”,这才靠近她了一些。 终于和因果一起吃上午饭了,春雀子感觉还像做梦一样。 因果吃饭的时候会把一边的鬓发撩到耳后,春雀子能时不时地瞟到她一整张干净的侧脸,尽管那脖子仍然贴着横横竖竖的创口贴,再看她握着筷子的手,四个指的关节部分也缠上了纱,她好像一直在受伤,春雀子从来不敢问。 ——是因为我吗? ——还有别人在打你吗? ——或者说,他? 可她们之间终归是不能太过深入对方生活的关系。 三个人在这里却沉默无言,相对于邻桌吵闹的氛围,这里显得像三个并不认识的人拼到同一桌。夏小娟可能也意识到了这尴尬的氛围,于是开口打破僵局:“她们说郭怀仁上面有人,所以都不敢惹他。” 因果抬眼看向她,一股麻花辫垂在她一侧肩上,筷子夹起一根青菜送入嘴中,她说:“可是如果所有人都上来阻止的话,学校也不得不出面了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呢?” “你不是站出来了嘛。”因果说。 夏小娟摇了摇头,“她们都说别去管这些我也想试图不去管,可是怎么能?”她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她们今天所有人都不理我了,我觉得她们可能也是怕被报复,因为先前确实有反抗过他的女生被逼到跳楼了,听说还是个高三学姐。” “没死成,瘸了条腿复读了。”因果知道这件事。 夏小娟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不止,听说被性侵了——” 春雀子突然呛了起来,因果拍着她的后背说“没事吧”,春雀子捂着嘴咳嗽摇头,夏小娟皱着眉又说:“可我真看不下去,但我实在受不了好像被所有人都当做透明人而且真的有点害怕被报复。不过我们三个人一直在一起的话,他一个人也不能怎么样吧?” 因果觉得夏小娟是个理想主义者,觉得其实所有人都得去义无反顾地反对热暴力,又觉得只要走在一起就不会受到侵害完全是温室里的花朵啊。 这么一想当初觉得成为一双人就不会被孤立的想法很蠢,原来因果自己也是被忠难种在温室里的花蕊。 说到底,当初本该有那么多人无缘无故地来针对她,他又是怎么让这些无缘无故的恶意都消失的?因果在这时候居然在想,这家伙一边学习一边还要刺瞎那些恶意的眼睛,他到底还是人吗?又是怎么到现在都没被发现的? “话说,因果,那个放学之后在班级门口等人的高个子帅哥是你男朋友吗?”夏小娟见因果迟迟不回话,又峰回路转扯开话题来。 因果听到高个子就自动对号入座地回过神来,当即抬眸否认:“不是。” 春雀子阴沉的眸子倒是亮了些。 “我听她们说啊,难道他在追你吗?”夏小娟眨了眨眼。 因果讨厌在学校里回答任何和忠难之间的关系问题。 夏小娟见因果回避这个问题,心里自有答案,接着又问:“他为什么能戴耳钉啊?不会被老师骂死吗?” 这个因果倒是冷笑一声回答:“你要是能考年级第一,染荧光绿头发老师都不会说你。” “真的假的?诶不是,染荧光绿不管考多少分都得稍微说一下吧!”夏小娟睁大了眼睛,“但是哇?年级第一,又长得帅,还高我感觉他有一米九?他是不是还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来着?” 因果听着想翻白眼,越听别人形容忠难形容得像个百里挑一的完美人设,越觉得他内里烂成一摊腐肉,想到这里肚子又痛了起来,她只能捂着肚子继续听夏小娟睁着那双天真的眼睛对因果说:“这你都不答应他吗?我听她们聊天的时候还说,一班有个超级大美女暗恋他,不过我没见过她,但——” 那她真是倒霉透了,因果想。 “我觉得肯定是你更好看一点。”夏小娟笑着卷起那对梨涡,又把米饭舀了一勺进嘴里。 最倒霉的还是她自己了,因果又想。 本来想着再吃一点就放弃进食,刚拿起筷子肚子又开始持续发力,像一拳一拳地打在子宫里似的殴打她的身体器官,痛觉层层递增,终于痛到让一直沉默的春雀子都睁大了眼。 她搂上因果的瞬间,随即就让那孱弱的身体倚靠在她的怀里,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下来,夏小娟噌的一下从因果对面站起来绕过来问她“是痛经吗”,因果只咬着牙点头,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你等我一下,我带了暖宝宝贴。” 夏小娟跑出食堂的时候,路过一双轻飘飘的眼睛,她急于寻找,全然不知。 目光又落在那瘦小的身体被抱在某个怀抱中,侧过的脸中一双满是爱慕与怜惜的眼睛仿佛要洞穿她整个身体。 他碗里的饭菜未动分毫,却是被平静的火苗充斥着一整个胃。 有人问他去不去打球,他目光未移,却是直接站了起来把饭菜都倒进了泔水桶,餐盘乒铃乓啷地甩进框中,用着复杂的情感包裹过那令人嫉恨的画面,走出了食堂。 “太明显了那个瘟神,”他自言自语,“一般的女人不会用那种眼神看她的。” 但现在是解决另一个问题的时候。 希望这家伙有点自知之明。 八十六 下午某一节下课时分,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门口,都不需要出声,因果的余光就瞥到了那遮挡阳光的身高。 她手里攥着笔悬在纸上,与他静默地对视,便见他拎起一个装着布洛芬盒子的塑料袋,才收起“他要是敢在我来例假的时候强迫我做爱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的想法,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吵嚷的下课,只有几双眼睛汇了过来,春雀子在此其中。 因果走到前门接过塑料袋,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的人,定在那个坐在因果斜后桌的平头男生脸上,那人趴在桌上,手裹在自己的后颈上将鼻子嘴巴遮上,徒留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与他对视,像是在确认一个人值多少钱一般的打量。 他像是心中自有定夺,低下了头将因果小小的身子裹在目光之中。 因果把手伸进塑料袋里,从布洛芬下面翻出几包红糖姜茶包,头也没抬,皱着眉说:“我讨厌生姜。” “那我晚上给你做红糖酒酿丸子。” 好吧,有点想吃。 因果不反驳而不言语一般都是默认,忠难难得地感觉心情好,但抬眸见着春雀子死盯着的眼睛看见他看过来就心虚地低下头去,明亮起来的脸又沉了下去。 他正想着走,因果却罕见地叫住了他:“我听说你们班有人暗恋你。” 忠难怔在原地,再三确认她刚刚说的话,突然眼带笑意,雀跃地快要跳出来:“你吃醋了?” 因果满脸无语,瞪着他快要乐出花的眼睛,冷笑一声:“她真倒霉。” “但是你吃醋了吧。” “我真搞不懂那些喜欢你这种神经病的人。” “可是你吃醋了?” 神经病。因果抡起那被纱布裹着关节的拳头,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但仍然面带着笑,心情大好,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别人班级门口众目睽睽之下挨揍。 上课铃警示响起,因果头也不回地踩进了门槛,而忠难仍然陷于“她果然是吃醋了”的狂欢之中,走下了楼梯。 她坐下来把布洛芬的胶囊掰出来,就着保温杯里的水喝下去,老师还没进教室,虽然比下课安静些但仍然吵吵嚷嚷的。因果刚吞咽下,便从后面传来一声带着刺的话:“你这么凶还有男人要啊?” 因果没转头都知道是郭怀仁,她理也不想理。 “他知道你是个公交车吗?”他的声音更近了些,她甚至能感觉到热气,嫌恶地缩起了身子坐直,总觉得他下一秒又会扯上她的头发。 背后被他盯着,像有一万只蚂蚁攀在身上那样恶心,因果不自觉地开始挠着手臂上结的痂,春雀子忽然抓上了她的手腕,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别这样做。 天气反复无常,因果又穿着件单薄的长袖,内衣带子显在背上,郭怀仁直接上手去拉,被陌生的触感扯上了内衣带子,因果倒吸一口凉气地把身子往前躲,“啪嗒”一声带子就打在她的背脊上。 “飞机场还需要穿胸罩啊?” 这话烫出口的瞬间,春雀子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转过头瞪上他,出口是懦弱的音量,可她还是说了出来:“你...再说,我可要告老师——” 一只手直朝着她的脸袭来,春雀子吓得闭上了眼睛,但痛觉迟迟未来,便缓缓睁目,因果那瘦小的手挡在她面前,并回以一个轻蔑的笑:“那你鸡巴小还需要穿内裤啊?” “你个婊子——”他起身的架势格外凶猛,因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他还未站直身子,高跟鞋踏进教室,所有人都怕这个老师,纵是郭怀仁有多大能耐,看到那红色眼镜框还是压下了气坐下来。 他靠着椅背,要用双眼把因果这瘦小而易碎的身子凿一个洞,他的目光溜上她的颈,心想着她真是个骚货的,脖子上能有这么多创口贴。爬过她的肩、手臂到纤瘦的曲线,想起那张直面一切能够摧毁她的事物的脸,突然萌生一股摧毁欲。 学姐也是这么看他的,所以他把她给毁掉了。 粉笔划过黑板的声音尤为刺耳,他托着腮把那背影框了起来,想着把她的衣服撕碎、把她绑在厕所里,把她当做小便池那样尿进那总是嘲讽他鸡巴小的嘴里,感觉会格外舒爽,磨平这样的女人所有的锐利,正是他所追求的乐趣。 因果感觉背后的目光太过恶心,刚刚吃下了布洛芬,小腹还是绞痛着,她甚至有点想吐。 好想吃红糖酒酿丸子。 她如此麻痹着自己。 ... 放学时忠难走出教室,居然有朝一日看到因果站在门边,手里不停歇地打着字,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出现。 他一侧肩膀搭着书包,怔怔地,凝望着靠在墙注视着手机的因果。 她是不是,真的有点在依赖他了? 可忠难下一秒却想到,什么都不让他帮的因果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刻意去依赖他,一瞬间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浮上了水面,他极度恐慌地走上前抓上她的手腕,因果这才抬头,却撞进他不安的眼眸。 “他对你做什么了?” 因果把手机熄了屏,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说:“什么啊。” “你...”你突然变得好反常,好像突然喜欢我了一样,忠难本来想这么说,但又觉得很可笑,于是只留下一句,“...你或许,想吃抹茶蛋糕吗?” “你说要给我做红糖酒酿丸子的。”她只是单纯地想了一下午。 心中的焦虑一拍即散,看来她只是馋嘴。 看来他还比不过一道红糖酒酿丸子。 他苦涩地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因果习惯于被他牵着手了,踏出步伐的时候,另一只手又拿出手机来看。 恰逢此时秋雪亭从前门走出,她下意识看向那高大的身影,还得往下看才能看见身边贴着一个瘦小的女孩。风吹过她细碎的短发,一张不经沾染的侧脸,写着我与世事无关,并不惊艳,但再看一眼忠难低下头来望着她的眼,好像能流出蜜来,她所感受到的恐惧呢?他怎么能有这样另外一张脸呢? 因果总对视线敏感,所以顺藤摸瓜,转过头去,第一次与秋雪亭相见,便觉她一定是传闻中的“超级大美女”,秋雪亭带着一种规训的美感,意思是,传统意义上的菟丝花。 想来人被凝视许久,突然被凝以一种不可名状的深渊,会产生某种吊桥效应。 倒霉啊!因果这么想着,把手机塞进了校裤口袋里,朝着那柔弱的大美人,用手指拨下下眼睑,微微地吐出小舌头,并不滑稽的鬼脸,攻击性却足够的强。 秋雪亭仿佛能从这表情中读出一个笑话。 ——我遛狗忘记牵绳了,你没有被我家的狗咬到吧? 八十七(自杀描写注意) 热腾腾的红糖酒酿丸子。 因果搓着手捂上碗身取暖,闻着甜甜的酒香,坐在小桌子前的棉花坐垫上。忠难去厨房之前给她单薄的衣上披了一条毯子,她双腿交迭在一起垂在地上,感觉自己即将冬眠。 水声淅淅沥沥地隔着门洒出来,因果持着汤匙舀了两三个小丸子与半勺深红色的汤底,嚼在口里,她总能想起忠难小时候偷偷给她塞零食和甜点,好像味觉上的所有甜味都来源于他那一双递过来的手,尽管最终还是要被催吐出去,但她也尝到甜味了。 甜得太令人幸福了。 忠难洗完澡用吹飞机把那湿淋淋的头发吹个蓬松,发撩上去就散散慢慢地垂下来,细碎的发丝散在额间,把那一双沉着的眼睛埋于迷雾之中。 他卸下了所有钉在他皮肤上的金属,干净而残破的一个人,穿着黄色小熊睡衣,拿起桌上的奶酪形状陶瓷杯喝上一口茶水,润湿了他干燥的嘴唇,趿拉着一双老鼠耳朵的灰色棉拖鞋踏进了屋。 他看着因果披着暖白色的绒毛毯子、一勺一勺舀着小丸子,咀嚼、吞咽,像一只松鼠正在准备过冬而储藏粮食那样,他站在卧室门口觉得可爱,又好像梦一样。可她越吃越快,甚至好像都没有咀嚼直接吞咽,他这才从梦中醒来,猛地跑过去蹲下身按上她的肩膀强行阻止她的进食,却在见到她泪眼婆娑的一张脸时又彻底坍塌了。 “因果...?”他捧上她的泪脸,把她那一股一股的泪都给抹掉,可她却滴下更多的泪来。忠难受不住她毫无缘由的哭,把她抱在怀里,但又不敢抱得太紧,他的爱令人窒息,他的怀抱同样也令人窒息。 可她只是哭。 “我做的不好吃吗?...还是说你在学校里受什么委屈了?他又找你麻烦了?你再等等...或者请假几天,我会处理好的——” 但她在他怀里摇头,泪水浸湿了他的小熊睡衣,她带着一抽一抽的哭腔说:“...只是,只是太幸福了。” 他愣在那里,不明所以。 因果抹了把脸抬起头来,她微熟的眼尾,像红尾鸲的羽毛,她的眼睛好像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实物与虚拟的东西会再进入。 “可是这幸福全是假的,”她说着,长吸一口气,“我仍然不知道你向我索求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忠难捧着她的脸,又把顷刻间溢出的泪抹去,他的心脏一阵绞痛,每当她露出这样一张脸就知道她又把自己打碎了一遍,可她分明说过她没有想死。 “你什么都不需要给我,你只要活着就好了。” “而我活着的归宿,也只有你吗?” 她像是又举起一把刀,横插他的心脏,但没有伤口没有血,时间不会重来,只是把刀片贴在心脏的夹缝,而这将永久地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不想回答。 而手已然溜在她的腰间,从衣服下摆钻进皮肤,因果垂下眼眸,有气无力地说:“经血很脏的。” 而他只是怀拥着她破碎的身体,将额垂在她的肩,发散下来,搔得她有些痒。 “我不做。”他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手上也是轻飘飘地抚着她的腰,指腹按着穴位,才下了点力气,揉下去。 因果习惯他的说辞了,“你说话从来都不算话。” 他抬起头来,手上仍然按压在她腰间,他与她黯淡无光的眼眸相视,无从狡辩,但仍要狡辩:“我只是希望我们之间只有我们。”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她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可是我又不想明白。” 她不想去追究他何故对她偏执至此,也不想再问他为什么不放过她,因为他的答案总是那么残忍,因为“我的生命中想象不到没有你的存在”。 可是阿难,你想着我,我什么也没想。 偶尔的,会觉得你只是想着那个存在,而不是我,其实“因果”早已被所有人遗忘了。 我说没有想死,是因为活与死都已经毫无意义,我是活着死去,死着过活,终归是一样的。 忠难看着她,不生不死的脸,毫无归处的眼睛,这才知他最大的阻碍不是她的母亲,也不是春雀子,不是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女人,更不是任何一种生灵。 他以人类之躯与死亡作对,这是一场永远不可能获胜的战役。 “我没有想死,”她看穿了忠难眼中无尽的恐慌,轻推开他低下头去,“你别那样看着我,我会害怕。” 再如何让她恨我,也追不上死亡予她的一分一毫吗? 那我,无论做什么,你也——永远—— 因果害怕他那个眼神,更害怕他的沉默,因为他总是在话语碰壁的时刻企图用肢体来麻痹所有情绪。她捂着脸逃避,下面还滚着热流,如果他真要突然发作强迫她,可能真的会痛晕过去。 也许每一次做爱都是为了暂时忘记所有事情,可是做的时候却总是在想,他爱的是不是根本不是“因果”啊,他只是爱那从未给他爱的母亲、爱一个生来就划进人生中的“随便哪一个女人”。 谁会记得因果啊。 而每每想到这些事,都是意识到自己深刻地爱着他,又会深深陷入一种绝望的境地。 她亲手绞死了他,他又亲手打碎了她,他是血肉,她是瓷片,融在一起,天哪,毫无美感,真是该归为垃圾的怪物。 他手掌的温度攀了上来,她就条件反射地抱住身子说:“我真的很痛,和你做爱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都忘了,我也没有那么恨你,我现在只觉得很痛,我不高兴也不难过,我只是痛。” 他的手僵在那儿,颤着,抖着,也没有任何言语砸下来。 痛,他没有带给她爱也没有带给她恨,他给她的居然只是痛。 因果突然就变成一个人坐在那里,眼前的人站起来像仓皇逃离似的踉跄着跑出卧室,她呆愣地坐在那儿,眼泪都哭干了,留下两道泪痕结在脸庞。 而他再度回到卧室关上门,因果转过头来,只见他手上拿着那把红色的瑞士小刀,她像是早有预料但却可悲可泣地看着他。 “你终归还是想杀了我。” 他沉重的喘息一步一步靠近,而因果却未退却分毫。 “我没有要杀了你。” 她在听到这话后却开始退却,被他覆上阴影,她双手往后挪去,仰视着他,惊恐万分:“你真的要砍掉我的手脚?” “我不会那么做。” 他寂寥的身影把光遮住了,因果久久仰望他,他干净却已然崩溃的脸,他本该沉着却沉重的眼,他为什么总是这么高,为什么总是用这高挡住她的一生。 刀刃被轻轻甩出,她的目光转下,凝视着那银晃晃的刀身。 倘若,倘若这不是用在她身上,也不是交付于她,那只能是—— 几乎没有给人任何反应时间,何其快地挥刀,因果双目紧缩,在那刀身破开他颈上的皮肤的瞬间起身朝他大喊:“阿难!!” 然,血毫无章法地直溅而出,她却是本能地闭眼,因为血似飞虫般刺进她的眼球那种感觉不是第一次体验,可这次并非飞虫,而是一抔雪,像并不坚固的雪球在空中就散落开来,而后零零散散地一起打在她的脸上。 再睁目,她眼中满是他平静致死的眼眸。 他脖子上有一道亲手割断的裂痕,涌着一股一股的血,却没割断他的声带。 “我死了你就不会痛了。”他把刀刃抵在那裂痕,竟是要在彻底割断这颈前留下一句—— “都是我,原来全是我,我必须死到梦彻底醒来为止...” 而在因果惨烈的哭号中迎上她的怀抱,刀刃深深地割裂了他所有的话语。 如果我们真的在现实中,就请让她别再饱受我那爱的折磨了。 八十八 𝟓9щ𝖙.𝖈ôм 他躺在因果怀里,被她那只瘦弱的手掌一直摁着裂痕处,可血仍然要从指缝间溜出来,她自是知道这样徒劳无功,但看着血一点一点地离开他的身体简直是一场酷刑。 她一遍一遍说着“疯子”去摸出手机来,眼泪滴答滴答地掉在屏幕上,放大了字迹,指腹抹去泪滴,在按键上按下了120,还未按下拨通键却被他伸手用手背打飞了一整个手机。因果怔怔地看着翻滚在地的手机,一下瞪上那决意赴死的双眸,哭着拽着他染血的衣服同他大喊大叫:“疯子、神经病——你真死了我怎么办!?你把我妈送进了精神病院,你又抛下我一个人,你都还没把那些人都弄死,你要看我活活被打死、饿死、冻死吗?!” 他本想闭上的眼睛微睁,张口却又痛得紧皱眉头,自是一个字也逃不出来,血涌得更多了些,因果兜都兜不住,他靠在她的手心里、怀里,被她瘦小的身子裹着,好像忆起那场大雪被她裹在同一件大衣里互相取暖却也互相冰凉的某日。 她分明救过他,他全然忘了。 不对,不对。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𝓾zнà𝓲ω𝓾v𝓲ρ.čǒ𝖒 她当时用的疮红的脸,扑出热气,一青一紫的淤伤嵌在她的左眼,她的眼睛一睁一半睁,那已经是有了生死观的年纪,她抱着他僵硬的身子说“我真的好痛”,然后摸上他日常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手心,两个人垂眸看着这一片血肉模糊,她突然释然一笑。 她说的是——“我们要不一起去死吧”。 忠难像是对着那小小的因果摇头,而后脑袋向后垂落在她肩膀,目移过去,看她死死瞪着她的泪脸,血随意地一泼在她干净如纸的脸上,就是一副毫无艺术内涵的纯粹血腥之作,可他喜欢极了,那可是他以他的血为笔的涂鸦。 他沾着血的手去摸出手机,塞进她手里,按下开机键,跳出九个点的手势密码,他用着沾血的指腹,像古时画押,从第一个点开始,框下一个方方正正但最后徒留一缺口的不封闭正方形,屏幕跳转到应用界面,背景是一只打瞌睡的小熊,而那手势密码留下的血轨迹还刻在屏幕上。 因果呆愣地看着他点开备忘录的第一条,一个摁下指印般的红色指纹留在那一串数字上,而那前面赫然写着的是“支付密码”——040404。 “你去死吧!”她一把推开从脖子上溅到满脸血的忠难,他居然笑盈盈的,被她一推就撞上了书桌脚,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捂上了那不断往外涌出血的脖子。 手机也在这一阵推搡中掉落在地,因果坐在地上凝视着那被血糊了一屏幕的手机,再抬头与他虚弱的双目对视,他满眼的笑,有种幸福的死意。 “这也是为我好吗?”她耷拉下眉,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在心中横冲直撞,“你要我一辈子活在你死了一次又一次的阴影中吗?你不觉得你真的很自私吗?” 而他像是为了平静地迎接自己不知前路的死亡,缓缓闭上了眼。 可因果却在平复哭后的喘息之时,站起身来朝着他踉跄地跑去,砰地一声巨响,忠难被她抓着肩膀摁在墙上,强迫他睁眼,捧着他满是血的脸,指甲掐进肉里,他从未见过她有如此盛怒。 “如果你明天真的彻底死了,我会把你从眼睛到内脏全都煮了吃。”发出这狠话的时候忠难虚弱的眼睛却回光返照,他看着她说话时露出的虎牙,好像能想象到自己的眼睛在她咀嚼之间爆出血浆,想想就硬了,当真硬了起来,因果坐在他身上自然而然就感觉得到,她直接上手就捏了一把他硬起来的下身,他整个人都发抖了一瞬。 “死恋痛受虐狂”因果嘴里咒骂着,抬眸直见他疼痛而陷于情欲的脸,脸上还满是她昨日凿下的创口上贴下的创口贴。 他意识模糊了下去,而下一秒她柔软的身子就贴了上来,他恍惚的意识又被迫清醒三分,在他逐渐远去的听觉中传达着:“你信不信我拿你的钱去找鸭?你以为你真死在我面前我还能拿你当白月光念着?” 他一下从深水中挤上岸来,失血过多而无力的手捏上她的肩膀,可他再也没有力气恐吓她了,哪怕她力气再小,他变成死人之后就再也抓不住她了。所以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抱着她,把血全都染在她的肩、臂、胸口,企图能在最后留下点什么。 他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压着她喘不过气来,因果推着他嚷着:“不行、你死了第一个嫌疑人又是我,你好狠心,你要我坐牢!”她看到地上那把红色的瑞士小刀,一手推着他一手就去捞,忠难恍惚的视野里看到那银晃晃的刀身,一阵恐慌感攀上身体,她要和他一起死?那样不行、无论如何,绝对不行—— 他伸手直接夺过了那瑞士小刀,因果一脸诧异地盯着他已然苍白的脸却仍在执念于什么,而下一秒却见他活生生将整一把含着各种刀片的瑞士小刀吃了进去,她瞪大了双眸喊着“你真疯了!”“你有病啊!”但他只是捂着嘴强迫自己把这厚重的柄吞咽下去,但被因果一巴掌拍上了背又生生呕吐了出来。 “我没想自杀!谁想和你殉情啊!”她一脚踹开了那沾着他唾液的瑞士小刀,瞪着那眼神已经无法聚焦的忠难大喊。 可他实在得抽离身体了,但他究竟是想要这是梦还是不想这是梦呢。 因果,你连我真的彻底死了也不会只看着我吗。 那好吧,那好吧。 他扑通一声倒进因果的怀里,他其实可以往任何地方倒去,但他只是想倒在她的怀里。 至少能被她从眼睛到内脏都煮了吃掉,也算她爱我了。 不啊,她就是爱我,她只对我有食欲。 所以那碗红糖酒酿丸子,到底是好吃还是难吃啊。 八十九(微冰恋) 因果咬着拇指咬下一道一道牙印,另一手在那糊满了血的屏幕上划拉,嘟囔着“怎么这么有钱”,上边就拉下一道微信,她点开看忠难与陈敏的聊天记录,徒有转账,中间有一段简短的语音对话,再也没别的了,而转入钱的数目与微信余额又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偶尔地会从白宵口中得知忠难的继父多有钱,但对有钱还没有概念,有钱还赖在这小破屋做什么?啊,因为是小三?从白宵的口吻中听得出来她对陈敏的羡慕来源于同行。 她从没收到过陈敏的喜糖,可自己已经参加过好多次白宵的婚礼,多数是穿着脏兮兮的校服参加的,而再看对面带着的孩子,穿着一身闪闪烁烁的粉色裙子,被围在中间,是个天生的公主,而因果手里还拿着背英语的磁带,形单影只。 因果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把手机甩在一边,低头看着那不知道凉了多久的尸体趴在她的大腿上,抽了腿发出“咚”的一声,因果把他尸体翻过来,她趴上他仍然带着活人温度与质感的身体,把耳朵贴近了他的心口,没有咚咚咚的敲门声,她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就好像自己的心埋在了里面,在他体内接吻。 好平静,无风无浪,一切都如此轻松。 她像是把忠难当做了一张床一样趴在上面,可四周无栏杆,她晃悠晃悠就跌下去了,所以要紧紧抓着他。 因果想起他说“都看到了”,是指灵魂出窍吗?她下意识抬头想与不存在的灵魂对视,当然连它的方位都不知,于是又垂下脑袋来凝视着他被血浸了一片的脸,剥下他脸上的创口贴,拇指指腹按过那四个指关节凿下的青紫淤伤,她双手托腮,手肘撑在他胶质软糖似的胸上。 她目光炯炯,想着你们打我就是爱我,我打你就不是爱你了吗? “蠢货,”她伸出手弹了他一脑门,“非要在我例假第二天发疯。” 毫无根据的共通梦一说,可她现在确实有种做梦的虚无感,这种感觉很不可思议,好像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做了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后果,比如说现在就能裸奔出去脚踏飞天,可惜外面又冷起来了。虽说梦中时常也羞耻感全无,但现在来说,她还是需要那一块遮羞布。 因果搂上他断裂一半的颈,想就这么睡在他身上迎接明天,对啊,这就是梦,谁也不会放着又大又软的床不睡偏要睡尸体,不,正常人看到尸体难道不应该先报警吗? 正常人能看到尸体的概率又是多少呢,正常人会吃尸体吗,正常人会...不对,为什么要做一个正常人啊? 所谓的正常难道不是为了社会稳定所制定的一种标准吗,如果我是“我”的话,那大家才不正常啊,为什么明明我是受害者,所有人都要来审问我呢!? 快点醒来吧,总觉得越来越饿了,为什么产生了一种能闻到煮熟的肉香味的幻觉。因果搂紧了他的脖子,紧闭双眼却蹙紧了眉,她感觉下面一直在泄着热流,喘着气双腿夹紧摩挲着内侧,而腿也似乎碰到了什么在这活人的软上唯一的硬。 ——死亡后男性是会有一次勃起的。 疯了,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她支起身子开始咬自己的指甲,目光游离,也许是在寻找那不知道在何处盯着她的视线。他是怎么看的?从哪儿看?他应当是飘起来了,或是用着绝对的上帝视角,也或许是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并行?梦里总会觉得那个人是自己,但醒来之后发现是自己在观看自己。 ——对着我的尸体自慰了吗? 他好像就在身边,以回忆中的口吻咬着她的耳朵。 ——和我的尸体做爱了吗? 因果坐在他冰凉下去逐渐不再有活人温度的身体,慢慢地才真正意识到他全无力气,不会伤害她,不会强奸她,不会爱她,不会恨她。 而他只是他。 在那寒凉严冬,她说“我们要不一起去死吧”,因果记得他的眼睛,记得他被雪掩埋的脸,如果记忆要一直追溯,那应该就到此为止,她是在这一瞬间深深地陷入了他死一般的爱中。 “死了我们就彻底分开了,”他说,“小因,神是按照人的样子画出来的,天国地狱也是人造的,其实死后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向往的死,虚无的死,正是建立在他道出的死之上。 可谁又知道真正的死是什么样呢,可因果总是觉得忠难什么都知道,他说的一定都是对的,所以信奉至某日,她才发现无论是母亲还是忠难都在骗她,这些都不是爱,爱才不是暴力的!那么死呢?!你也在骗我吗? 谁也不知道。 因果也仿佛灵魂出窍地坐在他身上,可活人与死人终归不活在一个世界,她空空地看着他的躯壳,一阵虚无感扑面而来。 “骗子!”她突然抓起他的小熊睡衣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摁在床沿,眼眶里溢出了泪来,手掐上他断裂一半的脖子,能嵌在他的血肉里,她越掐越用力,仿佛要把他整一个头颅给割断下来,一遍一遍地喊着,“骗子、骗子、骗子——我恨死你了!” 掐到手酸,她才一下放开,而他的尸体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碎发零零散散,有黏在血里,有碎在空中,他没笑了,是一张死得很平静的脸,这才是与世无关,双手垂在地上,像断了线的木偶,再无提线人。 因果不知道死后是否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她知道如果忠难真的死了那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诚如他所言,因果只有阿难,而阿难也只有因果了。 她抱上他开始僵硬的身体,企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他,但他像一座冰雕,她小小的,自己也冷,捂不了全部,更是被他的冷传递过来打出一个喷嚏。 这是在做梦,所以,什么都可以做。 这一片冷气一种呼出一阵阵的热来,她隔着卫生巾、内裤、校裤,淌着经血的下身抵在他那死后硬起的阴茎周身,怀拥着他的冰冷,破碎的喘息钻进他的耳廓,她喊着“阿难”,一边又疼又激烈地摩挲着下身,什么血都往外流,他脖子上的血,她子宫内膜脱落的血,她咬在他另一侧脖子上的血,可她咬不下来,明明他一直散发着“不存在的美味”。 她在意识模糊之前潮吹了。 一场血崩。 九十(口腿交) 忠难倏然睁目,下意识去捂上那曾被自己割裂的颈,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松了口气,但同时又陷入绝望之中,无论是被因果杀死还是自杀,似乎永远走不出这个莫比乌斯环。 因果说是他把她困在某一天,但是他也同样被困在了某一天。 他缓了缓神,思考着贸然的自杀还是有太多后顾之忧,倘若他真的彻底死了,他把因果身边的一切都毁掉了,就这样撒手人寰太过自私。 于是放下了心,目光去捕捉因果,转过头去却发现床边空无一人,徒剩一只银晃晃的带着铁链的手铐,一瞬把刚刚平息下来的情绪又重新吊了起来。他刚想喊出口“因果”,被褥里却窸窣一阵,他的目光急转直下,发觉有只猫似的活物在被褥里面蛄蛹,他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然而还没掀开被褥就被一股柔软的触感攀上了胯部。 他猛地掀起被褥,入目即因果偷吃被发现的脸,手把他的小熊裤子扒了下来,正握着他晨勃的阴茎张开嘴来。因果与忠难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相视,舌头却从嘴里溜出来,轻轻地舔在了他的龟头,像被轻轻刮过却留下了嵌在皮肉里的痒一般,他愤然捧上那埋在他双腿之间的脸,强迫她抬头而不去注视那生理反应的阴茎。 “你在干嘛?”他又问了一句废话。 因果被他捧着脸,肉都挤在了一起,用一双看弱智的眼神说:“你怎么老问这种你去厕所干什么、去食堂做什么的蠢问题。”然后伸手扒开了他捧着她脸的手,指尖撩起垂下的发丝到耳后,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廓,往下——忠难闷哼一声,龟头被湿润而温暖的口腔包裹了起来,他想到这是因果那张有着小虎牙的嘴差点就秒射在了她嘴里,一下扶上她的肩膀,却也不敢用力,只是象征性地推了推,苦忍着说:“...你来例假了,别这样。” 但因果那张能说话的嘴已经裹起了他晨勃的阴茎,他大段的喘息掉在床里,感觉到因果的舌如海藻缠绕在他的血筋,她手握着阴茎周身又往下吞了一节,他便不可控地“呃”出一声,手抓在她肩膀上的力气忽地加重,青筋似河流密布在手背,但因果完全感觉不到痛,因为他又悬在表层遏制着自己伤害她的欲望。 发丝又零零散散地垂下来,因果只得一手握在周身,另一手撩着发固定在耳后,将阴茎含进嘴里开始吞吐,被强烈的刺激缠身他最后一根绷紧理智的弦轻而易举地就崩开了,抓在她肩膀上的手猛然把她从伏着身子推至躺在床上,因果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转而把目光移至上方喘息不停的忠难脸上。 她睡相差,上面两颗扣子都被她睡开了,陷在床里胸前的牙印吻痕一览无余,他的视线无法离开她风光一片的锁骨与若隐若现的乳,双手撑在她身两侧,下面还硬在那儿,心跳与呼吸声都响得震耳欲聋。 因果瞧着他这副死样就发笑,忠难可看不得她笑,伸手就捂上了她的嘴,因果瞪着眼睛往下看他死死摁着她下半边脸的手,开始死命掰扯,偶尔能露出点缝隙的时候就开始大放厥词地说:“我帮你口...有什么...问题!你射出来...不就...唔!没事了吗!” 他松开了手,因果刚喘过气来又被他整个身子垂下重量给压上,他的声音靠得极近,像是要钻进她的耳膜那样,一直呼进热气来:“我对我的自控能力没有任何把握,你明知如此还总要勾引我,又说是我强奸你...你真过分。” “那是我的错吗!” 因果嚷着,又被他捧上了脸,忠难看她被挤成松鼠的脸总觉得可爱,但被她撩拨起的不可控的情欲又化作怒火,不上不下的卡在中间,只得闷闷地说:“你说痛我才自杀的,不然除了自杀我想不到任何一种能不对你身体起反应的方法。” “可是你让我的例假又多了一天。” 忠难被她鼓起如河豚的脸逗乐到把脑袋又垂在她肩膀上,因果听着他偶尔溢出来的笑声又生气地踢了他一脚,他闷哼一声,遂收敛了笑声。 因果闷闷不乐地把脸撇到一边,他抬起脑袋来看她,侧过的颈上满是纱布创口贴,他伸手去揭开一张正方形的创口贴,牙印像是纹在她脖子上一样结了痂。因果把视线撇过来,只见他痴痴地盯着那结痂的牙印,而后俯身,像是预料到他要做什么似的她按在他肩膀上推着他说“你想把我的脖子当鸭脖啃吗”,然而舌头的湿润感还是如约而至,因果垂下了手随便他怎么做了。 混着药膏与血腥味,他对于因果身上的味道总是概括于一些化学品,可惜他死不了,不然早就中毒千百次了。 他只是吻着那牙印,并没有上口再制造一个新的记号。 “你是不是比起活着的我更喜欢死了的我?” 因果还在出神,就被他突兀的一句话给拉回了神来。 “我一个都不喜欢。”她狡辩道。 而他的舌头慢慢地攀上她的下颚,一路一个吻,把她亲得双腿都夹了起来,下面热流涌动,催生的粘液混在其中,一只手缓慢地钻进她的大腿内侧,她紧紧夹着双腿不让他靠近,又开始推着他说“你还是去死吧”,但他把热气扑在她脸上,随即说“那你例假又要往后延一天”,不等她辩驳就吻上了她的唇,甚至把舌头搅进她刚刚吞吐过他阴茎的口腔,里面满满的都是腥味。 他才是异食癖,喜欢吃伤口的怪物。 忠难一边吻着她一边抱起她的双腿,因果闭上眼睛有些害怕,但他并没有把她的内裤脱下来,而是把阴茎插在她大腿之间。松了口开始往下舔,她微微睁开眼偷偷去看,却正好撞见了他欲火焚身却差些火候的脸色,一双直勾勾从下往上盯着她的眼睛,舌头轻舔过她的乳尖,因果敏感地呻吟一声。 “我连自己都嫉妒自己了,你居然能用我的尸体自慰。” 天哪,他又在报复? 因果还沉陷于他那双直勾勾的眼,恍惚之间已被他单手抱起双腿,阴茎挤进大腿的缝隙之间,他垂目,歪着脑袋靠在她的小腿上,压下身来,因果瞪着他把他看得更硬了。 “因为你的尸体比较听话。”因果直言不讳。 他愣了一瞬,突然喜笑颜开,“那我只要听话你就会喜欢我?” 因果一脚踢上了他的太阳穴,他仍然执迷不悟地盯着她看。 “狼来了说了好多次,我早就不信了。” 但他可要信了。 九十一 “你今天心情看起来很好。”春雀子盯着因果虽没有笑意但比平日明媚一些的脸,不自觉地说。 因果嚼着菜里挑一的肉,把肉用牙齿分尸成肉泥,剁上千百条,才顺着食道沉下去。她抬眸,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所以意图把春雀子当成镜子,可她永远一副半死不活的面容。 “是吗,”因果不以为然,把筷子含在嘴里发了会儿呆,“可能吧。” 春雀子看到她陷进去的酒窝,总为这笑并不全然为她而暗自神伤。 夏小娟瞥了一眼因果,目光不自觉地往她身后几个身位的座位上一眼就锁上了那醒目的身影,在三四个男生中尤为突兀,她顿时睁大眼睛,歪着脑袋确认,而那人的视线也汇了过来,死海一样的眼睛,弯过一抹笑。因果感觉背后一凉,突然就挺直了背,挖了一口饭塞进了嘴里。 夏小娟似乎想说什么,余光却见那身影站起了身,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站起来更高耸的人吸引过去,因为他把剩菜倒进了泔水桶扔掉了盘子就径直朝她们这儿走来。 “喂、喂,他过来了!”她推着因果还在夹起菜的手,小声而激动地唤着她。 因果毫不理会,只默默吃自己的,待到那阴影盖上来,她才不慌不忙地抬头,一个塑料袋装着布洛芬和暖宝宝贴,直接悬在她视线中央。因果拽过塑料袋子放在大腿上,又不理他地继续吃着。 春雀子甚至不敢抬头看来者,而夏小娟却是目光炯炯地观赏八卦第一现场。 而下一秒那高耸的身子就蹲了下来,夏小娟双目紧缩地看着他把双手臂枕在桌沿,为了能与因果平视甚至是仰视她而把一侧脸埋进手臂中,就这么从下而上地盯着她看,因果没办法地与他对视,撞上那狡黠的眼,他像个丢出飞盘又刁回来等着主人夸他的摇着尾巴的大狗。 但他不是等着要奖励,而是直接把他要的奖励告诉主人:“中午要来晒晒太阳吗?” 明目张胆的求爱,但动物一般只为了交尾。 人也是动物。 ... 今天中午太阳正好,好到人可以四仰八叉躺在这日光之下把自己的灵魂交给太阳。 夏小娟好像自带一种自来熟,因果认识她两天,夏小娟只认识因果一天,就好像已经认识因果好久了,自然而然地就挽着她贴着她,而春雀子分明更早认识因果,却都不敢去握她的手,只能像个幽灵一样跟在她们两个人的后面。 走进篮球场的时候,总能听见实心的球砰咚砰咚地砸在地上又砸在地上,繁重的学业下居然还有精力把自己的身体榨出汗水,因果觉得有些精力充沛的人生来就是踏着睡不醒的人往上走的。 忠难这家伙就是其一,只需要睡五个小时,甚至更短,往后一天之中绝对的清醒,让他有了更多的注意力与精力,所以他活得好像总比别人长那么一点,因为他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在睡眠与渴望睡眠中。 想着他又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的身高足够出挑,以至于太容易在学生中一眼就找到他,而他长得也...算出挑吧!所以总能注意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向他那张脸。 耳钉是菱形还是正方形不得而知,总是跟着他奔跑、跳跃而晃来晃去,因果被晃得刺目,低下头去坐在了一旁的长凳上,正好容纳三个人,但春雀子总是离得那么远。 因果转过头去,春雀子总要把自己缩成即将要被两堵墙压扁的样子,时刻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因果伸出手来,盖在她那焦虑地抓挠着长凳的手背上,她的手一下就放松了下去,但转而迎上的是更窒息的紧张。 “你要是有事的话可以先回去。”因果说。 春雀子害怕心跳声从手心通过固体传导传过去,抽开了手摇头:“没事。” 因果的手好小啊。春雀子总这么觉得。 她努力地向因果靠近了一些,转过头却见因果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也没有在篮球场上,而是看向另一边,春雀子顺着她的目光过去,那里站着一个身高异常高挑的女生,随意地扎着一股马尾,校服绑在腰间,穿了身特别凸显身材的白色方领打底衫,直角肩,挺拔的胸脯,侧脸看着清纯可人,总有人朝她挥手,但她的目光却坚定不移地凝在篮球场上某一个人的身上。 因果叹了一口气,手肘撑在大腿上单手托腮把目光移了过去,忠难运着篮球从重重防守中轻轻一跃遂能将球如同拍下某人的脑袋一样摁进篮筐里,球甚至盖上了太阳,像日全食一般地吃掉所有光线。 他把太阳盖下去了,那还怎么晒呢。因果心里如此想着,日光下一秒又浮现,随着砰咚一声篮球落地声响,他也一同落在了地上。欢呼声沸反盈天,而她只是注视着那从地上弹起又落下随之滚来的篮球,在日光之下的影子越拉越长,越滚越远,直到在她脚边缓缓停下。 有人喊着“帮忙把球扔过来”,秋雪亭转头盯着那滚落在地的球,而因果率先站起了身来,俯身欲去捡起篮球,却在弯腰时分听见身后有人窃窃私语。 “我去,母牛,有多少男人揉过才能这么大啊?” “我猜她有E罩杯。”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要微信。” 因果把球抱在手里,风吹过她与世无关而逐渐与世连接的脸,她看到秋雪亭在看她,她应该从来都没有直面过这些暗处的言语,否则她不会有这样一张初生羊犊的脸。 忠难站在那儿,把因果脸上的情绪读得明明白白,她迟迟不把球扔过来,他便欲快步往前去询问她又发生了什么事,而接踵而来的却是她把球往那窃窃私语处重重一扔,他停滞在原地,砰咚一声,球撞过炽热的地面而弹上某人的两腿之间,滑稽的叫声与球跌在地上快速地弹跳声并行。 男人天生就是要用女性的胸部来取乐的吗? 明明自己被说鸡巴小就会破防? “喂!你往哪儿扔啊!”那被砸中下体的男生对着因果大喊道。 因果只是呼了口气,把又重新回到自己脚边的球再度捡了起来,朝那双腿夹紧手捂着裆部的麻子脸露出无辜的、真正的小羊的脸。 “不好意思,手滑。” 九十二 iyuzhaiw u.x y z 因果抱着球,像抱着个小孩,在正午阳光之下拉长了影子,忠难的怀中像一个高而不可攀的篮筐,她轻而易举地就把球摁了进去,众目睽睽之下,引得人一片口哨声。 但风又把他们两人划分到另一个空间,那里四下无人,唯有他俯视她仰视。 “怎么了?”语气不似温和,倒是一种质问。 因果耸了耸肩,“没事。” 他却好像要拉因果来一场辩论赛似的把刚到手的球就往后一扔,篮球砰咚砰咚弹过去,被某人运在手里,随即就自发地开始一轮没有忠难存在的比赛。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uzha iwuvip.com “你总这样,会越来越多人见不得你好。” 他的目光从天砸下来,又盖住阳光。 因果与他的目寸步不离,“所以你就非得做只阴暗的老鼠计划到天荒地老?” “我只是为了最大程度的避免麻烦。” “胆小鬼。” “但冲动是魔鬼。” 穿上衣服就理性碾压一切的胆小鬼,分明脱了衣服就只剩下冲动了,装得多像那。 可因果就是这样,有人背后偷偷说她妈妈是妓女,她拖着椅子就把人揍了一顿;有人往她笔袋里塞死虫子,她会把那人的书包从四楼扔下去;有人揪着她朋友的头发,她拿起剪刀就把人头发全剪光,还攥着剪刀悬在人眼睛前逼人家道歉。 只是随着她越来越瘦,病得越来越厉害,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别人说她闲话,她就当耳旁风,病得最厉害的时候,她就是被打了一巴掌都能直接晕一整天。从前白宵打她,她还会还手,后来渐渐地就还不了手了,她时常觉得白宵以“漂亮女孩”的枷锁在打压她的气焰,可肉体的能量消散,灵魂的气焰是扑不灭的。 被忠难监禁的日子里她被喂出了几两肉来,总归是不会迎风而倒,有了些气力,虽然仍然比一般人消瘦,但至少能给他脸上凿出个青紫印来。 因果讨厌他从小到大那双“别再给我惹祸了”的眼睛,就好像都是她的错似的,虽然有时候她也有错,但凭什么他总得来收拾她的烂摊子呢。 她懒得跟他吵,难得的好心情又给吵没了,转身就要走,手腕却忽地被拽上了,因果故作别扭地不回头,只听他软下来的声音道:“下次看谁不顺眼了就告诉我。” “等你跟个老鼠似的计划完人都不知道逍遥几世了。” 她说着就要甩开他,忠难也本想放手,突然一个迅疾的影子从左侧飞来,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伸出手揽上她的肩,从那飞速掷过的篮球轨迹中把她拉进了怀里,因果怔怔地贴在他胸口,跟着他拉过的步伐往前碎了几步,又是被他嵌在了怀里,她的脸像橡皮泥,红色的橡皮泥。 因果在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了之后0.2秒就猛地推开忠难,他一开始不愿松手,目光移向左侧看清那恶意投球过来的人,顿然松手,因果赤红着脸瞪他看,他若有所思地不知道飘在何处。 “你别把太阳挡住了,我还要晒太阳的。”因果抛下一句扭头就走。 忠难抬眸,见她走出了一小段距离,释然一笑:“就当你在夸我了。” 而后转过头来,笑意迅沉,几乎没有一个转变过程,是侧过来的瞬间就一脸凝重。那个坐在因果斜后方的男生,正嚣张地朝他咯咯笑,蹲在地上光天化日之下抽着烟,还有人站在篮球场入口给他放哨,周围还围着一圈人在地上打牌。 那人对上忠难背着光的脸,他有些看不清忠难的脸色,只是挑着眉,呼出烟来,把这周围的空气全都染上烟,以至于他原本就看不清的脸色陷在烟雾缭绕之中,更为不可知。 “忠难!”有人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他把脸撇了过来,转过身去,光重新落在他的脸上,却已然化为无事发生、甚至都没有风吹过的水面。 “又跟你女朋友吵架了啊?”那人比忠难矮一点,但没矮多少,只是长了张童颜脸,他搭着忠难的肩膀凑近说,“她是不是isfp啊?” “你最近说这个说的我耳朵起茧子了。”忠难听到四个字母就烦。 “不果然应该是infp,”他滔滔不绝,“说起来你是不是intj?” “” “我觉得你俩合不来。” “你上次说白羊座和白羊座也合不来。” “那你们真是相生相克啊!” “左朝,”他一把捏上了那勾着他肩膀的那人的脸,平静地发火,都不见那毫无波澜的水面有任何异动,但手背上青筋如湍流般凸起,“别犯贱。” 可那人仍然笑嘻嘻地跟见惯了似的甚至双手举过头顶投降:“错了错了。” 忠难松了手,可他那张爱犯贱的嘴又开始涌动,目光瞥向那站在那儿盯在此处的秋雪亭,用下巴努了努那方位,说:“命真好啊,天天有美女来看你打球。” 忠难顺着左朝的目光看去,秋雪亭被那突如其来的视线一惊,心虚地低下头仓皇而逃,而忠难从始至终都只是想去看一眼因果,却正好撞上秋雪亭逃亡时,因果那拉下下眼睑,吐出小舌头的鬼脸。 不知道是做给谁看的。 但忠难只是觉得她好像又有了活人的情感。 可爱到下面被锁上的阴茎都涨得发疼。 九十三 忠难穿着件暖黄色毛衣,盘坐在地上被因果扣上卡其色的项圈,正中央还挂着金色的骨头牌子。她只穿了件黑色加菲猫毛衣,因为是忠难的尺码所以很大,大得可以当连衣裙穿,下面露着一双纤细的腿,半跪在地。 他目视着她圆领上的锁骨,手不自觉地摸上她那冷在空气中的赤裸的腿,环上去两手轻而易举地就把她双腿都握在手里,细得不像话,轻轻一折就真断了,不是比喻手法。 “我们来‘开会’吧。”因果没管他的手放在哪儿,扣完项圈就顺着跪姿坐了下来。 他恋恋不忘地松开了手,往后靠在床沿,盯着她掉下肩膀的毛衣而露出的一片风光,因果随性地拉上了毛衣,但随之而来的是圆领往下坠,狼藉一片,旖旎非常。 下面硬得快炸开了,被锁在那小小的笼子里,还得保持面上从容不迫,一呼一吸之间目光每触到一片完整的肌肤都好像能烙下一个吻。 “谈什么?” “共通梦。” 忠难突然笑出声,“现在才来?” 因果一拳头砸上他的胸口,他故作受伤地捂着被她打的地方。 “我或许可以承认那些是梦,因为我在此之后觉得模模糊糊的,并且在醒时认为那些事我应该做不出来。完全符合,我以往做梦也是如此,像我在梦中是一只蜜蜂在采花,我并不觉得那很奇怪,但我醒了才想起来我是个人,”她娓娓道来,“可是几乎完全和后来一天重合,这又该怎么说?” “你没听过预知梦的说法?” “真的假的,唯物主义无神论大学者,你信这个?” 他耸了耸肩,“没办法用现有的知识解释的现象统统交给迷信。” 但因果还是不能接受,“...预知梦加共通梦,这可以被抓去人体研究了。”她垂着脑袋,又说:“我现在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你好好想想,”忠难伸出手,将那骨节分明而白得透彻的手摊开在她面前,青筋布在他表皮之下,是蜿蜒的河水,土壤下的根,“你觉得以你的力气,两下能砍断我的手吗?” 因果盯着那只梦中被她砍下的手,咔哒咔哒地咬着指甲,眼珠转了转,又想生气又气不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现在呢?” “什么。” “现在我们在做梦吗?” 忠难看着她求知欲极旺的脸,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天真的年纪,回到那个对世间万物都如此好奇的时分。 “在梦里一般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说,“你要真想确认,就想想你真的想杀我吗?” 因果毫不犹豫:“想。” 他像是被虚空打了一记锤,把上身凑过去贴近她坚定的眼睛,又问:“那你想吃我吗?” 她被这双深邃中吞下万物的眼睛凝视,但她不会掉进去,更是直面深渊,在犹豫了两秒后吞下一口唾沫。 “想。” 一个字犹如石块砸向井底,哐当一声,忠难撩起额前的发,往后坐直了身子,由着那些碎发零零散散地往下垂,他开始下意识去摸曾有过裂痕的颈,往下摸到曾被她咬却没咬下的肩膀,朝着天花板上叹气:“...坏了,还在做梦。” “为什么?”因果歪着脑袋垂在又往下掉毛衣而裸露出来的肩上。 “你不是说梦里那些事你做不出来吗?”他低下头来,与因果平视,“你能做出来吗?现在,把我杀了、把我吃了?” 她目光炯炯,忽地凑近了几分,他居然也有朝一日对因果的双眼产生恐惧的情感,但她靠近,又有一种无法抵抗的吸引力,他被左右两堵墙围堵,无处可逃。 “试一下就知道了。”她突然站起身来,忠难看着她转身去打开卧室门,朝着厨房走去。她几乎没有任何停留,把菜刀从刀具盒里抽出来就往外走。 他见因果提着菜刀踏着他那双老鼠耳朵的拖鞋走回来,身上穿着连衣裙似的加菲猫毛衣,袖子长到把菜刀都遮了一半,她走回到忠难面前,亮出那刀身来,像是面前只是一把刚洗完的芹菜,接下来就要剁掉叶子直取茎。 “手。”因果命令说。 镜子般的刀身映着他从容不迫(也许)的眼,将手似某种物品般交付于她面前。 “因果,是梦还是现实先不论,”他总觉得自己伸出的手有些许颤抖,可又摸不清这来源于兴奋还是恐惧,“无论在梦中还是现实中,正常人都不会去吃人。” 她的手摸上他的伸出的手腕,摁在那河流青筋上,他被这带有色情意味的抚摸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抬眸望见她的眼,当真是对着食物的眼。 “你觉得你正常吗?”她反问。 忠难败下阵来,他看着握在她手中的菜刀,被他洗得格外锃亮,悬在他手臂之上,像断头台的铡刀,要等到行刑时分才会落下。 “不,你别想偏离问题核心,”他又亮起目光,“重点在你为什么想做这件事。” 因果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刀一直悬在他手臂之上,像立定跳远那样做着准备一晃一晃地蓄力,她没去看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说:“因为饿。” 忠难还未说出下一句话,那菜刀就忽地抬起在空中,他未曾闭眼,而是直面那刀划过一个抛物线,往下冲向那被撩起袖子而露出的手臂。 他都等着迎接尝过太多次的刀刺入肉中的冰凉感了,然而刀却未能刺进皮肤一分一毫,急刹车在他手臂一厘米之上。 “看来是现实,”她松开了握着他的手,那手臂就像没有分给它任何力气似的直接垂在了地上,“我好像没有梦里那么有决心。” 忠难从极度的精神紧绷之中散开来,有些恍惚地说着:“梦是被压抑的愿望改装后的达成...看来没错。” 她是真的怀着这些想法于现实中的。 只是梦中一切都变得轻飘飘了,被压抑的愿望全都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她只是太饿了,被阻止消化十余年,庞大的饥饿构成了黑洞般的暴食。 小时候看她吃泥土、墙皮,告诉她这些不能吃,并且塞给她糖果,她一把推开,说“吃这些要长胖的”。 往后也不知道她又吃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忠难总是记得她一直喂养的流浪猫被车撞死之后,她在雨夜中趴在地上吃它扭曲的尸体,他强行把她拉走并把手指伸进她的口腔里给她催吐。她的嘴边浸满血与肉沫,雨和泪把她的脸冲皱,在一群围观者之中,他把外衣裹在她头上抱着她离开这惨痛之地,而她只是说“小西...小西...”那是她给流浪猫取的名字。 那么她的食欲究竟涵盖世间万物,还是只对着爱的生灵? 他正欲思索,因果已将菜刀扔在桌上,扑进忠难的两腿之间,他被这黑猫般的生物惊回了思绪,只见她的手攀上他的臂膀,凝视他的“自由”,逐渐把整个身子都贴了上来。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忍耐余地地伸手要锢上她蓄意勾引的纤细手腕,却被她一声阻下: “你要是今天都听我的话,明天我们就去约会。” 美丽的周六。 九十四 “你想做的事居然只是让我教你做菜吗?” 忠难给黑色围裙系到身后,回头看着两手扒拉着门框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因果。 怕成这样还教什么,连厨房都不敢进。 她好像看出了忠难眼神中的无语,蹑手蹑脚地从门框里把自己挤出来,贴着门框站,他伸手就拽过了因果的手腕,把她推到灶台前,双手摁在她肩膀上强迫她正对着锅炉。她穿着白色围裙,要说她最恐之物非人非鬼,却是火。 她被搂在忠难怀里,他一只手又像蛇似的攀在她腰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瘦弱的手,摸上那煤气灶开关,她的手在发抖,他簇拥着她旋开火,噗呲一声那蓝色的火焰一下就冒了出来,因果吓得缩手,却被他握在手心里无处可逃。 “不能怕,”他用温声细语把她缠了起来,“这可是万物本源。” “万物本源能是水、土、气、以太、道和阴阳五行,就唯独不能是火!” 她还是逃了开,忠难拿她没办法,自顾自去把鸡蛋打在碗里用筷子搅拌,因果在一旁握着刀对砧板上的番茄进行解剖,可她一刀下去汁水横溅,徒像一个酷刑现场,他见着她白围裙上溅着红汁,又想起她穿着白裙子从上而下凝望他尸体的样子,不存在的疼痛痛起来了,而接踵而至的又是欲望,他硬得发疼,故沉着气盯在搅着鸡蛋的碗中。 因果端着那碗切碎了的番茄过来的时候,她连脸上都沾着番茄籽,忠难觉得因果做菜像杀人,杀人像喝水。 锅里蛋液已经固成蛋块,她伸直了手去倾倒碗中的番茄碎末(或许要称之为番茄肉泥),刺啦一声响,她往后躲又撞进忠难怀里。他本就忍得很辛苦,她还自己撞进来,手搭在她纤细的臂膀上差些就没忍住想把她按在这儿扒下内裤就后入进去的念头,闭着眼静心,却浮现了更多淫秽的画面。 想把她如同连衣裙的毛衣整一个脱在地上,只剩下沾着番茄汁的白色围裙,露着易碎的背脊,按在砧板上,阴茎插进去带出经血,像她为鱼肉,他为刀俎,撞在柜子上,脆弱的皮肤撞出青青紫紫。她的乳枕在砧板上黏上番茄碎末,在射进满满当当的精液后又把她翻过来抱在砧板上,能看见自己的阴茎形状印在她薄如糯米纸的小腹,而后含上她带着番茄甜味的乳尖,听她呻吟着唤“阿难”—— “阿难!”她当真在唤,忠难瞬地睁目,眼见因果回头仰视着他,指着锅里,“然后呢?”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从一旁拿了锅铲来将番茄肉泥和蛋块搅成一团,因果揪着他的黑色围裙,锅里滋一下她抖一下。忠难沉默得太过心虚,以至于心跳声很响亮,因果裹在他身前,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忠难觉得在不能与因果做爱和被一刀捅死之间几乎可以百分百选择后者。 但是这会可有选项C,约会。 那可是约会。 那可是——约——会—— 把糖撒了过多进去,他关火的时候甚至扭错了方向,导致因果被一大一小又有又无得火吓得逃到忠难后背去。 他双手摁在灶台边沿,努力平息着情绪,其实中途他应该让因果来掌勺,但是他脑子里只有那一片一片的肉体交合,他觉得自己对因果的肉欲达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是他自己的大脑都在发出警告的不可理喻。 “阿难?”因果从他背后钻出脑袋来,倾斜着看他发呆的神色。 只是被她看一眼,被她的双眸裹了进来,他的喘息声都愈发强烈,他挣扎着把目光钉在她的脸上,她为什么是刚降世的羊?分明方才她只把他当做一捆芹菜! 毛衣慢慢地往肩下倒去,他更是屏住了呼吸,她的皮肤露得越多,越能与幻想的赤裸重合,越让他分不清现实与幻想。 而她偏偏还要贴上来,菟丝花似的攀在他的手臂,拥上来,涌上来,泳上来——她突发一抹笑意,凿穿他的眉心,陷下两个酒窝,她言: “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想着怎么操我?” 她有洞穿人心的咒语啊。——不,他的心跳声吐出来了。 忠难撇下那一锅不像样的番茄泥炒蛋,几乎是落荒而逃,因果只是笑着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逃亡的背影奔流向厕所,砰地一声关门,水声就淅淅沥沥地溢出来了。 他把毛衣和围裙脱在马桶上,校裤还穿在下身就走进了淋浴间让冷水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打湿,打冷,打到麻木。他冻得嘴唇发白,一摸上那被锁上牢笼的地方,就感觉自己是一只被锁在鸟笼里的狼犬,他不是被锁进去的,是笼子从他身子里长出来的。 因果把那番茄炒蛋从锅里倒到碗里,端着它放到桌上,咬了一口沾着番茄汁的蛋,异常的甜腻却让她格外享受,这是他的一道家常欲望。 原来只是这两个轻飘飘的字就能看到他这副滑稽的模样? 这不正常的家伙居然还在渴望着什么浪漫爱情,囚禁者与被囚者,食人者与被食者,如此扭曲而见不得光的关系,他却因那浪漫爱情的字眼而尽显丑态。 搞什么,到处都是天真的家伙。 忠难狼狈不堪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本就冷的天,他还冲了一身冰,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穿着浴袍,嘴唇发白,脸上和耳上都是冻出来的红。 因果快把那一盘甜腻的番茄泥炒蛋吃完了,她头一回能一次性吃这么多东西,身体的各个器官都好像没反应过来所以就没阻拦它们往下坠。 她用沾着番茄泥的筷子敲打着碗身,另一只手朝着忠难那如同刚从雪地中被挖出来奄奄一息的脸,勾了勾手指。 “过来,今天还有很长时间呢。” 他刚被压下去的欲火又被浇了一盆汽油似的燃起。 寸草不生。 —————— 最近在偷偷幸福所以更得很少。 希望大家也能幸福。 九十五(磨腹肌) 因果把手枕在摊开的生物作业本上,另一手习惯性地摸着后颈,把后面垂下的黑发往上拨,忠难像是围在她身上,做着她的活椅子,从后面窥伺着她显露的颈,还留着大小吻痕,被覆盖的,被新植入的,嚣张地握着所属权。 好像低下头去就能再种一颗新的,但他伏下身来,呼出的热气扑在她露在空气中的颈上,因果只是拿着笔转了一圈,啪嗒一声掉在作业本上,题目被划过黑色轨迹。 她微微歪了歪脑袋,往后一靠,紧贴上那被浴袍半遮的胸口,好像在那一瞬间会从心脏的跳动频率辨识出他的心声,他下意识往后躲,却被她伸手四指直接钻进了那带着狗骨头的项圈里狠狠往前一拽,他湿淋淋的头发甩出几滴水,又被迫紧贴她的蝴蝶骨,心脏不可遏制地颤动。 因果把脑袋往后垂在他肩膀上,手里拽着他颈上的项圈,欣赏他忍到失神的面容,噗嗤一笑:“请给我讲题,老师。” 他失神的眸子游了过来,把她狡黠的眼尽数珍藏。 “...哪道?”他强迫自己平息话语中的不自然。 她松开了手,指上那被沾上他发丝上点点水滴的作业本。他故作镇定,双手一如曾经给她讲题时撑在桌沿,目光迅速地默读过题目,脑内形成了思路,下意识去寻找笔,但笔握在她手里,又在转、一直转,她的目光就像圆心,钉在他的脸上,而笔是无意识地转动,于是一下转飞出去,沿着她的手臂像是有所指引地掉进她的双腿之间。 忠难的视线缓缓地往下移,看着她那裸露的双腿蜷起,隐约露出黑色内裤,白色的圆珠笔就掉在她那群山的沟壑中。再抬眸,她已托着腮像是观察人类似的盯着他看。 他伸出被所有欲望拉扯着的手,从她一面蜷起的腿下穿过,拾起那只笔的刹那间,她的手盖了上来,摁住他的手背,连同那白色圆珠笔一起被订书机咔哒一声钉在了地板上。 她侧过头来伸出舌尖,轻舔上他发白的嘴唇,像被芦苇轻轻拂过一般。而他却是被一把火就蔓延了整片森林,忽地就吃进了她柔软的唇,舌钉在她嘴里磕磕碰碰,他沉重的喘息把她的呻吟都吞了下去,换气之间不可耐的手已然悄悄地从毛衣下摆钻进,因果睁开眼被他单方面地吻着,摁在他那只拾起白色圆珠笔的手猛地掰起他的四根手指,他“嘶”地一声一下终结了这个吻,意图钻进她毛衣里的手也抽了回来。 “不听话?”她目凝在他惊魂未定的脸上,摸着刚刚差点就要被她折断的手指,把他的皮肤都摸了个透。 他盯着因果不太高兴的脸色,平息了几秒才蔫着说:“...我以为你同意了。” 她突然翻身来正对着他,跪在他那被锁上的双腿之间,宽大的毛衣贴在他半裸露的胸口,伸手就钻进了那浴袍之中,摸上少年精瘦的薄肌,还有冷水冰过残余的凉意。他被刺得更冷了,被这么赤裸地摸上来,顿时寒毛耸立。 “哪怕我自己坐上来你都不能动,”因果仰着他,手摸上他的肩膀,而后束在他戴着项圈的脖颈上,“警告一次咯,下次再犯,那就一生都别想和我约会了。” 忠难垂着眸子,听她口中的“约会”,被打了死结的欲又压下去三分,可她束在他颈上的手指忽地一揿进去,他撑在地上的手紧绷起来,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欲又被她圈养了起来,全部集中在一个点上逐个裂开。 她掐着他的颈把他摁倒在地,因果爬上来亲着他的唇,弯下的上身让毛衣也受重力地往下挪,露出那包裹着她三角区域的黑色内裤。忠难只是躺在地上,像一具死尸,好像装作死人她就会更爱他似的,任由她亲,任由她阻断他的呼吸。 他游离的目光撇到那抬起的臀,那醒目的黑色内裤,差点又抬起手箍上她陷下来的细腰,被她突兀地钻进了舌头,开始席卷他的舌钉,他才一晃神把目光集中在那卧室的顶灯上,渴望它刺穿他欲望的双眼。 因果吻着他,掐着他,慢慢地把抬起的下身坐在了他的腹上,她腾出一只手来伸进内裤里将阴唇拨开,阴蒂和穴口贴在沾血的卫生巾上,隔着层层阻碍紧贴在他的腹,一时之间被给予呼吸的间隙,他喘着接不上来的气垂着眸望她说:“你来例假都自慰多少次了,本来就痛经得厉害...呃!” 又被重重地掐上了脖子,强行阻止他再说下去,因果伏在他胸口,用乳和隔着一层层隔膜的阴唇磨蹭着他本就被浴火烧焦的身体。 “强奸我的时候就不觉得你在伤害我了?现在又照顾起我来了,你想让我得斯德哥摩尔综合征啊?还是想PUA我啊?” 她掐得他不得言语,自是反驳不了。因果支起上身,随着她开始晃动的下身,发出不悦耳的摩擦声响,经血随着阴唇被越磨越开而涌出,她全然不顾,只是用着他的身体做玩具,防止玩具发出人那样可怕的声响而堵上他的通道口。他被掐得发出嘶哑的低吟,头向后仰去,手却死死地抓在地板缝里,好像能徒手掀起一块地板片来。 他抑制得住手,但腰仍然在下意识地往上抬,但她磨得正兴,对于他自己抬上来的力道欣然接受,她准许他用腹部操她,不然她用尽了力气可能都高潮不了。 喘息之间她早已磨得没了力气掐他,于是松了手滑下到肩膀,摁着他的肩呻吟着晃动身体,听着他更为强烈的喘,血混着粘液一股脑儿地涌出来。她忽地搂上他被掐出红印的颈,整个身体都粘合在他身上,摇摇晃晃之中闻到他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木质香,是雪松,他浴室里的沐浴露味道,因果也被擦上同样的沫。 他爱干净,每天都洗澡,所以他身上总带着雪松味,但因果身上带着的是雪味,铺在雪松上的那层雪。她抱着他刚刚被冰冷冲刷过的身躯,下身都磨得热流滚滚,但他仍然一身迫使自己成为一具死尸的冷,因果贴上他的心脏,想感受一下他的心脏是否温热。 咚——咚——咚——天敲下钟。 他分明没死,他也没有散发着作为食物的香味,可是因果支起身来,下身仍然磨在他的腹上,凝望他陷在地板里的,疲惫的目,与他嘴角溢出的血——他不知道咬破了哪里,让疼痛战胜欲望。她视线晃着晃着,就坠了下来,她把他的血含了进去,进而去追寻那破开的源头,但搅进那温热的舌,又一发不可收拾地吻起来。 直至她磨向高潮,腿一阵痉挛,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像要融化在他身体里一般,她方才松口。 两个人的喘息混杂在一起,不分你我,却异常鲜明。 因果撑着他的肩膀爬起来,由上至下俯视着忠难毫无动静但确实有呼吸的身体,他视线游离,不知看往何处,只是感觉到因果炽热的目光才幽幽地转了回来,与她相视。 “没死啊?”因果喘着,露出一个可惜的笑。 他的颈着实是有些被掐哑了,那样瘦弱的手,居然能把他的声带捏变形。 “...我死了你会爱一下我吗?”他沙哑的声音弥散开来,委实可悲。 因果的影子盖在他脸上,她听到“爱”从忠难口中道出,每每都觉得令人发笑。 “我永远也不会爱你。” 决绝的字句砸下来,他双目紧缩,心脏被切成一片一片,再重新揉起来,塞回去,这么错乱而丑陋地跳动在原本的地方。 “我也不爱任何人。” 他发颤的牙齿抖出字来:“...那你能不能只恨我一个?” 可她只是盖在他脸上,把顶灯的光遮得严严实实,好像她终于把全世界都吞了下去,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他,等待着她的咀嚼。 “我恨所有活着的死去的漂浮的行走的一切。” “那我到底算什么?” 他几乎是粘着她的回答走上来的。 因果盯着他被绝望填满的双眼,好像一勺下去能?出冰淇淋那样浓厚。 她长久地与深渊凝视,殊不知她是深渊本身。 而就在他平静地流下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滑到地板上,因果突发地大笑出来:“这你都能忍了!真听话啊!” 笑声回荡在他耳边,他只觉得越来越远,好像不是从他目之所及、他所处的空间而来,而是隔了一层镜面,他站在镜子前,映照出的却不是他自己。因果站在那儿,他摸不到,打碎了就回不去了,他只能像个趴在水族馆玻璃面前观赏动物表演的小孩子,无力地观看这场以表演为名的虐待。 她笑得越开心,他越是透彻绝望。 因果的心早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了。 她的心早就死掉了。 九十六(口) 因果趿拉着那双老鼠拖鞋,手里各持一瓶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凉得把她的手心都冻烫了,她边走边像弹钢琴似的捏着啤酒易拉罐,好像会烫伤,却不是火。 她走到卧室门口,用脚把门踹开,吱呀呀地响,忠难的目光移了过来,他穿着浴袍坐在床上,脖子上锢着卡其色的骨头项圈,像是为了防止他咬人而罩上了口笼,上下都被锁在笼子里,双手双脚却仍然自由伸展,像是她刻意布下的一个玩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忠难盯着她手上那两瓶外壁上挂着的水珠,那是刚从冰箱里出来的液化证明,他皱起眉来,因果已然捏着两瓶啤酒罐子走到了床边。 “这是冰的。”他提醒说。 “你当我傻啊?”因果白了一眼,把一瓶啤酒罐子放在床边地板上,一瓶拿在手里,扣着那易拉罐环噗呲一声扣开,啤酒泡泡一个劲地往上窜。 忠难皱着眉伸手就要去夺过啤酒罐子,却忽地被她直直地将罐身贴在那口笼上,他愣了一瞬,因果已经爬上了床来,手拎上他的项圈,那罐身开始倾倒,他双目紧缩,那一个“等”字还未落音,啤酒的麦芽香带着刺骨的寒意就扑进了笼中,几乎是垂直倒入,不带任何缓冲,啤酒就这么汹涌地灌进了他的口腔与鼻腔。 他猛地撇过头,剩余的啤酒就这么顺着他的侧颈流下了胸膛,在他的肌肤之中蜿蜒。剧烈的咳嗽,混合着苦与凉,涌进食道后反上来的暖流,让他的器官处于一种随时要感冒的状态。 因果拎着他的项圈把他的脑袋拽回来,拍着他被啤酒打湿的脸目不转睛地问他:“你不爱喝吗?这都是给你喝的。” 他疲惫不堪的眸子紧盯着因果无辜的眼,顺上了气来,牙齿还打着颤,目光快要把她拢进去,眼下是红,耳根是红,他刚从雪地里被挖出来。 “你要撒气就这么撒吧,但你要折磨我就把我绑起来行不行?” “怎么,”她得寸进尺地攀近,肌肤的温度贴了上来,像是要把他一身冰凉给捂热,但她会反被捂得冰凉,她捧上罩着他那张破嘴的口笼,“想操我?” 他被盯得无地自容,撇开目光去,沉下气来:“...我会条件反射。” 因果噗嗤一笑,把空了的啤酒罐子随手一扔,乒铃乓啷地砸在地上又弹起,最后滚落到一边。 “你真是畜生啊,随处发情。” 她伸手去捞床边地板上的第二瓶啤酒罐子,刚摸上又被冻烫了,她捏起罐子来,在他倚靠在床头的疲惫之色面前晃了晃,他似是已经做好又要被啤酒灌进口腔与鼻腔的准备了,但因果却没把它打开,只是往后挪了挪,坐在他那被锁着的阴茎后面。 他屏住了呼吸,目光凝在她慢慢解开浴袍的腰带的手上,露出那被锁上笼子涨得快要撑破的阴茎,而后又是啤酒气泡初见天日的噗呲一声响,这似乎也在预料之内,那从三角形的口中垂直洒下的淡黄色啤酒液混着沫子,整一个全扑在他两腿之间,他被这凉意冻得紧闭双眼倒吸凉气,只听因果的声音带着乐说:“这个也是给你喝的。” 他的手攥紧了床单,被冷灌了一身,他的身体反而热了起来,明显是他感觉自己在热起来,忽地打了个寒颤,他耸起了肩。 不能感冒,不能发烧。 明天要约会的,明天——不能。 忠难喘着热气,口腔里也烧了起来,刚睁眼就突然感觉下身的禁锢被解了开,他快要把床单扯破,看着那硬起的阴茎,手背上的青筋越发醒目,而因果坐在他双腿之中,露着一边的肩膀,正盯着那布满血筋的硬物目不转睛。 他试想了一万次现在就立刻摁上她的肩膀把她压在身下把这硬物插进她内壁满是血的穴中,可最后一丝理智还在拽着他,但中间就只剩下一根蜘蛛丝一样细的绳子,好像只要他一用力就能彻底扯断。 她忽地伏下身来,忠难喘着热气紧盯着她伏下的身子,手撩开垂下的发到耳后,那舌尖又轻舔上他的龟头,他呜咽一声,因果却被苦到吐了吐舌头,嘟囔着“还是好苦,喜欢喝米酒”。 不等忠难发话,她的口腔就裹上了那扑上一层冰凉而带着麦芽香的阴茎,他“呃”地一声条件反射地抬腰,她被这一顶突兀地深喉,有些干呕之意,但却没有吐出来。苦涩与腥味糅合成一种更难以言喻的味道,但她仍然忍着让阴茎抽插在她的口腔之中,他总是顶进来,操进她的喉咙,但又假惺惺地说着“求你了”,床单都要被他拽上一半来。 她边给他口边听他沙哑的声音喘着念“小因”,因果只是握着他的阴茎,撩着发,上下吞吐时抬眸,对上他快被情欲折磨疯了的眼,眼角却笑盈盈的,差点就击碎他最后一道防线,而猝不及防地在她口腔里射出精液,白浊的液体从嘴角溢了出来,她吐出阴茎时还伸着舌头,粘稠的精液挂在她舌尖,一丝一丝地往下坠。 他喘着气看她,却是见她又突然把手指伸进了嘴里,一如曾经向他展示过的催吐蛋糕一样,扣着嗓子眼,把精液一股脑儿地往外呕,她双手撑在床沿,嘴对着地板上呕出一丝一丝的液体。 “因果!”他顿然支起身来要去给她顺气,却被她一个眼神掷过来,动作悬停在了空中。 “别碰我,”她嘴角挂着唾液与精液的混合物,幽幽地瞪着他,“碰了我你前面就白忍了。”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做?!”忠难濒临崩溃地质问她。 她用手背抹掉了嘴角的液体,冷笑一声,却无回话。踉跄着走下床,拉开桌子的抽屉,忠难的目光移过来,见她翻着抽屉里的避孕套,但拿在手上的却是写着“奥氮平片”的一盒药,心脏像是被抓在了手里急停了一瞬。 “...适用于精神分裂症及其它有严重阳性症状和/或阴性症状的精神病的急性期和维持期的治疗,”她念着背面的小字,嘲讽地笑出声,“果然最该被送进医院的是你。” 她重重地把药盒扔进了抽屉,从一片避孕套中摸走一张,随性地把抽屉推了进去,目视忠难被看穿一切的眼,摩挲着手里的避孕套包装,歪着脑袋说:“我看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没吃过,你擅自停了?” 他沉默,沉默是默认,也或许是根本无从作答。他被因果看穿了,刺穿了,凿碎了。 而她总怨恨他的沉默,于是踏上来,攀上来,撕开避孕套的包装,他回过神来因果已经给他套上了避孕套,脱下黑色的内裤,连着带血的卫生巾,将那湿红的阴唇拨开,就着那硬挺的阴茎坐下去的瞬间,他最后那根蜘蛛丝终于还是不可救药地断裂了。 忠难猛地抱上她瘦弱的身体,她含着那硬物死死挣扎说:“你碰我了!你再也别想和我约会了!” 而他无论如何都不放手,一手托着她的腿把她含在阴茎里的下身拽起来,不管她如何捶打挣扎却仍然执意要给她穿上内裤,因果说他是训不乖的狗,说他是随处发情的畜生,但他只是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把她的脸摁在自己的肩膀里,用着沙哑而带着哭腔的声音说: “我不要了...我不要约会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的眼泪浸在她的发里,把冷与热都嵌在她的皮肤上。 “你打我、骂我,摆弄我、杀死我,要我的一切,我都可以由着你,但是你为什么总要在我面前折磨你自己?” 而因果被他抱在怀里,脸贴在他的肩上,不挣扎,只是享受着他绝望的痛苦,平静的脸。 他又不敢搂得太紧,怕她窒息,可又放不开她,怕她折磨自己。 于是相对无言良久,直至他平息了不可遏制的泪意,空气之中徒剩下两人的心跳声与呼吸声,她方才开口: “...肚子痛。” 他忽地松下了紧绷的身子,伸手去揉捏她的腰,因果没了他怀抱的桎梏,却仍然靠在他的肩上,挤出的肉让她变成一只只有一边塞了松果的松鼠。 忠难抱着她说要给她拿布洛芬,但因果垂在他肩上摇头,把整个脸都埋了进去。 “就这样吧。” 他垂眸见不到她的表情,但似乎感觉到她有一种轻飘飘的幸福感。 于是他再度搂上她脆弱的身体,不轻不重,没有分量却格外沉重,就这样与她相拥。 我们都无药可救。 —————— 会约会的,下章就约会。 九十七 周六,今日晴。 阳光垂直滚下来,像世界在用放大镜观察人类,把一个又一个人烧穿一个洞。 天太能变脸,以至于看不清它的本貌。立冬过了许久,怎么天冷一会儿又热回去,人是一道放凉了又用微波炉热好再放进冰箱、舍不得扔又发出臭味的菜吗? 虽说太阳无情地散着热,但风还是原模原样地刮,她把灰色大衣捋紧了些,里面穿着灰黑相间的菱形针织背心与白色内搭衬衣,下边穿着黑色百褶裙,光溜溜的大腿往下是黑色小腿袜与小皮鞋。 忠难神色恍惚,戴了个白口罩把脸一大半都给遮了去,只留下一双惨淡的目。他穿着浅灰色立领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总是捂上口罩咳出几声,因果看他这憔悴样,站定在红绿灯旁,仰着头说:“你别走一半晕倒了。” 他垂眸看着化了淡妆显得异常明媚的因果,阳光洒下来,她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嘴唇泛着水光,只是摇了摇头,余光由红光变作绿光,他握着她的手,说:“走吧。” 炽热的柏油马路,人们走过被涂上一条一条白的虚拟的路,因果看着忠难灰色的背影,风吹起他稀碎的发丝,美好如初,风景常在。也许是她的步伐太过缓慢,他侧过头来,徒有一双惨淡的目凝视着她明媚的双眸。 站在了斑马线的彼岸,他方才转身,冰凉的手捧上她同样冰凉的脸颊,隔着口罩的声音闷闷地说:“要打车去吗?” 其实他们的约会毫无目的可言,生长在应试教育中,他们对外界娱乐的了解少之又少。吃饭、看电影,想不出什么别的,不如说坐在图书馆里看一天书最适合他们。 但和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啊,家里可以肆无忌惮地做爱。 因果摇了摇头,把他冰凉的手从脸上剥下来,嵌在手里,她不要被他灰色的背影挡下一生,她要走在前面,尽管风刺骨得冷。 他们漫步于街道,路上鸣笛四起,偶有消防车鸣着警笛,旷日持久,像末日将至,吞没了所有嘈杂的声响。他们穿过人群,人群驻足观望那红色车身奔流而去,而他们与世无关,只有他们自己与对方。 路过一条出名的古迹街道,低矮的房屋还铺着瓦砾,大红灯笼高高挂,一面红一面黄的旗子,有二胡婉转凄凉之声作伴,再走点路又是欢快的敲锣打鼓,一悲一喜,恍若隔世。 因果趴在拱桥上,水面被日照撒上麟粉,船上老人划船而过,荡起一圈一圈的水波,她被太阳晒得有些困倦,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模糊之中看到灰色的影子,才缓缓睁目。 忠难两手各握一只梅花糕,冰淇淋甜筒似的,却烫着手,青红丝和芝麻布在糕上,因果接过他递来的一只,捧在手里咬下去,一口豆沙冒出来,她被内陷烫了舌头,便伸出舌头让风凉一下她的舌苔。 他看着因果给自己舌头扇风的可爱样,俯下身来,叹道:“这么着急干什么。” 她瞪了他一眼,挽上他的灰色袖子就往桥下走,他见她急急忙忙的样子问她去哪儿,她说她也不知道。 昨天以为他彻底失去了这场约会,但早上醒来因果已经在翻着他最近频繁网购来的xs码女装,下身还只穿着一条黑色内裤,上身的白色内衬都没扣上扣子,露着一半黑色胸罩,他这才晨勃,猛地把自己的身子裹进被褥里。结果被她从被褥里抓了出来硬是套上了同样色调的衣服裤子,他捂着嘴咳嗽,因果就给他戴上了白色口罩。 所以连一向有计划性的忠难也全无计划,更何况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此刻也只能被她拉着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走。 我们要去往哪里?不知道。我们该到哪里去?不知道。我们的目的与终点是什么?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什么?不知道。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有意义吗?不知道。 那我们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 忠难被忽然卷起的冷风吹醒了神智,树枝倾倒一边,人们的头发、衣服连同五官与思绪都被风吹得歪七扭八,他低头看向走在前路的因果,她脆弱的身体站在狂风之中,犹如生长在石缝里的枝丫。 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是虚无,整个世界是一片空白,没有时间,没有生灵,连这白也不是太阳光照射而来,那这一片虚无又是从何而来? 因果吃完梅花糕把纸包装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刚转身要同忠难说些什么,迎面而来的却是他沉重的怀抱,她愣在原地,眼珠往他埋进自己颈里的侧脸上瞟。 忠难紧紧抱着因果,好像才能摸到这个世界的实体,从她身上的温度、心跳,以及她开口落下一句“我不冷”,逐渐地看清世界的轮廓。他缓缓直起身,摸着她的颈,脸庞,指腹摩挲过她的眼睑,盯着被他高大的身形盖住阳光的脸,眼中徒有他大梦初醒的双眼,他混乱的大脑这才放松了下来。 “你可以不爱我,深深恨着我,但是不要离开我。” 不然他觉得这世界是一张全然空白的纸张。 因果盯着他庞然的深渊,只是轻描淡写:“人终有一死。” “那你也不能抛下我,带我一起走。” “是你自己说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了我们就彻底分开了。” “那是小时候,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相信天堂地狱、六道轮回了?” “我什么也不信,”他的手滑下她的肩膀,轻轻地落在她的手臂上,“我只是接受不了我的世界再也不存在‘因果’。” 她仰着脸,将那唯独能看清的眼刻了下来,她有一种从未咀嚼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她终成为“因果”而立于这片土地之上。 他含着她的名字,像念着佛口中的经文,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果,欲知后世果,今生做者因。 因果的心在他吞下那个名字的时刻,又活了过来。 长久跳动。 九十八(男主女装注意) da n meixs8.com 线下女装店居然有因果的尺码。 “这是女装店还是童装店啊。”她拿着一件白色圆领毛衣在镜子前比划。 店员给她推荐了几件热卖的款式,因果看着那些裸露的面料,本觉得这里并不适合自己的风格,转头想叫忠难逛下一家,却见他坐在门口休息软凳上仰头被腿有因果身高那么长的大波浪美女顾客搭讪中,忽然心生一念,对店员说了些什么,转身就往他那儿走去。 忠难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道那个女人说了什么,但是余光瞥见一个灰色的小影子往他这儿走来,目光下意识就转了过去,喊着“因果”,搭讪的顾客也看去,那矮小的身形站定在他身前,忠难站起身时那高耸的身高着实令人一惊。 “不好意思,你有女朋友啊,祝你们幸福。”那人微微点头表示歉意,手机上的挂件和包上的挂件随着她仓皇逃离而一直作响。 因果盯着她逃走的背影,小声碎了句:“坐在女装店门口的男人没有女朋友才怪哩。”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timi xs.c om 忠难虽然晕乎,但听因果说话总是格外仔细,他面上唯一露出的双目在听到那句小声的话后忽地明亮起来,“我们是男女朋友吗?” 因果把目光转回到他脸上,“你不是一直这样对外宣称的吗?” “你不承认的话,就没有任何意义。”他说。 她叹出一口气来,“那我们能算什么呢。” 他也总是问她“我们到底算什么”,她却说“我们能算什么”,多了一个字一切就不一样了,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因为他们的情感太复杂了,根本无法用世间任何一种关系来定义。但如果说非要找一个最相近的定义,那只能是“男女朋友”。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但他无法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定义。 因果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空洞的双眼,突然就伸出手握成拳开始往他胸口上砸,边打边不可遏制地爆发出来:“那我们过去这十几年算什么?那你对我造成的伤害又算什么?我们可以是任何关系都不可能是没有任何关系!” 店员被这争吵声引来,拉扯着他们两个人劝阻着,忠难只是垂着眸子,沉默着凝望她,她小小的身子总是孕育着莫大的烈火,好像不被烧死的最好办法就是活在火中。 她被路过的人凝视,这才收敛了些突兀爆发出来的火,镇定了一会儿,看向店员手臂上挂着的几件衣服,伸出手来说:“给我吧。” 店员愣了一瞬立刻把手上的衣服递进了她怀里,因果单手抱着那几件黑得不着边的衣服,另一手拉上他冰凉的手,朝着试衣间走去。 他低头看向她手上的衣服,说了声“这应该不适合你”。 因果瞪了他一眼,“我有说过这是给我穿的吗?” 忠难一下站定在原地,因果松开了他的手,把架在假发支架上带着黑色长直发的海军帽,顺手拿了起来,绕在手里转圈圈。 走到试衣间门口,回头,忠难还停留在几米外的地方,怔怔地看着她。 “站那儿干嘛?”她歪着脑袋,“放心,不会让你太丢人的。” 于是撩开试衣间的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她坐在狭小试衣间的软凳上晃着腿,注视着帘子下的小缝隙,直至闯入一双黑色的马丁靴,帘子被一只手缓缓拉开,忠难看着坐在软凳上翘起二郎腿的因果脸上那逐渐浮现的笑意,走了进来,垂下了帘子。 那是一件工装风的黑色无袖连衣裙,拿了最大的码,总归是他精瘦,才勉强能穿下,但还是紧绷着皮肤。全身镜里照着他因无袖而暴露在空气中的盘蛇纹身,因果托着腮把手肘搁在大腿上审视,看了半天竟觉得这身怎的好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似的。 他看着长裙很是觉得别扭,转头想求因果换一件,却见她起身拿着那连着黑色长发的海军帽,脱了鞋子站上软凳给他脑袋上一扣,拍了拍手,长发何其自然地生长在他这张只剩下一双疲惫的目的脸旁,他长了双狐狸眼,用白口罩遮了一半,竟一时之间分不明朗性别,只觉得他是男是女都不影响他夺人心魂。 忠难见她,一副看入神了的模样,忽地就捏上她粉白的脸,盯着她很没底气地说:“你喜欢女人吗?” 因果的脸被捏成糍粑,她被这双狐狸眼盯得上下左右游离,他皱起了眉,一手松了她的脸去钻她衣摆,因果被挠上了腰,一阵求饶地说“我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行了吧!”但他听了更气了,把她摁在试衣间的墙上拉下了口罩就含上了她什么好话都说不出来的嘴,因果唔唔地推着他,但也没有用什么力,他仿佛能从因果挣扎的力度中分辨出来她是真的不喜欢还是撒娇,于是轻笑着吻了进去,手又不自觉地往下滑,揉在她平坦的乳上,她呻吟一声,喘息间碎了句“你要传染给我,你真不安好心”,又被他炽热的舌头缠了进去。 因果享受着这个炽热的吻,缓缓睁目,在黏腻的舌间交缠中静静地观赏他咫尺距离的睫毛。 生得漂亮,她的阿难总是这样仅靠一张脸就能动摇她半份心,剩下的心死了又死,被他一唤就活了过来。 怎么办,阿难,你无论是男是女是生是死,我都被迷得要疯掉了。 可我和你在一起总是很痛苦,但我离开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也是,抓着我这残破的瓷片,会被割出满身的伤,我们总是在血泊里拥抱,把冷热传来传去,最终落得两个人都冰凉的下场,却死都不放手。 忠难吻着她,却发现她没有动静,于是也睁开目来,放开她的唇拉出一条银丝,捧着她有些失魂落魄的脸问着“哪里难受吗?”因果抬眸看着他,男性的他,女性的她,无性别的它,都一样令她心动而令她痛苦万分。 她摇了摇头。 “你在这里发起情来怎么办,又没给你栓狗绳。” 诚然,他长裙子里面确实硬了。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项圈了。 九十九(蛇出没) 日照当空,升起一股靛蓝色的烟雾,像玉石的纹裂,攀着高空就自己散开了。 因果坐在街边的长椅,手夹烟,手机搁在大腿上,屏幕摊开一桌麻将,听筒里接连出“东风”“红中”,她点出一张西风牌,把烟含在嘴里,目视岔路口广场中央穿着一身红的年轻女孩,离得远,但广场上一直回荡着她用二胡拉的《囍》,看来那一身红是嫁衣。 忠难坐在她旁边,海军帽把他的眼睛也挡了个彻底,如果不是以孩童的视角从下往上看很难看到他的脸。正午晒得烈,一袭假发把他的头皮缠得闷出汗来,原本出了店门还捎带买了件抵寒用的皮西装,现在又不得不脱下来放在一边,青天白日下露着那一臂的盘蛇,让人总驻足停下探讨一番。 因果也觉得热,便把大衣脱在一边,单薄的白色内衬,把她细杆似的身体暴露在烈阳之下。忠难目光撇了过去,看见她手机上的一排麻将,顺口问:“哪儿的?” “杭州麻将。”她碰了一下。 “傻瓜麻将。”忠难轻笑一声。 因果把他凑过来的脸给推了过去,他倒是没怎么被推动,盯着她咬在嘴里的烟,管她讨要,她目光凝在手机屏幕上,随性地把烟夹在手指之间朝左边伸去,忠难拉下口罩,没伸手,用嘴接过了那半根烟,嘴唇微微碰及她的手指,她便松了开。 他刚吸一口就咳嗽了两声,因果刚打出一张牌就转头嫌弃地看着他说:“别还给我了,你抽完吧。” 他呼出一口烟来,笑得眼尾狭长,“要传染刚才就传染上了。” 她一个轻飘飘的拳头砸上他的肩膀,小声碎着:“那怪谁啊。” 忠难把头转了过去,看向那广场正中央的红衣女孩,手肘撑在大腿上,指缝里夹着半根烟晃悠着,哆两下撒了些烟灰下来。 二胡声不似方才老人所奏那般婉转凄凉,高了几个度,听得刺耳,好像要超出人耳所能接受声音的频率范围,似杜鹃啼血,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他听得烦闷,周围人都在鼓掌,他只觉得尖锐,要有一只鸟的尖喙钻进他的耳里啄破他的听觉似的,于是在拉向最撕裂的那一刻,他一下站起身来。因果抬眸,只有这个角度望上去才能看到他那双暗沉的眼,她一手扶着大腿上的手机一手托腮,刚想问“怎么了”,就忽地被他从长椅上拽了起来。 “换个地方。” 他把烟掐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把皮西装和因果的大衣一同搁在手臂上,抓着因果的细手腕就要逃离这尖锐之地,她倒是没什么抗拒,只是盯着手机说“等会儿,差个六筒”,刚说完,下家就爆头了。 忠难背后传来一声哀叹,下一秒因果就把手机塞进了小包里,一下就跑到了忠难前面,又换成她拽着他跑。突然就在这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广场上飞奔起来,毫无目的,没有终点,只是他要离开,他们便离开,直至再也没有那刺耳的二胡声,只剩下人与人之间互不认识的平静,唯有他们二人知晓彼此。 因果停下脚步,小腹忽地一抽痛,她捂上小腹就往后跌在忠难怀里,他忙搂上她说“来例假就别跑了”,她只是摇摇头,喘了口气,四下张望也不知到了哪里,抬头望见正前方的牌子,写着“咖啡·爬宠”,不知道是被咖啡吸引还是爬宠吸引,也可能什么也没想,只是想找个落脚点,便拉着忠难进了店。 一进店就有店员围上来,开口就是“欢迎光临,两位美女”,把忠难听得一僵,但还是装作自然地接过洗手液往手心里搓了搓。店员好心地把他手臂上挂着的两件衣服放进了储存柜里。 因果已经趴在鱼缸前观赏起来了,她几乎要把眼球贴在玻璃上,又变回了小时候那个对万事万物都无比好奇的因果。 一楼都是些没什么特别的鱼,她走上二楼楼梯,忠难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店员在最前面跟他们介绍着,入眼就是一些蜈蚣蜘蛛,怕虫子的因果自是不敢靠近,忠难低头隔着口罩小声在她耳边嘲笑她说“怕虫子还来爬宠店”,她用手肘往后一怼,嘟囔着“我以为只有蜥蜴、守宫之类的”。 逛着逛着,因果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被透明盒子里好像站立起来的通体黑色的蛇给吸引了过去,那蛇就好像早早地等待着她看过来似的,朝她吐着分叉的舌。她把手、额头都贴在了透明盒子前,与那黢黑的眼睛相视,它也贴了过来,缓缓地扭动那密集鳞片的蛇身。 店员说这可以上手摸,便把那黑色的蛇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因果第一次碰活蛇,还有些胆怯,他把蛇递到她手上的时候,就像递了个被折得歪七扭八的衣架,但这衣架又滑又凉,触到因果的温度就开始缠着她的手臂往上绕,缠得还紧,和忠难的怀抱一样令人窒息。 她抬头,一眼就撞上他无袖的胳膊露出的盘蛇纹身,他暗沉的眸子、狭窄的视线却全然是那缠着她的黑蛇,它缠上去,又缠回来,勾着她的指尖,像霸占着她的掌心,那只被他从小牵制到大的掌,用蛇身与之相扣。 店员说这是黑王蛇,还是个小姑娘。 但性别物种都不在话下,他连死亡本身都嫉妒过了,一条有性别的蛇怎么能不让他嫉妒呢。 它缠在因果的指上,黢黑的双目与忠难相视,分叉而细小的舌迅疾地出入。因果见他一直盯着它看,便伸手拉上了他的指,他被这触摸唤回了意识,而那黑王蛇已然从她指之间攀着他的臂,像是在他们之中打了个死结。 而慢慢地这个结往他的臂膀上挪,一圈一圈地缠上去,因果仍然拉着他的手,盯着那通体黑色的蛇缠进他的盘蛇纹身,但那纹身似乎更大一些,它没办法完全覆盖,于是与之交错,缠绕,似乎在进行交配一般。 “它们是不是一见钟情了?”因果打趣道。 被蛇头钻进了衣服里,忠难才开始扯着它别让它往里钻了,可能是惹恼了它,一口就咬在了他肩膀上,他“嘶”了一声,比蛇叫更像蛇叫。店员忙过来把蛇给扒拉了下来放回了透明盒子里。 “没有毒的,放心。”店员边给他处理伤口边笑着说。 忠难只是把白口罩又往上拉了一拉,一言不发,他早就知道。 因果倒是还盯着盒子里和她面面相觑的黑蛇,小姑娘也盯着她看,她不自觉地喊了声“小西”,忠难本来暗沉着的眸子从海军帽里抬起,她又说着“我叫你小西,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可上一个小西已经惨死在雨夜中并被她食用了一部分。 宠物的寿命本就有限,每建立一次亲密关系就必须得被迫活着见证它的破裂。 怎么能再出现第二个小西呢。 忠难思考之余,浑然不觉有一个身影从身侧踏入,他狭窄的视野里只容得下因果那矮小的背影,而在那身影闯入之时,才意识到有人靠近他的因果,猛然抬头,一只戴着满手银色戒指的修长的手搭在了因果肩上,他下意识起身,因果侧过头与那人对视,却是瞪大了双眸,与那人同时出声: “令吾?” “因果...?” 大难临头。 —————— 算男二,但感情有点复杂,是三个人的青梅竹马。 一百 蓝灰色如大海与天空交汇之处的发,耳心钉着一颗水蓝色的爱心,一张弓刺穿他的耳骨,往下零零散散地扣着各式各样的耳钉,最后垂下一串克莱因蓝的星星,唇上环了个唇钉。一身白,好像站在人群里会自主发光,侧颈有一个蜻蜓翅膀似的抽象纹身,一条粉白色的小蛇从他颈间绕过,相比于那条黑王蛇,这小蛇的个头更小,红眼睛像兔子似的。 “我刚才在店外面就在想是不是你,”他戴着雾霾蓝美瞳的眼睛看着因果诧异的双眸就像卷起了海浪一般,他笑起来露着瓷白牙齿,手揉上她的黑发像摸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亲戚小孩,“怎么不长个啊?最近还好吗?” 因果忽地鼓起脸来推开他一直揉着她头发的手,瞪着那双大海似的眼睛生气地说:“是你长太高了!” 他笑着捏因果气鼓鼓的脸,像楼下鱼缸里的金鱼一样鼓,一捏上就瘪了下去。 “你和你朋友出来玩吗?”令吾看向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长发长裙“女孩”,他视线撇过来的时候那人又把帽子压低了些,口罩往上拉,像是想彻底挡住这张脸。 因果见他这幅恨不得钻进地底的样子更是想逗一下,于是故意开口:“他是忠——”忠难眼睛慌乱地抬上来,伸出食指示意让她噤声,因果笑嘻嘻地接下去:“——中午和我一起吃饭的同学。” 令吾盯着他手臂上的盘蛇纹身,若有所思,因果又补充说:“他感冒了,说话都很费劲。” 忠难似是松了口气,令吾的目光却凝在他身上不放,似乎是感知到这灼热的视线,他又下意识地摁低了帽子。 “桓难现在还住在你家对门吗?”他看向了因果,本来轻松的面容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忠难僵在那儿,因果把双手背在身后,耸了耸肩,“他现在改名叫忠难了。” “什么时候改的?” “今年?还是去年下半年来着。” “所以他还在是吗?” 因果不置可否。 令吾揉着自己蓝灰色的头发,叹了口气,见因果轻飘飘的眼神,又皱起了眉,“那家伙不正常。” 因果目光炯炯,何其惬意,“我知道。” 忠难捂着口罩咳嗽了一声。 令吾突然握上因果瘦弱的肩膀,刚触及的时候惊觉他摸上的不像是人的肉体,而是一副骨架,而后垂眸,与那炯炯目光相视,皱眉道:“什么意思?他又对你做什么了?” 因果冷冷淡淡地,刚出口一个“没”就忽地被那坐在椅子上的高耸身影起身踱步,伸手一揽,那握在她肩膀上的手顿然松开,因果往后碎了两步后脑勺撞进身后人的怀里,懵懵地眨了眨眼。他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个“女的”手臂肌肉不像女人练出来的样子,体型也很奇怪,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心里的猜疑就尘埃落定,再对上他埋藏于帽子与口罩之中的狐狸眼,竟是笑出了声:“果然是你。” 忠难把因果小小的身子紧紧裹在手臂之中,仅是用那暗处的眼睛瞪着他,一句话也不用说,就足够让他感觉到一股寒意。 “小时候被陈阿姨打扮成女孩子,长大了就成了女装癖吗?” 一字一句都似锥子一般刺进他的心脏,他裹着因果在白口罩里喘出热气,视线有些混乱,只是低着脑袋俯下身隔着口罩小声闷闷地在因果耳边说:“...我们走吧。” 说着就要揽着因果离开这里,因果朝着令吾挥手再见,但令吾却先一步拦在他们面前。 “听话的优等生乖乖小孩,你的纹身又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忽地伸手一掌拍开了忠难连着黑色长发的海军帽,被汗浸湿而黏在脸上的短发显出来,那满耳的耳骨钉与出奇地和他相似的耳链也一同暴露在空气之中,他平静的眸子凝视着令吾那双海浪般的眼睛,冷笑一声:“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代替你的存在。” 此话一出,在一旁吃瓜的店员都捂上了嘴,纷纷说着“我就说他怎么这么高”“原来是个男的”。 因果看向令吾又看回忠难,突然一手一个推开,他们两个都被这小手轻轻一推就各退一步,一齐看向了那两座山中央的小树。 “拜托,这里是咖啡店,要吵架能不能先坐下来点杯咖啡。” 虽然老板好像也在旁边吃瓜吃得很开心。 ... 忠难把那被拍在地上的海军帽捡了起来重新盖了回去,令吾一脸嫌弃地看他,忠难只自顾自地拉着因果的手去坐到咖啡区。 店员上咖啡的时候还停留了好久,忠难瞪了她一眼她才鞠躬说“请慢用”就小跑开了去,同其他店员说“确实是男的,眼睛挺漂亮的”,他们又八卦起来“三角恋?”“潮男和女装男还有...诶,初中生?”“初中生怎么做到同时泡到两个帅哥的啊?”“也可能是男朋友和哥哥。”“好刺激——” 因果抿了一口咖啡,听她们太过明显的讨论声,庆幸她们没有把自己归成小学生。 