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独有偶》 第一章 丹野蕾从没有想要过一个灵魂伴侣,无论是生理上或是精神上。 为什么要? 自小便走在童星的道路上,她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做足了准备工作,用尽全力发展自己的演技,并且极力争取那些能让她填饱肚子的演艺机会。所以很显然地,当镁光灯最后也如愿地照亮在丹野蕾一身的碎花长礼服上时,她不需要任何人来瓜分这个世界对她的注意力。 更别提要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着到老到死的连结,还要只用一句「命中注定」来带过。不,丹野蕾完全地否决这基因上随机中奖的配对。 但除了家人,坊间只有她唯一真的能称上朋友,嗯,闺蜜的男经纪人知道,她右侧乳的位置有着标记。好吧,可能还有部份她合作过的工作人员。那意味着丹野蕾有潜在的灵魂伴侣——活在世上的、一旦接触了便会建立起连结的,她的恶梦。 那是一支箭的形状,极淡的浅灰色印子,至少为数不多见过的人都是这么评论。丹野蕾跟世上所有不信任灵魂伴侣的阴谋论者一样,都曾经试过用刺青或是除疤手术来抹去它的存在。 但这么说吧,有些东西就是命运要恩赐给你的,然后强迫你将手心闔上收好。 每一次,早上醒来后的丹野蕾还是会发现那儿的皮肤完好如初,她的标记还是坚守着。 「我见过我爸妈的标记。」 她的同志天菜经纪人一边咬下苹果,一边望向回到休息室换下晚礼服的新晋影后。在瞥见女人黑色蕾丝胸罩所包覆的侧乳旁,那小小的箭形标记时,忽然有感而发。 丹野蕾发出了洩气的小小声音,表示着这个话题无论何时都有捣乱她大好心情的影响力。但这讨厌又爱捉弄她的男人似乎永远都不会放过这件事,只是自顾自接了下去。 「那很美,真的。当两个人建立连结后,它们的色彩变得那么一致且斑斕绚丽,你不能想像的。」 那件高级订製服厂商所提供的淡金色长礼服落到了地上,丹野蕾的嘴形完全能对上经纪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千篇一律。 「蕾,你能够拥有标记真的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那你拿去吧。」 套上她最舒适的薄毛衣与丹寧长裙,丹野蕾将一头薑红色的长直发扎成街拍招牌的高马尾,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把这该死的标记跟灵魂伴侣都带走,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跟它们有任何关係。」 无论多少次,她都会这么说的。她更寧愿自己不是那个幸运的一小部分群体之一,活在灵魂这种虚无縹緲的东西居然与另一个陌生人透过标记绑在一起的诅咒里。 虽然无数部好莱坞电影都因此拍成了令人津津乐道的经典系列,大部分天生没有标记的人也更倾向看见了这件事浪漫的一面。但对此,丹野蕾一点也笑不出来,更何况怀着哪怕一丁点感谢。 「你真的是个幸运的混帐。」 麦氏对着自家影后翻了一圈眼珠,继续咬下作为他节食生活一部分的红苹果。麦氏不是本名,顺带一提,虽然从没有人真的觉得这有可能就是了。 「而你最好赶快结束晚餐时间,帮我追《孽缘》的试镜消息。」 她一刻都间不下来,这是工作狂的表现。有些歇斯底里了,的确,但丹野蕾似乎乐在其中的成份大于崩溃。 就算她在几个小时前刚靠着一部压抑的剧情片拿下影后头衔,她也以极快的速度让自己完成惊讶、感激与尽兴的情绪流程。在典礼上适当地社交与简短受访后,恨不得能更快逃离这些假惺惺的装熟姐妹情场面,回归对下一份工作的准备。 「噢,说到这。」 麦氏终于把那颗苹果啃得差不多了,在丹野蕾受不了而将它抢过来扔进垃圾桶之前,他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又看戏的笑意。 「有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说话就对了。」 「好,好。放轻松,我们的新影后。总之,典礼开始之前我就接到了电话,你那部电影的试镜是稳了。」 闻语,丹野蕾在今晚第一次真心微笑了起来。直到麦氏又接下去,语调更为轻快却爆炸性十足的。 「但跟你合作的另一名女主角也确定了。」 男人在化妆镜前很快地梳整了自己的油头,然后站起身,将车钥匙在空中把玩似地拋了一下,落下的瞬间宣告了那个名字。 「是乐于曼。」 丹野蕾的面部表情一瞬间僵住了。如果是颁发恐怖片惊吓表现奖的话,她肯定能再拿一座金奖。 「......你确定?」 原本她涌到喉头的咒骂语都要出来了,但我们的新晋影后想起自己跟男人之间还有脏话存钱筒的约定,硬生生又忍了回去。 「千真万确。」 麦氏特别没良心地大笑起来,他们走出了休息室,在门口等待的两个保镖马上陪同上来,而此时丹野蕾的眼神几乎能杀人。 「为什么——我是说,那怎么可能?」 「老实说,原本就没有你们不能一起合作电影的协议。加上卢导一直都是很有想法的人,或许他就是想试试你们之间的化学反应。」 关于丹野蕾和乐于曼,娱乐圈流传着不同的八卦。有些人说她们是因为幕后的资源问题才闹不合的,也有些人说她们曾经爱上了同一个男人,主流的风声则是相信两人因为秉持着「王不见王,后不见后」的道理才长年拒绝在幕前同框。 毕竟两人的星路相似,都对以女性为主角的动作片有一份痴迷,这反映在积极争取机会的行动上。而她们得到的片约数量也差不多,在观眾的印象里两人都是女性特务类型的角色。 并且,都是女主角。 而更玄的是,当她们因剧情片得奖时,即使根本是不同的片子,总是一人得到最佳女主,而另一人会在同一届得到最佳女配,反之亦然。今晚也是,灵敏的摄影机永远不会在其中一人领奖时照到另一人的反应。 乐于曼那女人就是丹野蕾心上的刺,眾所皆知的假想敌。理论上,她们不会一起出现在台上也是演艺圈内心照不宣的默契,更何况是互动。 更别提一起拍电影。 「我觉得她人满好的啊。」 上了车的麦氏滑了滑平板,找到乐于曼的经纪公司所释出的最新写真照片集,耸耸肩评论道。 那头九零年代的棕金长捲发慵懒地散在女人带着忧鬱气质的脸庞旁,而她垂下眼眸点菸的动作被捕捉了下来,双颊略微凹陷,瞳孔倒映着小小的火光。乐于曼总是很适合演有点性感的不羈女孩,笑起来时又带着一份不可思议勾人的直率。 「她是老菸枪。」 丹野蕾只是哼了一声,将身子完全地在加大的车后座放松下来,听着外头的喧嚣,她试着给自己一些冥想的空间。 「无论如何,你们明天都要碰个面。」 「......什么?」 她猛地又睁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经纪人刚刚说了什么。 「呃,乐小姐的经纪人跟我安排了你们两个的会面,说是要讨论电影拍摄前的准备工作。」 「......有卢导在?」 「没有。」 「然后你他妈的还答应了?」 「对。」 丹野蕾思考了片刻要怎么不在上娱乐週刊头版的条件上把自己的经纪人处理掉。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难得的同事兼好友关係,何况麦氏自己也养了一批小迷弟。 「......这听起来就是乐于曼要给我下马威。」 「你不觉得这只是成功女演员之间的谈心午宴吗?蕾,放轻松点,乐小姐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麦氏赶紧凑过去安抚自家影后,用双手捧起女人化了妆的精緻脸庞,并在司机一个不小心的用力过弯时透过后照镜瞪了他一眼。 「来,跟着我一起呼吸,没事的。」 丹野蕾的恐慌发作前期通常能以此迅速平復下来,她看着麦氏的双眼,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频率。 她对此一直都很感激,直到男人笑了笑后又开口。 「——然后『他妈的』要罚一张小朋友,回去记得投进存钱筒。」 第二章 乐于曼时常好奇着自己的灵魂伴侣会是什么样的人。 这很正常,其实,大部份拥有印记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好奇。而乐于曼也不是一个例外,她想知道印记另一端的人是不是跟她一样在等待着。 唯一不同的只是,她是一个公眾人物,而现阶段关于印记的事还尽可能地被掩饰着。娱乐圈里大方公布灵魂伴侣身分的伴侣并不多,有一些即使如此也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夫妻或情人,而是更接近师徒或挚友的关係。 有些人因为意外,终其一生都等待不到她的灵魂伴侣,对乐于曼来说,这会是一件非常悲伤的事。今晚她所得到的最佳女配角奖,便是在电影里扮演一位寻找灵魂伴侣的女诗人,即使她身上的印记早已退成象徵对方死亡的淡红色。 每一个早晨,当她换上新一套衣服时,都会留意一下右侧乳上的印记是否还在。那是一枚小小的结,并没有真正的蝴蝶结那般精緻,又不像一个无限符号那样端正,所以乐于曼总是想像它是一段刚打好的绳结。 这意味着她的灵魂伴侣,无论是什么性别、职业,都还安好地在世上的某一个地方。 「你准备好了吗?」 刚套上西装裤、还半裸着上身的乐于曼被一道女声冷不防地吓了一跳。 女人逕自走进她偌大的主卧室,看了看自家演员緋色胸罩下紧实的马甲线,点头称讚了句:「练回来啦。」 她的上一个角色有一场入浴戏,以及几个展示背后印记的画面,而导演表示「一个憔悴的文青女人不太可能会有那么健美的体态」,于是乐于曼用了几个礼拜的时间放纵自己,重回普通女人平坦小腹的模样。 「carol,说真的。」 谁让她给了她的经纪人家钥匙呢。乐于曼迅速地将合身的白t恤套上,那胸口处印了一排粉色的大写单字。而后她没好气地接道:「你真的该停下一直这样吓我,在我吓出心脏病或是你被开除之前。」 「你才不会开除我。」 名为carol的女人将椅背上的灰色西装大衣扔给她,唇角微扬,道:「这样的话要让谁来教你修发电机跟做早餐呢?」 「你太有自信了。」 乐于曼双手接抱住了大衣,耸肩一笑,然后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女人手上抱着的平板。 「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吗?」 「今天下午一点,希望你够喜欢义大利菜。」 眨了下右眼,carol在女人惊喜的挑眉中说出了答案:「他们同意了。恭喜你,即将跟女魔头有个午餐约会。」 乐于曼握拳欢呼了一声,这样展开一天的方式完全在预期之外,但是令她特别雀跃的。她要见到那女人了——大名鼎鼎的丹野蕾,虽然严格来说她们见过很多次,但总是微妙地被避开了接触。 直到现在,得知卢导同时给她们俩发了女主角的资格后,乐于曼便马上把握机会让经纪人安排两人的会面。 女演员在合作之前先熟悉彼此的午宴,能出什么差错? 「你看过她昨晚的那段採访了吗?」 又来了。carol轻叹,听着此时乐得不行的乐于曼用比平常更高频的语调说起。 「她真的太棒了——我在心里祈祷了一百次拜託影后要颁给她。」 「而且世上怎么能有人类这么适合红发......」 「别说我没先警告,但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彼此讨厌。」 carol真的不想泼她的女演员冷水,但是她必须适时地让乐于曼看清事实。在被丹野蕾锐利的眼神生吞活剥之前。 「而我并不讨厌她。」 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回望向她绑着低马尾的经纪人,乐于曼说起这件事的方式甚至带点崇拜、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的语气。 「看,谣传有时候只是谣传,说不定她想的跟我一模一样啊。」 「呃,我......」 carol停顿半刻,思考着到底要不要把麦氏告诉她的话真正说出口。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伤人,但我们家女王觉得你家乐小姐非常有威胁性。如果这样也没关係的话,那就来吧,一顿午餐应该还不至于发生什么会引起公关危机的事。 「我......很高兴你的正向思考课程发挥了最大的作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她的经纪人最后露出一抹笑意。明知道眼前的女人可能从容赴义,但还是压根儿没有打算阻止的那一种。 「在你见偶像之前,还有工作要做的。」 「好,好。」 乐于曼完全收敛不了脸上的笑容,拎起自己的包,一边翻出菸盒来在掌心上敲了敲。 又忽然停下来,对着自己的掌心诚挚地皱起了眉,问起:「你觉得丹小姐会不会介意我抽菸?」 「考虑到她是素食主义者、有自己的瑜珈vlog且非常关心环境保护的议题——」 carol跟在她后头走出门,关上主灯时邪笑了下道:「嗯,我想她不会介意。」 ——然后千万要警告乐小姐,别在蕾蕾面前抽菸,她最恨这个了。 ——放心吧。 carol当时还气定神间地在视讯镜头前端起她的黑咖啡,啜了一口。 ——我们家乐于曼值得丹小姐恨的地方可多了。这一定会很好玩,你说呢? 第三章 这个主意非常糟糕。 丹野蕾站在衣帽间里,被她无情挑惕过的私服们一件件地落到了地毯上,她距离崩溃只差一条顏色不合心意的腰带。 「呃,我通常不喜欢催任何女人打扮快一点。」 而让那烦人兼一切主因的经纪人进屋里等她同样是个雪上加霜的主意。他今天手里握了颗枣子,咬下第二口时望了眼錶,面部稍微扭曲。 「但是我不觉得我们能在二十分鐘内抵达要开三十分鐘车程的餐厅。蕾,这是很简单的数学。随便挑一件吧,然后上车。」 「就说我被前一个工作耽误了一点时间。」 迅速瞪了他一眼后终于开始套上丝质衬衫,丹野蕾本人也是极少数会有迟到的情事,但今日显然存在着一些例外的前提。 「或者随便什么都好——你是我的经纪人,应该最擅长的就是为我调整行程的这种烂事。」 她要去见乐于曼,这是一个即将到来且特别令人焦虑的事实。 生平第一次她们要面对面处在一起,没有藉口或错开眼神,这对狗仔队以及娱乐週刊而言肯定是一顿世纪饭局。所以,她可不能忍受自己的外在表现在镜头上有哪怕一点瑕疵。 即使为此要暂时放弃准时的原则也在所不辞。 「恕我直言,你疯了。」 麦氏一弯腰便避开了女人朝他扔过来的西装裤,低下头来边啃着枣子,边着手在手机萤幕上给对方的经纪人打一些他现在所能想到最好的理由。 ——我们家女王现在很焦虑兼选择困难,应该会迟到。 算了吧。麦氏把后面一整行删掉重打,无奈地低笑了声。 ——我建议乐小姐可以先开动,我们要是能在上甜点之前赶到就是一个奇蹟了。 「而你现在非常烦人。」 谢天谢地,丹野蕾在瞪着经纪人的同时终于在别上她的星坠样式耳环,那意味着换装时间到了终点。 「告诉我你至少整理了你的包。」 麦氏抓起车钥匙,时间紧逼着他到了必须亲自上阵当司机的程度。 丹野蕾将一头薑红色的长发放了下来,让它们自然而优雅的卷曲落在她的裸肩上,然后顺过右侧发丝到耳后,迅速在镜中瞟了一眼自己最后的打扮——俐落、完美、迷人且看起来随时能用化了淡烟燻妆的眼神杀人。没问题的。 「我有新欢了。」 那对酒红的唇瓣抿起一抹笑,耸耸肩示意着她正揹上肩的皮革马鞍包,上头以别緻的针绣字地写出了奢华品牌的logo,是週年纪念版。 「挺可爱的。」 男人将啃得乾净的枣子扔进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点点头快速地表示赞同。 「那么走吧,在我们得罪更多人之前。」 「你知道我根本不怕的,」 丹野蕾穿着高跟鞋经过门廊,快走进了电梯,皱了皱鼻子,假装被男人的话语所冒犯到。 「那可是乐于曼,我跟她是只有你死我活的处境。」 电梯下降,而麦氏也向下看了他家的影后一眼。 「幸好我已经习惯你每一天都变得更加没人性了。」 * 奇蹟是真的,他们算不上迟到太久,顶多过了零头几分鐘。这全都得感谢麦氏对他的演员所居住的城市瞭若指掌,在每一条他深信不会塞车的小路上狂奔。 「我看起来怎么样?」 丹野蕾摆出了她招牌的「谁都别给我挡在路上」脸色,在麦氏为她打开车门时尽可能优雅地下了车。她很快地扫了一眼餐厅四周,假装不经意问起的语尾却微微颤抖着。 「跟平常一样无懈可击?」 麦氏接过她的墨镜,一路贴着她的侧身护送她到义大利餐厅门口,理论上她们两方都尽力将消息隐瞒住了,但这些狗仔也总是有门路能探听到风声。 餐厅经理小跑步出来迎接两人,并用一百二十分的兴奋说道:「乐小姐已经在里头了。」 「你不一起来吗?」 这让丹野蕾的心跳开始狂乱起来,儘管表面上她还是维持得很好。望着稍微后退一步的麦氏,她挑眉问道。 「这是你们的约会,我既不姓丹也不姓乐。」 她的经纪人将舌头顶在上排牙齿后方笑了起来,看起来很得意,又随时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快进去吧,我会在附近的百货逛逛,结束了就打给我。」 「好吧。」 原本还有其他打算,但丹野蕾克制自己别表现得像是需要保姆一直陪着她。她一个人也可以的。丹野蕾送走了那离开的背影依然跩得像同志天菜的经纪人,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回头面对紧张得搓手的餐厅经理。 「我们进去吧。」 她在那里。 她们的座位非常隐密,这对丹野蕾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且经理还安排了一名侍应守在她们的附近。乐于曼的背影非常好认,那头復古风格的棕金捲发在灯光下美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在发尾处是极浅的冷金色,几近一抹白。 「乐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了。」 餐厅经理轻轻唤声,而女人看起来正在本子上写些什么的动作倏地停了下来。 装模作样。丹野蕾眉一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盯着对方端正地将笔记簿收好,抬起头来。 「丹小姐到了。」 当乐于曼回过头来,两人双目相交的瞬间,有那么一秒让丹野蕾忘了该如何呼吸。一股温暖在她的血液里流动,这是生平第一次窜起的陌生感觉,而她试着抵御。 她甚至为此准备过。前一夜里,她花上一段时间凝视着乐于曼今年的其中一张红毯照,想要在那双过份澄澈、又难以让人望进的眼眸面前酝酿好所有的自信,这会成为她在这场会面的优势。 丹野蕾还是失败了。 「你好。」 先开口的是乐于曼,她的笑眼微微弯了起来,左眼下有一颗很淡的泪痣。 