令吾没动咖啡,只是瞪着好像什么都置身事外的忠难,看他拉下口罩拿起喝了一口咖啡,唇齿之间偶然露出舌间的舌钉,他又扯着嘴角冷嘲热讽:“学什么不学好,非学我往身上打孔。” 忠难晃了晃咖啡杯,目光垂在咖啡映着他那张脸的水面上,随性地回道:“因果喜欢,我就打了。” 正在咕咚咕咚喝咖啡的因果突然被cue,一口呛出来,忠难忙拍上她的背,她一下抬起脸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忠难,指着自己说:“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你说那样很酷?”忠难摸着自己的颈说。 令吾看了看他们两个,一时间对自己以前的印象产生了怀疑。 “喂,当初我把果果从白阿姨手里救下来,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拿刀捅我,”令吾掀起自己的白色上衣就露出那腹部被刀刺过的缝合痕迹,“我认识你以来就觉得你脑子不正常,你要是再窝在她身边,我——” “分钱没有就要带着小因离家出走,”忠难伸手就捂上了因果的眼睛,“你想带她去做乞丐?流浪汉?” “人活着总会有办法的!”令吾理直气壮地说。 “有办法之前先饿死了。”他见令吾把衣服放了下去,遂松开了因果的眼睛。 令吾双手抱臂,往后一靠,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因果,她低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因果,你老实告诉我,”他说,“他是不是还在像个控制狂似的什么都不让你做,还不让你交朋友?” 因果低着脑袋,充耳不闻,也不回话。 忠难垂眸看去,凑到她身边,紧贴在她瘦弱的臂上,指了指手机屏幕上某个点。 在长久的尴尬寂静中,因果终于亮起眸来。 “哦,七小对,胡了。” 一百零一 因果感觉自己成为了小时候被争抢的芭比娃娃。 令吾站在外边,忠难坐在里边,她一手一个被拉扯得要当场撕成两半。 “松开,我要跟她单独说话。” “你看她想理你吗?” 因果被扯过去拉过来像是揉面一样,她一气之下把两个人的手都给重重一甩,谁也没甩掉,只得瞪了他们两个各一眼说“都松开”他们才一齐放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忠难,他被夹在帽子和口罩之中的眼睛重获新生,但她只是微微俯身,说:“我跟他聊一会儿,你先坐着。”于是骤然陨落,因果见他不可视的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伸手拉下了他的白口罩,靠近,蜻蜓点水的一吻点在他的唇上。他屏住了呼吸,好像从前的吻都不是吻,好像从未有过吻这个字,于此刻方才降生这个字。 令吾皱紧了眉头,在因果刚点过这个吻欲直起身来的刹那他便挽上了她的手臂,把她拉扯了过去,徒留发怔的忠难坐在软椅上,无数次回想那带有明显目的性的轻吻,而后把手落在了唇上,继而双手都捂上了脸。 令吾拽着因果下楼,步伐之快,好像即将要奔流远方。因果被她拽到了一楼,紧接着就要跨出门槛,她一把摁住了门框,冲那火气噌噌的令吾喊道:“我只是跟你单独说话,不是又要跟你离家出走。” 他回头见因果死死抱着门框,面上不悦,“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不也有目共睹吗?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是不是还逼迫你跟他——” “我们在交往!!”她一声遏制住了令吾接下来不断扩散的猜疑。 他一愣,转而直接握上她那只剩骨架似的肩膀,刚想说出口什么,摸到这过分瘦弱的身体,又不忍起来:“你怎么能跟他...他跟你说白阿姨那样是为你好,还把你从阳台推下去,那种神经病、你跟他交往?他拿什么威胁你了?” 因果余光瞥见顾客和店员纷纷投来的目光,一时间那种虫蚁攀上身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拽起令吾的手拉他出店门,目光不经意往二楼瞟,忠难坐在靠窗位,好像只能看见一只眼睛凝视着他们二人,脸拼不成一张完整的,只能感知到他的视线之森冷。 他们在店门口撑着把伞的桌椅下就坐,这个位置没有离开他的视野但有把伞遮住他们的身影,当说是绝佳。 刚坐下屁股还没焐热,令吾就开口说:“现在他不在旁边了,你能跟我说真话了吗?” “我一个字都没假过。”因果说。 他烦躁地捂上额头,手滑过耳朵,克莱因蓝的星星就摇摇晃晃。 “你换手机号了吗?” “不知道换过多少个了。”白宵不给她充话费,她就偷偷从垃圾桶里把她丢掉的手机卡捡来用。 “微信也换了?” “上高中就换了。”反正没有留恋的人。 “...我来找过你好几次,”他双手相握,放在桌上,“你今年生日的时候我也来过,你都不在家。” “生日当然是在阿难家过的。”他们可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当然知道,”他蹙起了眉,“我去敲你家对门,他连门都不开,就说‘上门推销的,别管’。” “那他们家门隔音蛮差的。”做爱的声音不会也容易泄出去吧,但忠难的叫床声比她大多了,要丢脸也不是她丢脸。 避重就轻,令吾总觉得现在的因果很陌生,但又很符合她原本的性子。 因果单手托腮,目光毫无归处地飘,就是不对上他的眼睛,他整一个蓝得太过残忍,颇有一种自然的无情之意,是天塌海啸也无法责怪于天与海的残忍,只能说是报应。 令吾似乎长达十秒都没有再说出下一句话,因果这才轻飘飘地扯开话题:“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雾霾蓝的眼睛迷雾驱散,呈现一片倒映天的湖水,“在搞乐队,虽然还没红遍大江南北,但人只要活着总有出路的嘛。” 啊,又来了,他的经典台词,人只要活着就……真乐观啊,分明是同一个楼层长大的,怎么能生出两类完全不同的人? 嗯?我和忠难是同一类人吗? 因果端着下巴挑起了眉心里对自己提出的问题表示了质疑。 “我好久不回这儿了,居然一下就碰到了你,”令吾缓缓趴在了桌上,他又下往上小狗似的盯着她看,“呀,是命运吧,命运指引我来带你离开那家伙身边。” 她原本习惯性耸起的肩膀一下就垂了下去,目移到他残忍的眼眸上,那粉色的小蛇缠在他的颈上,也用着滴血般的红目一齐望向她。 令吾原本笑盈盈地说出这句话却在因果那目光定在他脸上的刹那间笑意全无。 “别做你那白日梦了,”她满脸都是如此不可理喻,“既然选择了离开、既然你有资格离开,又回来干什么呢?看看我们过得有多惨吗?然后再卖弄你那理想主义的未来吗?” 他忽地支起了身,意图握上因果的手,但却被她往后一躲,他慌忙说道:“虽然没有特别多的钱,但是至少能带你脱离被家暴、被控制的人生啊。你不是说想看看海、铺天盖地的大雪、稻田、一望无际的草原吗?现在我都能带你去看,等到我们的乐队终有一日被所有人看见,我们还能去爱尔兰、希腊、斯洛伐克、瑞典、芬兰——” 天哪,不可理喻的浪漫主义谎言。 “我早就被困死在这里了,”因果出口便打断了他继续念下一个个令人心驰神往的国度,“我的思维模式被完全地固定在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博士生-博士后-结婚-生子,我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脱离这套思维模式的生活,我会觉得一切都完了。” “可你以前分明...” “小时候说梦想是科学家,你成为了什么?你甚至连学都不上了。” 一句句尖锐的讽刺刺在他心头,他却一句都无法反驳。 因果不怪他,他有自己的活法,只是她完全看不见那样的未来。 其实在换微信之前令吾一直在联系她,但她自从他辍学搬家后对他的那种憧憬逐渐转变为了一种嫉恨,她开始嫉恨所有活得明亮的人,久而久之也不怎么回他信息,甚至换了微信之后也不曾把他添加回来。 今年诞生日,屋内漆黑一片,蜡烛的火光照亮她和忠难的脸庞,一个小小的蛋糕摊在中间,她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与令吾的呼唤,忠难看着因果,因果看着忠难,目光相视,他敞亮地说:“上门推销的,别管。” 因果一吹下去,把两个蜡烛的火光都吹灭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们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她叹气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你既然选择了追寻自由,就别再回头了。” 太陌生了,他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可她确实叫因果,也确实长着这样一张脸,身边还一直晃悠着那个疯子。 可是本该天真烂漫、天不怕地不怕的因果去哪儿了? “...你几岁了?”他竟不由自主地问出这荒唐的问话。 “十七?”她的回答竟然也带着些不确定,“你的年龄减三不就行了吗。” 她怎么能比他小了有三岁呢。 她分明一副活了很久、却死了更久的感觉。 因果好像听到了某种急切的脚步声。 他坐不住了,可他们似乎没有聊太久。 “你知道自由的希腊语吗?”她突然问。 令吾愣了一瞬,几乎是脱口而出:“?λε?θερο?,怎么了?” “小语种倒学得好...”她嘟囔着,手臂已然被熟悉的触感握在了手里,从椅子上被忽地拽了起来。 忠难身上滚烫的温度几乎要把她这块雪彻底融化。 “你又要丢下我吗?” 他快要把因果折断了,可倘若折断她能阻止她长出翅膀,似大雁南飞那样远去,那他终有一日要折断她。 一百零二 po1 8b t.c o m “疼。”因果皱起眉来,一个字就能让他松了手。 但他还是拉上了她的手心,十指相扣,惨淡的目中唯有她什么也没看的脸。 她觉得再让这两个人处在同一空间就不可控下去了,于是撂下一句“下次再说”就要拉着忠难走,令吾倏然从座位上站起,但不再去拦他们的去路,只是说:“那也得有下次。” 因果转过头来,“那就永别。” 他站在伞的阴影之下,蓝得明亮的目好像本身就是一种光源,他们沐浴在阳光之中,阳光却照不亮他们的眼睛,无论遮挡与否。 忠难与她相扣,好像不是他非要拉着她,而是她非要抓紧他一般。 令吾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忠难缓缓侧过脸,那唯一露出的眼,无光无梦,血淋淋的现实一场,恍恍惚惚看见他颈间似乎纹了什么,只是他回头一瞬,又迅速地转了回去。 小时候信誓旦旦说要三个人一起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没有父母没有学业,只有他们,然后去很多很多地方。因果捧着脸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圈,说要去这里,忠难——或许应该叫他桓难,说她去了就会被冻死,那可是北极。夲伩首髮站:wu yezhen.com 后续章节请到首发站阅读 她就往下,往下,划到土耳其旁边,在希腊上画了一个圈,令吾说,他最近在学小语种,希腊语、瑞典语、罗马尼亚语,然后洋洋得意地看向桓难,他看出令吾眼中的得意,只是他确实没学到那么多,毕竟他不是专攻语言学的。 家里的座机突然铃铃铃地响起,因果跑去接电话了,好像不接起这通电话对方就死在电话铃结束的那一刻,响得人心惶惶。 于是只剩下两个少年,摊了一地的地图和书本。那时候桓难就凸显出身高优势,几乎和令吾不相上下。 “我教你个词,”令吾当时有多么得意,尽管他可能只学到这一个词,“?λε?θερο?,自由的意思。” 令吾至今还记得他那听到这个词发出的一声冷笑。 “所有词典里都不该出现这个词,是它的出现才让人痛苦不堪。” 于是又陷入他手中那本不该在这个年龄段出现的书中,直至因果跑回来,向他们宣布一件好事——下雪了啊!下雪了! 连桓难都放下了书和他们两个跑去阳台,因果个子矮,他就把因果抱起来,然后歪着脑袋看那外面细细飘飘的雪花,是雨夹雪,但在南方算是不易见的了,也许接下来就会迎来小雪、大雪,至少有了雪的征兆,那么离完全的雪应该就不远了吧? “好想看看海、铺天盖地的大雪、稻田、一望无际的草原啊。”小小的因果对着那几乎细得看不见的雪说着,桓难抱着她的手僵了僵。 “哇,你语文这么好哦。”令吾趴在窗边露着那瓷白牙齿笑着说。 “嗯?那是阿难作文里写的嘛。”因果也对着他笑。 令吾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总是一脸坠进书海里机械地啃食文字的家伙,指着他说:“刚才是谁说——” “闭嘴。”桓难一声就阻断了他明目张胆的嘲讽。 他们笑嘻嘻地又投入那一片雪之中,好像逐渐地雨凝成雪,越来越茂密的白,把这褐色的楼栋、奔驰而过的车辆、散开光的路灯、于此的每一个人都扑上雪色的白,是这样,雪与白并不为同一种颜色,但雪归于白,可它仍然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因果看着雪,桓难看着雪,令吾却看着他们两个。 其实他上个月和父母就去过哈尔滨了,那儿的雪更大、大到要把人掩埋,看南方的雪,不如看南方人鲜少见雪的样子。 他们看入迷了,都没有听见开门声,门本就是虚掩着,因为令吾的父亲刚出去没多久。 令吾倒是听见了,跑出去想看看是谁,桓难就在他踏出步伐的时候回神过来,听到那高跟鞋踏在地上,惊慌失措地把抱在怀里的因果放在地上,可他甚至还没想好要躲到哪里去,那熟悉的声音就从令吾打开的门后传来: “小吾,我们家小难在不在这儿啊?” 连令吾都大惊失色,支支吾吾地想撒个谎出来都磕磕巴巴。陈敏的目光已经锁在了桓难那无处可逃的脸上,笑容直接沉底,她推开令吾就朝桓难走去,令吾在后面说着“阿姨,是我硬要拉他来玩的”,但陈敏跟什么都听不到似的,一个巴掌往僵在那儿的桓难脸上甩去,他脸上直接被甩出四个指的印子,人却屹立不动,只是微微偏头。 “你敢逃补习班了啊?要不是我打电话问了问,我还真不知道我的钱都白花了!” 她又一个巴掌要落下去,因果直接扑到他跟前伸手摁下他的后脑勺,用着陈敏一贯喜欢的娇娇口吻求着她说:“我们硬要拉他来的!他真的想去上的!” 但陈敏今天脾气似乎格外的大,拎着桓难有些冻红的耳朵就往外扯,因果拽着他的手臂跟在后面,一直向着陈敏求饶,令吾也求着她,但是出了门还是不管不顾地把他往外扯,一直到二楼遇见令吾的父亲,他们短暂交流一番,但还是没人能劝得了陈敏的固执,令吾的父亲就半拖带拽地把他拉上了楼,说“别人家的事我们管不了”。 令吾每每想起这个瞬间,都会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听大人的话,但倘若自己没听大人的话,似乎结局也不会改变多少,种下什么因结出什么果,有些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雪越下越大,为何在此时此刻会下出一场从未有过的大雪。 令吾打开厕所的窗户,看到白雪皑皑,薄薄的一层,跪着一个屹立不倒的孩子。雪盖过他的黑发,要把他也填满雪色,要用铺天盖地的大雪、用他那篇题目为《自由》的作文——把他活埋在这片土地。 他呼出一片白雾,终是看不下去,在门口又和父亲吵了一架,父亲不放他出去,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又回到厕所的窗边,打开那贴着钴蓝色纸的长方形窗户,吱呀—— 那个被活埋在雪中的孩子身边又多了一个孩子。 他们一齐被裹在狭窄的大衣中。 他们一起被活埋。 ———— 令吾对男女主其实就是友情和亲情捏。 下章有不插入的肉。 一百零三 那条黑王蛇还是成为了“小西”。 令吾硬是把他的手机号码写在纸条上塞给了因果,忠难差些当场就把纸条给吃了,给因果推开了嘴,她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了小包,敷衍地说“我知道了”,让忠难低下头来小声覆上他的耳朵说“过会儿再扔啊,不然他一直缠着不放”。 他倒是真得走了,似乎同为一个乐队的朋友给他打电话问他怎么还没回来,他只寥寥几句再见就像当初他离开那栋楼的时候一样,看上去那么随心所欲,好像天给他铺了条美路,他只管往前走一样。 因果看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地说了句“叛徒”,但转念一想令吾似乎从未与他们归为一类,只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颈上那条粉色的小蛇还吐着细长的分叉舌头,用那血滴的眼睛回望,而后一股脑儿地钻进了他一片白的衣里,成为他身上某条经脉。 “厕所在哪儿?”忠难用着闷在口罩里沙哑得有些过于低沉的声音问店员。 店员被他那狭窄的眼睛盯着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过来这是个男人,有些磕巴地指了指搂上说:“二楼、往里面走,最里面就是。” 因果还仰着脑袋盯着他颈上的纹身看,忽地又被他拽上了手,步伐中带着一丝焦虑,又踏回了搂上。 二楼其实人不多,因为咖啡桌在一楼,只有寥寥几个顾客,所以忠难拽着因果进了那不分男女的卫生间时几乎没有任何人看过来,那门一关,一锁,他回头,因果就这么把双手背在身后,不眨眼,一动不动,好像是她把他关在这里的一般。 “硬了?”她目光移到那黑色长裙上,不似裤子那样紧绷着,所以只有微微的凸起。 他发热的喘息,鱼目混珠,把不安与嫉妒所滋生的情欲混在其中,他背贴在门上,指甲挠过贴在门上用双面胶粘上去的纸张,尝试撕下来却又撕不下来的顽痕。 他把脑袋一低再低,但她的目光仍然死扯不放。 “你不能丢下我的。”他的眼神就好像在乞求她人以群分。 可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因果叹声,却是一字不答,伸出手来,指从他的盘蛇纹身,一直滑到颈部,掐上他的下颚,那印着“自由”之处。 她突然开始用指腹像橡皮擦一样试图把那纹身当成铅笔印迹似的抹掉,他下颚好像要被磨出火花来,她是生生要磨掉他一层皮啊。 “做什么...”忠难握上她的手腕却未曾阻止她这要锉下他一层皮的循环动作。 “你也要当叛徒?”她一下把指骨摁进了他的喉咙里,他只是撕下了一截门上的纸,“你们一个两个,自由的自由,有钱的有钱,剩我一个,不生不死?” 他握着因果的手腕迫使她摁进他喉咙的指脱出,沙哑的声音闷在口罩里:“我们都会自由的,只要高考结束后,读完了大学,我们就——” “小学的时候说上初中就好了,上初中的时候说上高中就好了,高中的时候说高考结束就好了,从来都没有好过!上了大学又怎样呢?读了研或是工作了又怎样呢?我妈难道能一辈子呆在精神病院吗?!” 她好像意识到自己情绪越来越崩溃,控制不了说话的音量,这才缓了缓气收回了手,而紧接着忠难的话语从上面砸下来说:“可以的。” 因果方才平定下来的情绪又被他短短三个字吊起:“你说什么?” “她悄无声息地死在那里也行。”他说得好像有如此轻松。 “那是我妈!”因果不敢喊出声来,只得愤恨地压下声音,“换做是你,你狠得下心吗?” 他几乎毫无犹豫:“要弄死她的话,得把我弟弟也弄死,钱就全归我们了。” “那是杀人、你未成年也要坐牢的。” “分明已经杀死过我三次?” 因果皱着眉往后又后退了几步,辩驳道:“那是梦。” “我说是梦就是梦?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他扯下口罩来,跟着她后退的步伐又逼近了几步。 她差些被那厕所里的台阶绊倒,只能小腿抵着台阶,被他的阴影笼罩着。 忠难垂下眸来,握上她的手,分明已经很努力地在给她吃东西,可她长胖的速度还是很慢,虽然终于在她腿上见了些肉,但手臂还是很孱弱。 因果讨厌他怜悯地看待她身体的眼神。 于是愤然甩开他悲悯的手,一巴掌甩下去打在他长裙之间,他未曾设想过因果会此时此刻以这种方式折辱于他,只是阴茎在感知到她撇下的疼痛瞬间就秒射在了裙子里面,他差些没站稳,手往后扶在洗手池边缘,怔怔地看着精液沿着长裙内部滴落在厕所地板上。 “吞千针去吧,发情的畜生。” 她抛下这句话就要绕过忠难拿庞然的身形,却听扑通一声,他抓着因果的手和大腿阻止她前进一步,膝盖磕在地板上,他彻底跪下来居然才能够与因果平视,但他不能与她平视,他得再低,低到她看不见他情欲的眼睛,却也不能低到抓不住她的手脚。 “...我吞,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别总做出一副要离开我的样子...” “上哪儿找千根针让你吞啊?”因果掰着他锢在她手臂和腿上的手,但这仿佛就是被雕刻在一起的一件作品,严丝合缝的。 她只得往后一坐,坐在那台阶上,忠难低着的脑袋缓缓抬起,她的目光盯在他长裙中间湿了一片的地方,而后手肘撑在大腿上,凑近了他埋在阴暗中的目,酒窝陷了下去,便知她要做些什么。 因果伸出另一只没被他锢在手里的胳膊,指了指那片湿说:“让我看看里面。” 他的白口罩合成一道嵌在他的下颚,情欲与发热一同喘了出来,他缓缓地蹲起,将长裙退至膝盖之上,而后又复跪,那阴茎又硬朗起来,在它从裙子里弹出来的刹那,就被因果的小皮鞋直接踩了上去,他攥着裙子褶皱小声地“呃”了一声。 好像在他阴茎上摁下一个灰色的火漆印,她好像踩下去就要收回,却又使上劲来回踩,他跪在地上了无动静,只有攥着裙子的手在微微发颤,她见怎么踩这随时随地发情的鸡巴都没用,想来还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往他灼热的脸上扇过去一巴掌,把她的手都打红了,他还是不肯吱声,一脚把阴茎踩上他的小腹,他只倒吸一口凉气,索性把他帽子摘了扯他的真发,诘问他“你不是很会喘吗?怎么一个字都喘不出来?”“把我拽到厕所里不是干这些事的?”“一个叛徒一个骗子,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忽然门外一阵敲门声,她沉陷于宣泄愤恨的声音骤然停止,但脚不经意地又往里踩了一把,他被那骂声与疼痛包裹,这一瞬的停滞竟让他一下无法刹住欲望地射精出来,喷在她踩在他阴茎上的小腿,门外甜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们在吵架吗?” 因果刚开口“没——”忠难忽地双手握上她的小腿,滚烫的舌贴上那刚刚洒下的精液,舌钉似滑轮一般连着她的小腿肌肤一并往上滚过,她瞪大了双眸盯着那逐渐攀上来的舌,用他的唾液滑出一道细长凉丝的轨迹,而最终停留在即将要钻进她短裙之内的大腿部分。 他伸手搂上她的腰,把那烫到不行的脸埋在她双腿之上,沉闷而沙哑地飘出一句: “我们会自由的...我们一定会的...” 哇,两个坏家伙。 —————— 完结之后会整体扩写修文,其实每天没有那么多力气写文,但是不写文我不知道怎么活了。 能看到这里还是感谢,写这本完全是情绪使然。 今天精神崩溃了一次,强忍着写完了一章。 关于预警部分的血腥暴力内容其实都在还未写的后半部分,前面只是预热一下,意思是我以后可能会写到“这种内容”,如果前面这个程度都接受不了就可以不用往下看了。 本质是篇纯爱文,所以也不要太期待有多重口。 谢谢大家。 一百零四 我靠,M属性大爆发,兴奋过头了更一下文,后面几天再死。 大概从这章开始正式进入全文主题,拖了二十万字写车和纯爱,私密马赛。 不想预警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写出什么鬼东西,随便看吧,我也随便写。 ———————— 因果抓娃娃特别厉害。 忠难看着怀里抱着都快要掉出来的小熊娃娃,又看向她集中注意力于钩子上,又抓起一只眯眯眼红狐狸来,沿着机器窟窿往下坠,滚落了出来,这只她要自己抱着。 她拎着装小西的蛇箱,手里抱着那红狐狸娃娃,忠难抱着娃娃和衣服在后头跟着,她不愿走在后头,所以冷风灌进来把她本来免疫力就低的身体弄垮了。 忠难把她裹在怀里走,她头痛起来几乎走不动道,所以把她一把横抱起来,把小熊娃娃全堆在她怀里,红狐狸被他的下巴摁在正中央,他们在冷风中像融为了一体。 第二天她发着高烧在床上用抓来的小熊娃娃扔忠难,说“都怪你,都怪你”,他倒是好得快,做了粥给因果喂下去,又捏着她细杆似的手臂思索,就被那红狐狸砸了一脸。 他想到的对策是做的饭菜带去学校吃,不然总吃那呕吐物一般的食堂,胃还没得病,心就已经得病了。 因果手上环着那不符合她手腕粗细的手表,拎着忠难给他带的饭盒来到教室,她走进来第一眼看到她的课桌,随着步伐慢慢靠近,那些恶毒终于还是转到了她身上。 她低垂着脑袋,将自己椅子上尖端朝上的一堆图钉拾起,淡然地放进抽屉里,而后从包里拿出酒精和抹布(总觉得是最需要携带的东西),把桌上那些“你妈妈在舔屌”“我用你妈手冲了喔”“贱婊子”“肉便器”“这个位置也有艾滋病”统统擦掉,而让因果欣慰的是,并没有留下刻痕,简而言之,都比较好处理。 都不需要用脑子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因果懒得再去吵架,把饭盒也塞进了抽屉里,刚坐下甚至连书包都没碰到座位上,背后被猛地一摁上了什么东西,又顺带把她往前重重一推,她整个人往桌子上一撞,肩膀被撞出一整条的疼。 她双手交叉捂着被撞到的地方,本来还算心情好的脸色倏然沉落,只听背后有人说:“你是不是没穿内裤来啊?姨妈巾都掉出来了!” 因果把手往后一摸,正好摸上那粘稠的触感,她的手指一颤,浑身都被这鼻涕似的质感激起了鸡皮疙瘩。她一下就把身后人贴在她背后的卫生巾扯了下来,在看到那正中央赫然的一片红却是恶心得直接甩在了地上。 不是没有男生会搞恶作剧把卫生巾贴在她背后过,但是从没有人会贴带着疑似经血的卫生巾。 她盯着那躺在地上像被刺穿了身体的女人一般的染血卫生巾,耸起肩来,背后有一片不同男生不同的笑声,但在因果听来都全然是一种声音。 夏小娟从前门背着包进来,因果下意识抬眸,她以为夏小娟会跑过来带着她一起去叫老师,但在她与夏小娟对上眼的那瞬间,竟觉得这里又有一位新的裹着金黄色裹尸布的尸体送进来火化。 因果在那清晨的一缕阳光中,片片面面地窥见她脸上的青青紫紫,她没有梨涡,没有麻花辫,光把她凌乱的头发挑在空中的样子照得一目了然。 夏小娟走来,甚至都没有看一眼因果,径直走过那漫长的过道,而因果也未曾出声,她留下被光照拂的背影之下,那蓝白校裤的缝隙之间,刺目的深红,刹那间整个世界的声音被放慢至0.2倍,所有人的声音都被拉长成一片长方形,于是再也分不出到底谁在说话谁在笑,于是再也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是人是鬼是人是鬼。 她突然站定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冗长的笑声像出现了固化似的把她埋起来。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逆着那些猪油凝固起来的块状物,坚韧地转过身来,她这一转身似乎能活生生扭断她的半身,因为她的下半身已经被做成了预热菜。 因果复杂的目光倾注于她,见她固执地弯腰,于是那刺目的深红像是为了给所有人做一个展示般的更为醒目地被框在那里,因果听见那扭曲而不存在于世的厚重笑声,看见她包着纱布的手指捡起了染血的卫生巾,而后的瞬间只剩下聋了一般的电流声直直穿过耳膜。 为什么处处都是“因果”,但因果却不为“因果”? 她只觉得连视线都一片空白,听不见也看不见,但似乎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在她被尖叫声唤回意识后,自己已然站在那笑声最大的龅牙男生面前,一枚蓝色的图钉被她用指腹狠狠地摁进那人的上嘴唇,似乎连带着牙龈也一并刺穿。 也许他直接换一副假牙会比较好。 男的女的都在用着电流攻击她的耳膜,连夏小娟都捂上了嘴往后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因果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然被身后一双手架起了双臂,她惊叫一声把握在手里的黄色图钉噗呲一下就刺进了那试图把她拖走的手背,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因果被直接甩飞在地上,虽然用手臂护了一下脑袋但还是撞得耳鸣。 图钉散落了一地,她就蜷缩在这一片图钉旁边一块四方格中,这片四方格就像是子宫,困住她又保护她,但结局还是会被人拽着拖出来,而她必须当众赤裸,就像新生,就像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新生。 所以那人扒开她的蓝白校裤,意图把她的染血卫生巾也活生生地像扯肠子一样扯出来。 夏小娟浑身发颤地就坐在离因果只有一方格的地方,但她不敢动,她抬起头,谁都没动,只是就这样观看表演似的在那儿,站着的是没买票的,坐着的是买了票的,拿起手机录像的是vip票的,笑着的是演员,那她是什么? 她是跪着的马戏团动物? 因果的惨叫与哭号被带着汗臭味的手捂个严丝合缝,几乎溢不出任何声音来,甚至连她的鼻子都一并捂住,脸逐渐涨红起来才有人说“喂你蠢啊别捂死人了”这才把她鼻子放开,但就在那瞬间她一口咬上了那好像没干净猪毛的手,她多习惯吃人就咬得有多狠,可是再异食癖也吃不下毛都没剃干净的肥肉,所以就在一阵猪叫之中仅咬到脂肪层就作罢,吐出那恶心的手肉,齿缝灌满了血,一张开两排牙齿就拉出纤维血丝,酒窝陷下去,虎牙似钉子,朝着他们回以大笑。 “疯女人——”那肥硕的大手直接掐上她发出笑声的喉咙,笑声戛然而止,却仍然有细细小小的科科声溜出来。 “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夏小娟忽地强撑起自己那吓软了的双腿,扶着一旁的桌子叫喊着就要站起来,她的余光突然出现一个高耸的身影,一碗装着白米饭的塑料盒子跌在地上,米饭倾倒而出,她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脸,他究竟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奔来,她根本不关心这些,只是抬起头来注意到的只有那举过头顶、有着红色刀柄的锋利小刀,下一秒不由分说地直接刺进那锢在因果脖子上的手臂之中。 “小因,你忘带饭了。” 刀身直接刺穿一整个手臂,在惨烈的男男女女尖叫之中终于有人说“叫老师!叫老师啊!” 刀刃再度垂直抽出,血飞溅上他向来干净的脸,那胖子捂着被刺穿的手臂滚在地上大叫,他目光移向因果被扒下校裤后露出她垫着卫生巾的黑色内裤、细白的双腿,暗淡的目缓缓攀上始作俑者,那人吓得站起来就要跑,他随手拿起身边课桌上的黑色圆珠笔,转了一圈,握着笔身,那人甚至没跑出一步就被他拽着衣领拉了回来。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是大哥让我们这么干的啊!我对这种瘦成骷髅的女人有什么兴趣啊!” 忠难握着笔身的劲忽地让指甲陷进了手心里,那子弹头对着那人的肩膀,在狠狠扎下去的瞬间,看向了那一直坐在课桌上打着斗地主发着怪笑的人,他似乎连“朋友”的疼痛都能作为笑料让生活增添一份多姿多彩。 子弹头就像它所描述的一样,被忠难握在手中,犹如枪毫不意外地走火,穿透恶的分子。 但是你们应该知道,零是不能作为分母的吧? 一百零五 “我以前是不是一直告诉你,凡事忍忍就过去了。” 掌指关节上的血还未干。 他拿着自己上交被老师交还过来的手机贴在耳边,从听筒里传来的、陈敏一贯的语气,他听得麻木,沉默不语。 “你替人家出头,还想替人家坐牢是不是?” “那孩子从小被人欺负到大,那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你帮人家干嘛?” 他突然一口气没能顺下去,跟着沉默的火一起喷发出来:“是你让我保护她的!”把路过老师办公室的学生都吓了一跳,瞥见他四个指节都染着血的手掌撑在白瓷砖上,指甲陷进瓷砖缝里,好像要活生生把那瓷砖块给卸下来。 陈敏从没听过他用这样逆反的情绪同她叫唤过,顿了一下就突兀地嘶起尖声来:“有什么不对?男孩子保护女孩子理所应当!那你捅人刀子就是你的问题了,你能不能少给我惹事?你就非得让我不痛快吗?!” 忠难时常觉得陈敏说话根本没有逻辑,她单纯只是想责怪他,把错全怪到他自己身上,尽管上一句和下一句根本没什么关联甚至有时候背道而驰,但他就是错的,她总归都得是对的,穷尽末路就会说—— “我是为了你好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妈妈的良苦用心啊!” 秋雪亭抱着数学试卷从楼梯走上来,看见忠难拿着手机背靠着老师办公室的墙,她原本心情低落的眼睛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明媚了起来,想着把他月考数学149分的试卷交给他,并和他说几句话。 步伐都从灌了铅似的化为羽毛淌水,却在刚刚喊出“忠”的刹那,眼见他把整一个贴在墙上的身子撑起自己站立于地,手机里还响着不需要开免提都能听到的尖锐女声,能见河流布在他的手臂,弯出一种要把他自己的心也扔出去的弧度,将那分明还崭新的黑色手机连同那些尖言碎语一起掷出这座教学楼。 砸向那从天铺下来的写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横幅背面,反过来的文字不像文字,背面好像给蒙上了一层雾,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要学还是要死还是请你死了再学或者学、学——学!请你!我祝你学。我死。 发着噪声的手机沿着那横幅背面像滑滑梯似的滑下来,但是却有人告诉它这是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垂直过山车,于是它就这样在所有人的仰视之下,带着陈敏尖锐的质问“你说话啊!你聋了吗!?你要气死——”啪嚓一声摔了个七零八散五马分尸六神无主。 一时间惊叫连连,万幸的是没有砸到任何人,三楼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围到栏杆边往下望,看那碎得身首异处的手机就好像在看一个刚刚跳楼的人,有人回望想看看始作俑者,却被他敏感的眼神抓了个彻底,被套上黑色尼龙袋似的窒息,一下又回头被迫凑进了热闹里面。 秋雪亭抱着试卷被吓愣在原地,她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要逃出身体似的跳,而就在此时忠难的目光捕捉到了她恐惧又爱慕的神情,与之对视,她不自觉地耸起肩来。 他走过来了。 秋雪亭攥紧了那张149分的数学卷子,默念着编排好的话语,但又在心里打乱不成句子,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她心跳得越快,直至他站定在她面前,伸手的瞬间她吓得闭上了眼睛。 “我要停课一礼拜,麻烦你帮我收一下化学作业了。” 她忽地睁眼,那沾着血的手已然把最上面那张数学卷子顺走。 卷纸被风吹起一个角来,她凝望着忠难走去的背影,他高得不像能够人以群分。在一片讨论声中,那撕开试卷的声音尤为清脆,对半,再对半,撕成碎纸机那样的纸条,还没接着往下撕,老师就把他拽回了办公室里,秋雪亭被那重重的关门声又吓了一跳,但正因如此才回过神来。 “一礼拜啊...”她抱着试卷悻悻地垂下了脑袋,走过这片并不狭窄却窒息的走廊。 ... 忠难打开医务室的门,冷风倏地就灌进了这较为温暖的房间,夏小娟陡然一缩抱紧了身子,听那急促的脚步声而来,下意识回头,他满脸皆是“你怎么还有脸在这里”,刺得她一哆嗦。 “你也好,那个瘟神也罢,”他看向把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的身影,从隐忍到不可遏制的怒火一层一层递上去,“你们为什么都要害她?为什么都要缩在她背后?她这双手能救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逼她?” 夏小娟被他逐渐上升的语气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逃到病床里侧,趴在床沿喊着“因果”,但裹在里面的人不声不响,只是发抖。 “我、我做错什么了啊...!”她突然就哭了出来,膝盖跪在地板上,感觉抑制不了自己的眼泪就把脸埋进双臂里趴在床边一抽一抽地说,“为什么都闹成这样了他们还不能被退学啊?为什么又是我的错啊?我做错什么了啊?” 他一时之间竟觉得自己确然是陈敏的亲生儿子,说话毫无逻辑,只是为了责怪他人而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替罪羔羊。 那怪谁呢?怪得过来吗? 忠难忽地俯下身去掰扯那被子,刻意地压下怒火,但轻声细语的字里行间却全是火,因果最怕的火。他说着“我们先回去吧,小因”“回去看看小西”“你想吃抹茶蛋糕吗”,可因果就是不说一个字,她力气小,自然是抓不住,扒下被子就像被扒下裤子那瞬间一样发出能致人耳鸣的尖叫,夏小娟一下就捂上了耳朵抬头,猛地撞见因果死尸一般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她看,她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板上。 “我不回去。” 空荡荡的四个字却掷地有声。 “什么?”他以为自己终于是被陈敏弄聋了。 因果缓缓转过身来,对上他一把冷水浇灭了火的余烟的眼睛。 “我又没被停课,那些人也被停课了啊,我为什么要回去?” “可是那家伙还在。”那个观赏“朋友”痛苦的人。 她笑出来的时候,齿缝间的血还隐隐渗在里面。 他总是求她别笑了,别笑了,因为她笑的时候总那么痛苦。 “时间不够吗?”她歪着脑袋,“你分明答应过我的。” 你把他们都弄死我就只恨你一个人啦。 “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胆小鬼啊?” 可冲动是魔鬼啊。 一百零六 中午的时候,因果独自去食堂,夏小娟在后面喊着,因果转过头来她气喘吁吁地刹车,杂乱的头发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她总过分发光,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你没有生我的气吧!”她在喘息之间发出问话,当说是陈述句。 因果愣愣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生气?” 夏小娟一时之间也组织不出语言来,只用着手势比划说着些不见头尾的话:“害你们被他们——呃,其实他们没有那样...只是把我的卫生巾抢走了,总之...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还让你男朋友——” “原来没有啊。” 夏小娟看着因果释然地笑,卷着酒窝,阳光洒下来能看到睫毛的影子。好可惜是忠难曾见过这样的笑,却从不知她这样笑并不代表她正痛苦。 因果挽着夏小娟的手臂走向人潮,夏小娟腰上系着长袖校服,把那侧漏出来的深红给盖上了,她开始说起原委来。 周日她和初中同学一起去电玩城碰见了郭怀仁他们,非要拉着她和她朋友去吃饭,她们不肯,他一个巴掌就打上来,朋友吓坏了要报警,也被打了,争执之中有人来劝架,他们就掏出刀子来,谁都不敢靠近,最后警察来了他们跑得贼快,但还是被抓到了。 夏小娟说最印象深刻的就是郭怀仁说:“那是我女朋友,她跟三四个男的搞,我才知道她有艾滋病,我是为民除害呀警察叔叔。” 因果嘴里嚼着的肉被牙齿分尸成了肉泥差点吐了出来。 夏小娟接着说,今天早上上楼的时候被不知道哪个女生提醒了句“同学你后面漏了”,她回头扒拉了一下裤子看见血色,才想起最近确实该来例假了,想着把校服脱下来系在腰上,突然校服和书包被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家伙一把拽走,她叫着“神经病啊”就朝那男生追去,但肚子开始疼了起来,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家伙——昨天在电玩城里见过的、或许是别的班的人把她的校服从这楼往下扔,然后抱着书包就跑进了男厕所。 夏小娟捂着肚子先扶着扶手下楼去捡自己的校服,再次上楼时抬眸,只见郭怀仁站在台阶顶层,手里拎着她淡蓝色的抽绳双肩包,朝她笑。 她双目紧缩,脚步跨出去叫喊着“还给我”,还没跑几步那包就被随性地往下一甩,她惊慌失措的眸中映着包掉下楼梯的轨迹,而后又迅速下了楼梯,跟着书包“砰”地一声落地蹲下身去捡。一拉开抽绳里面一股尿骚味卷上来,她猛地捂上口鼻,里面的书本卷子都染上了不可名状的黄,更糟糕的是放在最外层的几片卫生巾也没有了。 她本想立刻起身去找老师明事理,先是牛皮筋被忽地一扯,麻花辫整一个散开来,她刚站起来要诘问,裤子突然被人往下一扒,她惊叫一声捂上后面倏地转身,却见始作俑者大笑着说“蓝白条纹!蓝白条纹!”而后啪塔啪塔地就往上跑。 而郭怀仁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 夏小娟用筷子戳着邦邦硬的米饭,见因果也没怎么动菜,眉眼之间摊开来说:“诶,吃饭的时候我说这些干什么呀。” 她的梨涡小小的,装不下任何东西。 因果嚼着莴苣,她见夏小娟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很难过,仿佛不是在讲自己的事情。双手撑着满是青紫淤伤的脸,好像随时随刻都发着光发着热。因果总觉得这样也不对,可是一产生这种想法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样才是对的? 她吞咽了下去,小小的胃已经在呼喊着请不要再往下砸了。 “对了,雀子是不是又没来上课啊?” 夏小娟突然一说,因果才想起好像从早上进来到中午为止都没见过春雀子。其实她有些习惯了,春雀子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不在,她不曾过问,因为春雀子也从来不会说。 “嗯。”因果只落下这一个字。 “好奇怪啊,她这样没问题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因果沉默不语。 因为她其实分外清楚其中的缘由。 夏小娟撑着脸,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张望,但人来人往皆是黑与白与蓝,人与人好像并无差别,她看见几个熟人,但在和不认识的人手挽着手,或是熟人与熟人手挽手,但纵观望去,却全然陌生。 她收回目光,看向正在把一粒米碾成两半的因果。 “对了,我刚刚说你男朋友你没有否认诶,”她明媚的目光又照射在因果的脸上,“难道说,是真的——” 因果皱起了眉,咬着筷子盯着她说:“他都那样骂你了。” “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嘛,”她摸着脖子逃避式地撇开目光,“我早告诉老师就不会让你被他们那样欺负了,而且他都能为你——我觉得我好没用。” 因果的眉锁得更紧了,一把将筷子按在桌上,夏小娟被这一按吓一激灵。 “你有什么错啊?” “我...” “就算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照样会把图钉钉在每一个欺负我的人脸上。” 她端起了盘子,把筷子拾起放在盘中央,夏小娟下意识也起身收拾着餐盘,而每每与因果矮小的身子相视,总觉得自惭形秽。 因果把那梆硬的米饭和炖得稀烂的菜全投入了泔水桶,所有人把剩菜剩饭倒进去,像是收集所有人的呕吐物,然后再回炉重造,重新递给他们一盘看似崭新的菜。 “可是他们会报复你。”夏小娟也一并投入呕吐物。 乒铃乓啷地,其实盘子本该可以整齐地互相嵌入,但事实上大家都争先恐后,让这一筐沾着米粒与菜汁的餐盘变作太多空隙的俄罗斯方块。 因果转过身去,阳光正好。 “难道我忍着他们就会停下了吗?” 正正好好将她烧死。 一百零七 因果走出校门便被一直站在校门口的忠难拽上了手腕。 他把因果从脸开始往下摸了个透,以确认她是否存在新的伤痕,摸着脸像摸面皮,把她卷成一个饼,摸到锁骨时她就受不了了把他推开,他固执地抓上她的手,在她并没有想挣扎却碎着几句“松手”之中一路拉着她走过被踏上无数个他们的脚印的道路,绿灯晃晃,从未阻下。 她好像总能从忠难握着她手的力度中分辨出来他的情绪,此刻快要将指甲陷进她的手心里,紧得快要把她的手指捏变形。 走到门口,钥匙转动的声音咔哒咔哒的,打开门一股冷气,不开灯的时候像停尸房。忠难意图把她拉进门来,她却突然抓上了门框,他听她指甲划过铁门框响起犹如粉笔尖头磨过黑板擦的声音,顿然停步回首,她缩在门外瞪着他,一条手臂伸出来被他裹在手心里,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你又要把我锁起来?”她直言不讳。 他没有任何回答,踱步上来掰她的手指,因果尖锐的叫声还未出口就被他一把捂上了嘴,她一口咬下他的无名指他也不松手,而他只是用一双无可奈何的垂目久久凝视着她。 因果见过太多次他这样的表情,她狼狈的样子被他总是用这样一副表情沉进去,深不见底,好像她在他眼里溺死一万次。 被他直接拖进了家里关上门、他松开手的刹那她便又开始大叫,如同母亲对她那样歇斯底里地大叫,海豚、鸟、玻璃碎?只是两种固态的东西摩擦产生的扭曲声响。 可忠难面对她突发性的精神崩溃竟已经习以为常,更残忍地用看着什么破掉的东西的眼神看着她,她脆弱的手打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嘶哑的声音诉着自己被吞下去现在蠕动在肠子里的话语:“你把我妈还给我……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你去死——你杀了我、然后自己去死,胆小鬼、骗子、啊——!” 她惊叫一声双脚无法着地,整一个下半身被他锢在臂中直直抱起,“哐”地一声背后砸上了门。他终于不再垂目,而是要仰视着她,但这是他非要把她置于高处,而不是自己下跪,所以他眼中不带怯懦与自卑,而是平静,但平静往往作为一种暴风雨前的预兆。 “要我弄死他们,又不让我杀了你母亲?”他凑近了因果混乱的脸,她往后靠,却只能感觉到猫眼抵在她的脊骨,“杀了你母亲就会坐牢,弄死那些畜生就不会坐牢了?” 因果被他久违的怒火吓得耸起了肩,眼珠往下瞟,顿时一阵恐高感袭来,于是转回目光被迫与之对视,她抓着他抱在她双腿上的手臂,害怕摔下去把脑袋给摔坏。 “你不会想把我送进监狱里再回到白阿姨身边吧?”忠难瞳孔发颤地问。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越发无法平静下来的双眸,一下没控制住地推上他,下一秒又害怕跌落只能猛地搂上他的颈,“你在乱说什么啊!” 他忽地又凑近,近乎要贴到唇上,但就隔了张纸的距离,雪松味扑面而来,他又洗过澡了,安神香似的稳了稳她突发崩溃的情绪,但还是因为吊在桥上摇摇晃晃地绷紧了神经。 他似乎开口要说些什么,连第一个音的热气都扑在了她脸上,却听门外哐当一声巨响,他们都愣了一瞬,相对无言,只听门外敞亮的声音喊着“有没有人啊”,可似乎不是对着他们,而是对门。 听着不像来讨债的,因为声音略显年轻,不像地痞流氓不过终会成为地痞流氓。 因果还在听着他们的声音辨认,突然贴在门上的身子就被转移到了鞋柜上,她抬眸见忠难闭着一只眼,把另一只眼与猫眼相贴合,一手伏在门上,一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是这儿?你确定吗?” “我咋晓得,他男朋友跟她一道回家,我声儿都不敢出啊。” “我听说她男朋友住挺近的,被她男朋友发现了咋整?” “他一个还能打过我们两个啊?那神经病女的瘦成那副鬼样连一个都不能算。” 因果好像能从声音中辨别出其中有一个人的声音是今天被她用图钉刺了手的男生,但另一个很陌生。她想着从鞋柜上跳下去,但往下一望脚空空地悬着,她又胆怯地缩了回去。抬头见忠难没了影,她忙转过头去寻他,入目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被他握在布满河流青筋的手里,她瞪大了眼睛压低声音说:“...你要干嘛?” 忠难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也会问出这种白痴问题。” 因果伸手就挡住了他要走向门把手的身前,细杆似的手臂却把他一整个高耸的身体都拦了下来。 “你疯了啊?你真要坐牢啊?” “你不希望我坐牢吗?”他侧过脸来,风平浪静,声音轻却重得沉,颇有一种循序渐进的嘲讽之意,“你不要我直接杀了他们吗?我都依你还不行吗?” 无理取闹的家伙。 因果看向他手里那把擦得锃亮,能倒映出她无措的脸的菜刀,刀身很宽,看起来很笨重,不似她之前拿的那把刀轻盈。 她对上他那风平浪静的眼睛,好像只要她说“那你去吧、你去杀了他们”他就会毅然决然地摁下门把手,开门,举起那把笨重的菜刀,把他们两个人剥成四个人。 “不行...”她轻声地,声音弹过钢琴的黑键,她的眼珠也是钢琴,她崎岖不堪的指甲啃在齿间,发出咔哒咔哒的乐曲,“因为这种人就进监狱...你诚心要、要看我被活活打死...你说要弄死所有人的...你分明就是骗子。” 忠难看她这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把手里的菜刀放到一边的桌子上,门外的交谈声仍响着,她陷于自言自语之中,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矛盾之中。他伸手将因果从鞋柜上抱了起来,因果下意识搂上他的颈,好像回了些意识,但也只是呢喃着“你是骗子”。 他抱着她离那敞亮的交谈声远去,进了卧室关上门因果才从喃喃中彻底惊醒,突发挣扎起来说“你别绑我”“我例假还没来完”“明天还要讲月考试卷”之类混乱的话,忠难叹了口气,把她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堵上她的嘴,侧过脸来靠着她那冻红的耳说: “想做爱的人是你自己吧?别以为你发疯我就听不出来。” 她安静得过于迅速,像不曾尖锐。 门外也没有声响了。 怎么只剩下心跳声了。 一百零八 小西攀在因果印满绵羊的睡衣袖子上,一圈一圈地绕过来,缠上她握着笔的手心手背,它吐着蛇信子用那颗粒大的眼睛巴巴望着她看,她用指腹点上它的脑袋,说:“小西,先让我写完作业吧。” 听店员说蛇并不像猫狗一样通人性,听觉也不敏锐,只会对震动做出反应,所以和它说话它也不知道主人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所以它就这么固执地缠着她,细尖的蛇尾拍打在她的上臂,手心手背又凉又滑,她只得放下了笔,盘着它玩了一会儿。 卧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飘出浓郁的香味,因果从旋转椅上站了起来,小西就往她睡衣袖子里钻,她踏着兔子拖鞋走出来,一眼便能看到忠难在厨房的背影。 先前他说想做爱的是她,她默认了,结果把她放在床上转身就去做晚饭,又放狠话说“明天还想上学就别勾引我”,一句话点了无数个炮仗,把因果的脸炸了个喜庆的红。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自以为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的,她刚一贴上门框他的声音就随着他切葱的刀起刀落声自然地流出来:“说了不做。” 因果觉得他后脑勺长眼睛了。 盖上盖子的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他放下原本要去砍人的菜刀,现在上面沾满了葱末,缓缓转身,因果和钻到她锁骨上的小西一齐躲在门框旁边看着他,两双一模一样的深黑眸子把他盯了个彻底。 “你,”因果张开了嘴,目光炯炯,“真的有那种不会坐牢的方法吗?” 忠难看着她,还以为她要说什么,轻笑一声又转了回去,握着刀柄,另一手扶在生牛肉块上,一刀利落地切下一块长宽相近的肉来,刀刃砸进砧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 “没有那种办法。”咚地又一声。 “那赵老师呢?” 他正欲砍下第三刀,刀刃陷在生牛肉柔软的表层,却没再砸进砧板。 厨房半开着的窗,外头倒是灯火通明,平日里望下去都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月光照明。因果站在他身后,一股冷风刮进来,小西又钻进了她的绵羊睡衣里,滑凉的蛇鳞缠得她更冷了,她不由得抱上身子取暖。 “他离职之后就失踪了,虽然他们都说是和他发生了关系的女学生报复他,但人至今还没找到,”因果顿了一下,“我只是说,或许——” 她还没说出来,窗外突然一阵唢呐连天,跟着敲锣打鼓,一时之间这死寂之楼竟凭空降出生灵,闹得每家每户都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因果也好奇,但窗户面前站着忠难这庞然的身体,他倒是事不关己,一刀下去,嘈杂的乐声竟盖过了他砍下生牛肉那响得快要砍断砧板的声音。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哆。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念经的混在乐声里,因果望过去却连月亮都没见着,那些声音真如凭空降生,看不见便是不存在。忠难低着头,将切好的生牛肉放进碗里,她好像看见他侧过来的脸上薄薄的嘴唇动了几下,但念经与乐声实在太过敞亮,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于是她踏着兔子拖鞋走了进来,将手环在她的耳朵后面,让他再说一次。 他在冷风吹拂中俯身,他有些失去血色的唇、垂下的目、飘散的发,整一个压下来,将热灌进她的耳,他也将手掩在嘴边,仿佛他们要说一个小秘密。 只听他轻飘飘地说: “大概是‘因果’报应吧。” ... 早上他牵着因果的手下楼,虽然她说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既然他不能进学校了就别粘着她,他还是不放手,说怕她过马路不小心,因果当即踹了他一脚,大骂“你把我当弱智儿童啊”,他笑笑不回话,她更气了,但又甩不开他的手。 走出绿色铁门撞上一个大大的白底黑字的“奠”,这么狭窄一个道还用着个棚搭起来,煞白灯笼高高挂,撒了一地的白色纸条,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唯有花圈红红绿绿,像迭在一起的蝴蝶。 忠难拉着因果的手走过这一地的白纸条,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塑料袋黏上了她的鞋子,她站定在那儿踹了踹,忠难也停下了脚步。 那女人像幽灵似的走了过去,因果只看见了一双崭新的白色高跟鞋,只听那声音也虚无缥缈地循环往复地念着一句“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她恍惚地抬起头来,女人只留下一个陌生而并不属于这里的背影,因果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背影。 “我们这里有这个人吗?” “就住我们楼上。” 因果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完全不像。” 他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要走出这个只有黑和白的世界,那一道幽灵一般的身影忽地转过身来,因果这才确信她确实是住在他们楼上的阿姨。 她从未有过如此整洁的一天,她整日就像一块揉皱了的某一页书纸,发黄、发皱,被撕去一角,但现在却像刚造出来的纸,晒着太阳,只是滴在她脸上的青紫墨水擦不去了,可她仍然美丽,一副菩萨相。 他们走出这只有黑和白的世界,因果回头看着她,只留下她洁白的背影。 她问忠难她刚刚在念什么。 “绿度母心咒,”他说,“她在保佑自己的幸福余生。” 末了,还添一句。 “看来保险赔了不少,我们以后见不着她了。” 一百零九 “因果报应呀!” 秋雪亭吓了一跳,她最近总对“因果”这两个字敏感,那报应二字出来,她甚至心虚地打了个颤,好像自己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正等着被层层批判。 她时常偷偷看之前群里发的匿名板链接,里面好像时刻都有人在,什么都聊,从天聊到地,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谁脚踏三条船,谁约炮约到本校老师,谁吸毒了,谁自杀了,每接收一条新的讯息就对她的人生观造成一次锤击,原来看起来宁静祥和的校园暗地里藏着如此之多而杂的腥风血雨。 她时常会看到自己名字的缩写出现在里面,与之相关的内容大抵是: 【QXT她不会真的在白日做梦想靠那对巨乳就勾到ZN吧?】 【你看她的大腿粗得像牛,又高还壮,到底谁在校园墙上表白这种家伙啊?】 【她还整天一副绿茶脸,感觉会下蛋】 【我之前看她的体检表,她居然有一百四十斤】 【哇,这么肥】 秋雪亭捏着自己的大腿,手指陷进肉里,留下一个短暂的手印,抓一把起来,肉又弹了回去,瘫在椅子上。她总想起在课间操时看见因果把校裤卷起来露出的小腿,她从没见过细成这样的腿,好像她的整条腿的骨骼都比那条腿要粗一些。 她也常常思忖,她真的很胖吗? 可是,她足足有一米八一。 秋雪亭下意识转过身,但那位置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来忠难的嘱托,于是站起身来去收化学作业。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他们似乎都在谈论同一件事情。 她一本一本收过去,听他们口中细碎的言谈,只大概听出了“七班”“有人骑摩托车撞死了”这两句关键信息。一直收到自己的位置上,同桌正在那儿侃侃而谈,说那被撞死的家伙以前和她一个班是有多恶心。 秋雪亭把收上来的试卷在桌子上哆了哆理齐,目光不自觉地瞥向同桌桌子上亮着屏的手机屏幕,它像是正为了展示给所有人看的那样摊得光明正大。 起初她没看仔细,但直觉上那并不是她能够接受的东西,所以看得胆怯,但又好奇,于是逐渐地俯下去,让画面变得清晰,在看到半截断腿的横截面的瞬间就捂着嘴干呕,同桌听到声音忙转过头来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里,并拍着秋雪亭的背说“哎呀,我们雪亭看这个干嘛呀”,她似乎是为了刻意转移话题又说:“你都帮人收上作业啦?真有进展啊?” 秋雪亭捂着嘴摇头,一言不发地拿起那刀化学卷子就往前收,但那张断肢横飞的照片还是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大脑里。 虽然他们提到了摩托车,但是那张照片里并没有摩托车,要说为什么,因为除开散在地上的断肢,露着肠子的半截上身被卡在车轮子里,他们说尸体被拖行了好几公里,一整条路上都是这个人的身体组织。 秋雪亭收到第三列的第一排就听不下去了,把试卷扔在讲台上转身就跑去了厕所,结果厕所里的人居然也在讨论这件事。 她捂着耳朵在狭窄的流水线上吐出今天早餐反上来形成的酸水,可她们的声音仍然透过她的指缝钻了进来。 “之前七班是不是发生了打架斗殴啊?” “有那帮男的在,什么时候会不打啊。” “我说真的,快把那群小混混开除吧,他们是给学校捐了多少钱啊?” “老天有眼咯,因果报应呀!” 秋雪亭快对这两个字应激了。 她觉得太奇怪了,那可是活生生一个人啊,就算他真的有那么作恶多端,可是他们难道意识不到死亡离自己有多近吗?一场血肉横飞的“意外”就发生在四周,这一路上全是身为同一物种的身体组织,野生动物们吃了一路掉落的肝、肺、心脏、脊髓、生殖器官、排泄物,皮肤组织像蒲公英一样随意播种,也许路途上还掉了一只眼睛,会被乌鸦叼走收藏。他们难道感觉不到自己也许某一日也会如此被分解吗? “七班是不是有个人叫因果来着?” “啊,一九二的女朋友,之前被欺负的好像就是她?” “那真的是‘因果’报应嘛!” 两个女生的笑声回荡在这哗哗流过水的厕所间。 上厕所总是要两个女生一起,因为这里的厕所没有门。 秋雪亭感觉吐不出来了,抹了把嘴角正打算走,手扶上厕所间的瓷砖,指腹突兀地往里陷,她愣了一瞬,把手移开,只见瓷砖上有一个小孔,她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太过不妙的猜疑,而后将眼睛向那小孔靠去—— 突然一声尖叫把那谈笑着的两个女生吓了一跳,她们匆匆走来看向那突然直起身来的巨型身高,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秋雪亭惊慌大叫:“有、有针孔摄像头!” ... 因果把筷子戳进了生牛肉里,夏小娟对着那碗鲜红而纹路清晰的生肉吞下一口唾沫。 “看到那样的照片居然还能吃生肉吗?”夏小娟本来也不想看的,可是她以前班级里的朋友硬是转发给她,连着因果也一并看到了。 因果把被切成一块块正方体的生牛肉沾上酱油,生脆的咀嚼声从齿间溢出来,她平日里吃饭都恨不得把一粒米嚼一百下,但吃生牛肉的时候却能直接把一整块厚切肉块都塞进狭窄的口腔,三两下嚼了就囫囵吞枣。 “这有什么关系,”因果盯着夏小娟说,“总不能我吃的是人肉吧?” 夏小娟被她平静的语气和字句吓得有些寒毛耸立,又无法组织语言地乱起来:“可是、他之前...可还是——而且,还这么...我甚至都吃不下任何东西...” 因果把沾着酱油的筷子头含进嘴里,托着下巴对着食堂顶上思索了一会儿,口袋里突然震动了一下,她张望了一下四周有没有老师,没有,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在桌子底下看。 【以太】:喜欢吃生牛肉吗?下次要不试一下生羊肉。 天哪,那有点超过。 【红蜡笔】:你自己吃去吧。 分明到现在闻到膻味还会吐。 【以太】:我可不喜欢吃生食。 因果白了一眼想把手机熄屏放回口袋里,他紧接着又来了两条。 【以太】:人也是动物,不把血色都煮成褐色,看起来任何肉都像自己的某一部分。 【以太】:也或者是某人的某一部分。 她第一次见到空底的碗。 里面剩着挤出生肉的血。 一百一十 月明星稀,校门口,忠难不在。 因果空荡荡的右手垂在口袋边,夏小娟在她面前挥着手说明天见,那麻花辫在路灯下一晃一晃的,她才缓缓举起左手与她挥别。 她站在一涌而出的人群之中,人们从一股撞到她周身便短暂地分叉开来又融成一股,校门像流水线的闸门,一拧开所有人与气都流了出来。好像因果是唯一的固体。 他为什么不在? 因果放下挥别的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把她的脸在昏暗中照亮,他们的聊天停留在中午短暂的对话。 他凭什么不在? 她甚至想立刻就按下语音电话质问他,可是手指悬在屏幕上,又萌生出“我为什么会需要他在”的疑问。 因为他贯彻了她一整个人生,他彻底把手融进了她的血肉之中?因为他从来没放过手,他分明说过“不要离开我”,但他凭什么放了手?因为他恶心的爱化作一句轻飘飘的谎言,其实根本就不是非她不可? 咬指甲的声音咔哒咔哒响,她作为这一片气之中唯一的固体,并不坚韧地被推来掷去,她的目光飘移四散,企图在这陌生的每一张脸上寻找到她的答案。 “骗子...”她无数次重复着,“从来都没说过一句真话...骗子、骗子、骗子——吞千针...吞千针、吞千针——” 她啃得指甲溢出血来,突然肩膀上被搭上一只手,她全身心都紧绷着被轻轻一触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起初以为是郭怀仁又找上来,但回过头来见到高耸的身高时吊起的心又坠了下去,总觉得如果因为看到他而满心雀跃更为恶心,所以直到看清来者一直都是那样一张绷着弦的脸。 可他终归不会出现,因为他就是个十足的骗子。 秋雪亭看她,也得低着头,因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这个倒霉的女孩子,在路灯与月亮的打光之下,与被太阳整一个照拂时并不相同,也不知是她情绪的缘故,显得异常凄迷。 “你是、因果吗?”她的胆怯与她的身高并不相称。 因果只抬着脑袋盯着她看,不言不语。 秋雪亭见她深黑的眼眸替她回答,便匆匆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卷子递到她面前,说:“这个是...忠难的作业。” 仿佛是帮忙传递情书一般地发颤。 她握得不紧,因果伸手一抽就把卷子抱在了怀里,秋雪亭抬起头来,那固体一般的因果已经不知为何挤出了这遍地的气,甚至被人与人的身高埋藏在了人潮之中,一瞬之间便无影无踪。 因果不想看到任何形式的爱围绕在忠难身边,她嫉恨爱,嫉恨忠难的爱,嫉恨给予忠难的爱,嫉恨因爱而生因爱而死嫉恨爱于生死之间。 她逃出人潮,用那本不该用来奔跑的腿奔流于这本不该只有她一人的道路。 试卷在她怀里被吹得摩擦声响,卷角总刮蹭到她的下巴,所有人都漫步于此,唯有她奔流不息,马不停蹄。 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她非得质问清楚才行。 我的爱呢?我所能接收到的爱呢?为什么我的人生只有过客与你?你为什么不在?你凭什么不在?口口声声说让我不要离开,你又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你要丢下我?你觉得我果然是个大麻烦?你被我逼疯了?你为了我杀了多少人?他们在我的食物中吗?你真的爱我吗?你爱的真的是因果吗?你想杀死我吗?你非要我活下来吗?你想让我痛苦吗?你想让我幸福吗?你看到过去了吗?你看得到未来吗?你活在现在吗?非得是我不可吗?为什么非得是我不可?我是什么?我应该是什么?我得是什么?你是忠难吗?你是桓难吗?你是?你是?—— 轰然一声车鸣,把因果混乱至极点的思绪顿然唤回,她把目光重新聚焦于这个世界,飞驰而过的拥挤大巴车,却仍然能从这边的窗户透向另一面窗户,闪着红光的小人周围扩散出光圈,她怀中的试卷被风吹得呼啦啦地响,短发被吹向一边,吸进的氧气如此寒凉。 大巴车拖着笨重的身体压过虚拟的白色条纹之路,眼前终于风光明朗。 她的目光从那红色小人处一点一点地往外飘去,却见细碎的发同样被冷风吹拂而起,他仿佛与她共通呼吸,将她吸入的寒凉化作白雾还给空气。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像海市蜃楼。 他与她长久对望,仿佛在认识一个新的对方。 在那红色的小人消失,跳出绿光的瞬间,他似乎意图踏出步伐来打破这心照不宣的初次见面,但因果却倏然转身,朝着反方向仓皇逃离。 她在心里无声地大喊着,我什么也没有呀!你要抢走我什么东西呀! 忠难的速度之快,她甚至都没能逃跑几步就被他一把揽在了怀里,他握着因果瘦弱的肩,快要把指甲陷进本就没有多少的肉里,他急促的喘息漾在空气之中,化作一缕一缕的白烟。 因果甚至没有挣扎,只是默默地被他愈来愈紧的怀抱勒住,听他在背后说着刚刚生产出来的糖果谎言。 “快递送错地方了我找了好久,没注意时间...来晚了些,怎么看见我就跑?做什么坏事了?喊警察来抓我来了?” 她不说话,因为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看,也许换在没人的地方她已经在嘶叫着撕秋雪亭递来的试卷,一边在内心诘问“你为什么不在”一边在嘴上毫无逻辑可言地恨他、让他去死,用书包打他,好像这样就能装出自己有多恨他的样子。 因果转过头来,忠难原先有些调笑的表情倏地沉了下来。 她殷红的眼眶噙着泪。 把我的心还给我。 我的、我的、我的。 一百一十一 因果的小腿终于摸上去有些肉了。 他摩挲着她小腿皮肤上的纹理,把指陷进仿佛结出果实来的肉里,他一路摸上大腿,因果被他凉意的手刺得往后挪了一格,结果被他握着大腿拉回来了两格。 他把脸庞贴在她瑟缩的小腿上,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她两腿之间的珍珠蕾丝内裤,串在一块的珍珠一粒一粒地磨在她狭小的穴口,乳白色的毛衣还搭在上身。 他想把她的毛衣脱掉,她说冷,他就起身去开热空调,但因果还是抱着那毛茸茸的袖子摇头说不要,他说需要一个理由,因果说,“我不想看见自己的身体。” 他总是轻易地被因果逼疯,尽管他看起来已经足够克制,他有多少崩溃的话语想倾泻而出,但最终理智战胜了一切,只留下一个:“...好。” 也许是这一个字太淡漠,听起来像无可奈何的嘲讽,她突兀地发起了疯来,嘶声尖叫着踉跄爬下床跑出卧室,他怕她要寻死,从后抱着她不让她走,她哭着说饿,他就去切生牛腱子肉。 可她狼吞虎咽一整盘却还是饿。 不,这不是她的食量,她犯病了,可她缠着他,光滑的双腿勾在他的大腿,卡在穴里的珍珠摩挲在他的裤子上,将分泌出的粘液粘在上面,她就像菟丝花似的吊在他的手臂上,用一双你给她她就会把全身心都交给你的眼睛盯着他看,然后把他像猪笼草进食那样吞食。 “不能吃了,”可他还是如此理智,把她从身体上掰下来抱到餐桌上,而后双手撑在她身两侧郑重地告知于她,“你的胃接受不了那么多,再吃会撑破的。” 因果晃着悬在空中的脚,与他平视,突然想起秋雪亭在月光之下伸过来的那只手,肉和骨相爱,才有那样一双手,她垂眸审视自己那一双手,是肉被皮吃了,皮贴着骨,骨不要皮。 于是她抬手一口咬下自己的小臂,血就从死掉的肉里涌了出来,忠难双目紧缩,扯着她的手和后颈就将她这食自己的行为阻下,并把食指伸进了她的口腔里防止她再度咬上自己。 “你再这样我就把你送医院了。” 这话倒是常用常好用,因果既没把他的食指咬断,也没继续发疯,就是含着他的手指,含棒棒糖似的用舌头裹着它。 十指连心,下面也不自觉地抵上了她那双细腿之间的珍珠,他掐上因果冷淡的脸,把带着她唾液的指头带出来,俯身含上她无血色的唇,她没有呜咽,舌头也没有缠上去,就像个死人一样被他的吻侵占。 他忽地离开她的唇,因果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倒是要被她逼疯了,一下摁上她的肩膀,砰地一声将她摊在餐桌之上,仿佛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餐盘,他的双目是刀叉,可惜掀开盖子看到的却只是一根羊肋骨。 “我还没有来质问你为什么要跑,你现在跟我又发什么疯?” 她深黑的眼眸吃人。 忠难没等到回答,只等到她捂着嘴翻身,胃部一阵翻涌,这浪潮似的弧度把胃里所有食物都一股脑儿地推上来,从她狭窄的食道反上,几乎都没有咀嚼过的生肉顺着一滩黄水就这么溅在地板上。 她一直趴在餐桌边缘发出呕吐的声音,他忙揽上她的肩膀,原先怒火当头的语气也缓了下来,温声细语地问她“发生什么了到底”“又欺负你了吗?” 因果吐不出来了就摊在餐桌上,毛衣露出她内里空空的外头陷进去的腹部,甚至怀疑她的身体里是否有器官存在。 他拿餐巾纸来擦拭她的嘴唇,她只微微动了动,说了句:“我的身体死掉了。” 忠难眉头紧蹙,手捏着她大腿上薄薄的一层肉,哄着她说:“你腿上长肉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瞥向自己那双可怜的腿,然后摊在桌上晃着头,说:“没用了,吸收不了营养了。” 因果捂上了脸,想着今天的做爱又被她莫名其妙的发疯给毁了,他今天不在,明天也许也不在呢,往后都不在了,然后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枯竭而死,死时皮还不放过骨,最终烧在一起,你我不分。 于是她又把自己的心抢回来了。 忠难沉默了好久,他终归是放开了她,啊,以往分明,他会一边哭着说“你不要难过了”一边强行把他的阴茎挤进来把她的痛苦都打碎,在新的疼痛与滋生的快感中短暂地忘记一切。 他现在就这样走了。 因为纵然是忠难,也终会被她逼到无法忍受,她毫无缘由的嘶叫,她太过敏感的共情致使的敌意,她永远无法缝合的伤疤,她只剩下两三片的自我,把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因果见他从容不迫地从厨房拿来抹布把地上的呕吐物清理着,于是淡然地从餐桌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走进厨房,忠难抬眸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毫无情绪起伏,将沾着呕吐物的抹布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因果把那把轻盈的刀从刀具盒里抽了出来,刀面映着她好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脸,她也许只是突然地想割一块自己的肉尝尝,因为肠鸣音一直在叫唤着,毕竟她一股脑儿地就把胃里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可就在她刚要将刀放在手臂上的那刻,刀面闯入了一个身影,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带一点犹豫地砍下去,或许真能直接死掉,死掉就不会饿了。可她终归还是犹豫了一瞬就被从后伸来的手夺去了刀,因果以为又要被他训一顿,他身子从后压了上来,硬物抵上珍珠,把她瘦弱的身体压进了厨房台子的边沿。 他到底为什么会对这样的身体产生性欲? 再恋骨感美也不该恋如此病态且不美的身体。 原以为他会直接不由分说地插进来,因果都捂上了嘴防止自己说胡话,可下一秒忠难却把自己的手臂放在了砧板上,她看见那把银晃晃的刀面照出她自己捂着嘴惊恐的面容。 他喘着热气,身子将因果完全地裹住,她见那刀刃垂直于下,只听他带着颤抖的笑意说: “这个吃了吐那个吃了也吐,那你吃我,我煮给你吃,你好好学,下次吃内脏的时候得自己处理。” 听起来他不像是疯了,倒是忍不住了。 一百一十二(厨房蛇内射) 因果松开手,尖叫声从齿间一下就涌了出来,忠难拿着那垂直向下的刀还没准备往下剁,那放在砧板上的手就迅疾地捂上了她又发着刺耳叫声的嘴,啧声一响,刀被平放在旁边,他皱着眉伸手去把面前的窗户给“砰”地一声拉上了,俯身盯着她瞪大了眼睛的侧脸看。 “别叫了,你真想把警察引来?” 因果唔唔地摇头,他这才松了点力气,手往下滑过细颈按在她毛衣裹着的肩胛上,因果有些怕痒地耸起了肩,他整一个身体把她圈在这狭小的空间,快把她的胯骨压出一条痕。他下面凸起的硬物隔着裤子顶在她被珍珠勒着的一条线上,珍珠摩挲着她的穴口裹着不断流出的粘稠液体,她不经意地摩擦双腿,粘液顺着腿缝往下一直流。 她的双手撑在砧板上,脑袋微微低垂,目光总是瞟向那把锋利的刀,脑海中无数次忆起用它砍下忠难的手臂时那种涌上心头的满足感——这只手完完全全地属于我,无论我胖与瘦,美与丑,我是否是我,都无关紧要,夺不走我,你夺不走我,我再也不会痛苦了。 因果悄悄地伸出手,只是有一个伸过去的趋势就被忠难宽大的手掌死死摁在了砧板上,他另一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与他对视,她的脸被挤成个糯米糕,还出神着。 “糟糕透了,因果,你现在脑子彻底不正常了,”他俯下身来,把她娇小的身子也一并压了下去,他把脸埋在她的肩与颈之间,靠近她耳边说,“我们继续刚才的事吧,感觉你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教了也是百搭。” 因果恍恍惚惚地说不出话来,可能是叫哑了,或许是精神颓靡,总归是没有力气说话。他亲着她的细颈,按在她手背上的手自然而然地往下滑,摸在她光滑的大腿上,他摸到了她从穴里流出的粘液,于是沾着粘液钻进了腿缝之间,忽然一股滑凉的触感令他不由得往下望去。 “你怎么跑出来的?”忠难无奈地看着那条通体黑色的蛇从因果的小腿开始往上缠,深黑的小豆眼睛望着他。 因果感觉忠难的身子突然不那么用力地压着她,恍惚之间又一股不可名状的嫉恨涌上心头,但下一秒又被他揉上臀部掰开珍珠蕾丝内裤的手吓一哆嗦,他又贴上了她瘦弱的背脊,突然两根冰凉的手指就滑进了她湿软的小穴,因果还是没忍住地捂上了嘴,但呜咽声还是提前就泄了出来。 “算了,小西,可别咬我...我在和你主人交配。” 小西听不懂,但是震颤传来,它就缠着因果的腿往上爬,因果趴在砧板上把脸埋进双臂里,下身被他的手指捣出咕叽咕叽的水声,她的腿站不稳发软,被他一只手揽着腰强行拖起来,滑凉的蛇鳞攀过因果的胯部,遂缠绕在忠难的手臂上,只当一个垫脚石般的往因果乳白色的毛衣里钻。 他忽地皱紧了眉,伸手一把拽住了它的小蛇尾巴,“你别得寸进尺。” 那细小的蛇尾巴就在那儿扑腾扑腾乱动,小西的脑袋已经从因果的毛衣领子里钻了出来,蛇身攀在她柔软的乳上,她感觉胸前一片凉意,费劲地支起上身来,瞥见小西的眼睛快要和它的身体融为一体,她只是蹭着它的脑袋说“别闹了”,被他听了去,倒是一份宠爱至极的语句。 因果刚想握上小西的蛇身把它从毛衣里面拉出来,下身那狭窄的穴忽地就被挤入了巨物,她疼得支不起身来抓着砧板喊疼,他妒心大起,掐着她的窄腰撞上她的臀,连着一起撞上厨房柜子的边沿。小西缠着她的脖子感受她身子颤动与摇晃的频率,又缓缓钻回毛衣里攀上她不断试图去抓着什么的手臂。 他压下身来喘着热气,掐在她腰上的一只手从她脊骨上滑过,猛地掐上她的细颈,她被操弄出的呻吟断断续续的,原本那几句疼也被他掐上脖子掐没了,他仿佛就是为了不想听到她的回答,但偏要质问她:“为什么跑?你要跑去哪儿?你觉得我太可怕了吗?把一个人的尸体拖行几公里,觉得我太残忍了?不是你逼我的吗?你说我下手太轻了,难道这还不够吗?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连条蛇都能妨碍我们做爱,我们之间不能只有我们吗?难道说——” 她用力地双手拍打砧板以求救,他怒火攻心差点就把她直接掐死了,一松手因果就捂着脖子咳嗽大喘气,阴茎还深深地插在她的阴道里,它的主人把脑袋垂在她的肩上从后抱着她,语气又软下来说:“你别回答我...我不想听你说话。” 可她沙哑的生意还是流了出来,他没听清,抬眸盯着她的侧脸,她的嘴唇动了动,他说什么,她用尽可能最大的声音说:“...为什么不在?” 他的弦直接断了七八根。 “你在埋怨我吗?”他的眸亮了起来。 因果不说话了,又趴在砧板上把脸埋进去,但他穷追不舍,俯下身来追问着她:“你没看到我所以难过了吗?你在那人潮之中只想着见我吗?你心里只装着我了吗?你爱上我了吗?你只恨我一人了吗?因果、因果——” 情绪不断循序渐进地高涨,下身也随着这情绪起伏而越发抽插快速,小西缠着她的手腕开始与她另一只手腕对接,细长的蛇身像扭成一个无限符号,把她的双手如同绳索一般捆在了一起。他用力地往穴里冲撞了两下,顶得她双腿一阵痉挛,精液毫无保留地从狭窄的子宫口射了进去。 因果想挣扎,但双手被小西的蛇身捆缚,根本挣扎不开。她被刚刚内射在她体内的忠难翻过了身来,把她抱上砧板,犹如一只等待被剥皮去骨的羊。 她还在试图用话语让小西松开,忠难就毫无间断地压了上来,抱起她细长的双腿,因果无意识地瞥了一眼,在看到那即将又要插进她穴口的阴茎什么都没有覆盖地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双脚猛地踢上他的肩膀,沙哑的声音嘶喊着“你疯了啊!你要我怀孕啊!” 但他纹丝不动,她的抵抗就像笑话,他有权利接受抵抗,更有权利拒绝抵抗。 忠难抓着她的双腿,指陷进那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里,将她的挣扎全捏烂在手心里,他看向缠在她双手上的黑蛇,它吐着蛇信子,于是他也吐出那打着舌钉的舌头,他压下身来犹如用着尖牙一口咬上她裸露的肩头。 “就一次...我们交配...我想让你身体里填满我的精液,然后吃掉我、生出我。” 他再度贯穿她的穴道,以一种近乎要捣烂她子宫的架势。 因果的尖叫声都哑得可悲,她被当做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一样用擀面杖敲打,被他按在砧板上内射了两次后终于挣脱开忠难的束缚要逃走,但那只是他刻意的放手。因果被小西缠着双手腕,腿间的粘液和精液混在一起往下流,她腿软着只是跑出几步就摔倒在地,想爬起来却已经被他锢上了腰,只听他又咬着她的耳廓笑着说:“小因,你来做我的母亲吧,你把我吃下去,然后让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吃下去,我就成为你孩子的一部分,我能叫你妈妈,然后我来爱你,你也要爱我——” 他将那骇人听闻的想法全付诸那布满血筋的阴茎,灌注了他全身心的爱与不可名状的爱,深深地插进了她无法承受之地。 一百一十三 小时候,所有人都会面临一篇名为《母亲》的作文。 向来作文满分的忠难,唯独在面对这简单两个字的作文时交了白卷,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写,他说,要写什么?老师说,写妈妈的爱呀,比如你发烧的时候妈妈背着你冒着雨跑到医院,比如你不经意说想要的东西她时时刻刻记在心里,在你生日那天送给你一个惊喜。 “可我的母亲为什么只会说‘那明天还能上学吗?’和‘下次再说’?” 老师那时用何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稚嫩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听老师念了最优秀的那一篇作文,和他看过无数篇的范文一样写着模板化的剧情,最后再加上一句——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没有母亲是不爱孩子的。 他看着因果的作文纸,她天真地把白宵如何家暴她的事都用那四四方方的笔触写了出来,又洗脑似的在每一段后面加上“我不知道,但妈妈一定是因为很爱我才这么做”。 他立刻把这篇糟糕的作文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但老师已经把白宵叫到了学校,她在学校里看起来对因果百般的好,回家路上就开始打骂她,而他只瞥过一眼就被陈敏拉去上接下来无数个补习班中的一个。 后来,老师告诉忠难,其实母亲可以不是生育你的、传统意义上的母亲。 他说,是类似于祖国母亲、大地母亲那样吗? 老师惊于他的理解之快,说,如果考试偏偏出这个题目的话,写这些说不定还能出奇地拿高分。 是的,母亲是创造神,大地可以是母亲,大海也可以是母亲,天地创造人,人孕育人,人创造“人”,人也可以创造更多世间本不会存在之物。如果将母亲简单地定义为“创造神”,那么母亲会是全知全能的同时又是无爱无情的。 如此一来他这才能够接受“事实上我的母亲真的不爱我”这一难以接受的现实。 那时候忠难陪因果玩扮家家酒,但因果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样的形象,而忠难也难以启齿父亲这个形象,所以他们的过家家永远只有母亲与儿子,或是,母亲与女儿。 是的,陈敏有给忠难扮做女孩子取乐的习惯,她说这样看起来就和他父亲不像了,也就只有他穿上女孩子的衣服她才会透露出他们所说的“母爱”,他甚至为了贪恋这一点点的母爱而自己穿上女孩子的衣服,却被陈敏嫌弃地说“真丑啊”。 他从不轻易掉眼泪,但那天他躲起来哭了,还戴着长发的假发穿着裙子,躲在玉兰花树后面捂着脸抽泣。 因果总是能找到他,带着一身伤来,跑过来的路上还会被石头拌一脚,膝盖蹭破了皮还要往那玉兰花瓣之中踏去,把他的手掰开来,见他眼眶红红,他也见她眼眶青紫,结果因果哭得比他还要厉害,又换做了是他哄起因果来。 忠难抱着小小的因果,好像在那瞬间忽然想明白了,母亲并不伟大,并不无私,她只是孕育,只是切下她身上一块肉,把肉变成一个新的她。至于爱,要看她是否爱自己。 他恍惚之间听到因果唤他,唤“阿难”,不叫“阿难哥哥”也不叫“哥哥”,就只是唤“阿难”,他有那么一瞬觉得,是“母亲”在唤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母亲,也不似大海、大地那般全知全能无爱无情的母亲,只是办家家酒中,那幼稚的母亲,都未曾被爱过,却仍要用自己那破碎的爱来包裹他,给予他世界上最伟大最无私的爱的母亲。 他摸上因果那张遍布伤痕的脸,将淤青与自己手心的鞭痕相抵,仿佛在那瞬间他们能够同为一体,互相感知疼痛与伤悲。 啊,如果唯有母亲的爱才是唯一不求回报的爱,那我作为你的孩子出生该多好啊。 那样我就真的成为俄狄浦斯,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杀死父亲,夺走你。 那些虚无缥缈的关系太易碎了,我得作为你的一块肉掉下来,成为新的你。 而彼时你只是你,你要爱你自己,你才能来爱我。 所以,生下我吧。 爱我吧。 一百一十四(微SP) 因果趴在地上被他托起腰来后入,她的小腿和双手都贴紧着冰凉的地板,小西缠在她手腕上也凉得刺骨,她一直试图去抓上地板砖块的缝隙企图挣脱,但被他从后面直接整一个上身拽起来,背脊撞上他的胸膛,双腿也被从地上掰起来,像陷在他身体里那般瑟缩地蜷起,又被他双手覆上那双细腿强行分开,他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凑着她的颈喘出热温,把她冻得发冷的身体裹起来,吹上她的碎发,一时间娇小的身子缩得更紧以抵御这股人为的严寒。 阴茎插在她身体里,撩起毛衣把手伸进去摸那仿佛没有器官的腹部,便能摸出他的形状在她薄薄的皮里肆虐。他故意顶得很深,让她抬腰把身体掷出去,却又被他掐上脖子摁回来。她双手被小西紧紧缠着放在胸前,那蛇身因为一直在游动而不似绳索,就如同无限符号本身一样从无限大走向无限小,又从无限小走向无限大。 不过他掐得没有那么用力,只是把她固定在他胸膛前的一个支点,还是有细微的声音在喘息之间溢出来几个“去死”“恋母癖”“强奸犯”,好像没有别的新词能迭上了,但他已经听腻了这些没新意的词语,一边用着下身猛烈地顶弄她的穴道,把她操得这些话都说不出来,再笑盈盈地垂在她肩膀上说:“更新一下词库吧,这些我听了都只会更想操你。” “受虐狂!!” 可她尖叫着喊出的刹那便有一股水流从下身喷涌而出,忠难怔怔地凝望着那撒在地上的液体,因果耳上顿然一片红,双腿也抽搐不止,他竟恶趣味地伸手去用指捏上她敏感的阴蒂,因果猛地脚尖紧绷,他连阴茎都没拔出来就这么深深地插在里面用手揉搓着阴蒂,在她耳边说:“我真是受不了了...我还能顾及你身体的时候你偏不要我慢慢来,分明每次都是你勾引我,又总是我的错。实话说你是不是就想我这样粗暴地对你?”他说话间又深顶,因果的双腿在快感和羞耻之中挣扎得像两只找不着北的鸟。 “你要是不愿意,就说‘我爱你’。”他擅自定下的安全词。 因果呻吟着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说。” “就是因为你不可能说才得是这个。” 他轻笑一声,不等她辩驳便直接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托着她的双腿内侧膝盖窝,边走边将阴茎往里抽插,每抽出来一点时就从缝隙间流出精液来,猛地往里插入便会发出响亮的交合声,将那些意图流出的精液全都重新挤回去。她的小腿悬在空中扑腾得就像两条鱼,也许应该说是鱼骨头。 砰地一声她被小西缠着的双手臂撞在冰箱门上,被托起的身体终于被放下,她赤裸的脚踩在他的老鼠耳朵拖鞋上,因为地面太过冰凉而只能立足于此,她就像站在孤岛上凝望大海一般孤立无援。 他仿佛把因果的身体当做避难所一样居住,将那滚烫而粗长的阴茎深深纳入那狭窄的洞穴,冰箱门被肉体的冲撞撞得一直颠簸作响,她原先还能冒出几个咬牙切齿的侮辱词汇,被他操得精神错乱到最后就只剩下呻吟和破碎不堪连不成句子的模糊话语。 突然一个巴掌拍上她脆弱的皮肤,麻木的快感之中混入火烧般的疼痛,她一声惊愕,双腿痉挛着要从他的拖鞋上踏出去,却被他直接托起了腰来双脚离地悬在空中。 “你倒是看看,谁更像受虐狂一点。” 他另一只手揉搓在她刚刚挨了一记他扇下来的巴掌的一瓣屁股上,不健康的白上烙下一个鲜明的巴掌印,一下就起了红,说不上是他太用力还是她的身体太容易留下伤痕。 因果抽搐着双腿,潮吹的液体不受控地往外涌,她垂着脑袋被按在冰箱门上,还未说话就又被他烙上第二个火烧的巴掌,整个身体都跟着一颤,而后止不住地发抖。 “不愿意就说,”他宽大的手掌在那自己烙下的红印上抚摸,“只是一个词语,没有任何含义,你说出来我就不做了。” 但她只是把脑袋埋在手臂里,传出细微的喘息,什么也没说,也不挣扎。 他垂眸看向她乳白色的毛衣因她过分地伸出双手而拉起后露出的窄腰,还留着她母亲给她留下的无数旧伤,他用拇指指腹滑过一道疤痕,她母亲实实在在地要捅死过她一次。 再度抬起要落下的巴掌却迟迟未下,颤抖的手悬在空中凝视她脆弱的身体,好像轻轻一折就碎掉了,可她却如此渴望疼痛的降临,但或许不止巴掌,也许是刀、啤酒瓶碎片、衣架任何一样坚固的东西打在她身上都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区别。 短暂的沉默却让因果在心里崩溃了千万次,她感觉得到他在触摸她的伤疤,不用回过头去看就能感觉到他恶心的怜悯。就在忠难意图把她抱起来走出去的瞬间,她的手扒到冰箱门猛地把门拉开,冷气汹涌地窜出,小西被突然侵袭而来的冷气吓得一溜烟就松开了她的双手,往她温暖的毛衣下面钻,得到释放的双手与悬在空中的双腿狂乱地挣扎,甚至要用脑袋去撞冰箱门,他害怕得把阴茎抽了出来把她翻过身来紧紧得抱在了怀里。 可她还是尖叫、用指甲撕扯他的衣服,她嘶哑的声音叫喊着:“你打我啊!你为什么不打我啊!你怕你自己控制不了把我打死吗!那你打死我啊!你们都打我吧、反正我反抗不了,就打我吧,然后说爱我!” 忠难把她抱得有那么紧,他蔫下来的话语穿插在她话里一直摇着头说“我爱你”,她指甲都陷进了他的皮肉之中,他都不曾放开一丝一毫。 小西钻在因果的毛衣里也被他挤压在里面勒得慌,于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得见天日,刚刚露头就往忠难抱在她的手臂上用那尖牙狠狠地咬下了一口,他一吃痛,本就烦躁的眼眸转向那通体黑色的蛇,想直接用手臂甩开它,谁知因果也效仿着它往他另一条手臂上也咬下一口牙印,要说蛇留下两个小孔是吸血,因果咬下的牙印则是要生吞他一整块肉。 他并不想放开,可是因果咬得太过深刻,致使他都蹙起眉来折服于此,一松开她的身体她迅疾地也松开了牙,赤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地,小西也被甩在了地上,弯着身子逃离了厨房。 他伸手拽上因果的细手腕,抬眸却见她另一只手已然扑向砧板上轻盈的刀,握上刀柄,晃亮的刀身都看不清它的轨迹,仿佛把天空划破一刀口子。 她将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扎进他的小腹,直接穿透他浅灰色的衣衫,刀与肉摩擦,温热的体内闯入平整的凉面,一时之间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细胞发出尖锐的鸣叫。 “你真的吵死了!能不能闭嘴啊!” 一百一十五(殴打) 因果将拇指按在刀背上,四指握着刀柄,锃亮的刀面从刺口抽出变为一面红镜,从刺口喷涌而出的血在衣服内侧迅速扩散,忠难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小步,手猛地捂上她毫不犹豫刺下的创口处,惊愕地看向她仍然将染了一半红的刀尖指向他,血从尖头顺着刀刃往下滴。 “因、因果...等等,现在还——” 她不等他说完一整句话,反手持刀就踏出赤裸的脚,忠难欲伸手夺刀,她挥刀而来却直转回来,将刀尖戳在自己的细颈上,直接陷进去割破了一小条皮肤,血涌出来的瞬间她眸中气焰正盛,威胁他道:“不准动,不然我就割下去。” 他被那涌出的血吓得跪地抓上她的细腿,精液还缓缓流在她腿缝之间,干涸的液体痕迹也是一条一条。 “不要、不要,我错了,你捅我吧……你往这儿,哪儿都行,但是别让我死太快,你不能吃生人肉,得煮熟才行……或者、你要我打你吗?我什么都做,别这样,我求你了……” 他一手捂着一直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一手和脸一起贴在她的腿上,血从指缝间溢出来,突然的失血导致头晕目眩,好像全身都长满了心脏似的狂跳,仿佛他趴在自己的身体里听见所有器官都在敲门。 因果握刀的手垂在身侧,她低头望见他卑微地跪在自己身前,一低再低,渺小了起来,突然笑出声来,忠难听见她的笑声总是应激,下意识抬起头,因果看到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整一个把她裹在他的目中,只听他喊“小因”,一时间与那日他满身满目都期望着她身死的眼眸相照,她呢喃着“别看我”,反手持刀举起,霎时刀尖刺破他的左眼,将眼球一分为二,喷涌而出的血溅上她的脸庞,果然又溅进了眼睛,她微眯右目,下次一定记得闭眼。 忠难痛苦的叫声在她把刀抽出眼球后持续性响起,他一下捂上被刺破的眼球趴倒在地,道不出一句话,只“啊、啊”地呻吟。 因果站在那儿,冰凉的地板已经把她赤裸的脚冻得麻木了,她平静地观赏他因人类疼痛所产生的生理反应,他纵是有再不正常,刀刺进去也会疼,也会尖叫,也会...死? “你为什么不在?”她细小的声音不像是为了质问他,而是在问自己。 但他听到了,万般疼痛之余仍要捂着被刺成两半的眼睛与不断渗血的腹部,抬起那剩下的一只眼,因果对上他那幸存的眼睛,忽地踏出一步,他执着不已地凝视她,哪怕她下一秒仍要刺穿他所有的视觉。 因果缓缓蹲下身来,无辜而可怜的眼睛何其稚嫩地盯着他看。 “为什么你的作业是那个人交给你的?” 他困惑不已,却突然想起因果怀里抱着的化学试卷,于是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说:“...你说秋雪亭?” 甚至都没有过一个眨眼的时间,她迅疾地把刀扎进他的肩膀肌肉,他倒吸一口凉气却咬着嘴唇抑制自己疼痛的叫声,致使嘴唇都咬破涌出了血,幸存的眼睛仍抓着她无辜的脸不放。 她没有把刀抽出来,而是握着刀柄刺在他的创口之中开始旋转,纵是忠难也难忍这般疼痛地叫出声来。 “你跟她关系很好哦?”她托着腮,手肘抵在膝盖上,手持刀将刀抽出又狠狠地刺进他的肩膀肌肉,再旋转刀身将创口无限剥开。 他额头上开始冒出汗珠,沿着他的脸庞缓缓滴落,他强忍着疼痛迫使自己咬字清晰:“...一般同学。” “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吗?!”因果忽地敞开声音,刀也没拔出就松手掐上他的脖子,手指揿在他的喉骨,要把他的喉结都摁碎。 但他沙哑的声音仍然能从缝隙中传出:“你在嫉妒...?” 因果双目紧缩,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残余的眼睛中那仍然得逞的表情,忽地站起身来,手拔出插在他肩膀上的刀,血几乎是喷溅而出,泼颜料似的洒上厨房柜子,把本就沾满油污的柜子刷上一层新的红漆。他似乎已经习惯于疼痛而只是一声闷哼,而后抬眸注视着站立在那的因果,那被摆了一道的愤怒神情。 “你故意的?!”她大叫。 大量的失血导致眼前倾斜昏暗,耳鸣失神,但他目光中仍有她一席之地,是地狱的蜘蛛丝。他只是笑,咬破的嘴唇把血都给染上了牙齿,但恍惚间却瞥见她踏步而去,他猛地唤回神智,松开捂着眼睛和腹部的手,又患得患失地扑上去要抓住她欲离开的脚步,但失血的无力感使他直接下坠在地。 “因果——别走、在我死之前一直看着我啊!你不爱我吗?你不爱我的话,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不在、为什么会嫉妒,啊——因果!小因啊!” 他趴在地上伸着浸满血的手,但颠叁倒四、彩色无信号屏的视线中唯有她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而他拖不动自己逐渐冷下去的身体,只是一直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在意识离开之前眼睛能不离开她。 但因果弯腰拿起了什么又转过了身来,忠难明亮起来的单只眼中欣喜若狂地看向她再度朝他走回来的步伐,目光缓缓移向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个木凳子,就是洗澡时她坐的那个凳子。 “因果...?”他不明白她拿这个是用来做什么。 她单手拎着凳子站定在他爬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身前,由上至下,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一时间他仿佛明白了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正意图出声,但她已然双手抓上凳子脚,举起那深褐色而布满刻痕的木凳子,朝着他的脑袋狠狠砸去。 砰地一声巨响,凳子砸在他脑袋上迅速护上的双臂,她一脚踹上他的手臂,举起凳子腿往他背上砸下去的瞬间就听到骨头碎裂的咔吱响,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喊出声,血快要从他身体里流光了,仅有最后一丝想得到答案的意志在强撑着。 “对,对,我爱你,你满意了吗?”因果举起凳子往他背上、后脑勺、大腿仿佛在剁肉一般地砸,每砸一下就说一个“我爱你”,好像在报复每一个被人伤害而又被人回答以“爱”的瞬间。 他也不再用手臂护着脑袋,任由她把他全身的骨头、神经、肌肉都打散,逐渐远去的意识沉浸在她爱的告白中。 他幸福致死。 一百一十六(大概算冰恋和秀色) “不准死!” 因果把木凳子扔在一边,拽起忠难的衣领,把他庞然的身子推翻过来,他被凳子击打而致使内脏破而从身体内涌上一股鲜血被他从口中一下吐出,只剩下模糊影像的视野中那小小的黑色影子探出头来,他笑得像他才是那个杀人者。 她赤裸的下身仅有那条珍珠蕾丝内裤,却胜似未着寸缕,就这么跨坐在他仿佛原本就是一件红衣上。他最后的力气用在伸出手去寻找她,但方向感全无,视觉与听觉也开始远去,世界变成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吹起绿草与他的发,他在找一个红色的房子,一个他用一只眼睛望进去,永远都无法到达的红房子。 因果的眼珠转向他摸索着空气的手,忽地与之十指相扣,他感知到活人的体温,而此间唯有因果是活在此地之人,他半死不活地勃起了,因果紧紧握着他冷下来的手,缓缓地将他们十指相扣的两只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微微垂着眸久久凝望他被血扑成一副艺术画的脸。 “再坚持一会儿...阿难,”她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钻进他冰冷的皮肤,她把他的手当做宝物一般地蹭在脸上,“肉还是要吃新鲜的,所以不要死...我又没特别用力,你不至于这么快就死掉吧?” 他没有动静。 “阿难?”她怔怔地用深黑的眸子死盯着他分明还有呼吸起伏的身体。 但他没有回应。 “阿难!!”她喊得如此生气。 短暂的沉寂,让周身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与心跳声,忠难的已经听不到了,她忽地松手掰上他的四根手指,往后用力一折,骨头错位的声音咔哒响起,只见他口中鲜血再度涌出,又活了过来似的发出细微的哀鸣。 “什么呀,这不是还活着吗。”因果雀跃的眸子又明亮了起来,她把往后折成一条水平线的四根手指接着往后掰,便能听到他持续不断的痛苦呻吟。 因果伸出另一只手去摸索方才被她扔在地上的那把刀,他的四根手指已经被折得变形,却还昭示着他还活着地颤动。她握着那只手,那只总要拖拽着她的手,将它平放在地板上,以瓷砖为砧板,她举起刀来,倏地一斩而下,小拇指直接被砍飞出去,他发出了半死不活时所能发出最高的音量,随着浑身一颤后又沉寂了下去。 “阿难,”她再度举起刀来,“我爱你。” 叁根手指被一齐砍断下来,徒剩最后一个大拇指撑在地上,没了四指的手掌血淋淋地躺在那儿,仿佛让大拇指妈妈亲眼看着四个孩子被活活斩首。 因果将地上的四根手指捡起来,他发着颤的半只手甚至仍然要去找寻她,可他拿什么握呢,她不全切下来,还要给他留一个指,可一个指又有什么用呢。 她将他四根手指用清水洗去沾染上的血迹,他修长而好看的手指沾着水珠,指甲都整洁干净没有污垢,更没有像她那样啃得十根手指五根流血。 原先是想砍来煮了吃,但是洗干净之后似乎有了更好的想法。 因果握着那四根手指走回来,他居然还可笑地硬在那里,没了四指的半手攀在沾染了他血迹的柜子上,无力地垂下来滑过一道半个血手印的轨迹。 她将他四根手指按照顺序排列在她手心,而后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谁地拾起食指和中指,把剩下的两根放进了锅中,再度跨坐回他的胸膛之上,鸭子坐着,珍珠还摩擦着她有些红肿的穴口,她细白的腿上满是血与精液的混合物。 “我其实更喜欢你的手,”她坐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起伏,“你那个实在是太大了,真的很疼。” 她慢慢支起双腿,将那嵌着珍珠的阴唇暴露在空气中,伸手将穴口与珍珠缓缓拨开,忽地又涌出一股精液,白浊的液体吐在他被血染的衣服上,格外显着。 因果握着那两根指,挤进那吐着精液的穴中,指甲冰凉地刮擦过穴壁,她呜咽一声,将指完全地纳入自己的穴道之中,喘息之间握着那两根修长的指在穴里抽插出淫荡的水声,另一手揉搓着阴蒂。仿佛是忠难在指奸她,还蹂躏她的阴蒂,她不自觉地将腿撑开,渴望他能抬手打上她欲求不满的阴部,让她瞬间高潮,可是他的另一只手臂已经被她捅烂了,再也抬不起来了。 她唤着“阿难”,慢慢地将膝盖贴上冰凉的地板,她有些冷得倒吸一口凉气,下身的抽插不停,她伏在他身似猫般抬起屁股,乳白色的毛衣往下滑,她用乳首蹭着他胸口,逐步逐步亲上来,含进他满是血的口腔之中。 可血实在是多到腥,她只是缠着他的舌头几秒钟就咽下了太多血,于是她索性把刀拿来割下了他的舌头,想尝尝舌头的味道是不是和绿舌头棒冰一样软软滑滑,在嚼下去的过程中却偶然发现他好像已经死掉了。 啊,不好吃。 一片寂静,他死后就是如此风平浪静。 他死后断下的手指是无法让她到达高潮的,于是她把沾着粘液的手指从小穴里抽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因果就这么跨坐在他身上,久久地与那张被刺了一边眼睛、扑上无数个方位来的血的脸对视,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你死掉了,就完全属于我了,”她喃喃着,“你也不会用那样恶心的眼神看我...不会凶我,不会质问我,不会强奸我,但——我也就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她突然意识到他可能会听到这句话,立刻捂上了嘴,开始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的视角,可他究竟是从哪个地方看过来的呢? 因果突然有些心慌,她发颤着摸索放在地上的刀,像是为了证明这里是梦境般地双手举刀,举过头顶,对着他的肩膀挥刀而下,砰地一声,刀刃竟然只陷进去到表层。她瞪大了双眼看向自己孱弱的双手,又握紧了刀柄,试图去砍先前两刀就砍断下来的手臂——不,砍不下来! 刀掉落在地的声音清脆刺耳,她捂着自己的耳朵开始思索着无数种可能性,难道她终于把梦境和现实混淆在一起,而此刻已经来到了现实她却浑然不知吗? “都、都怪你啊!”她拎起忠难的衣领开始逃避、推卸责任,不停地给自己洗脑,“都是你的错啊!你和以前一样来接我不就好了吗?!你根本不会晚到一秒钟的,所以你就是故意的,那你真的死了也不能怪我啊!是、是你自己要...是你的错!” 她又开始啃着早已流血的指甲,从他身上站起来焦虑地来回走动。 “怎、怎么办...要不打110自首...?” 咔哒咔哒。 “藏起来...?可是、藏哪里...我根本搬不动...啊,第一次能搬动也是因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那他就真的直接死掉了吗?可是,可是,我没有真的要他死掉...我以为在做梦,但是我也分不清,可是我为什么感觉真的没有在做梦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她转了一圈又一圈,试图把忠难的尸体拖出来,但是自然是根本没有那个力气拖动,只把他最多拖出厨房就已经是极限,更别说像之前那样装进袋子里拖到池塘边抛尸了。 “我、我以后都见不到阿难了吗?”她跪在他死去不久的尸体前发问。 尸体不会说话。 更何况她都把他的舌头都割掉了。 她就这样一直一直地盯着他,仿佛只要她在看着他,他的存在就不会消逝。 阿难确实是她的阿难了,可是他再也不是阿难了。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她的肚子突然传来一声咕噜咕噜的叫声。 因果抬起眸来。 她对着隔在窗外的弯月叹声: “算了,先吃了吧,好饿。” ———— 遇事不决,饱餐一顿先。 一百一十七(微秀色) 一根手指,切成两半的眼球,组合成一百分。 因果靠着厨房的墙壁而坐,赤裸的脚搭在忠难的小腿上,毛衣垫在屁股下面,但光溜溜的双腿还是冷,她就用脚底去摩挲他开始僵硬起来的皮肤,企图摩擦生热。 她咬得稀烂的手指捻着一半个眼球,像嘬小零食一样咬在嘴里。口感其实没有想象中像果冻一样,反而偏糯,因为一开始就切成了两半所以里面的液体没有再爆开来,玻璃体倒是嚼起来很有弹性,有点像很多种口感的软糖融在一起重塑而成。 没什么味儿,到最后有股腥味反上来,她后悔没加任何调料。因为她不知道哪个是盐哪个是糖。 现在一百分只剩下十分了。 于是她把手指含在了嘴里,让它最后成为零分。 阿难有油条和两个鸡蛋,因果只有一个鸡蛋,或者有时候,是咬了一半的玉米(很老很老),过期的面包,也或许,什么也没有。 所以她把零分也吃掉了,她不要一百分,不要零分,她什么也不要,她什么也没有。 在停止了激烈的做爱与争执后,身体恢复正常的体温,开始直线下降,她哆嗦着身子,双手交叉摩挲在毛衣袖子上,又合在一起往手心呼热气。不知道是因为夜晚天又凉了还是死人寒气重,她冻得起身去扒下他脚上的老鼠耳朵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去卧室。 因果拉开一边的柜子开始翻箱倒柜,但这里装的似乎都是夏天的衣服,于是她关上这边的衣柜,伸手去拉另一边的衣柜,果然里面堆迭着厚重的秋冬衣裳,但是相比于那个衣柜的整洁度,这里实在显得有些杂乱得不正常。 忠难可以说有些洁癖,不过没有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的程度,从他洗澡的频率来看就很不一般。家里所有的东西摆放都很具有规律性,除了床下藏得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没有太过于在意,只是随性地从中间扯出一件大衣,结果堆迭在一起的厚重衣服们轰然倒塌,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多米诺骨牌似的往下倒的衣服们撞上自己的小腿,压在脚背上,抬起眸来,忽地双目紧缩,她攥着手中的衣角,缓缓凑近柜子里看——电锯、锯子、斧头、锤子等各种不该出现在衣柜里的工具正倚靠在柜角,就这么被随意地用衣服遮掩,随意地暴露在只是想取一件衣服的因果眼中。 “...真杀人了?把赵老师...?”她只是盯着那些笨重的器具,弯身将那些掉落下来的衣服统统挖出来,然后踩过去,把置于暗处的器具乒呤桄榔地扔在了地上。 她习惯性地咬指甲,总觉得哪里不对,因为按照忠难的思维来说,不可能把这些一看就知道是用来杀人分尸的器具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一个正常的男高中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在柜子里藏这些东西,用来藏黄书还差不多。 想不明白,但是好像也没有必要想明白。 腹部咕噜咕噜地响,肠子开始蠕动着叫嚣,她刚才吃的不过一些馋嘴小零食,像只吃了一根Pocky,两根奶酪棒一样。 她看向地上乱七八糟的器具,蹲下身来,双手试图去拎起那笨重的电锯,但她的力气实在不足以支撑,于是瞥向另一个体型较为轻巧的手持型电锯,其实不得不说这里电锯的种类是最多的,说到底为什么会需要那么多电锯? 因果披着件黑色绒毛大衣拎着小型电锯跑出来,忠难半个身子被拖在厨房外面,他实在是太重了,完全想不起来第一次误杀他的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力气才能把他装进芭比袋里一直拖到桥边抛尸,只是拖了这几米路就差点把她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 她气得踹了一脚他的手臂,而后缓缓蹲下身,从他脑袋上面从上往下看,白布似的阴影覆盖在他眼睛留了一道痕的脸上,那眼眶空空荡荡得明显,与另一边的凸起形成鲜明对比,她索性伸手把拇指和食指嵌进眼眶里,摸了一圈给眼球安家而在头骨上凿的眼睛坑,或许眼睛是肿瘤,不然怎么看到的全是坏死的世界。把眼球连根挖出带着纤维丝,她用牙齿咬长寿面似的咬断,把一整颗眼球含在后槽牙咬下去的刹那她一下捂上了嘴。 这回爆浆了,差点没呛死,简直在口腔里大爆炸。 因果嚼着无味但口感时而糯时而弹的眼球,双手拎着那轻巧的电锯,正当她一按下手枪扳机似的开关,猛烈而刺耳的滋声随着电锯高速转动把她吓得立刻松手。 什么噪音,这不得把全小区的人引过来。 她一口吞下了嚼得黏黏糊糊细细碎碎的眼球,起身跨过他的尸体进了厨房,走到先前被她打开了一瞬就迅速自己合上了也没看过里面的冰箱,她一打开冰箱门,冷气倏地灌进来,她却木然地站在那儿。 “怎么可能...”冰箱里,什么都没有,“之前都是馊饭剩菜也就算了,他每天都在做菜,不可能一点食材都没有啊?——啤酒也没有,什么都没有?” 因果一步一步往后退,冰箱门自己缓缓关上,随着冰箱里的灯一暗,砰地一声,她小腿撞上他的尸体一下绊倒在他身上。她怀疑的眼眸逐渐放大,盯上他早已没了双眼的那张被血染尽的脸,想起那些刻意放置在那里的器具,以及根本没有必要存在的轻巧型电锯,而后脑海中浮现他得意的笑意,缓缓将四个字咬出—— “你在嫉妒。” 因果倏地回头,屏气凝神,这空间徒剩下那挂在墙上的钟表在作响,时针、分针、秒针都在奔流汇聚前往正中央最顶部的12处。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咔。 一百一十八 p o18 e s.co m 左边是红房子,右边是红气球。 他站在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唯一的公路上,不知来路,不知去向,也许应该就沿着这一条路、无论向左向右都行,总归是得走在人造出的公路上吧,路是人走出来的,人就得走在路上。 可他侧过头,目之所及竟然能看到圆之外的草原,一时间他都忘却了红气球与红房子的存在,这一片,这踏出去的整个世界,唯有风吹草地,不见牛羊。 这狭窄的公路似独木桥令人窒息,只要踏出一步啊,整个宁静祥和的世界就属于他了,自由啊!这铺天盖地的自由啊! 可这里是梦啊? 可正因为是梦啊? 可连梦都要将他推至不可偏移一丝一毫的终点吗? 不能飞起来吗?不能凿穿天空吗?不能把这红房子一把火点着,把那红气球一根针戳破吗?世界不能降下大电视机雨吗?就不能停滞不前吗?非要通往何处吗?我一定得是人吗?你们还要我怎么做?你们到底我做什么才能满意?要我爬到云端吗?然后再摔死我? 我不能将自己分尸吗?然后拼成所有人想要的样子? 风带着幸福感席卷而来,他伫立于此,却无法迈向任何方位,恍惚间在这片被吹拂的绿草中发现一只母豹,在这片只属于他的幻境,为什么会有活着的生物入侵,他并不在乎。 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啃咬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幼豹。 没有人知晓她吃自己孩子的前因后果,但他们分析得条条是道,或许实在要饿死了,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他人的食物,或许是一种母亲的仪式,如此孩子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可他只观察这个行为本身,不去探讨它的意义。 当吃与被吃的两个相以“进食”为纽带,那么无论他们是否曾有关联,有多少爱恨纠葛,或是原先根本毫无关系,在这一刻便达到了最顶峰的交织。 忽然一声笑打破了这风声独占的空间,他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转过身去,她就坐在那辽阔的草原、公路之旁,双手托着脸,风把她的短发吹向和草歪斜的方向相反,但和他的吹向一致,原来他们都不属于这里,都要被风驱赶出去。 救救我吧,“母亲”。 带我飞起来吧 夲伩首髮站:po1 8 bt.co m 他从地面陷了下去,忽地睁目,入目即那双草原中的深黑眸,托着脸,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姿态与神情凝视着他,一身绵羊睡衣,脚在后头晃着,手肘搁在他胸口,在看到他睁开眼睛的刹那目光明亮,说:“遗憾,我先醒了。” 忠难睡眼惺忪,还处在梦与现实的交汇点,仍然未能从那片自由的草原中缓过神来,但是看到因果一脸笑意地趴在他身上,下身先起了反应,而后下意识想伸出手来抱上她,却突然听金属摩擦的声音,双手被勒紧在脑后,手腕上陷进冰凉的阻碍,他一下仰头望去,只见自己的双手被银晃晃的镣铐锁在床头一根一根柱子中的一个上。 再低下头来,因果已经爬下了床,背对着他,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往下解,露出瘦弱的肩膀,再至骨瘦嶙峋的背脊,窄腰,她的裸背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绵羊睡衣被她随手一扔。 床上传来金属碰撞的挣扎声,因果只是若无其事地换着毛衣和校裤,将短发从高领中拨出。 “你这样绑着我我怎么去弄死下一个。”他挣扎无果,便将目光投向在地上整理书包的因果。 她没回头,自顾自地收拾着书本,轻描淡写地说:“那我自己去咯。” 哐当一声巨响,因果都差点以为他直接挣开了要背起书包就跑,但他只是把双手狠狠地撞上了床头,以一种怒不可遏的神情把她盯穿了说:“你想死就非要死在那些人手里吗?” 因果拽起书包就往他脸上砸,他反应之快,快死了都能用手护着脑袋,活着的时候更敏捷,直接侧身用手肘挡下了她一书包课本的重量。 “是你把我扔在那里的!你也不锁着我!也不来接我!还跟暗恋你的女同学搞不清楚!你先死!你死!”因果叫唤着就把书包里的叁本课本拿出来并在一起打他,膝盖跪在床边,书举起落下在他的手臂、脑袋、肋骨,就如同用木凳那样殴打他一般用着撒娇似的力度将书脊砸在同样的位置上,“还不带套!打了两下又不打了!你有病吧!还给我准备电锯!把冰箱里所有东西都拿走了!你非要我吃你?!有病、有病、你去死、去死、你死!” 他被打着反倒是笑出了声,因果听到他嘲讽般的笑声更来气了,一脚踹上他的小腹,他忽地干呕一阵,投降着把用镣铐锁着的双手滑到床头的最顶端,仍一副轻松的样子说:“你要迟到了。” 因果拿过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吓得忙把那叁本书放回书包,背起包来就要冲出卧室,只听忠难在背后敞亮地响起: “你要那么喜欢我的手,就该直接跟我说。” 因果背后一僵,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像发生了什么世纪大战似的她跑出去发出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她叫出口的,摔在地上的,踩到娃娃或是被拖鞋绊倒的,好像到关上门为止就没有安静过。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拽着镣铐上的锁链往前狠狠一扯,要把床头的柱子直接拉变形的力气哐当一声就把锁链扯断,徒留两个镣铐和断开的链子分别置于他的手腕。 他坐在床沿深叹了一口气,等着勃起的前端缓下去,就这么静坐了好久。 久到他还是没忍住手冲了一发,又把自己的头发打乱,烦躁地起身去洗澡。 分明有钥匙,他好像把手铐当成了什么定情信物似的戴在手上,任由花洒淋下的水流冲过他金属色的光辉。 一百一十九 没错,和昨天分毫不差地发生着。 因果把手机放在桌兜里无意识地划着和春雀子的微信聊天页面,从一开始对面的表情包和因果简短的回话到最后只剩下因果一句一句的“你生病了吗”“你今天也不来吗”,再无回音。 她尝试过去问老师,得到的回答是受了伤在家静养,她问严重吗,老师似乎也不太清楚。 啊,对,你怎么会清楚,因为你也是死人之一啊。 因果关上手机,正准备打开错题本来,她突然忆起昨天此时此刻发生的事,便在那人还未显出身来之时就偏过头去,那人提早开口:“你男朋友挺有本事啊?” 郭怀仁踹了一脚同桌的椅腿,同桌挪着身子就让出位置来跑走了,他顺其自然地坐在了因果正后方,手肘搁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她把头转了回去,依旧打算当做耳旁风,郭怀仁倒是习惯被她无视了,他坐在她斜后方无时无刻不在被她无视,但她越无视他越来劲,他把身子整一个趴在桌上伸手去勾她的头发,因果啧声起身抱着错题本要去找夏小娟,郭怀仁也跟着站起来一步跨出去挡在了她身前。 因果看他,甚至都不需要仰头,顶多一个白眼的距离,也怪不得他就坐在她后面一排。 他家里到底什么背景让一帮人都怕这个矮人国国王啊。 “他家里也有关系吧?不然把人手都捅穿了,肩膀凿了个洞,哪能就停课一礼拜啊。”郭怀仁还非要装得吊儿郎当显得自己很痞的样子,双手插兜,为了突显自己比因果高那么一点还躬身下来俯视她。 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于是她往后,他又不依不饶地追在后面说:“喂,反正他也不在学校,你跟我处一礼拜呗。我以后都不欺负你了,谁要欺负你我就帮你欺负回去,我是真喜欢你呀,你凶是凶了点但真的很特别,你男朋友好像跟他们班那个高个子大美女关系很好哦?要不就考虑一下我呗,反正我听说你和很多人都做过,我都这么放下身段了——” 因果拿上桌子上的笔袋和错题本一起抱在怀里,听着他说那些没来由的屁话总想起小时候那些打着“他们表达对女孩子喜欢的方式就是欺负她们”名号的男生,只是他看起来更可笑了。 她绕过郭怀仁一言不发地朝夏小娟的位置上走,夏小娟正写着英语单词,余光瞥见小小的影子正朝她走来,遂抬眸,眼见郭怀仁浮着满脸的不满,本来就不会装,装不下去了又吐出一句“你他妈的聋了?”伸手就又要拽上因果的头发,夏小娟惊愕地下意识就从座位上站起要喊出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因果已然背对于她,她握在手中崭新的圆规划过去的轨迹几乎没有留下影子,没有任何声响地,尖锐的铁尖就这么直直地扎进郭怀仁伸出的手臂中。 一,二,叁。 “我操你妈!疯女人!!你真敢刺我?!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因果平静地拔出圆规,血呲一下就蹦了出来,周边的人看到那血飙出的抛物线都纷纷拿出手机拍照,郭怀仁听到咔嚓一声,谁的快门声没关,他捂上手臂的刺口猛地转过头,只见无数个闪光灯对着他,他被闪得眯起了眼睛,大骂:“你们拍什么拍啊?!” 他们的目光像蜜蜂一样。 “你看论坛了吗?” “哇,超劲爆,教育局郭局长受贿还包小叁哦。” “好像性侵案要重审了,不知道谁要倒霉了。” “你们看到严子杰被摩托车撞出肠子的照片了吗?好像一直在被屏蔽,有人存了吗?” “肇事司机逃逸了吗?” “听说是撞鬼了!那车主人死了好几年了,车里根本没人。” “呀,什么好事儿呢这都是,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因果在嗡嗡声之中掰着两头并在一起的圆规,将它掰成一条直线,扎进人血肉里的铁尖还渗着血,她握上圆规正中央的部分,随着郭怀仁缓缓转回头来,那惊恐的双眼前悬上渗着血的尖头,他吓得直接往后跌坐,一屁股摔在地板上。 “实在闲的没事干可以进厂打螺丝,上学不适合你。”因果冷笑一声。 围观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闪光灯打在他脸上像是要为他拍一张入狱照。因果握着那掰成一条直线的圆规,伸着尖头朝他跌坐在地的眼睛踏出一步,他居然直接吓尿了,校裤前头湿了一片,黄色的液体浸在蓝白色的校裤上格外明显。 “哇,真吓尿了。” “牛逼。” 有人想把手机移到因果脸上拍一张,却透过手机屏幕的拍照页面忽地发现她正侧过头盯着他的摄像头目不转睛,正准备按下拍摄键的瞬间,她踱步而来,举起那一长条的圆规,直接猛地刺进他的手机摄像头,拍照页面突地一黑,那人尖叫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手机直接脱手哐当砸在地上,屏幕朝上,一条裂痕在红的绿的黄的色块中蔓延而来,黑色仿佛电子血迹一般地从顶端往下覆盖着色块。 一时之间所有的闪光灯都熄灭了。 郭怀仁在大家的目光都汇集在别处之时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因果看向他仓皇逃离如老鼠逃窜的背影,心里毫无波澜。 其实只是被他烦死了想让他闭嘴,谁知那些随波逐流的乌合之众偏偏在这时候倒戈。 但她昨天根本没听说过还有这种事,她昨天不过又踹了一脚他的睾丸而已,今天实在是听第二遍听烦了才刺的,居然还有新收获。 夏小娟缩在因果身后,抽了张餐巾纸出来,因果感觉冰凉的手被温暖的体温包上,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夏小娟像只橘猫在舔路边别人扔过来的火腿肠似的小心翼翼地用餐巾纸擦着她圆规尖头上的血。 那个被刺了摄像头的人捡起自己花了屏的手机,对着因果直道歉转身就跑,周围围观的人也纷纷假装自己刚才没有参与其中,各干各的,真是一场不谋而合的自由活动。 上课铃警铃般的响起。 好烦,下节是体育课。 一百二十 哇,八百米,干脆杀了我吧。 因果在想要不用老套路吧,哮喘、嗯,说自己有哮喘,其实她根本没有哮喘。 体育老师看见她这副样子,总是双手抱胸,手上的名单在太阳底下一晃一晃的,他说了一大堆,因果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听到最后一句“走吧走吧”,她得偿所愿地坐在了一边。 因果晒着冬日的太阳,朝混在乱成一团的队伍里的夏小娟挥手,她满脸都是不想跑,但随着哨声响起,她还是不得不穿梭在队伍之中奔跑起来。 太阳直射下来仿佛要把整个橡胶跑道煎成一块牛排,因果目无聚焦地看跑道上各式各样的跑法,眼睛被太阳照得有些睁不开,视线也晃荡着屏保一般的彩色碎片。她用着手挡太阳光,恍惚间余光中一个高耸的人影跑过,她蓦地抬头,不过是身形相似,身高还差了一截,悻悻地又垂下眸去。 一个总是在她身边晃来晃去的人突然不见了,因果感觉自己就是那个被一直给鸡蛋突然有一天就不给了就质问“我的鸡蛋呢”的那个人。 但是没关系,毕竟家里有一整筐鸡蛋。 因果从休息椅上站起来,想着回教室拿瓶水来,夏小娟看起来跑了一圈已经跑不动了,似乎革命还需长久努力,但可别渴死在革命征途上。 她走上楼梯,恰巧和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的郭怀仁撞见,因果瞟了一眼他因缠上纱布而凸起的校服袖子,与之见到她就避之不及的双目相视,他下楼得何其狼狈而迅速。 因果站在楼梯中央往下望他灰溜溜地不知逃往哪里的背影,看起来像弃城而逃的国王陛下,所有人要追着把他脑袋用铡刀给砍下来。 她步伐都愉快了些,哼着小曲儿上楼,走到七班前门口,还没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笑嘻嘻的声音,她站定在门前,细想应该所有人都去上体育课了,除了她没人能逃得了八百米,以及根本就没有来的春雀子。 她原本已经设想到了最坏的结局,但打开门的那刻似乎并没有到来。 因为春雀子根本就不在那里。 门吱呀呀地响,那铃铛般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因果直直的视线穿过去,一眼就锁在了某人手上的刻刀。叁个女孩子,她一个也不认识,一个坐在春雀子的位置上,一个坐在她的桌子上,一个就站在桌边,刻刀就被正中间站着的女孩子握在手里,悬在桌上。 她们安静了几秒钟,突然又自顾自地谈笑起来,笑声把因果包围,分不清是人是鬼。 “吓我一跳,我以为她来上课了。” “诶呀,她不在真的好无聊啊。” “小麻雀——小麻雀——快飞回来呀。” 刻刀刺进腐朽的木桌,毫无章法,并无目的,只是扎进这块腐烂的木,又拔出,再刺进,仿佛一把刀反复扎着人心,撕裂着表皮,疼而不见血。 因果怔在门前,目光随着那把刻刀上下起伏而动摇,时间凝滞的瞬间,记忆中那布满淤青和疤痕的手臂肉上刻着还未剪去脐带的鲜活的字扭成了一团溃烂的肉块,在她举起刻刀又刺下的每一个振聋发聩的时刻发出婴儿的悲鸣。 刻刀忽地停滞,持刀人似乎注意到门外的人一直站着不动,遂抬起眼来,因果目无神,她被盯得有些见鬼了,原先调笑的语气略微蔫了点冲着因果说:“你有事啊?” 因果眨了眨眼,摇头,迈出步伐来静静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们叁个人的旁边,弯身将书包侧面的粉色保温杯拿了出来。 “哇,你跟艾滋病同桌哦?” 坐在春雀子位置上的女生凑过来,她把校服大敞着,露出里面领口扣子全开的锁骨,但还要把外头的校服袖子遮住双手,再用袖子挡住嘴,画着很夸张的卧蚕戴着很长的假睫毛。 因果压根没理她,自顾自地拿着保温杯走到教室最后面去接热水。叁个女生见她闷声不吭,又相视一眼噗嗤一笑。 “她之前说在这里有朋友了我是真不信,除了我们谁愿意跟她玩呀?” “就是说啊,就算真的有哪个蠢货乐意跟她玩,她也不能忘了我们呀。” “快回来吧,快回来吧,不然金姐要把我生活费都花光了。” “搞什么?你要没钱了?那不是下一个就是我了?!” 滚烫的热水溅在保温杯里,因果靠得远些,静静观望着它时不时往外飞溅针一般的热流。 “谁知道啊!她最近不知道到底在干什么,老问我要钱,我本来也没多少钱。” “她家里不有钱吗?是不是单纯看你不顺眼啊?” “糟糕咯,你是下一个小麻雀。” “啊!那你们还不帮我啊?赶紧让这个死东西滚回来上学啊!” 一滴冷水也没有加。 她晃着滚烫的热水,一步一步地走来,她们的笑声愈加清晰,愈加靠近,热气混散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起道道白烟,顺着她往前走的趋势,烟像白旗似的往后飘。 那坐在桌沿的女生说着说着不经意地抬起眼,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拿着保温杯走过来的因果就是一顿嚣张的喊话:“喂!那个小矮子,借个你手机给你同桌打个电话!” 因果站定在自己座位旁,眼见她们说完就开始翻她的书包和抽屉,因果一言不发地就这么看着她们乱翻,她们从桌兜里的数学书里翻出她的手机来,一划就打开了屏幕,因果没有设置密码的习惯。 只听那个站在桌边女生的长美甲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划,她们在看到因果和春雀子的聊天界面时又发出哄堂大笑。 “哇?你们真是朋友啊?” “但她也不回消息,搞不好是死在家里了。” “喂,千万别!” 艳粉色的尖美甲定在微信好友列表的最上方,她看见置顶备注的名字忽地一愣,把手机凑过去给另外两个人看。 “嗯?这个是那个吗?” “什么啊?” “ZN。” 在听到那两个字母以口说的方式出现,因果毫无归处的眼眸在这一刻就锁在了她们叁个人这个框之中。 “啊?那她是YG?我从来没见过她...长得也不怎么样啊?” 她紧紧握着装着滚烫热水的保温杯,脑内模拟过无数次的场景播放着,循环播放。 想着算了,想着她们有叁个人,想着听听她们到底跟春雀子有什么仇,但是想到那些没有id没有脸没有任何身份仅是在一个文档里用着白底黑字说着无尽谣言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脑内循环播放的影像终究是按下了暂停键。 面前的人毫不顾忌地就拿起因果的手机拨下春雀子的微信电话,就在她刚要用那双艳粉色尖美甲的手握上她手机贴在耳边,手机都还未触碰到耳朵的皮肤,眼睛只是不经意一瞥,那保温杯的杯口如黑洞般深渊而至,透明而冒着白烟的水扑在冰冷的空气中。 波涛一般宽而汹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在滚烫的热水肆意地溅洒在她们的皮肤上起泡的瞬间接踵而至。 她们的手和脸以及刻意露出的锁骨都被烫上了不同程度的红烙,叁个人一边大骂“神经病啊”一边慌乱地从春雀子的座位上跳起,刻刀和手机在混乱之中被摔在了地上。似乎有人烫进了眼睛,哭着说“要瞎了”,另外两个人根本不管她就捂着烫伤的地方往厕所跑。 因果漫不经心地绕过讲台,那个人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喊那两个人的名字,结果只得到因果弯下身来捡起自己手机时靠过来的声音: “她们都走了哦。” 只听水流再度溅进杯底,与疼痛的哀鸣相辅相成。 这杯是给夏小娟的,所以冷热对半。 一百二十一 本以为会被叫去老师办公室喝茶,但等了一个下午都没任何动静,那叁个人也没再进班来,因果反而有些失望。 小时候打架惯了,总是被拉到办公室挨骂,无论是她被掀裙子、被关在男厕所、被人翻日记打上红叉、被无数种辱骂覆盖,在老师口中永远只会是“那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呢?”“你难道就没有错吗?” 忠难只有在这时候不会骗人,只是语气总那么让人不舒服。 他说,你没错,错在我没先把他们的嘴打烂。 所以到底是怪她还是不怪她啊?老摆着个脸。 事后他确实就去把他们的嘴打烂了,还攥着一颗带着血的牙齿回来,小小年纪总皱着个眉。第二天就被那个人的家长告了老师,他因此背上被妈妈打得皮开肉绽,因为太会忍痛所以因果全然不知,在回家的路上拍了他的背他没忍住疼才发现。 因果发着呆,突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支支吾吾地站起身来说不出一个字。 老师好心地让她坐下了,但她脑子里进不了题目,总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他出现得太频繁了,他已经钉死在她的生命里了,倘若他不放她走,那就永远不要改变,不准、不准。因果无法适应突兀的变化,但事已突兀至此,就突兀下去吧。 她见桌兜亮了一下,瞥了一眼在讲台上背对着学生在黑板上写字的老师,立刻把手机从课本里抽出来了一些,屏幕碎了一个角,不过无伤大雅。 打开手机的时候才想起来忠难的手机被他自己又砸碎了,肯定不是他的消息,而且他被绑着呢,手铐不能被很轻易地就挣脱吧?那可是金属啊。 她打开微信,却见红点出现在春雀子那银喉长尾山雀头像上。 【鳄鱼】:对不起。 因果立刻驱散了脑内霸占着全部思绪的忠难,轻声地打字回复: 【红蜡笔】:怎么了? 【鳄鱼】:我明天就来上学。 因果愣愣地看向那通话时长5:34,原来她已经拨出去了,春雀子竟然也接了,而后就是长达5分34秒的纯享尖叫和哀鸣以及长久的水流声。 老师转过了身来,因果立刻关了手机屏幕把手机塞了回去。 她望向春雀子那被腐蚀至烂掉的木桌,新的旧的刻痕时而规整时而混乱,似乎并不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刻在她手臂上的亦然。 ... 秋雪亭看到后门站着的人时被吓了个半死。 她背着书包走到因果面前,明明还得低头看她,她仰起头来那双眼睛把她盯得浑身发毛。 一只手摊开在她面前,秋雪亭疑惑,因果说:“作业。”故意不说名字。 她立刻反应了过来,扒拉着书包,把一迭试卷握在手里,又像昨天那般递情书一般地颤着。因果只是盯着她看,没接过,秋雪亭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得想挖个洞钻进去。 太过于长时间的沉默导致她想了很多很多,首先是因果为什么会知道作业在她那里,又为什么又直接上来要,不这些都是次要的,暗恋别人男朋友被人正牌女朋友找上门来,很难不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扯头花大戏。 可实在是太过于沉默了,她终于没忍住打破这阵沉默,张嘴欲道歉,但因果却直接开口制止了她的道歉:“你喜欢他什么?” “啊?”秋雪亭一愣。 “那种恶劣的家伙,你喜欢他什么?” 不,再怎么说那也是你的男朋友啊! 秋雪亭支支吾吾,其实说不上来,一见钟情?脸?气场?他好特别?或许都是原因,但其实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原因。 因果见她说不上来,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试卷,秋雪亭睁着圆眸看向她好像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反而是平静,总觉得心里设想的那些扯头花大戏并不会发生。 但下一秒她的言语就尖锐了起来:“其实不管你喜欢他什么都无所谓,”她把试卷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在月色之下黑猫的瞳仁凝视于秋雪亭,“你喜欢他的一切都是为我构造的赝品,如果你见过他的真实,那也是因我而起,与我有关。” 白雾弥散在冷空气之中,她们的对峙竟然如此宁静,秋雪亭设想过无数次,从未想过此行此景的可能性。 “但他是个蠢货,劝你别把他想得太聪明。要因为他脑子好使喜欢他那不如多刷几套题考清华北大去看看脑子更好使的人。要是因为脸,我只能说——”因果把包背上,“嗯,情有可原。” 秋雪亭听得一愣一愣,因果说完就背着书包要跑,其实她说这些话也做足了心理准备,说完就感觉自己也要挖个洞遁地逃跑,哈!看起来超级傲慢地说了一堆自大的话,要体现自己根本不在意,啊谁在意啊,只是那家伙总是故意拖秋雪亭出来试探她,蠢货,真倒霉。 “我其实,不是喜欢他。”因果才刚踏出一步就听秋雪亭在身后说。 “啊?”这回轮到因果回过头愣住了。 秋雪亭摸着脖子,有些踌躇不定,好些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说:“我大概,只是喜欢,喜欢他的那种感觉——我也不期待他的回应,甚至不希望他回应。” 等等。 其实从小到大忠难男的女的告白都收到过,因果都置若罔闻,但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性单恋者啊! 一百二十二 “那样也不行吗?” 因果背着书包快步行走在人潮之中,但秋雪亭还在后面跟追杀似的跟着。 “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般,那你完全不需要来告诫我,可是你来了,说明你也没有十足的底气。” 怎么还会追上来啊!现在在进行什么RPG追逐战吗? “那么你是想奉劝我放弃吗?但你从奉劝这一步开始就输了。” 因果快要疯了地捂上耳朵,秋雪亭个子高步伐大,叁两下追上来拽上她的胳膊,因果惶恐地偏头望去,一下撞进秋雪亭执着的眸中。 她握上因果的细胳膊时有一瞬不可置信,难以想象人能瘦到这种程度。 “我输了?”因果冷笑一声,“我们在进行什么比赛?比赛的标准又是什么?” 秋雪亭一时语塞,她先前怕得不行,是因为担心忠难的女朋友戳穿了她明晃晃的暗恋,她就没办法再进行与“暗恋的感觉”相爱。 其实很多人爱的不是具体的人,而是爱情的感觉,更甚者是求而不得的感觉,他们往往并不知道,但秋雪亭完全地明白,她只是单纯地想去爱,而抗拒被爱。 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的是“忠难”,但只有因果问她喜欢他什么,难道要说喜欢他一整个人吗?只寥寥说过几句话,完全不了解这个人生来如何,当真能因为他是他而喜欢他的一切吗?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她总觉得因果能够理解她。 “我只是觉得你有点过分在意我了,”秋雪亭垂眸,“倘若你们真的幸福稳定,也不至于在乎到我吧?我根本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啊,这几句话就是忠难全部的阴谋。 “非得是他不可?” 因果在相对寂静良久后忽然问话。 秋雪亭黯淡的眼眸开了灯,她盯着因果深黑的眼眸,像凝视深渊,而深渊穿透她的凝视,吞噬背后的世界。 因果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单纯只是想要“暗恋的感觉”,那么不是他难道就不行了吗? 但秋雪亭毅然决然:“非得是他不可。” “好。”因果甩开她的手,撂下这一个字,转身便要离去。 秋雪亭愣神,又追上去有些胆怯地说:“虽然我真的很奇怪,可是我绝对没有要介入你们之间的意思,我真的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感情……” 因果踏着步子边走边侧过头来,秋雪亭听到因果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后她忽地就站定在了这人潮之中,任由因果没入这高矮不齐的气流之中。 她说。 “那你从此以后见不到他不就行了。” ... 一,二,叁。 左边是因果家,右边是忠难家,中间曾经是令吾家,现在没有人住。 他们就被关在这狭窄的一层楼之中进进出出,她在这栋楼之中喜怒哀乐,伤悲、伤悲、伤悲,哀大于乐,哀包括于乐,哀即乐。 有人是叛徒。 钥匙插进锁孔里,咔哒咔哒,门吱呀吱呀,停尸房的暗间,被她按下开灯键,叮得一下,什么东西能迅速填满一整个房间?是光。但这光看起来不够填满一整个房间,昏昏暗暗的,有些像梦里走不出去的房间。 她关上了门,脱下鞋踩上那老鼠耳朵拖鞋,边拉下校服的拉链边走向卧室。 出门走太急了,卧室门忘记锁了,但假如他能挣脱手铐,那锁上的门也一样轻而易举吧。 不知为什么,她站在卧室门前,听不到任何声响时有些意料之中,她按下门把手,门缓缓而开,里面漆黑一片,冷飕飕的,电脑桌面散出的光填了一小片地方,但仍然能照拂到周围四处,比如说,那个本应该锁着忠难的床,此刻空无一人。 “阿难...?”她的呼吸都是颤抖的。 可是怎么会有回应。 因果双腿僵硬地站在那里,属于室内的冷与外界天然的冷是不一样的,人越多空间就越暖和,那么冷到尸僵就是没有活人,现在的冷是介于活死人中间。 因果一点儿也不怕鬼片,仅限于在看时,但往往那些鬼会冒出在夜深人静、未知的漆黑以及孤独一人时,从她记忆深处,从四面八方而来,从她的眼皮底下,余光之中,铺天盖地,想与不想。 好像只要打开灯鬼就不会出来了,可是灯都是忠难打开的,她总是被漆黑的一片吓僵,直到忠难把灯打开她才缓过神来,又假装自己根本不怕地大摇大摆走。 他不在。 他哪里都不在。 手铐也锁不住他,杀不死他,他想要自由,他是骗子,他是叛徒。 他把她当做爱的容器,他要杀死她,他又不让她死,他知晓她的全部,他扮演她的全部,他虚假,他真实,他是赝品,他把真品摔碎又拼合,他粘成她,他撕碎她,他设下陷阱,他亲自上当,他要死,他要活,他要死要活,他要她吃,他要被吃,他要被母亲吃,他要母亲,她是母亲,他也是母亲,母亲?母亲、母母亲、妈妈!生下我,爱上我,摔死我,拥有我,失去我,得到我,喂养我,碾碎我,伤悲我,欣喜我,喜喜喜喜囍囍囍囍怒、哀乐! ——叮咚。 门铃声响。 因果僵硬的四肢在此刻勒到了极致。 鬼敲门了!鬼敲门了! 于是鬼喊她:“小因,钥匙被你拿走了吧。” 啊,阿难,阿难来开灯了。 因果忽地动起了僵硬的四肢,在这没有活人温度的房间中啪塔啪塔地跑,按下门把手,门吱呀吱呀,灌进了自然的冷,伴随着一阵水与花香,他庞然的身形霸占了整一个门前。 茂密的水仙花插在玻璃瓶里,清澈的水浸着一根一根,被他抱在怀里。他穿了身单薄的雪花图案白毛衣,颈上围着蓝一块白一块的围巾,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见他被暖光照得橙黄光泽的眼,头发好像都僵着贴下来,没有那么容易被风吹起来。 因果站在那儿,仰着脑袋,眼珠缓缓转向那茂密的水仙花,嘴唇微动:“...去哪儿了?” 忠难把围巾拨下了下巴,露出唇来,呼出白雾说着:“回了趟新家,把院子里种的水仙花拿过来养。” 他似乎在故意把手上那未取下的手铐和断裂的锁链从袖子里露出来给她看。 因果眨也不眨眼睛,忠难见她不回话,哆嗦了一下说:“穿得太少了有点冷,要不先让我进来?” 她缓缓后退,忠难抱着装水仙花的瓶子走进了门,发现自己的拖鞋穿在因果脚上,便弯腰把瓶子放在了地上,把围巾扯下来放在一边,蹲下身来打开鞋柜去找别的拖鞋。 门还没关上,内外的冷流通,让人全身都覆上一层冰。 忠难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普通的黑色棉拖鞋出来放在地上,正准备起身,因果小小的影子却覆了上来,他抬眸,直直地撞进她异常平静的深黑瞳仁之中。 “...怎么了?”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她好可怜,像红眼睛的兔子,“还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你不在,你又不在...为什么你总是不在?” 他太欢喜了。 于是他想伸出手来捧上她的脸,想亲吻她,亲吻她的患得患失,似乎意图从吻中窃取她愈发膨胀的占有欲。 然而他只是抚摸上她冰凉的脸,就在下一秒瞥见她的手从口袋里握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粉色自动铅笔,按下推出铅笔芯的按钮,反手握笔,一道弧线划出—— 细而尖锐的铅笔芯噗呲一下刺进他的侧颈,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她又按下按钮推进一格铅笔芯挤开颈肉,他这才感知到纤细的刺痛顿时双目紧缩,猛地往后一跌坐,铅笔芯自然滑出,露出一个小针孔,开始往外流细细的血,刺痛攻击着感官让他条件反射地就按住了那个小针孔,另一只手往后撑在门槛外的地面上。 他惊恐之中带着一股兴奋,眼里是惊恐,却咧开了嘴看向手握着自动铅笔、面上异常平静的因果,差点都没抑制住自己的笑来:“你害怕了?” 自动铅笔的铅笔芯被她一直按着按着往前推,最前端还渗着他的颈血,咔哒咔哒,空气之中只有咔哒咔哒,直至一整根铅笔芯被活活推出,摔断在脚边。 因果一言不发,弯腰去抱起那插满水仙花的瓶子,有点沉,里面灌满了水。 忠难兴奋之中还是对疼痛有些芥蒂,下意识地往后挪手,半截身子都挪出了门槛外,因果已经抱起了那瓶水仙花,缓缓向他走来。 “今天、今天能不能先别让我死...?明天行不行?”他甚至开始讨价还价。 因果漆黑的双目盯得他不敢再挪动半步。 “我本来也没打算让你死。” 她抱起花瓶就砸下来,忠难条件反射地双臂交叉着挡在脸前面,玻璃碎片扎进他毛衣的缝隙,一片一片地刺进他的皮层,水哗啦啦地倾倒下来,把他砸成了水帘洞。 他身上铺满了水仙花。 湿淋淋的一片,像土壤一样。 一百二十三(舌刺花) 因果也被水溅了一手,滴答滴答地从指尖滴下水珠。忠难半截身子在门外,玻璃碎片散了一身,大块的碎片撞破后直接往楼梯下面蹦,然后一节一节地碎成稀烂。 他湿淋淋地跌坐在那里,手肉上扎进了细小的碎片,也有划出一道痕的血迹。他在适应疼痛之后缓缓放下了挡在脸面前的手臂,却是一眼锁上她同样湿漉漉的手上划出的伤口。 花瓶在碎裂的瞬间飞弹出的小碎片也划在了她手上,忠难不管自己身上的有多少碎片扎在肉里就慌乱地爬过去,手按进家里的地毯上,又刺进了更多的玻璃碎片,伸手想握上她被划伤的手看看伤口,但看见自己的手里扎满了碎片又只能悬在一旁。 “你等等……我去处理一下……”他惊慌失措地说着要起身来,因果穿着老鼠耳朵拖鞋一脚踩在了他正欲起身的肩上,忠难怔怔地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毛衣上的水沿着手臂至指尖往下滴水与血,或是血水。 “爬过来。” 因果踩在他肩膀上的脚一用力,把他往后踹了一下,弯腰拾起地上的一朵水仙花,而后落下叁个掷地有声的字就转身而去。忠难半跪在地,被外头的冷风吹上湿淋淋的身子,满手都是血刺呼啦的碎片,他痴痴地凝望着因果瘦小的背影愈来愈远,忽地又扯起嘴角,伸出手摁在地板上,碎片扎得更深,但他没法抑制自己的兴奋语气颤抖着边说边四肢都攀在地上向着那背影像狗一样地爬过去,“你因为我不在又生气了吗?” 因果风一般的身形无言地走进了卧室。 忠难因为看不到她而慌乱地加快了爬过去的速度,根本感觉不到手上的疼痛,这疼痛是她爱的证明,越疼越欢喜,他拖着毛衣里渗出的水,一路爬到卧室门口,大门被外头的风一吹就自己吱呀呀地砰一声关上了。 他抬起眼来,忽见因果手上拿着一把剪刀,他心脏骤停,一下起身要冲过去夺下。因果余光瞥见他站起的身形,握着剪刀把尖头朝向他欲冲过来的面前,他倏地停滞在那尖头几厘米开外的地方,尖头指向的位置可以刺穿他的喉结,但他今天不想死。 “我让你用两只脚走路了吗?”因果握着剪刀又朝着他更近了一步,他下意识往后退,在她话音刚落之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空洞地仰视着她,目光一刻不从那剪刀的尖头上离开。 她把手指穿进剪刀的洞,咔嚓咔嚓剪着空气,一手捻着水仙花的长柄,将剪刀的刃口打开,咔嚓一声,大段的根被剪落在地,只留下一枚黄心白身的小花朵儿和小段的柄握在她手心。 她把剪刀放下在桌上,忠难才得以把悬着的那颗心坠下来。 因果转着那朵水仙花,看都不看他一眼,又随性地转过身去往后走,忠难晃过神来,手又摁在地板上跟着她的步伐爬过去,已经不知道碎片渗进多深了,他只知道因果很爱他,她要让他多痛就是有多爱他,她在吃醋,她在嫉妒,他从未有过如此幸福的时刻。 她坐在了床沿,双腿晃悠着,忠难执着地目视她四肢着地爬来,在她双腿之间停下,他已然病态的眼眸转向她放在床上的那只被划伤的手,又挪过去,他不能用手碰她,便直接伸出舌头来沾上那道细微的血痕,划过凉丝丝的唾液,舔舐着她的伤口。 因果垂眸看向他,舌头中间钉着深红色猫眼睛的舌钉,她转着水仙花的柄,忽地抬起那只被他正舔舐的手,忠难愣神间,她便捏着他的下颚抬起他的脸来,他爱慕的眼眸差点当场吞掉她。因果把拇指挤进了他的唇缝之中,他用舌头缠着她的拇指,舌钉在她的皮肤上四处乱撞,她突然伸进了食指把他的舌头给拽了出来,于是他终于没办法缠着她的手指,只能任由她要把他的舌头活活扯出来那般地拽着。 “这个更适合你。” 她边说着边扭着他的舌钉,忠难被她仿佛宠爱的语气迷得有些出神,顷刻间舌钉被取下,因果盯着他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的神色,手捏着那舌钉猛地一扎进他的肩膀,他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回了神,见她把舌钉又拔了出来,他疼得伸手就捂上了那个刺口,嘴角的笑却没掉下来过。 她爱我,她爱我,她爱我。 他喘着兴奋的急促呼吸,舌头又被她拽了过去,他被迫对上她看狗一样的眼睛,看着她另一手把水仙花拿来,捻着那短柄,朝着他舌中央的洞就是挤兑了下去,洞口并不匹配,她生生地把舌肉撑开,将根扎了进去,他一手捂在刚刚被她用舌钉刺过的肩膀上,快要把指甲陷进肉里那样抓着肩膀,另一手摁在地板上,手指绷紧撑起,整条手臂都凸起了膨胀的青筋。 水仙花开在他的舌上,像他吐出花来了一样。 因果捏着他的下巴细细端详着他新的舌钉,有些爱不释手地双手都捧上他的脸,她靠近,靠近,忠难嗅到了自己舌上的水仙花味,慢慢地又闻到她的雪味,她靠近,要吻上来,他却在她即将要触及舌上的水仙花时突然双目紧缩,一下推开了她。因果怔怔地被他一手按上肩膀定在那儿,他皱着眉把刺在舌头洞里的花又拔了出来,对上她无辜的眼睛语气又差了起来:“你又想中毒是吧?” 因果静静地盯着他这张一点也不听话的脸,轻轻一推就把按在她肩膀的手臂推了开去,忠难警惕地把水仙花拿开,她却越发凑近地去夺,他刚想把花直接往后扔,因果伸手就摁上他肩膀上的刺口,直接被挤出血来,他一吃痛,她趁机就抓上花的瓣将水仙花夺了回来,忠难抓上她的细手腕,咬着牙忍痛,却见白色的花蕊直直地塞进了他的嘴里,一时间花香充斥着他的口腔,因果笑着陷进酒窝,说: “吃下去。” 而后直接捂上了他的嘴,静观他在血与毒中所展览的痛苦。 拇指又深深地挤进了他的刺口,意图将伤口剥开,他疼得唾液都沿着她捂上嘴的手往下滴,青筋仿佛要从皮肤里跳出来那般醒目。 他凝视着因果深黑的眼眸,她没感觉到他的咀嚼,于是又凑近,再度下了一道指令: “吃、下、去。” 不容任何拒绝的余地。 这是她的爱。 一百二十四 他吞下一口唾沫,将豢养花的清水一同咽了下去。 于是齿间嚼碎花瓣与茎枝,溢出方方面面尽是毒的汁液,因果感觉到他的嘴唇与下颚的耸动,牙齿摩擦的声音有些咯吱咯吱的,在嚼烂至一团黏糊后,让破碎的花瓣包裹截断的茎枝,一齐坠入食道。 因果听到他吞咽的声音,便缓缓放开了他的嘴唇,但他仍然抓着她的细手腕,忠难感觉被玻璃扎进皮肉又溅入豢养水仙花的清水的伤口有些发痒,目光瞥向他血肉模糊的手竟然拽着她不放,蓦地一抽手,所幸只是抹上了一些他的血,但他仍然惶惶不安:“洗一下手吧,汁液碰到了也有毒,这只手...消一下毒包扎一下,我手上都是玻璃碎片,还有汁液,不能碰你。” 她盯着他关切的眼神,有些懊恼,好像无论怎么刺伤他折磨他,他都不会因疼痛而真正痛苦,又谨小慎微地关注着她是否会被反弹而来的疼痛扎到。 可是阿难,你怎么也不明白,我也是哀并着乐,哀正是乐呢。 “那么你现在也成为了一株水仙花,全身有毒咯?”因果坐在床沿,双手捧着脸,将手肘撑在大腿上,晃着腿凝视着他那恶心的关切。 他在理解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两秒,因果就把晃着的双腿绕开他着地,他慌乱地伸出手臂一下抱紧了她欲踏出步伐的小腿,她垂着眸往下望,一双被抛弃的眼睛伸出一张网来捕捉她。 “我有用的……你别、你别走,”他四处乱撞的眸子瞥向桌上的剪刀,忽地松开了她的小腿,踉跄着爬过去伸手把它攥在了手里,而后摊在手之中像贡品一般地递交给她,颤动的眼眸执着地凝视着她说,“你把我杀了,我们重来好不好?我一定在家里等你,不、我去……我去校门口,不,你班级门口……啊,你不喜欢,那我,我……” 因果从齿间溜出的笑声顿时扼制了他混乱的语言系统,她甚至没说一句话,就自顾自地踏出脚步往卧室外走。 “...因果!”忠难直接扔了剪刀,甩到了书桌底下去,手摁在地板上爬到她脚边抱住她的小腿,仰着脸带哭腔喊着,“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离开了,我洗一下就好了,你不是喜欢我的手吗?我——”可他怔怔地看向自己扎满玻璃碎片血肉模糊的手,话语又戛然而止。 她看着他绝望的眼睛,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终于享受到他的痛苦了,可他下一秒又卷土重来,病态的眼眸攀上来,他紧紧抱着她的小腿不放,喘出的热气扑在她的大腿上,他的笑快要撑破整张脸似的说:“我把自己洗干净切下来煮熟给你吃好不好?没关系,清洗过煮熟了不会有毒的,你想吃我的眼睛吗?或者腱子肉?你喜欢吃猪肝,那肝也行,但我不知道我能撑多久……” 因果听着逐渐皱起了眉,忠难看见她不悦的表情,愈发敞亮的声音又蔫了下去。 “在说什么,好恶心。” 她一脚踹开了他的手臂,他凝望着她走出卧室的背影,内心的恐惧无尽放大,待她离开视野的那一刹那忽地站起身来,全身的疼痛一触即发,可他仍然感知不到疼般地转身拉开书桌的抽屉,手上的血沾在了避孕套、奥氮平片、利培酮、阿普唑仑——直至拿出丙戊酸钠缓释片,他摁下两粒就这么空口咽了下去,没有水的辅助,苦涩感滞留在咽喉,差点又干呕出来。 他抓着桌沿听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不慢反快,于是直接把一板药都咽下去,从额间滴落的冷汗与浸湿身体的水与伤口溢出的血混凝在了一起,他大口喘息却仿佛始终得不到氧气。混乱之中他一直在盲目地揿下一板一板一颗一颗的药粒,各种各样的胶囊与白色药片像小山一样堆积在桌上。 “不对、不对……她怎么不要我了?她爱我应该继续打我,应该杀了我,应该吃了我……和我的尸体做爱,可是我……我没用了?不对,重来,得重来——” 他陷于一种无法逃脱的潘洛斯阶梯,上去又下来,下来却又要上去,永远看不到尽头,永远都看到尽头,药粒跌在桌上,药粒与药粒碰撞,直至剥下最后一颗药,他双手抓起那一把药来,兜不住的粒子从手缝里往下逃。 正当他要将密密麻麻各式各样的药粒全部塞进口腔之时,因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在干嘛呢。” 他手猛然一颤,所有的药全洒落在地,因果目视着药粒如同围棋白棋一般地洒落在这片粗格棋盘之上,而他高耸的背影却僵硬而渺小。 因果眨了眨眼,无视地上那一片片的药粒,踏着老鼠耳朵拖鞋就这么踩了过去,忠难听到她的鞋底踩上药粒碾碎的声音愈来愈近,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侧过来,窘迫到了极致,便一点也不敢看她的脸,但是又渴望看见她的脸。 别笑我,别笑了,因果,不要把我当成一个笑话。 脚步声终于戛然而止,她停留在他斜后方,只要再转过来一点点就能看到她的脸,是哭是笑是假笑是嘲笑,这世界上没有比因果的笑更可怕的事物。 可他不转过来,她就歪下脑袋,将短发齐齐地垂下,他终归是得面对她的脸,于是不得已与她相视,却是在对上她那双深黑的眼眸之时先一步望见她伸出的手上,那沾着一片黄色碘伏的伤口,以及手心里攥着的绷带。 “帮我包一下嘛,又没有沾很多水仙花汁液。” 她才是全身有毒。 —————— 忠难应该有精神分裂,他病挺杂的,躁狂比较明显。 一百二十五 他娴熟地为她缠上一圈一圈的绷带。 因果注视着他的手。 幼儿园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依稀记得迷宫球,这个小珠子在五颜六色的轨道里转来转去,无论倒过来还是倒过去它都被困在这个球里,永无止境地寻找着出口。于是某一日因果把它砸碎,它终于逃出生天,从轨道中弹起,越弹越低,直至开始滚——滚至他脚下。 因果跑过去弯下身来,却先一步被他伸出的手碰触到小金属球。 小孩子的手也许没有记忆美化后的那样好看,但是因果总记得他的手放在钢琴上就异常鲜活,她的手是死的,他平常的手也是死的,唯有弹起钢琴来活得很动人。 阿难,你很喜欢弹钢琴吗? 因果那时候问着他,他说,不喜欢。 为什么?你弹得很好啊。 他合上书,疲倦的眼睛告诉她——因为我还要学竖笛、电子琴、小提琴、大提琴、古筝……还好不需要学二胡,因为我妈没钱了。 她当时只觉得,他家的穷和她家的穷并不是同一概念,她是生来穷,他是后来穷,只是后来又没穷了,她还是生来穷。 现在他这双手被缠紧了纱布,因果在这之前就这么静静看他自己给自己取玻璃渣子,像给鱼剔骨一样,包扎完自己的手,而后简单地给肩膀和脖子上的刺口贴了创口贴,这才肯来给因果那仅有的一道血痕缠绷带,包完还恋恋不舍地摸着她纤细的指,因果忽地就抽走了,他看着空落落的缠满纱布的手,那种无用、被抛弃、虚无的杂念又一拥而上。 “因——” “洗个澡吧,”她打断他欲出口的混乱话语,“你身上不粘吗?” 忠难垂着眸看她,她没有因为他用两脚行走而责骂他,那么他现在应当算人,尽管宠物也需要洗澡,但宠物无法自己洗澡,这是人与宠物的区别。 他的毛衣确实一整个地黏在他皮肤上,水仙碱已经开始渗透他的皮肤,身上起了些红疹,但他不仅能忍痛还能忍痒,因为小时候罚跪,哪怕蜜蜂来了都不能动。 他听话地点头,伸手直接在这里把半干半湿的毛衣脱了下来,因果一愣,倒没太大反应,眼见他的黑蛇盘踞在一边臂上,她赤裸的目光滑过他赤裸的躯体,宽肩窄腰,从肩膀上那片海绵宝宝创口贴滑到他的锁骨、胸膛乃至腹上——因果盯着那肚脐上的金属色光辉,眼一窜而上死盯他狼狈的脸色,突然拽过他手中被水渗得有些重量的毛衣甩在了他的脸上。 “你把我丢在那里!自己去打脐钉!还养花!你都不知道我在学校里遭遇了什么!你死、你去死!”她把毛衣当个棒槌似的往他身上打,边打边大声叫嚷着,没打几下就被他扯过了毛衣往后直接扔在了地上。 她又欲嘶叫出来,忠难俯身按上她的手臂,因果被他隔着纱布都如此劲大的力道抓得有些不敢动,他摸着她的脸,抬起她下巴,环视一圈颈,而后撩起她的毛衣,她这才按上他的手说“我又没被打”,他才松了力道,结果她一巴掌拍过去,不痛不痒的,也没烙下红印。 “那你杀了我好了,”他说着要去厨房拿刀,因果一脚踩上他赤裸的脚背,他皱起眉来回头望她怨恨的眸子,说,“然后一切重来,我就待在你班级门口,谁欺负你我就捅谁,然后被抓起来,你满意了?” “你以为郭怀仁他没有后台了就不会欺负人了吗!” “他没了后台死了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因果听他异常平静的语调,却是反驳不了一个字。 忠难看着把脑袋低下去的因果,脸鼓得像苹果糖,他看不得她这金鱼模样,又软了心下来捧上她的脸,“说了让你等我几天。” 因果细小的声音埋怨地说:“那你为什么不锁着我?” 他目光之中,因果垂下的脸缓缓仰起,她又是这张小羊脸,他在纱布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面颊,他吃下水仙花的嘴唇甚至都不敢去亲吻她。 “为了让你看看没有我的世界有多残忍。” 他说出口,不禁扬起了嘴角,有种一切落幕的快感,而这场演出唯一的观众就在面前。 她鼓起了掌,发出能令他做噩梦的大笑。 他倏然沉下了才刚刚宣告胜利的笑容,手锢在她的嘴角紧紧地泯灭她的笑意,可笑声还是会从她齿间、舌头之中、喉咙、身体、无处不在地溜出来。 “我的人生没有你就不行啊!原来是这样啊!原来从头到尾连我的人生都不属于我啊!” 因果觉得自己才像个笑话。 她羸弱,她痛苦,她的细胳膊拦不下海浪,他小小的手掌抓不住一抹光,在忠难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他只要想,她能立刻碎成206块骨头。 可他偏要还她一整具身体,以示他的权利。 因果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两下就卸了下来往他身上扔,他忽地接住,对上她愤恨而戳穿一切的眼,听她开口:“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再骗我试试看,它分明就是有窃听功能!” 寂静了片刻,他沉着的声音流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在恰好的时间发来恰好的信息,让我以为有,但是我被欺负了你又没有恰好赶到,让我以为没有,可是下一次又在恰好的时间恰好赶到,搞什么,自导自演吗?!” “我可没办法导,我只负责演。” 他全然默认了! 于是空气又寂静了下来,徒留因果大声说话后喘不上起来的呼吸声。 原来他彻头彻尾依然是一台按照程序进行的计算机。 他连她的爱都抢走了,然后拆出心来,可怜的是她抢回了爱,但是心回不来了。 于是她哭得天塌地裂,以求让眼泪淹死自己。 他满身的水仙花香,把她裹成在他口中嚼成碎片的花瓣残肢。 你真的好恨我啊,阿难。 一百二十六 水汽氤氲,水流打在他身上,冲刷掉泡沫。 因果赤着娇小的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那把深褐色的凳子上,皮肤被热气呼红了,眼尾也是一样的红。 “...怎么还没有症状?”她闷闷的声音从手臂里传出来。 他关停了花洒,从一片雾气之中显出面来,湿发打在脸上,水流从发梢滚落,红疹很明显地布在一块一块的地方,但他不去挠也根本感觉不到痒似的,仿佛那只是几个无关痛痒的蚊子叮。 “可能以前吃你做的东西有抗毒性了。”他推开淋浴间的门,因果被灌进的冷风冻得一哆嗦,又听他这句话讲出来,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他没感觉似的从外拿了毛巾和浴巾进来又合上了门,给因果披上浴巾,再拿毛巾给她擦头发。她异常乖巧,看来是哭累了,眼睛哭得都肿了起来,更像金鱼了。 她哆嗦头发的样子像猫咪炸毛。 “你拿到证据了吗?”因果没头没尾地说。 忠难用毛巾擦着她的脖子,她怕痒,躲了一下,还是没能躲过。 “你知道什么叫造谣吗?”他反问。 因果皱起了眉,仰着脸看他,“所以根本没有那种事?” “闹大了总会查出点事的,老师纵容学生霸凌,他们也不敢有立场。” 她沉默,待到他用着浴巾给她擦身子,她下意识并起腿来,他瞥了一眼,轻笑一声说:“想在这儿做?” 因果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背往后贴靠在淋浴间的门上,她总是不经意地看到他在散去的雾后太过突兀而醒目的阴茎挺立在那儿,以及他腹上突然出现的脐钉,就算是不想去看余光也总是能看到。 “春雀子难道也是你害的吗?”她不回答,反而问话。 忠难的表情明显暗了下来,几乎看不见转变过程。 “你非得在这种时候提到她,”他皱眉道,“她自己会害自己,根本都不需要我来害她。” 因果刚张开嘴来又要问什么,他突然把她从凳子上抱了起来,因果愣神之间已然被打开淋浴门灌进的冷风冻得打了个颤,他就这么把她抱出了厕所,给她双脚都套上那兔子耳朵拖鞋。他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而砸进她的耳中:“不想在厕所里被我无套内射就乖乖待在外面。” 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厕所门。 因果无语地站在门外,生了会儿闷气去卧室换了睡裙又走了回来,把耳朵贴在门上,想着能听到他自慰喊她名字的声音,以此来嘲笑他,结果半天都听不到一个声儿,却是从里头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她以为他在里面闹自杀呢,一下就把门给拉了开,“阿难”两个字还没落下尾音,入目却是他穿着浴袍跪在马桶前,手指伸进嗓子眼里,腹部一阵蛄蛹,把已经不知道成了什么糊状物的水仙花和中午吃的东西一齐呕吐了出来。 没吐干净,又抓着马桶圈吐出酸水来。因果站在门口看他这副脆弱的样子,想起他死鸭子嘴硬那张臭脸,一脚又踢上他的背,不知不觉间就踏进了厕所里,骂着他:“还耐毒性!分明就中毒了!又赖我!” 忠难抽了张餐巾纸来把滴着酸水的嘴唇给擦了去,他转过头来,低气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因果下意识往后碎了一小步,他站起来还是那么令人恐高,整个影子都覆盖在她身上。 “你踏进来了。”他说。 因果眨了眨眼,低头看向自己兔子拖鞋踩在的瓷砖地板上,正是厕所进门的第一格,她都不带任何犹豫地直接转身就跑,本以为他会把她一下就拽进去,却听背后咚的一声巨响,她蓦地回过头来,忠难那向来高大的身子此刻狼狈地跌在地板上。 她怕又是他的计谋,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缓缓在他身边蹲下。他还湿着的发黏在脸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本该漂亮的手缠着纱布垂在地板上,他似乎是踏出来了一步就晕倒在地,整个人是摔在客厅地板上的。 因果托着脸久久地观望他,应该没死,胸口还有呼吸起伏。 “阿难?”她尝试着唤了一声。 他又跟死了似的没反应。 因果讨厌他不回话。 于是伸出手,朝着他脖子上的珊迪创口贴上揿进指,他眼皮微跳,唇缝中溢出细微的声音。这不是有意识吗,为什么好像又要死掉似的。 她跨过腿来,坐在他松松垮垮的浴袍之中,内裤贴在他的腹上,能清晰地感知到脐钉的凸起。 “不是要无套内射吗?说了狠话又晕过去,真没用啊。” 巴掌轻拍在他脸上,他也没动静。 明明从来都听不得自己没用,怎么不反驳呢。 她往下伏身子,吊带睡裙掉下一边来,微微露着她平坦的乳,贴合,严丝合缝,紧紧相拥,她满足地依偎在他怀里,又将他当成了床,他宽阔而温暖,虽然会逐渐冰凉下来,但现在抱着他非常、非常地暖和。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心口,感受他咚咚跳的心脏,鲜活地、敏感地跳动着。 对了,就这样活着,然后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要你属于我,而我也属于我。 恍惚之间她突然想起那散落一地的药片,突然支起身来,冲着根本不会回答的人问:“你不会OD了吧?” 他刚才催吐的难道不止是水仙花还有吃下去的过量精神药物吗? “哈,”她嗤笑一声,“不让我阿普唑仑兑酒,自己overdose,真是不改的双标。” 但好像是个好办法? 如果手铐都锁不住他的话。 —————— 改了一下前面的剂量 确实OD了一下下,加上精神不稳定和中毒,就~ 一百二十七 po 18cb.com 那里堆满了“因果”。 刚出世时差点没能活下来的婴孩,穿着用管子做的奇装异服的小女孩,芭比粉的裙子,长头发的短头发的很长很长头发的很短很短头发的,五岁的,十岁的,十五岁的,全都堆迭在一起。 他走来,从那因果之顶松松垮垮地掷出一条仿佛没有肉的手臂断肢,就这么有引力似的掉在他手心里,他摸着,感觉到有一层稀薄的肉和皮和骨紧密相粘,若非有五指,谁能觉得这是人的手臂。 他在因果之中寻找,于是挖出了她的叁个眼球,五条手臂,一团浆糊,也许是未消化的食物残渣,他看到她萎缩的子宫,切成薄片的腿,一二叁四个心脏,一整个头骨。他不经意地把手指碾过她眼坑的轮廓,骨头碎得轻而易举,像小时候吃的糕点外边那层酥,仿佛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碎在地上。 他拔出跳绳般的肠子,她的气管,她的肝脏与舌,她的206块骨头,其中重复了叁遍,缺失了108块。在这满是残缺的她的高塔之中踏着她的筋脉行走,好像终于看见了完整的脸,但靠近后却见脖子以下只剩下一根脊骨。 所有眼睛嵌在粘合在一起的肉里,盯着他,盯着他,他到底在找什么呢。 “因果!”本文后续将在po18b v.co m更新 可这里全都是因果。 所有的心脏都在敲门,你在找哪一户? 他无视所有眼睛与心脏的问话,自顾自扒开猩红的肉与煞白的骨,从里面涌出乳白色的泉水,是了,她应当就在那里。 他剥开最后一层人皮,那双眼睛在拥挤的空间中准确无误地与他相视,他欣喜而惬意,不管那些肉如何挤压着他们,他仍然一意孤行地要抱上她,抱着这个完整而活在现在的因果。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发不出声音,已经没有氧气了,他突然忘记了呼吸。 她也许也忘记了如何说话,所以他得不到回答。但一切无关紧要,他只要活着的因果而已。 因果,这里好挤,好压抑,但是好温暖,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我们两个的形状。 因果,我们是不是一种馅料,被包在肉里正准备下锅蒸煮?不要,人的牙齿会咬开我们,也许我的上半身和下半身与你搅在一起,不过也许我们会一起被搅成肉泥,可我不想被人下肚,我只想做馅料的馅料。 因果,那乳白色的泉水是我挤进你身体的精液还是你生下我时破裂的羊水? 啊,原来世界是一个巨大的子宫——用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塑成的子宫,因为她的子宫萎缩而脆弱,所以她用无数个自己把自己填在自己的子宫里。 空间越来越挤,越来越窒息,但他本就已经感受不到呼吸的存在。他下意识地想抱紧她,以求她的每一寸皮肤都依附于他,但就在一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忽然之间所有的器官都似鸟鸣般尖叫出来。 “妈妈!” 谁在喊。 “妈妈!妈妈!” 到底是谁在喊。 他被压迫地无法扭动身体,下意识地将目光凝在他身体里的躯壳,他蓦地松手,可她全身都碎了,她不完整,碎的瞬间就死去,化成这一片残肢枯骨中并不独特的一份。 顷刻之间,整个世界的形状只剩下他一个。 而所有肉、骨、皮、细胞、器官、意识、生、死、月、昆虫、菌种都尖叫着。 它们喊—— “妈妈。” 他在被一切吞没搅碎消化的那一瞬间坠入了小时候红的黄的蓝的管道的滑滑梯,而后直见天日,被那闪烁的光亮咔嚓一声照进相机,无限高清,是睁眼后的像素。 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正是唤醒他低像素的梦的源头,她歪过脑袋来显出那张完整而鲜活的脸,他像是一条刚刚学会用肺呼吸的鱼,意图像梦中那样去抓住她,但就在他试图伸出手的那一刻竟发现自己的手臂是包着塑料纸的一次性筷子,掰不开。 因果似乎并没有发现他醒了,她在拍完那一张照片之后匆匆地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而后细微的呻吟声与摩擦的水声一同泄了出来。 忠难在强烈的曝光之后迎来黑暗,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能感知到下身的充血与摇晃的肉体,以及她完全地把脸枕在他胸口,一边喘着一边喊“姐姐”。 她没有别的姐姐,她只有在过家家的时候,由那戴着长假发穿着裙子的忠难扮演的姐姐。 他发不出声,是因为他的嘴巴被胶带封上了,而他也不知道她在他手腕上缠了多少胶带,又厚又重,蛮力也扯不开。 逐渐适应了黑暗后终于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把她的样貌拾了起来,原先光听声就足够使人发疯,现在明了地看着她把睡裙咬在嘴里,露出那薄薄的小腹,在每一次将他的阴茎纳入时都映出鲜明的形状,溢出呻吟,而后唤着——“妈妈” 原来是你。 他忽地将被胶带缠得死死的双手伸起,两只手并行着撕掉黏在自己嘴上的胶带,仿佛把皮肤都撕了下来,生生地疼,因果还在找寻自己的快感点,完全无心去在意他是否醒了。 “我可没有子宫。” 因果被这突兀的一声吓得直接坐了下去,阴茎深深地顶到子宫口,那小腹上的形状更为显着,她一松口睡裙就垂了下去,盖上了他们交合之处。 她抬眼,忠难在扭着被缠着胶带的手腕,用牙齿咬着胶带的开口处。因果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正欲从他身上逃走,他却先一步扯开胶带,拽过她的细胳膊将她整个欲扑出去的身子直直地拽进怀里。原本已经脱出一半此刻又深深地坐了进去,他恶作剧地又狠狠往上一顶,因果抓着他的手臂惊叫,一时双腿发软抽搐,她自己怎么弄都高潮不了,他只是一顶就直接让她泄出高潮的粘液。 他像在梦里那样紧紧抱着她,将她锢在他的怀里,听她被操弄不时喘出的细微呻吟,听她尽管被发现了还是要小声喊“妈妈”和“姐姐”。他单手抱着因果小小的身子,喘息与晃动之间瞥向自己垂下的长发,忽地把那连着帽子的假发往后一摔,帽子碰撞在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他把声音压低,穿插进她破碎的呻吟之中:“你姐姐和妈妈可不会长这东西。”说着又深插进去,她窄腰一颤,指甲都陷进了他肩膀肉里。 “哥哥不行吗?”他陷进她的肩窝,靠着她的耳廓缓了声问。 她细小的声音溜出来:“哥哥会凶我。” 他沉默,但插得更深,她说疼了,他就慢下来,但她又踹他,索性让她忍忍,说“你先的”,她无从辩解,只得搂着他的颈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他一吃痛,垂眸见她咬了一口他的乳首,还留着沾着唾液的牙印。 原来那乳白色的泉水是乳汁。 可我们谁都没有。 一百二十八 手腕被胶带缠过又不管不顾地狠狠撕下留着的白印好像皮肤被剥掉重新长出来的新肉一样。 忠难拿着那奶酪杯子咽下一口咖啡,目视着墙上咔哒咔哒走着的时钟,秒针跟不要命了似的走,凌晨两点,她不睡觉在这儿跟一个晕死过去的异性做爱,给他绑胶带,戴假发,如果不是她根本抬不动他的身体,可能下面还会穿着裙子,全身都被胶带粘住。 因果披着奶酪图案的毯子,把自己裹成一颗金黄色的粽子,伸出两只手来捧着草莓杯,热可可升起的暖雾扑在她心虚的脸上。她抿着杯口,一点点地舔着还烫的热可可,他的脚步声从侧面忽地靠近,她更像做了坏事被发现的猫,激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直直脚步声停在她身旁,余光望见他伸过的被纱布缠满的手将奶酪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很自然地就拿起了她碎了一个角的手机,她惊恐之下要去抢回来,但他的身高从来不是开玩笑。 “还我!”她把草莓杯放在奶酪杯旁,伸着手扒拉着他的浴袍,脚踩上他的拖鞋,踮着脚往上蹦。 他只是随意地把手抬高了些,因果是蹦起来都碰不着的。他划开手机便是拍照界面,在她叫唤之下按下了相册,一张在黑暗中打着白光的、被胶带贴上嘴与缠着手臂的长发沉睡者就这么出现在他面前。 因果见他看了也不闹腾了,正打算从他拖鞋上踏回地板上,被他单手一揽,他垂着眸问她:“拍下来要干什么?”她撇过脸不答,他就要划下一张照片,她慌乱地答:“好看!” 他被这两个字怔到了,眼见因果逐渐闷红的脸,手掰扯着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臂,他忽地又像梦里那样抱她,把她抱得晕头转向。 他仿佛又陷入了如果穿女孩子的衣服扮做女孩子的样子就能得到“她”的爱那他又将重蹈覆辙的困境。可是因果,你萎缩的子宫生不下我,我是蜘蛛,我是手脚叁米长的怪胎。 忽然一声咕噜的肠鸣音把他唤了回来,他慌忙推开被抱得喘不过气的因果,他生怕她被自己的怀抱碾碎。 “饿了?”他想起他今天又把吃的东西全藏起来了,连同埋葬那颗死掉的水仙花的泥土。 因果仰着脑袋盯着他看。 他有些寒意,目光先扫视一圈看是否存在尖锐物品,但其实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尖锐物品,就像头发丝也能勒断人的脖子。 他把手机塞进她手中,说着“不知道凌晨两点会从什么时候开始重来”转过身要去往厨房,她小小的手突然就握上了他冰凉的指尖,他回头,她的眼睛也是草莓。 “想吃蛋糕。” 她不要他的肉。 “这个点上哪儿买...” “你做。” 但好在她要他的蛋糕。 “可能没那么好吃。” “可我现在就想吃。” 她铁了心要,他只能依她。 于是她松了手,目视他高大的背影走进厨房,月光从窗外跳进来,把他照得幽幽的。 因果晃着双腿看向那茶几上与草莓杯子并列放着的奶酪杯,她凝视着咖啡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此时唯有他打碎鸡蛋的破壳声响。他到底把吃的藏在哪里了?因果在他晕死过去后的半个小时后就饿得满世界找食物,冰箱没有,他也不买零食,她也没要零食,差点又要把他分尸饱餐一顿,可现实如此清醒,吃了他只有他再也拼不成活人和再度重来的迷宫入口两个选项。 所以在这两个选项中她自己加上了选项C。 用阴茎填满她的小腹,让胃闭嘴。 事实上做爱真的能减轻那黑洞般的食欲,就像曾经打游戏不吃不喝一整天也感觉不到饥饿一样。 打蛋器嗡嗡的,她脑袋也嗡嗡的。 因果盯着那咖啡水面良久,无聊地去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一看就不是忠难的作风,应当是他妈妈放的。 她在抽屉里挖出了好多宝藏。忠难小学时的一寸照,那时候他的头发总是由他母亲操刀,不难看,但是很奇怪,加上他小时候孤僻的性格,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被孤立的人——可是因果总来到他身边的,那样就足够了。 指甲钳、创口贴、数不清的奖状和证书、初中毕业合照,他们不是同一个班,所以合照上没有她,但是打开那一长卷的全校合照,就能找到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痕迹。 她摸出了他母亲用来鞭打他的藤条,上面干涸的血迹全出自于他的手心肉,那些死掉的肉留下的孩子烙印在藤条上,因果摸过或浅或深的干涸血迹,仿佛在摸每一个他心死的瞬间。 她在最角落里翻出了一盒写着齐拉西酮胶囊、蓝白相间的药,像他们的校服,打开看里面的胶囊也是蓝白相间,天哪,这世上有那么多蓝白相间,蓝天白云,希腊国旗,西丛鸦,蓝宝石华丽雨林,阿拉伯婆婆纳,听起来何其自由美丽。可为什么套着我们的也是蓝白相间?可为什么遏制着我们的亦是蓝白相间? 她剥出一颗一颗蓝白相间的胶囊,看向厨房,他凄清的背影与小学时夕阳下孤僻的身影相重迭,他总是后脑勺长眼睛地往回望,然后因果就会朝他挥手,他失去一切的眼眸中生出光亮——但他没有回头,尽管因果的目光有多么灼热。 于是她再度看向咖啡水面上的倒影,蓝白相间被一分为二,是的,不要蓝白相间了,要纯粹的蓝,纯粹的白,不要拼在一起了。 白色的粉末被从胶囊中一颗一颗地倾倒至咖啡之中。 她用着本就插在杯中的勺子搅拌,将白色粉末均匀地混在醇香的咖啡里。 阿难,我带你一起逃走。 她把一整板的被分离成纯粹的蓝与白的胶囊连同药盒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烤箱叮地一声。 一百二十九 纯粹的奶油蛋糕,虽然没有任何装饰但是吃起来像小时候裱着玫瑰花的老式蛋糕,油酥酥的,泡泡的,跟现在蛋糕店细腻的口感完全不一样。但是因果喜欢吃这种,好像记忆能回到一窜火光后逐渐盛放的玫红色莲花蜡烛灯,响着洒水车般路过般的生日快乐歌。 她咬得嘴唇上都是奶油,像圣诞老人的白胡子,喝一口热可可,奶油就全融进去了,甜度不相上下不分你我,都甜得正合她意,在嘴里膨胀。 忠难收拾完厨房又去洗洗澡后扔进篓子里的内衣裤,因果那双眼睛就这么盯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又转到那杯撒了无数白色粉末的咖啡上,她甚至想问他你怎么不喝一口,但是那样太明显了,好像下一秒他就会狐狸笑出来说你往里面下药了? 于是心惶惶地等待着他终于闲下来,却见因果在漆黑之中更为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他走来,没挨着她坐,只站在茶几旁垂着眸说:“你明天不上学了?” 她眉头一紧,他仿佛在赶她走似的,刚要生出气来便见他缠着纱布的手伸向那奶酪杯子,她立刻扼下了自己又要跟他吵架的念头,紧盯着他扣在杯握柄上的手。 他看着咖啡中自己的倒影,感知到她灼热的视线,心里轻笑一声,面上倒是从容淡然。他抿上杯口,在唇触及到咖啡的苦味时那更苦涩的味道撞击着味觉,那视线更为滚烫,他不经意地瞥过,与她热切与期待的双目相碰,仿佛挑衅似的又转了回去,喉结咕咚一阵,他全咽了下去。 未等他放下杯子,因果就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未能宣泄出的怒火又添了一道新柴:“你知道了还喝?!” 忠难晃着奶酪杯子,里面的点滴咖啡沿着杯壁乱滚,他对此根本毫不在意:“我喝了会死吗?” “不会。”她的气焰被他冷淡的回应浇灭了,耸起的肩膀缓缓落下,只猫似的盯他。 他俯身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暴露在空气中的仅有的指抹过嘴唇上的咖啡,他尽数舔进舌里,而后悻悻地放下了手。 因果仰着脸盯死了他,他平静的眼眸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可看上去很难过。 他看到了垃圾桶里一片白一片蓝的破碎胶囊,以及开着口子的药盒,他突然笑出了声。 “你要我一直活在梦里吗?”他好像在装作自己不在乎,“可我梦里也全是你,我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是你非要把我绑在你的世界里。” “你不、你不明白,”他手抵着额头,也许是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光了又只进食了咖啡与过量精神药物导致了晕眩,他看不清因果的脸了,他看不清世界的轮廓了,“你也不要明白了……你想这样就这样做吧,这样我才能减轻一点罪恶感,这样我才能感觉你是爱我的。” 歪七扭八的世界,因果伸手而来像割裂了整个空间,把他笼罩在一个狭窄的电视机中。 她摸着他的脸庞,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第一次能从她的爱抚中感觉到怜悯这种情感,往日唯有他的眼中流着怜悯的颜料涂在她青青紫紫的脸上。 她降下了怜悯,无论她是哭是笑都无所谓了,但他也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哭是笑。 可就在他贪恋于这怜悯,将手覆上她的手背之时,她却道出了最为残忍的问句: “你真的还当这是爱吗?” 他愕然。 因果,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世界现在看起来像下了一场暴雨,雨水打在睫毛、浸入瞳孔,一瞬之间万物模糊,他仿佛在通过一万个肥皂泡看向一整个世界,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光波干涉,可他还能够摸到因果的手,那样小,那样柔软,那样温暖,那样轻易溜走,那样抓也抓不住。 “不要骗自己了,老师教过,书里也教过,电影、小说、漫画,甚至任何一个身边的人,你难道有见过爱的形状是这样的吗?” 她又在嘲笑他吗? 他是个笑话吗? 他抓着世界唯一的实体,以她的手为参照物缓缓坠下,膝盖磕在地板上,他仍然紧紧锢着她抚摸在他脸庞的双手,但她也并没有要逃跑的意思。 “你就让我假装那是爱吧……” 原来他自己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 而随着天旋地转,世界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又开始扩展出去,他逐渐握不紧她的手,她轻而易举地就把手抽了出来,于是整个世界消失,是的,一万个肥皂泡全部戳破炸出小美人鱼死去时飞腾的泡沫,可他甚至未能见到一缕曙光,这铺天盖地的深渊,这沼泽之地生生吞没他的五感。 他甚至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他伸出手来去摸世界的轮廓,摸到的地板、茶几、沙发全是盲道凸起的触感,他是一条瘫倒在盲道上快要死掉的犬,仍然拖拽着自己的身体前行,却发现盲道错开在坡道,踏出去的,竟光滑得没有尽头。 “因果!”他又喊她。 但他根本听不到回应,还是说她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他爬在地板上摸索,却一阵晕眩在地,可他仍然执着地去找寻她,他大声地喊,以此能让她觉得烦,就能听到她生气,或是在此用刀刺穿他的小腹,他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爱。 可她没有,她根本哪里都不在。 “因果、你去哪里了啊?你杀不死我,所以要让我一直活在梦里吗?因果——小因啊!我现在难道已经在梦里了吗?但是梦里都有你...怎么可能会没有你...还是说我已经醒来了?你已经离开我、把我丢掉了吗?” 药物在体内无限融合,催动每一个细胞,他摸索在地板的手一颤,忽地捂上又欲呕吐的嘴,可他不能吐出来,不能吐在地上,母亲会说“我辛苦给你做的菜你全吐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于是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单手捂着嘴,另一手又去摸茶几,正试图让自己站起来,用两只脚、像个人一样站起来,可是他摸到了什么,指甲钳,有着鸟嘴一样的指甲钳。 他想起来了,想起被柔软的纸张在手指上刮出锋利的一道口子那一刻,母亲这一生的爱都涵盖在此了,她说痛痛飞,她吹着伤口,她给他贴上创口贴,然后给钢琴老师打电话请假,他记得,那天晚上没有羊肉,没有豆子,他再也不会“挑食”——原来根本没有所谓的挑食,原来挑食与否全取决于母亲的心情。 他攥紧了指甲钳,模模糊糊地想起以前吃到甜头之后,就会故意划伤自己,以求母亲再看他一眼,可是伤痕一道一道增加,母亲始终不再回看一眼,甚至在看到他满手臂血淋淋的疤痕,都会不耐烦地大发雷霆:“你真是神经病了!搞成这样怎么上学!” 好像就是那天,他突然全身都碎了似的往外跑,带着他满手臂鲜活的肉迎风灌入伤口,他捂着耳朵以隔绝母亲的尖锐呼喊,他想从这里跳下去,可太低了,他只会摔断几根骨头然后在病床上学、学、往死里学!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跑,当时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痛但痒,打在他身上全是痒,他抓着血淋淋的手臂,把伤口挠成一片溃烂,总得有人事物可怜可怜他吧,可连雨都在扒开他的血肉啊。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要跑向奔流不息驶过的车之中,却听熟悉的尖叫声唤他,他停下了脚步朝着声音望去,小小的因果被令吾拉扯着,她喊“阿难,救我!”,令吾抬眸看到他,同时看到那仿佛被无数人砍过一刀的手臂,他从口袋里拿出还沾着血的刻刀,令吾被他踱步而来的迅疾速度吓得一把拽过因果说“我是要带你逃啊!再和这群疯子待在一起我们也会疯掉的!”却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汽车鸣笛声间、白光红光交错时,刻刀如同刺入鱼肚一般干脆利落。 你们都给我从我们的世界离开。 忠难攥着指甲钳,鸟嘴找寻着手腕的位置——梦与现实都无关紧要,他感觉不到因果的存在了,世界空洞只剩下他一人,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形状,那样不行的,那样没有任何意义,因果是他生长的刻度尺,是他每长高一次就刻在木墙上的每一笔,如果因果不存在,他也将不存在。 于是鸟嘴张开撕裂出哀鸣,鲜红的血珠从剖开的皮肤如同卵似的挤出来。 他感到无限自由,在飞向只有他与她的国度。 一百三十 可是颈上被突然扼住,他七零八落的视野被一个口袋束了起来,指甲钳碰擦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鸟鸣声。他下意识去扯束缚他呼吸的源头,但她的声音却敞亮得像一枚蜡烛上窜起的火光,把他没有轮廓与万物的世界照得白亮。 “我让你死了吗?!我允许你死了吗?!” 他原本试图去扯开锢住他喉结上的项圈,但感到这正是出自她手,便倏地垂下了手。 项圈束紧了他沉默的颈,他垂着割出一道不断往外溢出血卵的手,发冷无力的身体靠在沙发旁,视线还是零零散散,闪着雪花屏,整个目前尽是彩色的蜘蛛网。 漆黑的幻影中她移动的身形尤为显着,而后触及到她的体温,好像有那么一瞬世界清晰了起来,可是啊,红气球不会一直清晰的。 正当他昏昏沉沉地又要晕过去,却感觉到有什么湿润的东西钻进了他的皮肤、他的伤口,他强迫性地睁目,侧过脸去。因果缩在那里小小一团,这里是黑,那里也是黑,她是漆黑之中一团黑色毛线球,她的舌头是针,穿过线,穿过皮,缝合他的伤口。 所幸他看不清没割到动脉,指甲钳也划不了太深,但总归是把饺子皮擀破了,里边的肉馅露了出来,竟然白兮兮的,渗着一颗一颗血珠。 因果吃他的血,其实不喜欢,是的她不爱血味,但牙齿碰到绽开的肉总会有些食用冲动,不过她刚吃过油腻腻的蛋糕其实吃不下肉食,所以把这拾起又扔下的念头直接斩首了。 忠难模模糊糊地看她,因药物而心跳加速从而也加速的喘息从口中一点一点溢出来,因果的舌头贴在他的肉里,好像交合,正是交合,他下身充血,他听见心跳,以一种快要扯断全身经脉、即刻炸成肉沫的趋势跳动着。 他俯身,低、再低,唇触到她的发丝,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都在引诱他,可他只能用脸轻轻地蹭过她的发丝,像蛇尾巴不经意地勾了勾小指,又装作毫不在意地溜走。但是因果却突然转过头来,他与她咫尺之间仅隔半个呼吸。 如此相望寂静良久,也许谁都希望对方先吻上来,都想做后者,所以他先逃了,在他撇过脸的刹那,因果伸手捧上他欲逃走的脸,他疲惫的面像羽毛一样容易拽回来。 她的吻再也不生涩了,但有独属于她的熟稔。他的血是番茄酱,沾在她舌里,把他的唇舌齿沾上,物归原主,而你归我。但她只吃了一抹就被他满是血与碘酒和纱布味的手捂了上嘴,“药会残留。” 但因果直接拍开了他无力的手,瞪着他说了句“那你就不该期待我会亲你”,再度捧上他的脸钻进他的唇缝中,却是被那双打散了力气的手猛地握上肩头,他没了力气总归还是比她力气大,她孱弱而细瘦的身子被他一摁在地,但另一只手又垫在她背上不让她受冻,所以事实上她是被摁在他的手臂上。 她找不到方向似的,搂他的颈,又抓他的肩,往下摸到他浴袍里的胸膛,没忍住上手一捏,他交缠着的吻中闷哼一声,下身更硬挺地顶在她两腿之间,摩擦着她私处两瓣的肉,报复式的吻快要把她吞到耳根发红。好不容易喘出气来他又往颈下咬,她抓在他后颈上,沉默地看向被甩在地上、尖头上还带着血的指甲钳。 他感到浑身发烫,手摸在她冰凉的大腿有些降下温来,指挑开黑色内裤的一边,拉扯在她两瓣肉之中。他边摸着她的大腿内侧,摸到滑滑腻腻的水流下来,边咬着她的睡裙肩带,总是喘着异常的热气唤她,也不管手上深刻的血痕又溢出血来沾在她的大腿内侧。 可因果一直不说话,他又慌乱地收回了手,离开她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血沾了她一整个下身,仿佛她又被爱侵犯致死,而强奸犯正是他本人。 啊,血还在一直流,他的创口就像母亲,要让血像孩子一样完整地脱出。 他慌乱之中去寻那鸟嘴指甲钳,因果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讲,他热切的目光把她锁在眼中,他把指甲钳塞进她小小的手里,然后盖上四个指,恳求她:“你替我割吧,我不知道过量服用会不会加重病情,你就终结这一天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他抓上因果赐予他的项圈,更靠近了,好像眼睛要突出来,“你把我锁得严实点再给我喂药,或者把我的腿打断,把我的手掰折……” 因果很难过。 可他看不清因果的表情,以为还不够,于是他掰上自己的手要往后折,意图把因果喜欢的这双手从自己身体上剥离,但她却不可遏制地大叫出来:“我受够了!你能不能闭嘴啊!” 他愕然垂手。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你为什么变成这样了啊!” 因果哭着打在他身上,软软绵绵的,根本不是在打他,但是打在了他灵魂上,便是致命一击。 “...哈,”他扯着嘴角突然笑了出来,“那你喜欢我什么样?温柔的邻居?特别凶的哥哥?还是喜欢我是姐姐、是妈妈?” 他很擅长演的,因果想要他什么样他都可以变成什么样。她讨厌他凶,他就能温柔,她讨厌他总是怜悯,他就能自私,她想要他成为女人,他可以穿上裙子戴上假发,她要他打她,现在还不行,她得再吃胖一点。 只要看看他就好。 因果看他扭曲而执着的脸,知道他疯了、不正常了,但她只是觉得难过。 “‘你们’到底要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根本不是只对着因果质问。 忠难缓缓抬起他流着血的手臂,血沿着小臂往手肘流,滴进地板缝里。 “因果,你把我分尸了,拼成你想要的样子吧。” 他也根本不是只对着因果无奈。 那为什么呢?只许她只恨他只爱他只看着他只拥有他,他却恨着一个一个的,投射向一个一个的,甚至把因果当做媒介宣泄自己对一个一个的恨,他难道不觉得自己真的很双标吗? 她突然把指甲钳用力地往前一砸,弹到了厨房门又折到另一边儿去,指甲钳撞上墙、金属、地板的声音凌乱得像小孩儿吵架,最后跌在地上长眠不起,而因果嘶哑的喊声响起: “我要阿难!我要你成为你自己!我不要那些好的坏的男的女的,我只要阿难,你把阿难还给我!” 一时间耳鸣四起,他找不到自己。 一百三十一 他怔了异常地久,也许在一万张假面中找寻着自己的人皮,其实很好找,瓷与肉终归不一,可他始终否认那是自己。 那样的阿难生不下来,死了太久,他是一团泥浆,被填平在路上。 他的笑又从喉咙里轻嗤了出来,因果观他疲惫而苍白的脸,恍然间有些熟悉,那是每个背光时他不经意卸下迎光挂起的假皮才得以现身的真面目。 因果不经意打了一个寒颤,生理意义上的冷,睡衣是米白色绒绒的吊带裙,被他混乱之中的一顿摸索弄得凌乱不堪,坠下一根带子,裙子也拉上来能看到内裤,外套搭在手臂上垂落在地。房间里开着暖空调,但暖不会照拂四面八方。 “我自己?”他缠满纱布的手伸来,可怜得像个全身烧焦的病患,“我变成什么样都是我自己,不存在夺舍一说。” 可他不正是因为把自我暴露在此,才伸来这双手圈上她的细颈,但只是用拇指轻揿着她颈部的皮肤与骨,一种狐假虎威之势。 因果感觉到他手上的颤抖,忽地伸手将食指钻进他颈上项圈的圆环往下扣,圆环带动锁链与项圈猛地束紧呼吸,他下意识松手想去拽,却被因果攥紧了一只手强迫他重新锢上自己的颈,她瞪着他又是一阵撕裂的声:“你掐我啊!之前不还边掐我边操我,你掐啊!” 他另一只手钻进被束紧的项圈中,拉出尽可能地保持呼吸与能说话的距离,他意识模糊地摇头念着“会死”,她听到死字便更来劲地往下扣圆环,把他的手指也一同束了起来。 “那你掐死我好了!” 可他同样在听到死字后不管她摁得有多坚决,他用自己生来的力道去推开她,连着她扣在项圈圆环上的手也一并推开,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茶几面上,眼睛闭着,手臂环着,那淌着血的手臂垂在地上。 因果只听到他那一句再也没有退路的无奈:“去睡觉吧。” 时针分针秒针在那里一个劲地走,咔哒咔哒的,因果盯着自己被他推开的手,上面还残留着那道被她用圆规划开爱情线与生命线的疤痕,它就像一场地震,裂开这错综复杂的手纹村落。 忠难在闭上眼睛之后又感觉世界模糊了起来,他好像随时都可以进入只有她的梦境,但是在听到她站起后脚步声愈来愈远,那颗平缓的心又吊了起来。可是她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带着更多的金属碰擦声,叮呤咣啷地走过来。 他微睁了眼,目光瞥过去只见她伸来的手,把一根锁链扣在了他颈上的圆环,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把另一端锁在钉死在地板的茶几腿上。 他还在估量着这锁链的坚硬程度,下一秒她就把他趴在茶几上的身子给推着靠上沙发,他模模糊糊地看着那根连接在自己颈上的金属光泽,手腕和脚腕被拷上了冰凉的硬物,同样也被锁在了那儿。 “...这样我可真逃不了了,你难道觉得我能用意念杀人吗?”他靠在沙发边沿看着她说。 因果给他淌着血的手臂处理伤口,说“我又没真让你去杀人”,他一听又苦涩了起来,说“你听听,谁才是骗子”,她把棉签摁进了伤口里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准坐牢。”她小声说。 但他听得格外仔细。 “你是怕我冲动杀人才把我锁起来...?” 才不是,只是不想让秋雪亭看见你。 因果不说话,他当是默认了,便说:“我没那么不理智。” “那你还大庭广众之下捅人刀子,戳人肩膀。”她给他缠着绷带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飘出几个字:“这是我觉得当时唯一应该做的事。” 如果以前就有勇气把白宵一刀捅死就好了,小孩子什么也不懂,还可以毁了陈敏给他搭建的完美人生,可他为什么当时只能看着呢,为什么他还想杀死她呢——正因小孩子什么也不懂。 因果拉着从床上扒下来的棉被,把他们两个人裹在了一起,因果就这么抱着他一条手臂倚靠着他,双腿蜷起靠在他跪地的大腿上,纵有锁链冰凉,她仍然紧紧抱着他。