丹野蕾并没有回上任何一个词儿,只是点头,尽可能保持仪态地在经理为她拉开的位子上坐下。 「先上酒。」 服务生上来为两人补满柠檬水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乾哑,于是清了声,然后将指尖定在菜单本印着的海蓝色白酒瓶上。 乐于曼对此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依旧保持那样得体的笑意,也点头致谢。她的心里有些想法在酝酿,关于眼前的女人打算玩什么把戏,而她又该如何应对。 服务生终于离开了,剩下两人的相对。 「丹小姐,我一直都很期待能跟你——」 再一次,乐于曼打破了沉默,在餐桌前稍微倾近身子,却没能将话语接完。 「这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不,她不打算跟女人玩「我们可以假装表面上很亲近但是一辈子不把话说开」的彆扭礼节。 丹野蕾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女人的假面奉承。 「採访时,我会说我们五年前就在卢导拍上一部电影时的私人晚宴见过面,一直都有保持联络。你可以说我们甚至上的是同一堂热瑜珈课,随便你。」 乐于曼显然花了点时间处理资讯。在丹野蕾举起水杯啜饮的同时,她皱紧了那对好看的柳眉,囁嚅着拼凑出了一句:「......什么?」 「你问『什么』?」 丹野蕾放下水杯时敲出了声,再次强调时表情失守,剩下了全然的不可置信。 「你刚刚没在听我说话吗?」 「不——」 金发女人的眼神一下子便慌乱了起来,让人不容易看明白这是不是在演戏。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乐于曼搔了搔脸颊,一綹捲发落在她乾净的指甲边缘,上头没有任何指甲油残留的痕跡。丹野蕾有些意外,她错过了为这场午宴极尽所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机会。 「丹小姐,我们明明才见面不过五分鐘。」 「噢。」 稍微侧着身子,让阳光可以更好地照亮她的颧骨,丹野蕾哼笑了声。 「你更喜欢死对头的公关剧本呀。那也可以,正合我意。」 「等等,」 乐于曼眨着双眼的方式像在询问。 「什么公关剧本?」 「你这个问题不是认真的吧?」 她们点的白酒填满了眼前的玻璃杯,丹野蕾不信任的眼神倒映在那淡金黄色的酒液面上。 见着女人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于诚恳了,她倒抽了一口气,猛地意识到—— 「天哪,你是认真的。」 上天见证这有多荒谬。乐于曼依然看着她,双唇半开着傻住了,完全没有保留自己的面部情绪。 「我不懂......丹小姐,是你不喜欢这间义大利餐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再约其他的地方,可以现在就一起走。」 丹野蕾的脑袋里有成千上万的思绪在飞奔,无法考虑出最好的对策。她转了圈眼珠,耐着性子不让自己吼出声,回道:「不,跟这间该死的义大利餐厅一点关係都没有。」 「那么——」 「我就只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懂吗?」 她试着别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在崩溃,儘管现在必须解释的这个环节已经足够荒唐。 「你也是。我知道,任何一间八卦媒体也都知道。」 「什、什么?」 「你再讲一次『什么』,我就会直接走人。」 「我真的什么也——」 丹野蕾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终于受不了地站起了身,挡住女人眼前的光照,眼神阴沉。 「我就知道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然后她拾起了包,擦过女人的肩头时瞥见了连忙迎上来的餐厅经理,这让丹野蕾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高跟鞋磕到了桌脚,她以一种尷尬的方式失去身体的重心,直到身子向前倾倒的那一刻都还在想像隔天的八卦杂志会如何—— 见鬼了。 首先,她的脊柱有一阵触电般的骚动闪过。她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冷热之间忽地交错了数次,却很温柔的,最为难以忽略的舒服麻痒同时在她的身体深处化开,一路窜到了右腰侧上方,那略微刺痛又陌生的感觉使得丹野蕾差些呻吟出声。 再来,她意识到是乐于曼,她的仇人,从座位跳起来扶住了她的身子。还看起来一脸震惊又担忧的样子。 最后是茫然,两人的相对中。 「......请告诉我你也感觉到了这个。」 丹野蕾靠在女人的臂弯里,但她现在的思绪被更大的衝击所佔据了。 乐于曼空下的那一手捂住了自己身上跟她一模一样的位置。 那是标记微微亮起的地方。 第四章 对于乐于曼来说,这原本是一个平凡无奇的非工作日。被特意排开了。 直到她兴冲冲地约了从小看到大并即将有机会合作的偶像一起吃饭,然后发现—— 丹野蕾恨她。 而且祸不单行,是这么说的吗?总之,在她们俩并不是太愉快的开头过后,红发女人起身准备离开,并且不小心在她的身侧绊着了。乐于曼不可能眼睁睁见证她跌下去,于是在明知道对方可能会不大乐意的情况下,还是迅速地半抱半扶住了新晋影后单薄的身子。 接下来的感觉来得太快了。 啊哦。 「......请告诉我你也感觉到了这个。」 乐于曼嚥了下口水,眨眼间有星星在她视觉中短暂的黑暗里闪动。她的心跳很快,在炸开或是停止的边缘,紧张感令她自喉头底部涌起一股乾呕的衝动,但是她忍住了,只是收紧扶住怀里女人的力道来试图稳住自己,这一切并不像真的—— 她身上的印记因为这一刻而起了剧烈的热潮。 如果她现在掀开上衣,然后看到那只小小的结变成色彩鲜艳的样子。乐于曼头昏脑胀地想着。她可能会昏倒,不,一定会。 「......你可以放开我了。」 但首先,她听见丹野蕾的声音冷冷地拉回了她的理智。她感到有些失望,儘管女人并没有为她设立过任何可以建立期待的前提。 乐于曼从没想过丹野蕾会是她的灵魂伴侣。 意思是,她幻想过,像任何一个丹野蕾的粉丝。但没有想过这会有那么一点概率成真。这是不一样的。 「呃,」 放开了怀里的红发女人,乐于曼犹豫着开口。 「我们要谈谈这个吗?」 如果这是真的。她看着丹野蕾毫不留情地错开视线,上过高光的颧骨略微红了起来。天啊,这女人就连讨厌她的眼神也是美得不可一世。 「我们已经谈完了。」 丹野蕾退后了一步,声音同她垂下的眼睫都有点儿在颤抖。那只马鞍包真可爱,意外地适合她,跟那头薑红色捲发一样——无论如何,乐于曼还在把握最后的几分鐘将女人离得如此近的形象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恕我失陪。」 「丹小姐,等等。」 乐于曼伸出了手,又及时克制住了自己想拉住女人的衝动。她们现在不太适合碰触。她看出丹野蕾也有意避免这件事发生,警戒地退了一步,而实际见到这一幕还是比起想像中来得伤人许多。咳了声,她接下去问出口:「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再一次,眼前的影后给了她一个「我不敢相信你这么问」的眼神,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好似在眾多理由中选择困难。 「......我讨厌菸味。」 * 「等等,所以见面是你家乐小姐的主意?」 听到男人吃惊的话语,carol还是老神在在地瀏览着墙面上的菜单,一边回道:「我刚刚就是这么说的。」 「我还以为是卢导或经纪公司安排的。」 「她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carol在忍笑,然后点了一杯含酒精的水果奶昔,这引起男人的质疑。 「你等一下不用去接她吗?」 他们对视了一眼,麦氏还是选了调味气泡水,而女人对这样看似健康的选项不以为然。 「我不是她的保姆。」 carol移动到站席,唇角微勾,想了一下后又补充:「当然,大部份时间都像。这就是经纪人嘛,你也懂的。」 「但这是私人约会,我会选择放手让她去。」 看着麦氏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女人耸耸肩,甚至今日穿的只是一件淡蓝色的小洋装,一副整天都不打算处理任何公事的样子。 「在你眼前的是一位保姆、经纪人、兼职的私人司机和偶尔必须临时充当的管家。」 麦氏在说明时叹出了声,高调地将手掌摆在胸膛前展示着自己。 「我的天。」 以他们俩不过一阵子的交情而言,carol笑得太过份了,但是很真诚的。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丹野蕾私下应该是个很能打理好一切的女强人。」 「姑且这么说吧,」 接下来的话会有点失礼,但麦氏很乐意调侃。 「个性使然,除了我以外,她没有其他朋友。」 「而你甚至是她的经纪人。」 carol差点被自己的笑呛着了,她的奶昔与供倒进去混味的一小杯酒被送到了眼前,在这样恰好的时间。 「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想像她未来的灵魂伴侣该怎么面对这一切,蕾蕾就是......太特别了。」 梳着整齐油头的男人轻叹,用一种担心自家女儿嫁不嫁得出去般的语气。 「如果那个人的心理不够强大,应该三两下就会在跟她的相处中崩溃了。」 「等等,丹野蕾有灵魂伴侣?」 在开始喝奶昔前,carol顿时被关键字勾起兴趣,瞪大了双眼。 「我从来没在报导上看过这个消息。」 而她家的演员几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她朗读丹野蕾最新动态的机会。 「嗯哼。」 麦氏开始啜着玻璃杯中的水蜜桃味气泡水,上头甚至还放了几瓣新鲜的水果切片。 「这算是个秘密,她恨不得让印记消失。」 「于曼也有一个印记。」 carol忽然说起,但此时还没有意会到太多,只是开始喝着她的奶昔,看起来一脸满足。 「因为位置比较私密,也不太容易被拍到,所以不是很多人知道。看来她们俩还是可以有个做朋友的理由。」 「哦?我们家女王的也是。」 「我现在说的可是在侧乳的那种私密......」 「噢我的天。」 「什么?」 那小小的伏特加shot杯就摆在奶昔旁,而女人还没有打算那么快将它加进饮料里。 意识到现在还算是公眾场合,麦氏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脸凝重地看进carol的眼睛,低声问道:「不会是在右边吧?」 carol突然听明白了。 「见鬼了」 她不自觉地咒骂出声,举起shot杯仰头喝掉。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第五章 「乐于曼是我的灵魂伴侣。」 丹野蕾看起来以一种极致阴沉的方式吓坏了。这就是问题。她会恐慌,但她的恐慌通常不是以这种形式表现出来,不会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得不可思议却在爆发边缘。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衬衫下摆掀起,有点儿不敢亲眼去看那个标记。 那只在皮肤上长年维持浅灰色的箭型标记,现在被渲染成了暖色调的不规则光晕,上头并不是刺青那般的单一色调,看起来有点儿像在水底晃亮的马赛克图腾。如果不去细想这所代表的意义,丹野蕾或许还会被这样的斑斕色彩迷住。 「哈。」 而刚在她身边坐下的男人,基于已经有所心理准备,并没有表现得太吃惊。他凑了过来,在看到產生变化的标记后,称讚般地轻叹了声。 「你不能否认,这真的很美。」 「帮我通知傅教授。」 「什么?」 当丹野蕾这么说的时候。麦氏开始回想,几乎每一次都是有些歇斯底里地陷在对灵魂伴侣的恐慌中,并且希望傅教授能够成为第一个研究出如何挪去标记的学者。 「快给我把傅教授拎到我的鼻子前来。」 麦氏寒颤了下,望了眼錶,幸好现在的时间还算早。跟之前她执意要讯息轰炸或打给教授的时间比起来。 「所以,约会不顺利?」 打开笔电一边撰写邮件,麦氏很庆幸女人现在并没有失控到要求他用尽全力联络那位女教授。 「乐于曼她,」 丹野蕾静了一下,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说明到底是什么令她如此火大。 「她一直在装傻。对,就是逼我当坏人把话挑明的那种。」 「呃,我不喜欢质疑你。」 麦氏打字的动作停了下来,同时眼神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但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可能——哪怕那么一点而且你不愿意相信的可能,乐小姐没有把你当作敌人?」 男人哪怕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也要多补充一句:「我觉得你们会成为一对很可爱的情侣。」 「mother……」 她反瞪了男人一眼,唇瓣捲缩成准备发出「f」的那一刻,眼角馀光又瞄到桌上那纯真无害的脏话罐,他们的玻璃罐中已经塞了不少张来自她本人的钞票。 「......ofgodblessme.」 「你忘了她抢走多少个我想拍的角色吗?更别提代言了。还有昨晚的颁奖典礼,她在台下一直死命盯着我看,一副想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 丹野蕾起身,几乎是咬着牙在阐述着自己的论点。那代表着一切,代表着她们之间所不可能拥有的一个词,和平。 「这就是事实,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女主角。」 她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了一支玻璃罐装的气泡水,倒进了她用了很多年的黑色简约马克杯里。这是丹野蕾第一部当女主角的电影,一个卧底为记者的角色,她将这个印有大写「kissthechef」的马克杯自片场带回来。 「不管有没有这个蠢标记,我都不会在她面前认输或示好。」 「......说到印记。」 丹野蕾放下水杯,在男人将笔电萤幕转向她时,上头醒目的视线来电通知一下子便得到影后全部的注意力。 「傅教授现在在奥地利出差,但她还是——」 不等她亲爱的经纪人把话说完,丹野蕾唐突地问起:「你今天的水果呢?」 然后按下了接听。 麦氏很识相,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演员从来都不让他在与傅教授的会面中留下来,儘管这甚至是他的笔电。于是耸耸肩,麦氏抓起了皮夹后,只拋下一句:「我会顺便帮你带一份回来,蕾,你真的需要吃点东西。」 「咳。」 萤幕上的年长许多的女人打了一个小呵欠,然后推正眼镜,待丹野蕾与她对上眼后,直接切入了正题。 「听说你的真命天子出现了?」 「拜託,别那么叫她。」 女教授用眼神示意了下她把标记亮出来。 「噢,实际看到应该会更美。」 短发梳整得俐落的年长女人欣慰一笑,即使知道对方不会喜欢还是补充了句:「蕾蕾,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天啊,别。」 丹野蕾转了圈眼珠,将衣襬放下,低着头让双手插入染成薑红色的发根处。 「如果你有机会的话,就会知道。」 傅教授将手边的日志翻了开来,上头夹着一张年轻女孩在环球影城门口笑得灿烂的照片。 「当你看着一个小孩长大——虽然她从极度期待灵魂伴侣变成只想抹去这一切,但任何一个成长阶段都是很令人欣慰的。」 「你才不算是看着我长大。」 丹野蕾咕噥了一声,然后直接了当地皱起了眉接道:「所以,我现在可以怎么做?」 「你跟你的灵魂伴侣,」 拿起钢笔,傅教授在开始纪录时听起来还是很欢快的,接着问:「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吗?」 「我也希望是第一次。」 「哦?」 女教授挑起了眉。 「我们知道彼此很多年了,但今天是第一次接触。我现在非常后悔赴约就是了。」 将身子向后仰,落在沙发中,丹野蕾的双手掩在脸上。 不过,如果不是今天先在私人聚会中揭露了这个事实,而是在片场合作的第一天才发现这个惊喜,她应该会更加崩溃。 「你现在说的,」 傅教授忽地重重闔上了笔记簿,刚睡醒的双眼依旧温文优雅。 「该不会是乐于曼吧?」 看着丹野蕾重新坐回桌前,然后猝不及防地因为听见那个名字而被气泡水呛了一口,双颊涨红。 年长女人的笑中满怀领悟。 「不得不说,这真的很有意思。」 果然,极小程度上算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女人。 「告诉我,教授。」 丹野蕾没好气地碎念,与镜头前正向平静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人。 「两个互相讨厌的人拥有印记?这算哪门子的灵魂伴侣?」 「放轻松,才刚开始呢。」 而女教授还很有间情逸致在搅拌杯中的茶包。 「一般来说,它不会发亮得那么过份。」 「什么?」 「那表示,」 女人放下茶匙,眼镜下的双眼隔着萤幕闪烁出了十足的兴味,接道:「你们的连结还不稳定。而且关于信任危机和心态上的抵制,蕾,我相信这应该是你的问题。」 「......我?」 被点名的新晋影后皱紧眉头,双手一摊。 「如果一个最讨厌的女人突然成为你的什么灵魂伴侣,谁都没有办法接受吧。」 「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傅教授品过热茶后,抿了下唇。她可不愿意这么说,当然,但她必须。 「不稳定的连结往往会招致负面情绪。焦虑、不安、渴望——不只心理上,可能也会表现在你的生理上。你不会喜欢的。」 揉了揉太阳穴,丹野蕾垂下倔强的双眸,只是低声嘟囔:「我会吃药。」 「......我知道。」 年长一些的女人轻叹后,苦笑了下。望着萤幕另一端显然心事不只如此的红发影后,傅教授托颊,终于是将舌尖上的话语问了出口。 「你还是会梦到她吗?」 第六章 「我真不敢相信你没告诉我。」 当carol闻讯赶来时,乐于曼正在试着做一种她从来没有成功过的希腊黄瓜优格酱,那头散发出不羈风格的金发被扎成了低马尾。 「丹小姐她看起来恨透我了。」 「呃,这么说并不公平。」 