忠难靠着沙发,疲倦的目往下,因果的头发贴在他的臂上,细小的呼吸声带着她的身体微微起伏。 他不自觉地想伏下来拨开她的头发,但他双手被铐在了一起,锁链甚短,药物在体内肆虐,根本无力扯断,况且在她面前扯断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尽管他不怕死。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在她头发上亲了一下,而后就要把脑袋转过去,靠着沙发而睡,他毕竟不能倚靠她,她太瘦弱太小了,只有他才能做港湾。 她突然半梦半醒地问:“你都听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应当是梦话了,她从不稀罕他救。 “你不要我救。”他仰着头看天花板上的顶灯,好像也处于梦与现实的交汇处。 朦朦胧胧的,因果与他身体相触的部分开始融为一体,仿佛他们的皮肤之间并无隔膜,仿佛他们是连体婴儿,生来就是如此紧紧相拥。 在他即将踏入梦的国度,他隐约听见因果的声音。 “那你就真不救我了……?我活该、我活该……” 一百三十二 因果被手机闹钟叫了起来,还有些懵懵的,没睡几个小时,她看向熟睡中的忠难,伸手拍了拍他的脸,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有些怕他真死了地去摸颈动脉,还好还在微微地跳动,凑近了些也能听到他微弱的呼吸声。 她从被褥里起身,一失去她的倚靠他就突然往一侧倒了下去,因果看他睡得这样无知无觉,有些放心地跑卧室里去换了校服。 他垂在地板上、被褥里,眼皮微跳,在她拉着校服拉链时悄悄地睁开一条缝。 这药的剂量还不够让他昏个一整天的,更何况是把胶囊里的药粉融在热水里,他甚至在闹钟响之前就醒了,可怕的生物钟,更可怕的是天生不需要太多睡眠的人。 他听到因果轻快的脚步声,又闭上了眼睛,原以为她会直接背着书包去上学,却没想到她直直向前的步伐峰回路转,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跳声愈发加速,窸窸窣窣地听到她蹲下身的声音。 “……什么离不开我,全是骗人的,”她的声音砸下来,“你们都吞千针去吧……” 你们? 他听到这个代词并不是指向一人,下意识皱了皱眉,但怕被她发现又很快展平了开。因果倒是没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目光游离了一会儿就站起了身,大概是快迟到了所以步伐加快了些,门一开一关,冷进来又弥散在了充盈着暖气的房里。 他缓缓睁目,从地板上支起了身来,锁链碰擦着,他垂着脑袋,发遮着他的面目,有些颓靡,想着先把手上的锁链扯断,但她回来看到链子断了又要生气,只能把这念头扔在了一边。 “锁着我也没用,”他笑,把脑袋往后垂在沙发上,“已经开始了。” ... 因果在路上看见了久违的身影。 仿佛像看见分身灵,遇见另一个自己,是灵魂不稳定、即将要死亡的预兆。 但因果死不掉,他不让她死,她觉得生与死也并无区别,再者春雀子没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总是被白宵灌输些迷信东西,但忠难又把她拉回来说要唯物主义,所以她几乎是处于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状态。 因果跑上去想和春雀子打招呼,却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嬉笑着拿着笔戳她的腰,她吓得耸起肩用手去捂,但她们就用笔去戳她的手背,笔还是那种针管头,不经意就能刺进皮肤里。 因果两三步就追了上去,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是上次围在春雀子课桌旁的人,于是更坚决地拉上了她的手,春雀子被戳得敏感的手被突然一握,她下意识转头,因果直接一把拉过了她,把她从那两个女生之中给拽了出来。 “因果——”她耸起的肩在看清因果的侧脸时顿然放下。 因果拉着她一言不发地往前走,那两个女生先是一愣,突然就冲上来拽春雀子的包,春雀子被因果攥着的手一紧,连着因果也往回望,那不好好穿校服画着浓妆的女生在看到因果的那一刻指着她说:“他妈的,泼热水的死婊子,要不是听说你男朋友不好惹,你昨天早就完蛋了!” 因果近乎锋利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毛,但她见因果这个子和细胳膊细腿的又涌上一股莫名的自信,还未开口只见因果从校裤口袋里拿出早上随手翻出来的刻刀,刀刃被迅速地推出,亮相在那两人面前。 那浓妆女生被这几乎是朝着她眼睛步步逼来的刻刀吓得立刻松开了春雀子的包,拽上另一个女生的手臂就窜到她身后,碎碎念着“妈的她好像真的会刺下来”。 因果扫视了一圈,那个眼睛被泼进了热水的女生不在。 “一天天的就是男朋友、男朋友...”因果小声嘟囔,转而又大声起来,“他现在不在这儿,你们倒是让我完蛋啊。” 说着又攥着刻刀往前进了一步,那两个人齐齐往后躲,相视一阵,欺软怕硬的东西,骂了两句神经病就跑了。 因果把刻刀拨了回去塞进了口袋里,春雀子握着她的手在发抖,因果赶忙摸着她被戳上笔印的手,似乎都是蜿蜒曲折的黑迹,没有刺进去的孔。 春雀子被她摸着手心脏怦怦跳着,恍惚间想起她说他不在这儿,于是忽地抬起头来张望,确实不见忠难。奇怪,平日她上学偶尔远远见因果,身边总是跟着那高大又吓人的家伙,因果都没注意到她,他就先瞪着她了,吓得她总是一溜烟就跑进了校门。 她鼓起勇气来问:“那个人……没跟你一起吗?” 因果拉着她走,听她说那个人,又想起那两个女生看见她就说男朋友,一下心情又变得很差,无论何时所有人见到她都只会提起忠难,太令人不爽了。 春雀子注意着她拉下黑脸的侧面,赶忙找补:“啊我是说,他不是老缠着你吗,今天怎么……” “他杀人坐牢了。”因果很不爽地拉着她踏进了校门说。 春雀子一阵问号,但感觉再问下去因果就不会理她了,只能闭了嘴珍惜能被她攥在手里的时刻。 一走进校门便见许多人围在一个地方,无数个手机举起响起咔嚓声。 因果忽地站定在地,春雀子跟在后面一直低着头,因果突然一停下脚步,她就直接撞在了因果的背上。 春雀子念着“对不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目之所及是逐渐增多的蓝白校服者围在那立在学校最醒目之处的梧桐树旁,而她倏然缩目,只见一根绳索吊在那参天大树的树枝上,吊着个穿了身黑与这蓝白格格不入的人。 “搞什么……自杀?” “为什么要这样自杀啊,而且七班不是才刚死过人吗?” “好吓人……真的被诅咒了吗?” “你们记得那个死过人的厕所吗?搞不好就是——” “呀!我还去那里上过厕所,你别说了!” 春雀子握着因果的手,她不发抖了,但是因果的手却颤了起来。 这个人不应该在学校,他应该在停课。 他手上还有被刀扎过、被她咬过后缠上的纱布。 一百三十三 她又在咬那本就残破不堪的手指甲。 “太奇怪了,难道没有保安或者保洁发现吗?那可是学校正中央的大树啊。” 夏小娟蹲着,手趴在因果的课桌边沿。因果的思绪居无定所,四处飘离,她看起来有些做贼心虚,煞白的脸,不安定的神色,牙齿咬着指甲又咬着指腹,谁也没看。 若说上次骑摩托车撞死是意外,那这次又该作何解释?看起来都像是见鬼了,但见鬼的人都太过明显,一前一后相继离奇死亡,这若说是因果报应,那自当是“因果”报应! 夏小娟见她煞白的脸,又挪了过去小狗似的盯着她看,说:“你昨天见了那种照片还吃得下生肉,怎么这次就吓成这样啦?” 因果恐慌的眼睛转过去,夏小娟倒是习惯得快,甚至有些窃喜地,因为那个上吊的人就是抢走她书包的家伙,也许包里的尿骚味也是他的杰作。 “昨天...?”春雀子的声音从一旁微微地传过来。 夏小娟抬眼,歪着脑袋说:“我们班连着两天死了两个人哦。” 第一次死字夏小娟对此避而不及,第二次竟已经开始将之作为谈资了。 如此轻描淡写,仿佛死的不是人,是块早就烂掉该扔了的肉。 因果听着更心虚了,倘若忠难没承认第一次是他干的那就权当鬼作祟吧,但他明确地说了是他的手笔,虽说其他有些模棱两可,但这一桩是确凿无疑的,又接连着来……可他昨天不是被她锁着,还下了精神药物,醒来时也没有任何逃离开的迹象,又是怎么做到的? 她突然想起昨天他又兴奋又求饶着说今天能不能别让他死,难道是那个时候——怎么可能,才放学多久,就能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这么一个肥硕的身子吊死在大树上? 春雀子有些复杂的表情,夏小娟还同她说“是恶有恶报,鬼也讲究因果律的嘛”。 因果咬着指甲又出血了,她浑然不觉,心里总是生出还未发生的疑虑。齿在指甲上磨来磨去,她想着,这么密集地发生离奇死亡事件,偏偏他们都同她起过冲突,那警察会不会问她?忠难甚至因为捅了人停课了,那警察会不会查到他那儿,可他被锁在家里呢,身上三根链子,到处都是伤,还意识不清醒,那她不成了非法监禁唆使犯罪的人了!可她每回说要他杀人都是气话呀,他不是个胆小鬼吗?说说让他知难而退算了,他怎么可能为了她毁了自己的人生啊。 “哦,昨天女厕所还发现了针孔摄像头,感觉我们学校要完蛋了。”夏小娟说着还托着脸笑,她脸上被打出的淤青还未完全褪去。 因果根本没听进去,只顾着想自己无限延展开去的最坏的未来。她本想立刻背起包就回家,但是此刻众目睽睽之下逃走实在是有点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好像就把“我心虚了”四个字贴在背上。 乱想到最后只能期待那不作为的警察能查得像乌龟一样慢了,但悬着的心怎么都坠不下来,一面怕他能轻而易举地挣脱锁链一面又怕他被发现锁在家中,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事实上嘴上说着想让秋雪亭从此以后都见不到他,但复课之后也不能一直锁着他,他总归得去上学,不然老师起疑,陈敏终会知道,本来或许可以用生病——但现在生病太明显了,好像杀人后的度假一般。 “因果?”夏小娟好像又说了很多,因果都没听进去,只听到她喊了声,因果还懵懵的,夏小娟遂又伸出手来在她空洞的眼睛前晃了晃手,“因果?你怎么这么多汗啊。” 这话让她突然想起了孟露,分班之后和孟露很少联系了,孟露也不怎么找她,很正常,有了新的朋友,旧的朋友就淡了,可因果还是觉得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 “我没事……我们去吃饭吧。”她抹了把汗,说着要起身。 夏小娟一脸疑惑地看着因果说:“我们刚吃完回来啊,你真的不要紧吧?” 因果一下又坐了回去,紧绷的神经导致记忆都开始错乱,恍惚间感觉有人握上了她的手,她总想起忠难非要抓着她的那只手,于是下意识低下头,但那只是春雀子双手握着她的左手,再抬眸,能看见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不要紧的,因果是好人,善有善报的。” 她还当因果是在怕邪鬼诅咒一说。 因果看着她那双眼睛,热切得不似曾经的友人,她突然抱上了春雀子,把那敏感而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思的身子给拥在了怀里,春雀子整个一僵住了,因果抱着她喃喃:“我们是好朋友吧?” 春雀子被她身上一种仿佛迷香似的香味弄得有些晕晕乎乎,小小的因果扑在她胸口,仿佛能把因果的形状烙印在她的皮肤上,还未等春雀子回神,夏小娟就不满地说:“我呢我呢!” 春雀子还没享受够她的怀抱,就被夏小娟抢了去,因果松了一只手去握夏小娟的手,另一手牵在春雀子手上,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地说:“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夏小娟晃着她的手,就像晃跳绳似的,笑嘻嘻地说:“怎么啦?我们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吗?” 她听着上吊一词有些应激,但反应过来又双手各伸出小拇指来。 夏小娟怔怔地,但很快就把自己的小拇指也勾了上去,一边拉钩一边念着童谣,但是说完了,春雀子那边都没有任何动静。 因果转过头来,春雀子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因果问她:“你不知道拉钩上吊吗?”春雀子抿着唇抬起眼,拨弄着指甲,目光忽闪,小声地嘟囔着“可我不想做好朋友”。 因果没听清,凑过去的时候那迷香又让她耳根都红了起来,春雀子只得伸出小拇指,因果见了便也伸过去,小拇指勾在一块儿,听着她轻快地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听得恍恍惚惚,好像在那一刻她们真的被吊死在了一起,如同小拇指交缠那般互相勒紧了脖子。 她感到有种窒息的幸福感。 因果释怀一笑,春雀子总为她这样的笑神魂颠倒,正如太阳普照大地,她的笑容照拂每一个所见之人。 夏小娟好像又有很多精彩小故事要说,因果便把头转了过去,春雀子却久久地僵硬在那儿回味每一个笑、触及、拥抱。 她盯着因果瘦弱而乖巧的背影,方才好像听夏小娟说那个可怕的家伙停课了,那么或许,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她能毫无保留地用爱慕的目光裹住因果。 她悄悄地把手伸进了桌兜里,原本整个都扑在因果背影上的目光缓缓向下。 从桌兜里拉出了一个稻草人的脑袋。 而她另一手摸出一根细针,狠狠地扎向它埋在桌兜里的身子。 一时间感觉解气万分,又拉出了一点,仿佛要确认这个稻草人究竟诅咒的是谁一般,将它被无数根针扎进的身子逐步显出,最后停留在被针刺过无数个孔洞但仍然能分辨出字的一张纸上。 黑底红字,写着忠难。 一百三十四 精神紧张了一整天,一点小动静就能把因果吓得以为有谁找上门来了,上课下课都盯着前门,唯恐会有穿着警察制服的人乌压压地填满这扇门。时间变得格外慢,好像每一秒都拆成了好几个瞬间。 但是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地过着每一日重复的生活,善死还是恶死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放假。 当然不能,马上就要学考了,死十个人都不能放假。 大部分人都很遗憾,有些人倒是安分下来了。夏小娟拉着因果下课去上厕所,因果写了一半卷子随手把笔塞进了校裤口袋里站起身,回望了一眼郭怀仁的座位,空空如也,课桌上用铅笔画着五子棋棋盘、给班里女生的颜值打分、用拙劣的画技画出的某个麻子脸女生的夸张丑脸。 他不知为何没来上学。 而后有几双眼睛阴森森地瞥过来,都被因果发现了去,自是这位矮人国国王的跟班,于是她抬眸回瞪,把他们的目光全扼死。 仿佛有种瞪谁谁死的魔力,他们全都一股脑儿地低下头去。 “搞不好明天他们又会死掉一个。”夏小娟挽着因果的手臂,麻花辫搭在因果的肩上,眼睛笑得眯起来,梨涡陷下去,有一种明媚的诡异。 “你先前不还看到尸体都吃不下饭吗?”因果疑惑。 夏小娟眨了眨眼:“那是本能反应啊……告诉我人死了和看到尸体的样子是两码事,而且我做好心理准备了!看了照片感觉也不过如此嘛。” 因为第一次接收到的信息太过猛烈,所以没有对身体造成严重损伤的死亡都变得轻飘飘了吗? 还以为夏小娟是很软弱的人,但她每时每刻都这样开心,因果倒是有些拿不准她的性格了。 “啊,”夏小娟突然在女厕所门口站定,“一楼女厕所有针孔摄像头,那说不定我们这楼的厕所也有呢。” “上厕所到底有什么好偷窥的,搞不懂有些变态,”因果拉着她掉头就走,“那我们去操场下面那个厕所吧。” “啊?那里死过人的哦。” “那你说是活着的变态吓人还是死了的鬼吓人?” 夏小娟思考了三秒,没回答任何一个答案,撇了开去说:“下节是不是自习啊?” “自习也得被占,我宁可他们占体育呢。” “那快点快点。” 看起来还是活着的变态更胜一筹。 跑到那光秃秃的操场草坪上上课铃就已经响了,她们干脆慢悠悠地走,夏小娟指着那高高围起的网,说能不能就这样翻出去,因果说上边都是电线,会触电——再说没多久就放学了,翻出去干什么呢。 夏小娟只是耸耸肩,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像个巨大的鸟笼,每天开开合合,还没飞到能看到蓝天的地方就一个口哨给吹回来了。 因果仰着脑袋看灰色的云密布在天,好像时刻都准备下雨,但就是笼着,把太阳囚禁,把白云扔进冷水盆里洗衣服,浑浊一片。 天不是一直在上面吗?因果说。 夏小娟也仰着脸,突然一滴雨水打在了她的梨涡里,梨涡太小了承载不了,在碰到的瞬间就炸开了水花,她还顾不上回答就拉起因果又跑了起来,喊着“完了要下雨了”。 雨比海无情,海是活在历史里、他人眼里、想象中的,但雨是切切实实地说来就来,从一滴的警告到倾盆大雨几乎不需要多少的筹备,只在片刻之间就把这里变成一片海,这是想象着海的人才能遇到的海啸。 冬天学生们都会把大衣套在校服外边,好像是因为冬季校服做得太过偷工减料,丝毫没有保暖,原先被勒令不允许在校服外边套衣服,必须把校服露在最外边,结果学生冻病了被家长发现了校服里面全是碎屑,闹大了才允许在校服外面套衣服,但校服至今还是那个质量。 所以夏小娟把她身上那件白色的棉服脱下来搭在脑袋上面,雨水打在睫毛上,整个人都潮湿了起来,人一潮湿起来就什么也不管了,她只听到自己啪嗒啪嗒地踏在雨里的脚步声,直到跑进主席台下面才缓了口气。她把棉服光面上的雨滴掸了掸,抬眼想跟因果说这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却见身边空无一人,她转过头,那瀑布般的雨中显出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来。 夏小娟盯着跑进来时一身绒白色的羊羔毛外套被雨打湿成灰白色的因果,好像轻飘飘的一个人平白增了几斤几两水的重,雨水沿着绒毛袖子往下拖着水,砸在干燥的灰色地面上啪嗒地染上一层更深的灰。要说衣服湿透也就算了,她一刀切在颈上的头发也湿哒哒地贴紧了皮肤,水从刘海分叉着往下流,仿佛天上下的不是雨,是一把斧头把她脑袋劈开,而她身体里的血是透明色的——雨就是她的血。 “你怎么不用衣服盖着呀!”夏小娟赶忙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包餐巾纸来给浑身湿透的因果擦脸和头发,但她身上简直有十斤水,一张纸浸下去,简直就要恢复成纸浆的样子。 因果被雨水淋得懵懵的,她看到夏小娟顶着衣服跑开了去,有感觉到雨在一瞬之间就从不痛不痒的小石子变作了要人性命的礁石,但迈不出步伐,好像双腿都被水泥封在了地面上。 仿佛在雨里站得足够久,忠难就会拿着一把伞出现,或是用他的衣服盖上来。 她居然已经习惯他的存在到这种地步了。 待到回过神来,意识到忠难绝不可能出现在此,这才把自己的双腿从雨中拔了出来,但身上已然被雨捶打了千百次,她跌跌撞撞,险些滑倒,可每一次滑倒他都能扶住她,倘若她真的摔倒在地,大哭也能唤来他焦急的身影。 他已经生长在她的身体里了? 因果一直木木地,夏小娟把身上带着的餐巾纸全用来给她擦头发了,但全都成为了一堆纸浆,她还是个泡在水里的莲藕。 原来她才是那个离不开他的人。 一时之间因果觉得好悲惨,他能因为她让他去杀人就去杀人,她让他死他就去死,都这样了,是啊,都把他逼成这样了,她还是翻来覆去地发疯。 他哪一天也会受不了而离开的,锁链、胶带、愧疚、爱,都绑不住他的。 你知道他那篇名为《自由》的作文题目是什么吗? 是我的理想,题目自拟。 “怎么打不开……” 夏小娟推着那写满了字的发黄的厕所门,老旧的门发着难听的声响,突然一阵电闪雷鸣,整个天空白了一瞬,雷声接踵而来,厕所的窗户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女孩子的声音。 “呀,下雨了?” “糟了,没带伞啊。” “把她衣服扒下来用不就好了。” “哪够用啊,再说你敢碰?” 声音忽地停了一阵,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个方才那混乱的声音中并不存在的、且有着绝对独裁的傲慢之声色。 细烟从那小窗口袅袅升出。 “去把我们的伞都拿过来,”此时雨声雷声交杂贯耳,都是在为她的声音做一个完美的背景,“跑快点,五分钟内不回来你今天就给我住在这个厕所里。” 夏小娟还在捣鼓那打不开的门,厕所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因果盯着那小窗里飘出的白烟,在脚步声刹停的瞬间转过头来,门猛地被一往里拉开,夏小娟吓得往后一退,因果怔怔的眼睛直对上来者慌乱的眼眸。 她的锁骨全是烟头烫下的红印。 而她看见因果的第一反应不是喊救命,而是扭头就跑,因果的手救不了她,她甚至会害了因果,可是她刚踏出一步便被因果孱弱的手一把抓上了手腕。 因果的声音响到雨都听得见。 “她不会回来了。” 一百三十五 por nw u8 .co m 有点女同性恨要素 ———————————— 春雀子惊恐地摇头小声说快走,后边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地来了,声音和脚步声一同从隐变显:“谁啊?!” 因果不等那人显形,攥着春雀子满是被烟头烫过的手转身就走,夏小娟走在前面,她摸着口袋里装手机从而突在外面的长方形,犹犹豫豫地边走边往后看。 那耷拉着的校服和夸张的大眼睛女生又出现了,从厕所门口踏出步伐来,看到那熟悉的矮个子背影一眼就认了出来,早上的气生到现在,正是撒气的好时候。跨着大步子跑出去,伸出同样也被烟头烫破了些皮的手嚷着“我让你们走了吗?!”追上去就一把抓上了因果的头发往后扯,头皮上的疼痛再度席卷而来,被割下、撕扯的记忆让她几乎下意识地松开春雀子的手去摸口袋,但是这瞬间只摸到了圆珠笔,她还未来得及把笔头推回去的白色圆珠笔,被她攥在手里,盲目地但无比痛恨地往后深刺进那只撕扯她头发的手,一时间惨叫惊起,她的头发得以无罪释放。 春雀子捂着嘴耸起肩颤颤的眼眸盯在那人被捅出了一个大血窟窿的手背,她几乎是直接被吓哭了,边哭边用另一只手捂着血窟窿喊妈妈。因果手里攥着那笔头带血的白色圆珠笔慢慢转过身,她皱着眉说“别扯我头发了行不行”,那人疼痛之余还抬眼看了一瞬因果,立马被她即将要刺进眼睛里的笔头吓得直接摔坐在地。 许是外面动静太大了,里面的人终于窸窸窣窣地往外走。因果按下了笔后的按钮把圆珠笔塞回了口袋里,摸了摸另外一个口袋,刻刀正好好地躺在里面,还好刚才摸的是圆珠笔的口袋,不然慌乱之中会把人手指头给切下来。夲伩首髮站:heis wu.c om 因果好像知道忠难那时候为什么用瑞士小刀捅了人后不再用刀捅人而是换成笔了,解气的同时不会造成不可收场的伤痕。 三四个女孩子从里面走出来,因果就觉必须得赶紧逃了,可是天又煞白一瞬,雷声轰鸣,从这之中走出来一个极为明显高挑的人,比她脸最先现世的是那只把十字架用圆给囚起来的金色耳夹,耳垂的肉都被挤红了,一双对视便熟悉不过再熟悉的眼睛,高马尾高高晃在后头,露着额头,碎发往两边散,冬季校服披在肩上,白烟从她嘴里咬着的烟缓缓飘出。 她把烟夹在指间,呼出一片浓雾,使得她原本就捉摸不定的脸更为模糊缥缈。 “金善冬?” 因果太熟悉这张脸了。 她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挑了一下眉,笑起来很美,但太美了就有些非人感。她瞥了一眼摔坐在地上哭喊着、手上露着个大血窟窿的人,说着“真没用”就把她一脚踹了开去。 她们都看她的脸色,她什么也不说,就是让她们闭嘴呆着。 她手指夹着烟往因果跟前走,因果摸着口袋里的刻刀,但迟迟不肯拿出来。待到她走到能踩上因果的鞋子的距离,因果这才把刻刀拿出来一刻一刻地推出刀身指向她,她俯视着因果一直盯着她脸的眼睛笑出了声。 “你认得我啊?” 怎么会不认得。 她就是那个让因果拿起剪刀剪光了人头发、拿着剪刀尖对着人眼睛逼人道歉的——受害者,即因果小学时的朋友之一,一个莫名其妙被欺负的女孩子,可是她现在却在这里,做着霸凌者的领头羊。 金善冬看起来没认出因果,她瞥了一眼在一旁动都不敢动的春雀子,又转向那隔在这两人之外的——拿着手机正在录像的夏小娟。 夏小娟从手机屏幕上看到了她刺向摄像头的目光,立刻熄了屏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金善冬扯着嘴角又是冷笑一声,她看回因果,看到她那细杆似的双手握在刻刀上,似乎根本不怕那刀会划破皮肤似的迅疾地抓死了她的手腕,突然往前一扯,再听咔哒一声骨头错位的轻响,刻刀的塑料外壳与灰地面相撞,躺倒在地,她语气何其轻地说:“要拍就拍这个啊。” 手腕被硬生生往后折,因果却自始至终都没发出一丝半点疼痛的声,倒是夏小娟和春雀子替她叫出来了,春雀子上来就是抓着因果的手臂求她说“我马上去拿雨伞”,夏小娟也跑上来说“我删掉了!我不拍了!”想把金善冬的手给掰开,但她却更用力地往后折,夏小娟差点也要被吓哭了。 后面的女孩子都在咯咯笑,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声响,人的交谈声、嘲笑声、求饶声、哭喊声和根本不停歇的雨与雷混杂,因果感到疼痛,但只觉得吵闹。 金善冬那张何其美的一张脸上第一次露出不符合她这个人的惊愕。 因果居然在笑。 她甚至有些恐惧地松了松往后折她手腕的力气,接踵而至的竟是因果深黑的眼眸将她吞噬:“你力气还是一样的大。” 春雀子恍惚间好像从这句话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容她追问的过往。 而她抬眼,金善冬眼中由惊愕转为了不可置信,仿佛是终于回忆起了那唯有她们二人的秘密,惊恐、羞愧、忘恩负义、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出现在你面前,那种恶心感全部涌进了胃里,她惶然松手,可就在她松手的刹那,春雀子持起那摔落在地的刻刀,推出一半的刀身,眼中充满了嫉妒的焰火,将那刀尖愤然刺入金善冬的大腿。 为什么你们总是能先来一步呢? —————————— 一百三十六 场面一度十分紊乱,春雀子的校服袖子上全都是鞋印子,因果一手抱着她一手折断了骨头垂在地上,湿透了的绒毛外套也被摁上了脚印,夏小娟才刚按下110出去就被几个人夺走了手机扔飞到雨里,她想跑出去求救又被几个人给拽过麻花辫扯了回来。 金善冬捂着腿上那条被刺开的血痕,血一点一点地染开在校服裤子上,怔怔地盯着把脸埋进春雀子颈里的因果,看不见表情,只有乌黑的发,一刀切下来平整锋利,好像能如柔软的纸一样割破人的皮肤。被踢一脚便颤一阵,但绝不吭声。 她总是欲出口让她们停下,但是又觉丢脸,不如装作不认识好了。 该说是羞愧吗,金善冬只是想着,因果可是握着她所有秘密之人,谁都不知道,她只告诉过因果,这是如果宣告天下能给她判社会性死亡的秘密。 踌躇之中,混乱的吵闹声把体育老师给引了过来,那些人听到那熟悉的大嗓门喊“干什么呢你们在!”突然就窃窃私语着结伴而跑,那摔坐在地上手背被捅了个窟窿的人也踉跄着爬起来跑,唯剩下金善冬仍执着于盯着因果,身后有人喊“金姐!快跑啊!”可她仍然屹立于此,直到体育老师把伞收起来扔到一边急匆匆走过来询问情况。 他看到金善冬腿上被血染了一片,误以为她也是被欺凌的人,便立刻打着120说:“同学你先靠这儿坐啊,老师一定会给你们讨回公道的。” 那夹在耳朵上的圈在圆里的十字架闪闪发光。 她摘着一边的耳夹,高马尾便随着她歪过头来往另一边垂。她漫不经心地把耳夹都摘完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她逃跑与否对最后的结果都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因为她被刺了大腿真的跑不动罢了。 “老师,”因果抬眼,最先对上的却是金善冬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却不同她说,目光拐向老师说,“你现在就能帮我们讨了。” 金善冬那双耳朵被头发孤立在外,被空气中的冷冻得微红。 她看着因果,仿佛有什么变了,但却又从来都未变过。 春雀子缩在因果一只手揽着她的怀里,眼睛往上死盯着金善冬,但她却非得这么执着地看着因果,丝毫没有感知到春雀子灼热的嫉恨目光。 “我、我还有视频!”夏小娟那格外明亮的声音照进来总是与这阴郁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的麻花辫又被扯散了,搭下一股一股拧着的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还好手机耐摔防水,只是屏幕碎了。 金善冬抓起一把自己一边的头发往后捋,很不耐烦地啧声: “能不能先去医院啊,我疼死了。” ... 因果手上又沉甸甸地打着石膏,用纱布缠得紧紧的,露出五个指,手腕被固定在一条线上,只能跟着小臂轻微运作。 夏小娟的父母到医院来和金善冬的父母大闹了一阵,都带着孩子走了,老师给春雀子的家长打电话,说让孩子自己回来,他们不方便,而给因果的母亲打,便是已关机。 因果这时候突然才有了一种白宵仿佛真的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感觉。 老师说他开车送他们回家,因果和春雀子就坐在后座里,他问她们家地址,因果很利索地说了,春雀子一直支支吾吾,说出来的地址偏僻得导航上都找不到。 “挺远的啊,怎么不住宿呢?”老师打着方向盘问。 学校是有走读和住宿的,只是因果和夏小娟家都离得近,但春雀子这种家里远的却仍然走读,因果觉得这个答案很显而易见。 “没人愿意和我住一块儿……” 也许还不止这个。 因果把手肘搁在车窗旁,手托着下巴,腿自然而然地搁着二郎腿,窗外雨的势头还是不减,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雨和雨融为一体,结成大片的水流往下淌。她打着石膏的那只手垂在一边,春雀子瑟缩的手一直想着去触碰她,但总觉得这伤是因自己而起,又没有那个资格去碰她。 所以指就这么和她相隔几厘米,一会儿欲靠近一会儿又后退。突然听因果小声地倒吸凉气,她的二郎腿放了下来,完好的那只手忽地从车窗旁放下来转身就抓上春雀子欲靠近她的手臂。 春雀子感觉自己的心脏长满了全身在跳。 因果有些晃神,春雀子假装自己能够镇定下来地问“怎么了”,因果原本盯在车窗上的眼睛也转了过来,她小声地说:“我好像看见郭怀仁了。” 她呼出的白雾都钻进了春雀子的颈里,一阵瘙痒,因果凑过来,整个身子都往春雀子身上粘,腿也碰在了一起。春雀子的大腿有些肉肉的,碰着因果那好像只剩骨头的腿有些硌人。 “你一定是看错了。”她也根本没怎么仔细听因果在说些什么。 春雀子总不自觉地想,因果和那个吓人的家伙做爱,真的不会碎掉吗? 啊!她立刻在心里给自己了一巴掌,怎么总是在想这些下流的事情,可是因果好像很脆弱地倚在她身上,心神不宁,她难免不遐想。 那个人说他和因果住在一起。 这个脆弱的因果全然属于他了,她们几个人也被一起停课了,春雀子只是想到往后几天或是曾经每一天他都能拥有着脆弱的因果—— 就好想杀了他。 因果的家离得近,很快就到了地方,春雀子眼睁睁要看着因果把那绒毛外套用一只手搭在头上要打开车门,她突然伸手抓上了因果的袖子,可是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果回头眨了眨眼睛,问她还有什么事。 你能不能别走呢。 可她还是不得不放开。 “……伤口不要淋雨。” 人潮湿起来总是想要回家的。 但春雀子已经没有家了。 她望着模糊的车窗里因果被雨打湿的背影,车子的引擎声轰隆隆得像雷声,拐一个弯就再也看不到因果了。 她从书包里掏出那扎满针刺的稻草人,又从那稻草里拔出一根针来刺进写着忠难这两个字的纸上。 老师从后视镜看她低着头一直在咕哝着什么,极小的声音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字眼,读快了迭在一起,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什么,以为她在哭,就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回家让你爸妈给你做顿爱吃的,都会过去的”。 她突然就停了那些迭在一起的字眼,依稀能从最后一个词中分辨出她说的是“去死”。 那根针快把这张纸给戳烂了,几乎是把“难”给戳成了一个大窟窿。 后视镜里缓缓抬起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脸,她什么也没说。 因为说了也没用。 一百三十七 天冷,又不至于让雨结成冰,这种天气是最耍流氓的。 因果一只手搭着外套在雨里狂奔进了那绿色铁门,一楼的声控灯是还能踏两步踩亮的,她在昏暗的黄光之中把大衣里的雨水给甩在了地上,灰色的地面原是一个一个不同花纹的鞋印,被她一甩扑进大片的水,淅淅沥沥的水流还沿着袖子往下渗,滴在地上散开去,把鞋印全融在了一起。 她走上楼拖了一路的水,整个人都湿哒哒的,一股风吹进来把她湿透的身子吹得一僵。 往上总是漆黑一片,灯全坏了,她伤的是左手,便只能右手搭在满是灰的扶手上,台阶太高,怕踩空,所以走得小心翼翼。 她走到303门口,把外套搭在右肩上摸钥匙,摸哪儿都是冷的,钥匙也冷,她呼着白气,牙齿颤颤的,摸了钥匙插进锁孔里,忽然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涌上来。 他会不会又逃了? 警察会不会在家里? 他母亲会不会突然回来? 一时之间她有点没办法打开这扇门。可是太冷了,太黑了,她浑身都像裹了层冰,雨不结冰,倒是砸在她身上开始结冰,这么不讲道理。 钥匙转动,是得往外拉的,她怯怯地拉开门,从那一条缝里望过去,可是里面也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踉跄着踏进了门里,把书包和外套全扔在了地上,右手摸索着墙壁啪地一声开灯,在看到那伸着被手铐锁起来锢在茶几腿上的手垂在地面上和忠难那张晕死过去的睡颜倒在地上,心悸这才缓了下来。 热空调是定时的,房间里面还是一股冷气,她把门关了,丝毫没感觉到里外的差别,但是这门一关上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谁想闯进来都不行。 因果脱着鞋子,从里面好像能倒出一碗水来,袜子也湿透了,她想立刻把粘在身上的全脱掉,但是应该有比脱掉衣服更应该做的事情。 她踩着湿透了的袜子,拖鞋也没穿就绕过躺在客厅里的忠难跑进了卧室,对着衣柜一通翻找,但把两个衣柜都掏空了也没找到先前她看到的斧头、锤子、电锯,而且衣服本来也是整整齐齐迭好在里面的。 因果又急忙跑出了卧室,忠难就这么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被褥也没起到一些遮盖效果,她跑到他跟前忽地跪坐下来单手捧起他的脸,他浑身都僵了,因果被他脸上的温度吓得立刻把一边的被褥裹到他这又高又瘦的身子上。 好在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起伏,也不是那种尸僵的僵,只是冻僵了。她一边给他解开锁一边唤着他“阿难”,一只手折了开起锁来很麻烦,他也怎么都不醒。 因果怕他就这么又死了,慌乱地把湿成一片的校服脱下,又把里面湿了一半的毛衣给脱了,纤瘦的上身只着一件白色的胸罩,她用着本也冷的身体抱着他给他取暖,把他的脸靠在她平坦的乳上。 他的睫毛微颤。 因果只顾着把自己的温度渡给他,全然未发觉他已微微睁目,从梦里来到她赤裸的身上,一时之间都分不清到底哪里才是梦了。 忠难听她胡言乱语着什么“不要死”“我不能没有你”,他嘴角微微上扬又闭了眼去,如果一直装睡是不是能听更多,可她也跟着一起冷了下去,他听到她打了个喷嚏,终于是没办法再装睡下去。 她冻得疮红的脸被抚上他缠满纱布的手,因果回过神来垂眸,便看见他微睁的一只眼大梦初醒着注视她。 “别让我再一直做梦了,”他疲惫地说,“这个梦里没有你,我快要吓死了。” 因果才是快要吓死了。 他缓缓支起身来,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早上醒来之后又晕了过去,不得不说药效还是有的,也许因果再也不回来了他就会这样一直睡下去,睡到心脏停止。 “……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因果不安的声音溜出来。 忠难靠着沙发坐,锁虽然解开了但是脖子上的链子还没解下来,他看向因果半赤裸的上身,边给她用被褥裹上孱弱的身子边回答说:“我睡了一整天,也没扯断锁链,能跑去哪儿。” 他瞥见了因果垂在地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忽地一皱眉,抓着她的左手上臂质问她:“又是谁?” 因果甩开他多事的手,根本不容他扯开话题地凑上去,紧盯着他说:“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跑出去把那个胖子吊在学校门口那棵大树上了?” 她快要贴上来了,忠难背后只有沙发,无处可退。 他眼神闪躲,嘴上却轻描淡写:“你自己下的药自己没数吗?” 她突然伸出右手来抓住他有些偏过去的脸给他摆正,让他闪躲的眼睛不得不注视于她。 “你再骗我一次,我就给陈阿姨打电话。” 他的眼神凝重,但齿间却发出轻笑:“你打啊。” 因果愕然,只感到他冰凉的手锢在她的腰间,指伸进她的校裤,轻挑着她的内裤边。 “跟她说什么?她儿子是个强奸犯、杀人魔,每天囚禁你、性虐待你?” 她捏着他脸的手顿然松开,却被他一把抓上了手腕,迫使她攥着连在他颈上项圈的链子,他俯身下来把因果吓得往后撞上了茶几。 果然不应该解开锁的。 “现在是你在囚禁我,是你不准我乱跑的,你觉得你有资格告状吗?” 因果本就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被他这么一吓唬又惊恐发作喘不过来气,忠难见她这副样子只得软下了心来把她发抖的身体抱在怀里,因果一个劲地胡言乱语:“警察要来了……我会被抓起来的,我非法囚禁……我教唆杀人……你又、又跑出去,你不要我了,你们都要杀了我……不能去上学了,要落下课了,补十节都补不回来了……” 她要咬指甲,他把她手给摁在地上,她的牙齿就咔哒咔哒地响。 好像总能从她精神混乱的时候窃取到她不可视的爱,尽管那只是她的依赖成瘾。 “我没有跑出去。”他紧紧抱着她发抖的身子,道出一句真话来安抚她。 因果一直胡言乱语着在听到他那句话后忽地静了下来。 她微微抬眼,小心翼翼地确认着:“……那,不是你?” 他摸着因果被他摁在地上的手,恋恋不舍,“当然不可能是我。” 因果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是他下一句话接踵而至: “至少不是我亲手干的。” 一百三十八 雨小了。 虽然窗门紧闭,但仍然能听到雨声从阳台淅淅沥沥地传过来,因果缩在他怀里,半赤裸着上身,裤子黏在地上,她的头发也黏在脸上,刘海贴在额头,有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搭在脸庞。她牙齿总是咔哒咔哒的,除了想咬手指甲,应该是被冻得打颤。 她在听到忠难说的那些话之后又开始胡言乱语,他的指拨开那几根不听话的头发,撩到她耳后,潮湿的触感黏黏糊糊的,连着他的指上也沾了胶水一般。 “又把身体搞成这样……”他看向那打着石膏的左手,想来因果这个精神状况也不会说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她正常的时候也不会说,“洗澡去,不然又得发烧。” 他说着就要连着被褥把因果抱起来,她用着右手死命推他,嘶喊着说:“我才不要!我又不是你!死洁癖!” 她惊叫一声被忠难扒下了潮湿的校裤,带着湿袜子一起被扔在了一边,因果只穿着白胸罩白内裤裹起被子要跑,被他一把拽上了被子拉回来,她索性扔了被子,双手捂在胸前往卧室逃,但是朝着另一个房间逃进去,那儿连着阳台。 忠难扔了被子把沙发上的奶酪毯子攥在手里,走出去一步又响起了耳鸣,他手抵着额头强迫自己看清,跟着因果逃亡的路线进了大卧室,却见阳台窗户大开,因果手扶在窗边,由着窗外细雨飘进来泼洒她的脸颊与半赤裸的肉身,忽地忆起他小时候那邪念一起将她推下阳台的惨烈过往,步伐直接奔了起来。 因果看向对面那破败的楼,家家窗户紧闭,没灯,或者暗沉沉的灯,这里最亮的是被啃了一半的月亮。她只是垂眸看了一眼那曾经坠过她的土地,漆黑一片,仿佛从这里摔下去能进入异世界,背后就突然被紧紧贴上了他的身子,毯子被他披在她肩上裹住了她瘦弱而赤裸的身体。 他又把她嵌在身体里拥着不放。 “乱跑什么,免疫力这么差还要来淋雨。”他说得风轻云淡,抱着她身子的手倒是颤个不停,生怕她又掉下去了,心里有多少恐慌都不肯显露出来。 雨零零散散地下,把她结冰的身子下化了,打在身上都是柔柔和和的,风把雨吹斜了进屋,把他松软的头发也撒上了一层糖霜。 潮湿的家。 雨汇聚在还未掉落的枯叶上,哪怕噼里啪啦地过境也打不散它,但被这小雨没日没夜地打,终会有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他也来一起淋雨感觉舒畅多了,不然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被雨嘲笑。 他从后搂着她的颈,想把她抱起来抓去洗澡,却听因果的声音在雨里模模糊糊地说:“你不是说没有不会坐牢的办法吗?” 他沉寂了些许,风和雨把他的头发又吹起又滴下,他也湿淋淋的成落水狗了。 “我有说过是‘我’没有不会坐牢的办法吗?”他又玩着文字游戏。 因果这才转过了身来,靠着阳台的瓷砖,雨从身后飘进来,他把双手撑在窗户栏上,生怕她跳下去,所以干脆就锁死了她全方位的逃亡路线。 她仰着脑袋看他,头发眼睛仿佛能与黑夜融为一体,雨滴润在她的嘴唇上,沿着嘴角滑落至下巴。看起来像只雨夜的黑猫窝在纸箱子里等待有人能收留她。 但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因果。 在小雨中寂静地对视良久,她打了个颤,用毯子把自己又裹紧了些。 “回去。”他的声音也好像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因果侧过脸来往窗外的世界瞭望,依稀能看清些树影子在风雨中摇晃。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是吗,”她的声音在雨里幽幽的,“那你干嘛不让我死?” 他伏下了身来,因果感觉到潮湿的空气中有他的一席热温。 “因为你死了我活不下去,我还想多活几年。” 自私的家伙。 因果转过了头来,他已经行至她面前,在她看向窗外时偷偷地蹭着她耳间的湿发,此刻便堂而皇之地与她相隔咫尺。细碎的雨汇聚在唇上形成雨滴往下滑落,滴在她的唇上。 被雨打过的身子好粘,感觉吻下去就和她粘在了一起分不开了,他们会变成一滩融在一起的湿泥土。 “那如果我让你在这里和我做爱呢?”她歪下脑袋,目斜斜地看他。 她的锁骨积着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海。 他垂眸盯着那片海,一言不发,因果叹了口气,那白雾散了开去,悻悻地说着:“知道了,怕我着凉,伤口不能淋雨,怕我掉下去,你想说什么我还能不知道吗?洗——唔!”他不等她说完便捏上她的脸把雨和她的话语都吃了进去,因果的背脊猛地撞上瓷砖与窗槛,他的吻来势汹汹,仿佛要当着月亮的面把她活吞。 这样可不行。 但我们已经粘在一起了,如果要分开,必须要撕扯、剥离。因果,你往我身上粘贴胶带,胶带从我身上分离近乎要把我的肉扯下来,那两具肉体粘在一起,要分开是不是势必都要撕下一层皮? 因果完好的手推在他身上,却好像要把自己往外推,忽地电闪过,白光照得整面一空,映不出这个世界的本貌,倒是照亮了他的自我。雷声跟班而来,仿佛天上在办什么喜事,敲锣打鼓的。 雨把他们的身体黏在了一起。 长久地互相咬合,终是让她喘过了气来,再这样下去她真要窒息而死了,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突然脚底一悬,她感觉身后无一物,一种置身月球的感觉,往上一跃后降落太久,落进了他的手里,她知道她会落进他手里。 “明天再发烧不能赖我了。” 就赖你。 一百三十九(阳台雨) 这么久没更其实是养胃了 硬着头皮写的 私密马赛 —————————————— 因果只能一只手拉扯在他后颈上。 毯子从肩膀上滑落,她何其危险地被抵在窗户槛上,毯子也半卡在槛上。雨打湿了她的胸罩,贴在皮肤上隐见乳粒,外头的冷冻得她骨瘦的四肢发颤,关节各处都红了,打着石膏的左手垂在下面不得动弹。 她被雨浸湿的视野有些模糊。 他贴上来,意图让她看得更为清晰,但他贴上来的同时也将下身顶在了她双腿之间,因果的目光下意识往下,却又被他再度吞了唇,呜咽之中他的下身摩挲在她的白色内裤,隔着一层棉质层蹭开那两瓣肉。她右手死抓在他的浴袍上扯着,给他扯出臂上的黑蛇纹身来,但他仍然以雨为粘合剂黏在她身上。 嫉妒她以氧气生存,所以夺走她的氧气。 阴茎磨在那湿透的内裤上,磨在她那敏感的阴蒂,把内裤也像雨一样淋湿。连呻吟都不放过地全数吞了,她不敢松手打他或是抬脚踢他,本来就缺了一条胳膊,两只手都腾空那上半身就没有支撑点了,下半身完全交在他手里,被他双手穿过双腿捏紧了屁股和腰。因果讨厌这种自己的身体自己都无法支配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他的龟头抵在她的小腹,随着摩擦而一直打在她的腹上,连着腹部皮肤都磨得烧红。因果被过长的吻与迅猛的磨合刺激得一抬腰,那奶酪毯子就彻底跌在了地上,她整个赤裸,月亮能看见她瘦弱的背脊像蝎子,数不清的旧疤被雨敲打,她哆嗦一阵。 齿间的颤从吻中传递了过来,他吻中睁目,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从舌尖拉开一道蜘蛛线,因果喘着气幽幽地瞪他,被冻红的肩膀耸起,就这么静默地表达不满。 “反悔了?”忠难被她瞪得又硬得挺立,阴茎抵在她小腹上,仿佛在做着进入的演练。 因果拽着他的浴袍说:“放我下来。” 他又狡猾,眼成弯月,像他亲自食月,“要后入是吧。” 说着他就把因果放下来,她后脚还没落下就被翻身摁在了窗户槛上,凉意垂直渗入皮肤,她抓着槛往后瞪他说“你给我挡着啊!”但他的阴茎还是在这话中间就插进了她的大腿缝,他伏下身来,因果被逼得转过头去,怕他又把她亲到缺氧。 忠难手锢在她的腰上,指腹能摸到她背上的疤痕,他轻抚,脸蹭着她的湿发,雨水合二为一,被挤在他们之间。他把身子完全地贴合在她蝎子一般的背脊,把也并不温暖的体温递给她。 “想在这儿做不就是想被人看见吗?”他咬着因果冻红的耳朵轻笑,“小因应该比我想得还要变态一点,毕竟是会抱着我的尸体自慰——” “啊!”她大叫一声伸出双手把双耳都给捂上了。 但他突然开始抽插下身,阴蒂被猝不及防地摩挲,因果抓上窗户槛不自觉地低头望见那龟头从自己的双腿之间钻出来,她终于能呻吟出声,但他仍然把控着她的身体,将喘息声全荡在了她的肩头,而他呼出的白雾也散在她耳廓:“小因、因果啊……能插进去吗?” 因果突然夹紧了腿,把他正插在她大腿缝正欢的阴茎给一夹即泄出精液来喷涌在瓷砖上,他快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了,射出来才略微松了些。他靠在她肩膀上求着她:“你踏进来了……我都跟你说了,是你先违反的。” 他边在她耳边喘着边捏着她的臀,挑拨着她被粘液和雨水以及他涌出的精液所沾染的纯白内裤,纱布露出的指在她湿软的小穴里拨弄,却听她不似生气也不似害羞反而异常平静的语气说: “我要是怀孕了就会把孩子徒手剖出来吃掉。” 忠难已经把她的内裤拨在一边用着阴茎蹭弄她的小穴,听到此话一出,忽地抬眼,她没转过头来,他目之所及是她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发,而后是吞不进食物的细颈,遍布疤痕的背脊。她的腰那么窄,盆骨也很小,根本想象不出来她的子宫会生长在哪里,也许孩子正是寄生虫,生来是为了撑破她而降世。 她应说是“你用孩子胁迫我也没用,你夺不走我”。 可下一秒却完全超出她的理解范围,那本蹭弄在她阴部的阴茎就这么突然且不带任何隔膜地插进了那湿软的穴口,她薄弱如春卷皮的小腹又映出他阴茎的形状。她甚至还未叫喊出口,他已经伸手环上了她的细颈,他只轻轻用力,便把她所有的话都砸进了肚子里。 忠难最擅长将她嵌在他庞然的身体里。 “原来被你生下来能被你这样爱着……好嫉妒,我也想被你从子宫里剖出来,被你的牙齿咬碎,被你的胃酸溶解,作为你的营养供你生存……” 雨突然又变大了。 原本糖霜一般洒在蛋糕上的雨忽地降下巧克力浓浆,因果往下望是潮湿的泥土地,她被挤入阴茎的身体被他摁在阳台上摇晃,他掐着她的脖子不让她生出气来,边撞着她潮湿的身体边伏在她耳边说着:“喜欢被掐脖子?……喜欢被人看见你被我操晕的样子?喜欢被我关起来?……还是只是想看我对你愧疚所以窝囊的样子?你也不看看你这随便就能折断的手,还是说你在刻意逼我把你手脚折断——我真是要被你逼疯了,啊我早就疯了,从你出生的那第一声哭起我就该疯了。” 她被撞得又疼又爽,被他满是纱布的手锢在颈上扼制呼吸更是让她充斥着苦痛的大脑全然只剩下对呼吸的渴望。这变脸的雨大滴大滴地砸在她赤裸的背脊上,沿着她的脊骨往下滑滑梯,她简直在沐浴。 但他不能把她掐死,只掐到她把右手直直地伸出去求救这才放开。她伸出的右手一下抓上了自己的脖子干咳,又突然被他用力一顶,她半个身子都被顶出在外面,雨声都把她的呻吟盖了去,他撞进她湿软的穴里涌起的水花也一并混入了雨声之中。 她的睫毛被雨打上就浸湿了一片视野,但在铺天盖地的雨、晕头转向的晃动、漆黑一片的周身之中,忽地楼下亮起一抹光,她应激地抓着窗户槛把伸在窗外的身缩到了里面来,右手摁在瓷砖上,沙哑的声音说“有人”,但身后的人并没有任何要放开她的意思,反而抓着她的腰把她捞了上来,把她压在瓷砖上操。 因果贴着瓷砖呜咽,他抽插在她的穴之中轻瞥窗户之外那莫名亮起的光。 是手机屏幕百分百的光,打在一个人的脸上,由下至上的光源将那人的脸照得十分可怖,有种鬼终于找上门的感觉。 忠难对着那鬼是比鬼更可怖的面容。 “……因果,我好恨你啊。” 本被冰冷与疼痛刺得一阵麻木的因果却被这句话活生生地刺死了。 忽然狂风大作,鬼的雨伞——原来鬼也讨厌雨,被吹折了。 春雀子也湿透了。 一百四十 他射出的精液填满了她狭窄的洞穴,阴茎又顶上子宫口意图让更多的精液灌进她不知生长在何处的子宫,从阴道滑出,白浊的液体随之溢了出来,滴在被雨打湿的奶酪毯子上。 她的穴口不停收缩着往外吐精液,双腿发颤,要不是他托着可能就摔在地上了。 他手上的纱布也被雨浸透了,渗出几片蜘蛛网般的血来,他好像没有痛觉地这么掐在她的腰上。刚射的阴茎前端还吐着丝丝白液,贴在她满是疤痕的背。 忠难瞥开凝视着楼下那亮光处的鬼的眼,目光落在因果被他掐出红痕的后颈。 太细了,要是没能控制住欲望可能会直接把她的脖子折断。 他伸出手来用指尖划过她的后颈,因果感觉到他色情意味的触摸不自觉地耸起了肩,想把脖子缩起来,但还是被他轻轻地像拎猫似的抓住了后颈,整个身子的温度又嵌合在她背脊,她无处可逃。 “满意了没?”他凑上去盯着把脸快要埋进瓷砖里的因果。 但她就只是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也不回话,更没有挣扎。 “不满意也不行,再淋下去就要死了。” 他的声音开始离远,因果感觉她被他攥在手中轻轻放下,站不稳的身子半跪在瓷砖前,她听到窸窸窣窣地拾起毯子拧干出水的声音。 她的伤口也淋湿了。 忠难把湿透的毯子折了迭搭在臂上,转头要去把因果从地上抱起来,却见她已然晃晃悠悠地用右手扒着窗户槛站起了身,以为她还有力气走,可她却忽地把半截身子伸到窗外,要把双脚都腾空地往外扑,他的动作先于神态的错乱,猛地拽上了她打着石膏的左手臂。 她一声“疼”也没法唤他松手。 因果被直接往后一扯,她发软的双腿在湿滑的阳台地板上往后跌,扑通一声跌坐在木地板上。左手腕被他锢得生疼,好像要把石膏直接捏碎了,她右手捂着左手,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是泪了,但是她眼眶红着,此刻也带这些抽泣的语调说:“痛死了、痛死了……” 闪电先起,照得满世界一片白了一瞬,就好像那一瞬间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过。而后又恢复存在,在天上长出树根。 “你不是说不想死吗?”他的声音明显沉了几分,因果听出来他很生气。 她捂着左手腕缓缓抬眸,他站在那儿,好高,因果觉得自己像一只蜈蚣,被他碾碎了所有脚。 他庞然的身子终于是把雨和月光都放进来了,他蹲下身,因果望见那乌云一片,生生挖了个洞让月亮破天而出,谁也拦不得它。 忠难见她目光不在他,眼神更为嫉恨地瞪着她凝望天外的脸。 “从这里跳下去根本死不了,你小时候都没烙下残疾,还不明白吗?!”他把声音都提起来了,把因果吓得不得不盯在他的脸上。 可是总想起那个瞬间,又会想起那张写着“因果 重度昏迷”的照片,用着多少恨把她整个人都用红色填满——他到底有多恨她呢,到底该多恨她才会把她全身都用红笔涂抹到不留一丝空隙。 她恍惚的眼神在被惊吓后又飘忽了开去,似乎在跟什么作对似的又突然站起来,膝盖都没伸直就被他一只手摁上了右手臂“砰”地一声,她被死死摁在了木地板上,忠难双手都锢在她的上臂,崩溃的眸子滴下雨——啊,可能不是雨? “你现在这个身体摔下去我就得照顾你一辈子了!!” 他从未有过如此恐慌的呐喊。 而因果跟着那呐喊的尾音直面嘶喊:“那你就照顾我一辈子啊!!” 他眼中的雨滴在因果的眼窝,沿着脸庞滑落,就好像是她眼中的雨一样。 对峙过后心照不宣的沉寂与喘息,让整个房间燥起的热都降了下来。 因果瞪着他那双错乱而发颤的眼眸,他似乎从未设想过因果会在此时此地说出这句话,这完全打乱了他完美的计划,他要在内心里重新编排这场戏。 而他唯一能够想出的唯有松开她的臂膀捧上她的脸庞,好像要把他眼中的一片海都倾倒下来,说出那句不敢相信的话:“因果,你是爱我的吗?” 因果的眼睛不说话。 “你能不能不要不回答我,你说你恨我也好啊,我真的只让你觉得痛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因我而开心过吗?” 但她只是把脸撇了过去,贴在木地板上叹气:“你非要我的爱干什么,就如你所说暴力是爱,那我可能是爱你的吧,但是既然爱能随意定义,那不是很廉价吗?” 他把她的脸捏过来掰正,因果好讨厌直视他眼中那片无情的海,让她想起令吾眼睛里的蓝,好自然的人为,他们都要远方。 “怎么,你看不上我这廉价货?”他扯着嘴角。 因果冷笑一声,“我身无分文。” 月亮终归是被这片乌云给遮得没了光亮,但它仍然朦朦胧胧地在缝隙间生长。 他捏着她的脸伏下身,因果下意识闭上了眼,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窒息的吻,而是留在额头一滴唇状的雨便离去。 她睁眼,身体突然被横抱而起,她湿漉漉的背脊落入身后柔软的大床,这张床似乎能让他们拥着彼此在上面滚个一整圈。 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和呻吟声掉进这灰色的被,雨果然是最好的粘合剂,他们几乎无法分离,抱着彼此摩擦取暖。 也许他们应该在这张床上继续做爱,但是他们好像更希望这样长久地贴合。 天啊,阿难,我们完全属于我们啊。 一百四十一 改了之前一个小bug —————————— 他掰了一片白色药粒递给因果。 “什么?” “避孕药。” 因果右手手心躺着颗白色药粒,再看向那正在把热水壶中的水倒进草莓杯子里的忠难,刚才又洗了个澡把浴袍换成了灰色睡衣,睡了一整天又在阳台淋雨做爱,显得他整个身子很憔悴。 她眉一皱,攥着那药粒,突然把它往忠难身上一砸,跌在了地板上,原本顺过来的气又被点燃,朝着他大叫说:“不是要把我肚子搞大奉子成婚吗?!不是要让我怀孕不能去上学吗?!” 他把草莓杯子往因果面前一推,热气从杯口徐徐上升。 “你先保证自己能活着再说。” 他说着又去掰新的药粒,因果拿起杯柄作势就要连着里面的热水一起砸过去,但被他瞥过来的眼睛一瞪,她的手就僵在那儿不敢造次。 “你砸吧,往我额头上砸,”忠难把新掰出来的白色药粒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另一只手捏上她的脸把她的嘴挤开,“把我活活砸死,这样就不用吃药了,然后我再去把折断你手腕的人给拖出来砍死,多好啊。” 舌头被贴上了苦涩的药粒,因果被苦得头皮发麻,但还是乖乖地被他抢过了手里的杯子,让他用热水把那药粒冲下了食道。 他听到她的吞咽声便松开了手,转身进了厨房,因果看他打开了冰箱门,突然想起她哪儿都找不到食物的“梦境”,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窜过去。 她被这满冰箱的食材和啤酒牛奶怔了个头脑紊乱。 忠难漫不经心地从里面拿出两个饭团,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因果说:“这几天点外卖吧。” “你果然还是出去了?” “……你不信我要不也给我装个GPS。” “可我那天看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啊!” 他关上了冰箱门,俯视着又开始啃指甲的因果,她看起来很混乱地试图理解现状,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太混乱了一时之间她也分不清究竟什么事是先发生的什么事是后发生的。 “冰箱里一直都有吃的。”他说着撕开了饭团的红色带子,扔进了微波炉里。 “怎么可能,”因果不安地说,“第一次是馊饭,第二次什么也没有!” “我不可能把剩饭剩菜放馊的,我做的饭菜永远都刚刚好够我们两个的量,你不吃的我也全吃掉了,”他这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但他喊了太多次狼来了,以至于因果也不能凭借他的表情辨别真伪,“而且我不是给你做蛋糕了吗?” 因果被他言之凿凿的说法给说得短路了,忠难把她啃得凹凸不平的右手给强拽了过来,“不准啃了,再啃滴风油精了。” 他经常这么吓唬她,但这回没用,她偏要执己见:“你就是故意藏起来让我吃掉你……你这个——”右手突然被他往上一扯,因果把话断了一半撞进他伏下的眼眸里,忽然被盯得心虚。 “因果,正常人发现家里没有任何食物第一反应是去买,如果真的没有一分钱在身上无论是找朋友还是去超市试吃哪怕去乞讨甚至去坐牢——都不会优先想到吃人。” 她吞下一口唾沫,以示她的心虚。 “那怎么会,那为什么我饿得快要死掉的时候我就看不见能吃的东西呢……”她的眼神游离不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又很恐慌这个猜测,被他目光中的锋利一刺,突然开始挣扎起他锢着的右手腕,“没有,我没有产生幻觉!那都是梦对吧!我们也不一定能做完全一模一样的梦啊!” 忠难见她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把她紧绷神经的发抖身子抱进了怀里,手摸着她刚洗过又吹得蓬蓬的头发,语气轻快地说:“对,都是梦。” 因果被他拥得有些不明是非了。 “那我为什么砍不动你的身体了?……你为什么又给我准备了电锯?” “……因果,”他有些听不下去,“我不会给你准备那些的,因为会伤到你自己。” 她彻底浑了。 突然的寂静使她更为恐慌。 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忠难说的话不可信,谁信谁是傻子,但是又一边觉得他说得确实是他一贯的作风,矛盾之间不相上下,又得不到一个最为完美合理的解释——不,从他们这荒谬的自以为的梦出现起就已经没有完美合理的解释了。 “梦是被压抑的愿望改装后的达成,我说过吧,”他突然的出声打破了她本就混乱的思路,“你潜意识地认为以你的力气根本砍不动我,所以给自己幻想出了工具。” 她被抱在他怀里发抖的身体突然僵住。 “可能你觉得冰箱里的东西吃了会被白阿姨打……不过我也没吃过人,不太能分析你的脑回路。”他说得头头是道。 因果突然把他给推了开去,但他的手搂在她的腰上不放,只有上半身短暂地分离,让她得以对上他异常镇静地说这话时的眼睛。 似乎欲出口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难道你不觉得我可怕吗——感觉是废话,忠难无疑是更可怕的人。 她盯着他不说话,微波炉叮的一声才让他松了手,他拿着两个滚烫的三角饭团,把其中一个塞进了因果手里。她看他剥开塑料纸,咬外面一层海苔发出脆生生的咬合声,又将目光落在自己的饭团上。 可她没办法一只手剥开。 忠难余光中瞥见她缓缓将饭团递了过来。 他把咬了一口的饭团放在桌面上,撕着她递过来的饭团包装纸。 因果突然觉得好像弄清楚这些那些都无所谓了。 都是梦而已。 忠难把拆开塑料包装的饭团递到她嘴边,她一向来讨厌他总把她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的无微不至,但此刻却张开嘴咬下了他递来的饭团。 “明天能不能去超市?”因果仰着脸咀嚼着,“你都不买零食。” 他擦着她嘴角的海苔屑,“我以前给你买零食每次都是垃圾桶见。” “……那是我妈扔的。” “你当着我面扔过。” “那不是因为我妈在嘛!” 他听着闹心,用饭团堵上了她的嘴,“别提她了,你就当她死了。” 因果拽过饭团来自己捏着吃,他生气倒是很容易从脸上看出来。 不过白宵到底在哪个医院呢。 - 精神状态太差 不想逼自己写了 越写越烂 怎么总感觉前面这三十万字是躁期写的 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但肯定会写到完结 连这个都写不动 我冬眠了 一百四十二 ye d u7.c o m 堂堂复活! 可能写一段时间又死过去了 这几章是女主做以前的梦,也顺便讲她吃人的原因 ———————— 为什么总有煮熟的肉香味飘来? 因果发烧了,她深刻地觉察到自己的身体重得太轻,哪怕转动眼睛都痛得每一根神经大叫,她感觉自己头重脚轻,脑袋被敲进了一颗螺丝钉钉在床上,而双腿即将要踏上汤姆那通往天堂的电梯,但是脑袋被拽着,有一种搏斗之意,最好的结果是把她生生扯成两半,最坏是再多敲进几个螺丝钉固定牢固。 天花板是弧形的,因果是空心的。 她听到笑,妈妈的笑,她伸出手,手一下就坠入了仿佛会有鬼把她拉走的床底,但是一晃一晃,谁也不想拉走她,她只是晃,晃到再也没有惯性,晃到没有目的。 白宵好像终于发现她醒了,嘴角的油渍还未擦去,攥在手里的筷子还在滴油,她捧着那香味来源的碗走来,因果看见青花瓷歪来扭去,古韵变超现实艺术的进化。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d u6 .c o m 妈妈长得像老虎,说话的时候张开血盆大口,嘴里还咀嚼着半块肉,牙齿和肉撕咬,发出黏腻的口腔声。 原来妈妈煮了肉,可是肉是什么味的?吃太久泥巴和墙皮有点忘了。 “我们果果,好可怜那。”她的声音像坏掉的电视机里幼儿频道的主持人一样。 香味扑鼻,但是因果发烧了,扁桃体肿得像一堵城墙,而包括唾液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是流民,他们居然拿着矛与盾刺进来。她吞下一口馋嘴的唾沫,喉咙顿时就千疮百孔。 “想不想吃啊?”白宵用筷子夹起青花瓷碗里的一块油滋滋的肉,晃在因果那快烧焦了的脸上,晃下的油滴在她的嘴唇,顺着唇缝钻了进去,没有味道,可是难受至极。 因果想摇头,但是脑袋太沉了,摇一下就快要裂开,所以她试图发声,但她烧糊涂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只听到“妈妈”。 不知为何人总在诗歌里感叹时要唤妈妈,好像能唤来所有答案,又或者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哎唷,好可怜,看你这么可怜就破例一次哦。来,张嘴,不辣的。” 可她听不懂,这也许就是妈妈的答案吧。 包裹着酥脆外皮与油的不知什么肉被白宵夹在筷子里戳进因果发颤的嘴唇,在她舌头舔到肉时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眼泪就不自主地淌了下来,滚到后脑勺去把她的脑袋黏在了床上。 白宵把碗筷放一边,把她快要沉入地底的身子从床上捞起来,因果感觉天旋地转,世界整一个颠倒过来,可是坠进妈妈的怀抱,根本不需要问东南西北。 “果果,你是妈妈唯一的宝物,妈妈只有你了……”她摸着因果的头发,把身子做摇篮,把她晃到不分天地,“听妈妈的话,瘦点才有男人喜欢,小难要看不上你妈给你另找……妈妈可怜啊,没男人爱啊,但是妈妈一定给你找个男人来疼你……但是果果啊……也不要丢下妈妈啊,妈妈离不开你啊……” 因果把那块肉嚼了又嚼,不肯下咽,就如这个让人眼冒金星的怀抱一样,咽下去就再也没有了。 “妈妈以后不打你了,你别怪妈妈好不好?” 妈妈啊,你就光是今年已经说过这句话三次了。 可是因果还是点头了,她能做的除了假意相信妈妈的鬼话,难道还能做别的事情吗? 她只是想能更久地依赖在妈妈的怀里,如果她不点头,妈妈就闹,说“我死了算了啊”“女儿都不要我了啊,还有谁要我啊”。 不怪,不怪,不怪你。 我可怜的妈妈没有选择孩子的权利。 怪我,怪我没能死在你的肚子里。 怪我非要爬出来,怪我非要哭,怪我没能摔死,都怪我啊。 因果那场烧足足烧了一个多礼拜,仿佛身体享受于这痛苦带来的好处,把她烧得几度焦了过去。白宵又开始闹了,把医院闹了个鸡犬不宁,在大门口嚷“我女儿死了我就把你们都捅死!”响得因果在病房里神志不清这话都能穿透进她的耳朵里。 她真的好像快死了,可是她笑得好开心啊。 但是在那之后不久就痊愈了,大病初愈之时白宵仍然像个慈母,因果趴在她的背上,好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她想,如果再写一篇名为《母亲》的作文,她一定能得满分,不过得把“我把你们都捅死”改成“我也不活了”,可还是像个泼妇啊,妈妈,你能不能装得也像个完美的母亲呢。 可是太短了,这段路太短了。 外婆还来了,白宵又把酒给拿了出来,她们就开始吵架,因果捂上耳朵进自己房间,却发现本来应该装着白色兔子的笼子里空空如也。她翻着床底、衣柜、床头柜,一声声唤“小西”,哪儿也没有,因果惊慌失措地踉跄出卧室门,她们的争吵声变得异常响亮,白宵吵得心烦,目光瞥向正欲跑进她卧室的因果,突然一声“干嘛呢!”把因果吓得直接僵在原地。 “小、小西不见了……”因果颤颤巍巍地说。 白宵捂着额头叹气说:“死掉了啊。” 死字一出,因果便觉恍如隔世,这应当是她第一次面对自己深刻亲近的事物的死亡。 “什么时候……?”明明在发烧之前还见过它最后一面,它还边啃着草边洗脸似的用爪子挠脸。 “你发烧没几天之后就死了啊,我跟你说过的,你烧糊涂了没听进去吧。” 外婆见白宵一脸不耐烦,也没想再理她,往着厨房唠唠叨叨地不知道说着哪里的方言。 因果耷拉着脸,手指甲拨来弄去,她听着厨房里叮呤咣啷的锅碗瓢盆声,还是问出了口:“……你把它埋了吗?” 还是把它僵硬的尸体直接扔进垃圾袋里顺着楼道里的丢垃圾口直直地坠进无数个苍蝇环绕的垃圾桶里? 可她甚至都没有沉入太久的缅怀,白宵就脱口而出把她的哀悼打破: “埋什么啊,你不也吃了吗?” 霎时因果整个身体的血液好像都往下沉,她双目呆滞,因为无法接受这句话带来的窒息而让眼睛处于充血状态。血液在体内迅速结冰冻住所有的神经,以求麻痹那瞬间带来的撕裂与呕吐感。 白宵刚想说继续什么外婆就在厨房大声喊“这东西怎么用啊!”白宵整张脸黑下来扯着嗓子说“不会用就别用!”接着就从椅子上气愤地站起来边嚷着“你非得把我家烧了你才痛快是吧!”边朝厨房走。 只留下因果一个快要碎掉的身子孤零零地伫立。 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涌,她知道是小西想从她胃里逃出来,于是弯腰吐了一地的酸水,可是什么也没有,她更深地干呕,却活生生呕出了血块。 因果盯着那一片呕吐汁之中一点一点往下滴的深红色的血,突然咧开了嘴角。 啊,她把小西那块肉在嘴里嚼了又嚼,最后还是没能咽下去啊。 “你搞什么东西啊!那玩意儿是果果的作业!” 因果忽地抬头,嘴角还淌着血,听厨房里好似要打起来的动静,她惊恐地一踉跄,差点因为那滩呕吐汁与血液的混合物而摔倒。她跑到厨房门口,一眼便见那被她养了好久的蜗牛躺在滋滋冒油的黑底白锅里,好像一下子就死掉了,两根触角都蔫了。 白宵扭动开关把蓝紫色的火焰给灭了,一回头被因果煞白的脸、嘴角不停涌血的样子给吓了个半死,她说着“我给你重新买一个”踏出几步来,却见因果把那嘴角咧得更夸张,笑得像哭一样。 白宵抽了几张餐巾纸给她擦嘴边的血,把她抱在怀里说“你别老这样行不行,怪吓人的”。 背后又是一阵火窜起的声音,因果还没享受够妈妈的怀抱,又被那老年痴呆的外婆给抢走了。 于是她彻底崩溃地大喊: “它都死掉了啊!那就吃了啊!吃了啊!” 得咽下去啊,不然它甚至都没有墓碑。 一百四十三 “你的蜗牛呢?” 忠——啊,那时候是桓难,因果有点不喜欢这个名字,有种“把我的苦难交还于给你”的感觉,不过听他自己的意思,说是共患难,象征父母伉俪情深。 他拎着装蜗牛的透明小房子,顶上是深蓝色的,里头缓慢蠕动的蜗牛进食就好像让它用整个软趴趴的身体把菜叶包裹起来。 “被我吃掉了。” 因果两手空空,只是拽着双肩包的带子自顾自地走。 桓难愣在原地,盯着她新买的芭比色书包,不一会儿就追了上去,那时候他们的身高还没有拉开很多,但他总是能比她高一截,他也必然要俯下脸。 “那作业怎么办?”他走在因果身边跟着她快捷的步伐边走边说。 原来作业才是最重要的啊。 是了,没人会关心她为什么嚼了自己的宠物兔子,也没人关心她为什么吃了自己的作业蜗牛。不过有人知道了肯定会说她真是个疯子,但至少他不会,他会扫兴地说兔子和蜗牛本来就是某些地方的特色美食。 因果盯着他手里拎着的蜗牛盒子,随口说了一句“把你的给我呗”。 于是那蜗牛隔着透明塑料盒子就这么被塞进了她手里,因果看着那黏糊糊软趴趴的身体一下就缩进了旋涡壳里,抬头见他挡住太阳的脸,皱眉道:“你不怕老师打电话给陈阿姨啊?” 他倒是扯开话题:“你欠了一个多礼拜的作业补完了吗?” “就知道作业!做不完作业天又不会塌下来!” 因果抱着那蜗牛盒子飞奔进了教室,他在后面没再追上去,因为他得先去一趟老师办公室拿卷子。 回来的时候,他发现那深蓝色盖子的塑料盒子与缓慢从壳里钻出身体的蜗牛原模原样地放在他的课桌上。 因果坐在第一排,读着语文书,好像什么都无所谓。 其实本就没有什么大事,但是对于小学时的孩子来说,或是对于桓难来说,天真的会塌下来。 ... 因果在某节体育课上跑步的时候突发“哮喘”又被送去了医院。 不过她很快又回来上课了,只是没有多久她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了个骨折,得撑着拐杖上下学。白宵又变得很好很好,每天都背着她上楼下楼,不再让她吃那些个绿色植物了,她说“我女儿怎么这么倒霉啊”“好可怜啊”,然后抱抱因果,有时还亲亲因果的脸。 因果有些贪得无厌了。 桓难是第一个起疑的,他说她怎么最近总是生病。 所以她当天又在跑步时崴了脚,仿佛是在告诉他为什么,他看着白宵急匆匆赶来把因果背在身上,她回头,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不声不响,仿佛她宣告胜利——我拥有母爱啊,而他是失败者。 可是好景不长,因果拙劣的装病和刻意的受伤让白宵再也扮演不下去慈母了,她拽着因果的头发把她一路拖到医院,满大街的人都在围观,有人想上前劝阻,白宵就从包里掏出水果刀来,对着要上前的人就是一顿嚷:“我女儿发烧了!骨折了!我女儿有哮喘啊!我女儿有精神病啊!她得去医院啊!你们懂什么啊!” 因果觉得那时候就该斩断这生来就是被人拽的头发了,可是她好喜欢她的头发,朋友说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她们喜欢在她的头发上编小辫子。 “她没有哮喘,”医生拿着检查单,看向不知为何一直在发抖的因果,“但是身体有点营养不良,低血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注意一下饮食就行。” 因果那天之后又是一个礼拜没来上学。 桓难每次补习班上完回家敲门,都会听到对门的打骂声,有时会碰巧看到因果在他上楼时撞开门,穿着一身被扯得歪七扭八的衣服,被打得青紫的脸和满身的淤伤,跌跌撞撞地逃亡,又会被白宵抓着头发拽回来。他喊着“因果”奔上楼梯,但陈敏已经打开了门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进门。 他趁着陈敏在做饭的时候用她的手机打了110,被陈敏发现了,但没有打他,只是罚他不能吃饭,跪在地上背英语单词。他把膝盖嵌进地板砖,边背边听着警笛作响,白宵与警察的争执声快要响得整栋楼都听得见,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远去。 而就在他以为一切能够安宁下来之时,陈敏的巴掌就来了,她轮流抄起凳子、拖鞋、衣架边打他边撕扯着嗓子说:“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把你妈我送警察局里去啊?!” 他就用手臂挡着脸,把自己缩成那只蜗牛,可是他没有壳,他还有206块骨头,他不是软体动物,他只能自己成为壳。 而白宵也没有远去多久,回来的时候把每栋楼的人都敲了一遍门大骂是不是他们报的警,但是谁也不敢承认,她甚至没有怀疑到桓难,因为他看起来永远那么乖,永远被陈敏牵着鼻子走,倒是怀疑令吾,但他父母一直声称他那天根本没回家,在朋友家疯了一宿。 于是她又把气撒在因果身上,说是不是她自己偷偷报的警,把她脑袋摁在浸满水的水池里逼她自己承认,她不得不承认,她一承认了白宵又变了脸把她抱在怀里,因果把呛进身体里的水全咳了出来,湿漉漉的脸,眼泪混杂其中,但也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掉眼泪了。 “果果啊、果果,你没了妈妈怎么办啊,你好狠心啊你要把妈妈关起来啊!你知不知道可怕的人有那么多啊,他们都要强奸你啊……只有妈妈是爱你的,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可妈妈真的没有钱给你看病了啊!你不要再装病吓妈妈了好不好啊……” 因果被裹在她怀里,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她好高兴,她好难过。 难过在以后不能再用装病和故意受伤来博得母亲的爱了。 高兴在她还是赢了,哈哈,但他们到底在进行什么比赛? 不知道,不想知道,没有必要知道。 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一百四十四 遇到第二个小西是在初中。 初中离家有一点距离,因果会在学校走出去大概五十米的公交车站等车,桓难一般是直接走路去补习班,不过偶尔地,会贪一点时间陪她等车。 他们在那里遇见了一只完全融入夜晚的黑猫,瘦得干巴,尾巴也断掉了,也许是某个黑夜无人看清它才把它的尾巴压断了。 它很怕人,但又躲在公交车站的椅子旁边张望,因果朝它眨了眨眼,它连脑袋都躲了起来。她想过去摸摸它,桓难在旁边说“这种野猫身上都是跳蚤,一不小心还会抓伤你”,她瞪了他一眼碎了一嘴“死洁癖”踮着脚就悄悄挪了过去。 他叹气,跟着走了过去,那黑猫被两个人的影子盖上吓得炸了毛,要是它有尾巴一定都伸直了。但是它没跑,就弓着身子龇牙,个头太小了倒是显得更可爱了。 因果蹲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它看,她身上肯定是没有食物的,兜里也没有钱,她以为桓难不喜欢猫,但至少能找他要点吃的,抬头却见他撕着火腿肠的红色包装,掰下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手心蹲下身扔在了它面前。本来气势汹汹的小黑猫闻到味道一下就顺了毛,扑上去就是对着火腿肠粒一顿啃咬。 因果托着下巴把脸侧过来盯着他看,他感知到她灼热的视线,也把目光撇了过来。 “怎么?” “你喜欢猫吗?” “不喜欢。” “那你喂它干嘛?” “习惯。” “还说不喜欢。” 他沉默了,视线也撇到努力吃东西活下去的断尾小黑猫身上,但因果的眼睛抓着他的脸不放,快把他的脸烧穿一个洞。 “你不去补习班吗?” “不想去。” “陈阿姨又要把你抓走了。” “我贿赂过老师了,不要紧。” “怎么贿赂的?” “这个你别管。” 她突然把两只手都拍上他看谁都欠他钱的冷脸上给挤在一团掰过来,桓难觉得她瞪人的眼神和那只黑猫炸毛的眼睛一模一样。 “你还能有事瞒我?” 他却是理直气壮:“你不告诉我的事情多了去了,我瞒你一下怎么了。” 因果听他这语气看他这神情立刻就想把他的脸揉成面糊,却被他两手抓住了手腕摁过去,因果自然是不能跟他比力气的,她也就嘴皮子不饶人:“我不管,你不说我就告诉陈阿姨你逃课!” 但这话不该乱说的,一说他脸色就沉了下来,因果也算欺软怕硬,欺负脾气好的阿难,害怕脾气不好的阿难。 她飘开了视线,见她要等的车来了,立刻晃着手臂示意他松手起身,但他抓得更紧了,她只能细声说“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 他好像脑袋后面真有眼睛,松了手把因果从地上拽起来,公交车刚刚停靠开门,红色的404在车上转过来转过去,门一开,他就拉着因果走上了前门。 因果趴在车窗上看那断尾的小黑猫,它早早地就吃完了在那儿舔爪子,但是给它食物的人一抬头就不见了,它只能又把自己缩在椅子底下,蜷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因果的错觉,但是自从遇见了那只小黑猫,桓难陪她等车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甚至有连着一礼拜他都会先到,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食物,从人吃的到罐头和猫粮越来越精细。 因果习惯性地也叫它小西,第一次叫的时候它就应了,于是往后次次叫它小西。桓难记得因果家的兔子叫小西,他问因果为什么要叫一样的名字,因果说它已经死掉了,他静默许久,因果记得他好像也很喜欢她的兔子小西。 因果说要不把它带回家养,他一边挤着猫条给它舔一边异常冷静地说:“带回家不是它被扒皮就是我被扒皮。” 她盯着他单薄的夏季校服背后印出的鞭痕,肉重新长起来就是会突起一层,想来也算一种扒皮,因果莫名其妙地想要是在伤口还新着的时候徒手撕开会不会像剥苹果皮一样整个皮肤都能完整剥下,她眨了眨眼,突然回神,刚才在想什么呢,她自己也有点忘了。 不过她要是能收养它就好了,可妈妈又声称它死掉了给吃了怎么办? “我明天问问美玲她们有没有人想养猫吧。” 他试图去触碰那他口中“都是跳蚤”的猫咪脑袋,听她这话却悬在了半空中。 因果很明白他这个表情,于是弯下腰来直接戳破他的小心思:“你是不是只想让它亲近你呀。” 他挤得太用力,猫条里的肉糜糊了小西一嘴。 “但是你不能让它做一辈子流浪猫啊。” 404路又来了。 但他却没有起身。 因果问他是待会儿还要去补习班吗,他一言不发,突然拎起了小西的后颈,它也不闹,就这么傻愣愣地被它拎着走,因果本来想上车,踏上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追着桓难快步的步伐在后面喊:“你要带它去哪里啊!” “救助中心。” 因果喘着气勉强能跟上他的脚步,也不知道到底绕了多少个弯,因果已经晕头转向地不知身在何处了,他大脑里好像有张精确地图似的导航着。 “你现在就要把它送走吗?”因果感觉他步伐刻意慢了些。 “等到完全割舍不了就晚了。”他说得倒是冰冷,说有跳蚤的是他,洁癖的也是他,又把它抱在怀里的还是他。 可因果觉得他早就已经割舍不了了。 他把小西送到救助中心之后头也不回地拉着因果就走,她还想多看看它,他说以后偶尔来看看也可以,她说万一它很快就被领养走了怎么办呢。 他居然说:“他是黑猫又没有尾巴,除了我们没人会喜欢它。” 因果当时就把他打了一顿,一边用没什么力道的拳头砸在他手臂上一边扭着他的手背皮肤一遍一遍地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可事实证明还是有人喜欢它的,毕竟第二次再去那里的时候它真的已经被领养走了。 因果还嘲笑他说:“你看,它分明就是有人喜欢的。” 他很郁闷,郁闷的时候就不爱说话。那天因果把他拉去找令吾,令吾听说了这事就给他塞了根烟——不要问为什么只是喜欢的猫被领养了就塞根烟,他连今天不小心左脚踏出门了都会抽根烟安慰自己,他觉得抽烟能解决所有不开心。 对,他们十四岁就抽烟拜这家伙所赐,因果看桓难第一次抽烟跟抽了好久似的熟练,也抓着令吾讨要,他说她不行,她生气,说凭什么阿难可以她就不行。 她跟令吾软磨硬泡,桓难在一边看得烦,因果还老是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他直接从令吾口袋里抽了根烟出来塞进因果嘴里,还把他打火机抢了过来。因果盯着那突现的一窜火点燃了她嘴里的烟——好吧,她吸了一口就被呛得干呕,果然天才干什么都是天才。 不过很快就习惯了,她比桓难更喜欢这上瘾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烦心事更多。 令吾把他俩带进家来锁好门,又给他们偷偷喝啤酒。桓难好像更喜欢喝酒一点,但他酒量很差,因果虽然不怎么喜欢酒,但酒量出奇的好。 令吾说他没用,他俩又差点打起来,因果也不劝他们,她红着脸去摸电视遥控器,把电视给打开,一打开就是新闻频道,她想看动画片,刚在想动画片在哪个频道,新闻上就出现了这样一条标题—— “一男子在xx救助中心领养了五只猫后将其全部虐杀并拍摄虐猫视频发布在网上。” 因果有时候恨自己酒量太好。 而桓难那时醉得厉害,什么也没听到。 一百四十五 她迅疾地按下遥控器上的关机键,没有一丝犹豫。 而后瑟缩着起身,令吾和桓难在地上下围棋,一开始确实是围棋,后面不知是谁开始自作主张改变了游戏规则成了五子棋,黑子白子就疯了似的被五个五个吃走。 因果找令吾要手机,他就从兜里掏出了苹果手机塞进因果手心里,桓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被令吾摸过的手背,醉酒的脸红不起一点,反倒苍白。因果拿着手机跑进了卧室,他的目光就随着她跑动的双腿而缓过。 因果靠墙而坐,没开灯的昏暗卧室亮着屏幕光,她自己没有手机,打字很慢,想着查下新闻的具体内容,但罪犯只有化名,且五只到十只各种数字都出现过一遍,茫茫信息海,气愤的人群之外,只剩下卖虐猫视频的一条一条冰冷的emoji。 她甚至都不敢打开视频去确认。 “因果。” 背后突然响起鬼一般的声音把因果吓得像猫似的耸立肩膀,啪地一下就把手机砸进自己的胸前,屏幕光瞬间消失,唯有门外散进的光把她心虚的脸打亮。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缓缓蹲下身来苍白醉脸的桓难,声音都发抖着说:“怎么、怎么了?” 他垂着眸看着被捂在她胸前还发着微光的手机,忽地伸手去夺,因果吓得往后一挪,那界面还没退出,被他看见了怎么办。 可他只是从校服口袋里摸索出一只黑色的手机,说:“我也带了,为什么不找我借。” 因果觉得莫名其妙,他平常又不会带手机上学,再说这有什么关系。 令吾从后面走过来拎上他的校服后领,说着“这家伙发酒疯了”就要把他拉走,但他直接拉下拉链金蝉脱壳,剩着件白衬衫。因果突然被他拽过一只手臂揽进怀里,撞进他带着些阳光松软气味的衬衫之中。 因果反应得很慢,在反应过来之后才挣扎起来,但他实在是太大一个了,一条手臂顶过她两条。 令吾抵着额头叹气,嘴里碎碎念着“早知道就不该给他喝酒”,蹲下身来同被锁在他怀里的因果说:“你把手机给我用他的,不然他不放手了。” 因果哆嗦着把被挤在他怀里的手机从下面扔过去,但他还是不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我靠,喝醉了就耍流氓,”令吾把手机揣兜里站起身,“你等会儿,我舀一碗冷水把他泼醒。” 令吾一步踏出房门,因果听耳边细碎的、饱含脆弱的声音像溪流似的流下来:“什么都不属于我...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 他的手攀在她肩膀上,脸蹭着她的长发,因果感觉他闻起来像小面包,她的虎牙似乎在跃跃欲试他的味道,但是一下又回了神,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想做什么。 “小西...” 那总是处于不幸的名字从他口中流出来,恍然间让因果有种罪魁祸首之意。 是不是与她有关就会如此不幸——不,还不能假定它已经惨遭不幸,毕竟没有证据说它真的被坏人领养走了,也许它已经来到一个好人家了呢。 令吾拿着一碗冷水踱步而来,因果听到脚步声忽地把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的怀抱因为他的脆弱而变得柔和,任由她伸手抱住了他的脑袋。 “没事,醉着也好。” 他靠着因果瘦弱干枯的胸口,好像溺死在了没有水的海里。 ... 往后令吾见着桓难都会说他喝醉酒发酒疯那窝囊的样子,他脸摆得更冷了,甚至看见因果都撇开目光。但因果就要蹦在他视线里,他有时候不经意对上她那双明亮的眸子,都会肉眼可见地脸红,但放了学还是会陪她等车。 只是小西不在那儿了。 因果某次想偷偷跑去救助中心,但被他从后面一下就抓上了手说:“不等车是要跑去哪儿?” 因果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虐猫的事,就说了个她自己都不信的谎:“散步...” 太拙劣了,于是被桓难硬拉着回来,他总要抓紧她的手,生怕她会突然消失。 “放学了就直接回家,晚上不安全。” 因果看他这副好像他长辈似的腔调,又想起他喝醉酒时的脆弱幼稚样,心里总不平衡,于是赌气说:“有什么不安全的,鬼吗?” “鬼有人可怕?”他更赌气。 “那你说啊,什么人!”因果又犟上了。 他被她忽然凑上来的眼睛瞪得一时语塞,那些恋童癖、强奸犯更甚是连笼统地归为男人都说不出口。 “反正你哪儿也不准去,回家。”他刻意回避了开。 因果闷闷不乐。 公交车嘟嘟地来了一辆,66路,停靠了一会儿没人上下很快就走了。 今天404路来得慢,还没等到车就忽地下起了雨,因果看着雨势渐大,有些模糊整个世界之势,而她书包里没有雨伞。 她知道,他一定会拿出迭得像新的似的伞给她。 他总习惯于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因果,这个习惯从出生以来就一直践行着,只是在那场转折之后尤为突兀,也许因果某天说要他把心脏挖出来给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挖就挖。 但因果也习惯于把他的施舍扔回给他,给他拉下一个鬼脸,说:“我才不要。” 红灯散出的光把地上的雨水都照得像一片血。 好明丽的血,如此高饱和的血,像刚出生的血。 88路停泊,所有人蜂拥而上,一时之间公交站台清冷地只剩下两个等待着404路的人以及这铺天盖地的大雨。 公交车拖着它笨重的身体缓慢加速,因果漫无目的地看过那88路转动的字,它离去,于是又盯着那滩血似的柏油马路。 忽然,好像有什么融在这黑与红之中的东西在朝她奔来。 因果一下从站台等候的椅子上起身,虽然融在黑夜里但是这片路是红的呀,可是它眼睛上怎么也是红的呀,怎么变成一个窟窿了啊。因果确信那是小西,它没有尾巴,可是它怎么跛了脚,它怎么走得那么慢,分明之前它都能跳起来吃到她手里的冻干。 桓难还在一边低着头盯着雨伞不知道在想什么,因果就已经迈向那血红的大地,浸入这硕大的海啸之中,他倏然抬眸,直接把雨伞扔在了地上踏进潮湿的地面,溅起水花。忽地亮光一闪,喇叭响得像要举办一场盛大的丧礼,他抓住了因果的手腕,而却听她尖叫声嘶鸣。 再定睛看向这血红的大地,真真正正地洒上了一片刚出生的血。 小西被碾成了两半。 一百四十六 yehua6.co m “你要死啊!” 那倏然刹停的车主人摇下车窗把声音喧了出去,雨打在车玻璃上像颜料一样抹开那人的脸又被雨刷器刷得干干净净,赫然露出一张怒颜。 因果双目震颤地盯着那被碾成两半的幼小尸体,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似的要往前跑,但被身后的人用双手环抱着拽回来,因果一边挣扎一边不可遏制地哭,他听因果细微地唤着“小西”,这才意识过来她如此嘶叫的缘由。 但小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冷静得不像话,甚至第一秒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往后是无数的猜想理由,但都被那断成两半的尸体完全淹没了——它的死是既定,无可挽回,但更可怕的是陡然生出一念,与其每日嫉恨那领养人不如亲眼看着它死在眼前。 万般挣扎之中因果还是被他拉回了公交车站台,而那辆车的主人只留下一句“神经病”便再度用车轮子压过那本就碎开的尸体。 本以为他能保持如此冷静,但还是被这一幕刺到整个视线开始破碎,随之而来的耳鸣令他不经意地松了力气,因果趁机飞奔而去,又是喇叭声响彻天际,他强迫自己看清追了上去,又被车灯晃得目前一片亮白。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ehua5 .com 因果跪在那血肉模糊甚至都看不清生前是何物的尸体前,雨把她的身体都打沉了,无数的喇叭声、叫骂声把她包裹成汤圆,她是黏黏糊糊的芝麻馅,供人品尝。 桓难追过去时差点视野扑黑晕倒在地,他强撑着不断扭曲的意识,告诉自己不能软弱,他现在必须把因果带走,可是越靠近那团碎肉就越发搅乱他本该异常冷静的头脑。他蹲下身来从后抓上她的手臂说着“我们回去把它埋了吧,我们先回去……” 因果忽地伏下身,沾满了泥水与血的手扒开那碎成一块一块的肉,桓难正欲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却见她抓着一小块还带着黑色皮毛的鲜红肉就这么囫囵吃了进去,他双眸紧缩,从她吃进去到他手指伸进她口腔这中间甚至没有多少停顿,他惊恐地喊“你疯了啊!”手指几乎要伸进她嗓子眼,给她一阵干呕,没经过咀嚼的肉块就这么被呕了出来,滚回本属于它的种群,但再怎么拼也都是缝隙了。 桓难刮着因果口腔里残留的肉沫,因果又去拾新的肉块,他猛地掐上她的脸语气急转变凶:“它死了你也想死是吗?!” 他伸进她口腔的手指还抵在里面,因果不停地想呕吐,但什么也呕不出来,又被他抠着嗓子眼,精神濒临崩溃之下直接一口咬下他的手指,他倒吸一口凉气,因果本以为不过咬出了血,抬眸却见那断指的横截面露出个白骨,她怔怔地松了口,被咬断下来的断指啪地滚落在地。 他看着自己突兀地少了根手指的手掌,竟还是冷静得不像话。 也许是因为——“不对!没有这回事!我的记忆里没有这种事!”因果大喊。 她忽地转动双目,本应刺耳和混乱的四周都静悄悄地像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一样,哪有什么车与灯,哪有什么雨和夜,一片空白,皆是空白,连小西都成了空白。 因果突然又蛄蛹着腹部干呕,她感觉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快要把自己卡窒息了,拼命地抠弄嗓子眼,于是这才费劲地从里面呕出了——一只眼球。还带着纤维血丝圆滑地滚着,滚到了他的脚边。 她捂着脖子意识有些紊乱地抬眸,被他挖了个眼窟窿的一张脸吓得往后一挪,而他看起来还是那样与——世——无——关—— “怎么会没有呢。” 他的左侧胸口开始突兀地凹陷,凭空要把他的心脏给挖出来,是的,因果就算不说要他的心脏,他自己会凹进去,然后从因果的身体里长出来,但是人怎么能有两颗心脏?于是多余的心脏就会被她呕出来,可她那么细的颈,连眼球都能卡住,心脏又怎么出得来? 她感觉喉咙里卡着的东西越来越膨胀,她无法呼吸,而他左胸口直穿一个洞,他的心脏完完全全长在她身体里了,他逐渐在被她啃食,这次再不能吐出来了。 这次该融为一体了,因果。 “但你该醒了。” 因果倏然睁目,冷汗浸了一身,入目即那张梦中挖了个窟窿的脸,见此刻完好无损甚至有些太过完好而感到莫名的愤懑,因为太狡猾了,这双眼睛太可怕了。 可她醒了还是喘不过气,他整个人罩在她上方,双手掐在她的颈上,她眼睛瞪大了也不见得他松手,暗沉的眸子不知道思绪停留在哪里。因果折断的手使不上力,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扭他的肉,他目光一转,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放她大口呼吸。 “你还是想活的。”他狡猾的眼睛剖出一丝笑意。 因果抓着他还锢在她颈上的手,没什么力气扯,自然是扯不下来。 忠难一点一点地凑近她,因果大梦初醒,还没从那些痛苦的回忆和最后那莫名其妙的画面中脱离,脆弱得要命,双腿因他的身体压在正中央而不得不分开,身体很沉,快要砸进床里那样的沉,呼出的气都是被火烫过的,她知道她又发烧了,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 “你一直醒不来,我想这样或许能叫醒你。”他把因果抱在怀里,她的肩膀和脸都是烫的,像火烤一样。 因果垂着脑袋模模糊糊地说:“……你掐死我算了。” 他吻在她烫得要命的侧颈,靠在她肩头轻笑:“你真想死就不会扭我的手臂了。” 哪有人会用掐脖子来叫醒一个正发着烧的病人。 但确实是叫醒了,再做这个梦下去因果可能再也醒不来了,她会在梦里编排自己可怜的后半生直至完全死在梦里。 忠难把因果放回了枕头上,她看着他在一旁把毛巾在冷水盆里打湿,拧干,再折迭铺在她发烫的额头。他说:“就说你肯定会发烧,超市只能等你好了再去了。” 因果一直盯着他看起来淡然的脸,把他盯得倒是有些发毛。 “怎么?” “我们还能做过去的共通梦吗?” 他拿小刀削着苹果皮的手顿然停滞,完整的皮被剥了一半就断了开来。 沉寂数秒,他重新开始削剩下的皮,牛头不对马嘴地自顾自说:“待会儿我给你做粥。” 但每次都这样扯开话题就太明显了。 他都不屑于说谎啊。 一百四十七 小西现在是长长长长一条。 它盘踞在透明缸里的枝干上,之前它从旧的盒子里逃了出来,忠难就给它换了个新的缸。因果趴在缸前仿佛置身山谷,他给蛇缸的布景太过于真实,她都有些羡慕。……羡慕它能在虚假的自然中恳切地生长吗? “你要是有毒就好了,”她贴在冰凉的缸上,说话时让这本该仿佛没有隔阂的地方染上一片白雾,“但是有毒好像也解决不了什么,河豚有毒,人还是把它抓来吃了。人好像没有不敢吃的,不吃估计是因为不好吃。” 小西把身子一圈一圈地缠在细小的枝干上,压得树枝有些喘不过气。豆大的眼睛和通体的黑在这片虚假的自然中几乎要融为一体,它吐蛇信子都懒洋洋的。 “小西,”她睁大了眼睛,深黑的眼眸中好像没能映进任何事物,“你要是也离开我的话,我也会把你吃掉的。” 可是小西也听不懂,它只是懒散地蜿蜒,从那一片木屑地中穿梭,好像对着因果撒娇。 刚说完狠话因果又被它这一身漂亮的鳞片给软下了心来,刚想把它从缸里拿出来逗弄,卧室门就忽然吱呀一开,因果下意识转过头去,忠难也穿了个通体黑,除了围巾上有些灰色的英文字母,他几乎要被黑给吞没了。她蹲在地上,他又俯瞰她,莫名被这身形给挤压了下去,因果不甘心地站起来,他的视线倒是微微偏上了些,但根本不能撼动他的俯视。 他走过来仿佛风都染上了墨水,黑银色的泪滴耳坠晃得像在哭。 因果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他这什么话也不说就陡然走来的样子,往后碎了一小步,她紧张地闭眼,但随之而来的是冰凉的手按在她的额头。 她悄悄睁了眼,见他从衣帽架子上拿了件毛绒大衣给她披上。 “烧退了也别穿这么少。” 因果仰着脸,她里面就穿了件毛绒带子的吊带睡衣,瘦得夸张的手臂和肩膀全露在外面,被他这么一披盖上就见不着了。 “你去哪儿了?”因果的问话带着点质问性。 他把围巾绕下来,本想放在衣帽架子上,却被因果抢了去。 忠难只得从大衣口袋里拿出黑色的手机,“我去拿修好的手机。” 因果盯着那焕然一新的手机,好像是被白宵砸坏的那只,也对,那只被扔下楼的手机应当粉身碎骨在难担此大任了。 “我不会故意离开你了,”他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俯身道,“所以放我自由吧?小因。” 她听到“自由”二字就应激,一抬头就能撞见他下巴的纹身,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自然是被他从后一下就嵌在了怀里。 “我是说你别再这么神经紧张了。” “你难道从头到尾有被我束缚到一丝一毫吗?”因果垂着脑袋,也不看他,“只要你想,你根本就不会喝下那杯下了药的咖啡,只要你想,什么绳子和锁链你都能挣开。甚至只要你想,你都可以让我自己无路可走。” 这种被他死死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太坏了,坏的不是他有权利随时捏碎她,而是他有权利不捏碎她。 他突然抱得很紧,捏着因果瘦弱的肩头,将那一身黑都贴紧在她毛茸茸的身上。 “但是我也无路可走了啊,因果,你就救救我吧,”他快要钻进因果只剩骨和皮的身体里,“我都听你的话把他们一个一个地弄死了...你要是说话不算话的话,也得吞千针。” “吞就吞啊!我还求之不得!” 因果叫嚣着要跑,谁料想他手伸上来直掐她脖子,她混乱地用指甲像猫挠人一样抓着他掐脖子的手背,他的声音飘飘地坠下来飞进她耳中:“你这样真的让我很伤心。” 她被他收紧的指掐得双腿夹紧,能感觉到他和她贴得严丝合缝的身体中那兴奋而硬起的东西有多硌人,但水不受控地浸湿了内裤,她发抖的双腿摩挲摩挲着让穴里渗出更多的水来。 他冰凉的手像蛇一般撩起她睡裙,钻进她湿透的内裤里,摸了一手黏腻的液体,因果听他的嗤笑声,反抗得更为强烈了。 “这么喜欢掐脖子,一掐就湿。”说完指上更用力得揿下去,连着摸在她内裤里的指捏紧了她的阴蒂,她几乎是秒高潮,一股脑儿地全涌在了他手里,把他手上的海绵宝宝创口贴都浸湿了。 