carol没有忍住一个嫌弃的表情,在看见她家演员手里的玻璃碗后。到底她要失败多少次才会得到教训?到底要告诉她多少次那玩意绝对不可能变成深绿色的? 「我告诉过你,就在今天早上。我说所有人都觉得你们讨厌彼此,嗯?」 「但我不知道那是认真的。」 乐于曼丧气地将玻璃碗放下,看了眼更加接近义大利麵用青酱的產物,突然于心不忍似。 「而且还有件事,嗯,好吧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吧。」 「丹野蕾是你的灵魂伴侣?」 她家的年轻影后惊讶地抬起眼来,停下还在透过木勺稍微嚐一口优格酱味道的动作。 「你怎么知道的?」 「姑且可以说,我的观察力细微而且有门路?」 「至少也该先告诉我吧?」 乐于曼不可置信地瞪着比自己矮一截的女经纪人。 「我如果说,」 carol笑了起来,她并没有打算告诉对方其实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是因为想不到要给你准备什么生日惊喜,是不是太牵强了?」 「真是谢了,我受宠若惊。」 她的金发影后翻了圈白眼,正式放弃继续调味这碗优格酱,然后洗乾净双手。 「我现在该怎么办?」 「嗯,这个问题现在不只你需要操心。」 carol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然后将手上的平板解锁,把萤幕亮在女人的眼前。 『双后宣战?乐于曼密会丹野蕾,五分鐘遭拍桌走人!』 那是一段没几张照片构成的报导,却纪录了她们俩中午在义大利餐厅的短暂会面时光,甚至有一张加了「乐于曼疑似强抱阻止丹野蕾离开」的描述。乐于曼脸色一垮,不仅是隐私曝光的问题,那状似危言耸听的标题还的确写出了部分事实。 遭拍桌走人?真精闢。 「这些狗仔真是——」 「是粉丝拍的。」 carol悠悠地指正,儘管那不是重点。 「丹野蕾的粉丝,据信。然后卖给了娱乐新闻版。」 「公眾人物的隐私权真是不堪一击。」 乐于曼打开冷冻库,拿出了她为这种心烦时刻准备的一桶炼乳巧克力冰淇淋。 「当一个公眾人物,」 她的经纪人半挑起眉,还是为彼此洗了两只马克杯来准备装冰淇淋。 「就意味着你要尽可能避免公关危机。」 这算是某种乐于曼家的怪癖,近朱者赤,不用杯装的话她们无法好好享用冰淇淋。 乐于曼眼神死地接过装了两球冰淇淋的马克杯,道:「我相信剑桥辞典绝对不是那样定义这个词的。」 「亲爱的,你们成功在出柜前掀起话题了。」 「如果写得像我们是世仇的报导也算数的话。」 斜躺在沙发上,乐于曼盯着杯里的冰淇淋,她清楚这几口下去要做多少有氧来消耗。但管它的,她勺起了一口,感受甜意与冰凉在舌上化开的美好,顿时好心情回流了不少。 「你想现在跟公关团队讨论吗?」 carol提供了建议,虽然翘腿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享用冰淇淋的她一点也不像在正经提议,甚至她今天穿得就像要去约会或度假。 「今天是我的休假。」 耸耸肩,乐于曼决定了。 「再说,显然还有比这更重要的问题。」 说着,金发影后撩起了白色t恤的下摆,直至浅蓝色胸罩的边缘。那结型的印记在发散着暖橘色调的光彩,美得令人惊叹。 「哇噢。」 放下了边缘开始因寒气而凝聚水珠的马克杯,carol走近女人所在的沙发。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建立连结后的印记。」 「很美吧?」 乐于曼说道时唇角有一抹得意的小小笑意,要选择的话,她当然爱极了这个。不只是拥有灵魂伴侣,还有她的灵魂伴侣是丹野蕾这个事实。 即使她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显然的。 carol点了点头,忽然问起:「你看过丹野蕾的印记了吗?」 「呃,当然没有。」 尷尬地抿了下唇瓣,乐于曼并不想将心里的嚮往全然表现在脸上。 「她的印记如果是跟我在同一个位子,加上她恨我,那我应该短期间都不可能看到了。」 「真可惜。」 女经纪人勾起唇角,眼底闪烁着调皮。 「是我的话,就会很好奇自己的灵魂伴侣有什么样的印记。」 「说得像我就不好奇一样。」 将上衣重新拉好,乐于曼白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吃着罪恶的巧克力冰淇淋。 「但是我不会现在找死联络她。」 「说到联络......」 carol用眼神示意她低头看一眼,金发女人身侧的手机在稍早被设置成静音后还没调回来,难怪来电也是如此没有存在感。 上头的来电辨识,噢亲爱的天,是丹野蕾的经纪公司。 乐于曼无助地看向她的经纪人,那个最该接起电话的代理人,而carol只是用嘴形强调「快接起来呀」再加上手势补助。非常有帮助,感谢万分。 「......你好?」 「我跟卢导讨论过了。我们合作电影的新闻晚点会发出,在那之后你要引用并发一篇动态称讚我在餐厅里的演技,除此之外都闭嘴。」 被资讯轰炸得还来不及消化的乐于曼眨了眨眼,才刚微啟唇瓣,电话另一头逐渐变得熟悉的冷淡女声便结语:「下礼拜见,littlebitch。」 好,事情变得带感了起来。 「是谁?」 carol半是含着汤匙,催促她更新资讯。只见自家金发演员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乐于曼的目光向上聚焦在她屋子里美丽的彩绘天花板,试着回想刚刚那道女声说过的每一个词儿。更加重要的是,她不能否认这一切在她们的印记起了反应后,每一次接触,哪怕只是声音,都有往她心脏连连扎针的感觉在。 「......丹野蕾。」 第七章 电影拍摄前的准备期是足够长的,包含为了让角色的打斗效果呈现得更好的体能训练。丹野蕾并不是不喜欢健身房,通常她也会花上很多时间在这儿。只是现阶段有了令她分心的存在。 已经一週了。她与乐于曼分别佔有私人健身房的一个角落,对话仅仅流通于各自的教练。这意思并不是她真的需要得到乐于曼的关注,只是,她不喜欢尷尬的僵持。 直到今天。 「小蕾,」 据称是她家经纪人天菜的精壮教练在短暂离开后,过来向正在喝水的丹野蕾打招呼。 「待会整点我们有个会要开,今天先到这里。你一个人可以吗?」 「好,没事。」 丹野蕾耸了下肩,原本还疑惑为什么会被担心,直到她转头的瞬间望见了同样空下一人的角落。这该死的默契,不,是该死的教练会议。乐于曼对上她张望过来的视线,笑了一下。 她不会喜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嘿。」 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虽然沉默了长达一週,乐于曼还是抓住了机会过来向她打招呼,那头淡金的长发被绑成了松松的马尾。 「待会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我知道附近有间不错的家庭餐厅,那儿的素食菜单听说评价不错。」 「谁告诉你我吃素的?」 透过面前的落地镜瞥了乐于曼一眼,丹野蕾又低头开始捲起自己的瑜珈垫。 「呃,你的youtubechannel?」 这女人傻住的样子,丹野蕾不太喜欢承认,但是令她差些压抑不住微勾唇角的衝动。为了掩饰住这样的失态,她强迫自己避开那双眼眸。 「听着,关于餐厅偷拍的那件事。」 乐于曼听起来很仓促。 「我只是想跟你道谢。」 「我接受你的道谢。」 揹起捲成管状的黑色瑜珈垫,丹野蕾淡声回覆,逕自迈开步伐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轻叹出声,丹野蕾扭头过来时瞪了金发女人一眼,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身上的标记正在疯狂地发着暖意,热潮短暂地侵袭了她的理智。 「......你还有别的事要道谢吗?」 她哼了一声,强迫自己专注在背景里高强度的锻鍊用歌单上。 「kravmaga,对吗?」 她听见乐于曼没来由地脱口而出,于是皱起了眉,点点头,用眼神督促对方继续说下去。 「听教练说,你刚好都是上我结束后一小时的课程。」 「然后呢?」 挑起半眉,丹野蕾现在冷静了一些,至少能保持心平气和地望着金发女人现在几近素顏的脸庞。很乾净清秀,少了几分锐气,左眼下的淡痣成了值得瞩目的焦点。 「之后的拍摄里面有很多打斗的对手戏,」 她不喜欢乐于曼如此轻易便恢復成了从容的姿态。女人扬起唇角,甚至大胆地又站近了一步。 「要来场练习培养默契吗?」 * 至于为什么丹野蕾真的答应了,并且拋下一句「楼上等你」后便逕自走岀门。 或许她就是需要一个理由揍这女人。 「我想保险不会理赔这个。」 当乐于曼走进训练室时,丹野蕾有点惊讶她换过了衣服,或者脱掉了上衣,这样更准确。金发女人的上身剩下了深蓝的运动内衣,她很快便注意到女人右腰侧上方露出了暖橘色标记的一角。 「什么?」 乐于曼又笑了出来,彷彿在一切开始以前便被娱乐到了。 「我是说,」 随着视线向下游移。丹野蕾不可避免地定睛在女人紧实的小腹上,她艰难地嚥了下口水,那两道马甲线根本是在犯罪。 「如果我们因此而受伤,我觉得保险不会承认理赔。」 「的确,这种『在没有专业教练的陪同下跟同事练打斗戏然后伤害到对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说着,乐于曼放下水瓶,开始向她走过来,微瞇起的笑眼闪烁着调皮。 丹野蕾下意识抱臂,在两人面对面站定时展现出了明显的不安全感,话语倒不服输:「那你想反悔了吗?」 「我挨得了几拳的。」 由下而上,乐于曼毫不避讳地快速打量了下她的身子,然后发现了什么似地接道:「再说,我才是应该这么问你的人。」 这女人在挑衅。 「装腔作势。」 对丹野蕾来说却意外受用。她是开始移动的那一个,她们的对峙保持在一种圆形的轨道上,丹野蕾很有耐心地等待金发女人出现破绽,然后如愿,有那么一秒她注意到乐于曼的视线下移—— 没想到乐于曼轻易地从她出拳的方向闪开,反而嵌制住了她的右手,向肩后一拉,丹野蕾在踉蹌中跌向女人。 「我就知道你想打脸。」 乐于曼的嗓音挨在她的侧耳,调戏意味十足的,然后松开了手。 真烦人。 丹野蕾哼了一声。紧接着她注意到几个致命的问题——这金发女人受过的训练肯定比她的还要扎实,而且对她的惯用手和可能的攻击模式有绝对把握。换句话说,她几乎没有赢面。 在她思考的过程中,这回的乐于曼先发制人,在那高举的右拳勾过来之前,丹野蕾皱了下眉,凭着身体记忆抬起左肘来锁住对方的动作。 然后她真的揍了女人裸露出的腹部。 「噢。」 乐于曼哀嚎一声,退后了几步,脸上原本得意洋洋的样子荡然无存。 「我没预期到这个。」 笑了笑,乐于曼佯装一个热身的动作,又扑了上来。丹野蕾并没有太多防御意识,背部撞到了软垫上,她无谓地在金发女人的身下扭动着想挣脱,但乐于曼的双手都按在她的颈子上,儘管并不至于令人感到难受。 丹野蕾低吼了一声,失去平时维持的稳重气质,用力抓住乐于曼的双肩向一侧甩去。在意料之外,女人真的被她扔到了软垫上,甚至反而成了被锁在身下的那一个,丹野蕾双膝分开地跪在她的腰侧,由上而下地睨视着金发影后。 「我猜你也没有预料到这个......」 没有等她把话语接完,乐于曼再次趁隙抓住她的衣领,她们又扭打在一起,在被落地镜环绕的软垫上。丹野蕾平时练瑜珈的体力也不够负荷这样高强度的消耗,虽然她每一次都能重新攻击到乐于曼紧绷的身子—— 每一次。她忽然意识到一件难堪的事实,这令她的脸庞唰地发红。 原本她太过专注在找到女人的破绽,现在这么一松懈下来,通体的酥麻感一下子便佔领了她的理智。该死的灵魂伴侣。 乐于曼也不装了,摆明就在让着她。那扎在颈后的马尾松了开来,淡金的捲发散落在肩上,丹野蕾喘着气用手掌将女人的身子推开,得到了一个演技般的跌倒反应。 丹野蕾不喜欢这样。每一次她想抗拒彼此接触时窜过心脏的小小电流,每一次她都只能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加柔软,彷似从水中拉出的一张白纸。 「你就这么喜欢拿我寻开心吗?」 望着大字型仰躺在软垫上的乐于曼,她也瘫坐下来,终于忍不住向女人喊道。 虽然这么说并不公平。 乐于曼的腹部同样大力起伏着,上头有被指甲刮过的痕跡,而肩颈处更惨,看着像是经歷过一场失败的拔罐或是史诗般的性爱。丹野蕾还不晓得如何控制力道,在此之前,也没有意会到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展开这场缠斗。 「不,我只是——」 乐于曼闔上眼眸,像是在倾听着什么,话语却依旧肆无忌惮:「我只是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全力以赴的样子。」 丹野蕾忽然感觉到胃部缩紧,她腰上靠近右侧乳的皮肤也发疼起来。这是紧张的感觉,面对灵魂伴侣的调情而感到紧张显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身上的标记做出了反应。 「你打算走岀这道门后告我伤害吗?」 于是丹野蕾强迫自己想一些现实的事,例如乐于曼与她的律师团队。而且她完全有理由。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乐于曼慵懒的声线窜入耳里,丹野蕾开始分心了,她想着那漂亮的淡金色发尾在掌心中会是什么样的触感。 「......因为你恨我?」 「天啊。」 女人猛地睁开眼,稍微仰起了头看向她,听起来有些洩气,却很努力保持住热情的。 「我看着你演的剧长大,好吗?期待了很久才终于有可以跟你合作的机会,更别提我们甚至是灵魂伴侣。」 乐于曼用掌跟揉了揉疲惫的双眼。 「然后你仍然觉得我恨你?」 「......你不是跟我同年吗?」 丹野蕾选择性地回避了对自己不利的质问,她注意到了别的事。 「噢,是啊。」 在打算撑起身子之前,乐于曼却怔住了,因为丹野蕾选择在她的身边躺下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有多少童星能让观眾陪着长大呢?」 彷彿感到害臊,金发女人将脸庞转向落地镜,耳下的皮肤有些泛红,声音渐小。 「你真的很幸运。」 第八章 「你觉得那叫做幸运吗?」 乐于曼回过头来看向身侧的女人,惊讶于丹野蕾的语调现在听起来是如此沉重,落在眼睫前的薑红色碎发在她眨眼时轻轻跃动。 「当然,」 迟疑了下,乐于曼抉择着如何接话才不会太快惹怒躺在身边的红发影后——她的灵魂伴侣有着显而易见的坏脾气。 「任谁都知道你是一个很成功的童星。」 「......我想不起来那是几岁的时候。」 丹野蕾忽地开口,语气却平静得吓人。 「那一天,我爸妈难得那么早回家。我们外带了一些简单的日料当晚餐,七点的电影台在播我妈演的一部浪漫电影,而她把我抱到她的膝盖上。」 丹野蕾的父母。乐于曼开始回想,胸腔里起了一份莫名的压迫,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很陌生。她记得这女人的父母是演艺圈曾经的金童玉女,母亲是一线女演员,父亲是金牌编剧。 「忽然,她问我想要什么。」 原本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逐渐平缓下来,乐于曼开始投入在女人的嗓音里。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丹野蕾与外在形象不符的轻柔嗓音。 「我指着电视告诉她,」 红发女人安静了半秒后,哼笑一声。 「我想要像她一样出现在电视上。」 眨了眨眼,乐于曼不晓得哪一件事现在更加使她着迷,她们难得拉近的距离又或这样的坦白。丹野蕾是很标准的美女,双唇略薄而微扬的,笑起来时有很淡的酒窝,儘管她看上去并不喜欢为任何人笑。 「......我那时太小了,甚至不明白那样的回应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从那时开始,学习芭蕾、体操和外语的课程填满了我的童年。」 丹野蕾缓慢地抬起右手,掩住了眼前的白炽灯光,语气落寞。 「从我有记忆以来,做过的正经工作都是表演,直到了现在。或许这就是成功的童星吧,如果你是这么想的。」 好美。乐于曼差些被自己的呼息哽住,她望着红发女人脸庞上散落的光亮,在阴影里是一对紧蹙的眉。 「但我想要的从来只是——如果出现在萤幕上意味着能跟他们待在一起,那我愿意活在任何一部电影里。」 「......如果能再选择一次,」 老实说,乐于曼不晓得说些什么是适当的,这从来都不是她擅长的事。她让自己重新开始狂跳的心脏带领她。 「你会选择其他工作吗?」 闻语,丹野蕾让右手重新落回软垫上,稍微侧过头来看向她,悠悠地勾起唇角道:「我已经可以做任何工作了。」 「这是件很幸运的事,当然。」 丹野蕾听起来平淡而压抑。 「不过也有太多很糟的一面。这些人就是这样,当我成年后得到的角色被定型成花瓶,他们觉得我对不起自己的背景;当我真的努力得到了一些奖座,他们又说是因为我有一对可靠的父母。」 「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接一些女性为主角的动作片让这整个情况变了很多,而我也乐在其中。」 然后丹野蕾眼神一暗,似乎突然想起什么。 「直到你出现。」 为什么呢。 乐于曼的印记在略微发疼着,她差些无法克制一股想要将红发女人拥进怀里的衝动。这远比她经歷过的任何诱惑都还要来得难以忽视,甚至超越了她的菸癮。 眼前的丹野蕾好不容易跨出了那一步,她却像傻子一样怔在原处。她能看见女人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失,恢復了理性,以及对世间的一股不屑。 「时间差不多了......」 「你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吗?」 在丹野蕾移开视线、准备撑起身子的瞬间,乐于曼听见自己猛地问出口。 红发影后挑起半眉,倒是很老实地回应:「我从来没有认真看过你的档案,如果你坚持——」 「不用。」 乐于曼大笑,一同坐了起来。 「他们谁也不是,这就是重点。我来自无名小卒的家庭。」 丹野蕾看起来很惊讶,这对她而言是崭新的画面。 「我在试镜一些小成本电影的同时,必须打三份工才不会让自己饿死。而那些角色,很不幸地,也是通称的花瓶。」 咬了下唇瓣,乐于曼发现这是有用的,因为丹野蕾有那么几秒也忍不住盯着她的嘴唇看。 「很多人知道我搧了一个导演巴掌。」 想起那段让她一夕之间牵引起女权运动并爆红的回忆,乐于曼依旧感觉不到真实。 「但他们不一定知道当时我拍了什么角色。很多人在那之后觉得我必须拍一些代表女性力量的角色,所以我拍了,直到现在。」 她苦笑了下,然后稍微掀起自己的运动内衣的右侧,对女人亮出印记。 「很有趣吧?我可以明白为什么我们会有这个。」 「你所想要的,却让我感到迷失。某种程度上我们都背负了期待,有着一些想被贴上和想被撕掉的标籤。」 丹野蕾依然在凝视着她的印记,被迷住了一般。乐于曼并不介意,如果女人想要伸手过来碰触,但同时她也知道丹野蕾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最后她笑了下,结语:「但我们都走到了这个位置。」 「......是《无事生非》。」 红发影后低喃,而后在乐于曼显露出惊讶时撇开了脸庞。而很不幸的是,室内四面环绕着落地镜,她脸红的样子根本无处可藏,于是丹野蕾恼怒地哼了声,直接站起身走向角落。 「是,是那部电影没错。」 乐于曼的脑袋变得轻飘飘的,她不能比这一刻还要更开心了。即使丹野蕾不会承认任何事。 「明天见。」 她向再次揹起瑜珈垫的丹野蕾喊道,而对方只是白了她一眼后,推门走出了训练室。 第九章 「我知道你最讨厌我过问这些事。」 麦氏瞇起了眼,有点怀疑他现在所看见的画面,而他家演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但你是在躲乐小姐吗?」 没错,并不是直接地对乐于曼冷嘲热讽又或忽视,像她过去那样。丹野蕾特意调整了训练时间,在乐于曼刚走进健身房的那一刻便迅速收拾离开,不留给对方任何打招呼的机会。 这个状况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她们双方的教练都看出来了,甚至在麦氏来接人时忍不住窃窃私语。 「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一个被天菜搭话的机会。」 而上了后座的丹野蕾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准备回应这个话题,并且抱臂靠在车窗上,圆满了「别再问下去」的肢体语言。 事情是这样的。 在那一次与金发女人短暂的「练习」后,丹野蕾彻夜未眠。她非常确定这跟她睡前冲过的热水澡无关,就只是,当深夜里的她独自一人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时,那些littlemoments开始像鬼魂般在丹野蕾的脑袋里游荡。 她最想在人生里抹去的就是拥有灵魂伴侣这个事实,却又对那女人某种程度上地敞开了心胸。丹野蕾于是完全被焦虑磨灭了睡意。 即使知道充足的睡眠对于隔天的工作状态有多么重要,丹野蕾也没办法入睡,她知道这势必引导她梦见同一个女人,那只会使她更加疲惫。 当阳光在窗帘隙间透入屋子,丹野蕾下定了决心。 她最好离乐于曼越远愈好。 「无论如何,」 一上车便被赶到司机副驾座的麦氏正在剥开香蕉,看起来并不放在心上。 「你最好在开机前搞定你们的问题。」 噢对,她们还要一起合拍电影呢。 丹野蕾倒抽了一口气。 接下来她是这么做的。 她花了大量的时间精读剧本,试着想像那些与乐于曼的对手戏中有多少空隙可以供她歇息,然后再花另外大量的时间去保持自己的冥想状态。丹野蕾尽可能地让自己不去看向身上的标记,也拒绝乐于曼的经纪人试图安排的一切会面。 当然,有几次是剧组团队不得不开会的场面,但她也假装不被那股不可思议的搔痒感所影响,当乐于曼在跟她呼吸同一个室内的空气时。她是一个演员,彷彿她毕生所学与经歷都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 这几个礼拜以来,至少丹野蕾所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不再那么频繁地因为灵魂伴侣的破事而濒近崩溃,麦氏显然也省事很多,她让自己保持在高专注的工作状态上。 总而言之,某种意义上她让自己活得像个机器人。儘管是需要安眠与抗焦虑药物搭配红酒吞下的那一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不是吗? 「你还好吗?」 转眼间,她无法逃避的灾难便来了。 面对第一场对手戏,乐于曼毫不客气地走进了她的个人领域。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原本丹野蕾总是能够给自己一个理由却抗拒这个女人,在那次谈话中又失去了太多。 「记好你的台词。」 完妆后的丹野蕾选择闭上双眼,冷淡地打发她离开。 不必环顾,她也知道场边的工作人员都在盯着她们看,彷彿等待着什么惊人的世纪时刻。 但随着她腹部涌起的暖意逐渐消失,丹野蕾知道那金发女人又走了,并没有像隻缠人的大型犬追着她跑。 「蕾,可以就定位了。」 头几个镜头都很流畅,丹野蕾始终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表现,甚至她对乐于曼露出恰到好处的冷笑。中场补妆时,她看见麦氏站在她前方不远处立起双拇指称讚,这让丹野蕾坚信一切都会像这样好起来的。 然后是凌晨开拍的对打镜头。 『你知道你完全就是个混帐吧?』 她熟稔地对乐于曼说出台词,只花了半秒的时间注意到女人身上先前被她抓伤的痕跡都已经消失了。 橙红色的日光自落地窗的另一侧徐徐升起,她看着乐于曼脸上的快意在微光中加深,那头金发闪耀着。 『而你完全就是个反社会。』 扎着高马尾的金发女人再次露齿一笑,眼底闪烁着符合角色的疯狂。不得不说,让她扮演一个有些疯狂的女杀手还是很适合的。 『我想这很公平。』 在一个借位镜头后,丹野蕾迅速地夺过女人手中的小刀,强迫自己别因为那皮革握把传来的温度而分心。她瞇起双眼,以刀尖抵着乐于曼脆弱的颈子,继续按着台词嘲笑:『你说太多废话了。』 接着乐于曼将她摔在软垫上,这一幕特别有既视感,剧里剧外的训练同样令丹野蕾在某些时刻看见了星星,但她持续强迫自己专注。 『......我们会成为好搭档的。』 在被乐于曼锁喉的怀里挣扎,丹野蕾可以清晰感觉到女人贴在她背上的一对软丘,以及她自己促升的心跳。该死,她忽然忘了台词是什么。在沉默的喘息中她用力地往后一撞,乐于曼松开了手,她也听见周边传来的小小惊呼声。 「给我闭嘴。」 拾起掉落在一旁的小刀站起身,望向坐在软垫上捂着鼻子的金发女人,丹野蕾的皮肤也在刺痛,但她咬着牙,以戏謔的口吻唸出重新记起的台词。 「卡。」 工作人员赶忙上前来询问乐于曼的状况,丹野蕾望着金发女人只是俐落地站起了身,挥挥手表示没事,但鼻尖明显有点红。她为此松了一口气,这才忽地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大马士革纹的小刀,而且麦氏不断地在喊她。 「蕾,那是怎么回事?」 她的经纪人当然有些气急败坏,而丹野蕾见到卢导正走了过来,还招呼了声乐于曼的名字。 「你这样——」 「太棒了。」 她听见卢导这么说,同时乐于曼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快的样子,还是那副精力充沛。 「我很喜欢那段即兴。听于曼说,你们之前也练习过好几次?」 「咳。」 乐于曼清了下嗓子,而丹野蕾瞥了女人一眼后点点头,勉强勾起一抹得宜的微笑。 的确是练习过对打,但只有一次,而且那次她们便走得太远了。 「你没事吧?」 她顺便问出口,把这一切装成一段精心设计过的即兴演出,她与乐于曼早有共识的那种。 「跟你说过了,」 乐于曼冲着她扬起眉毛,依旧得意的样子让丹野蕾有些后悔没有撞得更大力。 「我挨得了几拳的。」 在卢导约乐于曼和几个工作人员去smokingbreak后,麦氏站了过来,视线向下望了他的红发影后一眼。 「你们没有练习过这段吧?」 「一次也没有。」 金发女人在一群大男孩之中离去的背影让丹野蕾的表情很是复杂,而麦氏更要不识相地问出那句话:「所以你们是上床了还是怎样?」 「......还是怎样。」 丹野蕾瞪了他一眼,难以忽视的是右腰侧上隐隐作疼的标记,彷彿有人在她身上泼了火山灰与极地冰层的混合物,感官的不适正在急遽放大。 越是抵抗,她被侵略得越是彻底。 ——至少你可以跟她当朋友,乐小姐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傅教授的话现在又在她的脑海里闪回。 ——如果我不想呢? ——你会很痛苦的,小蕾。最糟的情况就是你可能会因此做出不像你会做的事。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看来你真的没有认真听过我从小到大给你上的课。 身旁的咀嚼声打断了丹野蕾的思绪,她的油头经纪人抬手向眼前的一个陌生马尾女人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咬下手中的青苹果。 「嘿,」 在女人开口后,丹野蕾想起这似乎是乐于曼的经纪人。意识到这件事后,她发疼的背部又紧绷起来。但carol只是很快地扫了她一眼,礼貌笑了下后,继续向麦氏报备。 「卢导叫我过来知会你们一声,过几天他要在家里弄个晚餐派对。」 「剧组里的几个核心成员都有被邀请,你们也是。」 「我可能不方便——」 在丹野蕾用力捏了下经纪人的手背并佯装抱歉地开口时,carol挑了下眉。 「卢导说,都要到。」 见着身旁的红发影后眼色一沉,麦氏赶紧出声来收拾话题。 「好,我们会儘量把事排开的。carol,谢谢你的通知。」 用眼神逼退另一个前来跟丹野蕾确认一些参数的工作人员,麦氏将掌心扶到他家演员的肩头上,才发现丹野蕾有点儿在发颤。这意味着情况不妙。 「蕾,不会有事的。」 他安抚着丹野蕾,然后很快地跟另一个工作人员要了杯水加冰块跟任何能在剧组里找到甜点。 「不过是一场晚餐,她不能对你做什么的。」 第十章 乐于曼以为这就是她们之间争锋相对的终点了,在健身房的那个下午,看上去是一种「终于敞开心房」后的快乐结局。天晓得她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过度的正向思考。 不到几天后,她发现丹野蕾再次开始了在各种场合躲着她的相处模式。起初她以为这是个错觉,然后她让carol去提供那女人一些很棒的下午茶邀约。 而结果,以carol的话来说就是—— 丹野蕾完全地在社群上封锁了你。 ouch. 这件事刺痛着她的心脏,儘管乐于曼更倾向于抓住一些错误的事实,在关于丹野蕾的事儿上,她已经学到必须适时地听从她经纪人的话。因为那大部分都是清晰的实话。 「记好你的台词。」 在真正开拍后没多久,这是乐于曼一阵子以来难得重新跟这位阴晴不定的红发影后说上话的一次。 之后,丹野蕾便字面意义上地重击了她的鼻子。这让乐于曼是有点欣慰的,她试着去想,至少这意味着她们并非全然的陌生人——丹野蕾对她怀着某种没有先说出口的信心。 而且的确,她还是挨得了一些小痛的。 「她恨你。」 中场休息,在乐于曼溜出去抽完一支菸后,她的冷面经纪人凑过来说道。 「我知道。」 耸耸肩,乐于曼将手里捲着的剧本夹在上臂与身侧之间,很快地把一头柔软的金发重新扎成高马尾。然后露出一个适合凌晨的灿烂笑容道:「她是一个好演员,肯定是为了更好地入戏吧。」 carol毫不客气地在她面前翻了圈白眼。 「我会为你祈祷她别在卢导家的晚餐上把你撕成两半的。」 「什——什么晚餐?」 「姑且说是你们第二次的官方约会。」 然后,嗯。 其实乐于曼一点也不介意这件事。真的,她不介意丹野蕾在两人的打斗戏上展现了太过高度的热情,这让她意会到carol的警告可能真有跡可循。但即使如此,她享受着丹野蕾用那兇狠的眼神将她拉进一次又一次的缠斗中。 直到这一次,算是情节扭转。她必须以一种不公平的方式击垮丹野蕾的角色,以达到一些剧情发展的需求。很久以前她便读过这段剧本,但实际下手又是另一件事。 这是她们今天的最后一场拍摄。照理来说,剧组里上下都为着提早下班和稍晚的晚宴瀰漫着雀跃的气氛,在乐于曼和丹野蕾两位女主角身上却又是另一回事。 『抱歉,亲爱的。』 她自暗处迅速窜出,在丹野蕾的角色反应过来前紧紧钳制女人的双手,让自己的音色听着是丧心病狂又兴奋的。 然后乐于曼朝她的颈子打了设定为昏迷药剂的道具针,她感觉丹野蕾的肌肉在她的怀里放松下来,照着剧本软跌在她的怀里。 乐于曼紧搂住了红发女人,露出一抹平静的微笑,眼神看上去又是那么地复杂。不必入戏她都讨厌这段,讨厌必须伤害这个女人的任何原因。 在喊卡的瞬间——天知道那有多尷尬,丹野蕾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又挣脱了她刚松开的双臂,轻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场地。 「你觉得她晚上真的会过来吗?」 carol靠过来接她的时候,乐于曼喃喃着问道。她看见不远处的红发影后正在跟经纪人争辩着什么,虽然他俩总是那个样子,但乐于曼还是很羡慕那高挑的男人能跟丹野蕾如此亲近。 「她必须来。」 只是用拳头轻轻打了下她家金发演员的手臂,carol提醒着乐于曼回到还有其他人存在的现实,赶紧准备好应对即将到来的另一场大型社交场合。 * 「我真的搞不懂千禧世代的年轻人们。」 卢导说着这句话时,他的太太正好又端上来一篮新烤好的奶油麵包,香气在餐桌上四溢。他端起红酒杯,还在起劲地向眾人谈论一些想法。 「老是把『这个人是我的灵魂伴侣』掛在嘴边,即使他们并不是真的拥有标记或什么的。要知道,在我年轻时,说了这句话可是要负责一辈子的。」 「真的该来个人教这些孩子怎么好好运用适合的形容。」 年轻一些的金牌编剧笑了笑附和。乐于曼在餐桌的另一侧,百无聊赖地切着一块烤牛排,她想起了这男人曾经在丹野蕾的父亲底下工作,只不过他们俩在片场里看上去又不是那么熟。 她试探性地看向餐桌另一头的红发女人,想要在那冷淡而礼貌的微笑中寻找一丝关于这个话题的反应。但丹野蕾的心神似乎根本不在这里,更别说正经地去试想卢导那个年代的「灵魂伴侣」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似乎注意到了锁在身上的视线,丹野蕾突地对上了她的一双眼眸。然后,并没有主动移开。 令乐于曼感到惊讶的并不是被逮到正盯着这女人看,而是她的表情很快地变了。丹野蕾看起来......这么说吧,明显被某些事情困扰着。她略微蹙起柳眉,坚持不住前几分鐘那样得体优雅的模样,看进乐于曼的眸子里有着不容易被忽视的惊惶。 以及,一种近似于渴求的情绪。 乐于曼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终于在印记的作用下產生了什么教科书式的情迷意乱。而答案显然不是这样的,她看见丹野蕾用力地强迫自己将脸转回去,喝了口酒平息着自己。 「我要去,呃,抽根菸。」 当她正在想办法给予红发女人一点关心时,卢导忽然站了起来,并招呼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走出这栋别墅稍微放风一下。当然他也问了乐于曼,而她只是礼貌地塘塞过去:「我喝酒时不太适合抽菸。」 藉着这个空档,她看见丹野蕾在眾人轻松的移动中也站了起来,然后往盥洗室的方式移动。 即使可能不被欢迎,乐于曼张望了下后,也扔下餐巾跟了上去。 卢导家一楼的盥洗室分别在平面的两端,而红发影后快步越过走廊,朝着离餐厅较远的那一间走了过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后头还被其他人跟着。 当乐于曼来到这间稍大一些的盥洗室前,那扇木门被保留了一道小缝,看起来只是随手地被带上。她调整自己的呼吸后,敲了敲门,听见里头的女人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一种近乎啜泣的声音。 那是一种在她心里,接近本能的东西驱使了她。 「嘿。」 丹野蕾惊讶地看向走进来的乐于曼,脸上的表情彷彿在说着「现在谁都好但别是你吧」,靠在洗手台的边缘,她抱臂又退后了一步。 「我只是想确认你没事。」 乐于曼走进导演家偌大的浴室时顺手带上了门,确保她们的隐私。儘管丹野蕾马上露出不悦的表情,语气坚定地强调:「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现在可以出去了。」 但下一秒,红发女人的眼眉便因痛苦而纠结在一起,紧咬住了下唇,彷彿在隐忍着某些痛苦的哀嚎。 「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糟——」 一股陌生的恐惧涌进乐于曼的胸腔,她依然在盯着丹野蕾的眼睛,然后猛地开始回想起她曾经学过一切关于灵魂伴侣的知识。在一些焦虑的状态下可能產生共感、连结会影响彼此的心理状态、部分伴侣之间出现的週期问题...... 「天啊,」 乐于曼有些迟疑,看着丹野蕾的颊缘逐渐染上一种深色的粉红,跟饮酒过后的那种涨红不同,是更加带着情欲的。 「这不会是你的週期吧?」 「什么?」 丹野蕾看起来茫然得很,这让她忽然想笑。 「不,这不是什么该死的月经。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不是说那个週期。」 试探性地走近一步,儘管她们之间更大的谜题已经让丹野蕾放下了防备,乐于曼也不愿意操之过急。她知道这只会让两人都更难受。 「你高中的时候没有修一百小时的灵魂伴侣课程吗?我说的是,另一个週期。」 「......我没有。」 咕噥了声,丹野蕾的颈子完全地红了起来。 「我没有让学校知道我有标记,那个位置也不容易被发现。」 「什么?你是怎么——噢我的天。」 「听着,我从来都不想要灵魂伴侣好吗?」 丹野蕾轻轻低吼了一声。 这句话让乐于曼感到受伤,即使她知道这不全然是针对她个人。那时候的丹野蕾不会知道自己的灵魂伴侣是谁,她们都没想过有这一天。 「......无论如何,」 试着当更冷静的那一个,乐于曼收起自己片刻的低落,她伸出了掌心。 「假装你没有灵魂伴侣跟你真的没有显然是两件事。」 「蕾,让我帮你。」 乐于曼抿起唇,语调放柔,看着红发女人紧皱着眉,冷汗自她的太阳穴滑了下来。 在一阵天人交战中,丹野蕾极为小心地伸出了手,安到了乐于曼的上头。她的手心很冰冷。跟外表看起来被热潮染红的样子不一样,乐于曼发现,然后稍微捏紧了一些女人的手,给予更多热度。 「这有用吗?」 丹野蕾在她的问话下极不情愿地点点头,似乎逐渐将分崩离析的自己重新拼凑好。 乐于曼又走近了一些,她知道丹野蕾现在需要她的存在。她们之间有一个冷静的人跟一个被生理现象影响的人,这就是事情如何运作的,丹野蕾需要她的慰藉与安抚。 在丹野蕾的默允下,乐于曼挨得更近一些,让红发女人被夹围在光亮的瓷砖与她的身子之间。她转而以手掌掩住女人的背,轻轻摩挲,一边低声问道:「你的经纪人呢?」 「......他被一个愚蠢的经纪会议叫走了,说是很紧急的。」 