忠难松了开她被掐红了的颈,她差点整个身体都软倒下去,他一揽又把她重新拥了回来。 因果蔫着喘气,腿还在微微发抖,她脑子里都是他明明那天把她推开了说会死,但往后就一直掐个没完,难道有双重人格不成——算了吧,他简直太多张脸了。 正当她以为他又要就这么直接操进来,他却把她放在地上,一团毛茸茸的呆愣愣的因果坐在地上出神,黑色的风吹过去,她甚至想抓住他的衣角,但却只抓住了幻影。 天啊,她甚至都抓不住他的衣角。 但他很快就回头了,因果看见他黑银的泪滴耳坠,转过来时像起了一片浓雾。 因果想,也许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都不给鸡蛋。 好吧,那就等到那个时候再死。 拖着他一起死。 他蹲下了身,与之平视,因果这才回过神来,她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粉色跳蛋,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但被他抓着小腿又拖了回来。 “不是要去超市吗?”他捏着因果那有些肉了的大腿,手摩挲着那粉色跳蛋,面目狡黠地盯着又惶恐起来的因果,“你喜欢吧,这个。” 因果想,能不能现在就和他同归于尽。 但家里没有电锯,惨败。 一百四十八 6388tt .com 因果把下半张脸都埋进了灰色字母的黑围巾里。 她穿着厚厚一件黑色毛呢大衣,让瘦小的身体蜗居,黑白格子长裙遮到小腿,散下蕾丝边来,接着毛茸茸的雪地靴。完好的一侧手臂被忠难挽着,她攥着长裙走起路来略显别扭,冰凉的跳蛋塞在身体里,别的地方都捂得热,唯独下身又冷又涨。 她总不经意往上瞟,也总会被他的视线捕获,她索性正大光明地看,看他即将要滴落下来的耳坠,看他苍白的皮肤,看他被冰冻的风吹过的发,看他没有围巾包裹露出的颈,看笼罩他身形的皮大衣,再看,他狭长的眼眯起,他略微发白的唇动着:“再看我要硬了。” 因果不自觉往下看,感觉他就没有软下来过。 忽地口袋里一震动,她有些应激,以为他在大马路上就把跳蛋打开了,起了身鸡皮疙瘩后发现是手机的震动,松了口气去拿出来,屏幕上是夏小娟转发的一条条聊天记录。 【夜莺】:天哪你有看微博吗? 【夜莺】:[聊天记录] 【夜莺】:[聊天记录] 【夜莺】:之前死掉的两个人都是死后被卷进轮胎、挂在树上的诶。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iy uzhaiwu.xyz 因果忽然心慌地按下了熄屏键,抬眸撞进了忠难那双轻飘飘的眼睛里,他看起来游刃有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比因果的焦虑不安倒是令人火大。 “你绝对没有骗我吧?” “那如果我的回答也是在骗你?” 他的回话简直就是粘着她的问号上来。 因果一时间无言以对,手机又震了两下,她低头打开屏幕,夏小娟的最新信息写着—— 【夜莺】:我听说有人看见郭怀仁被抓走了,好像他们内部搞分裂了,有个人差点被打死跑出来爆的料。 【夜莺】:不过关于他老爸的事情好像是假的,感觉他肯定会被放出来。 啊,这就是所谓的“他”没有不坐牢的办法。 因果翻了翻夏小娟发来的聊天记录,都是一些论坛、微博、朋友圈的截图,她紧张兮兮地从头到尾也没翻着忠难和她的名字,略微松了根弦下来,回复了几句便把手机贴在心口处试图平复砰砰直跳的心脏。 面前的绿灯一直闪烁,看来他们赶不上这一趟了,在站定在斑马线前便即刻转为红灯。 他不说话。 车辆来往,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交错着,但似乎一切都很安静。 啪嗒一声,是按下打火机的声响,因果余光见那窜火苗点在烟上,好像恍恍惚惚忆起,有谁的脸上燃起了大火,太久远了,脸扭成了一团分不清是谁,幼儿园?还是小学?谁的脸都不记得了,但唯有忠难的脸清晰得不像在同一时间。他当时就坐在斜后方,托着腮,所有人都叫啊,只有他把目光与因果相视,偷偷把眼睛弯成了月亮。 他把烟放下来的时候,因果看他的手,细长的指,果然天生弹钢琴的手,贴满了黄色的海绵宝宝创口贴,他家里只有这种,不然就只剩下HelloKitty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风把飘出来的白烟吹成一条直线,不能慢悠悠地升上天了。 因果觉得有点冷。 但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再握上他的手,却更冷了 因果一直担心忠难什么时候会突然打开开关。 但是他好像真的单纯在逛超市,超市里有菜市场,他走过,醒目的身高让人总抬头看一眼,似乎很多人都认识他,因果几乎没有来过菜市场,她有点怕陌生的大爷大妈的眼神都汇在她身上,自然而然就贴在忠难手臂上。 老远处就有人喊“忠难”,因果听得这声音年轻又熟悉,朝气蓬勃的,朝着声音源头望,那一片卖肉的店映着粉红色的光,走近了,忽地那人拨开顶上用铁钩挂着的一大块羊肉,露出张被光打得艳粉色的脸,手上还握着把锃亮的刀,因果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那个叫左朝的家伙。 他不比忠难矮多少,在因果看来也是尊庞然大物,好像和这些男人待在一块儿总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从巨人国偷渡来的。 忠难在他摊前停了下来,看了眼陈列的肉,又看了眼台上正在被解剖的羊,再对上左朝那异常粉红的脸,刀把忠难那双锋利的眼睛映了过去,他张口终于打破这沉默的氛围:“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周六啊,我帮我爸看店。”左朝把挂在面前一排的大块羊肉都给像拉开帘子一样捋到两边,那一整只去了皮只剩红肉白筋的羊就完全地显在面前。 忠难看到羊肉就皱眉,因果打包票他现在绝对还是不爱吃羊肉。 左朝被那粉红色的灯光照得眼白也粉透了,他把刀放下来拿了锯弓来三两下割断了羊腿,拿起这粉白色的腿就朝忠难凑过去咧开嘴笑说:“你要肉不我送你点。” 忠难脸色更难看了,被那羊腿指着脸不自觉的往后一避,挽着因果的手就要走,左朝不逗他了,朝着他那通黑的背影就是一喊:“‘别的’要不要啊!” 他停了脚步,但也没打算回头。 “过几天再说吧,”忠难伸出那贴满海绵宝宝创口贴的手往着后面摆了摆,“我有点‘不方便’。” 因果倒是回头看了一眼,肉色的人被照得整一个通红,好像在这红光灯下不止能把肉照得可口鲜红,也能把人照得美味。 生活中到处都是骗子啊。 一百四十九 因果踮起脚来去够那头顶往上还要一格的虾片。 忠难自然是站在她身后轻而易举地把它抽了出来,他说“不是有我在吗?”因果倔强地说“不用你帮”,他沉默了两秒,又把抽出来的大包深蓝色虾片重新塞回了货架,因果又说“拿都拿下来了!”她说完忽地整个人被腾空抱起,视线都高了好几格,那虾片正对着她前方。 因果有些恐高,抓过虾片抱在怀里小声地碎着:“...要掉出来了。”不自觉地夹了大腿,全被他听了去,放下来的时候他手揽在她腰上,因果还在别扭着里面的跳蛋,他的声音沙沙地洒下来:“在等我打开吗?” 这声音分明没贴在她耳边却好像咬着她耳朵说的,因果垂着的脸整个红了,下意识四处张望周围有没有人,倒是走过一个小孩儿,扎着两个冲天辫朝着尽头的妈妈那儿跑。 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超市里暖气开着她穿了身毛呢大衣显得太多余了,脸红不光是紧张还有闷热。 可他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把虾片拿过来扔进了购物车里,也没有打开开关就走了开,因果怔怔地转过头看他从货架上拿下来两个健达奇趣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在那儿说“你小时候是不是最喜欢吃这个来着”。 皮袖子被攥上了她的小手,忠难顺着这只手看过去,因果涨红的脸埋在围巾里,隔着布料传来闷闷的声音,细得像蚊子:“……不、不打开吗?” 她就知道他会摆出一副得逞的笑,冰凉的手摸过她闷热了的手背,他把那两个奇趣蛋塞进了她手心,俯下身来依着她耳侧,轻声如滴水:“变态小因。” 因果忽地被那身体里的震动刺激到扑进他的通体黑里,震动声埋在长裙里几乎听不到,但她双腿紧紧夹着发抖,脸贴在他冰冷的皮大衣上,被他塞在手里的奇趣蛋也掉在了地上。 旁边人走过只当是她趴在男朋友身上哭,他解着她的围巾扔进购物车里,托起她涨红的脸,她又害怕地想低下脑袋去,但被他强迫着抬脸看着他。 “捡起来,你不是爱吃吗?” 好像做不到违抗他。 因果失去了他的庇护,瑟缩地站在原地,面对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家伙,只能一点一点地蹲下身,好像越往下越能听到身体里的震动声,完全蹲下去的时候好像会不小心掉出来,她迅疾地抓上起身,扔进购物车里,一看里面已堆积成山,蛋状的东西咕噜咕噜地差点又滚出框外。 她正看着奇趣蛋卡在危险的角落,手里突然钻进了冰凉的指,她转过头,忠难一手拉着购物车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因果眷恋于他一瞬的脸,而后就转了过去,留给她一个漆黑的背影,于是她更为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好喜欢你啊,一直都好喜欢你啊。 喜欢阿难,喜欢桓难,喜欢忠难,喜欢哥哥,喜欢姐姐,喜欢妈妈。 要是,要是住的楼层再高一点,能在那时候直接摔死就好了。 小西也不会死了。 你也一定,不会恨我恨得那么痛苦了。 他牵着因果走过一个一个货架,她折了的手攥在长裙上,每有人走过她身侧她都会往忠难身上贴过去,他总瞟过来看她紧张的脸色,然后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些。 有些人看起来从容不迫,实际上已经硬得发慌。 因果里面什么都没穿。 别说内衬了,内裤和胸罩也没有,扒开这看起来厚重的大衣和长裙,就能把一整个赤裸的因果剥出来。 所以每次从她领口的白肤望进去好像能透出她不健康的白、孱弱的体,垂下蝴蝶结的乳夹夹在她脆弱的乳粒,而收回神,她用一双渴望被看穿的眼眸盯着他,黑发撩过耳后,露出一侧颈,还残留着他的疯迹。每每被她不自觉的勾引都有先吻她的冲动,但他知道只要沾上她的唇他的欲望就无法自控。 他总是会撕破她的,如果欲望具象化,那连氧气都会使她窒息。 所以他走得快了,因果都有些跟不上他,一边别扭地走着路一边喘着气说“等等”。 但他没有那么能忍,所以等也不等。 可除了欲望之外好像还有另一层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似乎是促使他走得愈发快了的主要源头。 走过生活用品区的货架,他原只是瞥了一眼,没有任何目的,他把目光射过去,连着脸也转了过去,果真捕获了那怪感的源头——一抹蓝灰色,简直落荒而逃。 因果感觉他把跳蛋关掉了,但里面还麻酥酥的,大腿磨蹭着发颤,里面咚咚咚地跳着,泄下来的粘液被她双腿挤在缝里。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忽地手上一松,她紧张的心率一下拉到顶峰,焦虑感蜂拥而至,而抬眸那通黑的背影已经迅疾地远去。 她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人该如何呼吸。 忠难边追着那蓝灰色的影子跑边摸索着大衣口袋,那个人似乎是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说“不要在超市里跑步”这才得以被当场抓获。 他认命回头的瞬间目光撞上尖锐的刀锋,几乎是下意识的双手举起投降,嘴里还念着“不是你怎么永远随身带刀啊”。 没戴美瞳,令吾的眼睛略显棕色,映着忠难漆黑的眼,他腹部的旧伤隐隐作痛,深知这刀是切实地会扎进来,于是双目一亮,装作身后有人大喊:“因果!” 这个名字对忠难太好用了,他当真回头,令吾眼疾手快地抢过了刻刀,忠难见身后空无一人,而手上也空无一物,缓缓转过头来,对上那向着自己的刀口。 不过这危险的东西自然是被工作人员劝说之下没收了。 令吾有点不敢看忠难的眼睛。 他失去雾霾蓝的伪装,余下的唯有怯懦的棕,穿得再白再胜于天海也掩盖不了他的人为。 看起来他也逃离不了那绿色的铁门。 “你,”忠难盯着他飘忽不定的眼,坠下质问来,“跟踪我们?” 一百五十 “什么跟踪!”令吾急忙辩解,“我只是又恰好看到……然后我也有正好要买的东西!” 前半段说的有气无力后半段又强词夺理起来。 忠难盯得他想钻个洞跳进去,令吾目视那一片亮黑色的皮衣,腰间锢着根皮带,从脚到头都是乌黑一片,要看到头顶眼睛还得往上转——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长这么高的?不对,他到底为什么能长这么高? “你该不会是乐队梦泡汤了才一直逗留在这儿吧?”忠难双手抱胸简单直接地挑明了他的软肋。 令吾像是被他用手伸进去活生生拔出肋骨那样一下坍塌了下去,而他歪过头来又要直接在他体内捏碎脊梁:“你的理想主义世界美丽吗?” “我承认!我是跟踪你们——”令吾怕他再戳穿下去会把他的骨头全折碎于是破罐子破摔,“但确实是碰巧!我、我只是怕你这个疯子对她——” “你要是告诉我你喜欢她那我真后悔那天没直接一刀捅死你。”忠难扯开嘴角一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 令吾双目震颤,下意识捂上小腹的疤处,他环顾四周,有一双双路人好奇的视线投射而来,再回到他那双贴满创口贴的手,没有刀,很安全,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手无寸铁能做什么? 正当他觉得此刻无后顾之忧时,忠难的声音又落了下来:“是啊,我为什么没一刀捅死你?” 忠难漆黑的眼睛仿佛什么也映不出。 令吾记得这双眼睛,他要眼前的人死,他要观他死,但不是现在,就像那个雨夜他攥着染着他胳膊上的血的刻刀推到顶毫不犹豫地刺到最深处,可他分明可以直接刺穿令吾的脖子、心脏,却只给他留下一道疤。 一道让他活着永受此折磨的不可磨灭的疤。 令吾恍惚间好像听到他背后传来轮子压过地板缝隙的咯哒咯哒声,对于购物车到处乱走的超市而言并不稀奇,但是太过于局促不安,滑行似的,飞机降落。 他好像瞥见了因果的半边脸,这回不是狐假虎威了,他出口一声“因果”,忠难目光有些动摇但没有回头,就在他小声碎着“这次是真的”时,一根粉色蝴蝶状的巴啦啦小魔仙魔法棒玩具被一只纤瘦的手从忠难头顶上“砰”地砸了下去。 忠难一手捂着后脑勺略微侧身,目光向下俯,因果那涨红了的脸鼓着,焦躁不安的眼睛瞪他,他还没喊出口她的名字,因果握着那魔法棒玩具又重重地往他手臂上敲。 “干嘛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因果生气地砸了忠难两下这才注意到令吾,令吾用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有些尴尬的因果。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死寂得好像互不相识。 忠难站在中间垂眸看着因果凝视着令吾的眼睛,有些妒忌但不多,他把令吾身上唯一使得因果憧憬的喜爱的东西都挪过来了,令吾除了空有那可笑的乐观还有什么用?更何况因果还讨厌那乐观。 但他还是抬手捂上了她的眼睛,因果突然眼前一片黑找不着东西南北,小声说着“干什么”,手上的魔法棒也被忠难夺了去放回一旁的货架上。 他转身便要拉过购物车揽着因果肩膀走,令吾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亮起:“我们难道就不能变回原来那样吗?明明我离开之前都和好了,为什么在那之后都躲起来不肯见我?” 在那个绿色铁门里长大的人怎么会生出两种人呢? 明明痛苦的不止你们两个。 忠难觉得可笑,分明当初是他要把因果从他身边抢走,现在来装什么友谊天长地久。 但是因果却伫立不动,忠难恐慌的眼神一下掷过去,她果然动摇了,可上次分明是永别,她说的是永别!他上次已经把因果短暂地抢走了,这次——? 因果让他把耳朵凑过来,他有些烦躁地伏下身,只听因果的声音带着暖暖的呼吸悄然进他的耳:“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忠难立刻离开了她一片暖的气流带,同她眨巴眨巴的眼睛相视几秒后突然笑出了声。 “我觉得他是不容许世界上有人讨厌他。” 令吾直觉被他们两个坏家伙偷偷嘲笑了。 忠难看着因果用拇指划拉着手机,翻出一张令吾在酒吧shake的朋友圈图,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气压开始降低,只是无心地说:“要不要干脆敲他一把酒钱?” “你没扔?” 因果听这沉下来的口吻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立刻熄了屏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你不仅没扔还加他微信了?” 完蛋了。 因果根本都不敢抬头看他,双腿并着把跳蛋夹紧,怕自己一紧张就掉出来了。 令吾见他们两个一直在说悄悄话,又好像自己被排除在外,忽地一气之下追了上去,然而忠难听那脚步声奔来猛地一回头,令吾撞上那威慑的深黑眼,吓得不自觉地刹了车。 “我们去喝一杯吧?坐下聊。” 因果感觉忠难搭在他肩上的手指在不经意地往她领口里挑。 能从撑开的缝隙中直直往下瞥见那带着蝴蝶结的乳夹。 摇摇晃晃。 一百五十一 还以为令吾会在灯光四射充斥着让耳膜鼓动的噪音中工作,但意外的安静。 仅有懒散悠扬的爵士乐做背景,连着客人也昏昏沉沉。令吾背对一整墙嵌在柜子光内的酒瓶,晃着雪克杯,噼里啪啦地响着冰块的求救,好像里面发生了一场水的谋杀案。 于是从里面流出血来,盛满了三角。一颗由荔枝和蓝莓伪装而成的眼球刺入牙签搁置在这片血之上,令吾用着指尖将盛着无花果马提尼的杯推至因果面前。 因果盯着那伪造的眼球,被蓝莓瞳仁凝视着,好像它真是从某个活生生的人眼眶里摘下来的。她想起忠难那颗爆浆的眼球,不自觉咽了口水,眼往一旁偷看了一瞬——他正单手托腮明目张胆地将她尽收眼底。 她立刻收回了贪食的目光,把荔枝和蓝莓眼球加着草莓果酱咬在嘴里,令吾见忠难的眼神瞟了过来,回瞪他一眼说:“没你的份,酒量差还耍流氓。” 因果正单手拿着那鸡尾酒杯的细杆处像小猫喝水似的抿了一口,突然手里的酒杯就被忠难夺了过去,她刚想炸毛生气,他另一只手就突然握上因果的肩把她揽了过来。突然贴得极近,都能感觉到酒在咕咚咕咚地往她耳朵里灌,在令吾一脸鄙夷的目光下他放下了空杯,贴着因果的脸蹭弄她的发丝,就像初中时第一次喝酒那样“发酒疯”。 “我是在耍流氓吗?小因。”连呼吸都在咫尺之间,能感受到酒精的香味。 因果一时之间心脏都要窜出来了,到处都是咚咚咚的跳动,耳朵在跳,呼吸在跳,手也在跳。她刚想支支吾吾地应付,忽地感觉有什么像蛇一样的触感撩起了她的长裙,目光急转直下,眼见那黑白格子长裙被他冰凉的手撩出细白的腿来,她也不敢去拉扯他肆意妄为的手,怕被令吾看出端倪来。 “你放、放手!”因果虽然手是在扒拉着忠难握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口上却是在让他下面的手别再往里伸了。 但他非要摸着她最敏感的大腿内侧,摸到泥泞一片的粘液还发出轻笑,但也不摸到底,只是在捏橡皮似的把玩她腿上好不容易长出的肉,这可都是他的杰作。 令吾都习惯了,他逐渐接受了因果和忠难在谈恋爱的事实,倒也不是说没想过只是有种自己被硬挤在外面的挫败感。他看着因果涨红的脸和忠难那狡猾的脸贴在一起,连发丝都黏在了一起,不由得随口一说:“我以前一直都以为你们两个是双胞胎……长得真像啊。” 忠难原先带着笑意扬起的嘴角忽地坠了下去。 令吾以为又说错什么话了,被忠难说变就变的眼睛捕获,下意识又去捂那旧伤,但很快忠难就扯着嘴角又扬了起来:“我倒真希望。” 因果趁机把手放下去扭上他摸着她大腿的手肉,但他不痛不痒,反而开始得寸进尺地触上她的两瓣肉,因果脸窜得通红,条件反射地一把抓上忠难的四指,只听“咔哒”一声,他倒吸一口凉气将差点又被因果掰断的手指拎在空中。 “……你可真是喜欢我的手啊。”他反讽着说。 因果气鼓鼓地瞪他,倒是起了反效果把他给瞪硬了,忠难扶额垂着脑袋平复下体的兴奋,揽着因果肩膀上的手也收了回来,她立刻把长裙掀了下去,但对上令吾有些疑惑的眼睛还是略显心虚。 “因果,你不热吗?”令吾从后面拿了瓶威士忌来,一问就快把因果戳了个洞。 她手攥着长裙正襟危坐,肩膀有些紧张地耸起,酒吧里暖得好像能穿泳衣,连忠难都把那外面一层皮大衣给脱了下来,剩着件黑色贴身高领毛衣,把他的身材描摹得一览无余。周围寥寥几人也穿得单薄,唯独她还披着件厚重的毛呢大衣。 可是她里面什么也没穿啊。 忠难又单手托腮观赏她混乱的脸,她摇着头说“不热啊”,就有一滴汗从那撩过发的耳边滑下,他伸手去接,把那滴晶莹的汗珠阻在他食指上,沿着耳后的发装作是撩头发那样顺过去。 因果慌乱的眼眸睨着他,他只是无事发生似的撇开了目光。 令吾边给他们两个重新又调了一杯酒边同他们说着之前发生的事,从最主要的被抄袭开始到被挖了墙角再到鼓手毫无征兆地卧轨自杀,总之水逆连连,除了一开始爆火的处女作往后的曲子都没有什么反响,更是收到了太多网友的失望评论,他自从上次遇到因果和忠难之后就再也写不出歌了。 “所以怪我们?”忠难食指点着吧台台面,轻飘飘的一句。 令吾撩起前发来烦躁地叹气:“不是……只是刚好在那之后无论怎么想都写不出来。”他松了手,前发就簌簌地往下垂,手一路滑到脑后他摸着后颈又说:“……可能也有点,但原本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总想着你们在我离开之后怎么样了,还会做小时候的噩梦,每次想来看看你们总是闭门不见,但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三个人一起——” “但你说我不正常不是吗?”忠难一声打断他那童真的誓言。 令吾对着忠难的眼睛总觉心慌,但还是毅然决然地反问:“难道不是吗?” 因果在那里埋头嘬酒,真是嘬,她还把嘴唇做金鱼吐泡泡那样,一点一点地把酒抿进去。 因为她真不想参与这辩论赛。 “如果不是你跟因果说了什么,她怎么会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你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其实很烦人。” “桓难,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更烦人?” “但因果讨厌你的烦人,喜欢我的烦人啊?” 因果每次都要在喝东西的时候被cue到呛住。 鸡尾酒味都反上鼻腔了,她吸了吸鼻子,好难受。 他们两个一对上就跟小学生吵架似的,都很烦人。 有时候因果希望他们两个都能从她的世界滚蛋。 于是下一秒令吾就峰回路转,一语点醒梦中人: “喂,但是我最近都没看到白阿姨和陈阿姨,她们去哪儿了?” 忠难原本一直有节奏地点在吧台台面上的手指骤然停滞,他扯着嘴角不可置信地说:“你每天都在跟踪我们?你要不要想想到底是谁更不正常一点?” 令吾好像彻底不怕忠难了,就是直视他的眼睛说:“我没有办法!我一直一直梦到一些很可怕的事,如果不看一眼你们过得怎么样我都没办法入睡!” 他沉默了。 你看,就说一层楼生不出两种人。 令吾和因果都是“强迫性好心肠”患者。 现在被排挤在外的可是自私自利的忠难了。 ———————————————— 令吾作为唯一一个看上去比较像男二的正面配角用别的妙用 但他确实不是来燃冬的 一百五十二 yehua6 .com “所以你难道能救我们吗?” 因果抬起眼来,轻轻地就滑进了这场对话之中,“自身都难保,还在担心别人过得好不好……”说到这里她有些骂自己的意思了,所以声音渐小,慢慢地就没下文了。 突然隔着布料响起节奏有致的铃声,和慵懒的背景爵士乐形成鲜明的对比,好像一场中世纪的舞会。令吾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时歌就敞亮了开来,“Je ne veux pas me marier,Tikti tam to tikti tom,Non je ne veux pas me marier,Tikti tom ti day——” 他看着手机上的名字皱了眉,那跳脱的音乐还在继续,“Non je ne veux pas me marier,je veux courir dans les blés,Me cax macari duck and a dil,Tikti tom ti day。” 令吾说着“我出去接个电话,还想蹭酒就别走”就摁断了这欢闹的铃声接起了电话,踏着快步往外走。 因果盯着他的背影,指上捻着银勺搅和着空杯,嘟囔着:“这里又不吵,干嘛要出去接。”回过头来撞上忠难那审视的眸子,她知道他兴师问罪来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y ehua 5. com “为什么不扔?还加了他?” 因果那眼睛打量过他这黑色高领紧身毛衣,不由得心里赞叹声好色,因为盯太久了又没回答,正想着他这身戴项圈会是什么光景,他忽地伸手摁在了吧台椅的椅背上,那一片黑就笼罩了过来,因果这才回神,却已经被他侵占了领地,只能略微往后仰与他隔开一点点的距离。 “嘴上说着永别,原来只是在骗我?”他另一只手摸在因果的黑白格子裙上,指强硬地挤进了并拢的腿缝里,死死地捏着她的大腿。 “就只许你骗我吗?”因果觉得他惯常的双标。 “删了。”他握在她腿上的手去摸她大衣口袋,因果挣扎着阻挠他,但本就犟不过他还缺了一只手更是一败涂地,手机就被他夺过去了。 因果一时气急攥上空杯里的银勺就要往他手上扎,他当即用那摁在椅背上的手去拽她的手腕,她故作一声“疼”,忠难瞥见她左手的绷带心有芥蒂地松手了一瞬,被她一巴掌拍掉了手机。 手机和银勺落下来从吧台掉进内侧的地板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原先那寥寥几个人就时不时张望过来,这动静的的确确把他们都引过来了。 因果眼巴巴望着那不知生死的手机,空气都凝滞了。 她不看他,余光里残影好像要降下一个巴掌,因果下意识闭上眼偏头,但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整个身子就突然被腾空抱起,她惊愕之中睁目,却见自己被当做米袋似的扛在他肩膀上。 几人目光之下被扛着拐走,她小声唤着:“你要干嘛!” 忠难瞟了一眼那悬挂在顶上的厕所指路牌,直直地往小道里走,因果虽然看不见前方但是走过了那指路牌也是看清了那男女小人标志,突然开始挣扎起来但被他一只手就能锢住双腿,她仅有的一只手也只能抓挠着他有些单薄的贴身毛衣,指甲陷进缝隙里就能触到他背脊的皮肤。 “你疯、疯了啊!他待会儿马上就回来了——!”因果压着声音叫,他打开厕所门后一声咔哒锁上,因果才刚被他从肩上放下来站稳脚,都未抬眼看清他的表情就被掐上脖子“砰”地摁在墙上。 酒吧厕所顶上散着暗红色的光,因果抓着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仰视他暗红色的脸,好像刚用人血沐浴。他掐得不重,还给了她一丝回答的可能,所以他的问话就砸了下来:“因为只有他会信你,所以才跟他求救吗?” 因果把指挤进缝隙里,意图给自己呼吸的余地,细小的声音扭曲地逃出来:“……我没有。” 他掐得更重了,因果挣扎着用脚踹他,他直接压上来用膝盖顶在她长裙之中。 “不是喜欢被掐吗?不是要我掐死你吗?” 忠难另一只手去解着因果的大衣扣子,她闭着眼睛呜咽,被掐得缺氧,眼前的黑都五彩斑斓。但他没有整个脱下,只是解了三颗让大衣搭在她手臂上,从里面剥出她瑟缩的肩和挂着蝴蝶结乳夹的娇小乳,不健康的白被暗红泼上一片血。 她像刚被接生出来的婴孩一样赤裸而猩红。 一滴眼泪钻进了他手掌缝里,湿润的触感令他忽地回了神,一松手因果直接坠了下去,她跌坐在地上靠着瓷砖墙猛烈地咳嗽,忠难立刻也跟着蹲下身去捧上她浸着泪的脸。 “你是不是又要背着我跟他跑了?你杀不死我,所以你要把我锁起来、让我一直睡,然后和他流浪去?”他跪在地上,膝盖顶进她双腿之间,她的眼泪一直往外溢,他的手心浸满了她的泪水,“他现在自身难保,那个没出息的样子能帮你什么?他也不会让你死的,但是只会空说些‘去看看海吧’‘人活着总归是有出路的’!你听着不烦吗?你找他——” “我什么时候要跟他跑了!”因果带着哭腔,眼睛里都是个水,把忠难这张讨厌的脸抹了个乱七八糟,“我不是让你救我吗?我也不要、我也不想跑啊……” 他被因果这一哭着的嘶哑声给怔住了,他根本不记得因果在那个雨夜说了什么,他只看到令吾抓着因果要从他的世界逃走,事后因果也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令吾病床前剥橘子,他眼睁睁看到那一瓣橘子从她手里被喂进了令吾嘴里,而他在门口被陈敏按着给令吾的父母磕头,每抬起一次头都感觉令吾和因果更亲密了一些。 他嫉妒到想当场再捅他一刀。 “我只是、我只是想问问他怎么养蛇……”因果喘过了气来,眼睛逐渐能看清他在暗红光下懵懵然的样子,“我说了你也不信,肯定要问我为什么偏偏要找他——唔!”他压下来就是用吻堵上她的嘴,因果无力地去推他的肩膀,但他的手不安分地捏着她乳上的蝴蝶结,她敏感地在齿间呻吟,却全都被他吞了下去。 好不容易给她放了开,他又往下去咬她的颈,把热呼吸都扑在她怕痒的颈里。 “确实该问问,我也不太会养。” 他撩起了那条黑白长裙。 ———————— 手机铃声是《Le bal des chats》 大概意思是“我不想结婚啊,不我不想结婚啊,不我不想结婚啊,我只想在麦田里自由奔跑,小老鼠已经骑小车出门啦。” 一百五十三 养胃了一章写了八百年 大概快进入本文正题了 可能还有两三章(才!? —————— 他舌头里嵌着一颗亮晶晶的钻,不知道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在灯照下统统笼上一抹红,和舌肉融为一体,贴上那被蝴蝶结乳夹夹得微红挺立的乳首。因果背靠着瓷砖墙,肩贴着冷,不由得耸起来。他的手也冷,从黑白裙子里钻进去,她双腿下意识并拢,但他整个压在她身上,由不得她。 因果垂着眼睛看他亲着她的乳,牙齿咬在蝴蝶结上扯动乳首,穴口又挤进了他冰凉的手指,忽地“呃...!”一声想往里缩,但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的指在里面咕叽咕叽地扩开狭窄的阴道,碰到里面震动着的跳蛋,因果快要把指甲都嵌进他毛衣缝隙里的肉,腿发颤着乱动。 他恶趣味地把跳蛋往里推,因果抓着他肩膀的手一下就往忠难脖子上掐,但根本没有力气。他还边用舌钉蹭着乳首边笑说:“你掐得死我吗?” 因果赌气地往他颈骨里揿,他真有些疼得闷哼一声,在她小穴里肆意乱来的手抽了出来,还带着她的体液捧上了她暗红的脸,慢慢地往下滑到细颈。因果喘着气盯他,手也没从他脖子上放下来。 “受不了就打我。” 忠难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因果还没回话便被他忽地束紧的手扼住了声音,她下意识想握成拳锤下去,但被他覆上了吻——感官全被他锁了起来,不能呼吸,不能说话,只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口腔里混合着各种酒精的香味,他舌钉的金属味,只是全都不能往下咽,就阻在喉咙,她变成一条被他抚摸鳞片的快要死掉的鱼。 因果也想让他尝尝变成鱼的感觉,所以单手掐了进去,他感知到窒息忽地睁目,手和唇也一并放了开。 “……难受?”他失落而不确定地飘出两个字。 因果手掐在他脖子上,垂着脑袋摇头,声音被掐得有些沙哑,“他待会儿、待会儿要回来了。” 沉寂了几秒因果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刚抬头要看他的表情就突然被他从地上捞了起来,因果双腿站不稳,被他揽着腰抱到洗手台前,那冰凉的手扣在她下巴上迫使她整张脸面对镜子中的自己。 因果懵懵地盯着椭圆形镜面中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自己,往上一瞟便能窥见忠难在她背后缓缓俯身,手从腰上滑至她的大腿,另一手扣着她的脸,说:“你要用这副模样见他?” 这副模样不是你的杰作吗。 “……他会报警的。” “这不是你期望的吗。” 因果手抓在洗手池的边缘,想垂下脑袋但脸被他强扣着直视镜中的自己,但是太红了,看不出自己被热和欲望扑上的淡红,只有飘忽不定的快要睡过去的双目微垂,留两道缝隙。 忠难已俯至她耳边,缓缓抬起了眼,与镜中的因果对视,她似是逃避地撇开了眼,又被他掰了回来与现实的忠难对视。 他的吻要落下来,却被因果一声悬停在空中。 “我什么也不期望啊。” 那扣在她下巴上的手掐上她的颈,他的声音靠了过来:“那就期望我吧。” 他本来就更喜欢接吻的,喝醉了更贪于吻,因果被他亲得迷迷糊糊,又总掐着她,每次都要晕过去又被他摸在皮肤上的体温给冻醒。 窸窸窣窣之间黑白长裙被他的指拨开一下就坠在地上,他边咬着因果的耳朵边去摸索裤子口袋,突然想起避孕套放在了大衣口袋里,有些烦闷,在背后粘着因果一直蹭——因果想起他第一次喝酒喝成苍白的脸,一直一直粘着她,令吾说他像被捕鼠夹粘住的老鼠。 他当时粘着因果说没有属于他的东西、说小西,在那之后呢,他说了什么。 “……我好喜欢小因。” 对了,是这个。 因果忽地转过头来,他手掐在她脖子上,没用力,另一只手不知道在哪里,她目光缓缓地往下飘,在看到他用手套弄着自己的阴茎时不时蹭上因果的背脊时又发疯起来地挣扎:“骗子、骗子、骗子——!” 可他把她抓在身体里,摁在怀里,然后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我喜欢小因”、“我好喜欢你”,她听得快要崩溃了,她宁可忠难什么都不说把她摁在水池上操,也不要听他一遍又一遍地说谎。她想去捂上耳朵,但被他一只手就环了起来,像束缚带似的锢着她,她眼泪又掉下来。 谎言重复一万遍也不会变成真理的。 他把阴茎挤进因果的双腿,蹭弄着她的穴口,把身体贴在她的背上,对她告了无数次的白,因果永远说他是骗子,他不否认,只是重复着,重复到因果也不想理他了,只发出微微的呻吟,还有抽泣声。忠难把脸靠过去,下身还在折磨她的大腿皮肤,又低低地说了“我喜欢你”,因果偏过头来,被他锢着的手比了个他看不见的中指。 她扯着嘴角说:“我总有一天要把你的舌头扎一千根针。” 他当即射了,暗红光下看不分明他赤红的脸,忠难笑得像狐狸,他从后紧紧地抱着因果,蹭着她的发,何其满足地说:“一千根……好毅力,每一根都是小因亲手——” 咚。 一声指节扣在门上的声音响起。 因果一下屏住了呼吸,忠难也被这敲门声顿住了声,一时松了力气,因果的手得以从他的怀中解脱,她忽地捂上了嘴,一时间都能听到自己和忠难的心跳声。 咚、咚、咚。 有点混淆了,这究竟是敲门声还是心跳声? 忠难抱得她更紧了,刚射出的白浊精液还在因果有些发软的腿间流下,他转头看向门,好似能透过此门与敲门者相望。 “有人吗?” 令吾的声音。 一百五十四 令吾回来的时候看到吧台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 本想着他们走了也是情理之中,不如说忠难居然会这么轻易放过他都是一种不可思议,但走过去时那坐在角落里的红裙姐姐朝他招了招手,他原本要走进吧台里面的脚步转而走向她。 他问话未出,红裙姐姐晃了晃酒杯以一种狎昵的眼光看着他说:“我说你啊,到底是哪个的舔狗?” 令吾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皱着眉说:“哪个也不是。” 她用手背托着下巴,红指甲翘得高,又凑近了他一些笑说:“你不会在伺候夫妻主吧?” “云姐,本来也不是营业时间,”他砰地一声把手按在她桌子上,酒杯和酒瓶以及她的黑色亮皮包包都震了一下,连着她也震得耸起了肩,“我恕不招待了。” 他说着要转身去关音乐和灯,她又响起话来:“他们没走呢。” 令吾回头,见她一手成圈一手的食指伸进圈里,直白赤裸地说:“估计是在厕所这个。” “怎么可能,他们可是乖乖好学生——”他说完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云姐把食指整个插进圈里,令吾盯着那手势咽了口唾沫。 “你说那小姑娘我信,但那男的一看就不老实。”她挑了挑眉。 令吾那句“我都一度以为他阳痿”卡在喉头,记忆中他喝酒黏着因果不放的片段再度播放了出来,一时间如临大敌,撇下在后面一直“诶诶诶”的云姐径直往那挂着厕所牌子的小道走。 自从上次给了因果手机号码之后过了好久她突然加了他的微信,他以为她终于要说真话了,他一直期待着因果说“救救我”,他那颗拯救之心蠢蠢欲动,但她却发过来一条——你能不能别跟踪我了?还想被阿难捅一刀吗? 他执着地说你是想保护我对吗,她说——你有手有脚我为什么要保护你? 可是令吾简直疯了,他一直编纂着故事尽管真有些和现实相符,他好像异常执着于做他想象中的救赎者,大段大段的绿色对话框,直到最后一句“你一定是在向我求救吧”前显示了红色感叹号,他这才从自己的故事里脱出。 他泄了气再度发送好友请求,说对不起,我一直做着很可怕的噩梦,我梦到桓难把你推下去之后你当场死掉了,我一直做……一直做……我快要疯了。 因果通过了,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因果只是发来一句“蛇如果总是越狱该怎么办”。 令吾给她推荐了一款缸,正是现在在用的这一款。往后也没聊什么,只是偶尔因果会问一些关于养蛇的问题,他会趁机追问她最近怎么样,她最笼统地说还活着。 而他的噩梦根本没有消失,所以他还是一如往常地窥探着,往往只是看了一眼就走,但今天他没能忍住,因为他们看起来太幸福了——为什么?只有他在被噩梦折磨得快要疯了,生活又没有一件顺事。 他站在厕所门口,对着这缝隙中散着的红光发呆,厚重的门板几乎能挡住任何细小的动静,好像根本没有人在里面。 令吾举起手来,几乎毫无意识地扣了扣门,说“有人吗?”可是手放下来的时候又惊觉他们之间的事情他根本无法插足,他是那个三人行中被挤出来、被抛弃在雪里的倒霉鬼。 他站在那儿,感觉自己像个笑话,放空了许久这才要转身离去,可那厚重的门被一下打开,他刚侧过身子,脸都还未撇过去,里面暗红色的光线就扑了过来。 忠难那张沐浴在红里的脸与他正面交锋。 令吾看着他指间夹着的香烟,白烟细细地冒出来,他吐出一片雾来。 “厕所都不让抽吗?” 令吾当即扒开他快把门给霸占的身子,忠难把烟咬在嘴里自觉让道,令吾那一片蓝也被泼上了暗红,混在里面成了紫黑色,他惶惶的目光对上靠墙而站的因果,她把目光挪过来的时候正把一口烟往里吸,衣衫整齐,有些翘发。 可惜红胜过了所有,她哭过的眼眶、掐红的脖颈、热气晕上的面颊,都是红,但和四周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她呼出一片白来像是叹气。 忠难摸了摸裤子口袋里沾着粘液的跳蛋,朝着睨过来的因果无声地笑。 ... “你以后可以来找我们。” 令吾在酒吧门口忽地亮了双眼。 “真的?” “假的,”忠难往他身上啪地扔了一包烟,“再来找我们我真的会一刀捅死你。” 令吾慌忙接住那包烟,比今天他们喝的酒价格高了三倍。 他抬头,忠难在给因果围上围巾,他看得刺目,不由得又没话找话:“你之前还没回答我白阿姨和陈阿姨都去哪儿了。” 冬夜来得快又沉得黑,他们的黑发遁入夜中,连接着天空与彼此融为一体。 “我说死了你信吗?”忠难把那冻得更冰的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里。 令吾沉寂了些许,却是点头:“那看来你们‘自由’了。” 因果讨厌这个词。 她拉着忠难就更深地遁入黑夜,令吾深切地感受到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 可她为何总是在他的噩梦里挥之不去呢? 令吾重新回到了酒吧,距离正式营业还有一段时间,那几个老板的小姐妹也走了,没有音乐,打开暗沉的灯,他百无聊赖地撕开包装纸抽了根忠难给的烟出来,身上没摸着打火机,于是转身走进吧台。 他起先没低头注意,脚碰到了什么东西才低下头看到那部面朝地的手机。打开屏幕看到锁屏是小熊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忠难的手机,但是要输入密码,他把忠难的生日(也是因果的生日)输进去并不正确,他也想不到别的密码,只能把手机揣兜里,想着他这次有正当理由再找他们,于是边抽着烟边走出去关了灯关了门。 走在黑夜,月亮光明,他小声地哼着歌。 “我能够捉到月亮,我将用无数的梦,撑起无数的桨……?” 一百五十五 “手机,”走了有一段路了,因果看着忠难拿出手机来,屏幕的亮光打亮了他黑夜中的脸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摸了摸口袋,一无所获,“落在那了。” 忠难看着屏幕划拉着,毫不在意地说:“别回去了,重新买一个。” “可是手机里有你的女装图。”因果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令他震愕的话。 他忽地停滞在原地,因果偷笑,他侧过脸来瞪她,她才佯装咳嗽。但他把手从她臂弯里抽了出来,因果这才紧张起来抬头忙不迭地说:“但是他肯定不知道密码啊。” “你先回去,”忠难把那冻得关节都红起来的手伸进了大衣的口袋里拿了串钥匙塞进因果手心里,冷得彻骨,“我马上就回来。”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因果盯着他的袖口,搓着手指说,“……我怕黑。” 没有手机,那片地方没有路灯,楼道的灯也是坏的,原本二楼的灯跺两下脚还会亮,最近完全坏了。因果想到那漆黑的小巷,过高的台阶,而身上不得一丝光亮,月亮再光明也借的太阳微弱的光,根本照不明前路。 忠难看她一直想拉他的手,心软下来想先陪她回到家,原本都要再度拉上她的手了,忽地冷风一吹,因果把手和钥匙都进了毛呢大衣的口袋,他冻红的受伤的手滞在冷风中。 他有一瞬的失落,但这一瞬余光瞥见一个身影窜过,于是把失落的话语扼死在了喉头,目光警惕地追了过去,然却是一只野猫钻进了绿化带,还发出“喵喵”的声音。 忠难盯了好一会儿,好像能把那混在黑中的深绿看破,但唯有微风把绿叶轻轻拂动,再确认确实没有人后这才回过神来。 “晚上冷,”他转过身来去摸了摸她温热的脸,因为像是他在夺走她的温度所以很快就放了开,“回去里面穿多点,还能看场电影。” 搞什么,他们现在是在约会吗? 冷风从裙子底下灌进赤裸的身体,她打了一个寒颤,好像红了耳根,为了阻止他看到她的脸红起来便转身就跑。忠难目视她穿过斑马线的背影,绿灯一闪一闪,记忆中的桥段总是忽隐忽现,但她安然达到对岸,一切就都消失了。 而正当他要与因果背道而驰,风都把皮大衣的领口吹了起来,他敏锐的感官瞬息间又捕捉到了一丝黑影。 他本就不得安宁的心又悬了起来,烦躁,野猫这么多? 怎么可能是野猫,这么大个的野猫—— 难道是令吾?他又跟上来了? 忠难摸着口袋里的刻刀,转身时背风变迎风,把他散落的发融于黑夜。仗着四下无人穿过红灯停的斑马线,跟上那鬼鬼祟祟的黑影。 ... 因果有些后悔了。 原本有手机或许就算全世界都只剩下黑色都能照亮一小片方圆,但她身上空无一物,这才走进大铁门就被“砰”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她一时心脏都快蹦出来了,猛地转过头却只有月亮,天和地没有了交界处,没有人,没有人创造出的车,人和人的衍生物在这里一概没有,除了她与这扇铁门。 因果有些怕鬼了,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啊。 地上发出撕拉撕拉的声音,好像拖动着什么东西,因果当是有人在搬东西,为了尽快回到家而加快了步伐,但黑得只能摸索着墙壁,蹭了一手的墙灰,还偶尔地剥下几片墙皮。 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来。 那拖动的声音远了去,渐渐地就隐了,原先还有动静只是心慌,没了动静她便全身僵硬了起来。 果然不行,没有阿难是不行的。 太黑了,尽管这里空旷无比但她好像被关在狭小的柜子里,她在旷野中罹患幽闭恐惧症。 可是得想办法动起来……但无法迈出,冷风趁虚而入,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她抬起头来,这栋楼是不是都快没有人住了?怎么都没有几户人家是开着灯的,他们家楼上的灯还亮着……那个阿姨还没有搬出去吗? 啊,要不,就在这里等阿难回来吧。 可阿难真的会回来吗? 他分明说过晚上不要到处乱跑,却要她一个人独自面对黑夜吗? 她慢慢地慢慢地靠着墙蹲下来,把自己抱成一团,肠道叫嚣的声音都贴了上来,她攥着手里的墙皮,咽了咽口水,心想吃一点应该不会被他发现吧。虽然零食都在家里(还是使唤令吾搬上去的),可是她的腿动不了啊,也不是说真的有多饿,解个馋而已,生理上能吃的和不能吃的其实没有多少差别。 正当她要捧着稀碎的墙皮咬下去,又是“砰”的同样一声巨响把她再度吓了一跳,墙皮本就零散一下就撒了一地。 那声音远了些,但应当就在附近不远处。 因果用手捂着耳朵,身体因寒冷和恐慌止不住地发颤。 她低声一遍一遍地重复着:“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O? Tāre Tuttāre Ture Svāhā……”咬字也跟着发抖。 不知为何楼上的阿姨家灯关了。 可能是做好晚餐了吧。 一百五十六(杀人描写) 光“啪”地照亮了人的脸。 他戴着黑手套,因为不是纯粹的黑所以即使混了些血红也在所难免。 手电筒的光从手机的小孔里射出来,明晃晃地打在那人脸上,血汩汩地从太阳穴附近往下流,这人嘴唇上贴着块方形创口贴,他去揭开,一个略微发脓的孔洞在上嘴唇正中央处。 恰是那个被因果用图钉钉在上嘴唇的人。 “是你啊。”他往那晕厥过去的脸上拍了两巴掌,脸上的肉还震了两震。 不醒,照理说一个砖头砸下去死不了,所以他拿起那块角上还沾着血的红砖块“砰”地往他肚子上一击,只有闷哼一声,眼皮倒是跳动了一会儿,又没声儿了。 砖块从他手里滑了下去摔在一边,手摸进大衣口袋里,刀片被格拉格拉地推出塑料壳子,那躺在地上的人耳朵动了动,似乎是装不下去了,惊慌地使眼睛开了条缝,被那白光照得眼瞎,再惶然看到白光旁的忠难漆黑的双目吓得又合上了眼,星星点点像毛毛虫一样的浮游生物漂浮在发红的视野中。 “还装死?”忠难蹲下身单膝顶上他的胸腔,可能那一砖头已经打破了内脏致使这一膝盖下去血就直接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他眯出一条缝来,而正对着那已经有些生锈了的刀片,一时睁目睁得比太阳还圆,眼见这刻刀要落下来他的呼救声即刻从喉咙里倾泻而出,才刚呼出一声“救”,一只黑色马丁靴就把他的脖颈给踩了下去,生生踩断了他的颈骨,发出“咔”的一下,他疼得四肢像截断一半的蚯蚓似的扭动。 “别扰民,我问你话,”忠难把手肘搁膝盖上往下低看,“尾随她想干什么?” 他在地上指着脖子瞎比划,忠难才把前脚掌抬了起来,但后脚跟还黏在地上,像一把铡刀随时要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大、大哥……要、要我、拍……拍那个女的、裸照……他说,说肯定、肯定是她搞的鬼……”他一手在晃来晃去一手悄悄地在黑暗中摸索忠难刚刚扔掉的砖块,虚虚地说着血还一个劲地涌出来,“不关我……我事啊!我、我也是被逼——” 于是那黑色马丁靴正如铡刀一般咔地再度砍了下去,忠难拽着他厚重的嘴唇,强行把他不成中文的声音闷死在口腔里,漆黑的目死死地瞪着他,手因为他的挣扎而晃动着但这张要人当场身死的脸毫不动摇。 “你当时笑得那么开心也是被逼?” 那略微生锈的刀片从他的嘴角开始划上去,他闷在口腔里的呜呜声更惨烈了,全身都在奋勇地抖动,看起来像猪抽筋了,你见过猪抽筋?没有,那你现在见过了。 忠难把他上嘴唇给切了下来,露出一排被血浸满的牙龈和参差不齐的上牙齿,这一小片肉不能乱扔,原汤化原食把他的牙齿给掰了开强迫他把自己的上嘴唇给吃了下去,他挣扎之中不经意被他漏出了几丝音,一个巴掌下来把他给打懵了,还听忠难在那儿轻笑说“叫什么”,因为没有了上嘴唇不好把他的嘴给封起来,忠难突然站起了身,踩在他颈上的脚也挪了开。 正当他以为能趁机逃跑,连滚带爬地想溜走,两击砖头直接把他的双腿的骨头给打断了,他想叫是连声音都扭曲得不成声,只听背后不紧不慢的踩过干树叶的脚步声,还带着口哨如鸟叫传来。 “都说了扰民,还叫。” 嘶啦一声他的裤子被连扯带扒的脱了一半,忠难把他趴在地上的身体翻了过来,那细小的东西都快被肥肉遮没了,一刀下去下体喷出血来,但统共也就二两肉,躺在黑手套上像毛毛虫,太恶心了,忠难把他这二两肉又塞进了他嘴里,卡在他喉咙里让他慢慢地被自己的阴茎窒息。 忠难又把他下嘴唇一起切了下来,往他嘴里塞,用食指给他强压下去,但是和阴茎一起卡在那里,“你嚼啊,咽下去啊,不然你要被自己的老二噎死了,这报道出来你妈妈永远抬不起头了,”但是转念一想,“但没关系,你的尸体永远不会被人找到。” 整片牙龈和两排牙齿都赤裸裸地非常不礼貌地全都露了出来,忠难开始撕他的脸皮,像是在学人体结构时,翻开肌肉结构图那样把整张皮剥下来只留下鲜红的肉。但他还是不老实,所以忠难揍了他一拳,可能本来心情就很差,这一拳直接把他的牙齿给打落了两颗。 还是蛀牙,根部发着糜烂的黑。这让忠难想起小时候他手里攥着的那颗带血的牙齿,因果问这是谁的牙齿,忠难说是■■■的,她突然握上了他的手,两只手把他的一只手包裹了起来,他看见她眼中的亮光,灿烂得无以回报。 他纵然恨她,他纵然要被打得皮开肉绽,在那一瞬间都是幸福的。 所以忠难抡起拳头把这张已经开始发紫的脸打到镀上一层青,打不下来的牙齿便生生地用手拔下来,边拔边说“你不是喜欢笑吗?怎么不笑了?”啊因为嘴唇都被切了下来,整张脸的皮也被撕掉了,但仍然能用肌肉笑不是吗?为什么不笑? 被拔下来的牙齿也全都进了快要满出来的口腔,忠难把他眼睛挖出来塞进他嘴里,把鼻子切下来也塞进他嘴里,耳朵塞不下了,彻底塞不下了!你为什么不嚼?你为什么不吃? 整张脸都呈深紫色,他早已窒息而死,在血流光之前早就被自己的阴茎噎死了。 但忠难仍然在剖开他的肚子取肠,正当他强迫性地质问说“为什么不吃?”时,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令他声音和动作皆停,霎时空气凝固万物沉寂,而他攥紧了肠子已想好如何勒死路过的目击者。 但他回过头,听到石头块一滑,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月亮光明,把因果煞白的脸照得凄凄惨惨戚戚。 忠难面庞溅血,背对月亮光看不清面色,当即唯有野猫扑进灌木丛的声响,它究竟是在找食物还是孩子? 对视良久,因果终于缓过呼吸来,面前晕开一片白雾。 忠难盯着她说: “怎么回头了?” 一百五十七 因果被一束光打亮了脸,太过强烈突兀致使她一下低头。 “哎呀,大冷天的,蹲在这儿干嘛呀。”那束光挪开了去照亮了一整面破败的墙,上面尽是些小广告和恶劣的涂鸦,有些熟悉的温柔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 因果瑟瑟地抬起脸,隐约能辨识那是楼上的阿姨,她自从老公死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优雅自得,以前一件深紫色的单薄衣服一穿穿一年,现在热衷素白,看着就贵气。因果只记得她姓柳,偶尔地会从妈妈口中听得一些事,她总管这个阿姨叫楼上那个姓柳的女的。 柳阿姨手上攥着一个小手电筒,她蹲下身来把手电筒放在地上,那照着光的一头就转着圈往墙边滚,把铁门那一块照得比白天还亮。她把身上的披肩给因果裹了上,因果感觉她的手暖呼呼的,就一直盯着她那双虽然如柔荑但却是枯死了好久的柔荑之手看,她好像注意到了似的用这双温暖的手去捂热因果冰冷的脸颊。 “没带钥匙吗?要不先去阿姨家呆会儿。” 因果在极度的神经紧张与被之下竟有些错认母亲,其实原不过怕黑引起了细小的恐慌后来因为冷得好像血液里起了静电大脑都开始发麻,这种情况下柳阿姨的出现让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抱了上去,而三年前就死过女儿的柳阿姨更无法拒绝这稚嫩的怀抱,愣了好一会儿正要回抱过去因果却突然松了手,原本僵着不能动的身子一下就窜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直道歉说:“对不、对不起……我以为、是我妈……” 柳阿姨收了怀念之心把手电筒拿起来掸了掸白裙子,那白光打在地面上像月亮的倒影。 因果低着脑袋搓着手指,又习惯性地左脚踩右脚,忽见那双枯死的柔夷之手牵了上来,她听着从未听过的年长女性的温和语气说:“你妈妈总是三更半夜回来,在这儿等冻出病了可怎么办。”说着便要拉着因果往那绿色铁门走,但是因果伫立不动,被牵着的手也瑟瑟发抖。 “我在、我在等阿难……”因果小声地说。 柳阿姨似乎心领神会似的喜开颜笑,她笑起来眼跃起鱼尾,和蔼可亲。 “他是个好孩子。”她如是说。 因果支支吾吾地说还是想折回去,尽管柳阿姨说在她家等也是一样的,但是因果只是觉得不安,好像一离开忠难就寸步难行,也许现在折返回去还来得及……但要是忠难知道她这个念头又该从那张死脸变成得逞的笑了,她矛矛盾盾的,最终柳阿姨还是牵着她的手,打着那手电筒往正大铁门走了出去。 因果从来没握过这么温暖的手。 柳阿姨说她喜欢晚上吃完饭去公园散步,说她晚上做了辣椒炒肉,说她女儿很喜欢吃她做的酸辣土豆丝,因果时不时偷看她,她也会温柔地回以微笑。 因果不敢想如果柳阿姨是她的母亲自己会有多幸福。 柳阿姨笨拙地用着碎了屏的老旧手机打字,看起来像很早的一批触屏智能手机,因果说手机里也自带手电筒,她点了点手机背后就“啪”地亮起了光。 柳阿姨对此表示很震惊,又突然笑笑说自己好像奶奶辈的。 只是因果还没走出去多远,对着这一望无际的空荡荡的路段,仿佛记忆里不存在似的,迷茫,问起她的目的地,她也一无所知。没有手机的导航,因果唯一记得的路线便是家到学校,学校到家,但此刻黑暗切断了一切图片记忆,她好像从未来过这里。 “忘记了就不要想了,陪阿姨去散散步吧。” 那搭在肩上的手指,让因果突然有了羞耻之心,柳阿姨过度散发的母爱让她真如面对生母,下意识把大衣的领口揪了起来,一种小学时看到突然跳出了黄色网页那好奇之眼还没收罗多少长辈连门都不敲就闯了进来那样手无足措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我带钥匙啦!”因果把手从那温暖的手心里轻而易举地滑了出来,从口袋里拿出那把装着红色狐狸钥匙扣的钥匙拿了出来。 她看起来有点失落,但还是把手电筒攥进了因果手里,并告诉因果如果她妈妈不回来的话可以上她家里吃饭,她可以做酸辣土豆丝。 因果没有说她其实不喜欢吃酸辣土豆丝。 她打着手电筒的白光,像一根导盲杖似的照在地面上,柳阿姨就这么站在空旷的路口一直一直地看她拐入看不见的地方。直到连脚步声都消失,她方才回头,寂寞地叹气,孤独地走。 因果拿着手电筒毫无目的地晃,像拿着一根仙女棒似的转圈圈。她就站在正铁门口,不想上去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可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了,正当她要踏进去的时候又是一声“砰砰”的巨响,她几乎是下意识要往里跑,但随之而来的却好像有说话声,因果心里不是很踏实,因为那个虐猫人似乎还没有抓住,她心里一直都有所芥蒂。 于是她拿着手电筒探照前路,漆黑的狭窄的小道,有点像迷宫,脚上好像碾过了什么东西发出爆出水的声音,因果抬起脚来把光打在地面上。 一只被碾死的蜈蚣,数不清的脚。 她想回去了。 可下一秒熟悉的魂牵梦绕的声音蜿蜿蜒蜒地爬了过来。 “你不是喜欢笑吗?怎么不笑了?” 她当即略过了那被自己碾死的蜈蚣,甚至从它身体上再次践踏了过去,路上有老鼠吱吱而过,她见怪不怪。手电筒偶照上墙面,硕大的血红的“杀我的猫死你全家”铺满了整个视野,方方正正地占据一整面墙,因为字体太过工整而更显得一眼便能摸清写字者的意图。 因果不管不顾地丢下这面墙又绕过去,走一步那熟悉的声音更近一些。 她不想看到他得逞的笑容,所以在临近的时候缓了步伐与呼吸,只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为什么不吃?”慢慢靠近——慢慢——慢—— 因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漆黑的手套。 把海绵宝宝遮住了,但又没有完全遮住,那手套并不是包到手腕的,还留了一截在手指与手腕之间的部分。 地上躺着的手机,手电筒的光从下面往上射,能把他皮手套上照反光。 把刚扯出来的肠子也照得分外清晰。 因果看饿了,肚子都没反应过来。 一百五十八 他把肠子用双手扯出来像即将要进行跳绳那样,甩出来,再伸进血肉模糊的腹腔,你一定跳过一整个班都参与进来的大长绳,现在一整条绳子都缠绕在一起,很难挥动起来,现在他需要用这根肠子把他打包起来,可不能是像耳机线那样。 因果想到了千张包,因为需要不让食物散架开来,她想起的是绑千张包的那根绳子,她似乎比起千张包本身更喜欢吃那根绳子。 更喜欢忠难用手指把细细的一根绳从身体里扯出来……他的手指和细细的绳都沾着她的唾液,在没看到尽头之前一度以为他能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扯出来。 因果躲在墙边手里的手电筒一直照着地下,她偷偷吞了口唾沫,忽然间一只老鼠迅疾地闯进那手电筒照出的中心,蹭过她的脚后跟,因果本能地闪躲,没留意到黑暗中的石头,此时忠难已经听到了声响停了动作,她一跤往后跌坐,手电筒乒乒乓乓地滚到了一边,白光往这边晃又往那边晃。 蹭破手掌了……好痛啊。 与忠难那张计划之外的脸长久对视,他方才开口:“怎么回头了?” 难道在他的计划里因果会因为太怕黑赶紧逃回家吗?就像小时候关了灯之后怕鬼追上会迅速跑到卧室里盖上被子以确认鬼不会入侵自己的领地那样。 可她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会跑,长大了甚至都不敢踏出一步来。 因果看了一眼蹭破皮的手掌,又看向手里正握着一段肠子的忠难,沉默了好久才失落地说:“……是不是看不成电影了?” 他几乎没有眨眼,因果看不见他的睫毛扇动。 而后把肠子塞了回去,因果望见他把一只手的手套摘了下来,干净的海绵宝宝和带血的海绵宝宝,看起来中间有一条楚河汉界。 他很自然地用另一只手去把地上开着手电筒光的手机捡了起来,打开屏幕光就从后面转到了前面,把他溅了血的侧面照得曝光过高,他用着不沾血的手滑动屏幕,在确定了有一本电影有十一点的场后转过头来说:“差不多,看完还能去吃烧烤。” 因果的肠子在这时候不争气地蠕动起来发出噪音了。 “可是我现在就饿了……”她还有意无意地瞥向躺在地上的嘴里被塞满碎器官的东西。 忠难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地上起来的时候顺便把塞进他嘴里的一颗牙齿抠了出来,因果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但蹭破皮的手掌和包着石膏的手腕使她寸步难行。他弯身把地上的小手电筒捡了起来,蹲在因果正正面前,把那颗烂牙用光打得明明白白。 “这个人吸毒,肉质不好,”他把这颗烂牙像是地球仪那样旋转过让因果看清了它方方面面的残缺后顺手塞进了口袋里,然后又凑近了她一些,“回去吃零食吧。” 忠难的脸在适应后的黑暗中清晰可见。 正因太过清晰,因果视线才飘忽不定,说不出诸如你不在我身边我寸步难行一类的话,只能一直飘,但一瞥过去那个躺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得看起来不像人的东西一下就能吸引到她的注意力,而她本能地咽了口唾沫,却突然被忠难用那只干净的手掐上了脸,他给掰了过来强迫她只能注视他月光下的脸。 “你到底是因为爱我所以才想吃掉我还是只是单纯喜欢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他的手越捏越紧,因果感觉越来越疼,她被这声一下靠近而带着怨意的声音吓到闭了眼睛。 “你对这种劣质的人都有食欲?”他的声音居然有些发抖,“那你的食欲到底是什么?” “食欲就是饿啊!还能是什么啊!”因果睁了眼驳斥。 他倏地松手起身,因果小小的缩成一团凝望着他,他去摸脖子上被她用自动铅笔刺的口,然后就这么一直摩挲这伤口上的创口贴光面转身念叨着:“那我和其他人有什么区别……?”鞋底蹭着满是碎石子的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走到那尸体面前马丁靴一脚踹了上去,他用手把脸从额头一直抹到下颚,因为一只手还戴着黑手套所以只有一边的脸抹上了血,他的眼睛从食指与中指之间凸出来,睁目不眨,死盯着那句尸体,再次重复:“那我和这家伙又有什么区别……?” 因果注视着他夜色中快与黑融为一体的背影,依稀还能辨认轮廓,她晃晃悠悠地扶着墙站了起来,看着手心蹭起的皮,下意识去用舌头舔,吃了一嘴石灰味。 忠难似乎在尸体的嘴里掏什么东西,散了一地的零散器官,因果再抬头已见他又走来,风衣的角被刮了起来,行至她面前,半面血在黑夜中是阴阳两面,他让她伸出手,她一只蹭破皮的手瘦瘦小小的,他把握成拳的手展开来,那些好的坏的牙齿噼里啪啦地往下撒,她一只手根本接不住,只留了仅仅几颗在手心里,其他的都撒了一地。 “还要谁?郭怀仁吗?”他出奇冷静,“要我杀多少人你才肯真的只看着我?” 因果感觉手里那几颗烂牙还带着粘液恶心的要命,但是窒息的空气让她根本不敢肆意妄为。 他看向因果那包着石膏的手腕,冷笑说:“又加了一个新的?” “我根本没有真的要你去杀人。”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一个笑话?” “……” 因果肚子好饿。 她突然觉得其实吸毒的人肉也不是不能吃。 “你买电影票了吗?”她仰着脑袋,突然扯开了话题。 沉寂了几秒,他因怨意而起的急促呼吸平稳了下来。 因果的脸在月光下平静如死,好像在说什么都别管了,生死也好你的执念也罢,我只想知道十一点的电影还有没有连在一起的座位。 再拖下去就赶不上了。 “……买了,7排中间。” 天啊,好绝佳的观影位置。 - 暂时不更了 彻底不更了就是死了 一百五十九 令吾走在路上和某人擦肩而过。 “小吾?”是柳阿姨。 他起先都没有认出来,为了掩饰自己认不出来的尴尬寒暄了几句有的没的,后来才逐渐从声音和面相上认出来是柳阿姨,他当即面如晴天朗照。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她温和地看着他。 令吾摸着脖子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便把在酒吧里捡到的手机拿出来说:“桓难的手机落我这儿了我来还他。” “哎唷,”柳阿姨掩着嘴,“他好像没回来呢?我刚刚碰到果果在等他。” 他眼中泛光,“因果没和他一起?” 她好像误会了些什么,眉微皱,有些取笑的意思:“你要撬人家墙角啊?” 令吾还没接上,她又接说:“诶,年轻就是好……”大人总有些自说自话的本领,又擅长峰回路转,“你们见过了?和好了吗?” 他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和好,其实令吾感觉比起忠难还是因果更讨厌他一些。 可是因果,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自由啊。 “……可能吧。”他说得模棱两可。 柳阿姨好像看出些端倪来,她笑起来有些无奈。 “你跟他们不一样,有些事勉强不来的。” 他望向柳阿姨泛起浊黄的眼,她虽说多日不见反倒年轻起来但岁月仍然在她脸上划了几刀口。 有些变化是不可逆的。 令吾只言片语便擦过柳阿姨身侧走了,她叹了一声,捏着戏腔调子与他背道而驰越来越远,灌木丛里的野猫窜过她脚边,她心想今天野猫怎么这么多?可惜跑得太快,她本想捉一只带回去做个伴。 ... 忠难把那还沾着人肉沫子的生锈刻刀用手套一搽便塞进了因果的大衣口袋里。 “你不用这个吗?”因果手里攥着手电筒,用拇指去扒开口袋说。 “用不到了,”他重新戴上手套说,“说不定有同伙,你带着。” 因果盯着那刀柄露在口袋外的刻刀静默了一会儿,抬眼见他打着手机手电筒转身而去,巷子尽头堆迭着恶臭的垃圾袋,与蓝色灰色袋子格格不入的是靠在墙边的那芭比粉麻布袋,异常亮眼。 “这怎么会在这儿?”因果明明记得它放在过道。 他侧过脸来,好像笑了一声,太快了又转了回去,没能看仔细那表情。他俯身弯腰把一根手臂捡了起来边走向麻布袋边说:“我看它都装得下我的尸体,就拿来用了。” 因果愕然地站在那里。 看他抓起人的脑袋就把能够成为一个整体的尸体拖了一地血痕,而他再回头要把剩下的散落在外的器官捡起来时却碰上因果专注的目光,她总是盯着那芭比粉。 她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但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好又看向他去,却见他一脸冷淡地用右手去掰左手的食指,差点就要掰下去了她一下声音就提了起来:“我不要!” 他停滞在要把手指往后掰的动作,听着因果急呼呼的喘气声。 “不是喜欢吗?”他说。 因果语无伦次:“那得是……长在你手上……呃、?”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承认了喜欢他的手,突然脸炸红了起来,“我喜欢什么啊!” “不是用我的手指自慰了吗?”他说这种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不然你把刻刀给我你在我身上挑块肉,回家自己煮。” 因果大脑一阵宕机,应该是先表示羞耻还是表示怪异,但总觉得再待下去他真会掰断手指头给她,于是往后碎了小步,低低地说:“我、我先……走了。” 她拿手电筒的光线当导盲杖结巴着沿着小道逃亡了出去,忠难还见她长长的影子,越来越细,直到消失。 因果用着他残余的气息一鼓作气打着手电筒爬上了楼,在开门的时候因为只有一只手,又得打着光,所以她手忙脚乱地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光从口腔中打在地上,她翻着钥匙,一阵捣鼓往左往右乱转了半天才给打开。 一打开里面又是比外面还冷的气,她一只手都顾不上去开灯,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放,手电筒还咬在嘴里就开始脱鞋,穿上了拖鞋这才有余力去把手电筒握手里,她摸索着开关位置,啪嗒一声,但是没有亮起。 眼前漆黑一片,仅有手电筒那一块微弱的光圈。 忽地余光有一黑影闪过,她原本就已经惊慌起来的心境一时之间直坠谷底,身体开始变得僵硬。 她开始说服自己应该是住在这里的人,手去摸口袋里的刻刀,把手电筒和刻刀一起握在了手心,可能这把生锈的刀上还残留着忠难的温度让她有些安全感,但也只是缓解了僵硬,正当她把视线挪了过去时,于是一声—— “喵。” 她突然就软趴趴下来了。 因果看着门口那黑暗中闪着黄光的圆眼睛,原本心脏就跳得快,完全松懈下来就一直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在缓下来的心跳声了。 “吓死我了……你为什么跟着我?”因果把刻刀塞了回去,打着手电筒照亮了它的样貌。 是一只有点大小眼的橘猫,看起来被好心路人喂养得很好,因果见过它的,不然真会以为它是哪个家猫偷溜出来的。 它晃着尾巴巴巴地朝她喵喵叫,因果不知道它为什么跟着她,难道那些好心路人今天没有进行投喂它就随机找一个倒霉人类? 因果想起那面墙上方方正正血红色的大字,不由得眉一皱,说:“你这样随便跟着人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但它只是喵。 因果叹了口气,零食袋子就放在柜子旁边,她蹲下身来又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去单手解袋子,好在没打死结,但一只手还是很难弄,她索性直接从空处掏,但很难够到里面的火腿肠。 突然身后不同于方才那温和的叫声,一阵警戒般的嘶声以及横冲直撞着楼道里的杂物的碰撞声响起,因果慌忙起身,手电筒攥在了手里,那微弱的光圈一下照上了门前。 照得那深绿色四叶草项链的斜线纹路都异常清晰。 “啪”地一声手电筒摔在地上。 手电筒在木地板上轱辘轱辘地滚到了那断了根的高跟鞋前,但她踏进门槛的时候仍然能有尖锐的踩地声。 她为什么没能听到呢?明明她一直以来都对这个声音格外敏锐,可是为什么没能听到? 黑暗中那张脸好像没有五官,因果僵硬的身体往后退一步已是极限,而更可怕的是声音还如出一辙—— 忠难按下了接听键。 “你打得正好,给我拿一个行李箱——” “喂,那疯子大妈不见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颤了一瞬。 因果好像无法呼吸,她忘记怎么呼吸了。 “果果……妈妈好想你……” 忠难抬眼望月亮,亮得举世无双,他只是抱着手肘,用手指在手机背后打着,一下又一下的,直到手机对面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讲完。 末了,对方问他:“她跑去报警怎么办?” 他几乎是嗤笑:“报警?”月光下快把他对此感到十分可笑的笑意展现得鲜血淋漓,“这世上没有比白阿姨更不相信警察的人了。” 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他一声打断: “你拿两个行李箱来吧。” 令吾在铁门口遇见了那只碰瓷橘猫。 它好像又黏上他了。 —————— 新年快乐 距离第一部分结束还有几万字左右 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 感觉自己写不好 一百六十(弑母)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忠难不是说她在精神病院吗?她逃出来的?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可以逃出来? 因果只能看见滚在地上的手电筒打亮的一小片墙壁,妈妈好高,把整个门都拦住了,她无处可去,没有手机,没有阿难,她唯有她自己——和阿难的刻刀。整栋楼都不是人,都没有人,从没有人听见过她的呼救。 她知道哪怕她再一次从阳台跳下去也必须跑,这次她一定会杀死因果。 但母亲的怀抱总是那么急切而窒息,因果甚至都还未把刻刀从口袋里抓出来就被白宵从后锢住了整个身体。她瘦了,就像因果那样瘦,她原本有丰腴的手臂给以温暖,现下只剩瘦骨和一层皮,心跳就好像没有隔膜似的从后背传了过来,要与因果的心脏合二为一。 可是妈妈也是庞然大物,谁都能把因果卷在他们的身体里,好像谁都能使因果出生。 因果一如往常地嘶叫与挣扎,此门大开,谁也不来。 但奇怪,白宵没有打她没有骂她,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因果想起小时候妈妈把她的一个指头剪出了血,那白白的小肉和溢出的血都被妈妈藏进了胃里,那时候她也像现在这样抱着因果,蹭着她的头发,说话声跟唱摇篮曲似的说—— “我的宝贝女儿……” 因果不叫了也不挣扎了,但她还是后怕,白宵总是在说完爱她之后就拿酒瓶子打她,所以缩起了身子,被锢住的手慢慢地往口袋里摸。可她突然把因果拽过了身来,两手郑重地抓着因果的双臂,眼神四处乱飘却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忠难呢?”白宵盯着因果的眼睛恐慌地质问,可都没等到她回答就要拽起她的手腕走,刚好碰在她打着石膏的手上,当即发出“嘶”的吃痛声。 白宵一松手双手就覆上了她受伤的手腕,在摸出石膏的硬度时突然发了疯地宣泄:“你看你不相信妈妈!妈妈那时候是在救你啊!你把妈妈送去警察局——进了那样暗无天日的地方!他早晚把你打死!他就是个暴力分子!” “那也比被你打死来得好!!” 因果挣扎与嘶叫途中被白宵扯着衣服直接扯碎了两颗纽扣,毛呢大衣被撕拉一下扒了下来,整片锁骨肩膀与微显的胸部都暴露在了冷空气中,紧接着就是白宵瘦骨的手抓上了她的肩膀,只摸到一片皮肤时往她脸上就是一巴掌,因果砰地一声跌坐在地,脸上火赤赤地辣,脑袋都被打懵了。 “你要不要脸?穿的什么德行?”白宵上前就是要扒因果的裙子,她哭喊着用仅剩的一只手拽着裙子说“对不起妈妈”,但她还是边扒边问:“他是不是强奸你了?” 因果把身子蜷起来一遍一遍说“没有”,黑灯瞎火的白宵也不折腾了,拽起因果另一只手要把她拖出去,因果哭着说“我不走”,可能是白宵瘦太多了因果也长了些肉,她居然拖不动因果。 她一下撇开了因果的手,蹲下身去把那小手电筒给捡了起来,她把袖子捋了上去,手电筒的光噌地打在了她的手臂皮肤上——不,没有皮肤,一片焦褐色的老肉,看起来不好吃。 “他割我的皮把油盐酱醋撒进我的肉里又剐下来,你要跟这种变态呆在一起?” 因果想起有一天的菜里有一道很难吃的肉,他不说是什么肉,只说不好吃下次就不做了。 “那你报警啊!!”她站起来去夺那手电筒,不让她再照着焦褐色的肉。 “报警有个屁用!连你爹都找不到!”白宵抓着因果的肩膀把她往外拐,“你听点话!妈给你找了个新男人,咱们去那儿住!你报警了人家就知道你不是处女了就不要你了!” 因果太恨她又要她有少女纯洁又要让她卖淫的嘴脸,挣扎得更厉害大叫着“我不要!我不要!” “他很有钱的!就是年纪大了一点但是你听妈的,咱们以后都不愁吃穿了!” 因果握着那刻刀却没有办法刺下去,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叫哑了,没人来,谁也不来。可能原本楼上的会来骂人,但是起码来了,可是空无一人!谁也不来! 白宵怎么都没办法拉动因果,于是她松手了,是的,把因果就这么摔在了地上。她被白宵掐的皮肤好像牵动了所有刻骨铭心的旧伤,疼得正在被千刀万剐。 她半赤裸着,毫无体面,毫无自尊,望着黑暗中的母亲。 从外吹进来的冷风把她的神经都冻僵了,有如触电般的爬过她的大脑。 “……你不要就不要吧。”她沉寂好久,竟终于放了下。 因果以为她终于有良心了,她终于有母爱了,那声“妈妈”才刚开了一个头,便见她手的轮廓放在了肚子上。 “可别说我没来救过你……你跟他过去吧,我反正还有我儿子……” 因果目视黑暗,看不清她小腹是否有隆起,看不清她的脸,她只听到手摸在衣服上的摩擦声,以及她断高跟踩地,那梦魇般的声响。 “儿子……?”因果讽笑,“你他妈的生得出儿子?” 那声响骤然停下,因果攥着刻刀缓缓起身,她等着白宵的巴掌下来,可是没有,她什么也不说,因果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脸顿然慌了,她开始喊“妈妈”,可是妈妈转过头去了,怎么也不回头。 “你不要我了?” 她不说话。 就好像在因果玩迷宫球的年纪,独自一人被妈妈扔在了很多很多人的超市,她手里还攥着老旧的五角钱纸币,人来人往都看她一眼,在很久很久之后人潮中她看见了妈妈招摇艳丽的裙摆,她哭着跑去抱妈妈,稚嫩的声音说着“我不要那个娃娃了,你别不要我”。 她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 对了,她什么也没说。 就在她踏出门槛的刹那,一片冰凉的刀片从她腰的左半边生生劈开了单薄的衣料拨开了肉,刺进她温暖的内脏。 因果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可是仍然难过得心里下雨。 “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宝物吗?”她拔出来,又再度刺了进去,刺得更深,白宵转过身来要以母亲伟大的面容告诫她,可被她反手握刀举起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她的左胸口,妈妈的心脏,她怎么会不知道在哪里。 她痛得居然开始哭,像个小孩子一样滚在地上哭。 因果看她哭她自己的眼泪终于又流了出来,说“都怪你啊”,可是白宵没有回应她,只是哭着说“妈妈我好痛”,可是她才是妈妈,为什么要对着女儿喊妈妈?因果拿起刀来往她所谓的“儿子”那里一刀一刀地捅进去,她说“你不是不会离开我吗?”,她说“你打我骂我把我卖给男人我都不在乎了,但是我不是你唯一的宝物吗?” 楼道黑得像一个箱子,因果把母亲的肚子剖开一个洞,把刻刀扔了开就徒手去找她的“儿子”,可是里面黏黏糊糊的到处都是肉,小块的大块的绳状的块状的,难道她的“儿子”还没有人形吗?那不管是哪块肉,寄生的母体死了自己也肯定活不下去了,但因果仍然要捏碎他。可是找到一半肚子饿得要命,为什么阿难还没有回来?她打不开那个塑料袋的结,太紧了!冰箱里又没有食物怎么办?她到底应该吃什么?什么味道都是一样的,妈妈的肉不好吃,可是也能吃啊?到底能吃吗?到底不能吃吗? 因果趴在妈妈的肚子里哭,可怎么都不能再把自己装回她的子宫了。 “妈妈我回不去了,我真的好想回去啊。” 可是好饿啊。 “可是好饿啊,妈妈,我真的好饿啊。” 一百六十一 x yuzhaiwu. x yz 洞太小了。 生锈的刻刀根本不能再往里,它最多只有这么长。剖开的洞口最多只有阴唇那么大,因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哭得有点太用力了一站起来眼花缭乱差点又摔了过去,还好倚在了门框上。 妈妈一直在叫,因果晕晕乎乎地飘去厨房,把生锈的刻刀扔进了水池里,从刀具盒里抽出一把水果刀,手刺得都酸了,握着水果刀的手垂在腿边又飘回来。妈妈居然还有力气站起来,因果又开始哭,水果刀扎进她大腿里砰地一声让妈妈扑倒在地,因果反手持刀泪眼婆娑地说“你又要离开我”,她一边往后挪一边摇着头试图像曾经哄小小的因果那样说“妈妈不这样了,妈妈不这样了!你不要这样、果果啊!” 因果被泪水模糊的视野看不清妈妈的表情,但是她知道每次妈妈这样说完又会打她,所以条件反射地耸起了肩,这时候应激?她拿着刀的手开始猛烈地发抖,白宵摸着大门就要瘸着腿站起来,因果只是踏出了一步,却似掷地有声,她吓得一屁股又跌坐在了地上。 因果垂着手凝视她,不言不语,不哭不闹,白宵看不清,只看见她伫立的轮廓,便觉得发怵,她捂着肚子上一直在渗血的洞口,忽然之间只剩下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世界没有如此宁静过。 “妈妈,”片刻,因果终于带着哭腔说,“你只能有我一个孩子……你不能再有了。”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x syus h uwu.c om 白宵慌忙抱上因果的腿,摸着她垂下的手腕,一直在发抖,她想抢过水果刀来但她攥得有那么紧,她一使劲血就从创口里溢出来,索性就双手都抓着她握刀的手,就这么仰着脸求着她说:“好好不会、不会有了……但是你还要妈妈对不对?你不能离开妈妈的,你不能——” “可是妈妈会离开我。” “那妈妈不走了,你把刀放下好不好?” 她不说话,只是抽泣,用着折断的那只手的衣袖去抹眼泪。白宵感觉她注意力松懈了,便一把去掰她的刀柄,因果挥刀而起划过她的面颊,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声,因果一皱眉,当即往她嘴里刺下一刀,直穿舌头,但是人没了舌头还能发出噪音,所以她刀一横划破了白宵的喉咙,她像忠难曾经被刻刀划破脖子那样惊慌失措地捂上颈,血汩汩地从手掌缝里溢出来。 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妈妈,我真的怕有人会来……”她的手还在发抖,“因为你无理取闹地喊着我被强奸了的时候有好多好多人……可是为什么现在都没有人来呢?”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难道我又在做梦……?还是那时候在做梦?” 什么都别说出来了。 因果有时候望着母亲。 太饿的时候,眼前只有母亲。 她吃过墙皮吃过泥土甚至啃过凳腿,总之目之所及的东西都尝过一遍。她常常看到母亲,看到她穿不知道哪个男人送她的衣服,裸露着双臂与肩。她突然想,妈妈是什么味道。于是第二天课文里出现了“妈妈的味道”,她觉得这真是太巧了,可是那原来只是省略的用法,根本没有人知道妈妈是什么味道。 所以她问阿难,你觉得妈妈的味道是什么? 他说是羊肉和豆子味。 那其实还挺好吃的,但阿难说每个人不一样。 所以因果,妈妈的味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不好,可是。 “我真的要饿死了,妈妈。” 现在一刀能插进她的子宫了,因果把洞划大,就像她出生得见天日的瞬间,血能喷溅至病房顶部,因果不想出来,因果想回去,因果想回去。 啊,回不去了 令吾被那只橘猫给讹了。 可他身上只有烟,他还拿出烟来蹲下身问它抽不抽,结果被猫拍了一爪子,所幸是挠的衣服,不然又是一笔钱。 “干嘛?没人喂你了?”他拿着手机开着手电筒把那大小眼给照亮了,它突然一下窜了出去,令吾把光一下照在一辆电瓶车上。 “我去,”他双眼一亮,“你当妈了?” 三只花色不一的幼猫整齐地趴在电瓶车的脚踏板上,他打着光前进,但又不敢碰电瓶车,怕它大晚上发出要死要活的叫声,感觉自己好像个贼。 “要不你等我……”令吾话才刚说一半就突兀地听到一阵尖叫声,他忽地抬头,习惯性地望向三楼的窗户,暗着,哪里都暗着。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撂下一句“等我会儿”于是撇下那三只小猫急匆匆地往那绿色铁门里跑。光打在扑灰的楼道,二楼的颜色似乎更深一点,他怎么跺脚灯都不亮,至少在他离开之前还会有几层灯能忽闪忽灭,现在干脆哪一层都不亮了? 他越往上走越能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老实说令吾是三个人里最胆小的一个,因果虽然怕黑但是恐怖片看得津津有味,忠难根本面无表情,只有他拿着枕头挡眼睛,说别看了吧别看了吧!然后被不知道什么审美的人设计出来的虚假怪物吼叫声又吓得往因果身上靠,总会听到忠难啧一声。 咕啾咕啾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什么在蠕动似的,令吾一时之间想到了一万部克苏鲁衍生作品,他蹑手蹑脚地打着手机灯光拐上二楼的拐角,光从底下往楼梯上照,从延下的一滴深红色印迹开始往上,整一片血红之地,光扫过去伸过来一只手,他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可是刚才那一瞬间看过来的脸怎么这么熟悉?但是不管了!他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地就往下跑,结果光一照往下的楼梯,一张半面血的脸凭空出现在下面,根本没有脚步声。 “我说没说过你再来找我们我真的会一刀捅死你。” 令吾一瞥他手上的锯弓,银色的环状刀片上尽是深红,还沾着一些肉色的沫。 “不是……我只是……”他甚至真的忘记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见忠难不由分说地已经踏上台阶,他下意识居然往上跑,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此循序渐进。 令吾跑上三楼把光一晃上去,因果随之把脸从那一片血肉模糊之中抬了起来。 他整个人楞在301门口,因果嘴边的肠子啪嗒掉了下来,光把她整张血的脸照得分外清晰,毛呢大衣因为缺了两颗扣子所以把肩膀都露了出来滑下了一半。 她把嚼在嘴里的肉给咽了下去,然后一直一直盯着令吾,直到忠难不紧不慢地走上了楼梯,她方才整个神经都松了下来,又像个三岁孩子一样地哭: “你为什么才来……?我要饿死了……” 令吾僵硬在原地。 并且希望还有人能喂养那三只幼猫。 一百六十二 令吾突然被推了一把直接撞上301的门,他听见锯弓扔在地上的声响,有些刺耳,抬眼只见因果的泪脸仰着,忠难脱下了两只黑色手套去扣上她的下巴,她被他背光的什么表情给吓懵了,发抖的声音都没窜出来就被他一根食指直垫着舌头往她喉咙里抠弄。 她唔唔地干呕又因为之前哭得太用力而打起了嗝,但他根本没有要放过她喉咙的意思,几乎想要把整只手都伸进去把她吞下的肠子给挖出来。食指黏着她的唾液,搅动在她柔软的舌头里,他只是冷静地发火,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可怕:“吐出来。” 本来也没能咀嚼多少就咽了下去的肉块被他这么一折腾直接混着酸水反了出来呕在地上,他还要深入,因果一偏头用手挡在嘴边又是打嗝又是哽咽地说:“你都给我吃过了……我为什么不能吃……?” 他沉寂了些许,目偏到那溃烂了一片的焦褐色手臂皮肤,冷笑一声:“她这么跟你说的?” 没等到因果的回答,余光已经瞥到令吾在偷偷地往旁边挪,脚都要踩下一格楼梯了忠难一整个目光直看过来,他立刻一动也不敢动地飘出声来:“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没看到。” 忠难俯身把插在那一片血肉模糊之中的水果刀拔了出来,朝他靠近一步,令吾双手举过头顶,连着手机的光都完整地打在了忠难的脸上。 “我给你两个选择,”忠难将刀尖抬了上来,一副要刺向他脖子的趋势,“第一现在就去死。” “我选第二个!”他甚至还抢答。 忠难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便直接把刀往他脚边一扔,令吾听到刀落地的声音才缓缓睁开一个缝来,又是那半面血惊悚入镜,他甚至都没看到刀在哪儿。 “第二,把她分尸。” 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蹲下身去把还抽抽着打嗝的因果从地上抱起来,只留令吾怔怔地缓缓地把双手放了下来,光照到地面上那红刀子,以及黏到鞋边开始扩散的深红色的血,他的白鞋子被彻底染了一圈红。 因果还跟他闹别扭,不要他碰,他把挣扎着的因果抱进屋里,她嚷着“你骗我!你骗我!她根本不在精神病院……”他索性掐上了她的脖子把所有怨言都扼死在喉咙里,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信她不信我?我再怎么骗你也比她胡言乱语来得真。” 因果被掐得快喘不过来气,忠难松了松力气她在那儿又是咳嗽又是干呕。 令吾站在那儿发呆,忠难眼睛撇过来盯着他突然说了一个:“五。” 他忽地回神,进而又听忠难说:“四。” 原来是死亡倒计时!他慌忙一个踉跄把地上的刀捡了起来,在那声“三”还未出口之时一声阻断:“这、这刀怎么分尸啊?!起码也得换、换个别的啊!” 忠难漆黑的眸子盯得他发怵,他又说错什么了?应该说什么?突然楼上、也许是楼上的楼上传来了一声嘎吱的开门声,忠难表情立刻变了样,当机立断:“先把她拖进来。” 令吾大脑一片空白地望向这一片狼藉之地,怎么拖?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如果跑的话桓难真的会一刀捅死他?可是刀在自己手里……不对他一定还有刀,他总是随身携带很多危险物品看起来随时随地都准备杀人。但是因果因此被抓了怎么办?啊早知道就改天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他心里碎碎念之间已然把刀扔在了进门的地毯上,一脸自觉倒霉地把尸体往屋里拖,可是光一照外边地面上尽是血和肉沫甚至还有掉落的肠子,他紧张兮兮地观察楼上的动静,没有走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砰的一声关门声,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估计是403那个聋子。”令吾回过头来。 在拨弄了很多开关的啪嗒啪嗒声后昏暗的房间灯一下亮了起来,令吾被这刺目的光晃了眼,闭目一片暗红,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把他失了色的脸完全映在刀面上,他吓得往后一跌,砰地就摔了个大满贯,屁股硌门槛上了疼得他直接捂上了嘴。 忠难握着那把菜刀悬在他头顶上。 “地上还有锯弓,能不能分?不能现在就给我死。” 令吾惊慌失措地把地上的锯弓拿在手里,嘴里一直“能能能能”,他狼狈地站起来走进屋里把门一关,被忠难又塞了把菜刀,明明什么凶器都在他自己手里,他看起来手无寸铁,但是令吾总觉得自己只要有动过一丝想反击的念头就会和这个尸体一样的下场。 令吾垂目,目光突然被蹲在忠难身后的因果吸引了过去,忠难见他目光向下,下意识转身,因果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手里攥着那把被扔在地毯上的小刀,就像毫不犹豫地刺向母亲的心脏那样仍然毫不犹豫地刺向忠难的心脏,但被他当即抓住了手腕,她照例喊“疼”,而他不会松手。 “你现在是想杀了我再重新来一次?”他脸色很难看。 因果的睫毛都染着血,眨眼之间被血浸进了眼球里。 “我杀人了……阿难……怎么办啊,”她哭得太累了,只能巴巴地哆嗦,“妈妈不要我了,我没想、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饿……肯定是因为我在做梦,你没骗我,她肯定在精神病院,怎么逃得出来呢……能不能让我醒来?拜托——” “如果我真死了呢?” “不会的!都这么多次了!这次也——这次也一定——” 令吾把手上的东西一扔,跑过来一手抓一人,和事佬似的劝架:“等一下等一下,你们都冷静一下!” “不关你的事!” 他们两个异口同声把令吾吓退了两步。 搞什么啊?!怎么还在排挤他啊?! 一百六十三 好吧,你们就排挤我吧,我会让你们知道我和你们是一样的。 分尸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难。令吾想起小时候的晚间新闻,播音腔与捏人心弦的背景音乐以一种极为严肃的氛围讲述一起冲动杀人案,仅仅是因为妈妈不给买玩具所以将其残忍杀害,凶手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已经忘记了,声音是经过变音处理的,脸也打上了马赛克,虽然什么都很模糊但凶手说的话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妈妈不要我了。” 好奇怪,他拿着菜刀嵌进尸体的手臂里如此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好像一个势必会闯进平静的风暴被人全然预料到地利用在手,他感到一片祥和。 只是看起来因果和忠难不太祥和。 因果被一块洁净的湿毛巾(也许是常用来盖她滚烫的额头那块)蹂躏般的擦上了满是血的脸,她瞪着忠难那半边血都干涸了的脸,挣扎一下就会被他揪起来脸上的肉,然后被他以轻声警告:“再动就给我去医院。” 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因果耸着肩任由他把她脸上和胸口的血与泪以及一些不明的人体组织碎片都裹进了湿毛巾里,他擦完用剩余的地方去简单抹了把自己的脸,因果见他还剩些淡红的印迹便抽了张湿巾纸踮起脚来给他抹干净,他安然领受了,但因果好像越擦越不安,直到他感觉皮肤有些痛了才抓上她的手腕勒令她冷静下来:“已经干净了。” 但因果仍然在发抖,手在抖,瞳孔在抖,连牙齿都上下打架,她的大衣上面掉了两颗扣子,不经意地就往下滑,他给她拉了上去,她突然又应激起来,他的手触摸过她皮肤的地方好像回忆起妈妈摸上来后打她一巴掌的瞬间,因果惊声“我错了”又蹲下身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蜗牛缩进自己的壳里你们看不见她软趴趴的肉体。 他抱着她的壳,一言不发,而她把蔫了的触角抬起来时,又好像看见了老虎。 “啊……怎么办,”她错乱了起来,抓着自己的头发撕扯,“妈妈说给我找了一个新男人……她还怀了孩子……她突然不见了他会不会报警?” 忠难紧锢着她对自己头发肆意乱来的手,相对于她每根神经都即将崩断,他显得何其无动于衷。 “因果,你好好听我说,”他捧上她的脸要她眼中只有他,“她没有男人更没有孩子,也不存在她给你找的新男人,没有人会发现她突然不见了。” 因果满心满眼只有他,但这一事实令她更为错乱,错愕了片刻突然鲸似的叫了出来,刚卸下两条手臂的令吾都被吓了一跳,忠难立刻捂上了她尖锐的鸣叫,“如果你再叫的话就真的会有人发现了。” 她撇开了脸,谁也不看,只看着这破木地板,一遍一遍地确认他刚刚说的话,然后否决,然后怀疑,又自我怀疑,直到大脑无法承载这之间的逻辑,一阵耳鸣。 “……她没有孩子?那我为什么要……?啊、我不该这样的,妈妈根本只有我一个啊……”她晃晃悠悠地起身望向令吾看过来的眼神,缓缓地挪向他手中的菜刀,“……做梦了,我在做梦。” 她想跑过去夺走令吾的菜刀把忠难杀死的想法一目了然,他自然是没等她踏出一步就从后把因果紧紧锢在怀里,他捂着因果的嘴,里面唔唔唔地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显然跟她沟通已经没用了。 “喂,跟踪狂,”忠难朝令吾说,“把茶几抽屉里的蓝白药盒子拿过来。” 令吾愣了一瞬,立刻放下了菜刀跑去拉开抽屉,他倒是也翻到了忠难初中那奇怪发型的一寸照,心里偷笑,把那写着盐酸齐拉西酮胶囊攥在手里,但是递过去的时候突然在想这是什么药,所以下意识抽回了一点手,被忠难瞪了一眼还是又伸了回去。 因果看到那捏在忠难手里的两颗蓝白胶囊挪到她嘴边,挣扎得更厉害又忽然瞪眼怒斥上了令吾:“你干嘛那么听他的话?!你不是要救我吗?!” 令吾只是站在因果面前,就这么看着忠难捏着因果的脸把蓝白胶囊塞进嘴里,像帮她催吐那样又强迫她吃进去,温暖的口腔又包裹着他的手指,水也没有,干涩地滑进食道。忠难让令吾去倒水,因果想干呕出来,但手和嘴又被忠难锁在手里,她只是唔唔地乱动,喉咙里卡着一颗胶囊更难受了。 水终于是被灌了进来将胶囊冲进了胃里,药效没那么快,但因果却已经不闹腾了,垂着脑袋被忠难抱在怀里,谁也不看。 这时令吾才回答她:“我觉得这就是在救你。” 两个坏家伙。 明明只要把阿难杀了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明明只要—— 叮咚。 因果被这声门铃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令吾更是吓得面色苍白,当即手忙脚乱地要把尸体和凶器再往里拖,但是忠难“嘘”的一声,全世界都寂静无声。 他朝地上的菜刀指了指,示意令吾捡起来给他,令吾感觉不止是安静了,甚至都不敢呼吸,他屏气凝神地小心翼翼捡起那把菜刀,但还是不免会有与地板的剐蹭声。 忠难接过菜刀,他走路真是无声,走到门前朝猫眼里凝视,但外边没有光亮,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会是谁呢。 于是叮咚叮咚的声音越发频繁,好像急不可耐忍无可忍,非要逼你出来似的按门铃,于是忠难按下门把手,把门往外推的瞬间,令吾连明天微博头条是什么名称都想好了。 #因为不让买玩具,少女怒杀母亲# 不对?这是十年前的新闻! 随着门的嘎吱嘎吱声愈来愈响,他在大脑里胡乱组合,好像电子走马灯。 #三人合谋弑母#不对,他是被迫的啊!可是又有谁会在意他是否自愿,这下虽然还没完蛋的乐队应该说是彻底完蛋了,但是如果有热度的话,或许会有人听他的歌呢,或许能再次爆火呢,那样想的话或许算好事吗? 忠难握在手里的刀没有举起,他反而是从开出一个小缝隙到直接推开大门。 因果紧张地望向门外,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那人一手拉一个行李箱,看着屋内三个人以各不相同的眼神盯着他,以及地上那一具明显的失了双臂的尸体,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怎么回事,要三个行李箱吗?” 因果才见过他,他是菜市场里那被粉红色灯光照得分外可口的人。 他叫左朝还是右朝来着? 一百六十四 他看向忠难手里的菜刀。 “哇,这不会是用来砍我的?”左朝开玩笑地举起了双手,“原来是一个装疯子大妈一个装我?” 忠难成日被他的玩笑荼毒已经见怪不怪了,根本不理他直奔主题:“来得这么快?” 左朝的嬉皮笑脸还是被他那不解风情的死脸给拉了下来,“怎么,打扰你的好事了?” 他歪脑袋去看惊魂未定的因果,朝她招了招手并施展一个何其开朗的笑:“小羊也在呢,我以为他终于没忍住——”咚得一声,左朝被忠难用菜刀刀柄捅上了后脑勺,他捂着后脑勺蹲在地上哀叫。 忠难拿了一个行李箱进来就朝着刚想要站起身的左朝说:“另外一个在胡同里,用粉色帆布袋装着。” “什么啊?”他被一推出去,另外一个行李箱摔在了地上,人倒是晃晃悠悠地站稳了,但门毫不留情地“砰”地一关,原先还敞亮的世界突然就一片漆黑。 “当我顺丰快递呢?!”好歹招待他一下再赶人啊!赶过来不要精力的吗! 忠难把菜刀又塞回令吾手里,他不自觉提了一嘴“不要紧吗那个人”,忠难随口一说:“他要的东西就是那个,随他去。” 令吾还在思考他在说什么那个东西,发呆之余又听到两个人的吵架声,猛然回神,见忠难把因果死锢在怀里,按着她的后脑勺把她完整地搂在身体里,她连手都伸不出来打他,细小的声音艰难地从缝隙里钻出来:“为什么还有人知道?都知道我杀人了……所有人都会知道的,全都完了,全都完了……” 她仍然固执地说“你让我醒来吧,你就让我醒来吧”,忠难只是抱着她,令吾看见他皱眉了,而且不说话,便知他现在心情有多差。 就这样拉拉扯扯好久,因果是真的哭累了也喊累了,药效也逐渐起了来,脑袋开始发昏了,头重脚轻。她似乎是醒不来了,这真是一场噩梦啊。 她唔唔地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所以把她逐渐轻飘飘的身体横抱了起来,她还没有闭上眼睛,但泪水混沌了一切。他俯身听她有气无力地说说:“电影、看不成了……” 她好像真有那么期待这突如其来的约会。 “下次再看吧。”