丹野蕾听起来不再那么咬牙切齿,放松了不少,看向她的眼神倒依旧蕴含着一份倔强。 「时间点抓得真好。」 乐于曼苦笑,透过镜子看了彼此的状态一眼,这才慢半拍地开始心跳加剧。 「你觉得,」 靠在她的怀里,乐于曼听见红发影后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用力揪住了她的衬衫衣领,好似在攫住自己最后的主导权。 「你能让我们俩安全的离开这里吗?」 第十一章 她不应该在这里的。 「......我现在要帮你换上睡衣,可以的话请不要再打我的鼻子。」 丹野蕾的意识在汪洋中载浮载沉,随时会被不可捉摸的焦虑情绪拉进深不见底的阴影里。闻语,她睁开眼眸,努力维持住哪怕多一分的清醒。 她看着那金发女人勾起了一抹谅解的微笑。 睡衣? 随着脑袋浮现一连串没有说出口的咒骂,丹野蕾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离开导演家的路程,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蕾的身体不太舒服,』 靠在大门边,低着头掩饰脸红的她依稀听见乐于曼向卢导快速说明:『她的经纪人还在开会,我先送她安全回去。小事而已,我们住在同一个方向。』 不,她们住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操。」 她在乐于曼的家里。丹野蕾自床上猛然坐起身,天晓得她是怎么在女人的搀扶下磕磕绊绊地来到这儿的,而乐于曼为此似乎吓了一跳。 「为什么我在你家?」 「呃,」 那金发女人在这猝不及防的问题下,赶紧挥挥手以示清白道:「不是你要我带你离开卢导家的吗?」 你觉得你能让我们安全的离开这里吗? 顿了半秒,丹野蕾意识到这是理智模糊与清醒之间的代沟。想起在盥洗室里被乐于曼搂着安慰的那一幕,她吞了下口水,眼神闪烁起来。 「但、但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你家?」 「你在车上基本上昏迷了。」 乐于曼咳了声,迟疑着接近她,递上手中抱着的一件灰色连帽衫。这一刻,丹野蕾才感觉到自己腹部的凉意——很棒,而且她的上衣消失了。 「我只好先请司机开回我家。嗯,你的衣服我整理好——」 「出去。」 抢过连帽衫后,丹野蕾的思考系统现在只能允许自己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她还能说什么,谢谢吗?儘管她知道这句话肯定让她在乐于曼心里成为了一个完全的、不知感恩的bitch。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重新组织自己,整个人。 「好。」 几乎不带犹豫,金发女人只是如此回道,苦笑了一下,那样柔和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不悦。 「如果你需要什么的话,再告诉我。」 而这感觉不对。 那股早些时候捣乱脑子的不适感又回来了,丹野蕾的标记以一种灼烧的方式在剥夺她的冷静,同时身体深处有一股冰凉的刺痛在鼓动。 「我会在客厅里。」 如果世界上存在着最糟糕的刑求,丹野蕾有些眼神死地想着,那肯定是她现在体会的一切。 来自所谓的灵魂伴侣连结。 该死。 「......等一下。」 丹野蕾略微垂下颤抖的眼眸,说了出口,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过度负荷之前。 从乐于曼松开门板,回过头来看向她的表情中,她可以解读出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很糟糕。 「怎么——噢我的天。」 她点点头,试着看向身上的羽绒被来分心刚刚默允了金发影后再靠过来的事实。丹野蕾捏紧了这柔软的被料,脑袋一片模糊,她感觉脸庞热得快要涨出火来,身体里的一部分感官又开玩笑似地不断在释放寒意。 她需要乐于曼。 「我,」 乐于曼极为小心地坐到了床缘,似乎在斟酌该如何开口而不让一切变得古怪。 「我可以靠近你吗?」 但一切早就是了。 在丹野蕾自己反应过来以前,她已经烦躁地将女人拉进一个吻中。 * 「......你说什么?」 在麦氏的印象中,他家红发影后的怒气可以用以下几个行为来衡量:咒骂、夺命连环叩、吃掉一整碗麦片且不配牛奶、半夜里的万字嘮叨文以及—— 完全消失。 然后,今晚刚从会议中逃出的他在最后一项值得令人生畏的行为中,从眼前的低马尾经纪人口中听到了他家失踪影后的下落。 「乐于曼把你家影后带回去了,听说她在卢导家身体有点状况。」 「她的身体有状况?」 麦氏深皱起眉,一边继续尝试叫出丹野蕾的手机号码,在按下拨打以前,carol伸手轻轻掩住了他的手机萤幕。 「放心,不是什么会让你丢了保母工作的状况。」 「我怎么可能放得了心......」 「是丹野蕾的週期。抵制越强会引起的那一种,用白话一点的说法就是,」 carol用曖昧不明的手势比划了下,希望让眼前操心的男人有所领会。 「她现在生理上需要乐于曼。而且她可能会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放下自己的自大跟对这一切的误会——到底她是哪根筋不对?」 「呃。」 作为指责对象的经纪人,麦氏慎重地叹了口气,意识到特殊状况使然,必须把一些事儿说出口。 「不,我觉得她不是真的讨厌乐小姐。」 「什么?」 「这么说吧,」 麦氏脸一沉,知道这话说出口就要回不去了,但他也希望能让carol放下对自家影后的敌意。 「蕾她,对灵魂伴侣这件事有创伤。」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carol愣住了。 「她们俩现在都走到共处一室的地步了,你才告诉我丹野蕾是针对灵魂伴侣这件事而不是乐于曼?一个人为什么会对灵魂伴侣有阴影?」 「我知道的不多,她也不会告诉我。」 搔了搔脸颊,麦氏回忆起傅教授把女人交付给他时那些语重心长的话语。 「但现在只能双手合十祈祷乐小姐有安抚她的本事。」 * 比起寻求这更像是一个本能,丹野蕾在平復着那单凭自己挥之不去的燥热,藉由利用眼前的金发影后。 乐于曼吻起来并没有想像中来得那么令人生厌。她在恍惚的意识中想着,忽然难堪了起来。这金发女人的唇瓣很软,嚐起来有种甜的柠檬蛋糕味道,混了一点伏特加或什么烈酒的气味。 在听见一声轻叹般的低吟后,乐于曼便藉着力气优势将她压进床垫里。 然后在两人分开时,非常仔细地注视着她。乐于曼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人敬畏的艺术品,对此丹野蕾是真的脸红了,她的神智因为被灵魂伴侣的安抚越多而回来得更快。但同时间又有着别的东西,她心里对着乐于曼的,拖住了她应该拒绝彼此接触的高傲。 作为演员、作为合作一部电影的同事,这一点也不专业。 但作为彼此的灵魂伴侣,彷彿又等待了太久。 「......看什么?」 丹野蕾轻哼了声,儘管不自在,也维持着彼此的四目相对。 「我只是在想,」 而后她意会到一件事。乐于曼并不是真的在碰她,只是简单地撑在上方等待,那头淡金色的捲发落在她的脸颊边缘,靦腆一笑。 「有人会叫你的名字吗?我是说,野蕾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名字。」 乐于曼看上去是那么地诚恳,稍微皱起眉,彷彿这是什么困扰很久的疑问。 「什么?」 而丹野蕾不敢置信地反问,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儿被冒犯,以一种她不该承认的面向。 「乐于曼,我现在可是躺在你的床上。」 「然后你还在问这种莫名其妙的......」 她开始扭动着身子想挣脱这愚蠢的女人。 「不,」 乐于曼于是着急了起来,灯光角度的改变让她的泪痣变得更加显着、美丽且令人定睛的。 「我只是,想把握机会多认识你——像这样的时间,对我来说很难得。」 或许是因为这件内里衬了绒毛的连帽衫,又或者是金发女人的亲近和坦白,丹野蕾的身体深处从那股寒凉中窜出了一分舒适的暖意。她花了很长的时间在脑中重新回放乐于曼刚刚讲的这句话,并且抑制着一种想要主动碰触女人的衝动。 「......通常是叫我蕾。」 然后她让步,开始承认一些存在于她们之间的事实。在乐于曼身下撇过脸庞,她又喃喃道:「你可别期待我会叫你的名字。」 「蕾。」 而乐于曼只是温柔地把她的名字放在舌尖上,然后轻声问道:「我可以碰你吗?」 丹野蕾嚥下了她平时的傲慢,眼神难得地纯洁而紧张了起来。 「可以。」 这是一种,疗程。丹野蕾在第二次与女人的吻中对自己暗自说道,而且这远比第一次由她来掌握主动权时来得细腻许多。乐于曼以一种恭维、沉稳的方式轻咬她的下唇瓣,然后一次又一次将细微的吻印压在她的唇上,彷彿担心动作重一些便会伤害到她。 而这,丹野蕾有些迷茫又陶醉地想着。被一个女人呵护,这真的有点什么。 要知道,她一直自认自己是直女,直到可以演les角色也面不改色的那一种。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真正癥结的事—— 当乐于曼开始将那件灰色连帽衫的下摆往上推时,皮肤突然的裸露让丹野蕾吞吐出声:「我还没有......」 「嗯?」 乐于曼于是让动作完全停了下来,挺直了背,向靠在枕头上的她低头笑了一下。 「洗澡吗?如果是这件事,我不介意的。」 「不,」 要将这句话说出口很困难,但丹野蕾没有别的选项,事情在她的人生中从没有进展到这一步过。 「我还没有试过这件事。」 这件事。 她决定用「试过」而不是「做过」来表示一种预定的感觉,丹野蕾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很逊,但她的耳根依旧在发烫。而且她不喜欢给自己找罪受,在能够建立预防措施的前提下。 乐于曼现在的表情非常没有礼貌。 「什么——不是,等一下,为什么?」 丹野蕾给了金发女人几秒鐘的时间去消化那份惊讶。 「就只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然后她一本正经地说明,好似这真的贴近她脑袋里的事实。其实丹野蕾也不太确定。 「我没有跟任何人约会过,也不想。」 「你不是被拍到跟几个曖昧对象出去过吗?」 乐于曼看起来完全被搞糊涂了,她觉得有些好笑。撇除那些令人头昏脑涨的热潮,她开始发现自己有点儿乐在其中。 「那些都是公关恋,」 丹野蕾尽可能说明得轻描淡写,手指紧揪着床单。 「被拍到牵手是一个价码,接吻又是另一个价码。有时候是为了提高公司里后辈的人气,或者宣传一些合作。」 肩膀明显又放松了下来,乐于曼一动不动地眨眼看着她,彷彿得到了什么重要的见识。 「......你没有做过这种事吗?」 金发女人摇摇头,而丹野蕾开始回想,的确,她没有见过几篇乐于曼跟谁在外头被狗仔拍到的报导。除了她们在餐厅的那一次。 或许这很合理,乐于曼看起来就不是她这类型的人,她们的生活就是在两个世界。即使做的事又是那么地相似。 「我会跟一些我有兴趣的人出去,」 乐于曼承认,微微一笑,抬指将淡金的捲发顺到肩后。她说话的方式总像是在说一些真正要紧的故事,关于人生或感觉的。 「也会上床,当然的,毕竟都是成年人了。」 金发影后显然无意要调戏或什么的,但丹野蕾还是用力拍了下女人跨在腰侧的大腿。 「但我也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谈过正经的感情。这听起来很公平了吧?」 向身下的女人递出掌心,乐于曼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牵引着丹野蕾靠上来。而不晓得是什么样的灵魂伴侣连结影响了她,丹野蕾也一次又一次地在哼声中配合下去。 「我只想为灵魂伴侣准备这个位置。」 第十二章(慎) 「即使如此,」 当红发影后将全身的重量压上她的大腿时,乐于曼瞧见了女人眼眸里冷淡的细光。 「这并不代表我会信任你。」 好吧,当然的。 乐于曼有些口乾舌燥,她知道这意味着丹野蕾,她的灵魂伴侣,只是纯粹地在利用她而已。从那不假思索的靠拢中她可以明白这件事,而且显然对方也希望她明白。 「好。」 尽力压抑住自己意图上扬的语调,乐于曼将指尖靠在丹野蕾的腰后,思索着这是不是一个好的时机点来试图替红发女人脱下衣服。 扬起一边眉毛,丹野蕾显然因为更加亲密的触碰而有些把持不住了。乐于曼也是。但她安着耐心,她需要自己是被需要。 那看上去是丹野蕾唯一会让她亲近的方式。 「你平常就这么慢吞吞的吗?」 她听见红发女人吞了下口水,脸色发红地问出声。这很可爱,其实,甚至太过可爱了。乐于曼于是在微笑中又靠上去亲吻对方,丹野蕾在她的唇瓣间咕噥:「让我们速战速决吧,你最好保证这有用。」 不,她不能。 在乐于曼的印象中,任何一堂如果丹野蕾有机会补上的灵魂伴侣课都说明过,週期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生物本能,发生在极为抗拒的情况下。 「我会尽我所能帮上忙的。」 轻笑着回应,乐于曼于是开始胆大起来,将女人舒适的连帽衫推了上去,她很惊讶丹野蕾正在配合着她。这个事实远比想像中来得性感。 而她也的确是唯一,至少在不可能马上拿到抑制药什么的情况下,丹野蕾能够拥有的帮助。 「所以,」 丹野蕾依然在说话,但乐于曼可以理解这是一种不让气氛尷尬或者变得太过像在调情的解套。 「那个绑马尾的女人......」 「carol吗?」 乐于曼在忙着解开她的胸罩后扣,却也跟上了由对方开始的话题。 「噢,对。」 红发女人很轻地倒抽了一口气,当她的上身完全赤裸以后,又很努力地将难为情的自己拼凑在一起。乐于曼花了点时间欣赏女人柔软而线条优美的体态,直到听见她再次接道:「你们在片场看起来关係很好。」 「她是我的经纪人。」 乐于曼真诚地垂睫,沿着丹野蕾的颈侧洒吻向下,能感觉到女人的手臂不情愿地环住了她的腰以在动情中保持平衡。这让她们的距离贴得更近,乐于曼试着克制自己别去蹭女人胸前的两团软丘。 「我知道。」 语气像在指控着什么,丹野蕾的双眼稍微瞇了起来,而乐于曼在轻咬女人的锁骨处时抽了一个片刻抬眸向上。 「你们,嗯,关係看起来比那更好。」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跟她上床过吗?」 突然察觉到话中意思的乐于曼笑了出声,重新回到丹野蕾更加发红的脸庞前,落下一吻在女人的颊侧,让吐息就这么熨烫在她的颊缘。 「如果是这样——接下来是官方声明,我没有。我也不会,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而丹野蕾的身子明显在绷紧,当乐于曼说着话时一边抬手抚摸着她的耳侧,注视着那上头的美丽星型耳坠。她艰难地哼声回道:「我没有想知道的意思。」 然后丹野蕾在略颤的声线中,又加了一句:「你到底会不会聊天?」 「......如果这是个问题,」 开始解开她睡裤上的束带,乐于曼在保留空间说话时,依旧若有似无地将吻印在女人发热的颊侧,享受彼此现在的距离以及那所带来的热度。 「我会,当然。但在床上聊天又是另一种新的体验。」 她可怜的胸罩落到了房间的地毯上,睡裤的束带完全地松了开来。 「不过是你的话,我会很乐意尝试所有像这样的事。」 「你——」 丹野蕾的话顿时堵住了,当乐于曼的指尖轻地滑进她的棉裤里。她看起来不像在演戏,而是一种极为率直的反射表现,她在乐于曼的手指下僵住了,很努力地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嘿,你做得很好。」 乐于曼温柔地在她的耳边低语,让指尖又向下游移,她能感觉到那股温热近在咫尺。 「我需要你为我放轻松一点,好吗?」 而后她感觉到发根处传来的一阵压力。好,这问题不大,丹野蕾放松的方式就是死命抓住她的头发。乐于曼颇有兴致地轻噢了声,感觉女人正绷着腹部肌肉来阻止自己在她的掌心中崩溃。 「没事的。」 依旧贴着女人的耳畔安抚,乐于曼的指尖又深入了一些,当她触及那底裤上的潮热时,她听见丹野蕾发出了细微的呻吟。她的体内有股性衝动在那瞬间沸腾起来。 「蕾,你做得很棒。」 她能感觉到丹野蕾正为着她放松下来,转而抓住她的肩头来支撑身体的重量。乐于曼微抿一抹笑,这件事如果要做上整天她也不会累。她喜欢每一次隔着那层布料撩拨时,丹野蕾会放下自尊来发出小小的闷哼,即使马上又会紧咬住下唇。 她喜欢当她称讚丹野蕾时,这红发女人都会用渲染了情欲的眼眸瞪着她,并且变得更加敏感。 「看着我。」 当她找着了令丹野蕾疯狂的点并开始规律地在上头勾撩时,乐于曼看着红发女人紧紧闭上了双眸,双唇微啟着却用力地阻止自己发出声音。于是她让指尖上的动作变得更慢、更重,更加折腾着似的。 丹野蕾在话语落下后睁开双眼,即使心有不甘,她的性本能驱使了她在此时听从握有主导权的那一方。 「我可以碰你吗?」 乐于曼的嗓音很沉,她又问了一次,这次带有着万分请求的意味,不仅仅是尊重的。她看着丹野蕾咬着下唇的方式更重了,然后点点头。 再次吻上那红唇时,乐于曼乐得几乎难以忽视腹部传来的涌动,她让舌尖很轻地抚过被女人牙齿压过的下唇瓣,然后将两人身下的指尖推开薄布,朝着丹野蕾濡湿的深处一寸一寸地探进去。 「放轻松。蕾,你做得很好。」 不记得从哪一刻起,乐于曼成为了唯一在说话的人,一遍又一遍地称讚并且安抚着女人。或许丹野蕾就是在克制住不让自己失态。而她乐意如此,她能感觉到女人的甬道因此又紧缩了一下,这很有意思。 也十足催情的,火花在她的胸腔里点燃引信。 「操。」 然后她听见丹野蕾终于发出了一隻字,那是带有点过于快乐的呜咽。乐于曼发现女人的腰在她的掌心中情不自禁地律动了起来,而她并不拆穿这件事,只是专注在凝视着这样难得的美好情景。她可以花整天的时间欣赏这个画面。 「你很漂亮,」 乐于曼能感觉到她的鼻息略略慌乱了,骑着手指的动作也加快了起来,那头薑红的发丝散在她形状姣好的胸丘前摆动着。丹野蕾有一种令人心疼的美,她的情绪会在这些属于她们的时刻中变得更容易被击溃。 「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了。」 在女人愈发失控的喘息中,背部被指甲刮过的刺痛感袭来,而乐于曼试图专注在她的样子上。她再次紧闭双眸的方式,汗珠自她的颈侧滑下,丹野蕾在房间里的暖黄光照下看起来就像古希腊画作里纵慾的女神,而乐于曼望着她的眼神里有的,只是最为纯粹的崇拜。 「我要——」 丹野蕾并没能将话语完整说出口,早一步察觉到高潮濒近的乐于曼便紧紧吻上了她发红的胸脯,在轻声讚叹中重新加快了手指抽插的速度,让几乎有些脱力的红发女人被推上边缘。 自顶点落下的她喘着气靠向了乐于曼的颈窝,两人的心跳相贴,而乐于曼感受到了那样尚未平息的怦动。 「......这是支箭吗?」 