他后面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是因果听不见了,她很快就进入了另一场梦。 忠难把因果抱在怀里,像是安抚婴儿入睡那样轻拍着她瘦弱的背脊。 “那这个该怎么办?”令吾的声音突然闯入了他轻哼的调子里,他抬眸见尸体被非常恰好地塞满了行李箱,再看令吾满是血拿着菜刀与锯弓的双手,他表情很奇怪。 无论是看到尸体的反应还是分尸的流畅,以及现在异常冷静的样子都不像那个看恐怖片都要用枕头挡着的胆小鬼。 “你不会有什么副业吧?”比如兼职连环杀人犯之类的。 令吾愣了几秒,“喂,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做得好也不行吗?” “做得有点好过头了,”忠难讽刺说,“等那家伙回来吧,来这么快肯定是偷开他姐的车了。” 一时半会空气突然凝固了,显然令吾不说话忠难根本什么都不想和他说。 因果满脸泪痕地睡在忠难怀里,他的手还在轻拍她的背脊,嘴里断断续续地哼着一首歌。 “真的是因果杀的吗?”所以令吾总能没话找话。 忠难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反正人是你分尸的。” “……”他有些语塞,“我总觉得这一天会发生,但从没想过是因果。” “那是谁?”忠难不看他,“我吗?” 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你觉得我小时候用火烧,用针刺,把人推下楼梯,害得因果没朋友,坏事做尽,所以会连她亲生母亲也不放过吗?” 他怎么能这么大言不惭地把自己的罪行公众于世啊! “可惜了,只有‘母亲’我没办法替她做选择。” 令吾不懂他的意思。 “什么意思?” 忠难终于正眼看他了。 “意思是她必须得自己做出选择才行,不过很显然她对自己的选择不满意,但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突然顿了一下,“有也不行。” ... 左朝打电话来让忠难赶紧滚下来,令吾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掉在酒吧的手机递给忠难,他看了一眼说你有没有打开看,眼神好像说错一句话就要人头落地,令吾偏偏还开了一个史诗级玩笑说他又不感兴趣,总不能有你的女装照吧? 忠难夺过手机抱起因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令吾眨了眨眼睛,立刻托起行李箱在后面追着说:“我就随口一说,真的啊?” 完了,他不回话,令吾每次都后知后觉自己在跟刚刚放了自己一条命的家伙对话,还以为是以前呢,和忠难吵架顶多是挨顿揍,现在他是真的会捅死他。 但他确实念旧呢?警告了那么多次也没下死手。 搞不好他只是刀子嘴豆腐——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这种社交分子。” 漆黑狭窄的楼道里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啊?” “几百万的粉丝,有种你巨人观了都能被认出来的感觉,很难杀。” 令吾彻底闭嘴了,同时在内心暗自窃喜名气万岁名气救我一命,虽然有可能一半都是黑粉吧但黑粉怎么不算粉呢。 走到楼下又看见那三只幼猫了,但看起来已经有人给他们喂过食了?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以前住在这儿的时候,楼下的猫都比他吃得好,顿顿大鱼大肉的,只可惜—— 啪的眼前两道闪光灯把令吾差点闪瞎了,在黑与白光与暗的交接点被催促着上车,稀里糊涂地就坐上了车的副驾驶位置。左朝门一关,车载音乐就响起了土嗨dj曲,才没放几秒就被忠难从后面踹上了一脚驾驶座,说:“关掉。” 左朝从后视镜看到像个小孩子似的因果被忠难抱在怀里,眉皱皱的,不知道是讨厌这首歌还是做噩梦了,他悻悻地想把音量调低却按错成了切歌,于是慌张地把音量一格一格摁低,但音乐还是浅浅地传了出来。 “我能够捉到月亮,我将用无数的梦撑起无数的桨……” 一百六十五(浴缸) 2h h p.c om 原来头发上也沾了血。 水流从黑发流下来的时候变成了淡红色,他看着手心被血浸进的纹路,想到因果可能是在母亲的子宫里打滚了,不然怎么连头发上都是血。 淋浴头的水冲过黑发和他的手,于是淡红色的水流沿着他的手臂汇入清澈的浴缸水,像滴血认亲,完全地融在了一起。但其实这血毫无亲缘关系呢?还是不分你我地汇成淡红色的海。 鸭子浮在海上,摇啊摇。 因果好像死了——似的,那药不该有这么强的功效,可能她就是不想醒,或者做的梦太好了,类似有一个好妈妈的梦,指不准就再也不想醒来了。 他摸着因果伤铸成的身体,她的伤疤像是给她套上了一件衣服,所以完全赤裸的色情并不等同于健全肉体,但至少对忠难来说是致命性的。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2bx x. co m 在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性的边界感,她第一次露出自己背上的创口,真是要命,这是被菜刀砍的,他一生都被那初次见面的新鲜创口覆上一层阴影。 他像当时那样拥抱她,她仿佛越长越小,幼时赤裸的拥抱没有任何含义,但现在无论他想与不想,还是本能地涨起来了。 “今天过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拨弄着因果的湿发,捻出一片稀释的血,“你就真的只有我了。” 因果的脸被水汽晕红得熟透了。 忠难靠在浴缸壁,因果就躺在他胸口,他只是把手臂搁在边缘放空,可能泡迷糊了,家里从来都是一根淋浴头用一片布和马桶分开,这里光是一个厕所就有卧室那么大啊。 他回过神来给因果抹上洗发液,搓出了红色的泡沫,他感觉奇怪是到底是做什么了能把头发浸进那么多的血,可越搓越红,一时间连浴缸里的水都变得不像是稀释过的血了,纯粹是血,好像是从她的每一条伤疤里流出来一样。坏了,原来恐怖片是真的,一晃神,手上只有泡沫,仿佛刚才捏碎了一条小美人鱼。 他不去管那些习以为常的幻觉,抬起她瘦弱的手臂抹上沐浴露,冰凉的玫瑰红抹过锁骨,往下触及娇小的乳,就正好碰到水面了,但沐浴露已经被水冲淡,剩下的,只有被水包裹的那一只手,摸到她干瘪的小腹,难道之前催吐出来的已经是她吞下的全部食物了? 他沉沉的呼吸声紧贴在她耳边,热气总让人飘飘然,有些忘乎所以了。拨开她腿间柔软的肉,她不做反应,他疑心她死在梦里了,去摸她脖子上的动脉,还在生动地跳着,她活得很好。 “我又不是给你下了蒙汗药……”他自顾自打趣,将贴着防水创口贴的手指挤进了她被水灌进的穴口,她终于细小地吟了一声,却是像一脚踏空似的踹了他一脚,他反而被踹乐意了,在她耳边笑出了一片白雾,“你别装睡。” 水被一次又一次地灌进又挤出穴,发出沉闷的噗叽噗叽声,但她似乎又瘫在了他胸口,忠难垂眸看她,皱眉,湿发黏在她安静的脸上,他总疑神疑鬼地要去确认她的生死,把手指抽出来,离开水,皮肤都变得皱巴巴,全软开了,指腹还泛着白。 她还在跳的,哪里都在跳的。 可他涨得要命,摸着她的细腿,但软绵绵地夹不住他硬挺的阴茎,他的喘息全闷在她肩头,水下动静不小,他蹭着因果的腿自慰,贴在她的湿发与脸颊,像放在一起会烂掉的香蕉和苹果。和每每自慰时一样因果的名字充斥着整个空间,这里除了水汽就只有因果的名字。 他亲在她颈上,发皱的手贴着防水创口贴从水面升上来去揉奶酪一般的乳,如果人都这么可口的话他或许会考虑感受一下因果口腔中的世界,可她似乎什么都吃,他不能理解。 明明现在什么都可以随便吃了。 射出来的精液全混进淡红色的水中了,他怀拥着和他一起烂掉的因果,抚摸她溶于水中的疤痕。这一片混杂的浑浊的水终于被放走了,他把因果里里外外每一根头发都清洗干净,发现头发已经参差不齐起来了,是时候该修剪一番。于是给她裹上浴巾拿剪刀来咔嚓咔嚓地修齐了发,有些想念她长发的样子了,但只要她好好活下去,一定有一天能再见到。 忠难把穿了小熊睡衣的因果抱进了卧室,那穿的是他的睡衣,有些大了,他自己穿着浴袍头发也没吹干,因果倒是蓬松又清爽。 走下楼梯不见左朝,只有令吾对着手机一顿捣鼓,想来是偷开姐姐的车被发现了被强制遣返。但令吾好像也没听到忠难走下楼梯的脚步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的,屏幕亮度还调到最高,不贴防窥膜,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忠难只是在后面随口一声“干嘛呢”就把令吾吓得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他看起来做贼心虚,把手机贴在胸口,一听就是借口说:“我总得给爸妈报平安吧……” 显然是不信的,忠难走过来的速度都快了一截,他要是心里没鬼不至于这么怕,差点就该把手机给吞下去了。 “你最好不是在报警,”他把令吾的手机眼疾手快地夺了过来,一看上面灰扑扑的一片带着长短不一的绿色格子,看起来像某个编曲软件,却是笑出了声,看向令吾那张难看的脸,“不是写不出了?” 太搞笑了!这里有人在用他人的苦难做创作啊! 令吾又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仿佛是怕忠难把他的珍宝删掉似的,懦弱地说:“我不、不发出去,只是突然有灵感……” “你发出去不是在向所有人公示罪行吗?”忠难倒也没仔细观察他写的什么词,“你要是抱着‘只是发一小片段应该没关系吧’的念头在你社交平台公布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一定把你扔到左朝家里的屠宰场去。” 什么屠宰场?令吾捏着手机似乎蠢蠢欲动,说来你应该不知道他成名作是在什么时候创作出来的,正是那一首歌造就了他现在一盘散沙的乐队。 那是在令吾被忠难捅了一刀的瞬间,只在这瞬间就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灵感,是他正常过头、顺风顺水、自由散漫的人生中横刀直入的一笔锐利的意外。 什么友情,什么救你,原来他只是太安逸了,得不到艺术的垂怜啊! 一百六十六 “你要吃CC卷吗?” 上面印着哆啦A梦的小漫画,草莓味,卷,一卷一卷,皮包肉肉包皮皮包肉,红色的肉,发苦的甜,因果第一次吃到糖精的恶毒吐在了试吃员的手上,可是她回想起来总觉得还有回味,但是惨了,完完全全地吐掉了,从今以后她和CC卷都互不认识,所有人(尽管并没有多少人知道)都要给因果贴上一个标签——“下次绝对不能给她吃CC卷”。 那只手犹豫了,这次的拒绝会让全人类都将知道她对CC卷过敏,快说要,我要,但声带滞空,话语不从口中,而从每一个立起的毛孔中流出。 她下定一个决心,要告诉所有人她真的很想吃啊,她绝对不会吐掉的。 可是仰起脸来,这个人的脸就像一摞硬币投进庙前的许愿池池水,浑浊而动荡不安,但因果能清晰地记起她的名字,她是,金善冬。 金善冬长什么样来着?长发还是短发?下垂眼还是吊梢眼?她有痣吗? 可她的脸仍然浑浊而动荡不安。 “她不要给我!”不知道谁伸出手来抢走了,因果已经不记得了。 吵闹的大课间,被分发下来掉渣的课间饼干,红色的方正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铺在中国红旗两边,融化的空气,几乎毫无作用的风扇,吭哧吭哧地转着,一群人围着一本练习簿,画上属于你的角色,你的技能是冰雪剑,你的名字是殇梦·爱丽丝。 然后很热很热的风吹进来,因果额间渗出了一滴汗。 金善冬也不是金善冬了,她也可能叫杜小美。 她看向自己幼小的手掌,有一种很坏的感觉,也许,也许她完全知道自己现在在做梦。 她下意识往后看那个座位,有人坐在那张桌子上,但是脸像锡纸组成的旋涡,她很确定那不是他,那么他在哪里?他在梦外面吗?还是在这一片浑浊而动荡不安的脸之中? 因果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她看见五颜六色的弹弹球,五颜六色的黑板报,五颜六色的书包,五颜六色的脸,走廊,无尽的走廊,1班2班3班4班17班20班,因为完全不记得到底一层楼有几个班,所以他们全部拼成了一长条。地面就像测试色盲色弱的图片一样五颜六色,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鲜艳而变幻莫测,现在究竟是春夏秋冬?因果出了一身冷汗。 “因果,”突然有人从背后喊她,她回头,丝绸材质的红领巾,线条乱飞的脸,“我刚刚看到你妈妈在班主任办公室耶。” 她头也不回地奔向那看不到尽头的走廊了,她疑心其实自己是死了,现在走在黄泉路上,要和妈妈一起去地狱,这时候想起他说人死后什么也没有了,又大骂他是骗子,砰地撞上了什么跟着五颜六色的书本一起跌落在地,小学教材全解、一课一练、实验班、一张一张一张的卷子,连卷子都五颜六色了起来,上面的英语和数学符号飘了起来,她站起来就想跑,不然就要被妈妈追上了,可是一仰起脸来,那无比清晰的脸与完全能对应上的名字使她又摔进了试卷堆里。 天啊,他小时候的头发真短啊。 面面相觑,他不说话,那时候他只要开口就只有凶巴巴的话,虽然平时也不爱和别人说话,但看见因果似乎脸上的不悦会更为明显。 就像现在。 他皱起眉来要弯下腰捡书本,因果清晰地把他那只弹钢琴的幼时的手映在眼中,原来记忆并没有美化,他就是有那么一双漂亮的手,拾起绿色封面的教辅材料,却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让它再度跌回了地,摊开在地,求图中阴影部分的面积。 他身体有些僵硬,仍然不开口,因果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拽着,说“我以为你不在这里”,她哭不出来,好像这具身体里没有眼泪,但也笑不出来,她只是抓着他不放,怕他逃出这个梦。 因果感觉到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背脊,他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什么歌,好像是每一个看不见星星的夜晚电视里会传出的旋律,然后就会变成五颜六色,对,五颜六色。 “好像快上课了。”旋律骤停。 话音未落那警笛般的刺耳的狭长的针似的铃响贯彻了一整个无尽的走廊,霎时所有在跳绳的、背课文的、跳房子的、编花绳的、红的、蓝的、活的、响的、有的一切都钻进了教室里,整整齐齐地读着“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他要走了,因果不放他走,她恐慌地说“妈妈来找我了”,也不敢回头,怕那张人身虎脸会突然出现,可他淡淡的,风把他剪得很短很短的头发吹翘了起来,因果看他微微地笑了,他小时候笑过吗?不知道了,不记得了,可是他现在笑了。 “她不会再来找你了。” 然后牵起了她的手,在第二遍缓缓缓慢的快要死掉的铃声之中,开始杂乱的“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混着他含糊的哼歌“用■■和智○做我的船桨,摇着■■■驶向远方”。 因果闻到熟悉的香味。 她动了动睫毛,眼皮太沉重了,扒开的缝隙也被眼泪像胶水似的黏在了一起。但是声音越来越清晰,也是越来越近,熟悉的旋律与越发清晰的哼唱莅临她耳边,“当你——醒来——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正摇着月亮船在银河上远航……” 她听到自己肠子蠕动的声音。 缝隙之中窥见他仍然漂亮的那双手,被她毁得更好看了。 包裹着酥脆外皮与油的不知什么肉被他夹在筷子里戳进因果微张的嘴唇,她感到饥饿,微微咀嚼着,她没有眼泪可流了,但她还会笑,但是这里就应该笑啊因果,太美味了。 “我没有骗你啊,因果,”他垂眸,“现在才是你第一次尝到白阿姨的味道。” 那之前那次难吃的肉是什么呢? 他自然回答不了她无法问出的问题。 好像有什么冷得像他一样的东西钻进了皮肤底下,溜进了静脉里,眼皮更沉了,她微微颤动手指,像是植物人告诉家人她还活着似的,但他见了,却是握上她的手指,按在了床上,说“嘘”。 啊,他终于放她死了。 她合上了缝隙,希望不会很痛,如果能在梦里坐一次超大的摩天轮就好了。 咽下去了,这次终于咽下去了。 她坠进了他的怀里,没有天旋地转,只有他的手抚摸上她苍白的脸颊,她清楚地感知东南西北,而后慢慢地散开,直到再也没有东南西北。 “现在换我扮演母亲了。” 因果,来玩过家家吧。 一百六十七 “没收。”忠难把令吾的手机随手塞进了浴衣口袋里转身要走,令吾一个踉跄在后面鬼叫说:“我不写了!不写了!人没了手机活不了啊!” 他第一个不赞同:“那手机发明之前的人都怎么活的?” “所以他们都死了啊。”令吾格外老实地回答。 服了。忠难感觉被冷了一身,不想搭理他地往厨房的方向走,他自然是要死要活地拽着他说好话,但还是被无情地甩了开。忠难掀开行李箱要挑选部位,令吾还献殷勤地凑上来说“要继续分尸吗?交给我来做吧!”他好像看到忠难翻了白眼,于是得到了忠难不明的问话: “你知道肝是哪块吗?” 他眨了眨眼睛,迷茫地看向行李箱里的碎尸,这不就是一堆肉吗?怎么区分器官啊。 视野里伸出来一只手,贴着幼稚的创口贴,就这么伸进这团肉里捣鼓,令吾听着肉与肉的摩擦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看他从这堆肉里扯出一条有自己形状的肉来。 可能就是肝吧,令吾对生物一窍不通(其他也是),紧接着就被这也许是肝的东西甩在了脸上,他像是接住一条扑腾的鱼一样受了惊吓地抬起被沾上血的脸,忠难已经站起了身来从高处往下睨着他,问:“会切吗?” 虽然他一直都在点外卖吧,但这里说不会绝对会和手机永远地阴阳两隔了。 令吾拿着那块肝蔫蔫地走进厨房,一望过去差些没找到他该去的地方,他扫试了一圈这些乱七八糟看起来功能很多的厨房设备,不由得感叹:“你后爸是真有钱啊……” 他明显是不喜欢别人提起那个人,令吾闭嘴了。 令吾切着这块滑溜溜的肉,听到身后很快的切菜声,哆哆哆的,他这时候才有些后怕地转过头来问“这不会是我们的晚饭吧”,那切菜声没停,但也没回答,令吾瞥见他切下的葱花段。 不出意外他要做爆炒人肝。 但是他们两个都不喜欢吃葱,唯一爱吃葱的,只有—— “……你疯了啊?”令吾脱口而出,但又很自觉地捂上了嘴,现在来看大家都疯了,怎么能单单只道他。 但是忠难没有预料中的那样使脸色,只是平静地把葱花抹进小碗里,又拿生姜哆哆哆地切,还不忘提一嘴:“拿啤酒去腥,别只用水。” “不你别这时候无视我啊!别的我都能接受,但是你让因果吃自己母亲的肉,那也太——” 咚的一声菜刀差点就要陷进砧板里,忠难抬起眼来见令吾异常尖锐的目光直视于他。 一片生姜倒地,静默长达叁秒,令吾能清晰地从耳朵里听见自己全身的跳动,忠难好像在用沉默和眼神告诫他再多说一句话就去死,令吾在这瞬间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逆反情绪,声音都带着抖却好像很难看地笑了出来:“哈,你他妈从小就用这双眼睛恐吓我,一句不讲,到现在为止你有一次想过彻底杀了我吗?” 他估计也是真怕,所以都不带喘地不让他回话又接了下去:“走大街上谁认得我啊?我死了我的粉丝也是开香槟吧!哪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啊?你真把我杀了可能我会更出名些呢!” 可忠难的语气很是风平浪静且自说自话:“食材要尽量新鲜。” 还真不如早早被杀了! 原来牛头不对马嘴是治话痨的一大良药,令吾见忠难都切好了一整碗配菜在调料了,看着自己砧板上颜色还鲜红的肝,一股子闷气去找啤酒,拉开易拉罐环时刺拉拉的泡沫往外冒,他习惯性地喝了一口,回去全倒碗里搅合起来,把它洗成了红褐色的样子。 已经完全想象不出这是出自人的体内了,更何况是那个咋咋呼呼的女人。 令吾突然想起他踏上楼见的第一眼因果咬着段肠子的景象,那时候因为太过震愕都没来得及吸收现状,洗着洗着才有些缓过神来。 他盯着手里浸在啤酒泡泡里的肉,“你不是不让她吃吗?” 起锅烧油了,滋滋地冒。 安静得只有油在锅里冒泡的声音。 令吾本来以为得不到回答,回头又开始沥水,可忠难却冷不丁地对上了说:“熟的才能吃。” 但这不是废话吗? 他把切好的猪肝端过来,忠难一看就眉头紧皱,说“你切俄罗斯方块呢?”令吾说“你叫我切我只能切成这样啊”。 结果是改成炸猪肝了,但炸得也是一言难尽,忠难怀疑他故意的,不想让因果吃母亲的肉,令吾只说自己尽力了,看起来很诚恳。 挑了几块卖相还算好的,还剩几块焦了的,令吾很随意地拿起来啃,居然味道还不错,就是嚼得腮帮子疼,他总觉得有视线灼着他,于是抬起眼来见忠难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他看。 “……怎么?” “白阿姨的味道怎么样?” 令吾突然呛了一声,他总是后知后觉现在干的都不是人事,有点接受得太快了。 “啊,呃?好吃……吧。”感觉和点的外卖也没啥差别。 他见忠难难得笑了一回。 “那她应该能尝出区别。” 令吾还在理解他说的什么意思呢,门外一下就传来了好像隔不远的尖叫声,其实听起来很模糊但能辨认出是女声,令吾想是因果醒了,话还没到嘴边忠难已经拉开厨房门快步跑去楼上,留下一盘炸肝摆在令吾面前。 门一开那尖叫声更为清晰,但还是分辨不出在说什么,依稀能辨认的只有不住地呼唤“阿难”,然后是哭。令吾记忆里好像总有因果哭着喊“阿难”的片段,但都没有这次的猛烈。 他顺了一根炸肝在嘴里。 我去,这么好吃。 ———— 意识不清醒写的,改了几个bug 一百六十八 因果像小时候幼儿园睡觉时从床上滚下来那样缩成一团。 忠难把她抱在怀里,能摸到她脑袋上肿起的小凸块,不禁想她是睡成什么样才能撞到脑袋的。她缩在他臂中,身子热但好像很冷似的发抖,不知道是梦到什么还是疼得喊叫,不过在听到他唤“因果啊”就突然不出声了,他也没再说下去。 她被平放在床上,还皱着眉,忠难给她的眉给摁平了开,但又皱了回去,他坐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她发呆。 她出了一身冷汗,刚吹得蓬松的刘海又黏在了一起,他伸手过去拂开,微微伏低身段,阴影庞然地盖在她睡梦中的身子上,只是想给她擦擦汗,但指尖还没完全和她的发分离,她的手就搂了上来,往后颈那一压,忠难有些懵地被迫与因果只剩咫尺的距离。 “我以为你不在这里……”她细小的声音传了出来。 还在做梦,他失落又配合地把身子压得更低,将手挤进了她背脊上,轻拍,带着轻声的哼唱,婴儿似的,听到摇篮曲就安静了下来。 安静下来之后钟的走动声就明显了起来,咔哒咔哒的,他抬眸而去,指针不会停下,现在将近十一点,还没有过去,这一天还未结束。 他垂下眸来,因果搂得不紧,挂在脖子上好像随时都会垂下来,所以忠难抱得紧了些,她微弱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拍在他脸上,手指摸在她的颈,脉搏微弱地跳着,他的目光落在她差了些血色的唇上,又伏下去,再靠近一些,只是想润一下她干涩的嘴唇。忽地手指关节扣在门板上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他停在那里,面上看不出来喜怒,甚至也没有想表现出一丝一毫来,慢悠悠地直起身子,缓缓回头。 “做羞羞的事记得锁门哦。”左朝一脸坏笑地站在门口,身后还站着把那端着盘子的令吾,盘子里就剩下了两块炸肝。 忠难站了起来,令吾还在夹缝中偷窥床上的因果,但他走过来就彻底给挡住了。 “干嘛去了?”忠难对左朝还在这里表示有些奇怪。 左朝把手里提着的袋子举起来说:“刚才找不着,以为我落哪儿了呢,给我突然从车里翻出来了。” 忠难扒开袋子往里面看了两眼,令吾也跟着偷看,被突然视线跟过来的忠难抓了个正着,他哆嗦了一下差点没拿稳盘子。 “都叫你们给吃了,因果吃什么。”忠难盯着那仅剩的两块家伙。 左朝还往上拱火又捞了一块吃,贱兮兮地说:“凉了不好吃了啊,反正小羊还在睡嘛。”说完又添了一句,“但是不像你的手艺,口感怪奇怪的。” 令吾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突然谁也没说话,就这么硬生生沉默了叁秒,忠难伸手把最后一块炸肝咬在嘴里,咔滋咔滋的,已经凉了大半。 “你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啊。”他吞咽下去,给令吾一个看失败者的眼神。 他又不乐意了,“都是他吃的啊!” 左朝耸了耸肩,只说:“我没吃晚饭嘛。” 因果又梦呓了什么,口齿黏糊,听不太明白。 “正规药吗?”忠难把袋子里一小瓶液体对光晃了晃问。 “不正规你捅死我。”左朝挑眉。 “出问题了可不止捅死你那么简单。”忠难把液体灌进了半透明的针筒里,而后看了一眼令吾,他盯着针筒顶端尖锐的部分,感觉到忠难的视线而后相视,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啊这是?”令吾直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你还是稍微有点用的。” 瓷盘子砰地碎成了七八块,细小的碎屑散了一地,令吾才只是转个身就被忠难抓上了蓝色的头发,左朝在一旁看热闹拍手,笑着说:“你这么不信任我啊!” “又不是毒药,不会死的。”他说话声轻而毫无波澜,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人一般。 忠难有一米九多就算了,左朝还有一米八七,令吾被两个人钳着,眼睁睁见那细针往自己的静脉里戳,他从小就怕打针,但明明以前还能有糖吃,现在连嘴都被捂上,清晰地感知到冰凉的液体贯穿整条手臂。他一开始还会剧烈地挣扎,但是突然就被忠难打了一巴掌,把他给打懵了,只听他说“你想让你手臂变成马蜂窝就动吧”。 令吾静得很快,忠难还在说:“这药效是不是太快了点,真正规吗?”左朝说:“快还不好。” 忠难把针头拔出来时针口有血反上来,他拿棉签给摁上了,就像小时候体检抽血那样,让他自己给摁住。令吾回了神,听话地摁上了,忠难见他没那么快昏死过去,又蹲下身来问他:“感觉怎么样?” 令吾是躺在地板上的,他感觉自己好像浸在一潭冷水里,忠难把顶灯的光给遮蔽了一半,所以他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半睁,继而又开始出现光晕光圈,连忠难的脸都看不清了,大脑像浆糊一样。 他好像隐约想起了什么。 “不过你要镇静剂干嘛啊,小羊不是睡得很沉吗?” 但是渐渐地声音也模糊了。 “我怕她■■■■,■■■。” 渐渐地就彻底听不见了。 只有轮廓的视野里那一片黑的家伙过了没多久也走开了,变成白茫茫的一片,之后眼皮也承受不了重量地合上了,世界一片漆黑,而后是身体被拖动,皮肤摩擦地面火辣辣的,感觉一切都越来越熟悉,好像曾经有过很相似的场景。 想不起来了,随便吧。 还不如是毒药呢。 一百六十九 他在给手心那片鞭痕包扎。 因果皱着眉盯着那被一层一层包裹起来的血肉,他不说话,因果也不说话,手里攥着护士给的糖也没给他,因为她记得他不要。 他包扎完看了过来,因果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石板凳上,好像什么也没想。 “走吧。” 她听闻回神来,他伸出其中一只手来,绷带和消毒水的味道浸在夏日融化的空气里,因果本能地想牵上他的手,但是记忆总亮起从阳台跌落的那个瞬间,便一下把脑袋缩进了膝盖里,然后摇晃脑袋,闷闷地说:“我想在这儿呆会儿。” 沉默,连风声都没有,因果以为他走了,悄悄地把脸从膝盖里抬了起来,但是正对上他俯下身来鬼一样紧盯而近得快要没有距离的眼睛,心脏像是被捏破了一般水花四溅,然后聚集成一粒一粒小的水珠流淌在全身。 “你在这里走丢了,我怎么跟白阿姨交代,”他抓上因果的手腕,她潜意识就要缩回来,但是他突然一下捏得很紧,捏得因果痛得发抖,但尽管如此也没有要松开力气的意思,“我又怎么跟我妈交代。” 她听这些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以前还会生气,和他大打一架,虽然打不过他,他也总是放水,任由她扭皮肤、抓头发,偶尔实在打得过分了才会突然掐上她的脖子,但也只是一下,都不敢用力就松开了手。可是现在是做梦啊,忠难也不是忠难,甚至不是桓难,只是阿难而已。 因果眼睛里下雨了,他突然松了手去用指腹揉上她滚滚的眼泪,眼泪总是这样的,根本不听话地往下掉,被人温柔地安抚还会掉得更多,他揉着眼泪的同时还要去摸她眉毛上刚刚缝合的伤疤所贴上的纱布,好像在报复似的。 “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语气很差,和他柔和的动作截然相反。 因果也不知道,她只是想哭而已。 哭不能解决任何事,但是她也根本不想解决任何事情。 还是被他抓着手一路半拖半拉地往那绿色铁门里走,他抓得又紧又痛,因果不想走也得被他逼着走。 他没有带钥匙,因果没被他锢住的手在口袋里摩挲着那冰凉的钥匙,想撒谎说她也没带,但被他发现了,伸手过来就钻进她口袋里贴在她发热的手背,钥匙被攥在了他手里,吱呀呀地打开了门。 电风扇是坏的,家里没有空调,有空调那时大概是初中吧,但并不好使。 他就坐在小卧室的地上看书,书都是他自己带过来忘记拿走的,可能压根没想拿走。因果就对着那个迷宫球发呆,小时候她最爱这个,爱的不是那小球能完整地走完一圈,而是能随意地让它冲出迷宫,滚在透明的壁上。 可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所以,这已经是一个玩腻的淘汰的玩具了。 过了很久。 仿佛时间没有往前推移。 而因果终于抬起头来,指针是一只在咔哒咔哒响的,但是它为什么往前走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一步呢? 可是他并不是静止的,他还会把目光不经意地撇过来,又放了回去,像是监视。 因果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就算自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她仍然无法改变结局。 所以如果她不走向阳台,时间就永远不会往前走了吗? 她就永远都,醒不来了吗? 这两扇门大开,卧室的风互通,从阳台吹来一阵恼人的风,炎热、黏糊,好像能粘在人身上不下来,因果顺势望去,记忆中的乌鸦盘旋于窗外的枝丫,像是等待因果的到来。 因果站起了身。因果走向那半开的还贴着钴蓝色玻璃膜的阳台。因果踩上了小凳子。因果把那镭射彩色糖纸的糖果从口袋里拿出来。 乌鸦叼走了那闪亮的糖果。 飞走了,它叼着她的糖果飞走了。 因果趴在阳台边,炎热的风吹拂过她长长的发,鬓处的发被汗珠黏在了她的侧脸,她望向对于年幼的自己来说一望无际的地面,衣架、肆意生长的树枝、空调外机,原来阻碍比记忆中的还要紧凑,连泥土都是湿软的,所以她才没能摔死。 他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来了,因果早有预料,但在观摩了一圈她的梦魇之地之后无处可看了,转过头来时还是被突然出现的家伙吓了一跳。 可能那一幕太过深刻地刺在她的记忆里,记起他只是盼着她死的眼神,记起他迎面而来的手心,血渗出了绷带,然后轻轻地碰在她的肩膀,最后的记忆是他笑了一下,好像从来都没有那么快乐过。 阿难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是杀了我。 可是他现在只是站在那里,什么表情也没有,爱也没有,恨也没有,就像他每次说话都只和两个人的母亲关联那样,他根本不在乎,不在乎因果,更不在乎谁是因果。 他甚至不看她,他看这破败的楼房,看那叼着糖果的乌鸦,看扭曲歪斜的树枝,看根本开不了花的花苞,看那爬满墙壁的一片绿,他都不看她。 “阿难,”因果盯着他的侧脸,他闻声才把视线挪了过来,“你不恨我吗?” 他平静如死的脸上掀不起任何波澜,“我只希望你能听话一点。” 因果突然抓着栏杆把身子往外探,一副就要掉出去的架势,但他忽地伸手就拽住了她的手腕,面色终于有了些害怕的波动,语气都带着惊慌说:“你下来。” 她看着他虚伪的嘴脸,从凳子上跳下来的时候就把他往后一推,他撞上了一堆杂物,被脸盆绊倒在地,因果站在他面前崩溃地大喊:“你要是在跟我一起做梦就别那么恶心了!把我推下去啊!你要把我一直困在这里吗?!你能改变未来难道还能改变过去吗?你重来无数次但你依然有一次把我推下去了!” 他站起来,像根本没听到她说一个字,只是伸手要去把阳台窗户拉上,因果赌气把另一半窗户又给拉了开,他不动了,就是盯着她的手脚是否有想突然窜出去的趋势。 “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没头没尾地说,抬眼,把因果红了一圈的眼睛收在眼里,“但我们可以永远不回去。” 因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要我永远地呆在这个明知是梦的梦里?” “不好吗?”他说,“你说你能想到的快乐就是小学周五的叁点半放学,这里没有高考,没有复杂的应用题,十块钱可以买很大一袋零食,天唯一会塌下来的原因只有没写作业。” 指针不再来回走,而是踢踏踢踏地往前走。 他拉上因果的手,说:“去拿冰淇淋吧。” 因果有一阵恍惚,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永远留在这里,跟随这里的时间行走。 可是不对啊。 因果啊,如果没有那层愧疚,你对于阿难而言又算什么呢。 爱也没有,恨也没有,连愧疚都没有。 他握着的因果小小的手脱了开去,从他手里滑走了。 因果踏上那不太稳的小凳子,把半开的窗户都拉到底,她看见乌鸦的藏宝巢,彩色的镭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得要阿难的恨和愧疚才行,在身子要腾空于此之时,隐约想起他手心在自己肩膀上的触感,轻飘飘的,可能都推不下一片羽毛。 因果想起来了。 是她自己想要像乌鸦一样飞起来啊。 也可能不是那么明媚的理由,她只是忽然想死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人类长不出翅膀。 那时的风包裹着她,因果第一次感受到幸福感,自由的死,和装作被他的恨杀死。 以及,让她醒来,让这一天重来。 阿难,我不能没有妈妈啊。 一百七十 算互殴吧 —————————— 没能飞出去。 被拽回来了,也是,要是能那么轻易飞出去就不会活到现在了。因果被甩在地上,感觉似曾相识,对了,之前也是想跳下去被拽了回来被像这样按在地上,但是那天下雨,月亮还罕见地破云而出,此刻万里无云,白纸一片。 他仍然背对光,一眨不眨,鬼一样瞪着她。此路不通,另寻他法,她爬起来扶着门槛拔腿就跑,他只是目光黏在她身上,放任她跑了。 因果说着“这是我的梦你别想来操控我”就踉跄地去床头柜翻妈妈的药,但是奇怪,哪里都没有,身份证、紫绿色的香囊、尺寸不一的发票、假的项链,乱成一片,甚至连她从出生到现在为止所有的照片都在,唯独缺了家里最不可能没有的药。 她拿着自己穿着芭比粉裙子的照片发愣,身后的阴影盖了上来,把原本的亮面反光给埋上了一层黑,显出了照片中另一个人的样子——扎着双马尾的阿难。 她想不起来为什么这条芭比粉裙子会穿在自己身上,明明这是他的六一儿童节服装。 “以前都不叫精神病,叫年纪轻轻想不开,人好端端的就没了,”他的声音从后面慢慢贴过来,因果看见他的手,小时候那双漂亮得让人离不开眼睛的手从她两侧伸来,覆在她捏着照片的手背,她只要略微转动眼睛,就能看见他的睫毛,“所以这里怎么会有药呢。” 撕拉——他准确无误地将照片上拉着手的两个人一上一下撕开,因果死命挣开了他的手,但这回他不让她跑了,在她转过身来那一刻就被一把摁在床头柜上,眼神相交不过片刻,她摸上床头的台灯,还有些重量,往他脑袋上砸的时候差些没拿稳,但还是铿锵有力地碎在他侧脸,一道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下来,但他跟感觉不到痛似的一动不动。 因为这里是梦所以感觉不到痛觉吗? 血流不止,总让她想起他第一次死亡的夜晚,那时还会装模作样地怜悯她,现在?只会凑近了把那一滴一滴的血染进她的白裙子,因果往后没有退路撞上了墙,直直凝视着这沉默的一切,血随着他靠近滴进她大腿缝隙,渗透于皮肤之间。 血不规则地流,直至终于渗进了他的眼睛,出现了一瞬的破绽,他伸手去抹,因果手里还攥着块碎玻璃,一端扎进了肉里,明明很疼啊,为什么他感觉不到疼。 就在他半睁开那只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时,那锐利而晶莹的玻璃尖头毫不犹豫地往他脖子刺了进去,不是眼睛也不是手臂,是他脖子上的大动脉,也许是因为太过清楚自己在做梦下手无比地果断,甚至快到拔出来的瞬间还要刺第二下,当即被抓上了手腕,能清晰地听到骨头折碎的声音咔哒一响,因果手里的玻璃碎片跌在地上二次碎裂,她喊着“疼”,但他脖子上的血喷涌出来溅得她视线一片猩红,裙子上、脸上、睫毛上都是他的血,就是眨眼睛都好像在水下睁目,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因果挣扎之余想用另一只手去摸残余的玻璃碎片,她现在对生死根本毫无观念,对他人的生死更无观念,她只是想醒过来,这里对于她来说像是第十叁层地狱。 但她都没能摸到碎片,那摸索的手就突遭穿刺,从手背直接穿过每一根神经纤维肌肉组织,皮穿皮,像是一整个被钉在了地板上,疼痛一触即发,她用眼泪洗清了血红的视线,把他那张依旧平静如死的脸完完整整地照在面前。 她望过去,他手里攥着一只黄色的圆珠笔,把她整个手刺在地板上,因果虽然对生死无观念但是对肉体疼痛的观念又过于敏感,视觉的冲击大过于痛觉本身,她的声音都扭曲嘶哑了起来,一直像婴儿不会说话那样的“啊、啊、啊”。 “疼吗?”他的声音从上面落下来,羽毛一样的,慢慢地落在她耳边。 因果抬头,梦里还长长的头发乱成一团,发丝和血凝在一起,她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瞪着他,但他只是单膝跪地下来,用手去堵上了还在喷血的颈部创口,另一只手摸着她满是血的脸,像小孩子涂鸦一样用手指画出一个肉色的爱心。 “我也很疼的,因果。”他一脸无奈。 她忍着疼想把笔从手里拔出来,但是太痛了,只能一边哭一边——哭,哭到他像小时候(可现在就是小时候)那样经受不住她的眼泪,捏着她的手,指甲嫩红,看不见一点白,因果感觉到他的触碰,下意识瑟缩了起来,但还是被他攥了回来。 笔被他往上提了一点,因果就晃着脚踢空气,他说“忍一下”就突然把笔一股脑儿地拔了出来,她痛得又想喊出声,但手背正心空了的洞被他用舌头盖上了,洞口很小,只够让舌尖挤入,他的舌尖就像原本的手心肉填在里面,伪装成她身体的一份,但却在里面动,仿佛寄生一般。 他抬起眼来,用舌头刮过洞的内壁,盯上她慌乱的眼神,她左望右望,似乎在物色下一件武器,但是他捂着的颈部已经抵不住涌出的血,穿过指缝流了一地。 另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时好时坏,此刻却突然清晰地跳出一个频道,一口标准的播音腔普通话播报着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烈日当空,正是叁伏天。 但因果却觉得异常寒冷。 光打在他们身上也没有影子。 因为此刻是隆冬午夜。 他枕着因果满是血的双腿,微弱地呼吸,因果那空了一个洞的手,里面却像是长出了他的心脏一样一直跳着,他凭空地埋进了因果的身体,躺在他自己的血泊之中,依偎着她的皮与骨,好像他是被小小的因果从那未成熟的子宫中刚生下的被羊膜包裹的新生儿一般。 因果迷茫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电视也突然跳出画面来,电流滋得一片糊,但仍然能看清深蓝色的底,声音时年轻时苍老时男时女地报着“您现在收看的是午夜新闻”。 因果再也没有妈妈了。 一百七十一 五分钟。 睡了五分钟就从梦里被赶出来了。 忠难下意识摸了摸刚才因果用玻璃碎片扎的侧边脖颈,没有梦里那么大的口子,但是用笔扎进去的针孔是扎根在了里面。 门缝里隐隐透过来些一口播音腔的女声,他回过了神来下床,瞄了一眼背对着他缩成一团还沉在梦里的因果,轻飘飘地挪开了目光。门一开那声音更敞亮了,光也四面八方的,他随即出了卧室关上门,似乎是这关门的动静让楼下坐在沙发上的人回了头。 忠难从栏杆上往下望,电视机播着新闻联播,主持人穿着红衣服职业微笑,左朝把手搁在沙发背上盯着看不清表情的忠难,一时之间唯有标准的普通话讲述着政治新闻。 但左朝还是忍不了会先开口,朝他又做出一个滑稽的笑:“你早泄啊?” “凌晨十二点看新闻联播,把我家所有灯都给打开,”忠难这属于条件性自动反击了,“你有病啊?” 说实话忠难一向来喜欢阴阳怪气,他这么直白地说这四个字倒是让左朝挺稀罕的,所以他表情更有意思了,还把整个人转过来趴在沙发背上,手把整个笑都给撑了起来说:“你家太大了,不放点声音不开着灯也太吓人了。” 上边传来一声嗤笑:“你怕鬼?” 左朝挑眉:“我感觉你家鬼有点多。” 一瞬间又只剩下新闻联播的声音了。 左朝感觉气氛有些奇怪了,笑终于落了下来,托着腮撇开话题说:“她被吵醒了?” “那倒没有。”忠难说。 “我就说我怎么会骗你呢。”左朝松了口气。 “一点都不剩了吗?”说的是镇静剂。 左朝耸肩,“就这么点,但你再打就真出事了。” 静了会儿,电视进广告了。 “我有点睡不着。”忠难摸上脖子侧边的创口贴。 “不睡呗,反正你熬个几天几夜也不会死,真想睡吃药不就好了,”左朝突然反应过来,“哦,药没带来。” “小西也没带来。”忠难自言自语,左朝没听清这句,不过好像听他出声了,被电视机里的声音盖了过去,他刻意大了点声说“啊?”突然手机在沙发上震动了起来,左朝低头去摸正面朝下的手机,刚翻过来看到屏幕上那大大的一个字差点把手机扔飞出去。 忠难太清楚这个反应,看戏似的把手搁在栏杆上,看左朝鸡飞狗跳地找遥控器,狂按电视机电源键,一时之间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他对着手机吞下一口唾沫,好像生离死别地划下接听键,哆哆嗦嗦地把手机凑到耳边,心惊胆战地吐出一个:“喂……?” 对面无声。 左朝又看了一眼备注再放回耳边,声音全然不似先前的肆意妄为,好像说一句话就要碎了那样小心翼翼,再度飘出一个字:“……姐?” “14号机再续十块钱。” 忠难的声音也刻意大声了些,左朝猛地一回头表情跟要杀了他一样,忠难笑得很开心,他真是学了因果有仇当场就报,真恶劣啊。 左朝急忙想解释:“不是,姐,我……” “我知道你不在网吧,”对面终于传来了声,“但你在哪里都无所谓现在立刻把我的车给我开回来。” 啊,好像语气没有那么生气啊。 他终于把哆嗦的肩膀放了下来,两只手都把在手机上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一边把手机往口袋里塞一边往外走,忠难说“明天还活着就给我再带点来”,左朝头也没回朝他比了个中指,一把抓起自己的包,走时还不忘关灯。 刚才还亮得天地辉煌,吵得筛锣擂鼓,现下就剩房间里那点微弱的光了。 还有她细小的呻吟声。 忠难发了一会儿愣听到她口齿不清的梦 话传过来,当即转身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他看着门把手下面的锁,又发起了呆,好像意识总会涣散开,又聚拢,他习惯性地扭动,咔哒一声,上了锁。 台灯发着微弱的暖黄光,照在因果摊开的手心。 刚才她不睡在这个位置。 被褥也被夹带着往床下耷拉,他走近,因果仿佛感应到他走来,手指动了一下。 方才还是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现在大方地躺在他睡的位置,不知道是在床上滚了多少圈把睡衣扣子给滚开了两颗,本来睡衣就大,上衣就跟连衣裙似的,透着狼藉的胸口,还残留着吻痕。 他又开始发呆了。 坐在床沿盯着那片皮肤,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这次很快回过神来,可能是大脑虽然没想但身体先一步想了。他视线往下挪,撇了开去,伸手去给她把胸口的扣子给扣上。因果还是眉头紧皱,忠难摸着她的脸,她又发起热来了,身子伏低都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 左朝走了。 门上锁了。 那家伙也睡得很沉,跟死了一样。 他冰凉的指腹蹭过她滚烫的脸,手指穿插进她的发里,呼吸扑在她的脸上,还没有被传染红就已经铺上了他的耳根。 “只剩我们了……”他感觉现在比预想中的还要幸福一些,“只剩,你和我——” 她呜咽了一声。 仿佛是不满意他的独断。 但是她被困在梦里,四肢发热,找不到现实的路,连这个即将落下的吻都没办法躲开。就算是像刚才那样在床上滚来滚去想把自己的脑袋砸醒也做不到,因为他的身体就是笼子,把她嵌在床上与他的身下,她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是铅,她像一颗石子,轻,永远在原地。 就在他的吻触及那缺少血色的上唇,因果终于发出了清晰的字眼: “……令吾。” 窗外先亮起闪电,白了一片,雷声来的时候,他的脸煞白得像闪电烙在了他的脸上。 最近好像总是下雨,但都那么冷了,还是死活不肯下雪。 上一次看到雪,好像就是因果说“我们一起去死吧”那天,往后再没见过雪了。 忠难想,要是那时候答应了就好了。 一百七十二 因果躺在湿泥土地里,晒太阳,但是正午的太阳被树叶遮得满是残缺,月牙形的光斑洒在她无神的瞳孔。血开始沿着后脑勺的轮廓往下渗,她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将作为昆虫和根的养料,虽然有一部分会在风吹日晒中蒸发掉。 她在阿难死后(准确无误地确认过了,为了防止他没死成把他脖子掰断了,不要问怎么做到的)立刻爬着凳子从阳台上跳了下去,中途被树枝划伤了脸,还撞上了空调外机,这些细微的伤都比一瞬间砸在地面的感觉要痛。 知了在叫,泥土是湿的,昨天下过雨,现在被太阳烤着几乎是又闷又热。 因果讨厌在夏日正午自杀,感觉汗会把自己的皮肤溶解。 但是她好像闻到了花露水的味道,突然出现的,而且越来越近,她的意识还活着,眼睛也活着,死掉的是骨头,所以眼睛微微地挪,旋转一百八十度的地面,一双看不出来原本是白鞋的灰鞋,带着树叶的沙沙声和泥土的黏糊声,走近,在因果的视野面前最终停了下来。 她没有力气去看那个人的脸,也没有力气活着了,正当她准备闭上眼睛祈祷自己能逃出这个梦,那个人的声音随着他蹲下身来也一同落了下来: “因果……” 她差些就要闭上的眼睛又微微挣开了一条缝,这是她濒死之际能做出的最大的表示诧异的表情。 “……令、吾?” 好讨厌,一个两个都往她的梦里钻。 只是说完这个名字她就咚得往下一沉,一瞬之间就天黑了,然后什么也没有了。 好希望死就是这般简单。 可是死不说话。她睁开眼睛,依旧是酷暑,没有空调,转不动的电风扇,夹住肉的凉席垫,满身的花露水味,一滴汗从发间流出来钻进领口,这个被活生生热醒的早晨,她要开始经历无数次。 因果踉跄下床,踩下去的路都是被热化了的,好像踩在棉花糖上面,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要被棉花糖吃掉了,门把手在握上的一瞬间就化成了水,但所幸门也一推则化,世界像高粱饴还包着淀粉纸就融化在一起。 她隐约看到绿色的妈妈站了起来。但是不要,走开,你死掉了,你进了她的肚子,你的尸块在冬天还不易腐烂,可是现在是夏天,离她远点,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被蚂蚁当甜品吃了。 “妈妈的肉是甜的吗?”你不要问她。 因果被绿色的高粱饴缠住了手,啊,好像吃麦芽糖滴到了手上。 她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她和妈妈之间像拉成一缕一缕的龙须糖,细到蜘蛛丝也不断开,她的声音就像两个纸杯中间那根线一样地传过来——“你没有妈妈怎么活呀”“你为什么丢下妈妈啊”“不要断呀不要断呀”“还是生你的时候痛啊,好痛啊因果”。 卧室到门的距离太远了,可是还是被因果够着了,却是震惊于这是实实在在的门,都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被门吃掉的准备,但它却平凡普通得要命,要按下门把手才能打开,于是这扇门就像任意门一样被推开,一辆闪着绿灯的出租车飞驰而过。 她盯着笔直的斑马线和红灯发愣。 世界又突然清晰无比,因果想回头看看妈妈,但是目光先一步被身边踏出一步的人吸引了过去——是头发很短很短的阿难,他那时候就得让因果仰着脑袋才能看清他的表情了。 人潮开始涌动,因果看向对面走着步子的绿色小人,再看向阿难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斑马线上,因果突然很害怕,挤过人潮两只手都去抓上他的胳膊,好在他也是实体,但炎热的夏天手臂还是冰凉的。 她仰着脑袋说:“你为什么没让我拉着你的手?”尽管这样说他还是没有拉上因果的手。 他没有回话,因果就更为害怕地贴紧了他,四处张望来往车辆,但似乎都很安稳地停在那里,没有任何一辆车有失控的迹象。绿灯开始倒计时,她说“快点吧”但是他不紧不慢地走,最后在变成红灯的那一瞬间抵达了对岸。 因果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又为什么要那么听话?”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意从上面砸下来。 因果还抱着他的胳膊,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熟悉又陌生,熟悉在这是他小时候一直这么看她的眼神,陌生在这不会是现在的阿难的眼神。 她想说“因为我不想看你被陈阿姨打”,但是“因”字才出口,就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声怒斥压了下去: “你就不能干脆去死吗?” 因果怔在原地,紧紧抱着他的手开始缓缓地挪下来,惊恐的双目与之横眉冷眼相视,忽然心里千万种复杂的情绪统统化为了最简而单之的愤怒,一下又狠狠地拽上了他的胳膊,大喊:“明明是你不让我死!” 四周人来人往,汽车鸣笛,现下却连讨厌的蚊子声都无影无踪,寂静无声。 “你既然这么想我死,又为什么不放我死?”因果瞪着他说,“因为我想拉你一起死吗?那你活着好了!你自己去活着好了!我逼你了吗?我逼你了吗!” 她突然就松了手,想着就当着他的面被车撞死好了,说不定再死几遍就真的死了,她也不想醒了,她的人生全乱套了,她手里还牵着那根已经几乎看不见的细丝,抿在嘴里还有糖的甜味,妈妈会缠她一辈子。 “你知道你自己死了多少次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因果恰转身,看见在斑马线上的自己的尸体撒了一地,有些就像从天上洒下来的肉酱一样,是给上帝养的猫的罐头铺在碗里,她能够认出是自己的尸体是因为还有全尸躺在中间晒太阳,但很快就被路过的摩托车压成了两半。 他像是对这个场面习以为常,“这里是最少的,才七次。” 可转过头来因果已经跑了,他站在红灯旁,静默地注视着她逃跑的背影,突然就消失了一下,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但她又很快站了起来——原来是摔倒了,跑得也一瘸一拐的,直到拐进一个小巷才没了影。 “那边是……”他想即刻跑过去抓住她的手,但刚踏出去的一步又停了下来。 “啊……叁十五次,”他已经有些疲倦了,“我到不了那里,根本就……” 这条街,没有尽头啊。 但尽头却能传来第叁十六次的尖叫。 一百七十三 天大的噩梦,好像每循环一次都要往地狱往下掉一层,不是只有十八层吗?为什么望不见底啊? 那个不是阿难,阿难早就不在这里了,那我要怎么出去?为什么我明知这是梦还是醒不来? 因果逆着热风逃亡在一条长长的街上,她感觉自己是迷宫球里那颗小钢珠,在错综复杂的轨道里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往复,现在她脱出了轨道绕着那一层隔膜不停地跑,可怎么也跑不出去。 谁来把这个玩具给砸破啊。 她潜意识还是在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尽管那里有不成人形的甜甜的妈妈,但是那里是家啊,家的话,哪怕是鬼也要敲门啊。她快要把自己融在空气里那样地跑,于是不意外地就被绊倒在地,膝盖的皮蹭出白肉,里面密密麻麻地渗着血珠,因果一感受到痛就想哭,可她要爬起来的时候又看见满地的自己,她跨过自己断在那里的腿忍住了眼泪,一瘸一拐地跑,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她跑不动了,吃力地扶着墙,很多的自己从小巷子里面堆出来,因果突然觉得这里好熟悉,捂着膝盖艰难地走进去,突然从里面飞出来一个东西砸在她脑门,她唔唔地摸着脑门,很快就肿起一个凸状来,她再去看那东西的时候一串肠子甩在它上面。 因果和自己的眼睛对视。 而后发出尖锐的鸣声,巷子深处有个人在用剪刀剪她的内脏,就像处理白切鸡一样,剪掉她的脖子和手脚,小孩子的骨头太软了,她也没有多少肉,就剩个躯干,还是被一刀剪开把内脏都挖空了的躯干,还剩一个未发育完全的子宫,都能看到阴茎在一团肉里穿插,已经完全不知道阴唇在哪里了,他只是在操一团肉。 因果吐出了一堆绿色的浆糊,她的胃里只有妈妈,那个人好像发现因果了,因果不管膝盖的伤拔腿就跑,她捂着耳朵跑,因为能听见无数自己濒死的碎碎念,最多的一句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终于跑进那绿色的铁门,膝盖痛得快要不属于自己了,扶着满是灰尘的扶手与掉皮的白墙,一瘸一拐地跨上楼梯,妈妈在门口等她,她双目明亮,奔至那毛茸茸的一团,妈妈变作了五彩缤纷的一团毛,抱起来就像猫咪一样。 她向妈妈撒娇,她说不想离开这里了,她说她想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彩色的妈妈不说话。 可就算妈妈没有容貌与声音甚至都不为人形,她依然能够知道这就是她的妈妈。 一声“喵”从身后传来,因果下意识以为是小西,转过身去,却是直直对上头发短短的阿难,他抱着一只和妈妈身上一样通体彩色的猫,没有五官,却有形状,还会喵喵叫,甚至会赖在他身上舔爪子。 他的神情淡淡的,好像对此司空见惯,是了,既然见过她那么多尸体,那区区彩色的妈妈和小猫有什么奇怪呢。 那双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从她迷茫的目光到染了血的裙子,直到定格在那血糊了一片的膝盖,在看到一条细流似的血沿着大腿滴下来时,忽地神色闪烁,手里的猫被他攥紧了一下就突然从他怀里跳了出来,于是彩色的妈妈一瞬之间分化成了无数只形态不一的兔子,跟着那只受惊的猫一路跑下了楼梯。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面面相觑,破败的楼道只剩下被岁月染过的旧色。 她发现了他的视线在下面飘忽不定,于是低头看去,大片大片的血从白裙子下面涌出来,因果面色苍白,无论如何少女的初潮也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出血量,一瞬之间下身传上撕裂般的疼痛,因果疼得捂着肚子啪地跪在地上,又缩成一团发抖。 他的声音还是在那个地方,说:“你是第十叁次的吗?”而后很快自我否定:“乱套了。” 脚步声还是贴了过来,她能感觉到他的影子包裹上来,她痛得要死了,好坏是否都不顾了,只是红着眼睛抬起头来,抓着他要伸过来的手,凌乱不堪地喊出了那句好像并不存在于记忆中的:“救救我、救救我……哥哥。” 他那层冰轻而易举地就破了,因果的视野全被自己的眼泪遮盖了看不清他微微的笑意,只是被他抱在怀里,听他以截然不同的口吻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你要我救你吗?” 因果直直点头,她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所有人的脸都都变幻莫测,上一秒是他下一秒是她,唯有阿难具体得光明正大,清晰得波光粼粼。 “那你一定要好好拉着我的手,”可听着像是威胁,“无论什么时候。” 她手忙脚乱地去摸他的手,紧紧地攥在手里,疼痛让意识四分五裂,语无伦次地说了几个破碎的字,他垂下眸来,让她闭上眼睛,因果听话地闭上了眼,可下一秒本就没什么肉的腹部被挤进了锋利的刀刃,因果被凉意和痛觉刺激得猛然睁目,低头见那种小孩子用的美工刀刺在她小腹左下方的位置,再抬眸是他理所当然的一张脸: “我怎么救你,我只能让你痛的时间短一点。” 因果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他依然握着因果的手,坐在地上裤子被她下身流淌的血染了一片湿,他另一只手还握在美工刀的另一端,笑面狐狸一样,她想把美工刀拔出来,他就把刀往里又推了一格,她一下吐了一地的血和五彩斑斓的绒毛。 “我是骗子啊,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他看着像是报复似的笑。 因果突然也跟着笑了,他笑容就落了下来,看鬼似的说:“你又分不清哭和笑了?” 因果笑起来露着满是血的牙齿,说:“你他妈能不能现在就在现实里捅我一刀?” 他愣在那,因果趁机把美工刀拔出来往他死命拽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扎,但他跟没痛觉似的死也不放手,只是钳住她的另一只手让她别乱动。 她也没力气动了。 “你也根本来不到现实……”因果有气无力地说,“他早就把你杀了,他根本留不下你……你完全地被扔在过去了,而且还是在我的men——” 他拔出美工刀来眼疾手快地割断了因果的脖子,一刀一刀地划出神经肌肉动脉,血飚得四处都是,溅在他的睫毛滴答滴答地像是他自己在流血泪。 直到她双目彻底无神,他方才垂下了手,然后把死掉的因果搂在怀里,抱着最珍爱的宝物一般,紧紧地握着她纤瘦的小手。 “那你来陪我。” 一百七十四 梦和现实穿插描写 具体区分看人名 ———————————— 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轻而低的喘息一起一伏扑在她颈上。 忠难用她睡衣的下摆裹着阴茎自慰,他把额头抵在她颈边,埋在她的颈窝,手撑在床上, 但是射不出来。因果呜咽着浑身发抖,他怀抱着她听细碎的话黏糊地爬下来,越来越清晰,“救”、往后是忘记怎么说话似的杂,但还是听出了“救救我”的发音,他摸着因果流下冷汗的面颊,问她“谁?”她好像在跟他对话,隐隐地说“哥哥”。 他沉默了几秒,“你有阿难哥哥也有令吾哥哥,”垂眸,侧躺撑着下巴,“你在向谁求救呢。” 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他从因果出生起就该占着这个称呼了,平白被令吾也抢了一半去,真令人不爽。只是因果也没下文了,倒是一直在摸索着他的手, 忠难思绪也不知道飘哪儿去了,手指缠着因果的细发一圈一圈地绕,因果皱着眉滚过来撞进他怀里,下面被她伸过来的腿一夹他闷哼一声才回过神来,一只手已经被她五指相扣握得紧紧的,给他青筋都挤凸出来了。 睡相真差,两条长了些肉的腿夹着他的阴茎终于看到了大腿肉溢出堆迭的景象,第一次腿交的时候她的两条腿跟筷子没什么差别,磨得他也生疼,皮肤脆得跟纸一样,一片狼藉。 她埋在忠难胸口很困难地喘气,他把她紧贴在他胸口的脸给掰起来掐着她的下巴说:“你别把自己给闷死了。” 因果的脸红得像整个果,看不见因了,他和自己对峙许久才想把阴茎从她那大腿肉里拔出来化了,但她一直用腿磨着他阴茎这一圈,空瘪的小腹也贴在他腹上,红扑扑的脸垂在自己肩膀,好像再不去摘就要熟过头摔烂在地上。 他没能经受得住无端的诱惑。 因果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皮肤在被一寸一寸地削下来,刀片每嵌进肉里一寸就会有血浇在阿难的脸上,她就这样看着他,还笑他,他恨地捅下来,把她往上扬的嘴角给划开一道口,结果是笑扩得更大,只是痛也接踵而至,她捂着那道口子哭。 忠难亲她的时候就从嘴角开始,一点一点顺着含上唇,一滴泪绕了过去,他浑然不知地撬开她发抖的牙齿,口腔像是熔烧炉,他的舌肉会和因果的舌头、牙龈、舌根融在一起。因果抓着他的那只手本来都松懈了,他却更为用力地抓了回去,另一只手摸在她的大腿肉上,还是一只手就能环上,但竟然有弹性,细嫩的肉摁下去能弹回来,以前就像光滑的石头似的硬。他捏上瘾就钻进腿缝里,好像大腿根部最为敏感,只是指碰进去她就一下夹紧了腿,连着被夹在她两腿之间的阴茎也被夹了一紧。 差点就直接射了,明明之前自己怎么弄都射不出来。 他想让她的腿老实些,支起身来的时候发现了她残留的泪痕,因为哭太多了眼睛一圈都皱红了,他给她抹即将滴落的第二滴眼泪,轻声说:“那么讨厌我?” 因果也问阿难,“你那么讨厌我吗?” 阿难眨眼的时候,睫毛上的血珠滴下一滴,落在她的眉心,只是啪地溅了开去,分成无数个小红珠子泼在她额间。 他说“我不讨厌你”,因果目光炯炯,他伏下身来,紧紧地抱着她,以让她的目光不沾染他的脸,而后一鼓作气统统怨了出来:“我是真的恨你,恨你天真愚昧得可怕,恨你必须得和我绑在一起的一生,恨你不听话,恨你要死也要拉着我一起死,恨你爱我恨你不爱我,恨你恨我恨你不恨我,恨你是因果,恨你是你,我真的好恨你。” 忠难把她搂在怀里,轻飘飘的一句:“可是我好爱你。” 因果望向他们家的大门,上面贴满了薄薄的小广告纸,瘦窄的黑体字,被胶水浸透了纸面黏在门上,忽地视野一糊,脖子被突如其来地一掐,她感觉自己像小孩子用牙齿咬破了叁个口子的袋装牛奶,哪边都如涓涓细流着红色。 “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受此劫难呢?”阿难幽幽地说,“只有我一个人受难也太没天理了吧?” 因果打着他推着他,可他抱得太紧了。 太紧了。 血流得多了自然就没力气挣扎了,因果软绵绵地被他倚放在门旁,满颈的血,液体的项圈,她还穿着小学的蓝白短袖校服,快成红蓝色了,布娃娃一样地靠在那儿。视野模模糊糊,见门开又关又开,他的脚步声再度靠近,因果好不容易让视野清晰了几分,入目却是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垂在他同样蓝白色的裤子旁边。 她应激地迅速,一伸手便把身子置于楼梯,像曾经面对母亲那样意图把自己摔下楼梯,但他反应更快地一把拉过她的手腕,给她摁在地上,刀丢在一边双手都掐在她脖子上好像有那么愤恨地怨:“你以为你自杀有用吗?你自杀了叁千七百四十六次,我要活在你自我了结了叁千七百四十六次的痛苦之中,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我死了一切还是无法结束?为什么所有的记忆都由我来承担?” 因果想说话,说不出来,声带已经被割断了,呼吸也快被掐断了。 水声咕叽咕叽的,忠难边蹭着她的小腹边给她下面的嫩肉扣弄出水来,因果的腿一直在抖,顶到敏感点的时候还踢了他一脚,他咬着因果的衣领,怕他没能忍住给她脆弱的皮咬下一块肉来,沉吟溺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他射在她的小腹,精液顺着空瘪的肚子往下流,滴在床单上。 “你听话,”阿难摸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留在这里,然后拉着我的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过一个平安顺遂的一生,好不好?” 忠难俯视着因果。 因果看向楼梯。 阿难顺势而去。 那个栗子色头发的令吾站在那里。 刚刚放学。 一百七十五(睡奸+人棍) 依旧是梦境现实穿插描写 一条血从台阶上走下来。 令吾睁大了眼睛,看着因果把那只从血泊里抬起来的手颤巍巍地伸向他,他不敢呼吸,抱紧了手里新买的玩具,本来要向他们炫耀的玩具,塑料做的,被他的恐惧捏变了形。 阿难把目光再落到了因果脸上,她只能张着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分不清喊得到底是令吾还是救命,又或者令吾救命,又或者别的什么词呢?她的指尖在往那边努力地伸出去,够过去,满是血丝的眼睛也抓在令吾身上。 可你指望他有什么用呢,他从小到大都是胆小——啪嗒一声,脚踩在台阶上的声音,阿难瞟过一眼,令吾居然走上来了一步。可他表情僵硬,手里仍然捏着那塑料的玩具,甚至不敢抬头。 那条血就这样走到了他面前,被他的影子盖成死了好久的黑红色。 于是“咔”的一下,刀直接砍进石头的声音,好像有什么鱼一样的东西扑腾了一下,但什么话语也没有,令吾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塑料玩具,然后台阶上又跳下来一段手臂,蹦蹦地摸过他的手,从他腿边跳了下去,啪地就倒在了地上。 令吾愣了好久,猛地转过头来踉跄着去捡那段手臂,细细的好像只有根骨头埋在里面,手腕的割痕深不见底,她这层皮下应当只有青筋,肉已经被挖空了。 他的玩具都不要了。 因果抓着阿难的校服,指甲陷进薄薄的布里,隔着网纱嵌进他的皮肤,她为什么还没有死?脖子都藕断丝连,他还冷不丁地拿起菜刀把那只伸向令吾的手臂利索地直接砍断了下来,疼不是一种感官而是活着的方式,她靠疼痛苟活。 “只有我救得了你呀,因果。”他笑得很快活,摸着她发抖的脸颊。 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下去了,阿难转头见那楼梯下空无一人只有涓涓的血流,连着那段手臂也一起不见了,底下一圈一圈的楼梯咚咚咚地回荡着急促的脚步声,一转一转地往下直到消失。 “……胆小鬼,拿手臂去报警吗,”他垂下了眼,轻拍了拍因果的脸,“你看,只有我能救你吧?” 她疼得平静了,嵌进他校服的手也垂在了地上,不哭不闹,不喜不悲。 他喜欢她这样。 “听话了?”他握着她还尚存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因果静得像死了,可她还是本能地眨眼睛。阿难把手捏上她藕断丝连的脖子,掐进去都只能摸到砰砰直跳的肉,皮都没了,还有细细的纤维,怎么还活着呢,明明那么脆弱。 “要醒了啊。”他的指总是不经意地刮过她皮肤。 她本来死掉的眼睛忽地亮了一瞬,充满希冀地凝望着他俯视的双眸。 但他溜出来的笑又给她浇灭了光,“瞎说的,你信了?” 天杀的骗子。 “你很喜欢外面那个吗。”听起来不像问句的问句。 因果说不了话,也没力气摇头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不知为何被盯得心虚,目移,那把菜刀沾着她的血瘫在一旁,他拾了起来,面色不悦。 “他把我丢了,但我还能再长回去,他可丢不了我。”刀面映照着他模糊扭曲的脸,翻面,肉沫一片。 一滴汗落在了因果的锁骨。 她奶酪一样的乳软绵绵地晃,忠难抓着她腿上的肉,喘息都扑进她颈里,一声声“我爱你”淹没在下身蜜一样的交合中,因果就像疼得静那样,被阴茎挤进了穴里,空瘪的肚皮上显了形状也静。只是身体被动地抖,扣子全开了,手掐在她腰上,腰被托起来撞向他的下身,水声弥漫。 “他逼自己爱你的样子真搞笑。”阿难手起刀落把那尚存的一边手臂也给砍死了,非常完美地分离,不带一点藕断丝连。因果连眼睛都不转了。 他又执起刀来,她只看得见那一条线,阿难砍断她双腿似乎费了点力,一边把刀摁进骨头一边说“没手没脚就听话了”,她虽然像死鱼一样躺着,但疼痛锥心地来还是会条件反射地踹出去,可惜还是被截断了下来,但截下来的腿像章鱼爪子那样仍然在抽搐,他盯了一会儿便用刀给这条腿又砍成了很多块这才静了下来。 忠难不知道射了多少次在里面,手掐在腰上都烙了印子,那对奶酪乳也被掐红了,肩膀也是手指印,操了一片的水,还在无休止地往里撞,她的腿都抽得乱踹,他一下给她腿给并上抱着侧躺下来,那根阴茎就没有从里面出去过,一顶就直接全部操了进去,她的脚就会一颤。 因果像个婴儿一样被阿难抱在怀里,本来就小小的,现在没手没脚的更小了,断处还能晃,那些断掉的手脚就会跟着动,仿佛从没离开过主人一样。 不知道令吾手里的那只手会不会也在动。 可是无论它们再怎么彰显自己还活着,它们的主人还是被困于他的怀抱之中,蹭着她满是血的脸与发,说“好孩子”,说“这里谁也不在了,只有我能照顾你”。 因果终于在睡梦中有了一丝敏感度,忠难顶进来的时候她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他有些错愕,但她里面实在是太温暖而狭窄了,他进去,像在里面诞生,在这一片似乎器官都没有的皮下。他边顶边撩着她的发亲她的侧颈,咬上她的锁骨,他唤着扮家家酒里的“妈妈”,那个长头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妈妈”。 她的嘴巴发出两个一样的嘴型。 阿难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她的眼睛骇人,说:“眼睛也不听话,该哭的时候笑,该笑的时候哭,该有表情的时候没有表情。” 他像切菜一样地把她放在地上,因果无神地看着他,他手里握刀,横着悬在她双眼上面。 她突然就笑了,就是突然很想笑一下,逗他开心。 刀下来的时候挤过眼球,她的世界一瞬之间涂抹了白颜料,还有厚度和形状的。 忠难射在她里面的时候脸埋在床单里,他从一开始满怀欲望的“我爱你”到最后依偎着她掉着眼泪说“我爱你”后,只一句轻声地,“对不起”。 因果模模糊糊地醒了,又糟糟糕糕地睡了过去。 烧退了呢。 一百七十六 因果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漫长的睡眠回归现实,她还在迷糊着,支着上身打瞌睡似的脑袋一晃一晃,四周还未开灯,只有虚掩着的门缝透进一丝光亮,她目光盯在地面那一缕光的痕迹,好久好久才回过了神来意识到忠难不在身边,她想从床上跳下来,但脚沾地的一瞬间使不上力,“砰”地摔坐在了地上。 使不上力……她懵懵地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心,恰逢此时那门被推开,光亮得以照拂她的纯白裙子,一切都好像干净得太过刻意。 “你认床吗,这么喜欢翻下来。”他的声音。 因果倏然抬头,却见忠难穿着身长袖长裤的蓝白校服,甚至连包都挂在一侧,她回头去望挂在墙上的钟,咔哒咔哒地走向六点。盯得走神,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回头说“我妈……”但撞上他蹲下来后直直盯着她的双目,一时语塞,话都咽了下去,吞下一口唾沫。 “冰箱里有吃的,回头我把小西和零食一起拿回来。”他揉了揉因果蓬松的发,指贪地划过她的脸颊,欲起身,因果拽着他的袖子不放说:“你去哪儿?” “停课的时间到了,当然是回去上学。”他理所当然地说。 因果张望四周,才发觉陌生,“……这是哪儿?” “我新家。”忠难托着她使不上力的双腿给她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她盯着忠难那张云淡风轻的脸,脑海里有一瞬的记忆窜过,但很快泯灭于众多忘也忘不了的记忆中。 “我好像做了个梦。”因果冷不丁地说。 忠难只当是那开始的五分钟,“什么梦?” “忘记了。”因果说。 啊,因为醒来的第一时间没有去回忆,所以哪怕是沾边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这样才是梦,因果。 他望了一眼钟,说“这里离学校有点远,我得早点去”,但因果还是抓着他,抓不住校服就直接攥上他的手,他对因果的温度太过敏感,不自觉地摸了摸她的指,但又想抽离。 “我走、走不动……”她别扭地说。 “我给你拿过来。”他脱了手,因果愣愣地注视着他在光亮中离去的背影。 她想追过去,可是大腿忽地有些刺痛,因果掀开了裙子见大腿根部有贴上几个创口贴,可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的伤,又见大腿上有些许不知怎么磕碰的淤伤,难道她有翻下来那么多次都能把身体撞成这样了? 她在床上发了一会会儿的呆就不耐烦地又下床,所幸是能站稳了,就是还有些飘飘然,好不容易走到门边,扶着门框,抬头就见他拿装着鸡蛋和牛奶的袋子走了上来。 “走不动?”他就是重复这叁个字,反讽似的。 因果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他只是把那袋子往因果的手里一攥,便要走。 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要走。心里这样喊,可是从来没有开过口,因为他绝对不可能走。 可是他逼她在这儿的,他凭什么走? “他逼自己爱你的样子真搞笑。” 有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想起一些梦里的边缘印象,或者是某一句话。 因果脑海里突然窜出来这句话时,与之相连接的画面也隐隐弥散了开,只是望见他滴血的睫毛,别的也想不起什么了,倒是有些幻痛,而且动不了双手。 他已经转过身去了。 他凭什么走? 他已经步至楼梯前。 他凭什么走? 因果踉跄着走过去,差些又摔一跤,他不回头,因果见他踏出一步来走下一节台阶,于是她下意识,理所当然,心无杂念地伸出那只尚存的手,摁在他的背脊,摸到他的脊椎,他终于有回头之意,但她重重一推,一个本就身体向前倾,走于向下的楼梯的人,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根本没有提防,但在他失去重心的刹那,他回头瞥了一眼因果。 她双目混杂,且仍然双腿无力地跪坐在台阶前,伸出去推他的手仍旧在发抖,听着他骨头在一层一层滚落之中折断的声音,听着他每一块骨头碎开来,看着他一层一层滚下去,因果大脑一片空白。 她反应了过来是忠难已经摔到了最底下,那条腿已经扭了270°,他捂着脑袋缓缓放下手,依旧蓝白一片,都未见血,只是单单折了一条腿。 忠难看着这明显扭断了的腿,虽然也没什么表情,但脸上倒是接连出汗,他缓了缓神,朝上边的因果看去,她感受到了灼热的目光,连忙扶着扶手站起来要往下走,但是腿实在是不像自己的,走几阶就要面临腿和忠难一样的惨相,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走到底了,她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不敢看他,但他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你分明知道杀不死我。” 因果抬眸,正视于他:“我没有想杀你。” 他沉默,因果继而说:“……我只是看你要走。” “所以呢?”他非要逼她。 但换因果沉默了。 他动起来还是会痛,毕竟也是人类,他用手爬过来,拖拽着那条折了的腿,即便他这样了因果还是怕他,但他只是爬过来,就像梦里那样枕在她的白裙子上。 “我不走了,你把我杀了吧,我这样不好照顾你。” 因果圆睁着目,看他双手环在她的腰上,她的腰也疼,好像被捏得要碎了,他再环得紧一些就真碎了。 “我不要,”因果字句发抖,忠难忽地抬眸,“你会走的。” 他盯着她。 “我没有妈妈了,”她不看他,“你就是和她一样,要,说爱我,打我,然后,丢下我。” 字句在口腔里和牙齿打架。 她感觉到了腰上的力道松了些,他像条蛇一样慢慢地离开她的身体,因果盯上他,像野猫正在狩猎,仿佛眼睛变成了竖瞳那样专注。 因果的目光往下挪,盯着他校服的口袋,总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校服薄藏不住形状,就在他要把手伸进口袋里时,她眼疾手快地先一步把刀从他口袋里拽了出来,是把美工刀,拉出刀片来还能看见上面凝结的血。 这是因果用来刺她母亲的那把刀。 他好像很希望这把刀刺在他身上的什么地方,但因果用着那生锈的刀柄往自己手腕浅浅地一划,划出一条线的小血珠,他当即一把夺过后扔到了不知多远的地方砸上了沙发腿,刚才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脸全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快要混乱致死的脸,手抓着她的细胳膊就用舌头去舔她浅浅的血痕,好在不深,吮吸几下就只剩道痕了,他松了口气。 因果倒是笑了。 “阿难,”她笑得有点僵硬,“我死了多少次啊?” 他突然失了面色,与之僵硬的笑相对。 一时之间他也不明白该哭还是笑了。 一百七十七 写着写着感觉写太多了分两章 不出意外今天双更 —————— “你在说什么。”他拖着那条折了的腿跪到因果跟前,双手去捧她呆滞的脸,她刻意把视线往下挪,就是不看他。 “你做了什么梦?”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慌张,“因果,你梦到什么了?” 她盯着那扭曲的腿,恍惚想起那把刀砍断她的四肢的瞬间,她吓得一激灵猛地一推开他站起来,忠难当即拽上她的打着绷带的手臂不放,紧追着说:“不管你梦到什么了那都是假的,你就是做噩梦了,别这样吓自己。” 因果掰着他的手,但是他力气太大了,因果好怕他的力气,如果她也死不掉的话—— “现在白阿姨死了,你什么都不用怕了,我马上就把那些欺负你的人都弄死,”忠难一手拽着她的手臂一手摁在地上爬到她面前,抱上她的腿求着她,“我不会打你,也不会离开你,现在这里只有我们,那两个人都回去了,我妈还在国外,谁也不在了,我会照顾好你的——” 因果听着他说这话又恍惚过她断了四肢被抱在他怀里听他温言细语地说“这里谁也不在了,只有我能照顾你”,几乎是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指又是往后“咔哒”一声,他疼得只是松了一瞬间因果便一个趔趄逃走了。忠难捂着被掰折的手指给自己强行掰了回来,他想用手脚爬过去但突然一阵耳鸣惊起,他捂着脑袋向因果的背影大喊:“因果!我不走啊,你也别走……因果啊!”但是她已经跑进了厨房没了影,忠难待耳鸣停下来之后看向刚才把美工刀扔的方位,用着手脚忍着疼爬了过去。 因果在厨房四处找刀,可是怎么一把刀都没有,她病急乱投医地去打开冰箱门,被里面抱着保鲜膜的切成一段一段的大腿吓得往后一跌,摔坐在了冰凉的瓷砖地上,这是妈妈的,可是脑海里总又现出他一刀一刀砍断她大腿的景象,在记忆与现实中打结,她混乱地大叫了一声,伸手去把冰箱里的肉一块一块地搬出来,最后还在底下发现了妈妈的脑袋,撕开保鲜膜还结上了一层霜,她抱着妈妈的脸发抖,太冰了,她想用身体的温度给妈妈解冻,但是她自己也越来越冷。 她好像清醒了过来这样做妈妈也不会活过来,往下一望,妈妈的眼睛仿佛在凝视着她,她吓得把它扔了,它像那个迷宫球一样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她捂着耳朵摇头说“不怪我不怪我”就往外跑,一跑出厨房却见忠难不在刚才的地方,她的心脏一下就提了起来,可是视线一转就轻而易举地看到了他,他倚靠在沙发旁,背对着因果,不知道在干什么。 因果感觉自己的脚终于属于自己了,跑过去也飞似的,跑到他面前,还没蹲下身来一低头便见他把蓝白袖子拨上了手臂,一条一条的痕刮下来,血像人死在钢琴上,从琴键缝隙里流下来的,间隔分明。 他快把手腕给割断了,还在用美工刀铡刀似的砍进去,马上都能见到骨头,似乎是因果把头顶的光给遮住了他方才停手抬头。 “因果……因果,”他把刀扔了,手臂上的血随着他去抱因果的腿转而顺着手肘往下流,他很勉强地笑说,“我不能没有腿,我还得去处理郭怀仁,还有把你手掰断的家伙……我陪你到你能上学为止,好吧?好吧,因果?” 可她只是俯视着他不言不语,他把血全抹在她腿上了,她看着仿佛是从自己下面流出的血,又打了一个寒颤,看着忠难执着的眼睛黏在她脸上,她有点喘不上气。 她慢慢地蹲下来,忠难也缓缓松了开手,但又迅速地抱上了她,这样血彻底是把她的白裙子给污染了。 “……”因果好像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太小了,忠难没听清。 “什么?”他问。 “你要是,死掉两次,会不会倒退两天……?” 忠难忽地把她推开,手按在她肩膀上盯着她:“你在说什么。” “能不能回到妈妈被我杀死的那天……?” 因果自己也感觉说得像梦话一样迷糊。 他的手僵在她肩膀上,沉默片刻,他深吸一口气,突然凑近她掐上她的脸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她是虐待你啊!她不让你吃,打你骂你,还往你身上割刀子,你不恨她吗?你不想杀了她吗?你不杀了她,她会把你卖给老男人——” “你怎么知道?”她冷不丁地打断了他这怨艾。 他愣了一瞬,强作镇定地说:“猜都能猜到。” 因果去扯他的手,但他断然不放,她挣扎着说:“就是你把她关起来了,什么精神病院……”他也装累了,直接摊了牌:“好,是我,都是我,但我不这么做她会放过你吗?你痛苦不就是因为她吗?现在是你亲手杀了她,是你自己做的选择,这世上哪有后悔药?” “你现在不就是在吃后悔药!”她抓着他那只血流成河的手臂,把指甲都嵌进了割开的皮肉里,他到底是人类也会疼,但只是流着冷汗发抖,咬紧了牙关也不发出一个声。 她看着他这疼的样子,生了些想看他更疼的样子的心思,于是更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臂,四个指甲都进了他血肉模糊的皮肤里,他终于疼得贴在她身上,但也不敢去抓她的身子,只能抠着地上的砖缝。 “……你为什么宁可要一个虐待你的母亲也不要我?”他垂在因果的肩膀上,幽幽地飘出来一句。 因果垂下了手,他瞥了一眼她沾满了他的血的手,又恋痛似的去扣上她的指,攥在手里。 “你要不要先问问你自己。”她说。 忠难目光一明,直起身来又抓着她问:“你梦到什么了?” 因果不答。 “梦只是梦而已啊!”他抓着她的手强迫她去摸自己的脸,让她感受自己的存在,“我在这里,这是真实的我,你不要去想梦里怎么样了。” 因果看着他手腕上流的血越来越多,很平淡地说了一句:“过不了多久这里也变成梦了。” 他愕然,她把自己的手抽走了,望着这一身血,叹了口气:“我好像根本就找不到真实的你。” “我是不是其实已经死了?”她擦不掉手上的血。 忠难去握她的手,要给她染上更多自己的存在,“没事的,下次我找个私人医生,我们不去医院,你就是受太多刺激了,做一下疏导吃点药就——” “阿难,”她突然插话,“你其实根本没有把我从阳台推下去。” 他不解。 “是我自己要跳下去的。我感觉那时候你因为我活得很痛苦,我活得也很痛苦,我想我死了是不是你起码能开心一点……” “你烧糊涂了吗?”他越听越觉得荒谬。 因果摇头,“我没死成,你活得更痛苦了,你一直活在对我的愧疚里……以为是你把我害成那样,但是不是的。” 他听不下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是我想利用你的愧疚,我想你对我不要那么凶,对我稍微好一点……” “你什么意思,”忠难立刻打断她没完没了的说辞,“你是说我只是因为愧疚,所以假装爱你吗?” 因果垂着脑袋好像默认了。 “我对你……只是愧疚?”他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因果仍然默认不说话。 他毫无预兆地掐上了她的脖子,因果恐慌地对上他充满着疑惑的眼睛,可他力气不大,可能失血失得太多了已经使不上力了,连带着声音都怒不起来,反倒是有些委屈:“我对你只是愧疚!如果我只有愧疚!……我只会希望你幸福,而不是你也痛苦我也痛苦地索求你的爱。” 因果手扒在他的手上摇头,“我也死不掉!你试了好多次,你杀不死我!所以你假装爱我,把我身边所有人都赶走了杀死了,这样我就只有你了,然后你再把我丢掉,说不准我就能自然而然地死掉了——” 他捂上她的嘴,因果尝到了血的味道,她不喜欢,想掰开他,但是他这么高个一个把她摁在地上就算他快死了也推不动。 “你凭什么?”他质问因果,“你凭什么啊?连我爱你的权利都要否定?” 因果唔唔地咬他手心的肉,他松开手去拾起地上的美工刀,因果刚要开口就被那尖锐的刀尖悬在她眼睛上的架势给吓得一缩,那刀身淌过他的血,刀尖便让血一滴一滴地打在她脸颊上。 “不是说我杀不死你吗?”他把美工刀又往下推了一格,因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是要跟我一起死吗?现在就和我一起死,可能还能遇到白阿姨呢。” 因果微微睁眼,那刀尖更近了,一滴血滴下来好像要直接砸进她的眼睛,连忙又闭了上,让它顺着眼皮流到了耳朵。 其实她如果要夺走这把刀的话,忠难不会制止她,但她好像认命了。 可是因果就这样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疼痛,唯有他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直至他的啜泣声靠近,美工刀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睁目时望见一滴透明的水滴在她的额头。 “你不如让我死一千次……我怎么做,我怎么做得了。” ———— 下章又是喜闻乐见的濒死做爱环节 一百七十八(针刺舌、马眼) 他脸色都白了,想着不能压在因果身上死,只得自己往旁一躺。因果缓过神来支起身,她看着他惨白的脸更是来气,拍着他的脸说:“死装什么。” 身上都是血,黏黏糊糊的,好像淋了一身雨,起身的时候身子又疼了起来,她总感觉哪里奇怪,掀起裙子把贴在大腿根部的创口贴给撕了开,破了的皮湿哒哒的,她眉头一皱,把裙子掀到腰上,她皮肤实在是脆弱得要命,才得以把他大拇指掐的红都印在腰间。 “你……?!”因果瞪向了那皮肤虚白的家伙,他见她兴师问罪,倒是游刃有余地用刚哭过的脸扯出一个笑来。 她当即往他胯下踢了一脚,他缩起腿来侧过身去避难,因果气得脸红,又无从骂起,突然看到茶几的果盘里有一盒针线,想起那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知气又从何来,伸手打开针线盒拔出一根细针。 忠难视线已经模糊了但还有些意识,他感觉到因果的温度捏在他舌头上,随之而来的一瞬是穿刺的疼痛与金属的凉意,他疼得身子一颤,意识都被扎清醒了几分,便见到第二根针清晰地刺下来,竟不由得往后一躲,她突然抬膝盖往他胯下一顶,他肉眼可见地硬了起来。 因果扯着他的舌头,把第二根针缓慢地刺进舌肉,比第一根针进去慢好多,所以更是痛不欲生,正值疼痛顶峰,下身又偏是被膝盖压了上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手不自觉地去握上她的大腿,要推开她,但她更用力地隔着校裤用膝盖磨着他的阴茎,他被刺激得直接射了,因果感觉膝盖湿湿的,把他校裤扯下来见湿了一片的灰色内裤,阴茎硬得厉害,搭了个很高的帐篷。 她想到这东西在她做那种梦的时候在她身体里进出就更恼火,扒下他的内裤便用双腿夹了上去,他舌头里扎着两根针不便说话,但感知到她大腿肉夹在他硬挺的阴茎上又是倒吸凉气,疼和爽在他大脑里打架,似乎是爽更占上风些,但紧接着疼痛又盖过一层,她拿第叁根针对准了他的马眼刺进去,他终于是没能忍住疼叫出了声,因果眨巴眨巴眼睛,刺进去又猛地拔出来,他甚至言语模糊地求饶“我错、我错了,别……” “你在梦里砍我的手脚,梦外边还强奸我?” 忠难欲说什么但她又把针捅进马眼,他“嘶”地一声哆嗦了一下,因果捏着针转圈,他疼得要翻身,因果就怕他这样呢才用腿夹着他的阴茎,他的手抠在地板上把指甲都抠断了。 这么反复折磨他的马眼,他居然又射了,因果看着针和自己的手指被沾上了精液,凑到他面前,他看见那根针本能地撇过头,因果鼓着脸说:“骗子要吞千针的。” 他口齿模糊但依然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骗你。” 因果当即用那只折了的手去掰他的嘴,摁下去的时候骨头疼得要碎了,但能亲眼看着那根沾着他精液的针进了他的食道这些疼痛都烟消云散,他喉咙卡着根针也终于说不了话了。 可他的眼睛还是那样,令人讨厌,但是——因果伏下身,他毫无血色的脸,好像在诱惑她似的舌头露在外面,她凑得更近了,好像要亲下来,但他突然把脸又撇到一边,因果诧异地直起身,他只是用手捂着嘴摇头。 因果突然把裙子脱了下来往他脸上砸,嫌弃地说“都是你的血!”然后低头不经意看到自己裸露的胸上那过分的吻痕,甚至连乳头都红肿了,乳晕旁边印着一圈他的牙印,她上去把裙子给扒开,掰着他的嘴把一根针给拔出来,他抖了一下,没出声。因果拉开他的校服拉链,把他衣服一把拉了上去,这白得跟死了似的身体怎么比以前还健壮了几分,他是不是偷偷在锻炼啊? 忠难感觉有点撑不住了,可她拿针往他乳头上穿刺了过去,他又回光返照了一瞬,抬眼的时候就挨了她一巴掌,打得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被她捏着脸说:“舌钉都打了,乳钉也打一个吧。” 他也不知道哪里在疼了,只是本能地点头,然后舌头里的另一根针也被拔了出来穿进了另一个乳头,疼痛此时已经是麻痹的状态了——但是欲望不是。没了针的舌头任由她亲,她缠着他的舌头,舔上他的牙齿,绕着那颗舌钉,他想说话可惜喉咙里堵了根针。因果身上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被血浸得都成红白斑点了,她下身磨在他的阴茎上,把白色内裤上的血给抹匀了,好像来了月经一样。 她把内裤脱下来,流着水的嫩肉口赤裸裸地贴在他的阴茎上,但他就是没有力气强行操进去,这就是因果想看的,看他欲火焚身但无能为力的狼狈模样,一边磨一边舔着他被针穿刺的乳头,他还有力气伸手去抓她的腰,被她捏着乳上的针提了起来又疼得不敢造次。 她起身去拿来一把针,一根刺一根让他咽,直到舌头上都没地方给她扎针了,她全一股脑儿地让他咽下去,他没全咽下去倒是先把气给咽了。 死了。 因果泄了气,还以为能多看一会儿他疼得要死要活但又忍不住想操她的样子。 而且明明是要吞千针,连一百根针都没吞完,算什么啊。 因果起身的时候突然感觉下边被溅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他死后射精了,精液溅在她的穴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她嫌弃地一抹在他胸口,又端详了一阵那刺了针的胸,着实色情,等他活过来一定要给他打乳钉。 因果赤着身子去找浴室,可这儿大得不着边际,饶了好久才找着,她打开门看到带着浮雕的浴缸还愣了一会儿,一时之间没想起来浴缸是干什么的,回过神来才反应了过来,一时之间感觉自己穷得太可怕了。 她关上门,里头金碧辉煌的闪眼睛,她看到有个格格不入的袋子放在洗手台上,要说为什么格格不入,就是这里明明是欧风装修,袋子却绣满了祥云,她好奇地打开看,里面却是几撮黑发。 她只觉得怪,没放心上,就放了回去,走进浴缸里调水温,背对着门,全然未觉一个人影闪过。 因果冲着头发上的血,还在唱着,“我会用蜡笔画出银河的气势,我会用算术数清所有的星星,那最亮的一颗——戴在胸上——” 歌声回荡,敞敞亮亮。 —————— 明天就要报复回来了,我们因果的批酱—— 一百七十九 jiz ai 9.c om 因果给令吾的伤口涂碘酒的时候他“嘶”地缩手,被她瞪了一眼才担惊受怕地放回来,“你看了多少?”因果突然问。 令吾神色闪躲,说得模棱两可:“没多少。” 她当即用沾着碘酒的棉签去戳他的伤口,他痛得差点眼泪掉出来,跟被逼供似的说:“就你站起来的时候我刚进来看到桓难躺地上一片血吓了一跳把花瓶碰碎了!我真没看多少!” 因果盯着他,把棉签扔进了垃圾桶说:“你骗人也要跟他一样。”顺便指了指他扎满针的舌头。 令吾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针突然有些幻痛地舔了舔牙齿。 “他怎么死的?”令吾用着绷带包手臂问。 因果撇了眼地上的尸体,拿起那条满是割痕、手腕处几乎能看到骨头的手臂,示意给他看:“他自己要死的。” “为什么?”“不知道,可能脑子有病。” 令吾皱起了眉来,“那我是不是不该分尸?” “无所谓。”反正明天又会活过来,不过令吾听着像是“反正已经分尸过一个了,还差第二个?” 她肚子这时候咕噜噜叫了起来。 很不合时宜,好像又太过合时宜。 “因果,”他这时候突然像个正常人,“你饿的话可以点外卖,或者我带你出去吃。” “我不饿。”肚子饿又不是她饿。 他顿了一会儿,说:“我感觉人肉和外卖也没什么区别。” 因果看他的眼神跟见了鬼似的。 “你吃过?”她明明自己都吃过好多回了。 他指着冰箱,之前进来的时候看到白宵的肉和脑袋跌了一地他还给放了回去,他说:“我那天晚上吃的就是这个。” 他说完好像才意识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潜意识里已经没把人肉当成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了,但他就是总这样心直口快,刚要道歉脸上就被因果扇了个巴掌,他之前才被忠难打过,这回又被因果打了,整个人懵在那儿,突然就被捏上了脸,因果小小的手指往他嘴巴里抠,说着“你凭什么吃我的妈妈!那是我的妈妈!” 令吾干呕了一阵,要扯开因果的手是轻而易举,但他脸色还是怯懦懦的,手捏得因果好疼,她喊疼令吾也不像忠难那样一下就松手,只是面上可怜兮兮地说:“对不起……我想替你尝尝……可是都冷了你也没醒来。” 一阵恐慌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挣脱不了,好像许久不把令吾当男人看,被他的力气唤回了些本能的恐惧,他再怎么胆小和没用,他也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人。 她僵在那儿不挣扎也不说话,令吾立刻放了开手,因果手腕上就烙了个红手指印,哈哈,谁都能捏死她。令吾眼里倒是清澈,因果仍然无法理解他至今为止的动机,和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好像这么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要吃吗,他?” 因果顺着他的食指看向那没了血色的脸,目光从颈到腹,方才已经给他穿好裤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儿还鼓着,都死了有段时间了,她往那大腿看,要说她最爱吃的还得是腱子肉。 她吞下一口唾沫,咬着指甲,口齿模糊地问:“你会做菜吗?” 令吾一愣,一开始摇头,但后面又点头。因果盯着那条满是割痕的手臂,她感觉这手臂应该挺入味的,自言自语说了个“蒜蓉……”他听到了,好像很为难。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iz a i8.co m “我只会简单做法……”而且可能还不好吃。 诶,要是他活着的时候就把自己炖了就好了,想吃他亲手做的他自己的肉。 令吾在因果够不到的地方找到了菜刀。 他下刀没有那么快了,先前对忠难有一种天生的恐惧,但确认他真的死了后松了口气,因果在一旁双手抱臂,看他犹犹豫豫的,把脑袋撇到一边自言自语说:“胆小鬼。” 他也许是听到了也许是暗自下了决心,刀下去是不带轻的,咔地就能把忠难那胳膊砍一半,但到底不是白阿姨那样瘦的胳膊,一层比一层难砍,但砍下一截手臂后就如鱼得水了,因果目光炯炯地看他把忠难的四肢都给砍了下来,而后要去对脖子下手,她忽地出声:“这样就行了。” 令吾把悬在他脖子上的刀给放了下来。 此行此景有些熟悉,只是他的四肢还假装接在他身上,因果弯身去拎他的领子,把没了四肢的躯干给拖出来——这下就对了。 “扯平了。”她松了手。 令吾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拿了那条满是割痕的胳膊到砧板上,可惜他不会腌,只能顺着那些割痕一块一块地砍下来。因果就这么在一旁看,想起她的大腿被他切成一块一块的,没有那么厚,因为她的腿太细了,切出来跟藕片似的。 他还做什么了来着? 因果蹲在了地上捧着脸凝视那无血色的脸,看他干干净净的脖子,他不要令吾砍断他的脖子,因为她要他的脖子藕断丝连。 她在砧板上摸了把水果刀,她削苹果似的把他脖子上那薄薄的一层皮给削下来,露出鲜红的肌理,用小刀插进去还能寻到几根没能往胃里走的针。 红色的项圈,果然更适合阿难。 诶呀,大仇得报,因果去洗了一个澡回来,她穿着忠难的睡衣,一件大衣就可以当裙子。 “你跟我说这个黑色的,梆硬的,是大腿肉?”她第叁次向令吾确认。 他心虚地撇开了眼神,看着因果拿刀往那黑色物体上“砰”“砰”地敲了两下,真是坚如磐石,不折不扣啊。 可她还是吃了下去,除了有点费牙,其实里边味道还不错。 令吾看她吃的还挺香,有些嘴馋,于是想去捞一个卖相不那么差的,却被因果用筷子打了一下手,她护食似的把忠难身上烤焦的肉都给藏进怀里,说:“都是我的。” 他说“你吃不完的”,她还是说:“我的!” 好吧,他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吃自己的黑暗料理。 只是好奇他的味道。 如果能记录下来就好了。 一百八十(梦人棍男撕皮吃人口交) ……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显活着,胸腔起伏,但手脚都各削一半,流着新生的血,漫无目的且无穷无尽地往下流。因果抬眸盯着他的脸,半睁着一双目,睫毛铺着红,随着轻微幅度的眨眼而抬起落下,她去扒开他的唇,两只手指探进去摸到他完整而湿润的舌,这时他的眼睛掷了过来,有些明目了,但又垂下了眸,因果刚想要缩回来手,却被他的舌头缠上,当如“蛇”头。 因果起了坏心思,手指往他咽喉里伸,他腹部蛄蛹了一阵,她摸着他的舌乳头,面无表情地看他想干呕却呕不出来的样子,直到眼见他下身凸了起来这才把手指拿了出来,唾液顺着舌尖拉出一条黏腻的丝,他健康的舌头瘫在那儿,没有一颗针点,哪怕是舌钉留下的孔。 她盯着他手臂上的割痕,那里并没有纹身,她还对照着另一条手臂,也没有。 他不说话,但是呼吸声很大,好像光是呼吸都很困难,可他却恰好未死。 你要说时间突然倒退了,但纹身是怎么一回事呢?针又去哪儿了?