乐于曼的视线向下,在女人略微屈起的裸身边缘,她抬手轻地抚了抚属于她的印记,又自顾自地喃喃:「你的是一只小小的结。」 不知道是出于不想又或还没平復情绪,丹野蕾并没有马上回应,只是任着她碰触那应该感到敏感的暖橘色印记。她发现丹野蕾的印记并没有过分地发亮着,像她们刚开始建立连结的那几天里,她在自己身上所见到的样子。 在几分鐘后,乐于曼发现怀里沉默的女人是睡着了。 像是稳定了下来,那小小的箭形印记发散着淡淡橙色的光芒却不刺眼。跟它的主人一样。 很美。 她希望丹野蕾也会喜欢这个。 * 「我赌接下来一个礼拜在片场的早餐咖啡,丹野蕾是受。」 carol的掌心拍在酒吧的木桌上,挑眉向男人说道。两位没有等到后续消息的经纪人终于进入了把紧急情况当作游戏的阶段。 他们设立的停损点是两个小时。 而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两位演员都还处于不愿意让人联系的状态。好吧,carol的确得到乐于曼传来的几句「一切很好」之类的话,而这是一切失控时她家的金发演员才会传的讯息。 真像个傻子。 「乐小姐她,」 而麦氏咳了声,似乎也开始放弃矜持。 「肯定是有点m属性才会喜欢上我们家女王。正合我意,那我就下她才是被压的那一个。」 耸耸肩,望着男经纪人开始回覆手机上来自另一个男人关切的讯息,carol只是喝了口啤酒,望向吧台外头的深夜。 「we’llsee.」 第十三章 暴风雨过后,晨曦初绽的景色。千彩光芒的起点般。很美、不切实际的是她初睁双眸后倒映在眼底的景象,也令丹野蕾酝酿着宿醉的脑袋为此停摆了几秒鐘。 一股烈酒、香水褪去的味道让她的身子逐渐适应这比平时还要软的床垫,然后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花时间在卧室弄一幅彩绘天花板? 乐于曼。 丹野蕾自这张舒适的大床上撑起身子,庆幸着自己看上去并没有太多不同——那件愚蠢的灰色连帽衫依然在她身上,儘管在此之下是空荡荡的,她感觉到冷空气在提醒着自己的身体可以是多么敏感。 hellno. 而下身的棉裤也还完好。只是束带被打了一个松结,以她不会的方式。 「早安。」 当她锐利的目光正扫向半开的门板前时,丹野蕾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接下来是那头扎在脑后的淡金色马尾,几綹碎发也慵懒地垂在女人穿着简单家居服的肩头上。乐于曼朝她露出了一个公式般的热情微笑。 丹野蕾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我不确定你喝不喝苹果汁,或是咖啡,」 金发女人端着一个托盘靠近床边,有那么一秒丹野蕾被热腾腾的早餐香气吸引了,她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所以我倒了两杯。我想苹果汁来当餐后甜点也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果你——」 「现在是几点鐘?」 她终于设法让自己咕噥出声,打断女人总是太多的说明。 现在房里的空气很温暖,这是当她冷静下来时发现的第一件事实,混杂着一种带有海洋气息的淡淡咸味(她认为那是来自乐于曼身上的香水)。以及那些像家一般的,手作餐点的气味。 「噢,」 眼神闪烁着笑了下,乐于曼看向手腕上的錶,回道:「再五分鐘就九点了。放心,是早上。」 好。 丹野蕾决定专注在时间上,然后开始回想起今天的行程——如果麦氏过会儿没有因为失联而想要把她杀掉的话。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两个小时。」 她伸了一个懒腰,这让丹野蕾的脑袋又清醒了一些。而且不可置否的是,她想不起来上一次像这样睡了安稳一觉的夜晚是什么时候了。 「嗯?」 「我的衣服在哪里?」 「在床头边,我帮你摺好了。」 丹野蕾不太想对乐于曼说谢谢,在任何时候。但当她望见床头边的确放着一叠乾净、整齐并且明显烫过的私服后,她的脑袋里涌起了一股古怪的感激情绪。 「你知道吧?我恨你。」 而且确实,她的全身上下感觉被更新过一般,不仅神清气爽,原本标记所在隐隐作疼的位置也被一股舒适的暖意所取代。她瞟了一眼身上的灰色连帽衫,乐于曼的。 「——但现在又达到不同层次的高度了。」 乐于曼咯咯笑了起来,彷彿没有受到任何指控。 「......在我们今天下午的拍摄迟到以前,我还有两个小时可以准备。」 但她们还是有要紧事,当然,各自都是。她伸手去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叠衣物,同时听见乐于曼将托盘放到床上时的小小声响。金发女人迟疑着开口:「我们要谈谈这个吗?我是说......」 丹野蕾的目光对上了女人的,而乐于曼很快地让视线自她胸前扫上来,吞了下口水道:「昨晚的事。」 「......你真的该停下在床上那么做。」 短暂的一阵沉默中,丹野蕾正在将这件陪伴了她一晚的棉上衣脱下,然后迅速穿回带给她安全感的胸罩,再开始套上属于自己的丝质衬衫。那上头还留有前一晚的玫瑰香水味道。 「我是说,」 丹野蕾在冷淡的语气中吞吐着,不太确定该如何把她脑袋里瞬间浮现的片段转变成适当的指控。 「那些话。那很——」 「例如『你做得很好』吗?」 乐于曼温柔地笑了起来。这句话说出口的方式跟昨晚使她陷入疯狂的语调一模一样,在怔了一秒后,丹野蕾的耳根唰地发热,感觉体内有股重量在下坠。 「闭嘴。」 「但是你昨晚的反应......」 「够了。拜託,下次不要再这么说了。」 然后丹野蕾意会到她竟然他妈的漏扣了一颗扣子,于是在金发女人忍笑的注视下,她假装丝毫不受影响地又把所有扣子重新解开。 「需要帮忙吗?」 乐于曼的身子稍微倾前,咳了一声后假装关切地提议,毫无悬念得到她的一眼怒视。 下次。扣着扣子的双手再次僵住,丹野蕾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看在上帝的份上,她这会儿都还衣衫不整,然后已经开始想着下一回要跟这女人共度良宵的时候? 这没有道理啊。 老毛病又开始了,抬指烦躁地将散乱的薑红色碎发捋到耳后,丹野蕾那不可靠的心跳又逐渐狂乱。她需要远离这一切。 「......我该走了。」 远离乐于曼,远离这该死的灵魂伴侣。 「蕾。」 她听见女人唤住了她的名字,伴随着小小的洩气声。这阻止了丹野蕾正拉开被子想下床的动作。 「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 看向那双藏不住忧虑的眼眸,丹野蕾乾涩地开口。相较彼时,她已经变得能够轻易分辨金发女人是否在入戏的状态。而现在不是。 脑海里,那关于一个受伤女人的回忆开始涌现。丹野蕾轻叹了一口气,糟糕的情绪漫捲上她的喉头,让那些真正要紧的话又吞了回去,她只能操着一贯的态度接道:「但我真的没办法忍受这一切了。」 乐于曼精神奕奕的眼眸瞬间暗了一阶,那样的情绪表现过于清晰,甚至给了她一种压垮最后一根稻草的罪恶感。 丹野蕾从来就没有想要过这个。 但她没有办法停下感受。 「......我姑姑是被她的灵魂伴侣给撞瘫的,因为一些关係上的决定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釐清过。她嫁给了她的青梅竹马。」 她想让自己听起来足够平静,足够像在构成一个解释,儘管它的用处并不是那么明白。是为了让她们之间有所进展吗;还是为了让乐于曼感到好过一些?无论哪一项,都不像平常的她会允许自己所选择的。 「而她,很不幸地,对我而言也正是那个真正像家长的角色。」 或许她就只是累了,在这些偽装与数不清的焦虑之下。她需要有个人听见,需要那个她不断否认却依旧光彩迷人的连结——需要乐于曼将她从孤独与不信任感中拯救出来。 丹野蕾的上齿松开了原本半是紧咬着的下唇,望向了眼前的金发女人。乐于曼短暂地将悲伤的水光凝聚在眼角,然后低下头来,轻声道:「我很抱歉......」 「抱歉?」 抿起苦笑,丹野蕾心知肚明这样的负面情绪该是属于她自己的麻烦事,但她难以控制住现在愈来愈沉的语调:「因为她吗?不,她在车祸后没有撑太久,一个月后便拔管了。真正让人遗憾的是,那男人像个混帐一样凭着自己是她的灵魂伴侣,便觉得即使要夺去她的生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稍微抬起下巴,丹野蕾的颊缘在窗前流溢进来的阳光下映出一道淡淡的水痕。 「灵魂伴侣是没有道理的诅咒。」 想起那些在梦里縈绕的画面,想起报纸上只佔了小小一角的标题,甚至引言用的还是她爸妈光鲜亮丽的名字,结尾于那令她厌恶至极的四个字「灵魂伴侣」。 丹野蕾捏紧了被单,无力地垂下头来喃喃:「这一切、我不晓得——就像有人把你的心掏空了。」 而你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承受任何人,放任何新的东西进来。 要是这只是另一个平行的诅咒呢? 床的另一端下陷又弹了回来,金发女人走出了房间,一声不吭。丹野蕾抬眼看向房门口,薑红色的发尾在锁骨处轻拂过,她很努力地闷住了一声洩气的叹息。 即使是乐于曼,也会想逃避这样的她吧。 「......这看起来或许不像是个好的保证。」 但当金发女人再回来时,她的身上多了一件看上去摸起来会很松软的针织外套,以及一抹很淡的笑容。 「但是,收下这个吧。」 在丹野蕾惊讶的注视下,塞在她手心里的是一张小纸条,乐于曼紧张地移开视线。 「这是我的号码。我向你保证,当你走出这个屋子后,我会把你当作陌生人——在拍摄以外的状态下,我不会亲近你、联系你,甚至伤害你。」 似乎连她自己都不太明白最后一项保证为什么需要被说出口,乐于曼稍微瞇起眼眸,再次撞上丹野蕾的视线时,像是下定了决心。 「但只要你需要我,我就能被找到。」 这样足够好了吗? 丹野蕾看着眼前这个美丽而胆大的女人放低姿态,为了她,开出这样不平衡的条件。为了确立她们之间的关係。斜体的「陌生人」字眼清晰地刻在她的脑袋里,而此时在她心里涌动的却是别的。 「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软弱,」 那些焦虑的确在退去。取代的是她发出了自嘲式的轻哼,感受这张纸条靠在掌心里的感觉,这就是号码的重量?她们活像个九零年代里在酒吧邂逅的年轻人。她对乐于曼继续说道:「这又是新的高度了。」 舒适的秋意渐浓,上城最好的单身公寓里,新世代艺术家的拍卖画作之下,两位影后之间的对视。 「真不敢相信我依然需要这么说,但——」 金发女人勾起微笑,弧度恰好上推了左颊上的泪痣。她牵起丹野蕾的手,轻吻了下那虎口处,抬眸时接道:「软弱?拜託,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了。」 好吧,这是犯规了。 「所以,」 闔起手心,丹野蕾清了清嗓子,朝着托盘上逐渐凉掉的食物挑了下眉,笨拙地转移焦点。她的脸颊总是在燃烧。 「这是炒蛋还是什么?」 乐于曼发出了「嘿」的一声抗议,然后佯装正经八百地将托盘移过去,拾起叉子敲了敲餐盘边缘,道:「这是欧姆蛋。」 「......哪一个宇宙的欧姆蛋长成这样?」 「好吧,我知道我可能有点搞砸了但——」 「味道还行。」 「噢,谢谢。」 丹野蕾心情很好地点了下头表示回应,情况可能只是在变得更糟,她几乎快要扬起唇角来。不过,又如何呢? 「看吧,」 不得不说,她有时候对这女人得意的笑容可是又爱又恨的,而乐于曼接下去:「你还是没有那么可怕的。」 用叉子将盘中的炒蛋勺起,儘管已经没有保持优雅的必要了她还是乐意这么做,丹野蕾轻地哼了一声。 「别高兴得太早,我是你的恶梦。」 第十四章 「以一个昨晚几乎没进食的人而言,」 乐于曼调笑着,将托盘上剩了下来的半份欧姆蛋跟烤吐司煞有其事地端在手上,演着一位尽份的女服务员似。 「你的食慾可不怎么好?」 见女人半挑了下眉,她以为眼前的红发影后大概会数落食物的味道,但没有。丹野蕾只是啜口咖啡,以一种平静的语气回道:「我本来就不常吃早餐。」 「什么?」 她放下托盘,不敢置信地笑出声来,忍不住反驳道:「你常常在vlog里教人要有好的饮食习惯,然后你自己不吃早餐?」 「很高兴听到你比较喜欢我的人设。」 丹野蕾哼笑一声,怀着一种打趣的情绪。 「不过,是的。我花了太多时间吐掉食物,久而久之就不是那么看重吃东西这件事了。」 「你什么?」 「不看重吃东西?」 「上一句。」 「哦?」 耸了下肩,丹野蕾轻描淡写地承认。 「当我在减肥的时候,会把一些想吃的食物嚐过后再马上吐掉,假装自己吃下去了。」 「这很有用,其实。」 说着她伸了个懒腰,一头抢眼的薑红发丝慵懒地垂在颈后。当她看过来并绽出细微的笑意时,乐于曼感到口乾舌燥。 「这一点都不是什么好的饮食习惯。」 「这是——我妈教我的。」 喃喃回道,丹野蕾稍微歪头,似乎没感到任何不妥。这令乐于曼不禁莞尔,但还是制止了想伸手过去碰触她脸颊的衝动,只是握紧了一个拳头抵在床垫上。 「哪门子的妈妈会教女儿这种减肥方式?」 「呃,」 红发影后现在看起来可自在不少,跟昨晚比起来。她笑了下,还能慢悠悠地提醒道:「那种得过终身成就奖而且被誉为杰出女主角的妈妈?」 「懂了。」 乐于曼乾乾地回笑,很高兴眼前的女人恢復了她古怪的幽默感。而事实是,她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丹野蕾才显得放松许多。 「所以——」 「我——」 在两人同时开口的错愕中,乐于曼抑止不住自己温柔上扬的唇角,比划了一个让对方先说的手势。丹野蕾低下眼,那双长睫毛眨了眨后,她继续说:「我该走了。」 乐于曼停了一下,指尖摩挲着托盘边缘,才接道:「好。」 她的印记现在维持着舒适的热度,这表示着她们的连结依旧稳定。她猜。至少丹野蕾似乎不再感到难受了,只是逕自下床,收拾自己的包。 乐于曼送丹野蕾到家门口时,她看出对方还有点话想说,在眼神里波盪的,她们还没有人戳破的东西。但最后,红发女人只是挺直了身子,重新维持那自持、生人勿近的姿态,将手搭到门把上。 她们之间不太适合道别的场面。 「噢,嘿。」 突然,门板却早一步被推了开来,丹野蕾警觉地退后了一步,差些又挨到乐于曼的怀里——无论如何她都会很开心的就是了。 戏剧性地又走回一步看向门牌,carol的表情处于惊讶与瞭然之间,这让她们俩都有些尷尬。 「两位,早安?」 看在上帝的份上,撞见她们的carol偏要多说一句。 fantastic。红发影后仅仅看了女经纪人一眼后,便与她擦身而过离开,甚至乐于曼都还来不及看看这是否又足以让女人脸红。或者,摆出那张慍怒却性感的表情。 「看来某人有起床气。」 carol抓紧时机调侃着她家演员,走进屋子里,又问道:「所以,昨晚如何?别告诉我你搞砸了,你还欠我一个拖住麦氏的人情。」 「很完美。你知道的,一切都很好。」 乐于曼噘起唇,用力地关上大门,一回头倒又被女经纪人的一个眼神逼出了实话。 「......好吧。她抓伤我的背,然后说她恨我已经到了不同层次的高度。」 闻语,carol听到了什么关键字似地挑起眉来。 「所以你是上位?」 「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恨我?」 乐于曼走进房间里,嗓音因此有点儿被闷住。沉默了一会后,她一边拉着刚换上的t恤回到客厅,用一种「这什么鬼问题」的语气反问道。 「我就知道。」 carol小小握拳表示胜利,脑袋里已经冒出了无数调笑那男人的佳句。在瞥见金发女人侧腹上方的印记后,她的眼神倒又闪烁了下。 「至少你们之间的火药味没有第一天见面时浓烈了,看起来啦。」 转而说起,carol走向厨房打开冰箱,很快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恕我直言,但这真的不是能让砲友期待有什么好早餐的冰箱。」 在乐于曼的白眼下,女经纪人假装惊讶地追问道:「你不会还真的给她做早餐吧?给丹野蕾?」 「......我给她做了欧姆蛋,两片烤吐司和一份混合水果沙拉,」 乐于曼将扎在脑后的一头金发放下来,让微卷的发尾落在肩前,然后抬手拨了拨发根处以掩饰自己的害臊,咕噥着:「还有咖啡跟苹果汁。但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苹果汁就是了。」 「这些听起来的确都没有什么技术需求可言。」 女经纪人耸耸肩,忍着笑想尽力称讚她家的演员,但说出口的话又太过发自内心。 「嘿!」 「不过——」 carol给自己洗好了专属的马克杯后,转身从冰箱里拿出那盒早前被丹野蕾推辞过的苹果汁,一边对着乐于曼挑眉道:「你这见色忘友的傢伙。」 只见金发影后双手一摊,无辜地瞪大那双常常被影评人评论戏剧张力十足的双眼,等待对方的指控。 「这几年来,有多少次我都得在喝得烂醉的你上八卦头条之前把你拖回家?有哪次隔天早上你给我做欧姆蛋了,嗯?」 好吧,这些指控的确有凭有据。 乐于曼笑出声来,儘管送走丹野蕾后的她显得有些困顿,还是摇摇头道:「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蕾觉得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了。」 「她果然是个疯子。」 女经纪人佯装浮夸地被苹果汁呛着了。 「你就连对她有意见的方式听起来都像个在吃醋的地下情人。」 当carol将最后一滴苹果汁甩进杯子里时,她家影后还没停下那恼人的调戏,笑得像猜中万圣节糖果在哪一手掌心里的孩子。根本是个混球。 「以专业的立场,」 carol咳了一声,放下手中代表着「无法让她俩放松」的事务用平板。还早,她们需要一点时间来分享发生在乐于曼身上这愚蠢的生命进程。 「我当然希望我负责的演员可以不被其他事干扰到工作。」 然后她啜了一口看上去不是那么专业的,乐于曼家的苹果汁。 「那么,接下来这个消息应该可以让你放心一点了。」 乐于曼也跟在后头打开冰箱,扫视一眼过后,拿出了玻璃瓶装的咖啡牛奶。 「我答应她,今天她离开后,从今以后我都会把她当作陌生人对待。即使在片场也是。」 「哦?」 carol靠在中岛边缘,正把玩着平板的触控笔,见着金发影后变得像一个伤心的混球后,忍不住拿起笔来戳了下她的手臂。 「至少——丹野蕾这次处理得很果决。总比像你之前什么都摸不透来得好?」 「是我提议的。」 「什么?」 「是我告诉她,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看待彼此的关係。」 乐于曼抬手护住自己的手臂,落寞地笑了笑,接受着经纪人兼好友的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咖啡牛奶的瓶盖被毫不吹灰之力地打开,乐于曼耸了下肩,低下眼来打量着中岛上散落的杂志封面,一大半都是关于丹野蕾的。