衣服也不一样。 因果懒得思考了权当这是梦,反正时至今日已经彻底分不清梦与现实,何不全当做梦呢。 忠难原本快死了似的眼睛在余光瞥到因果向他凑近时又短暂地活了过来,她像一只小猫爬过来,他倚靠在墙上,提着气,一呼一吸之间目光钉在她脸上。 因果只是伸开双手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 “一直这样就好了……”她说话黏黏糊糊的。 似乎是为了更好的入睡,她蜷起了双腿倚着忠难,手伸上去勾他的脖子,她瞧见了红色的“项圈”,皮还挂在外面,没完全剥离,像削了一半皮的苹果。 因果真的饿了。 她一口咬在红色的颈肉,忠难闷哼一声,因果的味蕾尝到他的味道后突然就松了口,不可置信地冒出一句:“……CC卷?” 劣质草莓香精味的CC卷味,她不会认错这个味道,忠难歪着脑袋把那片被她咬过的颈给露在那儿,还残留她小小的牙印。 他痛得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因果鬼似的盯他,诘问道:“你为什么是CC卷的味道?” 他虚脱无力,但仍然能出言:“我怎么会知道我自己是什么味道。” 话音未落,因果就突然扑上来就着刚才那一块颈部发了狠地咬下去,她咬着牙齿不叫不喊,但忍耐压抑的声音还是会泄出来。可她要了好半天也咬不动,只留下一个更深的牙印,分离的时候还拉出血纤维丝来,沾得牙缝都是血。 她瞥了一眼那挂在一边的皮,难道说一圈一圈吃过来会更好吗? 皮上还有些许肉沫,她像舔蛋糕那层透明纸上残留的奶油一样舔过去,这像老式奶油蛋糕的味道,可能这片地方已经和他的神经脱节了,他不动声色。直到因果想吃更多的,把那层皮往后一撕他才发出嘶声。因果循着他一点一点被剥下来的皮舔着肉沫,像小猫舔罐头似的,可惜很快就断了开,跟胶带找不着开口一样无从撕起。 他咬着他的皮,没什么味,倒是有嚼劲。 “好吃吗?”他突然问。 因果好像那吃人参果的猪八戒,刚吃完就忘了。 似乎是看因果呆滞地愣在那儿不做声,他挺起背来让自己伸到她面前,因果忽地回神,便被他一双黯淡的眸子盯着,“你喜欢吃CC卷吗?” 又回到那时不知是谁问的“你要吃CC卷吗?” 最初、后来,乃至现在,她都没能说出口这个极其简单的真相,只因一个尴尬至极的开头,她要把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一辈子。 “喜欢。”她终于说出了口,“我喜欢吃CC卷。” 他笑了,俯下身,把那草莓颜色的肉挪至她面前。 因果咽下一口唾沫。 “太好了,还以为你不喜欢。” 微弱的笑声,好像拉断了因果一直紧绷在那里的一根弦,她伸手按着他的肩膀扑倒在地,他的头发像棉花糖机飘出来的甜丝一样散落在地,皮发着面香,血有果酱味,不同部位流出来的味道还各不相同,她没吃过多少东西,但是总偷偷尝过他带给她的零食,虽然五颜六色但吃起来味道都大差不差,顶多尝出些水果味,都是劣质香精,甜得发腻,可是对于因果而言,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因为不能吃太多,胖了会被妈妈打,所以必须得吐出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妈妈死了。 “你可以把我全都吃掉,”他微微地笑,“没有人会来责怪你的。” 她报复性的进食,把他的皮一片一片的撕下来,皮沾着血就有了甜味,她把软一些的肉夹出来合成一块三明治,饿死鬼投胎式的往嘴里塞,把口腔鼓成了仓鼠。 在没有任何工具的情况下进食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因果还在抱着他一根断臂啃着,不经意瞥见他两腿之间硬着的东西,她好奇心重,爬过去把他裤子扒了下来,那夸张得厉害的阴茎就弹了出来,差点砸在她脸上。被因果的手一握上,他原先疼得快要晕死过去的意识被拽了回来,额头上冒着细汗,沿着脸庞往下巴滴。 眼见她张开嘴巴要往龟头上咬过去,他突然夹紧了大腿,把因果的脸给夹在了半路,她脸上的肉被挤兑了起来。 “这个不行。”他皱起了眉。 因果装傻:“不是说全部吃掉?” “这个不好吃。” “你自己怎么知道不好吃?” 以牙还牙,他无话可辩。 因果掰开他半截大腿,双手都握上那充血的阴茎,像是玩玩具一样上下套弄,小手热热的,因果的手,因果的指甲蹭在他的阴茎上,因果正在给他撸管,他意识清醒了一万分,如果他的手健在,也许已经抓着她的手臂摁在地上,把这根被她碰得滚烫的东西插进她身体里,逼得她喊“哥哥”,可他四肢全无,当下全权交由她手,只得就这么看着她。 她弄得很生硬很疼,可是正因如此让他更为兴奋,她的指甲还时不时蹭在马眼上,因果一会儿看手上的阴茎一会儿看他的表情,似乎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他射,于是她伏下身——舌头与唇包上了他的龟头,他感知到因果口腔的温度,甚至往后一缩,可她并没有往下含,而是用着牙齿往里狠狠一咬……! “呃...!”也不知道是痛还是爽,就这么随着一声闷哼都泄了出来。 血和精液一起从不同的地方涌了出来,但是因果尝到精液的味道却是一阵呛。 “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吃啊?”她表情耷拉地很委屈。 还以为会变得甜一点啊。 一百八十一(人棍男、内脏外露、吃人) 标题是这么写其实也不血腥啦 ———— 精液是菠萝蜜味,血是精液味,全混在一起了。 呃,有点苦,可能是因为因果第一次吃到菠萝蜜的时候连着核一起啃了,但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吃到过了。 总之不管哪个味道都不好吃,他还硬着呢因果就给他硬邦邦的阴茎塞了回去,他身子动了动,似乎是因为没有四肢而且浑身乏力所以没办法靠自己支起上身,隔着内裤蹭了蹭她的腿,因果看他一脸被欲望勾起又被她强压下来的脸,忍不住使坏鸭子坐在他小腹,想着趁他反抗不了多捉弄他一会儿,但是一坐上去就陷了下来,她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好像坐进了水里,连忙站起身来退却了几步。 “怎么了?”他躺在地上,头发有些长了,丝丝缕缕地垂在地面,眼神也丝丝缕缕地缠在她身。 因果盯着他被棉白衣服遮住的上身,才发现他穿的是高中的短款校服,可现在是冬天,所以这就是梦,但是她去了哪个节点呢?高一的夏天?那时他头发确实有些长,她在仪容仪表检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陈敏用剪刀抓着他的头发要剪下去,她记得他看过来凝视她的眼神,动中的静,静得哗然。 可他为什么现在能自由地支配自己的头发呢。 因果一步一步地走回去,他的目光也就一步一步地攀上来,她蹲下身来,双手去摸他这一片棉白,果真陷了下去,但在按下去的瞬间被这跳动感给吓缩了回来。 好奇胜过一切,她立刻掀起了他的衣服,衣服之下竟然不是皮肤,也不是肉,而是鲜活的蠕动着的内脏,她一下又盖了回去,眼睛懵懵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忠难,他的表情好像在等待她问什么。 “……这怎么没掉出来?”她问的居然是这个。 啊,忠难投降地把脸撇到一边,半笑不笑地说:“我四肢都断了还活着你居然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不行?”她一本正经,“你不是对我这么做了吗?” 他神色凝滞,转而一口咬定:“我没做过。” 因果笑脸放平了。 “骗人要吞千针的,你才吞了一百根。” “现实都会骗人何况梦呢。” 他猝不及防地“呃”了一声,因果把手钻进他衣服里,一把摁进那蠕动着的内脏里抓起几截肠子,然后往外扯,他好像只有摁进去的时候有痛觉,往外扯的时候就是额上滴着冷汗看着,看起来好痛苦地唤“因、果……” “我讨厌你。”她说这话带点娇嗔的意味。 于是一口咬了下去,五彩绳橡胶软糖味道,妈妈的肠子是什么味道来着? 哦,妈妈的味道。 连口感都和橡胶糖一样难嚼,好像那种超大号的小熊软糖。 可是肠子咬得好累,感觉像在吃那种橡胶软糖外面的淀粉。她双手把他的衣服都给往上拉,慢慢地显出所有鲜活跳动着的内脏,和包裹着它们的肋骨。 他的肺部好像自己就是一个生命体在呼吸,像翅膀一样一起一伏,可惜被肋骨拘束在里面了,如果把肋骨打碎,也许他的肺能自己飞起来。 “你的食欲喜欢我。”他说话时肺飞得更高了。 因果一下把掀起的校服下摆塞进他嘴里,赌气地说“咬着。”他用牙齿咬上去的时候不经意地舔在她的指尖,因果感觉到了,他只是咬着衣服冲她微笑。 他的内脏好柔软。 因果把手从他肋骨下钻过去,摸到他的胃、脾、肝,就好像在超市里戳粉红色灯光下的生牛肉一样,不,不太一样——他的内脏是活着的,一砰一砰,哪里只有心动,人的全身上下都在动呀。 摸到肺的时候似乎扇动得更厉害要破肋骨而出,也许是怕她真的摸到心脏,但也渴望她摸到他的心脏,知道他此刻跳得有多快。 但她不想摸到他的心脏。 因为他不安好心。 因果去吻他的时候他把口中的衣服扔了开,在她即将吻上之际诘问她“为什么不摸我的心脏?”她不回,他就用这个窒息的吻逼迫她,他的嘴唇是阿尔卑斯酸奶软糖的味道,舌头是口香糖,牙齿没什么味道,唾液有种麦芽糖的感觉,怎么这么甜?吃太多甜食了,还都是劣质的糖精,她不想吃了。 因果的手慌乱之际摁在他的肋骨,他的心脏就要死要活地跳动,顶在肋骨的缝隙。她一生气便抓着他的肋骨,膝盖去磨他那硬了好久的下身,他没被疼痛折磨疯,先是被情欲折磨疯了。 “你要不把它也砍了吧。”他压低声音说。 “你这副模样还能强奸我不成?”她就爱看他这样。 他眉一皱,“你醒来可别哭着求我。” 因果停了动作,自上往下凝视他,一开始都动得混乱,一下子都沉静下来,那些内脏跳动得格外激烈。 “你醒来会记得?”大事不妙了。 他笑笑不说话,因果拽上他的领子伏低了身子质问他:“这不是我的梦吗?而且就算是梦到过去,也该是有逻辑的啊?那这算什么?被砍了四肢还把内脏都露在外面都跟我这样一副表情说话——” “梦哪有逻辑啊。” 她愕然。 忠难用脸蹭了蹭她的上臂,抬眼轻笑,“怕了?” 因果视线往下挪,对上他抬起的眼,伸手就去抠他眼珠子,他疼得居然在大笑,她把指一寸一寸地挤进他的眼眶里,摁着他的额头生生挖出一颗带纤维丝的眼球来。 “我醒来就再把你四肢砍掉,然后绝对不让你死。”她说着把眼球塞进了他那笑得猖狂的嘴里,他要吐出来,就把他的嘴给捂了上。 “你尝尝看,”她说,“你自己的眼睛是什么味道?” 他放弃挣扎了一会儿,因果摁着的嘴终于开始咀嚼了起来。 这个梦实在是太甜了。 喜之郎果冻的味道。 一百八十二 醒来的时候,好像糊了一嘴蜂蜜,因果嚼吧嚼吧还甜滋滋的。刚醒的视野光怪陆离的,但隐约还能见着忠难的轮廓,她把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见他还在便心安地搂了上去,肢体和床单摩擦发出乱响,她想把腿搁在他的大腿上,但是没找着,人也迷糊着没太在意。 她发了会儿呆,就这么会儿工夫已经想了不少能立刻把他做成梦里那副模样的办法。她支起上身,又睡眼惺忪地发着呆,有些困意,时不时点点脑袋,头发卷曲着包裹着她的脸。 嘴里还在嚼着什么,嚼,嚼嚼,咕咚,咽了下去。 啊?咽了什么? 因果忽地明了双目,撇过头去定睛凝神,他满身惨白地枕在枕头上,脖侧一片血肉模糊像被野猫啃过一样缺了一大块,白的地方还有紫,淤青似的。她反应了好几秒这才猛地掀开被子,手脚全无!她这才闻到独属于尸体的味道,好像方才感官封闭,这一下全给捅破了一股脑儿地涌进来。 撕裂般的尖叫声把令吾给引了过来,他踉跄着推门而入,那气味也涌了过来,他见因果捂着口鼻瞪大了双目死盯着床上无臂无腿的家伙,他以为闹鬼了,在门口悄声问了句“怎么了”,因果只是不断地重复“他为什么没活过来?” 还以为怎么了,令吾松了口气,边走过来边说:“他都死透了怎么活过来啊。” 因果翻身想去找手机,未果,令吾习惯性地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因果看见手机便突然问他:“几号了?” 令吾看着手机上的日期,朝她笑说:“merry christmas.” 她脸色轰然一沉。 他瞧了眼忠难那发了尸斑的尸体,嘟囔着说“这你还能睡得着”便走到另一头去要把他搬走,因果喘了口气转过身来朝他大叫:“你别碰他!” 这声尖锐得怕是能和鱼对上频率,令吾吓得双手直接背到身后,就差双手举起了。 因果一只手还折着,她单手两个膝盖爬过来扑在忠难身上,凉得刺骨,手指在他尸斑上揉搓,扒开他的眼皮,撬开他的嘴,舌头已是千疮百孔。她把忠难给掰正了,摸他脖子,尽管骨头都被啃出来了但还要确定他有没有在跳,没有,心跳呢?没有,她甚至要当着令吾的面把忠难裤子扒下来,这回要轮到他大叫着转过身去。 因果愣住了。 他怎么死了? 他怎么就真的死了? 她的双手摁在他的胸口,分明,分明梦里他连内脏都露了出来却还想着调戏她,然后说“你醒来可别哭着求我”—— 为什么没有活过来? 为什么时间没有回去? 为什么?? 令吾听着没声儿又捂着眼睛开了条缝缓缓侧过了身来,啪嗒一声脚掌落地,他把手放下来彻底转过身的时候因果已经逃窜似的跳下了床,她其实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逃跑是逃避一切的首选项。 可才刚跑出卧室余光便现了令吾的脸,且双脚直接腾空,她被令吾抱着腰从地上捞了起来。 “你去哪儿啊?”他的声音森森然地从身后传来。 因果扑腾着挣扎,但突觉一只庞大的手覆在她大腿处,刺挠的恶心感反上来,一激灵就把嘴给闭了上,想回头看一眼却被他抱着双腿扛在肩上,好熟悉的动作。 就这么愣愣地被他给搬下了楼梯,平稳地放在了沙发上,因果抬起眼来,他也高得像堵墙,她潜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臂,身上和他接触过的皮肤都刺刺的。 “不是说今天要想处理尸体的办法吗?你也不好好保存着,抱他睡了一晚上都有异味了。”但他双眼仍然浑浊却并没有凝视。 因果不知从何说起。 因为太过坚信他一定会活过来,时间一定会倒退,所以任性地做了一直想做的事,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要考虑后果了,可她从没有想过这一切还有后果。 她发愣,令吾以为她没听进去,就双手抱胸俯身往她脸上凑过去,因果吓了一跳差点往后摔地上,脸上本来就没什么肉还被他揪了起来。 “这毕竟是人家爹妈家,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把这两个尸体吃完是没那么快了,而且骨头也不好处理,”他自顾自说着,“桓难身边那个开屠宰场的朋友倒是可以解决但是桓难现在死了,所以更不能被他发现了。” 因果被揪清醒了些。 终于来到了现实,终于把现实和梦境混在了一起,终于梦境成为了现实。 她却没有任何悲伤或喜悦可言。 “诶不是,所以为什么不让那家伙把白阿姨也带走?” 因果在令吾的叨叨声中平静地望向那忠难跌下的台阶,顺着他生前的轨迹低头看向被擦洗过的地面与洗不掉血迹的地毯,一切都昭示着时间的绝对。 “喂,因果?”令吾见她心不在焉,便唤了一声。 她赤裸的脚点在地毯的淡红色血迹上,不做声。 “因果啊!”令吾摁在因果肩膀上晃悠她,她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去希腊吧?”他冷不丁地说。 因果又歪脑袋“啊?”了一声。 “你不是想去吗?我们去吧?”他好像有当场决定一个计划就立刻去做的执行力。 但是因果没有。 “我,”她抱着自己,一动不动,“我没有阿难的话,什么都做不了。” 此话一出如当头一棒,令吾眉头紧锁,掰着她指甲陷进胳膊肉里的手说:“你还有我啊。” 好熟悉,好熟悉,每个人都想当唯一的救世主啊。 因果放任他把自己的手掰了开然后紧紧拥上她的身体,她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把脑袋往后一仰,这里的灯更亮更大更刺眼更沉重,能把四面八方都照得光明磊落。 令吾摸着她呆愣的脸说:“你是不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那么多变故啊,人一直都傻傻的。” 难道人应该都像他那样逆来顺受吗? 他抬头看到客厅有架钢琴,其实他们昨天就看到了,那时候令吾还问“桓难现在还在弹钢琴吗?”因果说不知道,她这是近几年头一回见到钢琴这庞大的玩具。 “要不我给你弹首我最近写的歌吧,先调节一下心情再去想那些事。” 因果疑惑:“你不是写不出来吗?” 令吾突然把每个角都笑了开,因果经常见令吾笑,有像沸水的,有像小雨的,头一回见他笑起来,像被风越吹滚得越快的石头砸向她,说:“多亏你们。” ———— 目前剧情应该是进展了一半(一大半?) 所以懂的都懂 一百八十三 x u nh uanli.c om 男主的梦 ———————— 琴声缓慢地流,沉重如山,而突发的奔走于琴键,兴致高昂,人的兴致也被调动,唯独他一面死水地弹。弹得规矩,弹得有情,情还不少,作为一个小孩子对这首曲子的理解远超同龄人。 因果连他们所说“也不过出生多久就对死了如指掌”都未曾听明白,只觉得那铃铛一般的曲中间格外放松,她听着高兴地晃着腿,但终归他要让那双手死在琴键上得以落幕,迎接掌声雷动。 灯光亮堂堂,人走走散散,因果急着去找他,看到他手臂上挂着装模作样的小孩西装外套,一身白衬衫黑裤子地走了出来,刚要唤他,就被一旁的家伙抢先一步迈了上去,大呼一声:“桓难!你简直是天才啊?!” 桓难不看令吾。 因果耸着肩,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他直接绕过了令吾给他推到一边去,她矮矮小小的,桓难往她跟前这么一站,把她脸上的光全都遮了去。 “你来这里干嘛?”他言里满是质问。 因果仰着脸,看他背光的生气样子更吓人了,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会场里开的空调冷飕飕的,她穿着件一看就是男生的衣服充当裙子,鞋子脏兮兮的,走起路来嘎吱嘎吱响。 令吾站在他俩旁边正中间,伸手过去握上因果发抖的手,桓难脸色有细微的变化但不明显。 “我带她来的,干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令吾感觉她手冷冷的。 “你不知道她家有门禁吗?”桓难难得给了他一个正眼却是瞪过去的。更多免费好文尽在:j iz ai8.c om 令吾愣了一下,转而低头问因果:“你家有门禁啊?” 因果眨了眨眼睛,含糊其辞:“也没有什么关系吧……” 手掌的影子好像巴掌一样地挥下来,因果没敢跟桓难对视,被余光这扇巴掌似的影子吓得双手都抱上了令吾的手臂,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件衣服落在自己肩膀上。 因果的目光像萤火虫似的往上飞,他脸色却是更差了,手直接把令吾跟因果黏在一起的地方给掰了开,边给她细胳膊套上自己的西装边说:“这么冷的空调就穿这么点明天就感冒。” 可是现在是夏天,外边一出去就要进炉子了。 “诶咦,不知道以为你是她妈呢。”令吾在一旁阴阳怪气。 桓难不理他,给因果套上了外套,袖子长长的手都伸不出来,他就把手伸进袖子里去牵她的手,暖和多了。 桓难不牵着因果的手浑身都没有安全感,指的是因果的安全。 “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坐我妈的车子回去,别乱跑。”他叮嘱着因果,话是这么说但手根本就不会放开。 令吾刚想出口“我呢?”桓难就抬眼起来说:“你也是。” 看得出来根本就是想让他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委婉地给个台阶,但令吾总是厚脸皮的。 陈敏来接桓难的时候看到他旁边那两个人只是微微一笑,桓难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温柔大方地同他们两个说话,手还牵着因果袖子里的小手,时不时勾勾她的小拇指。因果却没意识到他的坏心情,只是同陈敏嬉嬉笑笑。 幼儿园老师和小朋友似的聊了半些天,陈敏这才对她的亲儿子发出第一句话:“今天发挥不错。” 他沉着的眼明亮了一瞬,朝她看去的时候,她又偏转过身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贴在耳边。 他仿佛永远看不见母亲的正脸。 “阿难,”因果在袖子里晃了晃他的手指,他方才把目光落在因果脸上,“辛苦了呀。” 天真得残忍的笑脸,她终于学会笑了。 桓难突然像气球泄了气似的靠在因果肩上,差些把她压倒了,令吾顺势看了过来,因果小小的,把桓难抱在怀里,拍拍他的后背。 小孩子也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令吾还比他们大了三岁。 那时候令吾只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陈敏把他们送到家之后,一刻都没有停留地又走了,桓难从不问她去哪里,她也不会说,只是说些要好好照看因果,不能懈怠学习之类的话。 桓难把因果家的门敲了敲,没人应,估计白宵又是夜不归宿,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他刚想开口让她住他家去,便见因果从裙子里边的裤子口袋里拿了根钥匙出来。 令吾见白宵不在家也是安心回自己家里去了,关门前还看了一眼他们,虽然桓难向来板着个脸,但偶尔看着因果眼神也带着点柔和。 听说他们一出生就是“朋友”了,他应是注定融不进去的。 下次要不还是不要再自讨没趣了吧。 这么想着,悻悻地锁上了门。 因果用钥匙把门给打开,里面又闷又黑,她怕黑,桓难去摸开关,“啪”得整个屋子就亮了起来。她稍微不怕了些,但还是蹑手蹑脚地进到家里,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还给他。 他看着因果身上男生宽大的衣服,脸色不太好看,说:“你拿着吧,下次没外套穿就别穿校服了。” 因果只感觉自己被挖苦了。 他转身要走,因果突然叫住了他: “你下次钢琴表演能不能告诉我呀。”她攥着西装,几乎是又要把双脚踏出去地说。 他侧过脸来,“又没什么好看的,我就是给我妈争面子去的。” “我喜欢看呀。”她直白得太过于纯良了。 偏偏桓难最难抵挡这纯良。 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彻底把头转了过去说:“知道了。” 门被他推过去关上的时候锁舌还卡了一下,把门把手摁了下去这才关上了门。 桓难在因果家门口立了会儿,莫名的发呆了,他回过神来三两步走到自己家门口,正掏着钥匙忽然背后响了一声怪声,他下意识回头,其实也没听清到底是什么声儿,感觉像猫叫,看了几秒仍然寂静无声,只当是猫或者自己幻听了,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待门关上的刹那,那声刚好又响了一下。 这回清清楚楚,但隔了太多门,谁也听不到那声“阿难”了。 一百八十四 “生病了?” 白宵那时候还高过桓难的,她占着门把里边挡得严严实实。 桓难以为因果昨天真的被冷空调吹感冒了就没在意,说了声“阿姨再见”便一个人上学去了,往常上学都要拉着因果的手,这下不拉着她的手都觉得不自在。 心路崎岖不平,他忐忑不安地放了学,回来的时候仍然被告知“还在生病”。 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要是告诉因果那场钢琴表演就能提前给她套件衣服,执意想看看她,但被白宵拦在门外。 “不好传染给你,等她好了你再来找她好吗?” 不好啊。 可桓难有什么办法。 于是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乃至一周他都在回想上一次因果那么久没有来上学的时候,对门还会传来她的哀叫,现如今每早每晚,寂静如死。他每天都去敲门,有时是白宵开的门,有时没人回应,有时——会有一个只穿着内裤、皮肤黝黑的男人叼着烟推开门。 他问哪位,桓难不管不顾地往里大喊“因果”,男人只啐了一句“神经病”就砰地把门给关上了。 再没有回应。 仿佛因果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上课频频走神,小测也考得一塌糊涂。令吾来问他,他都同令吾吵了一架,指责他为什么要带因果来,令吾纳闷,不就是生病了至于吗?他说不可能的,生病了白宵一定会带她去医院,也不会不让他见她,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又被打了,而且被打得很严重,严重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才不能去上学。 “你怎么这么清楚……?”令吾顿了一下,“以前也发生过吗?” 桓难缄默不语。 “要报警吗?”令吾突然说。 桓难按上他要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的手臂,摇头说:“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我以前报过警也没有用。” 报过警也没有用,多无力的一句话啊。 “那怎么办啊?” “……”桓难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看了一眼时间,“我得先去上补习班了。” “哈?”令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自己说她可能被打得很严重,你不做什么然后还要去上补习班?” “那你说怎么办?”桓难反过来质问他,“撬门吗?” “不行吗?”令吾那时候和桓难差不多高,他平视过去就能和那双眼睛针锋相对。 “是,你做什么都没有人责怪你,你尽情去做吧。”桓难冷嘲热讽地转身就下楼去了。 结果令吾也没有胆子撬门,桓难下了课回来看到无事发生一片祥和的三楼,早已有所预料。 大话谁都爱说。 结果就在第八天早上,桓难推开门便看到熟悉的灰粉色双肩包,因为太过于熟悉这个包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地就冲了出去,边下楼边喊“因果”。她停了脚步,在二楼楼梯中央站定,然后缓缓仰起了头,却不见人影,她刚侧过头还未把脑袋彻底回过来,手就被攥紧了,身后连连喘息声靠近,她懵懂的、旁印着淤青的眼投过来。 果然有伤,他伸手过去撩她的刘海,额上还贴这一块快要没有粘性的创口贴。 “她为什么又打你?那天她不是不在吗?”桓难几近咬牙切齿。 因果一愣,而后扯出一个很牵强的笑来:“没有啦,是我自己摔的。” 好难看的笑,比哭还难看。 他想说什么,却被因果一声止住了:“要迟到了,快走吧。” 被她拽着走了,明明以前都是他拽着她走,但是只要她的手在他手心里紧紧拽着,就很安心,七天以来所有的不安在此刻烟消云散。 去学校的路上总要过一个马路,那个马路红灯时间很长很长,绿灯时间又很短很短,不出意外地都要被拦在这里。 烈日,阳光炙烤,握在一起的手心摩擦出汗来。 他感觉滑溜溜的,好像因果会从他手里溜走,不安感又跃然而上。 “妈妈说我们以后会结婚,是真的吗?”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这不是他们打麻将的时候爱说的玩笑话吗。 但陈敏已经不爱提及这个了,只是白宵还很热衷于谈论这个。 他望过去,因果没有看他,直愣愣地盯着那长久停留在对岸的红灯。 不安,为什么这么不安呢,好像再怎么抓也抓不紧她的手。 “这是他们所期望的。”他随口答道,因为他也不知道,“但是我……” 他还没有说出口后半句话,她突然就如那不安的未来所料,鱼一样地滑出了他的手心,他感觉身体地震了,下意识就要去抓住她,但她又小又轻,跑起来相当得快,他伸出手来只抓住了她马尾的发尾,就在他紧缩双目的瞬间车子轮胎与地面不停摩擦的声音如粉笔划过黑板那样尖锐地响起。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都没能喊出因果的名字。 心脏真的好像停了一秒,他也耳聋了一秒,回过意识来便是怒骂声,而因果仍然完完整整地站在斑马线上,此时对岸这才亮起了绿灯。 “还没绿灯呢你跑什么跑啊!” 他这才反应过来是因为红灯在闪烁了因果想提前跑出去,立马跨步上前拉上她的手,把惊魂未定的因果连拖带拽地拉到了对岸,抓着她的肩膀大喘气说:“你干什么……干什么松开手?” 她颤颤巍巍地说:“要、要赶不上了……” “你想死是吗?!”他一声呵斥打断了她越来越轻的话。 因果没再说下去。 于是一整天因果都感觉背后发寒,他坐的位置靠后,和因果的座位拉了好远的距离,这般远她都能时刻感觉到他灼热的监视。 周五早早地放学了,回去的路上也有那条斑马线,他这回把她的手都给捏疼了,因果也没有执意跑开,任他拽着自己过马路,回家。 但他没找着自己的钥匙。 太过于着急去敲因果家的门把钥匙落在家里了,不过落钥匙的事情其实发生过不少,他们都会进对方的家里等妈妈回来,或者有遇到两个人都没带的情况,他们会一起去令吾家。要是三个人都没带,可就是排排坐在楼梯上玩井字棋了。 里头外头一样热,没空调,坏电扇,整一个蒸笼,他们两个是皮薄馅厚的小笼包。 他看着书,因果看着他。 毫不遮掩地双手撑着下巴这么看他,她炯炯目光,都快透过书烧过去了。 他把眼睛从一行行字里抽出来瞟过她一眼问:“怎么了?” “我想多看看你。”她说。 他不明白。“又不是见不到了。” 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然后傻笑,他却不太舒服。是的,因果一笑就没什么好事。 等到陈敏回来,她发现桓难不在家,很自然地就来敲了因果家的门,照旧桓难被数落了一顿,他回头看到因果,还是一脸笑容,朝他挥手,他反倒皱眉,也没有和她挥手就被陈敏拉进了家里。 他做作业的时候都在想那分明很灿烂却异常怪异的笑,抓耳挠腮,于是决定提前去补习班顺便再看一眼因果。 一打开门突然起了风,热风,糊得脸都要化了,外头艳阳高照,这大风刮得倒肆意。 桓难关上门,突听一阵乱响,他没当回事,敲了敲门,良久无声,他一时又不安上身,要用整个手掌去拍门,突兀地响起一阵大叫:“跳楼叻!” 哪儿传来的? 他更为不安地拍打着门,一遍一遍地喊“因果”,但始终无人应答。 突然背后自己家门开了,陈敏站在那儿,电话拨着,桓难惶然地目视她,听她对着手机里说:“你快点回来,你女儿从楼上摔下来了。” 那手机从她手里放下来的时候屏幕上那清晰的两个大字“白宵”印在他眼睛里。 陈敏挂了电话,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铁青的脸,刚想说什么,他影子都不带流连地就往楼下跑,手扶着满是灰的扶手都快擦起火花来。自那绿色铁门一出,闹闹哄哄,沸反盈天,到处都是“谁呀”“跳楼了”“小女孩啊”。 他跑出银色的铁门,去到这栋房子的另一面,人基本都是聚在那儿的,一拐弯,他恰是撞见了令吾那双棕色的眼睛,随后一低头,满身是血的因果被他抱在怀里,令吾语无伦次双目失神,一直碎着嘴:“桓难……她、她突然从楼上掉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我、我刚打了120……这得什么时候来啊?她好像刚好脑袋撞在石头上了,止不住啊……怎……” “你他妈的才是想杀了她吧?”桓难当即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你不知道你抱她是二次伤害吗?” 可他说完这话忽然自己就安静了下来,而令吾并没有停止他的胡言乱语,哆哆嗦嗦地把因果放在阴凉处的地面上,边哭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桓难看到她手腕上深深的割痕。 他蹲下身去摸她的脖颈。 令吾带着哭腔问他怎么了,他垂下了手,但什么也没说。 因果的右手超出了阴凉的部位,被太阳炙烤着。 连指甲缝里都流着血。 一百八十五 桓难醒来,不记得后面发生的事情了,只记得视线一晃,天翻地覆,画面没了声音没了,但仍然能够感受到皮肤在大地上被灼烧,好像自己是一颗生鸡蛋摔碎在马路上,慢慢地被煎出不透明的颜色。 “因果……”他不自觉地喃喃,忽地清醒了过来。 夏日的白天来得早,太阳一绺一绺地升起来,知了叫着,他穿上衣服书包钥匙一概不带,迫切地去推开门,所有热的吵的耀眼的混乱的都涌了进来,他突然感觉目之所及的事物像颜料一样滴下来,正巧对门也推了开,那张油画似的脸仰起来,眼边的淤青像开了一朵玉兰花。 “早——”她拖着长音,要朝他挥手,却见他横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她被抱得喘不上气。 他感觉到她的抗拒,这才松了些让她喘息的空隙,但仍然不松手。 “怎么了呀?”她那时候说话还带着些稚嫩的黏音,黏得他心痒痒的。 “我做了个噩梦。”桓难把脸蹭在她的头发上,含糊其辞地说。 因果就像以前过家家那样,伸出手来回抱他,拍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说:“不要怕,不要怕。” 他放开了因果,但仍然执着地握着她的手,她被他牵着手走下楼,问他梦到什么了,他说梦到一只死掉的蜈蚣。 因果想起有人放在她桌上那么多条腿又那么长一节身子的蜈蚣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嘟囔着好恐怖的噩梦。 走到斑马线,他叮嘱因果说“必须得到了绿灯才能走,早一秒都不行”。 她觉得今天的阿难格外唠叨。 啊,红灯好漫长。 因果用手去遮挡刺目的阳光,但光仿佛会烧穿她的手心似的仍然让她的眼睛睁不开,于是她索性把手挪了开,直视那太阳,她的眼睛眯得更紧了。 小孩子总是爱玩些无意义的东西,但她感觉难受了自然就会把脸转过来,但是平着转过来就只能看到他的手臂,非得仰着脸才能看到他的脸,却被他向下凝视的几乎没怎么眨过眼睛而泛起红血丝的双目吓了一跳。 “你睡得不好吗?”她天真地问。 他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稍微湿润了些眼眶,他撇过头去望对岸的红绿灯,手却攥得更紧了些。 “不太好。”他感觉自己神经过于紧绷了,短暂地闭上眼用另一只手摁在晴明穴揉了揉,又觉整个人像狗尾巴草似的抖了一下。 有点晕,他差些向前倾斜了过去,被因果揽上了腰阻下了,桓难睁开眼睛看她,她好像在张口说话,但是什么都听不见,多了好几条颜色的轮廓,还在不时的偏移,找不到身体的重心位置。 可恰逢此时一片红的余光里亮起了绿,她的声音像突然停了伴奏但仍然在唱的歌。 “绿灯啦!” 他可能是中暑了,得回去才行,但是上下左右哪边是哪边? 因果见他没有动静,但这绿灯又过得快,错过了这一次就真的要迟到了,于是拉着他的手便要拽着他往马路对面跑。他自然而然地跟在后面,他只知道因果在那里,而他绝对不能松手,可是身体好沉重,像有一万斤的铁压在身上。 “快点呀——” 她的话很长很长,就像莲藕丝一样。 他的面前条条框框,拼不成完整的画面,“你自己去吧……我有点难受。” 这是他主动松开的手。 绿灯闪烁。 “你不能站在马路中间啊!”她的声音已经有些远了,也许她已经到了对岸,但她的声音又靠近了过来。 绿灯闪烁。 斑马线扭打在一起,他看得零碎听得片面,看到她那双洞洞鞋缠进了斑马线,好像理发店门口不停旋转的灯,突然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给他震得耳鸣,视线也一并黑了下去,一阵恶劣的风只从他身前刮过,他感觉四周在敲青铜器。 待到那些不和谐的乐声转为知了叫时,人的噪音接踵而至,好像一锅煮不熟的生米饭。 好在终于是找到了重心,他方才因为视线一黑,害怕自己突然瞎了就掩耳盗铃地闭上了眼,此时缓缓睁目总算是看到了笔直的斑马线。 咔嚓一声从左边响起,伴随着在这烈日里并不醒目的闪光灯,但他此时此刻对突然出现的光格外敏感,他转过头去,那人慌忙设置着闪光灯开关和音量。 他好像莫名其妙地出生在这里,不理解现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言语都不通了。 因果呢? 桓难慌忙转回头来,但是却没有在对岸看到因果。 红灯了。 他要往对岸跑去,但踏出的第一步就踩在了软烂的东西上,差些让他脚下一滑,他低头定睛,一时之间没能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视线不自觉地往右望去。 一只洞洞鞋像灰姑娘的水晶鞋一样被落下了。 但是这并不是最适合因果的尺码,还要稍大了些,所以她每次穿这个鞋子的时候都发出拖在地上的咯吱咯吱声。 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地上那皮肉骨已经搅成一团的“人”,只是远望着一头撞进餐饮店侧翻着的红色大货车。 所以,因果呢? 终于有人上来同他搭话,说:“那个,要我给你打120吗?” 他看向那个人,只是机械地发出疑问:“因果呢?” “啊?” 他不理会她懵懵然的话语,一脚踩上了斑马线上的碎肉块,踩出了血水溅在他的脚踝,朝着对岸,边走边喊: “——因果啊!” 灰粉色的书包已经变成暗红色的了。 一百八十六 醒。 他慢悠悠地起身,发呆,刻意等待时间流逝。 陈敏问他怎么还不去上学,他只是蔫蔫地说“身体不舒服”,但是没有用,她会扯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床上拉起来,给他穿上校服说“今天周五了,熬一熬就过去了”。 慢了太多,所以打开门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她了。 他把书包挂在一侧,心不在焉地下楼,想着也许是因为他的缘故,因果才会死的,只要他不参与她今天的生活,那一定—— 一侧的书包滑了下来,垂在了盲道上。 这条路像被狮子活活咬死的斑马。 仍然是皮肉骨混在一团,但与“昨天”不同的是,她的上半身还在,轮子碾过了她的大腿和手臂,皮肤就像贴纸一样贴在了柏油马路上,她的上半身就趴在地上,想用一只手爬回去,还一直哭,没有人敢过来,但有人在拍照。 她活不成了,被碾成更小一只,在这烈日下匍匐,救护车赶到之时就是她咽气的时刻。她突然眼睛一亮,看到桓难了,不管是幻觉与否,她都要伸出手来向他求救,可是才刚刚要伸向他,他却头也不回地逃了。 她的手悬在空中,摸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短暂的一生总是看着他的背影。 因果翻身躺在了柏油马路上,直视太阳,直视几乎不怎么动的云,都没有风为她送行。 刚才一定是她的幻觉,可是连幻觉里阿难都不曾想过哪怕只是走近些看看她,好像看见扫把星似的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她突然哭得更厉害了,眼泪掉在马路上像一颗一颗碎石子,她喊的“好痛啊”都被淹没在一片躁动的汽车喇叭声中。 救护车来的时候,她已经活活痛死了。 桓难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来,但是他也没有去学校,更没有回家。大约近乎黄昏的时候他才回来,陈敏眼睛都红了看到他之后不是先抱他,而是给了两个耳光,但也还是抱了上去,带着哭腔说“你要吓死我啊”。 她问“你去哪儿了”,他说“我在和因果玩”。 陈敏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遂捧着他的脸问:“什么时候?” “一整天。”他面无表情。 “你做梦呢在?她都……”陈敏欲说又止。 “我做梦?”桓难缓缓抬眼,“……我是在做梦。” 然后咣当一声,他又醒了。 这几个梦到底是想要他做什么? 他四肢敞开躺在床上,闹铃只响过一次,他甚至都不需要闹铃,他天生不需要睡太久。 但这么短的睡眠为什么梦会那么长? 他照常起床了,刷牙,吃早饭,穿校服,背起书包来推开门,好死不死,好巧不巧,她仍然一同推开了门。 她见着他,一如那次朝他挥手,要拖着黏腻的长音说“早——”,他仍是脚步掷地有声,因果原本勉强的笑容在感受到莫名的寒意后耷了下来,甚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要把门给关上,却被他一把抓上了门给往后“砰”地撞上了令吾家的门。 因果太清楚他生气是什么表情,但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是觉得很可怕。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拽着她的手臂说“跟我走”,因果应激得一动不动,倒是白宵从房间里出来喊了声“怎么回事啊”把她又吓了回神,被他一下就拽出了门。 他把因果拽到了楼下,就停在一楼那铁门口,她刚站定要问到底怎么了便被他拎起手来质问她:“你老实跟我说,上一个礼拜发生了什么。” 因果仰起脸来,耸肩,很不自然,眉头微皱,在他问出话后反应了好久才扯出一个笑来:“我就是发烧了。” 咚地一声她被桓难抓着肩膀就摁在墙上,再一次被他威胁说:“你撒谎要吞千针的知道吗?” 她适时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孩子当然什么都信了,特别是联想能力,一说就想象有一千根针扎在喉咙里,她还伸手指挠了挠脖子,咽了第二次,却还是说:“……我没骗你呀。” 他当即要走上楼去,还像模像样地说“我拿针去”,被因果一下抓上手腕大声重复了一声“我没骗你!”他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固执地往楼梯上走,因果自然拉不动他,立刻妥协说“我告诉你,我告诉你!” 他把踏上台阶的脚收了回来,但她不敢在这里说,而且她说,要不先去上学,他不让她去,凡是经过那条斑马线就没好事,所以他们逃课了,漫无目的地逃,因为他们也不认路,一个有门禁一个有补习班,生活都是枯燥的两点一线或是三点一线,哪里记得什么别的路。 他们就在一个小公园里,坐在石板凳上,没有人,只有黄蓝相间的公园设施,周围开着广玉兰。 因果一五一十地讲给他,事无巨细,身临其境。 她说那个男人打得比白宵打她还痛,他拿烟烫她下面,拿啤酒瓶和烟灰缸砸她,但还好都没砸中,她说那只黝黑的手伸进她的内裤有多冷,他把桓难给他的外套扣子都扯掉了。她说白宵进家门的时候看到他压在她身上就把她拽出来说她不要脸,然后她就这样衣衫不整地抱着自己,看着母亲讨好着醉酒的男人,当着她的面—— 桓难伸手捂上了她的嘴,睁大了目问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不知道,她只是描述她经历的,甚至那些本该最可悲的事情都被她随口带过,她只是强调他打人很痛。 “为什么不找我?”他松开了手。 “妈妈说要是告诉你,”她好像刚刚才回想起这句话,所以顿了一下,“……你会很讨厌很讨厌我。” 他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因果把腿蜷起来缩在石板凳上,把脸埋进膝盖里,不敢看他的表情。 “她说我们以后会结婚的,”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所以不能告诉你的。” 说完之后,突然一片安静。 因果很害怕突如其来的安静,遂把自己闷在膝盖里自说自话:“反正……反正你本来就很讨厌我嘛。到时候我跟陈阿姨说是我要拉你出来玩的,不然她又要打你……” 起身的声音很仓促,因果忽地抬头,他把她从石板凳上拽了下来,她问他又要去哪儿,他说——“警察局。” 因果听罢立刻甩手,桓难抓得不紧,被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了。 他回头,只听她叫:“不能去的!” “你只要把刚才说的那些都告诉警察就好了!你只要不像上次那样说得好像只是简单的吵架就行了!”他突然情绪失控地朝她大喊,把她吓得怔在那里。 “……你要,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种事吗?”她还怔怔地,字僵硬地从嘴里出来。 在她根本还不知道那些事情的意义的年纪。 她竟然只觉得这是一件会让他讨厌自己和很丢脸的事。 一百八十七 天逐渐黑了。 可夏日的夜晚也如同一锅热油,阳光的消失并没有带来什么实际的变化。因果坐在石板凳上,用有她手掌那么大的树叶扇风。桓难就坐在她身边,抱着臂枕在石板桌上,目无焦点,望着月亮显形。 “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因果在这一片独有风声的寂静中突然开口问道。 无声,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清楚地知道这样贸然跑出来没有去上学也没有去补习班来拉着因果到那么晚都不回家,如果此时回去的下场是如何。而要一直呆在这里到天亮,不说晚上会有什么“鬼”,他们跑得不远,只要肯找就必定会找到他们。 已经是死局了,也许现在回去还能半死不活。 因果见他不答话,便伸手拉了拉他的校服袖子,他的眼睛下意识往她的脸上瞟了过去。 “我跟陈阿姨说好了,我要拉你去逃课,不去就撕了你的作业,你这才肯答应我的。”她说。 他盯着因果那逐渐要扬起的嘴角,指摁上去就要把它往下拖,因果一惊,惶惶地抬眸看他,他随之说:“不许笑。” 她耷拉个脸好像动画角色。 一阵大风过,他终于起身,因果也跟着他跳起身来,手上那大叶子也随风混进了树叶堆中。她觉得凉快了些,而他的手握上来,便更觉凉了。 因果有时候怀疑他不是人来的,是冷血动物。但是正因如此,滑滑凉凉的,令人安心。 他带她回去了,因果感觉自己在一个一个路灯中穿梭,尽管并没有完全漆黑,但她的方向感太糟糕了,好像每一个岔路口都是新建图层。不过差不多进到小区里边就连路灯都没有了,因果在黑暗中抓得特别紧,因为睁眼闭眼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她就索性闭上了眼。 他好像会记得这个路口有多长多宽,有什么障碍物,时不时搂着她的胳膊让她往哪边靠一点。 但她还是会绊一跤,正是那绿色铁门的门槛,但她抓得紧,桓难也会接着她。 这个时候还有几盏灯能亮。 所以上二楼的时候,那老旧的灯泡一闪,桓难脚步一停,因果见光亮了,抓着他的手也略微松了些,于是刚抬头便看到陈敏那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却让桓难失了表情。 她反应过来后第一要做的便是朝陈敏嚷说“是我——”却被他捂上了嘴。 “我以为你离家出走呢。”陈敏的语气很平淡,“没吃晚饭吧?” 她瞥了一眼几乎要被他完全遮住的因果,接着说:“果果也来吃一点吧,你妈妈今天不回来呢。” 听到这个消息,因果好像松了一口气,她想回话,但又被他捏了一把手,这皮包骨的,都捏不着肉。 “她吃过了。”桓难说。 因果也只能一句话也不说的摇头,陈敏悻悻地转身上楼,边走边说:“今天没去的补习班这周日记得补上。” 桓难知道陈敏惯常不爱在别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情绪,除非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会连带情绪。 今天只是最为正常的,甚至心情略微好些的表面功夫。 “白阿姨不在,你回去,今天的事儿也别跟她讲,一个字都不行。”他嘱托着因果。 她很难过。 她把门打开,里边亮着一个房间的灯,不算稀奇,白宵总懒得关灯。虽然里边不是一片漆黑,但桓难仍旧下意识地会给她摁灯的开关。 因果要关门,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握上马上要关了的门,流着条缝隙看她细细的一条。 “明天见。”好像是很正常的一句告别。 说完就松了手,那条缝便黏上了。 走廊的灯灭了,身后的灯亮了。 他走进灯。 陈敏看来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只是问了他干什么去了,他自然是说想散散心,甚至因果都不在他的当日行程中,只是回家碰巧遇见。 “你是不是不想参加下礼拜的竞赛?”陈敏冷不丁问。 “没有。”这倒是真的。 倒也没打他,也让他正常吃饭,可能这不是他头一回离家出走了,也可能是想让他以最佳的状态去参加那什么破竞赛。 但卷子肉眼可见的多了,大抵还是那套错一个磕个头,那时候他头发还特别短,根本挡不住那磕头留下的伤。同学会笑他是小奴才,甚至会让他也给他们磕一个,不过被他揍过也就都不敢了。 以前也确实被陈敏摁着脑袋往墙上撞的时候和她打过一架,抓着她的头发问她“我做错什么了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而陈敏以更为歇斯底里的声音说“你这么小就敢还手长大了还得了!我不都是为了你啊!” 可这样也罢了,要这样就算了,偏偏让他瞧见白宵打完因果之后会抱着她哭,说“都是妈妈的错,不要怪妈妈”。 哈哈,哪有这样的啊。 陈敏绝对不可能会抱着他哭,所以他笃定那是梦。 他麻木地做着卷子,一层又一层机械地思考,或者平滑地套过,他只祈求能和因果“明天见”。 也许他只是想和自己明天见。 自动铅笔芯断了。 他摁了两下,掉出来一截短的,于是他去找铅笔芯盒子,却听门外“砰”地一声,他愣了几秒,以为是谁的东西从台阶上砸下来了,照旧塞着铅笔芯,可听到婴儿哭似的嘶叫他突觉心慌,扔下笔就打开卧室门要走出去,陈敏却把他给拦了下来:“做完卷子没?” 他无言甩开她的手,陈敏一巴掌上去,赤红的巴掌印即刻烙下,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要把她推了开去,她死拽着他的手腕同他说:“不做完不准出去。” 因果的叫喊在她听来不过习以为常的噪音,她耳聋已久。 大概是这几个梦让他确实精神失常了些,如果是平日,他真的也就装聋了,他突然有一腔怒火难以宣泄,一转头,他看见一把还带着苹果皮的水果刀和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在桌上。 门又是“砰砰”两声响,这回是实实在在打在门上的,像是因果用她孱弱的两只手死命地拍着门,她一定是要喊“阿难”,但“阿”出口就只剩下延绵不绝的惨叫。 陈敏拽着他的手腕另一手不知道在柜子里摸什么,桓难已经握上了水果刀,他好像失去了所有感情,爱也好恨也好,在这一瞬间只觉得陈敏很碍事,于是朝着拽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便是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下,陈敏的尖叫盖过了因果的惨叫,水果刀嵌在她手臂里,手自然是松开了他的手腕。 桓难面无表情地推门而出,恰见因果置于空中,穿堂风好像给予了这一刻时间定格,可现实是她立刻就从楼梯层层滚落,身上的骨头撞东撞西,然后乱七八糟地跌进那过道里堆迭的杂物。 他的时间好像被单独地静止了。 那种七歪八斜的感觉又来了,他又陷入了一片收音机无信号的频道,只是眼前密密麻麻地点组成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下楼,那一拳打在因果满是血的脸,她整个人抽搐了一下,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突然清醒了过来,随之便是男人脏话连篇:“死婊子生的狗东西,给老子鸡巴咬出血了还要捅老子!”又一拳下去,她的头发都被血和灰粘着看不清眼睛。 他一步踏出却被陈敏从背后扯着衣领撕心裂肺地骂他反了天了,桓难盯着因果被那个男人一拳又一拳打到再也动不了一根手指,男人发现她不动了就掏出本来就露在外边的鸡巴往她嘴里—— 他所有一路隐忍过来的痛苦都在这一刻全然爆发了,陈敏被他从未有过的嘶声吓了一跳,手上自己拔出来的水果刀当即被他抢了过来,男人听到这声动静一回头,声控灯恍恍惚惚一亮,便见那虽然年纪小但身高已经拔尖了的桓难手上的血刀子,吓得一提裤子。 越靠近越是酒味,汗味,烟味,血味,精液味。 那人就像个疯子一样,也许就是疯子,他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又双手合十,扭扭捏捏地说“警察同志这都是我老婆逼我的呀”,可桓难没有要停下脚步的举动。 所以他就在桓难脚落在过道处之时,拎起地上那烂泥一般的因果。 像纸飞机一样扔出了楼。 这次他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有抓住。 还在一片笑声之中。 一百八十八 他醒来伴随着凄苦的惨烈悲鸣,哑得好像被人一刀割了脖子,他捂着脸,捂上耳朵,掐自己的脖子,用指甲给皮肤挠出一条一条如过敏一样的痕迹,陈敏进来的时候正撞上他把一本厚重的牛津英语词典往门上砸,且是砸到了门框,倒也像是一只手给她推了回去。 她一扫满地狼藉,卷子课本字典铅笔橡皮直尺一地,这房间竟除了和学习有关的东西与人类生活必需品再找不出别的死物了。 而她的儿子何其没出息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喊声好像在吐刀片,刺得玻璃杯都发颤。 陈敏就站在门口听了会儿,好像在看戏似的,只不过这戏演得太久了她腻了,留下一句“我给你请假”,便把门给带了上。 桓难把自己缩进被子里,想把自己一圈一圈卷起来,像CC卷一样,可惜他的骨头太硬了,卷一层就已经弯不动了。 叫成那样总会有气尽的时候,可惜嗓子比命先一步死了,他开始把自己滩成一条虫,好像嗓子里扎了好多根针一样,他拼命地挠着脖子,给脖子都挠出血来也拔不出一根针,一咳,只见血,不见针。 他不想和因果见面了。 他怕出门就是因果的尸体,楼道里,炽热的马路,湿软的泥土地。 也许他不出现在因果面前,因果就不会死,也许他才是杀死因果的根源,不然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个循环里走不出去? 可是又为什么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走不出去?倘若是精神要折磨于他,为什么不让他自己死个千百八十次,偏要因果死? 偏要他看着她死,全无他法,无力无奈,万般皆来。 他一阵放空,连着身子也瘫软,夏季中最能把人煎熟的一天,他不必去上学,不必在早读时和四十多号人挤在一间闷热的教室站着齐读“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想是补习班也不用去了,不用了,都不用做了!他只要像一条不会破茧的毛毛虫一样瘫在那里就好。 他以为自己能够就此放下心来,但享受偶得的自在,可享受过后那些念头又不由自主地游出来。 因果家里电风扇坏掉了,她又那么怕热,晚上会被热醒吗? 他伸手给这些泡泡念头掐破了。 而后很快就把自己沉进了梦里,一个梦时都觉得不真实醒后更觉荒谬的梦。 他梦到一只手只有四根手指的因果生下了一只小羊,她明明也还是一个小孩子。 她抱着小羊过来和他说,它死掉了,刚出生就死了,他在梦里无法出声,只能一直听她说,是不是因为我只有四根手指?如果我有五根手指,它会不会※※■○?都怪我只有四根手指,它本该是一只鳄鱼。 她说了很多很多逻辑不通的话,直到最后梦快要醒了,她才说了一句有关于他的话: “哥哥,六根手指会生出什么呀?”她点在他的下腹,而他顺势看向自己的手。 毫无违和地添上了一根并不多余的指,就连他醒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是六根手指。 他懒散地看向窗外,阳光还是很烈,但看得出来已经是下午了,他居然能睡那么长时间,因果在他梦里究竟叨了多久呢。 “砰”熟悉的拍门声。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激,唯恐昨天事情重现,正又想着起身,可他半跪在床,又临阵退缩。 万一出门就是她惨死的景象? 那杀死因果的就不是这些那些,必然是与他缠着的既定啊。 可臆想之中的惨叫并没有响起,而是轻轻地又敲了两下,虽说大门不隔音,但好像卧室门隔得厉害,他只听到门外黏黏糊糊的稚声。他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走出了卧室,门外的声音渐明了,她一边用小小的手掌拍门,一边说着“阿难哥哥、阿难哥哥”的。 他就站在门前,都不敢透过猫眼去看她。 他怕只要看了她一眼,连风都能杀了她。 叫了许久,她好像觉得屋里是没有人了,陈敏都不在,声音也蔫了下来。 长久沉静。 桓难知道她还没有走。 因为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开门声。 他突然想,外面一定很热。 一阵抽泣声传来,而后慢慢地忍不住了就把哭声都放了出来,反正没有人,她是哭是笑谁都管不得她。桓难听她哭,自己居然笑了,她哭得真切,毫不遮掩,没颠倒来,他觉得难得。 可就在他准备转身而去的时候,那个更为熟悉的男人声音响当当地来了,因果的哭声当即一收,却止不住那一个嗝。 “大老远就听你搁那儿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 桓难感觉到因果往后一撞,估计是倚在他们门上了。那男人的声音从下边慢慢往上攀:“给你老子开门啊,杵那儿干啥?” 叮呤咣啷的钥匙碰撞声,她手忙脚乱地摸着口袋,因为是完全把身体靠在门上,所以在那扇门突然往里拉的时候,她重心不稳,一下就往后跌过去,她条件反射地要叫出声来,却被完完整整地接在桓难怀里。 她甚至都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被他直接抱了进门,连句话也不给,就在门缝里给了男人一瞪眼,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因果还被他抱在怀里,人一进了凉快的里屋,头脑却还发热着。门外那男的像末日的丧尸狂砸着门,嘴里飚着小孩子甚至都听不懂的脏话。 桓难盯着怀里发懵的因果,叹了口气。 温热的气息从上面坠下来,把因果拉回了魂,她只要仰起脑袋,抵在他胸口,就能看到他俯下来看她的脸。 垂了下来,垂在她的肩膀,她感觉到他的拥抱,和他冰凉的体温。 好安心。 但因果突然意识过来他原来一直都在,所以她叨叨那些话还有哭得泣不成声都被他给听了去,太丢人了。 “晚上,”他的气息却是温暖的,“睡在这里吧,白阿姨不回来。” 倒也不是把梦当做预知,因为这也只是一个非对即错的判断题。 而事实上他不仅猜对了这道题,连陈敏都没有回来。 一条符合规则,一条背道而驰,居然能连蒙两题,果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 暖黄的小夜灯,风扇呼呼地摇着头,吹来,吹去,吹起课本页,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吹起他的短发,吹起她的长发,又吹回去,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他怕她又像条鱼一样溜走,所以牵着她的手。 风声中她总会问起这个问题:“妈妈说我们以后会结婚……” 他不等她说完了,倏地一偏头,因果把声音扼住,只见他黑暗中目光如炬,被暖黄的灯照得眼中有一簇火苗。 “我不想听这个。”仿佛已经听了千百八十回。 因果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想翻身不看他那有些令人害怕的眼睛,又下意识松开手,但他却心脏要漏一拍,从背后整个把她抱在身子里,发抖,贴着她一个劲说“你不要晚上突然跑回去”“外面很黑很黑,你会很害怕的”。 两个小孩抱在一起,他们都是跨过爱先了解到性,但抱在一起,只觉得滑滑凉凉的。 因果在他紧张的怀抱中很安心地睡着了。 桓难支起身来看她熟睡的脸,又凑近了些感受她细微的呼吸声。 墙上指针咔哒咔哒地走着。 咔一下。 一百八十九 rou r ou wu2. co m 夏夜雨,雷阵雨,窗户未关,雨随风来做客,淅淅沥沥地淋进来,天乍白一瞬,而后轰隆隆地响,声音和这天气一样闷。 桓难于这一刻惊醒,其实不如说根本睡不着,只浅浅地进了一层好像醒着的梦,盯着眼皮听时针分针秒针走过的声音。 他搂紧了些怀里的因果,她睡得熟,头发丝丝缕缕地遮着脸,他看着心慌,总能想起那血与肉与皮与发都黏在一起的瞬间,用手指撩开了去,她闭目皱眉,好像做了噩梦。他起身去关窗,雨很大,风更大,吹得屋子里书本页乱翻飞,吹得窗帘珠链敲打着墙,他一关,一切都恢复原位静得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 他想着口渴,出去倒杯水喝,但刚走到门口要摁下门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他僵硬地站在那儿,听娇嗔、喘息、什么东西都撞在地上的声响、窃窃私语、衣服拉链顺溜地滑声,没有等到进一步下去他就扭头把刚关上的窗户又拉了开,雷声雨声闪电亮都铺天盖地而来,又把他的房间吹得此起彼伏。 他走去把电风扇给关了,掀起被子将因果和自己都纳入这鬼无法侵入的薄被之中,留一个口供他们呼吸。他抱着她,手交叉攀上捂着她的耳朵,而他的听觉好像迎来一场海啸,不管是窗外的雨还是门外的雨。 因果好像做了一个,宁静的梦。 雨下了一整晚都未停歇。 因果是在渐小的雨声和轻微的翻书声中迷迷糊糊醒来的,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似的,头发乱翘,她眯了一会儿眼睛,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一转头便看向正靠在床头看着书的桓难,窗外的风呼地吹上她正脸,把刘海掀了起来。 “不……不上学去吗?” 他目光从书上挪到了因果懵懵的脸上。 “啪”地合上书,然后突然凑近了过来,她吓了一跳,耸起肩来,却是被她捏上了脸说:“今天礼拜六。” 哦,是哦,昨天放学得比较早。 她盯着桓难凑近的眼睛,总感觉他现在心情很好,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又死板着脸又凶。 “但我待会儿还要上补习班,”他松了手,沉思了一阵,“你要不要跟我去?”想看更多好书就到:wu yezh en.c om 因果愣了一会儿,立刻点头。可是好奇怪,桓难明明从来都不要她跟着。 换衣服的时候很自然地背对背,桓难换得快,他背对许久,问她“好了吗”,总是她隔着衣服传出闷闷的声音说“等一下”,窸窸窣窣地一直响动。 半晌,她小声喊了句“哥哥”,他没回头,应了一声“嗯”。 “……”声音如蚊子一般,然后慢慢地才放大听清了些,“……我、我流血了。” 他倏地转身,却见赤裸的背上条条血痂疤痕,目光只撇到那红染到后面的白色内裤就猛地把头转了回去。 “你先把衣服穿好。”他去掀被子,床单上确实落了一个圆点的血迹。 雨淅淅沥沥地下。 他拿湿巾把床单上的血迹抹干,但还留着个浅浅的红印。 身后无动静,他攥着带血的湿巾,踌躇片刻后,侧身,她触目惊心的伤比赤裸的肉身更占据主体,血是一条河淌过她的双腿。 她好像在发抖。 桓难随手拿起自己的校服外套踱步而来,从后披上她单薄的身子。 “是初潮,都会来的。”他把干净的湿巾塞进因果发抖的手心。 她声音很细很小,他凑近了些,方才听到她喃喃自语:“不是因为……吧?” 其实以因果的年纪来说,初潮是早了些,但也算在正常范围内。但她向来疑心重,又爱胡思乱想,可能已经在心里编排了个遍,现下又是机械式地重复,身子也僵直,眼见血已经流至脚踝,马上就要滴进地板缝里,他伸手从她手心里夺了一张湿巾出来,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她腿细得并不拢,手掌盖着湿巾钻进她双腿之间。 她哆嗦了一下,低头看向他,弹钢琴的手抹过她红色的河流,她顿时脸也炸红,抓着宽大的校服外套把自己裹起来。他抹过因果的脚踝,起身,见她红到耳根的脸,便把手里沾着血的湿巾往垃圾桶里一扔。 “你等我一下。”他说着就打开门往外张望了两下,应该是没有人所以他走了出去。 但没一会儿他就又回来了。 因果已经把血给擦干净了,也换上了小背心和自己的校服,但还是不敢穿裤子,他的校服外套正好用来挡着。 她回头和神色有些躲闪的桓难对视。 他竟然也有支支吾吾的时候。 “……你、内裤是,放在哪里的?” 因果看到他手里攥着从她校服口袋里摸出的钥匙。 脸更红了。 处理完这个突发事故后他们明显话都少了些,但桓难仍然得拉着因果的手,他其实想过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可是他别无他法。 而现实总是快人一步,就在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巧撞见了白宵。因果其实出门没几步就感觉到了,还拉着桓难说要不她不去了,说着就碰上了面,她下意识想松手,却被他抓得紧紧的。 “上哪儿去?”她开门见山。 “补习班。”他除了实话实说没有任何办法。 “诶,我们果果这脑子上补习班也没用。”白宵说着,拉上因果另一只手要拽她上楼。 “她很聪明的,”桓难抓着她不放,朝白宵说,“我们补习班老师人很好,她来旁听也不收钱。” 但白宵手伸过来掰着他俩那缠在一起的手,因果被掐得疼,他这才松了手。 “她今天有事,啊听话,以后你俩再出去玩。” 他的手空落落的。 望着因果被白宵连拖带拽地上楼,他听见她小声的数落,“为什么不给叔叔开门?”“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都说了你忍一下!” 他别无他法。 他别无他法。 他别无他法。 因果最后望了一眼他。 他没有看她。 门“砰”地关上,却还残留着白宵模糊的声音。 “你就不能忍一下吗?” 一百九十 “回头叔叔给你钱了你可别自己藏着,你这粗心大意的,都不晓得啥时候裤子破个洞。” 因果鲜少能穿颜色这么亮丽的裙子,她没见过,不知道白宵是哪里变出来的。 但她还是太瘦了,吊带裙子,带子随心所欲地往下掉,掉一根还好,掉两根就能看到她未能发育出来的乳了,她写作业的时候总要去撩一下,很不自在。 要融化的天,和快要融化的因果。 白宵不知道去哪儿了,因果只听到过开门——关门声,没了脚步也没了声音,她的汗珠滴在练习簿上,晕开了刚写下的数字8,而后蝉叫了起来,吱哇吱哇的,门又开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练习簿和课本摊在地上,吊带滑了一边下来,她跑向门,钥匙就插在锁孔里,她锁得当机立断,把钥匙拔了出来。 那人走过来,径直走向她的门。 因果往后退,往后退,听着门把手和锁晃动的声响,晃得要死要活。 这门是不堪重负的,想来一脚就能踹飞那故作虚设的锁,只是这从门缝就传来的酒味厚重,他找不着北。 因果看向身后的窗户。 她好想成为一只鸟。 .... 桓难在大门口和令吾擦肩而过,是真擦到了肩,所以他们才会回头。 令吾一看就没睡,没精打采的,也正因如此没看清桓难。 “嘿。”令吾软绵绵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桓难脸色很差,令吾被这么毛骨悚然地一盯就一个哆嗦清醒了过来。 “干嘛呀,我又做什么了?” 桓难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很显而易见地浮在脸上,立刻收了脸色。 “你昨天没回来?”他问。 “我上网吧通宵去了啊。”令吾摸着脖子,说一半还打了个哈欠。 桓难欲说什么,但话卡在了嘴边。 他觉得和令吾没什么话好说,转身要走,谁知令吾喊住了他:“你礼拜六还上补习班啊?” 他摆了摆手,示意没错就是这样我和你不一样,你可以上网通宵我只能去补习班。刚抬起头,另一边肩膀又被撞了过去。这回撞得重,像是故意的,带着一股子酒味和汗臭味,在太阳光底下发出腐烂的酸味。 那个男人就这么吊儿郎当地从令吾和桓难中间穿了过去,令吾还在小声骂着死酒鬼,桓难已经手攀到令吾肩膀上发出“你带手机了吗”的问话,令吾移目,桓难的眼睛像是比他通宵过的眼睛还要多红血丝,在烈日下却如黑暗中猫的眼睛一样盯着他。 他不由得说话都磕巴,一边摸着口袋一边说:“咋、咋了?” 他把手机一拿出来桓难就近乎是抢过去,在通话界面不带迟疑地摁下了110,但是迟疑又迅速冒了头,这之间可能不到1秒,他就摁了挂断。 “咋了啊?打110干嘛?那人是小偷?”令吾也跟着紧张起来。 桓难把手机塞回了令吾手里,太阳照得屏幕发烫,他握着也心慌。 “我不知道。”桓难捂着脸,大脑一片空白。 令吾又想接着问上去,桓难就有些喘不上气来地说:“我好像一直在做梦,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那我不是害了她吗?” 令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着实觉得这里太热了,把他拉到树下,又郑重其事地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他仍然是一直重复着“我不知道”。 他终于学疯了? 令吾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很想撇下桓难,因为这件事本身和他就没关系啊,可好像确实是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导致了因果一个礼拜没有去上学,也许其实和他也没有太大关系吧,但他心里总是硌得慌。 他转头,桓难就站在那里,仰着头,令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正好就是因果卧室的窗户。桓难睁着那双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死盯在那儿。 “你干嘛不直接上去?” 桓难没转过视线来。 “……我怕。” “怕什么?” “我怕她跳下来。” 令吾上去就抓着他的衣领觉得不可理喻地嚷:“那你更要上去了啊!” 桓难推开他,那一眨不眨的眼睛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我不敢。” “你不就是怕被你妈骂吗?你看你那怂样!那我去!” 令吾叫嚷着从阴凉处跑进阳光底下又跑进楼道里,桓难没阻止他,只是放了一会儿空,蝉声一下叫得很响,他方才回神把视线又挪了上去。 本应该看到的是盖着纱窗的窗口,却忽地被拉开,他忽地紧缩双目,上前了一步,那拉开纱窗的人看到他后只过了几秒就迅速又拉上了纱窗,连着整个窗户玻璃都拉了过去。 他居然下意识地伸手,妄想能接住她。 可是有一个能预知她跳楼的人就站在她的落点似乎是一件更为恐怖的事。 因果靠着墙直接滑了下来,两根吊带也跟着一起滑了下来,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手指扒拉着吊带往上提。 为什么阿难会在那里,他可以是刚好下楼走到那里,也可以已经走出去或者还没走到那里,但绝不该是正正好好地看向她的窗户。 她把脑袋也埋进了膝盖里。 本来想哭,但是却发出了笑嘻嘻的声音,她用手把自己的嘴角往下拽,但还是一个劲地笑。 原本她还有死的选择,但桓难在那里,她连死都选择不了了。 卫生巾垫在她的内裤里,混着闷热与潮湿,血因她蜷缩的动作而往后淌,终于滴在了内裤上。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令吾的声音响得明显。 因果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因为无论是桓难要堵住她死的去路,还是令吾要吊着她一口气,本质都没有什么区别。 谁也救不了她。 一百九十一 因果总觉得在被监视着。 但那并不难发现,只要顺着那股视线的感觉望过去就能抓到摄像头本身,它不藏,不躲,她转过头来就能与那样一双眼睛对视,他也许甚至没有发觉过来自己正在与她对视。 一开始是教室,课间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总会转过身,趴在后桌桌子上,余光就很容易被这股视线吸引过去。因果只和他对视了一秒便被朋友拉了回来,问她,东南西北,几次? “北,五次。” 一,二,叁,四,五。 “哇,是CC卷。” 因果脸色有些不好看,杜小美说她不喜欢吃喔,换成奶片吧! 她掰了一块白色的圆片在嘴里含着,吃一片应该不会被发现吧,或者待会儿就去吐掉。 视线好像烧灼在她的太阳穴上,因果不自觉又看了过去。 他连动作都没有变过。 最后一排,靠窗,桌上摊着本英语书,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放在桌子以下看不见的地方,阳光映着他的短发,他看起来很放松,但双目直盯,一眨不眨,像开始滴下蜡来融化的蜡烛。 因果只当他疲惫得目无焦点。 放学的时候,她把奶片塞给了他,他没有拒绝,就看着那缺了一片的一板奶片发呆。因果背着书包跨出去一步,立刻又能感觉到视线烧穿了她的后脑勺,甚至自己的眼睛都有些隐隐作痛。 她觉得不自在,却也没说什么。从地上忽短忽长的影子来看,他确实一直紧跟在她身后,这很正常,到了斑马线他必然要紧握她的手与她平齐,这也很正常。 不过他不太会一直注视着她到关门的最后一刻,一般来说从到达这个平台就是分道扬镳的开始,但他今天直至因果能看见他的最后一秒都能从门缝中看到他的双目。 她不自觉地发了一下抖,生理性的。 白宵今天还没有回来。 因果有些条件反射地心悸,总觉得那个人会来。 她得先把校服给洗了,然后快速解决一下晚饭,尽量在那个人来之前都做完,不然一个晚上都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冰箱里有点发霉了的面包,应该把发霉的部分去掉就能吃,还有一些昨天晚上剩下的皮蛋,和不知道哪家店附送的小包番茄酱。 很完美的晚饭,应该不会长胖。 分量是少了些,吃完了肚子还在哀嚎,但她的精神已经饱了,意思是再吃的话她会被“万一胖了”的思维侵占从而睡不好觉。 她叼着番茄酱包在搓衣板上洗自己的校服,把领口发黄的部分都搓得干干净净,只不过先前被用红笔画过的叉是搓不掉了。 番茄酱包的边缘割着她的嘴唇,她把嚼塑料当作一种消遣,久而久之就会不自觉地咽下去。 不过还是自己用手指抠出来了,嚼不碎,咽不下去。 家里静悄悄的,那个人竟然没有来。 她正绞着校服,忽地一声雷响,随着衣服被绞出哗啦啦的水声,她立刻意识到又要下雨了,夏季雷阵雨颇多,而她另一件校服还在外面晾着。她把刚拧完水的校服又扔了回去,啪地一下溅起水花,她赤着脚跑在地板上。 阳台除了挂着那仅剩的校服,还有那件总是掉下带子的吊带——和她沾过血的内裤。 大风把它们吹得齐齐一边飞,好在夹子夹在衣架上得以把它们困在这里。 她跑到阳台边,因为个子矮所以要踏着小板凳,她抓着窗户框,把身子探出去把衣架拽回来。好在还没开始下雨,她救回了自己的校服,她想着把那件吊带也收回来,却是又一声雷响,她倒是不怕,只是雷过后的闪电像拍照似的把这一片照得亮堂,她恰好往下看,那一瞬的亮光照在楼下人的脸上,一双熟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手惶然一抖,没抓住那衣架,它就被大风和重力带走了。 因果都没管那条洗过之后仍然留有淡红的内裤,抱着校服就一个趔趄下了凳子,把阳台窗那么仓促一关,天当即泼下一盆水,雷阵雨来也匆匆,去不知在哪个匆匆,只是现下雷雨交加,雨打在窗户上像一双一双手在拍窗。 她抱着校服发抖,回想方才闪电照亮的一瞬,甚至还能看清那双眼睛的主人穿着和手上一模一样的校服。 因果把校服扔在了床上,回头望向那裂开一条一条的天空与打在窗户上往下一个劲掉的雨水,她忽然又把窗户打开了,雨噼里啪啦地跳进来,她用手臂挡着来势凶猛的雨水,想看他还在不在那里。 可是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闪电也不再来,她只能凝视深渊一般地望着窗外,身上一片潮湿,刘海也黏在一起黏在了脸上。 因果好希望自己是看走眼了。 如果一万分之一的可能没有看错,她希望他是走了。 不要淋雨呀。 第二天。 因果看到桓难,戴着口罩走出了门。 她总算是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所以跑得很匆忙,但是脚步在身后更快地追着,她跑到斑马线前手更是被用力地拽住,甚至往回拽,她害怕地推了他一把,但没有用。 “你不要再这样盯着我了。”因果无可奈何地说。 他手上似乎顿时一松,但还是半拽着她的袖子,被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一双疲惫的目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有一丝清醒的抬眸。 “……我,”他的声音隔着口罩有些闷闷的,“我在,盯着你吗?” 因果感到很莫名其妙。 “对不起。”但他并不松手,目光的凝视也未曾从她身上离开。 她本以为这样就够了,让他意识到就够了,但他好像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 “没、没关……” “对不起。” 甚至不等她说完一句话,他重复第叁遍道歉。 刚才好好的绿灯也因此变成了红灯,因果要在这漫长的红灯里听他道无数次歉,尽管她说了不要再说了,但他好像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直到她说:“你要是害我迟到了我就真的不原谅你了。” 他才停止了这永无止尽的道歉。 可惜那天他们还是迟到了。 一百九十二 在一片混乱的朗读声中,他拿着本英语书正大光明地单手掰着奶片,含进去就咬碎,不等它化在嘴里。 因果小声地念着单词,因为并排站在教室外边,距离得近,他听得仔细。 目光像一阵风一样裹着她,但微风经久不衰恐变成狂风大作,他仍未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地盯着她,但这会儿有了些警惕,在她偏过头来的那一刹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因果看向他,单手卷着英语书,另一手捏着块奶片,口罩卡在下巴,嘴里咬下一半奶片来,眼睛无目的地在只有图画的英语书上乱走,刻意得要死。 “你昨天晚上在我楼下吗?”她单刀直入地问。 他方才敢把眼睛往她脸上撇,却又心虚地转回来说:“我为什么会在你家楼下。” 因果眨了眨眼,又把脸低了下去。 他不可控地再度瞟她,结果是被抓了个正着。 视线相撞,他无可辩驳,且珍惜能与她对视的机会。 她只是望着,因果小的时候头发留得长长的,现在扎着根低马尾,望着桓难的时候要侧过头来微微仰首,垂在身后的低马尾会扫到跟前来。 他起初是面无表情,但因果只要扬起嘴角一些,展现出要把笑剐出来的趋势,他就会恶寒起来。他分不清因果的笑和哭,他所见的因果的笑只在最可怕的时候出现。 “太好了。”她一句松气。 她笑得真切,稚嫩,好像别人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没有半分怀疑,一股脑儿地全吞了,这是小孩子的天赋。骗她简直易如反掌,无心的玩笑话都能把她吊起来。 他突然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她都好好地活在这里,就在他眼前,四肢健全,会哭会笑,所以其实那些都只是他做的噩梦,他太过精神紧张所以做了一连环的噩梦,梦里的事都不会发生的。 可能是放松得太过突然,因果把目光转回到英语书上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又转去看他,他已经从背靠着瓷砖到整个人滑下来瘫在那儿,那声响正是英语书书脊着地发出的。 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英语书瘫在地上,被微风吹过一页又一页。 丝质的红领巾随风扬着,他在滚烫的空气中打了个喷嚏。 桓难下午的时候被送医院打点滴去了,原本上午他就有些神志不清,因果习惯了他的视线总会往后看一眼,却总看见他趴在桌子上,直到老师点他起来,他一站起身就直接晕倒在地。 因果看见他抽屉里还剩下半块的奶片滞留在这空荡荡的包装。 他不见了,和他的目光一起消失不见了,和他的手、他的影子一起不见了。 他不怎么生病的,生病也不会请假,只要还能走路,能说话,他就一定会来上学,他不得不来上学,他必须来上学。 他不见了。 因果第一次自己回家,第一次只看见自己的影子,第一次没被他牵着手走过那条斑马线。 她对这条路有些陌生,因为他一直“指引”着她,就像网游里的自动寻路一样,虽然她在走,但她的思想不在走。 于是就在这如此简单的一条回家的路上,她迷路了。 好奇怪,她对这周遭的小店铺子没有任何印象,就算是没有来过每天路过应该也会有几分记忆,但对因果来说这里就像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无知无觉地离家越来越远,走在热闹的街市,天黑下来就会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原来天黑并不是全然一片黑,原来过了门禁并不是悄然一片静。 也许是她身上还戴着红领巾,穿着校服,个头也有些矮,有人便来问她家长去哪儿了,她说她迷路了,他们问她家在哪儿,记不记得家长的电话。 啊,家在哪儿,电话? 她不知道。 因果忽然意识过来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家住在哪里。 她只知道自己住在一个晚上很黑很静的小巷子里,有一道银色的铁门,一道绿色的铁门。 但是这太常见了,他们也得不出结论来这是哪里。 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小学,并且说家离学校不远,他们这才带着她送了回去。 黑漆漆的校门口站着个人,保安不知道去哪儿了,因果被他们拉着手,走到那个人跟前。这四周是暗暗的但也算有灯,那人穿黑衣服本就与夜色融为一体,因果一开始都没看出这是个人,可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她却是认定了那不是“人”。 “哎呀,这么巧呀?”他们喜笑颜开地拉着因果推向他,“小朋友,你爸爸在等你呢。” 原来自己再怎么往外走,世界都是一个起点和终点相接的迷宫啊。 因果被那带着茧的手抓了过来,埋入了黑夜。 ... 桓难下午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敏严肃的脸,他转动眼珠,从她的脸到天花板再到缓慢滴着液体的吊瓶,最后移到被灌进冰凉盐水的手上。 “你昨儿晚上跑哪儿去了?”她不问别的,只关心这个,“王老师说你没去补习班。” 他的眼珠随着那根细细的线一路往上,仿佛从上滴下的盐水逆流而上。 静了好一会儿了,他都只是动眼珠子不动嘴皮子,嘴上干巴巴的起了皮,还有些发白。 他好像在找什么。 陈敏突然一个巴掌砸下去,把他皮里的针都给砸了出来,血溢出来,连着整个吊瓶都似遭遇地震一般晃悠。 桓难用没了束缚的双手去捂着脑袋,陈敏抓着他的校服要把他的脸给掰出来打,同房的病人和家属都围过来劝,护士也跑进来拉她,她就在那儿一个劲地喊“你故意的是不?那大雨天脑子有病去淋雨,你就是不想去竞赛!你他妈就是想让我丢脸!”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迭成被子。护士来给他重新挂上盐水,他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胳膊来,她说不能这样,会喘不过气来的。 他活着每时每刻都喘不过气来。 那一巴掌带着指甲的尖锐,给他脸上划了一条,倒是没出血,只隐隐地肿起来一条白肉,在这充血的一片红中格外醒目。 陈敏走的时候说:“我管不了你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他靠在医院的枕头上,盐水很冷,进了静脉里,全身都很冷。他看着陈敏离开,一动不动,不做任何表情,不想任何事情。 只是转动着眼珠子,看向和自己书包放在一起的丝质红领巾。 无意识地念着:“……因果……” 似乎是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转向那快要流尽的吊瓶。 像是盯着因果那样,长久凝视着。 一百九十三 …… 我也不知道打什么预警,都看到这儿了就。 —————— 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能上哪儿去,无非是在门口等到她消气了开门,进屋里头再被打个十几下手心就一切如初,难道还有别的容身之所不成。 他背着书包从医院坐公交车回家去,透过车窗眼见太阳一点一点落下直至天黑路明。夏天白日长,他居然睡了那么久,好像做梦了,但记不起来。 公交车驶过繁华的夜市街边,张灯结彩,他只在书中见过此行此景。 没什么好看的。 他撇过头,把翻得破旧的《红楼梦》拿出来,借着车里忽闪忽闪的灯与窗外的光看。 擦肩而过的,有群高中生拉着个小女孩在等着斑马线对岸的绿灯。 桓难下车的时候,正撞着令吾从旁边的黑网吧里吹着泡泡糖走出来,他俩相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撇开目光。虽然他们比因果成熟点吧但总归是小孩子,那天算是吵过架了,闹得有点难看,现在都不太想理对方。 可惜家是同一个方向啊,而且还在同一层楼,桓难是无路可去,令吾不一定,可他还是往家的方向走,两道影子在昏暗的路灯下一圈又一圈地绕着,直到再也没有了灯,令吾拿出手机来打开闪光灯,把前路照得一片光明。 桓难走在后面,两个人都一声不吭,直到走到了三楼要分道扬镳的地方,令吾打开门听到坐下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见他坐在往上的楼梯台阶,从包里掏出了个什么方形的——步步高复读机。 “哇,疯子。”令吾不可置信地看他按下按钮,从那四四方方的机子里传出一口标准的英语听力。 他没回话,只是在那儿来来回回地按着按钮听倒回来又快进过去,直到停到一个完美的节点。 “你干嘛在这儿听?” 他没回话。 只有标准而永远重复的英语朗读在楼道里回荡。 他又在按倒带,突然急促的脚步声朝他涌过来,桓难一抬头便被令吾拽上了衣领,准确来说是衣领里的红领巾。 令吾其实一直都挺混混的,老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脾气也合着变差了,一直被桓难用看不起的目光扫过甚至无视,他的火终于是在这一刻爆发了开。那四四方方的复读机在这争吵与斗殴中滑下楼梯的缝隙,死相惨烈地摔死在二楼。 令吾一直问他——“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也许是烧未全退,他力气不在,也和他无话可说,只是像面对母亲那样遮着脸任他拳头胳膊地往他身上抡。 “上个破学拿那点破分很了不起吗?一天到晚就知道炫耀自己有多懂多厉害!” 打得真有点疼。 “拽成那吊样,一遇到事情就当缩头乌龟,你知道那天要不是我,因果早就被——”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就被桓难突如其来的力气给捏上肩膀猛地往后一推,令吾后脑勺直接往墙上一撞,跌在地上碰倒了靠在墙边的畚斗和扫把。 令吾痛得差点哭出来,捂着后脑勺大叫。桓难站在那楼梯上,令吾的手机从他裤子口袋里掉出来屏幕朝下,闪光灯从下面往上照,照得桓难死一般的脸。 “我去救她,她活不下来的。”他死一般地出声。 令吾捂着后脑勺把头抬起来,本来他声音挺远的,抬头却与他在这唯一的光源中面面相觑,不眨眼也不挪开,就那么蹲着身子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一瞬间好像玩着益智小游戏突然跳出一个鬼脸一般他被吓得条件反射又叫出来,他甚至感觉裆里有点湿,不过他不承认是吓尿了。 这会儿旁边的门吱呀呀地开了,暖黄的光铺了过来,桓难原本盯着他的目回了些人气缓缓转过去,便见白宵站在门口看着他俩。 “干什么呢大晚上的?”她面上有些不耐烦。 桓难歪了下脖子,似乎是在往白宵家里边张望,他起了身走过去,暖黄的光将他一身死气给冲刷了开,但白宵见他,仍是一双目无焦点的眼。 “因果在吗?”他问。 白宵双手抱臂,仿佛是为了让他确认一般地让出了一片视野,说:“我以为她又跟你俩玩去了,”她瞥了一眼刚回过神来的令吾,“她没跟你们在一起?” 令吾刚准备说话,桓难突然就从那一片暖黄之中消失了,他爬起身来,后脑勺一阵钝痛,只听得那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旋转着越来越远,他抓着扶手试图从楼道的缝隙里抓住他的影子,但一圈一圈地绕下去也只有无边的黑,以及,那摔得粉身碎骨的复读机。 “……什么鬼。”令吾还在状况之外。 身后的暖黄光慢慢地狭窄了起来,令吾回头见白宵伸手拉过把手要把门给关上,忽地问:“啊,因果不是还没回来吗?” 她留了条缝,盯着他,平淡地说:“是啊。” “不去找她吗?” 她平淡地,“怎么找?” “……?”令吾一时语塞,“就,找啊?” 她挪开眼,“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儿。” “那,那报警啊!”令吾说出了那个对白宵来说最为忌讳的词语。 她盯着他。 令吾一时毛骨悚然。 “没有用。”她盯着他。 他捡起了地上还发着光源的手机,踹进兜里,本来想跟着下楼的,但在这一条暖黄的光之中,他只想跑回家锁上门。 “没有用。”她转动眼睛。 窸窸窣窣的钥匙之间摩擦的声响后是“砰”地一声关门,而后是慌乱地转动着锁,来来回回弄反了几次终于反锁上了。令吾靠在门上嘀咕着:“我他妈的在做噩梦吗?什么鬼啊?” 他回头望向墙上的钟,已经八点了,天已经彻底拉下了脸,这个时候因果还没有回家?她去哪儿了?她能去哪儿?她除了在桓难身边,她还能出现在什么地方? 令吾跑去厕所打开那长方形的贴着钴蓝色玻璃的窗,一打开便听到桓难的声音在喊“因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伸手不见五指,风声拌着脚步声。 他摸着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屏,亮得刺目,打开通讯录,最近电话赫然是110。 怎么会没有用呢。 他按下了那个号码,窗外一直回荡着的“因果”也愈来愈远。 桓难跑出了这个照不出人样的小区,他看到那条噩梦中的斑马线,没有,没有肉,他又折回去,跑到另一侧阳台楼底下,那个磕着她脑袋的石头,也没有,只有被踩蔫了的草地。他又跑出那绿色的铁门,突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他手掌蹭破了皮,膝盖也渗了血,从白色的校裤一点一点晕开。他想爬起来,但是就跪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好累。 活着好累。 他掌心的伤口粘着小石子,想用手把自己撑起来,却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汗水沿着下颚滴进了地里,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掉不下来。 他在这一刻心里冒出来的话居然是“她要不永远消失吧,不是死了而是凭空消失了,就当她没有活过,没有存在过”。 这样罪恶感会少一点吗? 不,明明她应该活着的,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凭什么擅自把她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可这和他的关系是? 他的指甲陷在小石子里,隐隐作痛。 她明明可以和他分割开来,他明明可以熟视无睹。 为什么她好像是成为了他的一种皮肤病,一个虽然无限恶劣却是属于“他的”病。 他的额头快要磕到地上,他想把自己嵌进大地里,却听一声细微的喊叫,被迫戛然而止,他猛地抬头望向那声音来源之处,这偌大的黑暗,总是会有尽头的。 桓难扶着墙踉跄起身,视野一片模糊,颠七倒八,黑得五彩斑斓,四肢无力,却有着巨大的指引拖他前进。 弯弯绕绕的小巷,在这里眼睛已经不再需要了,他凭着越来越近的声音摸索,越近,奇怪的声音越有轮廓,从击打声到撕扯声,他莫名想起了那个雨夜,下意识地僵在原地。 但是一声熟悉的哭声传来,他回神,又是戛然而止,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着他,他拖着无力的腿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声音越明朗越不敢细想,清晰得令人恶寒,可他想跑得快都跑不动,他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终于跑到了尽头,却因为那里无处可扶而再度摔倒在地,他迅速地把身体撑起来,却感觉脸上一片湿润,手上也满是黏糊。 四周仍然不见光,他走不动了,他用手去摸着地面爬,周围声音像是蠕动的虫,这里像是一片爬满虫的没有水的游泳池。他像是爬在虫分泌的粘液上,仿佛进了猪笼草马上就要被溶解。 他的视觉在此毫无作用,听觉也开始扭曲了起来。 他好像听见了因果的笑声。 而后脑海里重复播放着她在走廊朝他扬起的那一个笑容,倒带,播放,倒带,播放,一直一直,倒带,播放。 咔擦一声,锋利的剪刀合在一起,然后“咚”地滚落了什么,咕噜咕噜地往他这边过来,这里好像不是平地,是有一定的坡度的,所以就一直滚一直滚,直到滚到他手边,本来要滚过他的身体,但他接住了。 小小的,还有长长的,丝一样的,他双手摸着,摸到了两个凸起的东西。 他不敢动,不敢往下摸,抽回了一只手,去摸自己的眼皮,一模一样的触感。他把手指往自己的眼球里伸,摸到了承载他眼球的骨骼,然后又摸上手里的,往下,伸进去。 他的大拇指贴在柔软但撕裂开的肉里,硬质的,整整齐齐的。 牙。 月亮从云里亮了相,月光发着白,照了下来。 他看着这一片满是血的小牙,僵硬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往上偏,那两个刚刚被他从里到外摸个透彻的眼睛正直直地瞪着他,嘴巴两边被切开一个笑,一个永远会保存在那里的笑。 她脖子以下什么都没有了,只留这个细细的断颈,再往下滴血。 他没有吓得扔掉,也没有叫出声,就是和她那双还残留着泪痕的双目对视。 蠕动的虫,咕叽咕叽地动。 他把她抱在怀里,抬起眸,她的鞋子掉在一边,脚在空中晃啊晃。 熟悉的声音在这一片水声中醉醺醺地含糊着:“……我操,这么小的逼,妈的……捅都捅不进去……” 他看向刚刚被他扔在地上的剪刀。 但那个人又蹲下身去捡了起来。 他又看向另一边地上的红砖头。 好像四肢比较难剪,那个人费着劲用双手去握剪刀,嘴里还哼哼着:“骨头这么硬……” 他抱着她的头颅,爬向那块红砖头。 啪地一声,胳膊着地,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砖头,就僵住了。 “什么玩意儿……半天捅不进去……”那个人拿着剪刀开始从薄薄的肚皮刺进去,剪开她的肚子就像给娃娃掏棉花一样,里面的器官就和棉花似的挤了出来。 肉啊肠子啊就跟水似的从她身体里流出来。 他拿到砖头了,可是起身一阵眩晕,手里的头颅也没有拿稳,往后面滚了过去,他回头想去追,但他听着肉的声音又转回了头。 听觉和视觉一起扭曲了。 他看到好大一只蟑螂在吃人。 把她的内脏都掏空了,然后把触手插进仅剩的皮骨肉里。 他突然笑出了声。 而跟这笑声一起响起的是警车那“didodido”的环绕音。 那只蟑螂虽然吃醉了酒,但对警车的声音格外敏感,他当即就把那只剩了躯干的肉扔到一边,准备转头就跑,却是迎面撞上了那双死一般的目和那不由分说便砸下来的红砖。 把他的脸拧成了麻花。 令吾循着桓难的声音打着手电筒进了这个死胡同,那亮堂的白光往他身上一照,仿佛是用红颜料直接泼了他一身,他一直重复着用脚踩着地上的人的脸这个动作,那人脸上已经脱了一层皮,只剩下血淋淋的肉了。 令吾吓得上去抓他的胳膊,刚把他扭过身来就见他怀里抱着的人头,这回是真的当场吓出了尿,而警察也被他尖锐的叫声吸引了过来,一齐齐地进了这本就狭窄的胡同。 而桓难只是疲惫却紧紧地抱着因果的头颅,一身是血,仿佛刚被生出来。 一言,不发。 一百九十四 他醒时大汗淋漓,顶上的灯分成一段一段的三截,照着三束光。睡衣湿透了,连着床单像给尸体画上轮廓白线,他的形留在床上,魂起了,在那儿止不住地呼吸,差点把肺给吐出来。他捂着嘴想停下,但好像做这一连串的梦时停止了呼吸,现下要全讨回来似的一个劲地喘。分不清的汗和泪从手指缝里掉下来,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摸,没有摸到那条被陈敏划出的凸起的痕。 手与脸分离的时候将如同成为皮肤的一体的汗与泪撕扯开,他双手垂在床上左看右看,这房间是显不出时间的,时间是人造出来的。他去翻书桌上的手机,在看到时间的那一刻,仿佛突然停止了呼吸般,怔在那里。 时间再度倒退回了那重复无数次的一天。 他这回没砸东西了,也没有要躲在家里不去见人的意思,平静得太过正常。 陈敏见他一身湿漉漉地从房间里出来,什么也没问,就这么看着他进了卫生间,关门之后响起水声,很快他就出来了,短短的头发掉着水珠,大概在路上走的这段时间就能被太阳自然烘干。 陈敏像个NPC一样说着和先前几次一模一样的话,他嗯嗯地应着。 那个步步高复读机就这么四四方方地摆在桌子上,声音像是能刻进鸡蛋一样随他的食道与他融在一起。 虽说每次醒来的时间不一样,但因果正好打开门的时间是不会变的。 他也没有刻意去把握时间,只是自然地吃早饭,吃完了就打开门,像是命中注定似的撞上她同步开门。 他以为自己能够同样平静地如同前几次清晰地认知到是梦的梦那样,但在见到因果的那个瞬间,她苦涩而纯真的笑容把她的器官给孵了出来,她的骨头撑破了薄薄的皮,本该在体内结成一团的器官挤了出来,四分五裂地沿着楼道滚了下去。 只剩下灰粉色的书包,大一码的洞洞鞋,和一团包着校服的肉。 他盯着那团因为没有了眼睛耳朵那些神经也没有手脚可动所以就只能缩在校服里蠕动的——肉。 和在斑马线上见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但她会动。 斑马线上的不会动。 他混乱的认知得出的结论。 因果难道不能就只是那一块肉吗? “阿难?” 他一晃神,再看因果,完完整整地站在那里。 原来是她不笑了,正疑惑中带着些害怕地望着他。 “为、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怎么看着你? 他不曾意识到自己每每注视她时都太长久了,因为他连自己在看着她都没有意识到,他只是睁着眼就在看着她而已。 “因果。”他把这个名字嚼在嘴里。 她应了一声。 “你想死的话能不能带上我?” 此时大门紧闭,除非把耳朵贴在门上也许能听清他说的话。 因果的表情逐渐由害怕占了大半的脸,她撇开视线,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下次不去你的钢琴表演了!我会准时回家的!我也会穿好衣服,我……” “或者你放过我吧。”他打断她不着边际的话语,自顾自地说。 她低着脑袋,手攥着校服外套的一角。 他好像踏出了脚步走了过来,因果看到他的影子正缓缓地迭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门已经关了,只把背贴紧了门,瑟瑟发抖。 她盯着他白色的球鞋踩在她小小的影子上,看着他崭新的白与自己快成灰色的白站在一起。 影子那么近,人隔得那么远。 但他没有下文了,因果抬头的那刻他已经拐了弯下楼去了,她就跟在后面,只当他是被训了心情不好,他心情一直都不好,但以往都说得明白,这几句跟谜语似的,谁猜得出来。 他不拉她的手。 因果从来不主动去拉他的手,因为他总会自己拽上来,拽得又紧又疼。 但他正生气,不好拉他的手吧。 因果和他隔着一个身位,好像再靠近一点就能被排斥开。 她在阳光底下能清楚地看到他短短的头发上晶莹的水珠,她很想和他说话,但又不敢开口。很巧的,一到了斑马线就是绿灯,都不需要停下脚步就能直接过去。 他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因果就走得更慢,距离也从一个身位变成了两个身位。走到绿灯开始闪烁的时候,她听见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反正我无论怎么做都救不了你。” 她其实没有听清,也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对她讲的。 他走到对岸,低头看鞋带散了开,蹲下便拽着那两根鞋带,拽起两个蝴蝶结,正要打结,忽地身后一声巨响,惊叫声此起彼伏,裹挟着风把灰刮了过来,“砰”地什么东西砸上他的背,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系紧了鞋带,然后回头。 是一根手指。 他目光轻轻往上抬,便见着了斑马线上的肉。 四周都是脚步声噼里啪啦来来回回,独他和那块肉面面相觑。 所以说,因果难道不能就只是那一块肉吗? 他在往后的每一次都如此想。 后来他否认了,因为他与她相视是她完整的脸,他不能把这张脸和那块肉分割开,他们应该是一体的。 如果她没有死在这里,那接下来就会迎来她的自杀。 他坐在因果的卧室里,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 她总会问“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他总会问她,“你为什么要自杀”。 她会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表情里总是隐约透露着一丝心虚,然后敷衍过去说“什么呀”。 得不到回答,但是明明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一直呆在她家的话,就会等来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要他滚出去,他也只是看着他。因果也几度要拉他走,但他一动不动,被那家伙啐了一口,也许是失了兴致,转身要走。 他第一回去厨房拿了菜刀也砍不死这畜生,也许是动机太明显,第二回他自己带了小刀从背面刺,但是为什么?不管多少次他都还能留口气,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他最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是杀死因果的真凶,只要杀了他别的意外都可以避免,到后来已经演变成了泄愤,也全然不顾因果就在身后,拿刀子一遍一遍地捅进他的眼睛。 在那家伙彻底不动了之后,他就会像个得到小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回过头来用着从未有过的笑容朝因果说:“他不动了,他死了!” 而因果就把自己蜷成一团靠在床头柜那儿,身上还溅着血,一身冷汗,一直发抖。 他满身是血地跑过来抱住她,她的目光却一直留在那具尸体上,纵他自说自话什么“他死了就好了”“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开始还是带着些急促的喜悦,到后来越抱越紧,因果开始感觉难受了,而他的话也逐渐变成了“你这下能放过我了吧”“你还要我怎么样”,她终于无可忍耐地掐上他的脖子,小小的手,环在他的脖子上,用了力也感觉不到多少窒息,只有微微的堵塞感,但他也终于是停下了这重复性的话。 目光挪下来盯着她伸出的胳膊,连接在他的脖子上。 “……我帮你杀了他,你却要我死啊?” 她倏地就收回了手,发着颤地摇头。 但他却不依不饶地抓过她的手来摁在自己的脖子上,“好啊,你让我死吧,反正我把这畜生杀了,我一辈子都要被冠以杀人犯的名头,我妈要的大好将来全毁啦!你快、快点……”他说着就把因果另一只手要拽过来要环上自己的脖子,她抵抗着但还是被他拽得死死的,一双三天没合眼的血眼睛瞪着她,她被吓到话都不敢说。 她的手软趴趴的,一点力气也没用。 静得只有呼吸与心跳声。 他脸庞一滴眼泪干净地滑了下来。 因果皱着眉看他。 他拽着她的手松了开,他捂着脸不让她看自己哭起来狼狈的样子。 “……你放过我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 他把头都要磕到地上,他把自己蜷成一只蜗牛,他甚至都要给她磕三个响头,她突然伸手抵在他额头上,而后细小的抽泣声从他头上洒下来。 “对不起。” 她只能无力地道歉。 尽管她并不知道她做错什么了。 一百九十五 “为什么?” 他长久地站着。活着像死了一样地站着。 他不知道在问谁,在这里能给出回答的只有他自己。 从眼眶里流出来的不是因悲伤而潸然下的泪,是他不愿眨眼,眼睛持续干涩酸胀而挤出的水。 地上翻了个小板凳,和一本本语文英语数学书,她干净的骨瘦的小脚悬在没有多高的地方,就在他胸口,晃也不晃,惯性都死了。 桓难在杀死那个男人之后,因为没有任何工具可以用来分尸,遂将尸体藏进了因果房间的衣柜里,他告诉她等他一天,一切都会没事的,但她只是盯着衣柜,时不时用力地呼吸,一言不发。 他本想把因果像不知道多少次以前那样带到自己家里避难,但白宵来寻她了,陈敏恰好也在。他把之后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的小小的因果就这么交了回去,白宵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这么冷,她不说话。 桓难在看到白宵用双手去摩挲着因果瘦小的手掌哈了一口气后,恍惚了一阵。 他撇开了视线,但白宵的声音却连绵不绝:“这么喜欢阿难哥哥啊,再喜欢也不能不要妈妈呀。” 因果像只流浪猫一样被抱走了。 而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脖子上挂着一条布制红领巾,比他丝质的红领巾颜色要更深一些,就用这么一条红领巾,把自己挂在厕所里用来挂帘子的那根杆上。 他只敢看到她垂着的手,指尖发黑,往上就白得吓人。 在他重复到不会读“为什么”这叁个字的时候,他突然大脑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视野开始扭曲,他没有重心,往旁的一倾倒撞在了洗手台上,他勉强支撑在台子上站立,但四肢无力,世界像个大摆锤一样摇摇晃晃。 他抬起头来看镜子里的自己,他看不到自己。空间好像在收缩,空间把镜子里的他吞吃了,世界在缩小,他第一反应是去找因果,但扭过头来只剩一块被红领巾吊着的肉,没有五官没有四肢,只是一块不知物种不知部位的肉。 空间没有进食的嘴,只是不断地旋转,把她拧成一缕一缕的,融在空气中。她的灵肉就这么和那条深红色的红领巾缠绕在一起,红领巾为她的灵肉染上了鲜活的红色。 他的精神与他双手砸去的镜子一样碎得琳琅满目。 他把扭成线的碎片扎进自己的皮肤,但因为扭曲的视线与使不上力的肌肉,只把他的皮弄得血肉模糊,他像个用胶粘起来的瓷器,摇摇欲碎,但还得撑在那里。 他站不起来,所以爬过去,抓了那红色的灵与肉,其实还混杂着人的肤色,他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了,他只是随处乱抓,把它们拧在一起,变成了橡皮泥一样的东西,再把它们拧在自己的脖子上,像是想用橡皮泥把自己勒死似的。 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今天仍未过去。 白宵进门的时候,发现唯独只有厕所灯开着,便做好了要指责因果一顿的决定,当她打开那棺材大小的门时—— 便看见血肉模糊的桓难把面目青紫的因果裹在怀里,他把她的手臂环在他的脖子上,但她没有灵的肉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搭在那里,手臂上缠着一条深红色的布制红领巾。 ... 他开始尝试自杀。 他想用和因果一样的办法,但是无论是红领巾还是那根塑料杆子都承受不起他的重量。他跳楼,压过诸多缓冲物,竟只得了一个骨折,就在他清醒后的没几天,又回来了。他割腕,吞药,撞墙,吃玻璃,学着因果那样吃人就不该吃的东西,甚至去迎那辆失控的货车,他恨极了医院的那盏灯。 他想跑得远一点,想死在荒郊野外,但目一睁又躺在床上,窗户照进来和煦的阳光,他像吸血鬼一样整个人蜷缩起来,被照的地方像是着了火,把他的皮肤全烧焦。 偶尔疲于找寻去死的办法会遵循着事件的发生。 那个男人敲着门,在门外骂骂咧咧的,因果站起来却被他拉住了手,他说不要开门。因果起初是坐了回去,但是男人越骂越响,虽然乱七八糟的夹带了很多脏话,但大意好像就是这房子是他租的,房租水电都花的他钱,不开门她们娘俩就卷铺子睡大街去。 她还是又站起来了,桓难盯着她看,手也不松开。她说,“我不想睡大街。”他说,“你睡在我家。” “我不想给妈妈添麻烦。”她掰着他的手说。 门外恰来一声哐当响,那个男人砸着门随口便是一句:“妈的,死贱蹄子生的小婊子,没有老子以后也是舔屌的命!” 因果却还固执地要掰开他的手去开门,忽地那些血肉模糊的片段似走马灯般转过他的记忆,他却是松了手,因果挣扎得厉害,一下松了手她就要往后边倒,双臂却猛地被他握在手里,他对着还发着懵的因果说出了自己那句最讨厌的话:“我是为了你好!” 此话一出,因果像是被踩到了正正好好的地雷点,她的情绪和语气一点即燃,手直接摁上他的脸,边推边嚷:“关你什么事!你知道什么啊!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混乱之中除了门外不入流的脏话,还有易拉罐、书本、衣服各种碰撞的响声。 她那么轻飘飘的,好像只有一具骨骼。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重复着这句话,鬼一样地瞪着压在身下的因果,一遍一遍地再重复,“和我有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仍然倔强地嚷着:“反正都是他们想要的!本来我和你就没有任何关系啊!” 地上躺着一本鲜红的新华字典。 “你不要再假惺惺地对我好了!我们家就是有穷到要睡大街的地步啊!陈阿姨根本就不是喜欢我,她只是想打你!她只是想骂你!我——” 那四四方方的影子从上面挥下来。 她起初还会发出尖锐的叫声,指甲还陷在他挥动着的手臂里,但在一声又一声的砸响之中声音慢慢地隐了下去,陷在他手臂里的指也垂在了地上。 他每砸一次就问一次:“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轻飘飘的身体总会像鱼一样跃起一次。 直到她连这个跃起都再也做不了,他扔掉了满是血的已经瘪了的易拉罐,伸手便环上了她细细的颈,摁着她那塞不了多少东西的食道,然后用力—— 噗地一声,血从她血肉模糊的开口处(也许是嘴)喷溅而出,眼睛被细小的血珠浸了进去,他猛地松手去捂眼睛,在拼命揉搓之后睁眼,视线一片猩红。 他不知道盯着哪里发了好久的呆。 下意识感觉自己脸上都是水,抹了一把,就像是洗了一把冷水脸似的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于是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眼睛散在手掌边,头发和肉搅在一起,一如不知多少个循环之前,她在楼道里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瞬间。 “……因果?” 他尝试呼唤那块肉。 她只是一块肉。 他看向自己的手,但是视野都是红的,根本看不清自己的手是什么颜色。 “小、小因啊……?” 他第一次希望自己的视野能扭曲,扭曲到看不清她的脸,但是没有,除了变成一片红之外世界都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到她有多少颗牙齿掉在外面都数得清。 他一点一点地俯身,用自己看不清的那双手去摸她血肉模糊的脸。 她本瘦得那么可怜、光滑细嫩的一张脸,此刻却凹凸不平,一块肉一块肉地涌出来,像个堆在一起的拼图块。 他发抖的双手在摸到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之后猛地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为了不看到她的脸,他要枕在她的肩头,然后摁着她的后脑勺,眼泪已经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悲伤了,一股脑儿地往外流,他只顾着一个劲的道歉,给一个眼睛都掉在地上的尸体道歉。 “对不起……对、对不起……” “你、你给他开门……你、你也会死啊,你还是会死啊?……我是,我是为了你……我……对、对不起……” “我……我没有,没有假惺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她只是一块肉。 如果她只是一块肉。 白宵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灯亮得四面八方,她差点晕过去,心疼着水电费,扔了鞋就开始把家里的灯从客厅到厕所再到大房间的灯全关了,一下屋里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小房间门的缝隙透着点光。 她觉得一定是因果自己一个人在家太怕黑所以把所有灯都给打了开,于是摁下门把手便说着训斥的话就把门给往里推进去,那光慢慢地铺了出来,她只道出了“因果”二字,话便停滞在那里。 仿高奢品的包顺着肩膀从手臂滑了下去。 桓难像一只蜗牛,用两万多颗牙齿,进食着一个像她女儿的,人。 一百九十六 因果吃起来像骨头上长着苔藓似的肉,磕磕碰碰,才寻得一点肉糜。 她的四肢很好掰扯,松软得像面包,他拉着断下来的手,指甲在她僵硬的手心抓挠,他最恨的一双手,滑鱼一样的手。 为什么只剩四根手指? 他好像在怕什么似的找着那根平白消失的小拇指,但全成了一堆肉,他去摸那四根手指,哪儿也没有掉下过什么的坑。他把她的手指给平铺了开,1234,4321——他看向自己摸着她的手,小拇指那儿粘着另一只小拇指,他从不记得,但它像是生来长在那里的,不是黏上去也不是切开来的,那就是长出来的。 他突然握住那根指,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在哪里地想,我把她吃掉,她能从我身体里长出来吗? 她能长出新的灵魂和新的肉身吗? 她能忘记喜怒哀乐,忘记她的母亲,忘记我吗? 她能学得喜怒哀乐,记起她的母亲,记起我吗? 我能成为她的母亲吗? 他撩上她灰扑扑的校服,她满身的疤,青紫的伤,苍白的肤,未发育的乳,在他眼里都是坏死的肉,他要吃下这坏肉以生出一团新肉。 他执着于这一行为,全然听不到白宵打开门的动静,只是吃,再看,她长出来了吗?然后抱,这样太慢,无论是咀嚼吞咽还是到最后生理性的呕吐她都不能完全地进到他身体里来。 他要把自己剖开,把因果直接裹在胃里。 所以他把因果放在地上,起身要去厨房拿刀,迎面撞上白宵惊恐而苍白的脸色,而他的视野模糊而混乱,只看得一个虎相人身。 “你……”她说话了,伴着高跟鞋踩地和仿奢侈品包上塑料金色链子的碰撞声,她拽着包往他脑袋上砸,“你他妈疯了?!” 她又不是陈敏,所以他躲开了,包砸了个空,白宵还没站稳崴了脚,整个人扑在地上。 桓难认出了她。 对了,杀死因果的不是他,也不是那个男人,是她才对。 白宵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自己的女儿像被老鼠啃过一样烂在哪里,脸像被擀面杖擀过一样地平,他把她脸上凸出来的肉全割下来吃了。 她尖叫,手忙脚乱地要去摸她的脸,但还没摸到就被桓难抱走了,白宵抬眼,他满嘴的血,好像能清楚地看清他咬下每一块肉的过程,他却好像无事发生,把她的四肢和躯干全抱在怀里,脸贴在她浸满了血的发上,直勾勾地盯着白宵看。 “我就说你脑子不正常……我要把你抓警察局里……你把我女儿还给我、给我!!” 她张牙舞爪地伸着那双又长又尖的红指甲要去夺,他只一句话就让她指甲悬在他眼睛跟前几厘米。 他说:“有用吗?” 她美丽的脂粉面具跟墙皮一样掉下来,她望着他,就一定会显出抬头纹来,皱巴巴的皮把粉都打成了块儿。 他突然笑得把满是血的牙都露了出来,紧紧抱着因果的每一块肉,说:“谁会相信?就算相信,我难道会被判处死刑吗?” 她震愕在此,凝望着他得意至极,万分欢喜的笑容。 “她终于死了,她终于不用再折磨我了……我妈要的大好前途全没了,我再也不用学了,我不要学了……都不能欺负我了,都不能再打我了……”他牙齿打架,分明在笑却带着哭腔。 因果的脑袋摇摇欲坠,被他紧紧地勒着脖子,断了一截,弯到一边儿。他依赖地贴着她抱着她,从“她”到“你”人称胡乱切换,说我应该杀死她,说我不该这么杀死她,说我早就想杀死你,说终于杀死了你。他根本不管白宵一瘸一拐地跑去了哪儿,就这么胡言乱语,笑,她的肉掉了一块,他再捡起来。突然才想起来之前要做什么,这时候白宵已经拿着一把菜刀来了,他又大笑,我要这个,我就是要这个,你怎么知道? 她提着刀喊“畜生”“神经病”,往他脑袋上砍,但他倒也没想脑袋开花,所以躲得灵活,甚至还笑得出来,边跑边笑边说“你也是畜生,你比我还要畜生啊!我只是要杀了她,你要吃她一辈子啊!” 那不管是墙还是地板,所到之处皆留一道刀痕,她快把整个屋子都给砍碎了,但他简直像一条蛇,甚至推门而出,在那里大喊:“丧尽天良啊!亲娘杀女儿啊!” “你个杀人犯!满嘴都是我女儿的血,肚子里还有我女儿的肉!你居然还敢栽赃我?!” 桓难消失在楼道,白宵刚崴了一脚的地方肿了个包,下楼极其地困难,特别是还穿着高跟鞋,她好不容易走到二楼和叁楼之间的平台,刚要拐过弯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拽,她刚低头便被硬生生拔了高跟鞋,重心不稳啪地就往后一摔,菜刀当即脱手,乒铃乓啷地往地上一掉。 她睁眼只见桓难趴在台阶上拿着她红色的高跟鞋冲她笑。 “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么爱她。” …… 桓难发现门被风给带上了。 他叹了口气又折回去,往白宵裤子口袋里掏钥匙,起身的时候看了一眼月亮,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突然哼起了歌,我能够捉到月亮,我将用无数的梦,撑起无数的桨…… 打开了门,里面没开灯,但月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他不是很需要光,他生来不信什么鬼神,所以就摸着黑走了进去。 他坐在零散的因果旁边。 他说,我好嫉妒你。 她不说话。 他说,我妈不会为了我去杀人。 她说不了话。 他伸手,在地上找着她的手,想牵着她说说话,但是却只摸到了她湿漉漉的长发。 他有些恍惚,总是闪过她的脸,但却都没有了五官,全被削平了。他想去摸她的脸,但她的脸已经被他吃光了,他突然有些反胃,捂着嘴干呕,酸水和一些肉糜反了出来。 他的手指并没有多一根。 是,她死了。 再也不可能长出来了。 他没有子宫,他生不出她来,能生出她的只有白宵,而她只能被生出来一次,而这一次被他活生生打死了。 他突然哭,去摸着她的残肢,把它们都搅在怀里。 他摸着她湿漉漉的长发,他想起他被陈敏赶出家门之后下起了一场暴雨,他在公园的滑滑梯遇到了一身湿漉漉的因果,她像一只小猫一样钻在滑滑梯的管道里。他们躲去了滑滑梯下面,用一件外套裹在一起,她好像发烧了,一直说胡话,蜷在他怀里,一直一直喊他: “妈妈……” 一百九十七 好平静的一次苏醒。 他甚至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可怜,还是要被拖起来。他再见因果,她好端端地,有脸,有手,还会说话,也不会突然变成一块肉。阳光,蝉鸣,微风,一切清晰,感知也赤条条,他去牵她的手,触及到她的肉身,也没有变化。 只一张额头上印着青紫的笑容,露着小虎牙。 她依然会在那条斑马线上死无数次,她会跳楼,会割腕,会上吊,会被扔掉,会被强奸,会被分尸,本以为还会有别的,但就是这来来去去,在他脑子里都形成文字游戏攻略图了,但永远走不到HE,还无法退出游戏,还无法暂停,只能一直AUTO。 这么说他难道是游戏主人公吗?他难道只是一个可怜的程序而已? 还是说什么猎奇恶趣味小说。 他在笔记本里记录着因果的每一次死亡方式及次数,记录这样做是否能救她,要几时做这件事才能救她,笔记本上最多的除了“因果”二字便是红色的叉,而最后无一例外地全滑向一个死字。 他不太记得为什么要救她了。 有时候明明能救的,他不想救了,但她又活了一命,用无辜的双眼看向他。他会环上她的脖子,把她摁在地上,大拇指摁进她狭窄的喉管,她还是那样无辜地看着他,开始会挣扎,会圆睁双目,会把指甲陷进他的皮肤,抓出血来。 后来(是不同的每一次),她好像也拥有记忆一般地,在他掐上她脖子之后慢慢地不做挣扎,甚至在不记得多少次的某一次,他的手触及她的脖颈,她只是平淡地凝视着他,双手垂在地上,一副死了好久的模样。 他第一次害怕,害怕她记得他过去那么多次的样子,所以他犹豫了,但手覆在脖子上,怎么看都知道要做什么。他没敢下手,松开了,她却把自己的手覆在脖子上,双手交叉,全部掐在颈前,他一晃神,已经抓上她的手腕扯了开。 “……”他惶惶不安地注视着她。 她仍然无辜,且恳求:“我没有力气,”她说,“我掐不死自己。” 他突然崩溃地把她抱在怀里,她被抱得很紧,喘不过气,却也不挣扎,好像希望他能就此闷死她,或是把她的身体挤破。 像一道数学大题摆在她面前,他一共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写个解能得一分吗? 他那天没敢走,他一走她就要割腕了,他连时间都算得准确。因果想去开门,他就拿那把她用来割腕的刻刀往手上划,说她要是去开门,他就能死在这儿。 她真的怕尖锐的东西呀。 他索性睡她家了,白宵回来,他就躲在被子里面,被一个巨大的熊娃娃遮着凸起的部分,白宵把灯给关了,他就像个夜行动物一样出现,在黑夜中摸着她的手,然后慢慢地适应黑暗,慢慢地注视黑暗,直到注视她黑暗中的眼睛。 她问:“怎么了?” 他凑近,她没有躲开。 “你不问了吗?” “什么?” “我们以后会不会结婚那句话。” 黑暗显不出颜色,但好像周围都升温了一瞬,她磕磕巴巴地声音都尖了起来:“谁要……什么?!哪有……”嘴巴突然就被他的手捂上了,并被一声“嘘”噤了声。 “小点声。”他说。 门外还有脚步声。 他离得近,五指相扣,另五指盖在她薄薄的嘴唇上,呼吸和心跳都清晰。 静了些,静得能听到风声。 他放开了手,都放开了,然后翻到了一边去,因果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还是等他说,可他背对着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她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说,躺下来不知道该朝哪边,右也不是左也不是,索性平躺着,把手放在胸口,像死人躺在棺材里那样。 风也不说了。 他转过身来,床有些嘎吱作响,她睡得端正,双腿都并拢着。 他望着。 他想着。 他说着。 “是你不放过我的。”喃喃自语。 下起了雨。 …… 她来初潮了,她来了好多次初潮,有时候也会不来,但已经对她腿间淌下的血习以为常。 只是因果对他知道自己内裤放在哪里一直有怪眼色。 他每回打开衣柜,就能看到那些内裤和一些成人用品放在一个抽屉里,习以为常,但仍然要撇开目光。 完事后她还是很害羞,他已经不在乎了。 每一回,每一回,尽管血越来越多,他都要波澜不惊地去翻开那个抽屉,瞥一眼粉色的跳蛋、紫色的假阴茎、散落的电池,然后抽出一条带蝴蝶结的波点内裤,他突然听到背后她说“好痛”。 他倏地回头,窗外是被遮了一半的月,现在怎么是晚上? 记不起来了,之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是几号? 再望向因果,她把脑袋磕在地板上,长发湿漉漉的,如果不是水那就是血,她应该还活着,不然那声“好痛”是谁叫的。 “呜……”她在动,还发出鱼一样的声音。 他走向她,她好像是听到了脚步声,所以发出了人的声音:“哥哥……我好、好痛……” “哪里痛?”他跪下来,扶着她的肩膀,但她太痛了,一直要捂着肚子才行,他想把她扶起来,但她一定要和地板钉在一起。 她呜呜地只有“痛”,别的也不说,他想把她抱起来,说“我带你去医院”,但手碰到她的腿,却抹了一手湿漉漉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记忆都没有,或者说所有的记忆全都乱套了,挤在他的大脑,想不起来。 他把手放在月光下,隐隐透出暗色,起码,绝不是透明。 是血吗,还是说。他猛地起身,要去开灯,但是啪嗒啪嗒地,还是一片黑,光倒是闪了两下,后面就再也不闪了。 “我吗?”他在漆黑之中看向自己的手,“是我吗?” 但余光好像瞥到了大敞着的门外,他定睛一看,脑袋上插了把刀,是那个男人。 哈啊,不是我。 他走过去,一脚碾过了那个男人被割下来的阴茎,他弯身把那把菜刀从他脑袋里给拔了出来。 “哥哥,好痛、好痛啊……”她的声音黏在地上。 她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捧上她的脸,她感觉一瞬的安心,本来捂在肚子上的手去抓他的手,她说“救救我”,她贴在他怀里,完完全全地哭,她念着“救救我,救救我,哥哥……” 她哭了,好事啊。 “我会救你的。” 可她偏要笑了,她笑了准没好事,所以他用那把横过来都比她的腰还要醋的菜刀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小腹,她一下就把血吐出来了,他习惯地闭眼,再睁开,血黏在睫毛上拉起一条一条的。 她疼得一边推着他一边哭着说“我不要死”,但他把她裹在手臂里,她本就又瘦又小,被他关在身体里根本无处可去。血从那道刺进来的开口处一直流,她下面也一直流,她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了。 “我不要……我不要死……”她干瘪了下去,挂在他身上。 “我救你,”他仍紧抱着这干枯下来的骨身,一遍一遍地说,“我会救你的,你不要怕。” 她流干了眼泪,像蝉蜕了皮,只留下了皮。 她无辜的眼睛望着他,他撩过她湿漉漉的发。 他在笑啊。 她的灵肉慢慢地就从皮里爬出来了,她只留下了皮,薄薄的一层,黏在他的怀里。 他在笔记本里写下了新的一栏计数。 (我)杀死因果( )次。 一百九十八 第()次? 忠难握着笔恍惚着,其实他不是不记得,他的记忆开始出现断裂,回神时因果已经死了,刀在自己手里,时而是教室,时而是家里,死了很多人,或是很多人看着他,他分不清,是(谁)杀死了因果? 于是那些找不到凶手的死亡全归咎于他,所以应该是2…… 忽地强光一闪,他被刺痛的目像被如实地扎过,笔被甩在了地上发出砰砰声,心跳一样的,砰、砰。没有多久,甚至只过了不到一秒,他从莫名的光中睁开一条缝,面前已然不是铺着写满“因果”的笔记本。 蓝天和白云。 还有一只乌鸦。 一瞬间闪过无数次看到这个场景之后会涌入的画面,他不想去面对,于是就盯着一片云发呆。 “那是什么鸟呀。”她无数次这么问。 这次他没有回答。 而她像是为了继续进行这个剧情,仍然从口袋里摸索着糖果,用手伸出窗外,他的余光能瞥见绚烂的糖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忠难感受着柔和的光照与微风,脑中回忆着如果不理她会发生的种种可能,无非死与死缓与终将死,有什么意义。 她的身体开始介入他的余光了,不出意外应该是要摔下去,是故意还是意外,都大差不差,正当他要给予一个正眼时,忽地一只手拽上了他的衣袖,他一惊,目光撞上那半个身子已经跃出去的小小的因果,他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扯开她的手,她小小一个,小小的手也轻而易举地脱落,紧接着整个人翻越而出,就像只断了翅膀的乌鸦急坠而下,在听腻了的碰撞声中砸进泥土里开出一丛血来。 而忠难仍陷于方才因果的眼神无法回神。 “你……”他抓着因果扯过的袖子,对着远远的血泊中的人质问,“你要拉着我一起死?” 他的指甲都陷进皮肤里,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挠着,撕扯着她残留的体温。 难道她记得? 他胡思乱想。 她记得我杀死她的每一次? 被困在这里的不只是我? 皮肤隔着衣服都被指甲刮出了血,他全然不知,血都沿着他的五指滴在阳台的地板上,他只是重复着“她要我一起死”。 难道一起死就能摆脱这一切? 而一声尖叫突兀传来,打碎了他无休止的思考,他望向底下那被泥土怀抱着的因果,旁边跑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就在他意识到那是谁时,那个人已经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令吾的眼中写满了“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他竟然像一个杀人凶手一样当场逃离。 可不能说像一个杀人凶手,他可不就是杀人凶手,他杀过因果太多次,多到他写下的数字都说不定远远不止。 他逃离却哪儿也没逃,只是翻出那本崭新的笔记本,用红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因果”。他听到120驶来的音乐,听到令吾敲着门大骂“不是人的东西”,听到……听到……直到最后一页写完,他才发现写的已经不是“因果”了。 是“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因果啊。 …… 他把脑袋磕在地上,磕得血肉模糊的时候都在神游着。 怎么会,怎么会和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对不起。” 从这么高摔下来都没有死?就那副身体? “对不起。” 太过熟悉那些几乎只有几条路可走的剧情,突然出现未知的前方,他的大脑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麻木地磕着头,一遍一遍地说: “对……不……起……” 可终于听到她说出那些话以外的词语时,他的眼睛突然就明亮了起来。 “我看见了乌鸦。” 他就像那只看见了她手中绚烂糖果的乌鸦一样凝望着她。 “我想给它吃糖,然后自己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他给我去拿冰淇淋了。” 哪怕头上有血流过睫毛滴进了眼睛,哪怕陈敏拿包往他背上狠狠一甩,他都只是沉浸在她陌生而动听的声音中久久不得回神。 啊……因果来救我了。 他像条狗一样爬过去,像狗一样喘息,匍匐在她身边祈求着她的原谅,但他犯下的罪行哪是叁言两语就能原谅的,所以他没有奢求过她的原谅,他只是在感激,她放过他了,她来救他了,他再也不会被困在那个无法出去的时间了,他再也不需要记下他杀死因果多少次了,他再也…… 可是因果的眼神永远都是她摔下去之前扯上他袖子那个瞬间的样子。 他才意识到。 因果真的死了。 —— 回来了! 一百九十九 “那都是你的幻觉。” 穿白大褂的永远只会说那几句话。 “你把幻觉和现实搞混了,所以才会把她推……” “我没有推她。” 只要不在因果面前,桓难永远都那么目中无人。 “那我换一种说法,”白大褂说,“你总有一次在‘幻觉’里把她推下去过吧?” 这下他沉默了,手指开始局促不安地搓弄,眼神也开始闪躲,于是答案不言而喻。 “但这次是她自己。”他争辩。 “那你凭什么认为‘这次’不是‘那一次’?” 桓难皱眉,企图蒙混过关,“姐姐,我是小学生,听不懂你说的。” “听说你很聪明的。”白大褂只是微笑。 看起来心理医生也不是江湖骗子。 “你知道吗你刚才讲的那么大一段故事,其实就是在为你这个行为做借口。” “……” “其实根本不存在那么多无限倒流的时间,或许真的存在于你的幻觉中,那也是为了推她下去而造的一个弥天大谎。”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那应该问你呀。 你自己不知道吗? “是啊,这么可怜又可爱的小女孩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救她。”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要笑一声。 “在这里我们就坦诚相待吧。”白大褂放下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但他只是沉默,因为说什么都觉得很可笑。 “你说不出口的话那我说吧。” 她直言不讳,好像要凿穿了他,“因为她弱小。” 桓难原是低头盯着被自己挠出血痂的手臂,突然把眼抬了起来。 “母亲的打骂,同学的欺压,老师的漠视,你永远都抬不起头,但是在她面前你甚至可以俯视她,因为她比你还要更下一阶层,她是你到现在为止唯一见过的弱小的人,你只能在她身上发泄你无可宣泄的怒火。” 他把指甲又陷进了血痂里,开始反复虐待同一处伤口。 “可是正因为弱小,遭受你一次愤怒就会被轻轻拍死,所以你的幻觉出现了,但是病情越来越重,你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幻觉的时间线也被打乱,以至于发生了现在这件事。” 她说完有好一会儿了,但他仍然没有回音。 她重新拿起了笔,在纸上写着,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风声也没有,也没有人说话。 “你年纪不大但是看得出来你比同龄人聪明很多,一定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因为你是病人,再理智也会被激素控制。”白大褂按下了笔的弹簧,把黑色的圆珠笔夹在了胸口的口袋上。 他僵硬得像被遗弃的雕塑。 “这个治疗需要你家长配合,因为最大的问题不在你,而且到底是你推的还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还要等她愿意开口接受治疗才知道,也不能草率地下判断,待会儿叫你妈妈进来吧。” 白大褂起身了,他立刻回神放下袖子,指甲蹭了一把牛仔裤,但指缝里仍然留有血迹。抬头,她复杂的目光看向自己,不是同情也不是蔑视,他并不懂这个眼神。 “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她说。 有时候桓难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里到底在传达什么信息,别人都好像直接洞穿了他的潜意识一样。 有一种自己都还未读懂自己就先被别人看穿了的感觉。 在陈敏和白大褂谈完话后就给桓难办理了住院手续,整个过程谁都没有说话,医生没有直接告诉他自己得了什么病,但是他看到检查报告单了。 明晃晃的精神分裂症。 他没有多大反应,甚至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结果,因为比起真实地杀死因果()次,还是被别人觉得是精神病来得好。他自己也在合理化这个结果,正当他趋向完全认可的时候,那个目击证人来到了他的病房。 令吾看起来很想上手先把桓难打一顿,但这里是医院,他还是忍住了。 桓难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里拿着一本很破旧的书,令吾看不到封面,看起来是医学类的,因为里面画了人体结构,应该是找护士随便拿的,真亏他何时何地什么书都看得进去。 翻过一页,令吾仍然没有出声,桓难便先开口了:“因果还好吗?” “你有脸问。”令吾追着他的问号讽上来。 “应该是好的,不然你早该打我了。”他语气平平淡淡的。 令吾拳头都蓄势待发了,看到他那平淡的样子反而松了下去。 “确实不是你推的,对吧。” 桓难一直把视线埋在书里,直到令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抬起头来瞧他。 “我自己都不信,你还信我。”他扯着嘴角说。 “我只是觉得你不管怎么样都没有理由伤害她。” “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令吾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说法。 “是我,”桓难低下了头,不看他,“但是不是我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果已经“死”了。 谁推的,她自己跳的,不小心摔下去的,终归是砸进了泥土,被阳光曝晒着,然后带着残存的魂魄,被包裹成一具木乃伊,躺在那里。 他得救了,因果却陷入了万劫不复。 令吾好像又说了什么,但桓难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只是回想着她的眼神,手臂又开始发痒,嘴里开始念叨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令吾抓着他的肩膀把他给摇醒了,他才隐约听到自己说的最后几个字。 ……我该死。 “你确实该死,”令吾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四处敲打,“出了院就离她远点,越远越好,最好别让她看到你。” 桓难被迫与他直视,于是眼神中的一切又先一步被他洞悉,令吾揪起他的病号服就要把他拎起来似的说:“又看不起我是吧?” 桓难只是仰着头,把目光微微一挪,看向墙壁上的呼叫按钮。 令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就松了手,得了救的领子皱巴巴地塌下去。 只留一双平静的眼睛注视着。 “令吾,你知道吗,”桓难说,“看不起你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自己。” 长久沉寂。 二百 现实 —— “你又要回来干什么?从第二个凶杀案现场回到第一个凶杀案现场?等老师发现他没去上学就会联系他的父母,然后他父母就会报警,到时候第一个搜查的就是这里!” 令吾骂骂咧咧地搬着行李箱进来,门一关,他转身就被因果抢走了拉杆,砰的行李箱倒地,她像挖坟一样地拉开拉链,翻开里面装满了用保鲜膜裹上的断肢与肉,她把挤在里面的头颅挖出来抱在怀里,方才一直焦躁不安的状态立刻就平稳了下来。 因果外面披着忠难的黑色大衣,里面穿着单薄的白色蕾丝睡衣,就这么把裹着保鲜膜的脑袋按在心口,碎碎念说:“那里不是我家……阿难不见了,我害怕。” 令吾少见的沉默,他向来多话的。 因果抱着那颗脑袋要从地上站起来,但眼前一下绚乱,找不准身体的重心,又往前跌了下去,一只手托住了她轻飘飘的腰,她五彩斑斓的视野净是一片蓝。 令吾越来越像一片海了。 但她却第一时间低头,抱紧了怀中那保鲜膜盖了一层又一层都要辨别不出面容的头颅,她没看他一眼,一秒钟都没有为他停留。 过往所有人从他生命中路过不曾留下一个正眼,堆积的怨怼在此刻倾巢而出。 “他已经死了,不是不见了,死了,你听不懂吗?” 突然她的双臂被一把掐上来,似乎意图要扯开她快要和头颅黏在一起的手臂,因果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一愣,但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只是一味地把脸埋进地里,头发把她的脸遮了个全。他越用力她叫得越大声,但太大声迟早有人要来投诉,所以令吾在她声音还没有飙太大之前就拿手捂上了她的嘴,因果想咬他,张开嘴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意攀上了身体。 他的另一只手贴在她单薄的裙子上,沿着大腿缓慢往下,她僵硬动弹不得,曾经被每一个陌生或是熟悉的男人触摸的恶心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你宁愿是抱着一个烂了的尸块,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摸到裙子的尽头,就要往里探了,但他只是用一根手指挑开蕾丝边,轻轻一环就能握住她的腿。 她应激了,不能动,也不能说,就像个任人摆弄的玩偶,因为她总是会记得反抗要断几根骨头。 令吾见她甚至都不愿意给一个回应,连头都不肯抬起来,那怨怼开始肆无忌惮地繁殖,捂在她嘴上的手改为掐上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眼中的海与她无底的深渊对视,恰逢此时窗外风声大作,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像苔藓爬在皮肤上。 而海浪仍是海浪,起起伏伏。 “我看着你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她眼周的红像是鸟啼的血。 令吾脑中盘旋着那个人口中的话。 ——看不起你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自己。 “你都得到自由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要看我闹的这一出又一出的笑话?”她仍然像是母亲抱着孩子那样搂着头颅,发丝像在她脸上开了花,“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你难道喜欢我?开玩笑吧。你想当我的救世主吗?明明自顾自逃走了那么久。” 但他没有否认。 她微微垂眸看向他环在她大腿上已经青筋暴起的手,嘴角一撇,“你也喜欢我这种畸形的身体?” 他顺着视线下去,不答,只是青筋消了下去,甚至瑟缩地要收回,却听她冷笑一声,他还未离开她皮肤的手僵了一下,抬眸,撞上她那副真正看不起他的那副表情。 她什么也没再说,因为眼神已经说完了。 “你要是怕被警察追责现在就走吧,到时候你被查到我会说你是被……” 那双手像海啸一样卷来把她摁倒在地,头颅轻而易举地脱手,跌落在地滚了几圈撞到墙边。因果不声不响,只是像死鱼一样盯着失了控的令吾,双臂被他摁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感觉大脑吹过穿堂风,浑身的血液都结了冰。 他猛烈呼吸地像个哮喘病人,因果也不挣扎,他从低声细语到逐渐放大声音,她慢慢听清了那重复性的几个字:“你看不起我?” 这已经是他的口头禅了,因果从小到大都听过不下百次。 但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温柔善良地说没有人看不起你。 “对,”他们可都长大了,“我看不起你这怂样。” 像是一千万根导火索被瞬间引燃,但就在他被引燃的那个瞬间,因果一膝盖顶上他的肚子,他倒吸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松了力气,她趁此逃脱爬起身,起身的那几秒又是一阵眩晕但仍然凭着记忆逃进了厨房。 令吾捂着肚子抬头只看到了鬼一样的影子窜进了厨房,他没追过去,因为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她进去干什么。 不一会儿她就出来了,手里攥着一把还沾着水珠的菜刀。 他从地上站起来,因果看着他就像一棵树苗猛地长成参天大树。 “你要把我也杀了?”他倒不像是戏谑的语气,毕竟忠难都死在她手里了。 因果薄薄的一枚站在那里,风呼呼地刮,她好像随时都能被吹走。 “我没有那么大能耐。”因为哪怕是这把菜刀都让她感觉沉重。 “你觉得我做不到。”他说。 “……”她没有说。 脚步声。 她没有抬头,攥紧了菜刀柄,视野里一双鞋子踏进来,带着他宽松的步伐,直至停留在她面前。 忠难的大衣已经掉在地上了,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手一直摩挲着手臂取暖,寒冷使得她抓着菜刀的手都发着抖。 令吾解着扣子,一颗,两颗,她已经微微抬手把刀刃朝向他了,起静电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把外套脱了下来,然后一挥,搭在她肩上。 因果又笑了,拿着刀的手也垂了下来,正当她又要冷嘲热讽之时,突然一股力抓着她肩上的外套,把她整个人都揽了过来,她第一个字“你”的尾音都还没落下,嘴就被他给堵上了。在反应过来他干了什么之后因果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提刀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摁住了手腕,她另一手的伤还没好,整个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能依靠脖子躲闪,但怎么躲他都能欺身而上,疯了一样地亲她,十足的报复,你看他笑得多开心。 他搂着因果的腰,掰着她攥紧菜刀的手指,但她握得像抱着忠难的脑袋一样紧,谁也不给谁台阶下。 “你干什么?!你……”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 他的声音和呼吸都近在咫尺。 因果摆脱他那疯子一样的乱吻后下意识把目光投向那墙边的头颅,然而只是看了一眼令吾就歪过头来挡住了,还眯起眼睛来笑:“你为什么不看我?” 暴风雨来了。 二百零一 回忆 —— 青春期的某个夜晚,令吾只邀请了桓难一个人来他家,而且说这是因果绝对不能看的。 桓难知道那是什么。 令吾有属于自己的电脑,桓难也有,只有因果没有。 黑色的线插在电脑一侧一分为二,流进他们两个的左耳或右耳,往外溢的呻吟和他们两个人的沉默格格不入。桓难托着一边腮,令吾托着两边腮,电脑里是个巨乳大波浪白皮肤美女被插进巧克力色的巨根,白得有些反光了,白色的肉循环着抖,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在换了无数个姿势之后白女开始舔那根巧克力,令吾才打破了这份沉默:“你觉得咋样?” 桓难像是小憩刚回过神来似的先愣了一下,才懒懒地说了一句:“还好。” “他们说看了特有感觉,我为什么没感觉?”令吾下意识往桓难两腿之间看,他也没有。 “有点像在看动物世界。”桓难都趴在了桌上,说完尾音带了一点笑音。 令吾点了叉,打开另外的文件夹,存了好多,下滑都滑不完,有英文的有日文的,反正他都看不懂,最后就随便点开了一个,也是白皮肤,但不同于之前自然的白,这个更接近于苍白。最开始并没有露脸,只是一个黑色长发的背影,令吾说这个有点像恐怖片,而屏幕上的人确实转身得很突然,就好像贞子要从电脑里爬出来那样,把令吾给吓出一声怪叫。 桓难快要耷拉下去的眼皮突然就抬了起来。 “哇,漂亮。”令吾在怪叫完之后愣了好几秒才发出这几个字。 白得万物不染,黑得万物不侵,真有些鬼的架势,但她细瘦的颈间锢着黑色的项圈,这代表她是宠物,非人非鬼。 这是第一人称的片子,就好像她缠绕在你身上,用那冰凉的手触摸你,并奉你为主人。 令吾在喊过那声之后又陷入死寂了,而且觉得这个还不如上一个,因为很慢才进入主题,到现在衣服还没脱完。 ”我换一个……”令吾说着去拿鼠标,余光瞥见桓难抬得可正了的下巴,目光扫了过去,最抢眼的自然是那原本平坦的腿间拱起的小山,再往上一些就是他从未见过的桓难对一种事物好奇的眼神。 他凑过去,桓难甚至没有感觉到他过去了,于是令吾冷不丁地在他耳边窜出一句:“你有感觉啊?” 桓难像是被闪电劈开了意识一般迅速转头,撞上令吾比他更好奇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勃起了,但他只是用手遮了点,平静地说:“生理反应而已。” 令吾就更不解了:“为什么我还是没有?” 桓难在平复自己一瞬太过猛烈的心跳,手掩在嘴上,余光还在瞧着模糊的屏幕,好像只有白与黑,隐约能看清一双鸽子乳,比那大波浪白人小了太多太多,耳机里发出了铃铛的声音,还有她细微的呻吟,“主人”在蹂躏她的乳头,她身上有亮晶晶的珠链,乳头挂下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心虚地把视线挪开了,但声音还在,只听着令吾一边说“为什么啊?”一边又是耳机里传来的,仿佛就在耳边的女声,喘息着,发抖着,声音比看起来的还要稚嫩,他似乎更膨胀了一些。 没轮到令吾按下叉,桓难先把这视频给叉掉了。 “……换吧。”他憋出这两个字。 而那小山还是没有坍塌。 令吾倒是在纠结自己没多管桓难的表现,于是接连换了几个,令吾只是偶尔挑一下眉以示喜欢这个女的,桓难则是一直用手半掩着嘴,目光迷离,脸色泛红。 途中令吾说了一句“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喜欢这些”,桓难意识本就不在此,更是随口一说“你可以让你爸妈带你去查一下是不是阳痿”。 好了,习以为常又打起架来。 和好得也快,桓难看着右下角的时间,觉得差不多该回去了,起身,令吾随手又点开一本,看见桓难起身便把目光聚焦于他而非屏幕,说着“再待会儿嘛”,桓难本来没什么表情,刚张嘴,却在下一秒瞪大了眼睛,哗地一下好像风吹进来了似的双手摁在桌子上紧盯屏幕。 “咋?”令吾转过头,看到屏幕上扎着马尾穿着校服的小女孩坐在床沿晃着腿。 “好小,”令吾说,“看起来才八岁的样子。” 桓难没有说话。 屏幕里的门开了,小女孩喊“爸爸”,还很高兴地蹦蹦跳跳。 “啥呀,是不是给错了。”令吾丝毫没有想到那种方向。 “爸爸”开始给女孩脱衣服,外套,长裤,短袖,令吾稍微有些皱眉,说他那么大的时候都不乐意让妈妈给他洗澡了。 直到“爸爸”开始摸女孩还未发育的胸,他才意识过来不对劲,忙要拽过鼠标来关掉,但桓难把鼠标给挪开了。 “你干嘛?你不会看这种有感觉吧?喂,你不仅是神经病还是变——” 桓难看向令吾,“这个校服,”他指着被扔在床上的那件外套,“你不觉得像我们小学的吗?” “不会吧,校服就这么几种设计,偶尔撞了也很正常吧。”令吾不以为意。 结果桓难跟死了一样地不回话了,令吾瞥过眼睛不敢看,但偶尔还是会好奇看一眼,就看到那样小那样细的双腿被掰开,女孩天真地说着“爸爸好大呀”,然后就被猝不及防地插入身体无法承受之痛。 直到终于有一帧拍到了女孩的正脸,这个视频这才被桓难关掉。 “……还好。”他又只说了这两个字。 令吾知道他在说什么。 桓难穿上外套,令吾有些无精打采地朝他道了个别,他也只是回了一个挥手。 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一针刺骨的风直冲着令吾卷来,他浑身发了个抖,一下站了起来想钻进被窝里,突然他低下头,看到两腿之间有什么东西—— 在膨胀。 二百零二 s ew uwu8.c o m 因果好白啊。 她比当时那本片子的女人更瘦、更白、更…… 因果拿着菜刀的手用力往上抽,但被他又摁了下去。 更像鬼。 因果瞥过脸躲他毫无预兆的乱吻,像泡沫一样轻的身体。 更美。 但不论现在还是以前,他都没有反应。过往的女朋友想和他做爱,他不是借口推脱就是硬不起来,也不知道哪个嘴巴大的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举。 不过因果应该不知道。 也不能让她知道。 她挣扎得太厉害了,令吾完全不知道他这样的身体哪来这么大的动静,所以把她原本就折了的手给彻底掰到不能用了,她握着菜刀的手自然就疼得松手了。 因果的叫声和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叫起来很像,惨烈的,撕心裂肺的,他捏着她失去知觉的手指头,笑,但是声音却很平淡:“那家伙是这么强奸你的吗?” 她瘫在令吾怀里,湿漉漉的头发搭在他臂膀上,疼得她说不出话。 他听着因疼痛而发出又闷在他身体里的呻吟,突然感觉心跳很快很快。 “因果,”他的声音很近很近,仿佛就贴在她的耳朵上,“你喜欢疼点的还是温柔点的?” 她仍然持续着疼痛的喘息。 他摸过每一根突出的脊骨,摸一根,另一只手捏在她臂上的力就加重一分,要逼她回答,但最终只收到无意义的咿咿呀呀。 “我觉得你喜欢疼点的,”他摸到骶骨才说话,“但是桓难,他才是胆小鬼,一点都不舍得弄疼你。” 感觉手臂也要没有知觉了。看更多好书就到:l ameiwu.c om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被打这里?”他松开了因果快要被捏碎的手臂,转而往下摸,大腿根部,他的指腹贴在她下面的两瓣嫩肉。 因果只能摇头,她疼得话都说不出口,生理性的眼泪洒下来。 “怎么可能?”令吾做出夸张的表情,“那天在厕所里,我看你很舒服啊。” 咚得一声,她腿软了,膝盖撞在地板上,他的手指擦过她下身,她在抽泣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抬了一双黑眸出来。 “你……他妈的……跟踪……你在……哪里?”每一个字都要碎了。 令吾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盯着她那双要千刀万剐所见之人的眼睛,轻飘飘地说:“我就在你身边,可是你从来都只看着桓难。” 她从齿间挤出那几个常用来骂忠难的词:“疯子……变态……畜生……” “明明桓难总是那样盯着你?”他觉得不公平,“光明正大的,还目不转睛,一动也不动,所有人都知道。” “你们都……你们都!”她嘶叫着用仅剩的力气像一只已经来到岸上太久的鱼那样垂死挣扎,但其实反抗力度都不及一只蚂蚁。 他甚至能侧过头来看一眼那个滚落在墙边的头颅,朝着他表以嘲笑:“我们都诶?” 她再怎么像鱼一样努力把自己扔回海里,但他只要一刀下去,她就会与砧板粘连在一起。 “因果,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笑出声了。 令吾把她公主抱起来,她又小又瘦,他突然在想要是把她砸在地上,她会不会直接就散架了,所有骨头都断在身体里,像章鱼一样。 “坐好,”他把因果放在沙发上,捏了捏她另外一只手,以示警告,“离开一步我把这条手臂砍下来。” 因果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楼梯,一辆塑料玩具车。 他松手了,因果没有跑,令吾和忠难不一样的。 令吾只说真话。 他碎碎念很多,一边收拾着地上忠难的残肢,把那颗头也一起扔进了行李箱,一边畅所欲言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很多因果没有听过的地名,他说要带她去,去做什么,很可笑的一些事。 反正从来没有人觉得她有选择权。 因果一只手垂下来,那只健在的手枕在沙发靠背上,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在他侃侃而谈到最高峰,她突然说了一句话: “阿难说你硬不起来噢。” 霎时间空气被冻住了。 他手里拿着忠难那只用刀划成钢琴键的手,只留一个手掌了,臂的部分本来就藕断丝连,一扯就断了。 “所以不是不会对我做什么,是根本做不了?” 他一定会把忠难的尸体扔掉的,绝对不行。 “太可怜了啊。” 得让他杀死我。 “太可怜了啊。” 得让他杀死—— “对,”令吾的声音与因果想象的截然相反,镇静地不可理喻,“我硬不起来。” 就如此平静地认可了? 这回轮到因果发怔了。 他把那只忠难的断手放在一边,转而又把自己刚塞回去的肉掏得乱七八糟。 因果还在加载这句话怎么能被自尊心这么强的人轻而易举说出口,突然就被从沙发上整一个捞了起来,像是真的要往地上摔个粉碎那样“砰”地把她摔进了被掏了一半肉的行李箱,她屁股疼得要命但还是没有手臂疼,想着他要在忠难的尸块里把她分尸,那就算活不过来也能黏在一起了。 哇啊,现在已经感觉在和阿难黏在一起了,黏黏糊糊的,像阿难把自己做成了一个子宫。 可是正当她抬头想看看令吾拿的什么工具时,一个巨大的,发紫的,就像这里每一块肉一样的,棒状的物体出现在他视野里。 令吾是,海啸。 “但是桓难硬得起来。” 因果被淹没了。 ———— 想写燃冬啊!但是我的燃冬就要炸裂一点!燃起来了! 二百零三 可能有点雷人,不知道怎么描述了 ———— 因果没来得及做任何思考。 他妈的令吾不是突然疯了是早就疯了,虽然她没资格说这话但感觉他已经失去人类的认知系统了。她就靠着一只手和两条腿从忠难黏黏糊糊的尸块里一个踉跄爬出来,膝盖着一块不知名肌肉上了不至于太疼,但一下就被下一块带着脂肪的肉给绊倒了,这回实在地磕在地板上,而散落了一片忠难的肉,让她再度认清这个他活不过来的事实。 至此她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是长在忠难身上的一种寄生生物。 她只是一只在逐渐干枯的寄生虫。 垂下来的头发遮住了视野,只能看到两只从自己身体里延伸出去的手臂,把她剥了皮就只剩骨架了,无论她再有不屈的信念,她仍然是那个被淘汰的弱者。 这是物竞天择,是残酷的自然。 “不听话啊。” 于是令吾很随性地捡起本该属于她的菜刀,就像切鸡鸭鱼肉那样,咔地利索剁在因果的右小腿,她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本来就被头发遮挡的视野天旋地转地陷入一片漆黑,疼痛麻痹了五官,她连叫都叫不出来。 他还是下手留情的,没砍断,也许是本来也没那么容易砍断,俯身把刀从切口处拔了出来,她浑身一颤,接触到空气的伤口开始大肆狂欢。 “没手没脚就听话了。” 他带着这句话渐行渐远,因果模糊的意识吸收到了这句话,熟悉的话,雪花屏一样的视野中一遍又一遍地放大一辆塑料玩具车,楼梯,自己的一条手臂,一下,一下地蹦下去,栗色的头发,仓皇逃离的背影,以及——再度折返的一双棕色的眼睛。 她大汗淋漓地睁目,疼痛滋生了很多水分,并提醒着她正在活着。 如果那个梦和忠难趁着她昏迷时睡奸她是同时发生的,那忠难就没有参与到那场梦里。 那那个梦里的阿难是谁? “还没晕呢?”眼睛在说话。 因果急促地深吸一口气,蓝得太过天真的发,和那双清澈到可怕的棕色眼睛,他是趴在地上与因果在同一水平线说的话。 她被泪或水打湿的头发粘在一块忠难的肉上,一只眼睛盯着他。 他手里拿着从衣柜里翻出来的黑色项圈,慢慢地伸过手来,绕过她的脖子,扣上,随即欣赏地捏上她要埋进地里的脸,说出了那叁个字:“好孩子。” 因果瞪大了眼睛。 那是令吾的梦,那个阿难是他眼中的桓难,而那个抱着她的手臂仓皇而逃却又折返而归在暗处窥视的是令吾胆小的自我。 不,甚至可能,他根本不想救因果,他只是因为看到四肢都被切断的因果会有感觉。 令吾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半脱下她的吊带在腰间,为她戴上一身亮晶晶的珠链,挂着蝴蝶结的乳夹夹在她凹陷的乳头,边拨弄着晶莹剔透的珠子边靠在她肩上说:“桓难初中的时候,看了一本女主和你现在长得特别像的片子。” 他顿了一下,“头发比较像以前的……他当时一下就勃起了。” 因果赤裸裸的双腿坐在他的身上,只是下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是软的。 “后来我发现,他只要看到偏瘦一点的黑头发的女的,就会把视线移开。” 令吾玩着她逐渐凸起的乳头下面挂着的蝴蝶结,随意地扯弄,她连呻吟都没有力气发出。 “我当时就知道了,”他动作一停,伸手去摸了什么,“他不仅想杀了你,还想操你。” 因果朦胧的视野里闯进了那根巨大的,发紫的棒状物体。 她下意识挣扎,把双腿并了起来,但一条腿失去了大部分知觉,只能让另一条腿挨过去,但不出意料地被令吾狠狠掰了开,挂在他的腿上。 但他仍然是软的,不像忠难有时候只要碰到她,就会硬挺挺地顶在她屁股上,然后把她全身都摸软了,再一遍一遍地给她扩开小穴,而可能他也只进去一半都不到。 令吾也同样用食指和中指拨开她的阴唇,那里比他想得还要小,但指腹在软肉之中游走,一下就摸出了很多水,他把粘连了粘液的手指抬起来给因果看。 “但是因果你,好像谁都能操呢?” 她又噗嗤一声笑,令吾问她笑什么,因果喘了好久的气,才从齿间扔出几个字:“至少你永远不能。” 静。 她都闭上眼睛撇过头做好心理准备了,却是一声和她笑得一模一样的噗嗤接踵而至。 因果睁开眼,那根比忠难生前还大的东西并没有插进来,只是令吾双手抱着她一直笑,她扯着嘴角,听他笑了半天,说:“你真是没变!从来都不管自己是什么处境,永远不会服一下软。” “‘他们’都喜欢这样犟的,啊那个词语叫什么来着?”令吾想了半天,“噢!欲擒故纵!” 因果垂着脑袋,头发一缕一缕地往下垂,汗水沿着发尾滴在地上。 “这东西要是我的,现在肯定已经进去了,”他指着被他扔在地上的死后僵硬的阴茎,“但我只觉得好笑,因果——太可爱了。” 哈,死阳痿男,硬不起来就给自己找补一大堆屁话。 好像被偷听了内心话似的,他突然掐上她戴着项圈的脖子,给她强行仰起了头直视他。 “你喊声主人听听?”他挠着她的下巴,逗猫一样。 因果翻了个白眼,回都懒得回,就把脑袋往一侧一瘫。 腿好痛,好像一半身体被捏在他身体里了,另一半也无法自主行动,她倒是真希望他能把她四肢都给砍了,这样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就能让她失血过多而死。 不过小腿流的血也越来越多,就凭她这副身体,不止血迟早得死。 然而下一秒窒息感扑面而来,他下了死手把她那根细细的脖颈掐得更细了,因果起了求生本能,但不高,甚至嘴角都扬了起来,祈祷他快点掐死自己。 身体的求生本能在让她拼命地晃动着还能动的腿,大腿之间的摩擦让刚被刺激的阴唇分泌着粘液,她似乎感觉到了一种死亡高潮,意识被掐得七零八碎,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语。 他好像注意到了,另一只手去拨开她发抖的穴,粘稠的液体从那狭窄而湿润的洞里流出来,滴在地上。他一边掐着她的脖子一边新奇地玩着这淫荡的穴口,一收一缩,每次都会吐出好多色情的液体,好像等待着要吃进去什么。 因果原本已经被掐得意识快要离开身体了,突然一阵刺痛迫令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动荡的视线是模糊成好几个的重影,那黑紫色的棒状物体的头部插进了她不断流水的下体,但不论他怎么用力地往里插都挤不进去,没有扩张的狭窄的小穴与比生前还要庞大的阴茎,要是直接硬往里插,那五脏六腑都破了。 “……他原本是怎么进去的?” 他求知欲上来把掐在脖子上的手给松了开,得到呼吸权利的因果要了命地一呼一吸,那胸下的肋骨在吸气时更为突出。 “啊……每次都只看到后面,前面怎么做来着……?怎么这么窄?明明以前还能再塞个跳蛋呢?”手忙脚乱的令吾拨着她的两瓣嫩肉,食指和手指插进去探,被里面的窄弄得束手无策,完全想象不到这根东西是怎么在她身体里有进有出的,但每次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那家伙的阴茎把因果薄薄的肚子给撑大,滑出去就扁扁的,一下插进来就鼓起来。每次顶到子宫口的时候,因果还会抬腰,那鼓得更大了,他会稍微硬起来一点,然后借机开始撸管,结果秒射在电脑屏幕上。 不过总感觉后面都拍不到什么了,也许是忠难发现了那些针孔摄像头。 他甚至会在镜头前比手指,然后把因果的身体全用某个东西挡住了镜头,只露出她晃动的脚。但他看着忠难下颚划过的汗珠与时不时撩起的发,偶尔也会硬一点。 令吾确信自己不是gay,但朋友说他也不太直,只不过一直跟女的谈,但也不和女的上床,有知道他下半身秘密的都觉得他要不去当0算了,但他会把每个这样说的人都揍掉一颗牙齿。 “哈啊,因果,怎么办,”他有些自暴自弃,“我做梦都想和你们两个一起做一次。” 她的呼吸已经稳定下来了,但说话很困难,只能一起一伏之间恢复一些意识。 “最起码的,一直在一起吧,但你们为什么要丢下我?” 感觉不到痛了。 “好过分,明明约好了要一起……” 是不是快死了? “啊……是我的错,我先丢下你们的……” …… “可是你们就没有半点错吗?” …… “因果。” 好想死。 “要不你操我试试。” 妈的,出幻听了。 ———— 也许可能有gb?但应该没有bl,令吾的性取向就悟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二百零四 他摸上了因果没被捏断的那只手,就这么盈盈一握的,胳膊都没忠难那玩意儿粗的。 短小的甲床,都陷进肉里,没有留出来半截。 因果感觉到食指和中指被包裹上了唾液,睨过去,他舔棒棒糖似的,用她的手指夹着自己的舌头,蠕动的水声令她下意识把手一缩,但只微微地收了点指,手掌仍然未能从他手里逃脱,但也至于让令吾察觉到了异样。 “不要?”他只反问这两个字。 正常人都不要吧,因果这么想,就想到自己可能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反而冷笑了一声。 他对这种笑声很是敏感。 “是哦,”不过他很快就冷淡了下来,拨弄着因果软趴趴的手指,跟弹尺子一样玩着,“你也是软的,和我一样。” 因果想到他在把自己的手和什么东西在做比较就好想翻白眼,但老实说她现在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 “好麻烦……好麻烦……要是这家伙没死而是断手断脚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那么大,我看着你们做爱就能硬起来了。”他看起来很轻而易举地放弃了,还拿着因果那条细胳膊乱晃,他靠在她肩头把热气吹在因果意识迷离的脸上,半脱裤子把那根软趴趴的东西拿出来,让因果握着,她装死,他强迫她一根一根手指捏在他生殖器上,因果皱起了眉,手被摁死了,跟钉在上面一样。他抓着因果的手就开始上下套弄,但仍然没有任何起色,于是把手机拿了出来翻找相册视频,因果迷迷糊糊地听到咕叽咕叽的水声,失血已经让视野天旋地转,但声音还能分辨,只听熟悉的男声黏糊地唤着:“小因……” 阿难的声音。 她的意识突然清醒,与之相对清晰的面前是赤裸裸的自己,进度条,手机屏幕,还有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在她小穴里扣弄、旋转、深插,情绪一直都很稳定的男声说着些“放松”“疼吗?”的话,但屏幕里的自己只是一味地晃腿,不停地抬腰,快速的抽插带出一阵又一阵的水,直到最后四根手指都能一起顶进去,拇指摁在她小腹下面,在他说着“好孩子”的那一瞬间,“她”潮吹了。 家里? 背景明显是在忠难的家里,视频?为什么还有视频? 因果呆呆地看着屏幕里因高潮而抽搐的“她”的小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令吾就突然把摁在她手上的那只手伸进她湿软的穴口,他要学着忠难给她扩张,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用力也不知道要怎么扩张,就是用蛮力往狭窄的洞里捅,因果都已经嘴唇发白了,硬生生被痛到喊出声。 “痛?痛吗?”令吾听到她的哭声,停了他原始人一样的行为,“他弄得不是很舒服吗?不是这样吗?” 因果从没觉得自己生命力如此之强过,好希望自己是能被一脚就踩死的生物。 “为什么?”他好像永远都在问为什么,“因为我不是他吗?” 他终于把手指给退出去了,还把因果整个人都给放了开,他碎碎念说“等一下”就往卧室里走,因果立刻用一只手支起身来去捡地上的菜刀,可她握着菜刀却起不了身,手又提不起力气又发抖,她因疼痛而被迫流出的眼泪滴在刀上,刀已经不再能映出她的脸了,上面沾满了血和肉。 四周突然变得很空旷。 她拖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爬,往门爬,血跟着她走了一路。她知道自己根本无路可逃,但她有很多种死可以选择。 也许是因为太重了,所以才会觉得空旷,一直都爬不到门。 令吾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一路的血和贞子一样爬着的因果,还有地上被挪动过的刀。 他有那么一瞬间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把因果杀死,把他们两个人的肉搅碎在一起,他们不会分离,更不会与他分离。 所以令吾弯腰捡起那把菜刀,朝因果那骨头根根分明的背砍去的时候是下了死手的,但不知为何砍在她肉里的时候却穿不过去,好像什么在阻碍他一样,只砍到一层浅浅的鲜红就收回了手,不过她还是倒下了。 倒在门前。 他还是心软了,这么瘦,这么弱,顶多是犟了点,活着和死了没两样,但肯定是活着更好的,死了就会像忠难一样又硬又有怪味,而活着的因果又软又漂亮。 他把趴在地上的因果抱起来靠在门前让她正对着自己坐,她好倔强地瞪着他,明明气都喘不上来,却还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杀、死、我”。 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杀死】过【因果】。 【杀死因果】的【从来】都不是他。 令吾无视着她灼热的目光,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堆圆珠笔,是忠难笔筒里的,一模一样的每一支最普通的圆珠笔。因果的眼睛盯着他手掌那堆迭起来的笔,只能一直呼吸,呼,吸。 “他用这个也进去过,你也很舒服吧。” 因果的眼珠跟随着那些圆珠笔,从他手掌到捏在手上,她对此没有任何记忆,但圆珠笔已经插进了她的穴口,冰凉与异物感让她呜咽一声,随即就被插进了第二根,她想跑,却被摁在地上,他疯了一样、他就是疯了,一边说“他这样操你的时候你可喜欢了”一边把一根又一根的圆珠笔插进她的小穴,她一直摇头,想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可说不出话,只能哭,可就算说出口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亲她的眼泪,好奇怪,甜的。因果不知道还有哪里来的力气可以挣扎,他差点都没抓稳她,所以插圆珠笔的力气更大了,拔出来的时候沾了一片粘液,他拿手指往里探,确实比原先那个狭窄的洞要宽阔了不少,好神奇。 因果感觉被什么捆住了,但并没有窒息感,甚至有些黏糊,她分不清是什么,但令吾告诉她了:“是桓难的肠子,你最喜欢的。” 他哪里得来的结论? 但一得到这个讯息居然真的感觉忠难缠在她身上,滑溜溜地摸过她的皮肤,温柔地束缚她。她哭得更厉害了,然后就被他拿着忠难的断阴茎又堵上了被扩张过的口,这下能进了,但仍然不是那么好进,他根本不会像忠难那样一点一点让她放松,只是自作主张地往里插,然后“桓难”……“桓难”……的,他再也没有叫过因果的名字。 痛苦的间隙她的脑海里闪过她和忠难说的玩笑话——他不会喜欢你吧? “哇,因果,”他终于喊她的名字了,却是,“我硬起来了啊。” 他软趴趴的下体蓬起一座小山。 因果的视线支离破碎。 她就像被触手包裹着一样,下身插着那根庞然大物,已经分不清是哪里的血了,是腿上的,还是肠子的,还是她破裂的下体的。 而令吾高兴地像个刚得到礼物的小孩,还装模作样地问因果:“我能插进来吗?” 他哪里能得到因果的回答,而且就算因果拒绝了他会不做吗?只是这个洞真的没有空位了,她只能容纳这么点,肚子都快全都是被插进来的形状了,所以他掰开因果的双腿,那个更小的洞口,他把龟头抵在那里,兴奋地说着:“我们可以结合在一起了,‘我们’。” 因果双目紧缩,疼痛的嘶鸣像鸟一样飞出来。 他的喘息声像山一样压着她,她把自己的舌头咬得鲜血滚流,但她的意识鲜明地活在那里,活着,一直活着,她不明白活着。 他就这样在兴奋之中侃侃而谈他的理想主义——“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啊。” 浑然不知背后的门吱呀呀地开了。 他抓着因果细瘦的腿,把那好不容易硬起来的小玩意儿挤进去,但又滑了出来,他伸手就拍了一巴掌她的大腿,红色的手印迅速地留在了她大腿内侧,而她整个人因扇打而浑身抽搐,他又将那东西往里面插—— 噗呲。 冰凉的刺钻进了他的脖颈。 他没有愣神太久惊叫着捂着脖子逃离这根刺,然而他刚逃离就被第二根刺扎了后颈,紧接着是一阵迅疾地刺,一下子就把他的脖子扎成了拔完刺的仙人掌。 可这些刺并没有很深,所以很快的,那个人扔了手上的东西,令吾捂着脖子看向那个落地点,一个尖头上染着红的圆规。 像因果用来划手心结果被忠难扔进垃圾桶的那个。 谁? 谁会在这里?谁会用这个?谁?打开的门?谁——第一时间会选择杀他而不是报警? 然而这个疑虑在他回头的下一秒就得到了解答,因为正中下怀,被挥起的菜刀直接从他的脸正中心劈了下去,一分为二的脸,不拖泥带水的第二刀直砍颈部大动脉。 这两刀快准狠,没有一丝的犹豫,就好像杀一只鸡一样简单,而且是被催着要端上桌的鸡,所以杀得更利索。 而令吾最后一句脑内回音是。 这个人长得好像因果。 可她明明……? 然后被第叁刀直从太阳穴开始削断了视线与意识。 二百零五 补刀防止尸体复活,春雀子朝令吾砍了107次,直到刀锋从他身体里出来黏着纤维,已有剁肉泥之势,她才幡然醒悟,人死归死,但往事不可追。菜刀清脆地落地,她扑上去跪在因果面前,搂着抱着她唤着她,把她身上的肠子给扒下来,但缠得歪七扭八,毫无章法,只能勉强释放她的双手。而因果因为听觉太真切了而更为痛苦地呻吟,啜泣。 她蚊子一样地出声,春雀子听不清,把耳朵附了过去,便听她将一个罪名定在自己身上:“跟踪……?你也是?跟踪狂……?”春雀子立刻摇头辩解:“我只是、只是看你好久没来上学了,我、我昨天也来过的,但是没有人,我今天来碰碰运气……我、我听里面声音很可怕,我,我试了一下……” “你也想救我?” 春雀子被她空洞的眼神盯得背后起寒毛。 “你也想做我的救世主?” 黑色的瞳孔斜着睨她,眼白显得很广阔,因果一副皮包骨的身子躺在血泊里,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了,白裙子染了花色,盖着两条孱弱的腿,包括插进她体内的死人的阴茎。春雀子总是习惯性自卑地低头,在看到那颜色恐怖的巨物时瞳孔都收缩了起来,她不管因果问了什么伸手就要去拔,但因果把两条腿给合拢了,在拒绝她的施救。 “我、我打120……”她不敢直视因果的眼睛,撇开目光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但因果抬脚就把它给踢飞了,春雀子怔在原地,只敢看着自己发抖的手,可余光仍能看到因果染血的赤足。 窸窸窣窣的,春雀子感觉到因果的气息在靠近,头发沾着血(虽然她也沾着血,大家都沾着血,谁都沾着血),只露出一只眼睛来,随时都会死去,但仍然处于未死的状态,从地上爬起来,扑通一下就栽进春雀子的肩膀,她下意识搂住因果,但因为摸到她背上一大条皮开肉绽的新鲜伤痕而吓得松了手。 “杀……”因果喘着气,吸气,呼气,都伸不直的食指指向地板上沾着肉末的菜刀,话都说得断断续续的,“用那个、那、把我,杀了我。” 春雀子第一次如此有自己的主见并强硬地说:“不行!” 下个刹那手臂就被因果陷进了指甲,青筋就像是骨头的纹身,因果失控地大叫:“你也要强奸我吗?!男的女的活的死的都要强奸我吗?!我只是想死!我想死啊!很难吗??宁可强奸我也不让我死??” 她自暴自弃地咬上了春雀子的嘴唇,在伸出舌头往她唇缝里时春雀子才反应过来因果在做什么当即推开她惊慌失措:“我没有!我没有要……!” “你喜欢我吧?”因果一语道破。 春雀子愕然地看着她,她的眼睛让人无法说谎,但也无法说实话。 “喜欢我就听我的话啊,为什么你们说着喜欢我,却从来都不尊重我的选择?” 沉默。 因果又咬了上去,春雀子只是偏过头,但没有避开,就这么耸着肩膀紧紧闭着嘴,感受着因果小猫舔牛奶一样的舌头在她嘴唇上造次。 “我真讨厌你们装得多高尚到头来还是想操我的家伙。” 突然那唇缝就打开了,因果含着血的舌头被缠了进去,因果只是冷笑,这个吻就仿佛一个泼了血的摇摇车,唾液交缠没几秒就被因果嫌弃地推开了。 而春雀子嘴角沾着血,仍然怯懦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要么操我要么杀了我,别摆出这副比我还可怜的表情。” “我想救你。” 她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 因果张大了嘴,然后笑,大笑,嚣张地笑。春雀子在这笑声中小声地说:“没有你我怎么活?我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可是你再也没有回来……没有人救我,你救了我,却让我杀了你?” 笑声戛然而止。 春雀子垂着眸,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她,仍然被她漩涡似的双目吓了一跳,但不能逃避,她必须得直视她的眼睛。 “我没有救你,”因果快要贴近她的下巴,从下往上,“我没有救你们!我不想救任何人,谁也不要来救我!为什么、为……咳、咳……”她情绪一激动就咳血,但即便如此也要哑着嗓子喊出来,“为什么都擅作主张!自说自话!自我感动!然后、最后!是我自作自受!?” 她尚且能动的手摁在春雀子肩膀上砰地就把她给按了下去,后脑勺着地,震得春雀子整个人都发懵,视野都在乱晃,镇定了好久才唤回了意识,见因果枯瘦的身体坐在她身上,肠子错综复杂地包裹着她的皮肤,那条被折断骨头的手臂像布条一样垂在地上。 她下体的阴茎还堵在里面,小腹勾勒出它的形状,春雀子最先与那形状相视,然后才看到她的脸。 嘴角滴答滴答地滴血,像个拧紧了却仍然在滴水的水龙头。 因果的眼瞳转向那红海一样的世界中唯一的蓝,不过被染得差不多成褐色了,但仍然有蓝没被污染,她就这么盯着令吾被砍了一百多刀的尸体发呆,碎碎念着“你也不是正常人”,突然感觉有人在拔动着身体里的那根嵌入体,就像做手术时医生在拉扯属于自己的肌肉一样,她猛地低头,一只手拽住了春雀子企图拔出那根死掉的阴茎的手,但因果这将死的身体连只蚂蚁都可以啃食,自然是无济于事。 “你放开!!”因果拽着她大叫,春雀子一抬眸,她怯懦惯了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游离的坚定,不依她,更是辩驳:“我要救你,我要把他从你身上完全地剥下来,然后带你去医院,我去自首!” 因果感觉到忠难在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体里脱离,这无异于徒手挖出她的子宫,这是她器官的一部分,身体开始变轻,她挣扎与嘶叫,胡言乱语:“我是寄生虫……我不能离开……” “你是因果,是人!” “明明你说没有我自己活不下去?!” “我的命一点都不值钱!” “命值钱要有什么用?!拿去配冥婚时能得到更多彩礼吗?!” 春雀子一阵语塞,然那根庞然大物像是死胎一样地被完整取了出来,仿佛器官被连根拔起,犹如生产一般的大出血,喷涌而出。 因果尖叫着捂着脑袋把自己缩成一团跪在地上,发了疯地喊阿难,把身上的肠子裹得更紧,她浑身是血,体内体外被血浸泡,仿佛她才是那个被生下的死胎,那么小,那么瘦,蜷缩起来就像被火烧过的尸体。 但是阿难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春雀子拿剪刀来一根一根地剪断,她甚至都把肠子藏在折迭的身体里也难逃此劫,因果哭着说“我不要离开‘妈妈’”,春雀子掰着她的身体把剪刀对着肠子咔擦一声,她说这只是一团不会动不会思考还会发臭腐烂的肉!然后把她最后最后那截肠子也夺走了。 失去了全部的阿难,因果反而安静了下来。 她变成了一只缩在壳里的蜗牛。 春雀子好像一直在和她说些什么,但她是蜗牛,她听不懂人话。而逐渐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从高到低,从慢到快,从女到男,就像磁带泡了水,仍然在播放着,外星人的语言,但一声厚重的男声,喊“小因”,她听懂了,但是从哪里来的?“小因”……“小因”……“小……因……” 身上仿佛有无数的手,缠着她,缠在腰间,脖子,大腿,因果没有任何难受的感觉,仿佛这些手生来就是和她一体的。 而她只是在手覆盖上她眼睛之时,带着万分的疑问喊出了:“阿难?” 没有回音,只有一瞬间的宁静。 在这个宁静过后却是砰地一声有人把她的蜗牛壳给敲碎,她游离身体之外的意识被强行拉回,她再度看清了这个涂满血的世界。 太阳、植物、土壤,什么都没有,唯独站了一只麻雀。 巨大的喙夹住她软趴趴的身体,她要被吃掉了,于是拼命地凿着,那个喙有她手那么长,它真能吞下自己吗?还是说其实它是一只鹈鹕? 她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着喊“哥哥”,麻雀忽然不动了。 因果从松开的喙里掉下来翻了一圈又一圈,麻雀说着混乱的语言,构建出一句不成人音亦不是鸟声的句子,她听不懂。 世界好像失去了摩擦力,但她碰到一个开着口的书包时终于停止了滚动,空气很重,重力很重,一切都压在她身上,她把指甲都快陷进地里,突然一个东西从书包里滚了出来。 一个扎满针的稻草……没有四肢的稻草人。 声音变得格外刺耳,但就像身处水中世界一样一切都是咕噜咕噜的。 上面有一张写着字的纸条,被针扎得看不出是什么字了。 咕噜咕噜的,好像有成千上万的鱼在四周吐泡泡。 “小因。”熟悉的声音,在这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中格外清晰,“吃掉我。” 因果摸着那些针,像拨弄古筝的弦,她隐约才看清纸上“忠难”二字的轮廓。 她问这个没有四肢的稻草人: 带着这些针一起? “你也骗我。” 所以我也要吞千针? “你也骗我。” 我骗你什么? “你也骗我。” ……我会回到哪里? “从来就没有‘回’。” 我会去往哪里? “从来就没有‘去’。” 那还有什么? “吃,我。” 因果久久凝视着稻草人,突然想起以前吃过的,硬邦邦的扫把和针线盒,因为阿难的阻止,都是浅尝辄止。 但这一次他没有阻止他,反而要她吃下去。 你明白那种逆反心理吗?总是不让你做,现在突然非得让你做,你会说,我就不。 而且这更像是他的报复,不是吗? “求求你。” 嗯,这样才对嘛。 ”吃,我。” 阿难是,铁做的月亮的味道。 二百零六 因果从水里像鱼跃一般地涌出来。 她终归是用人肺呼吸的,所以水涌进她每一个与外界有交流的缝,她还得拼了命地把它们给呛出来。湿透了的发黏在皮肤上,睫毛上的水滴下来,视野里还是模糊一片的水渍。 又烫又闷,她刚醒来就晕乎乎的,手扶上浴缸边缘想爬出去,刚站起来一点又扑通跪了下去,啊,仿佛刚继承这副身体似的。 但……回来了,吗? 不知道,阿难在哪里? 她倚在浴缸边昏昏沉沉地把眼皮睁开,周遭尽是水汽,填满了整个浴室,眼珠上下瞟,余光一片红,她把头转过去,原本睁开都费劲的眼睛给瞪大了,但腿仍然没有力气,所以只能坐在这一片血红的浴缸之中。 她连忙去摸“之前”被令吾砍过的腿和背,但除了无法磨灭的旧伤之外就再无新伤了,另一只手也只是有点折,没到完全废了的地步。但她多疑地张开腿,拨开那两瓣嫩肉,水见洞就钻,咕噜咕噜地涌了进去。 不疼,也没有被撑大,她松了口气。开始像坐康复训练一样地强行让自己站起来,她扑腾扑腾地挣扎翻出浴缸后砰地落地,然后爬过去扯下浴巾裹在自己身上。她像老鼠一样找奶酪似的,但愣是没找到一件可穿的衣服。 无奈只能裹着浴巾,头发也湿答答的,爬出了浴室,外边一下就冷了,她哆嗦了一阵,仰头环视周围,这里是,阿难的新家。 和“梦里”一模一样,可是她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布局,这也是能预知的吗? 事到如今已经不想去思考这种问题了。 爬着爬着腿总算灵光了起来,但还是只能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这地方又大,她一声一声喊阿难每一声都有回音,但没有回应。 不应该。 明明是他,明明是他让她吃的,可是为什么不在?现在是几号?几时?几分? 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 她被自己的脚绊倒了,但地上都是毛茸茸的毯子,只蹭破了点皮,她皮肤太脆弱了。 她总是哭。 一哭他就来了,哪怕是以凶的一张脸。 所以现在也来吧,哪怕任何姿态,只要不是尸体。 咚、咚的,有什么声音在寂静的呼吸中传了出来,她敏感地捕捉着任何声音,扶着墙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跑,摔地,爬,手不行,再怎么跌打滚爬还是到了那声音的发源处,直到她打开那扇门,那个声音仍然在有规律地咚、咚、咚—— 高耸、瘦长的背影,一身的黑,裹了一条白色的围裙,因果望着他起起落落的手肘,看起来像鬼但比任何时刻都像活着的阿难,她仍然像美人鱼刚获得腿那样走过去,一瘸一拐,歪七扭八,只不过没再摔倒,越来越近,她伸手就要够到他了,如果能触碰到,那就不是鬼魂,如果穿过去了,那她起码能看到鬼魂。 于是双臂环向他的腰,在感知到他衣服的材质、人类的温度、下意识的收腹的一瞬间,因果幸福地紧紧地抱上了他。 咚咚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因果贴在他的背脊,感受着他全身生命的跳动,他脊椎骨的一节节凸起,肌肉与脉搏,手就在他的下腹部,她隔着衣服抚摸着那颗脐钉,他呼吸的起伏都握在她手里,啊,并非一具尸体或是一块一块的腐肉或灵魂或幻觉,是活在此时此刻的阿难。 她偏过头,看到在砧板上被拍烂的肉泥,以及他握着的菜刀,而他不回头不语不动。 “妈妈的?”她边问着边朝冰箱看了一眼。 他不语,但手握着刀柄又重新拍打了起来,刀背砸在稀烂的肉泥上,明明已经足够软烂,他继续无意义的拍打只能被认为是鞭尸。 但因果完全没在意这点,只是贴在他身上就像菟丝子一圈一圈地缠绕。 可他仿佛在无视因果一样,让她不爽。 她喊累了,说什么他也不回应,所以就把那只折了的手伸过去,让他把刀拍她手上试试,当然,还没伸一点就被他用另一只手拽住了,她“嘶”一声还作势抽了一下,他倒好,冰冷的手给她封了一层霜似的锢着。 “放开。”这是真拽疼因果了,她才会这么镇定地说。 他不松手,也不说话。 “觉得我脏了就放开,我自己会走。”她受不了这死人一样的脾气。 咣当一声刀背扔砧板上,他侧身回眸,至上而下的俯视,平静的火,像森林着火一样静悄悄地却能一瞬间扩散,把整一片土地烧得片甲不留。 她本就是把他当做一个支点,这一转她彻底站不稳地往后倾,那本来被他拽着的手被扯上来,她恐惧摔倒但却独独睁着眼直视他的一分一秒,他显然要托住她,但她——一脚给踹开了。 砰地就屁股着地了,还好没磕到脑袋。 浴巾半遮半掩着她的胴体,因果就这么坐在地上。 他的呼吸声很响,好像在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绪,一吸一呼之间都有话要脱出,却又被压了回去。 因果像个没得到玩具的小孩子,那样赖在地上发呆。 彼此都没有说话良久,她方才开口:“哦……你不要我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把浴巾好好地披在身上,她起来的时候还因为平衡没找对歪了一下,手扶在一字形岛台上,又哪块骨头不听话,她真是恨透这身体。 转身,很简单的一个动作,谁知道她想了多少,想着该怎么死,又死不了,要不把自己埋了? 呼——吸—— 她都还没有完全转过身,那瘦长的影子瞬移似的裹住了她小小的身体,她感觉被挤压在一个无法呼吸的狭小空间,他沉重的气息终于裹挟着声音而来: “你能去哪儿?” 他的手交叉抱着因果,此路不通,所有的路都不让你走,你甚至都无法回头。 她漫不经心地说:“嗯,我哪儿也去不了。” 他又恢复了沉默,但仍然以叉阻挡着她,因果也没想挣扎,就这么任由他像是要把自己吸入漩涡那样抱着,要说因果是菟丝子缠绕,他当是背后灵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水泡皱的痕迹还没消去,她侧过头,正对上他倚靠在她肩头那只深黑的眼眸。 因果突然咧开嘴笑了:“你恨我吧?” 太过明媚而鲜活的笑,对忠难来说永远都是最致命的。 他空用眼睛回答,可因果从他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意思。 空空,荡荡。 她突然就不笑了。 比起爱恨,最可怕的情感是无,她无惧忠难爱她恨她,只怕他什么也没有。 就好像她得依靠他认知到世界的存在,他说这是东,这便是东,他说她不存在,她便不存在。 她无数次得意识到自己是寄生在忠难身上的虫子。 不要。 不要剥下我。 因果突然挣扎起来,像极了人要去与皮肤病抗衡后拼命彰显自己的侵蚀能力却被药物轻而易举地杀死的病菌,很可笑。 “我要去换衣服,你放开。”拙劣的理由。 他往下,眼睛往下,手也往下,冰凉的手指划过她平坦的小腹,说是摸皮不如说摸骨,因果怕痒,动得更厉害,腰,胯,大腿,他的小拇指蹭过她暴露在空气中的阴部,但就只摸上大腿内侧,她冷得并腿,被他推开。 “你得多吃饭。”他说。 冷不丁地说什么呢,因果觉得莫名其妙。 她揪着浴巾不让它掉下来但架不住它抖下肩来,另只手扒着他握着她大腿的那只手,都能摸到凸起的纹路。 他紧贴着,紧贴着,因果突然不挣扎了,只是把肩膀习惯性地往里耸。 不合时宜却也正合时宜地勃起,但不勃起才奇怪吧,忠难又不是令吾。 想到那家伙就烦。 “坐下,吃饭。” 他这样此地无银叁百两。 二百零七 姑且套了件他的t恤,大得像裙子。 肉丸和肉片,还有肉汤。 一丁点膳食纤维都看不到,这不像忠难的食谱,他再想让因果长肉也不会这么营养不均。 所以这百分百是报复。 他坐在对面,手指一抬把碗推到因果面前,指甲敲在瓷上,把她丢了的魂敲了回来。 她突然问:“今天几号?” 他没有迟疑也没有撒谎:“二十二。” 她看向墙上的钟,这一天还没有过去,但是否还能再重启今天已经变成了未知数。 忠难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先行开口:“要反悔吗?” 因果看向他,他已经将餐刀递了过来。 她接下了,忠难把手臂如砧板上的鱼一样手心朝上平放,等待她的快刀斩乱麻……倒不如说对她不会下刀一事太过自信,所以在她干脆利落地拿刀划开他手臂的皮肤那个瞬间,他的表情还是有波澜的。 她没对着腕切,上小臂那一片流过青筋的面,切得又浅又细,擦伤似的,但第二刀又在同样的地方,一层一层地切,像划胶带球一样,血一涌,她就趴过去用舌头舔,短暂地止住血后她伸大拇指进伤口,像“梦”里她虐待他自残的伤一样。 “这算什么。”他傲慢地开口,但忍疼的汗珠不管他死活地滴了下来。 “记号。”她的食指和中指摸过他皮开肉绽的缝,往里挤就密密麻麻地往外溢血,她弯了弯指试图挤得更深,只听他短促地“嘶”声,她的手腕就被按住了。 “不反悔吗?”他强压着痛感问。 因果抬眼,“如果没有重来呢?像这次一样。” “可你还是回来了。” “听着像你在等我回来一样。” 他忽地情绪化:“我当然在等你回来!” 因果眨了眨眼,他又把情绪压了下去,撇过头不看她,因果就追过去,强行进入他的视野,然后灿烂地一笑:“你一直在看着吗?” 她的中指又调皮地往肉里挤,他条件反射地拽起她的手腕,从他开了缝的肉里拽出染着鲜红的手指。 因果赤红着脸笑,哇啊,看起来像他分泌的色情的液体。 “就算我想反悔,你也不会如我所愿吧,”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滴血,滴进肉汤,“故事不按照你所想的发展的滋味如何?” 本以为他会被激怒,但没有,他甚至更冷静了,这也何尝不是一种报复。 “看着我被强奸,感觉怎么样?”她求胜心切,步步紧逼,“不过你本来就参与在其中,到底以什么形态?难道还能有感官?” 她轻而易举就挣脱了他的手,因为他本就没有禁锢她,一撑,腿就搁上桌子,她像是要跳上餐盘的生食主菜,却拿起叉子挑起食客的下巴,他微微颔首,叉子陷进皮肤,印出叁道冰凉的痕,再用力一点就能戳出血来。 “插在我里面的时候灵魂射精了吗?” 他的眼睛看过来,无声,即默认。 乒铃乓啷地她把肉丸肉片肉汤连着碗筷一起掀翻,滚烫的汤汁溅在他皮肤上,一瞬间就红了一大片,他看向被掀翻在地的肉片,下垂着目,再看向她时,她像只猫一样跪在餐桌上。 像猫一样不会说话。 他伸手想去触碰她,却被她一个激灵往后躲。 他的手悬在半空,迟迟不落下。 “因为我救不了你,所以你埋怨我吗?” 她皱起了眉。 他的手再次伸向她,而她这次没有躲。 他只是,用手指拨开了她半干的刘海,露出她一双灰暗的眼睛。 “为什么一直喊我的名字?”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巨大的影子覆盖在她身体,他逼近,她僵硬不得动。 “为什么一直看我?” 他直视,换因果撇开目光。 “为什么一直抱着我?” 他快要贴上去,无限贴近她往后倾倒的身体,但不碰她,像中间有磁场,他们是南北两极互相排斥,却无限靠近。 就在她开始往后挪而一下踩空往后摔的瞬间,他终于触碰到她,托着背就是一个把她往血肉里埋的怀抱,因果推上他的胸口,大骂:“你用我的痛苦试探我!” 他不甘示弱地跟在她叫骂的尾音:“我难道就不痛苦吗?!” “自作自受!!” “用针刺我的可是你。” “分明是你在割腕!” “推我下楼的也是你。” “你要走……你要丢下我,你……!” “你离不开我。” “你去死。” 他把另一只手举起来,把那条被她割开的缝展示在她面前,一层一层肉翻开来,她颤着瞳目视血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滴水一样滴下来,滴在她的锁骨,滴在她的面颊。 “来,继续割,割深一点,割宽一点,割开我整条手臂,割到骨头,割到另一面,”他每说一句就把那泛着血的手臂更贴近一分,“我完完整整彻彻底底地死去,但是你?” 她是附着在忠难身上的苔藓。 “你没有我是活不下去的,小因。” 她是会随着母体死亡一同死去的病毒。 “你现在,从这里,回到学校,回到我们曾经的家,你做得到吗?” 没有办法,哪怕导航让她往前走,她仍然无法迈出那一步。 因果要躲开他炽热的目光,他摁上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给掰了回来,再度直言:“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杀死我,赌我真正地死去,或是白阿姨的复生,又或者,你的新生。” 他利落地把餐刀再一次递交在因果手里,挣扎的窸窣声,衣服之间的摩擦,呼吸的交缠,他给予她足够的空间刺向他身体的任何一处致死之地。因果握着刀发抖,他仍然说着:“你不下手,就再也不可能杀死我了。” 你看,弱肉强食,多么傲慢,弱者的拼死一搏可能对强者而言只是一个杂戏。 就这样僵持不下,忠难倒是一笑,说:“你要我们这样一直黏在一起直到皮肤习惯彼此的贴合,慢慢地融为一体吗?” 砰地清脆一声,餐刀从桌子上跌下了地板,给了原本就碎裂的盘子最后一击,他还沉浸在自我嘲讽的笑中,全然未察觉到她的身体在朝他靠近,直至她用那双什么都拦不住的手紧紧地抱上他的脖颈,把他突然怔住的身体压下,肋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温热的脸黏在他一下就变脸的皮肤上。 她颤抖的声音像一条蛇钻进忠难的耳,像是在里面蜕皮,晶莹的蛇皮一点一点地从耳朵里流出来:“哪里都没有你……我找不到你……你回不来……你不会动,你不会说话,第二天也醒不来,你变成一块一块,你开始腐烂,明明是冬天,为什么这么快?你在我身体里,你要从我身体里逃走,你在我身体上,你要从我身体上断开。我好饿……我好饿……” 他反应了很久,突然有一瞬间意识到她的行为和语言,才猛地回抱,但仍然呆滞,她不断地重复着“我好饿”,他说“我再给你去做”,但她不放手,他就把她从桌子上抱起来,她像只不爱被抱的布偶猫,叁下五除二就从他怀里窜了下去,就像猫不爱吃饭盆里的非要吃散落在地上的,她抓起地上的肉片就往嘴里塞。 忠难回过神来。 原来那个拥抱不是表白。 她根本没有办法去用人类的情感面对他。 她把一地的肉都给塞进了嘴里,然后又把手指伸进嘴里,一阵呕吐声让他彻底清醒,在她没有把盘子碎片塞进嘴里之前把她从地上强行抱了起来。 因果嘴角流着酸水,呆呆地目视前方。 “……我没有要逼你,”他紧紧抱着小猫因果,“我只是,不希望再发生那种事……” 但小猫不会说话。 他望向地上仅剩的一颗肉丸。 “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但小猫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