她很庆幸那女人今早离开时没有发现这样一块区域。 「我只想让她好过一点。如果我不主动亲近,她就不用因为抵制我而感到难受。」 她仅仅在说话时瞥了一眼绑着低马尾的经纪人,然后又开始漫不经心地翻开杂志,假装她真的好奇半年前的娱乐八卦发生过什么事。 「你们真是我见过最怪的灵魂伴侣了。」 carol说得漠不关心,目光倒是不断地往上头耸动的标题文字飘过去。 「不过,我给了她我的号码,」 乐于曼将杂志又闔上,捧着咖啡牛奶将双肘搁在桌面上,什么也没想着似地望着前方。 「以防她有任何需要我的急事。」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她的砲友吗?」 女经纪人双手插腰,不可置信地问道。 「噢不,可能就连随叫随到的砲友在外头都还会跟你打招呼。而你们的状况是,她哪怕到了世界末日也会完全无视你。」 「呃,事实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她。」 偏头过来看向carol,乐于曼露出坦然的笑容,维持着那调皮的不羈气质。 「所以,或许这很公平。」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carol用一种轻微挖苦的语气反问。 「如果你不是丹野蕾的头号地下粉丝,那我不知道还有谁是。」 「但——」 乐于曼犹豫了半秒。去他的,她还是想说出这件事,反正她们一切都差不多搞砸了。 「我前几天才知道她甚至不是素食主义者。」 「那又怎么样?你也不是啊。恭喜两位?」 「我的重点是,」 转了圈眼珠,乐于曼在放下玻璃瓶时皱起眉头。 「这些我以为我了解她的事,全部,可能都只是她的公关团队建立的人设罢了。」 「换句话说,你其实根本就不认识她。」 carol挑眉,却扬起一抹不合时宜的笑。 「是的,谢谢你说得这么直接。」 乐于曼终于直接地看向了她的经纪人,虽说还是那般玩笑似的语气,她将下巴抵到了桌面上,一头怀旧气息的淡金色捲发此时毫无生气地垂在背后。 「不,别像个伤心的混帐。」 而女经纪人靠向她的肩膀,撇除她们看起来有点儿不务正业的事实——也就是在工作日的早上靠着肩聊天而不是准备一些简报或联络。carol放下那些原本不满的情绪,轻叹时笑道:「这表示你是少数能够从最根本开始认识她的人。」 作为一位光鲜亮丽的影后,乐于曼可能过于好哄了。 「笑一个。」 carol以马克杯来为她们举行简单的乾杯仪式,让金发女人手上半满的玻璃瓶敲出了清脆的声响。 「有点信心,那可是你的灵魂伴侣。」 乐于曼看向她,勾起了半边唇角,左眼下的痣在日光下隐约闪烁着。 第十五章 当麦氏放下了咖啡时,上头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气。他轻叹出声,望向坐在身边位置上的马尾女人,浓眉一挑。 「所以,她们现在又不说话了?」 啜了口咖啡,麦氏以暗示性的语气笑道。 「哈,更糟。」 carol牢牢地盯着前方待机中的金发影后,伸手拿过她的胜利者咖啡也喝了一口,对恰到好处的温度很满意似地轻哼了声。 「差不多能说是她们绝交了。」 「绝交?」 麦氏被呛住了。 「她们是怎样,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吗?」 作为当事人的经纪人之一,他见着carol只是微哂,给出了「你说呢」的眼神。 「所以,」 轻笑着哼了声,carol抬起下巴朝着正在与导演交谈的红发女人示意了下,问起:「我们要做点什么吗,还是让她们俩继续扮家家酒?」 「我跟你说过去年圣诞节的事吗?」 麦氏停了一下,双手捂在咖啡杯侧想着什么。 「嗯?」 「蕾说她最讨厌节日了,说着那不过是商人的无聊把戏。」 「噢——快转到重点,小美人。」 carol耸耸肩,毫不留情地打断她今年度的最佳闺蜜。 「有点耐心。而结果是,圣诞节一早我就收到了快递——她给我跟我老公准备高级水疗的套票和我最爱的精油组,你敢相信吗?」 对女人甚佳的耐心贡献了个白眼,麦氏的声音几乎快被周围嘈杂的工作人员盖过去。他以手护着嘴,凑到女经纪人耳边接完:「我的重点是,虽然看上去一团糟,但我有个预感,先让步的应该会是我们家蕾蕾。」 对此carol并没有表达更多意见,只是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前方不远,正在补妆的金发影后忽然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热情地挥手打了下招呼。 「我该打招呼吗?」 麦氏尷尬地笑了下,有种聊八卦时被当事人揭穿的错觉。 「微笑点头就行了。」 carol用肩膀推了下男人,又接道:「不过显然她也很乐意把你当朋友。」 「然后我会被我家女王杀掉。」 「噢,你真的该考虑辞掉保姆这种高危工作。」 / 儘管如此,丹野蕾依旧感到心神不寧。 并不是说这是她第一次跟哪个可怜人断绝关係,不,她并不是那么慈悲的女人。 因为是乐于曼。丹野蕾不愿承认,但她发现自己很难忽视那金发女人在身边晃来晃去(工作需求显然)、又与她维持零互动的行为。 「蕾,你还好吗?」 那会儿的她们已经将今天的镜头拍到告一段落了,夕阳西斜,丹野蕾得以回到自己的拖车里稍微休息一下。麦氏正坐在门边的阶梯上回邮件,注意到女人迟迟没有回覆他五分鐘前的问题后,终于回过头来又唤了声。 「……呃,」 而丹野蕾看起来是完全地失神了。不晓得是因为疲惫还是别的缘故,她卸妆后的眼瞼红了一圈。 「抱歉,你刚刚问了什么?」 好的,对她的经纪人说出「抱歉」意味着另一种高度的反常。足以让麦氏打了个寒颤。 「算了,他们可以等。」 麦氏双手一摊,站起身来走向他负责的红发影后,试图得到一个合理答案。他轻叹一声,直接地挑明道:「这次你不会赢的。」 「……你不觉得这么说太过了吗?」 丹野蕾终于迎上男人的视线,目光冷冽,彷彿最初构成她的那些理智又一瞬间回潮。 沙发床的另一侧下陷,男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揉了揉疲惫的眼窝。 「我认识你太多年了,好吗?」 他停了下来,短暂地哀悼在丹野蕾手中被揉烂的纸团。那可是已经被他从垃圾桶里捡回八次了。 「每一次你都赢了,当你真的希望某个人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这次也是。」 她眼里的倔强正在最小幅度地闪烁着光芒,这对眼前的男经纪人并不影响就是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喜欢选择留下来待在你身边吗?」 麦氏乾笑了声,没忍住加了一句:「在这么多人都因为受不了你的脾气而离开后?」 丹野蕾并没有反击任何话语,只是陷入一段微妙的沉默,盯着眼前被夕阳染橘的小小窗户。然后她终于咕噥了句:「因为你老公喜欢我做的燉菜?」 「什么?不。」 她的男经纪人笑得有些失礼了。 「无意冒犯,蕾,但他今年的生日愿望之一就是希望你可以停止尝试做菜。」 洩气地哼了一声,丹野蕾又垂下头来继续盯着手中揉得数字几乎模糊的纸团。 「你无庸置疑是个好演员,小蕾。」 麦氏从她手中接过纸团,一边开口温柔地说起:「——影后,应该这么说。但你很不会撒谎。至少每一次我都看得出那不是你真正的意思,即使有时候你真的说得太超过了。」 丹野蕾抬眼看向男人,眼神里有着难以置信,以及急欲掩盖住什么似的恼羞。这让她线条优美的颈子稍微红了起来,在平静的馀暉前,她那双水润的眼眸瞪大了一些。 「所以我想,你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到了无法悖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而把谎言说好的地步。」 「我才——」 但终究丹野蕾还是聪明的。她意识到这一套已经不再管用——或许对麦氏而言从来没有管用过。她懊恼地停顿,瞪着地面思索,最后终于闷声说道:「就只是,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当我跟她相处时,」 丹野蕾犹豫了一下,双手靠在膝头上摩娑。 「感觉到,即使在那么多看上去不尽相同的特质中,我们又有着最核心的相像。」 这很困惑……以一种令人着迷的方式。 「亲爱的。」 然而她的经纪人为此拍手大笑了起来,引来女人不客气的白眼。 「这就是灵魂伴侣的意义呀。」 第十六章 「我不想这么说——但你再继续愁眉苦脸下去,我真的会把你赶出去。」 插腰看向仰躺在沙发上的金发影后,carol夸张地叹出了一口气,儘管听上去有着满满的威胁意味,明眼人都看得出她还是唇角失守了。 「这是我家。」 乐于曼不敢置信地偏头看向女经纪人,总算是发声抗议。 「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么多吗?」 carol耸耸肩,走到她脑袋旁边的另一个小沙发上坐下,伸手用指尖戳了下女人的额头。 「嘿,别以为你明天没拍摄就可以颓靡成这样。」 「我只是累了,好吗?」 闔上双眸,连日来的高强度动作戏,与丹野蕾的,已经让乐于曼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最讽刺的是,这并不全然是生理上疲惫的缘故,更多的是她的印记——没错,风水轮流转,乐于曼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抗拒的那一方(为了把持住自己,显然的)。 她正体验着那红发女人前期被印记折磨的感受。 这又能怪谁呢。 「我见过你录完登山节目后还能面不改色去健身房做有氧,直到你的健身教练求你停下来。」 眉一挑,carol并不介意戳破自家影后的谎言,听上去不太高兴地接道:「……更别提你在没几个小时后还去试镜卢导的上一部动作片。」 乐于曼抬眼向女经纪人望过去,紧咬着下唇,一头淡金的发丝散落在復古风格的皮沙发上,这副即使示弱也毫无破绽的模样让人有股她随时准备好要拍摄新杂志封面照的错觉。 carol坐直了身子,然后推开了女人的漂亮脑袋,冷淡一笑:「所以,别跟我扯谎。这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你少了一根寒毛我都要写报告的。」 轻哼了声,乐于曼疲惫地闔上眼眸,咕噥道:「我真讨厌你公事公办的时候。」 「ouch.」 「好吧,」 隐忍着身子里一阵寒一阵热的不适,乐于曼撑起了身子,伸了个懒腰但是毫无帮助。 「是因为它。」 「她?」 在carol的追问下,乐于曼掀起自己的毛衣衣襬,那只结型印记正在她的皮肤上跃动着橘光。 「那是——」 「没错。」 女经纪人无良地爆发出了一阵笑声,彷彿对这天昏地灭的女人毫无怜悯之意,在差些呛着对笑意中,她又问道:「这——我是说,这怎么可能?」 乐于曼洩气地叹出一声,放下衣襬,将脸庞埋进双掌中喃喃着:「显然有可能。」 「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呀。」 carol开始调侃起来,儘管这似乎会对她们的工作造成影响。 「……我现在很想喝一杯。」 而金发影后又猛地站起身,稍微皱起眉头,眼眶也被揉红了一圈。酒精听上去是她现在能够拥有的最好选项了,以止痛与麻痹而言。 「然后洗个冷水澡,再躺在床上从第一季的2brokegirls开始看。」 「好吧。」 见着自家演员要死不活的模样,女经纪人总算是收敛起自身的咄咄逼人,转而柔声问道:「这样吧,我帮你把明天的午餐约会排去下礼拜?」 乐于曼用感激的眼神看过去,即使她根本不记得明天是要跟谁吃饭来着——应该是某个合作过的演员,或厂商,或两者都是。 「那个,」 金发影后又迟疑着问起,整了整散落在肩头上的浅色发丝,看上去是真心地对于接下来要问出口的话感到困窘。 「如果我想多休息一天再去拍那该死的广告,是不是太过分了?」 carol挑起半眉。 「你这是认真的问题?」 「……当然。」 试试无妨。乐于曼在见到女人无奈地笑起来时,有一秒真的以为这是有用的。 「该死的广告,嗯?」 女经纪人拎起自己的皮外套甩到肩上,看上去被逗乐了。噢,这次可真容易——乐于曼还在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又听见女人果决的音色:「当然不行。」 乐于曼翻了圈眼珠,那在夜间的灯光下看起来像一对漂亮的彩绘弹珠。 「说老实话,我真的不晓得要怎么撑过剩下的三个月拍摄期。」 见carol准备拋下她与印记带来的痛苦浪潮搏斗,乐于曼哼了声,并没有隐藏音色中的脆弱。 「……如果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要像这样的话。」 「噢,你觉得只有三个月?」 carol又拎起电脑包,很快地勾起唇角。 「你是第一天当演员吗?别忘了在电影上映前那漫长的宣传期,你跟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的。」 啊哦。 「你这么说可一点帮助也没有。」 乐于曼脸一黑,决定还是不目送自家经纪人离开了。她需要的是更快更烈的酒精。 「你也知道我从来都不擅长给忠告。」 在按下门把前,女经纪人调皮地笑道,仅仅叮嘱:「别给我惹麻烦,休假就乖乖待在家里。下次我过来的时候会给你多带一盒止痛药的。」 听起来真有帮助。 乐于曼揉了揉眼头,站在偌大的冰箱前,第一次意识到拥有灵魂伴侣似乎不全然是属于浪漫电影范畴的设定。 / 没有人在乎究竟过了多久,痛楚第一次平息了下来。 乐于曼在夜半里疲惫地半睁眼眸,伸手去摸黑暗中发着萤光的手机,那在床的另一头。值得庆幸的是在几个小时前,她还是有好好地处理掉了难受得无法继续吃下去的蜂蜜优格麦片,否则以她现在混乱摸索的气势可免不了一次重洗床单的灾难。 待乐于曼终于将手机捞了过来,暗自想着到底是何方神圣还能打扰到她——作为公眾人物,关闭社群媒体的讯息通知是最低标准,而乐于曼本人也不是很乐意经营那么麻烦的玩意。所以她的手机基本上只会有最私人化的通知功能,来自工作的(大部分还是让carol去接),大部分是家人,最后才是真的很亲近的好友。 想不到吧,凌晨三点。 是丹野蕾的社交帐号发了一则新贴文。 她的心跳着实落了一拍,一瞬间为此完全地清醒了过来。犹豫了半刻,乐于曼还是点开了她少数会用的社交媒体。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其实,在任何一个粉丝的眼里看来。但乐于曼为此起了轻微的窒息感。丹野蕾发了一张厨房餐桌的照片,上头有着新鲜的水果、一些海报与花瓶的摆设。但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乐于曼难以忽略的,她见到了一张便条纸。 被截掉了四分之一,但她看出了上头是草率画下的箭型符号。 跟丹野蕾的印记一模一样的。 乐于曼眨了眨乾涩的双眼,心理上的激动终于漫过了印记带来的不适感。她顿了半秒,然后才在萤幕上点了两下。 她用的是私人帐号,没问题的。 只有carol和真正亲近她的少部分人知道,甚至她的头贴放的是一颗可爱的酪梨。 但为什么乐于曼还是感到晕乎乎的? 略微颤抖着放下手机后,乐于曼抱起了枕头再次倒下来,脑袋里是一片混乱的空白,彷彿有个小行星刚在眼前爆炸开来。 她现在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 丹野蕾显然,在画下那个箭形印记的当下,是在乎着灵魂伴侣这回事的。乐于曼忍不住想像着,而太多画面在她的脑中一下子变得又太过清晰了,关于那晚红发影后在她怀里睡着时的表情、那同样发着暖橘色光芒的灵魂印记,以及,她们在隔天早上难得有一段平静的早餐时光。 也是那个时候,乐于曼下定决心不当走得太近的那一个。 雾里看花的状况在她的人生里时常发生,但这么主动地将自己推向未知,倒是乐于曼的第一次尝试。 明明她想知道的又太多了。 在她忽然意识过来,她的身体由印记而发的不适感在此时已经消失了的瞬间,手机又振动了一声。 萤幕亮了起来。那是一则讯息的图标,来自陌生号码的—— 『你的经纪人真的很擅长给你搞砸约会。』 第十七章 这并不是她的本意。丹野蕾修长的指尖在颊侧边缘不安地摩挲,她的面颊明显被酒意泡湿了,红润欲滴。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喝醉后给她最不该联络的人发一些讯息,嗯,应该是丹野蕾最不会做的行为才对。显然她并不是什么没有能耐负责后果的青少女,但她现在所做的事,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正是叛逆着理智的。 她能怪谁呢。怪罪稍早那瓶过于温醇的陈年威士忌吗?怪罪她下午给自己开戒品嚐的巧克力蛋糕?还是现在舌尖上刚融化完的柠檬糖?(她真的以为有助于维持清醒,事实证明麦氏不过是骗子) 『我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当简讯通知亮起时,丹野蕾笑出了一声,不禁想像着那金发女人困惑的模样。看来那并不全然是乐于曼做的决定,她也不认为那女人有胆如此就是了。 『见鬼了,你还醒着。』 她鬼使神差地打出了这段回覆。 然后等待。 而乐于曼这次多花了半分鐘才回覆。 『等等,我明天该不会原本是要跟你一起吃午餐吧?』 看来有人失职了。想起那名与乐于曼异常亲近的女经纪人,丹野蕾的心里便有一丝搔痒,不痛快。她挑起精緻的深色眉尾,在房间里半明的灯光下,指尖飞快地在萤幕上跃动着。 『你还真没有忧患意识。』 『天啊。』 过了没几秒后,乐于曼又传来了一则简讯:『正在联络我的经纪人,让我来弥补这件事。』 说老实话,这个事实让丹野蕾的心里热烘烘的,远多过酒精给她带来的感受。在深夜里,难得的真素食主义时光(她现在刚开的啤酒),而乐于曼在跟她传着些摸不着边际的讯息。 她的标记同样发着令人放松的暖意。 『别当个混帐。我已经安排其他事了,下週吧,公关会再讨论出新的时间。』 『公关?』 丹野蕾唇角一勾,作弄人的兴味正浓。 『看来你上次完全没有认真在听卢导的话,估计是他太太做的奶油烤饼让你分心了吧。』 她们之间的对白变得清晰了起来,堆叠着。 『我们私会聚餐的报导同样是公关团队讨论出的宣传策略之一,週刊的几个记者也联络好了。』 虽然这的确是她的本意,之一。关于宣传的部分以外,更多的是私心成分,但过了整整一分鐘才回覆的乐于曼还是令她颇有快意。 『……显然我那晚因为别的事分心了。』 紧接着,丹野蕾这才意会到她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跳。那晚在导演家的一幕幕画面在她的脑袋里清晰地播送着,彷彿都要将所剩不多的理智给埋没下去。 『总之,』 她撰写着讯息的拇指停了下来,脸色晕红,忽然没办法纵容自己继续当个推开人的混帐。糟。丹野蕾的太阳穴疼了起来,而标记在此时也莫名起了反应似地疯狂发热。 总之,别再当个推辞约会的扫兴傢伙——这真的是她所想的吗?一个约会?丹野蕾的心跳快得疼了,她想把自己垂在萤幕前的薑红色发丝揪下来。 她向着心里的名字祈祷。 轻轻点了两下退回键,丹野蕾盯了一会儿上头闪烁着的输入符号。 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色的。 糖是甜的。 是甜的。 『我想见你。』 第十八章 认真的,她该继续试探这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一句话,却让乐于曼吓得自床上跌跌绊绊地坐起身,挨到了枕头堆所在的床头板前。这是发错人了吗?她不禁想着。还是选错字了?毕竟离她们下戏也才不过,嗯,十几个小时。 我想见你。丹野蕾却发来了这四个字,然后停下。 她的眼眸几乎要将萤幕瞪穿了,比那头浅色金发还要灿白的光点在她的瞳孔上聚焦,无论眨了多少次眼,乐于曼也没有感觉到任何醒来的跡象。说明这并不是一场半夜里昏昏沉沉的梦,或别的什么荒唐而不復存在的幻想。 她当然想见丹野蕾——就只是,天啊,让原则与规定见鬼去吧。乐于曼甚至记不得自己这几天来是如何把持住不把目光死命贴在一起对戏的红发影后身上,如果自制力能像痛苦指数一样分个正经的级别,她自认已经达到了超凡脱俗。 与丹野蕾待在一起的那些零散片段,她不会说谎,是有些吓人但也相当美好的。乐于曼想见她,当然,想记住更多丹野蕾不维持着冰冷人设时那样笨拙得相当反差的姿态,想见到她们的印记因此归于适温,想对她做春天对樱桃树所做的—— 『晚安。』 显然她花了太多时间思考。不必实际见到那红发女人,她都能想像得了对方此时可能是失望且有些自我嫌恶的神情,准备不顾一切地又拉上帷幕。 乐于曼心底惊惶着的衝动在机会流逝前还是主宰了她。 『......我也是。』 乐于曼顿搁,拇指几乎忘了该如何好好地在小小的键盘上选字,印记传来的疼痛叫嚣着让她继续推进这难得的坦露。 『蕾,我想见你。现在。』 乐于曼放弃了分寸。 / 「这个地方……挺好的。」 好吧,这是另一回事了。当她们俩都意会到这真的是个临时起意的约会之前,更多的是乐于曼仓促决定的目的地与丹野蕾惊讶的神情。 「这是我家的店。」 乐于曼乾乾地笑着解释道,望着丹野蕾在包厢里从容地脱下大衣,一头美丽的薑红色长发在暖灯下看起来亲切了不少,而女人似乎对于毛衣產生的静电有些不悦,稍微皱起眉头的模样活像那隻可爱的grumpycat。 「而这是个秘密?」 彷彿在脑中搜索过什么关键字,丹野蕾一边环顾着小小的居酒屋店面,一边开口问起。 「我爸妈比较倾向于做熟客的生意。」 乐于曼也在榻榻米上坐下来,伸展了下疲惫的身子,双眼倒因愉悦而闪烁着光芒。 「要成天被疯狂粉丝骚扰,那两老可受不了。何况,他们觉得忙碌起来的话很容易难以兼顾品质。」 「我还是第一次从厨房走进一家店呢。」 丹野蕾挑眉,饶有兴致地调侃道。的确,她们作为公眾人物的用餐日常基本上就是低调打扮,偶尔请店家直接开员工通道进来,这应该是红发影后第一次体验到被乐于曼从后门的厨房通道领到用餐包厢里,一路上可谓艰难重重。 但厨房里每一位有些年纪的阿姨叔叔们都热情地向店主女儿嘘寒问暖,把握短暂的会面时光打了声招呼。 「抱歉啦。」 乐于曼耸耸肩笑了下,放松地将双手臂搁在桌上,又解释:「那些叔叔阿姨都是在这间店很久的自己人了,看着我长大的。我看外面还有没离开的散客,怕从正门进来还是不保险,从后面进来的话至少可以确定大家口风都很紧。」 「你爸妈……真特别。」 抽起桌上的菜单,丹野蕾喃喃着说起,而后竟对乐于曼微微一笑。 「很敬业,应该这么说吧?让人很佩服呢。」 「你也是。」 乐于曼没有料想到的是,人声喋喋中,她清晰地见到了丹野蕾化着淡妆的脸庞红起来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 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尝试解释任何事,儘管丹野蕾并没有反驳。 「你就是……很迷人。很认真工作,不管是演电影或是拍摄,呃,我看了很多——」 乐于曼意会到自己或许在演戏上有才华,在解释事情上又明显少了口才。 「我想我还是闭嘴吧。」 「没错。」 丹野蕾端起水杯啜了一口,听起来像呛着了一声又或终于绷不住而笑了出来。 「曼曼呀。」 在她们差些又要跌入沉默之前,这间店的女主人,乐于曼的母亲小心地揭开了垂帘,端着一整个托盘的串烧与两瓶烧酒走进包厢。乐于曼连忙上前去帮忙,一边用眼神向红发影后尷尬地示意。 「怎么突然在这个时间来了?我跟你爸今晚比较忙,没什么好招待你朋友的——等、等一下。」 母亲大人的双眼在聚焦到女儿的「朋友」身上时亮了起来,差些没腿软一起往榻榻米上跪下去。 「这不是丹野蕾吗?」 「噢对了……我妈是你的影迷。」 乐于曼这才突然想起。是实话,真的,原本她只是想找个别那么独处又能独处的地方跟丹野蕾待着,误打误撞才让母上顺便开始了一场粉丝见面会。 天啊乐于曼,你真糟。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思索如何礼貌地请亲爱的母亲先放过她此时毫无防备的红发「朋友」。幸好丹野蕾恨她应该已经到一个顶值了。 「你好。」 没想到丹野蕾只是亲切地打起招呼,让乐于曼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么晚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不会,」 乐母这里也是火力十足,将菜餚一盘接一盘地端到桌上,笑得心花怒放。 「真不愧是演员,皮肤真的很好呀。天啊我在做梦吗?我好喜欢你去年演的那部电影,讲冷战间谍的……」 「妈,」 乐于曼咳了一声,顏面扫地。 「我也是演员好吗?」 丹野蕾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依然抬手掩嘴优雅地保持住了礼节。 「谢谢您。」 红发影后大方地挨近了乐母,扶着女主人的肩头亲切问道:「这些都是您做的吗?给你们添这么多麻烦,我会不好意思的。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哎呦,漂亮就算了还这么善良。不用——但可以跟你合照一张吗?」 「当然,随时都可以。」 「真不敢相信我们家曼曼交了这么不得了的朋友啊。」 哇噢,可不只是朋友。望着丹野蕾现在如此亲民的状态,乐于曼一时间还不太适应,倒很欣慰母亲现在是多么开心的就是了。 如果现在告诉她「你偶像是你女儿的灵魂伴侣」,估计会直接乐得昏倒吧。 乐于曼还是打算再保留一段时间。 「好了,那不打扰你们了。丹小姐,还想吃什么随时跟我们家曼曼讲,就算店里没有我们也会儘量生出来——」 「妈,我想喝芒果口味的烧酒啦。」 乐于曼弱弱地举起水蜜桃口味的烧酒,没有藏着撒娇似的上扬语调。 「今晚店里卖完了,有什么喝什么。」 一转过身来面对女儿,乐母原本闪亮亮的笑容顿时又收了起来,一边咕噥:「你要带人家影后过来也不早点说,我们至少可以准备得体面一点。」 「……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求你爸去。」 待乐母终于离开后,乐于曼这才发现桌上的菜餚可是丰盛得有些不像话。或许是因为邻近打烊时间,估计两老直接把剩下的食材都全煮了。 但是丹野蕾跟她哪吃得完啊,何况这女人已经超越小鸟胃到断食的程度了。 「那个……」 乐于曼搔搔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正想为刚刚的混乱局面道歉,或许顺便提议把母上找回来打包这些多得夸张的宵夜。 「你们家的感情看起来真好。」 丹野蕾却先行掰开了竹筷,唇角微勾,然后开始夹起凉拌菜到眼前的盘子里。 「还行。」 看来她今天想进食。乐于曼心里小小乐着,也开始动起筷子。正好,她最近缓慢戒菸的策略很成功,身上应该不会有任何让丹野蕾反感的气味。 「所以,你妈不知道你得过影后?」 红发女人开始了话题。 「不,我的奖座就放在老家呢。她只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演的电影她都嫌题材看腻了。」 「那你打算告诉她吗?」 丹野蕾慢悠悠地吞下了凉拌泡菜后,抬眸问道。 「嗯?」 「灵魂伴侣的事。」 接着,她又小心地夹了份烤节瓜到盘子里,虽然说得漫不经心,脸上的红晕倒是尚未褪去。 乐于曼很惊讶她主动提了这件事。 「我不晓得她会有什么反应。」 放下筷子,乐于曼老实地答道,打算儘量在这个话题上表现得谨慎一些,以免随时又被冰冷人设的丹野蕾打击到。 「说实话,她不太清楚我,嗯……」 「跟女人睡过?」 红发影后的眼神酝酿着淡淡的杀气。 「对。呃,跟女人约会过。」 背脊一凉,乐于曼坐正了身子,赶紧又补充:「但不多,我发誓。也不是真的在一起的那种。」 天啊乐于曼。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自己咒骂着。你听起来真渣。 「……这个很好吃。」 轻叹,丹野蕾却没有数落她,倒是夸起了盘中的烤节瓜,语气听上去很认真。 「看来你还是有潜力当个素食主义者的?」 乐于曼原本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我最近在尝试。」 「……认真?」 天啊,她的女王要把人设套进生活里了?乐于曼一惊,却又忽然在红发女人闪烁的眼神里灵感一现。 「蕾,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之前说了『喜欢』你的人设,才——」 「现在你真的该闭嘴了。」 第十九章 「有两个消息,」 当麦氏将一叠档案夹跟装订好的纸本扔在她的床角时,丹野蕾还在宿醉的边缘有些醒不过来。 「坏消息跟一个更坏的消息。睡美人,你要先听哪一个?」 红发演员拉起眼罩,看清楚是谁一大早(事实上是接近正午)来打扰她补眠后,气馁地对着男经纪人咕噥:「说就是了。」 「首先,剧本有大修——」 「什么?」 丹野蕾原本还打算将眼罩再拉回去,闻语后忍不住紧皱起眉,一点也顾不上保养跟细纹这些女演员的自我修养了。 「主要是感情线。顺带一提,这也是对你而言的第二个坏消息。」 翻了翻装订好的纸本,麦氏很快地扫视了下上头密密麻麻的笔记,又坏笑道:「现在连卢导都看出你们俩之间的『化学反应』了——这是他的原话,别那样看我。」 她跟乐于曼。 「操。」 红发影后抓起一旁的另一只枕头盖到脸上,恨不得她真的有能力闷死自己。 「你知道,」 男经纪人停顿,丝毫没有要怜悯自家演员的样子,捉弄人的性子疑似在与另一位女经纪人越走越近后被开发出来了。 「你贡献给脏话存钱筒的罚金都已经可以让我们过两次圣诞节了。」 丹野蕾低吼了声,乾脆直接将枕头往男人扔过去。 「话说回来,你的脸色可真糟。」 优雅如麦氏,轻松闪过了红发影后朝他的人生里丢的第n个软攻击物。 「过敏?」 「……差不多。」 或许是真的吧,她对乐于曼这女人过敏。丹野蕾闔上眼眸,努力拼凑自己的同时也拼凑着昨晚后半的回忆。 乐于曼送了她回家,一路上她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哪怕一句调侃或调情。什么都没有。半夜的路上是安静得有些催情的,儘管如此丹野蕾还是最大程度地按耐住了自己。 关于那则讯息的曖昧话题并没有被提起,正好,丹野蕾也没有做任何准备。 乐于曼就只是开车,一头不羈的浅色金发在一盏又一盏迅速掠过的路灯下盪起了不同层次的美丽色泽,而那让丹野蕾想起了她们的标记。 像是过敏一样的。丹野蕾并不熟悉,令她感到徬徨的热躁,跟这女人在一起时—— 「噢天。」 有个词儿敲在她的心里。丹野蕾满脸通红,不确定是源于方才短暂的窒息感又或现在的猜测。她的标记有了一种脉搏般的微微怦动,在她的腰侧不断鼓励着诚实的话语被说出口。 「我说——只是假设,呃。你会怎么解释这种症状?你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会特别生气,但又没办法停止想她……」 见着她抬手掩住眼眸,红发影后现在处于崩溃边缘的模样倒是令麦氏饶有兴致似的。 「同时间你又很想见她、吻她,告诉她你可能喜欢上她了?」 麦氏插话,抱胸邪魅一笑。 「什么?不——我才不会喜欢上乐于曼。」 「乐于曼这名字可不是我提的。」 「……我觉得我病了。」 丹野蕾丧气地将棉被拉过头顶,乾脆躲起来逃避这些令她变得不像她的糟心事。是吗——她会喜欢人吗?喜欢乐于曼?噢天啊。 「病名为爱,嗯?」 男人坐到床缘,毫不留情地将盖在自家女王身上的床被掀开来,正色笑道:「小蕾,这又不是世界末日。」 「这太可怕了。」 平时盛气凌人的红发影后现竟缩瑟在床上,这景象就连麦氏都要同情了。薑红色的发丝落了几綹在她同样涨红的脸颊上,女人又没好气地喃喃:「我从没经歷过这些,好吗?」 「的确,你的焦虑值都快满出这栋大楼了。」 麦氏搓了搓鬍渣修剪得乾净的下巴,又耸耸肩,接着问下去:「但你想,这件事有伤害到你吗?」 「……没有,我猜。」 沉默片刻,丹野蕾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后轻声答道,这般柔弱的姿态平常在片场里可没有人能有幸见到。 「那么你在害怕什么?」 坐近了一些,男经纪人的眼神放柔下来,转而用一种教导般的语气说着:「瞧,我跟最爱的男人结婚也不是什么冒上了生命危险的事啊。」 「我不晓得。」 丹野蕾开始坦承,终于坐起身,想起那金发女人在与她对戏时炙热的眼神。她忍不住捏紧了睡裙下摆,尝试赶走心里头这种焦躁不安的甜蜜徬徨,接道:「我不晓得现在又该怎么做。」 麦氏笑了出声,低头搔了搔鼻尖,觉得这个问题纯真到几乎难以相信是从他家女王口中说出来的。 「首先,就我所知的乐小姐并不可怕,而且跟你比起来她似乎还挺善解人意的。」 「你别以为拐弯抹角数落我就不会发现。」 「咳。我的重点是,她也不会逼迫你去承认或进展什么,不是吗?」 耸耸肩,麦氏打着无辜牌将话题又扯了回来。 「否则你们第一次睡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的?」 丹野蕾打断他,连耳根都烧红了起来,彷彿什么秘密被洩漏般有点儿无所适从。 「呃,你那晚不是来週期吗?」 更要命的是,男经纪人还云淡风轻地反问,皱起眉头一副「这是认真的问题吗」的眼神。 「週期跟灵魂伴侣这两个关键字搭在一起,加上你隔天看起来就变得神清气爽了不少,似乎不为标记的生理反应烦恼了……无论是谁,都不难猜你们俩睡过了吧?」 红发影后现在很懊悔没有多读取一些灵魂伴侣的知识,尤其是逃掉的那一百个小时必修课。 「小蕾,」 在丹野蕾定格的时候,麦氏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按在女人的肩上时儼然是准备安慰人的神态—— 「第一次和女人睡就是被睡的那一个也是常有的事啦。」 操。 丹野蕾反瞪他一眼,挥掉男人的手。 「你给我发誓再也不提这件事,直到你进入坟墓为止。」 「我该去连络一些人了,」 麦氏忍笑,见红发影后恢復精神后果断站起身。 「你要继续睡也行,今天是你的休假日。但如果你可以提早生出週年纪念的vlog给我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那在今天结束前都不会发生的。」 * 口是心非如丹野蕾,麦氏在傍晚时便收到了她传来的vlog片段。不得不说她总是将人设维持得很好,在半素顏的状态下说到「感谢粉丝这一年的陪伴」时,她的眼角闪烁着泪光的模样连他一个大男人都要感动哭了。 「呦,停更两个月终于要更新了?」 carol端着两人的热伯爵奶茶跟甜甜圈自他背后晃过来,抬眼瞧了下笔电萤幕上的工作内容。 「你有在追她的youtubechannel?」 麦氏点点头致谢,又好奇一问。 「不。我不必追都能从乐于曼那里听来所有鉅细靡遗的内容,准备拍电影而要停更之前她还失落了好一阵子。」 「……不是,跟她合作的电影不就是停更的主要原因吗?」 麦氏差些没被热奶茶呛着。 「她怕丹野蕾掉粉。」 「……这两人真是急死我了。」 见着carol一脸老神在在开始享用甜甜圈的模样,麦氏又忍不住接着问起:「你倒是一点也都不紧张她们的进展?」 女人闻语后挑眉,低马尾松松地垂在她穿着一件柔软针织衫的背上,一身家居的模样不难让人猜测她家金发影后今天也休假。 「她们不是进展得挺好的吗?」 carol反问,咬下一口草莓甜甜圈,待吞下去后又接:「我之前想过最糟的状况就是乐于曼哪天起床发现印记变成红色的。但结果她的灵魂伴侣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是她的偶像,我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吧,也是。」 伸了个懒腰后开始察看邮件,麦氏抓过蜜糖口味的甜甜圈与女人并肩工作着。 「我年轻的时候一直以为让人难过的是在见面以前灵魂伴侣的便过世了,虽然我没有标记。或者是有标记的人爱上其他人的灵魂伴侣,这些剧情片我看得可多了。」 男人点着滑鼠,听上去只是用间谈的语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着甜甜圈说道。 「后来想想,最难过的其实是没有标记的人喜欢上有标记的人吧。」 carol抽了个空档望了他一眼,但没有说话。 「幸好她们俩作为灵魂伴侣,看起来还挺两情相悦的。」 「touché.」 第二十章 「你见过编剧了吗?」 红发影后在她身边放下热咖啡后,挑起半眉问道。这让乐于曼,ugh,受宠若惊。是的,那就是个准确的词儿来形容现在的处境。 丹野蕾在片场里主动接近她——上天见证,这应该是开始拍摄以来头一回发生的吧。这直接导致了乐于曼错过她的第二句话,只见到女人上了妆的酒红色唇瓣在她眼前翕动着,仿似一颗初熟的甜蜜莓果。 那夜凌晨的弥补式约会或许真的起作用了。 「……嘿。」 然后她听见女人疑惑地唤了声,乐于曼瞬间从压倒性的喜悦中被拉回眼前的现实。丹野蕾正站在她的凳子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她,高冷却难以置信地勾人的。 「醒醒,距离今天结束前我们还有两场戏。」 「抱歉。」 乐于曼努力拼凑出声,丝毫不意外自己现在听上去有点儿紧张。而事实是,面对气场顽强的丹野蕾时她很难好好放松下来—— 「你刚才说了什么,编剧吗?」 「我先假设你看过最新版的剧本了。」 红发女人轻叹,啜了还冒着热气的黑咖啡时皱起眉,忍不住道:「这里头加的糖量都可以让整个剧组得糖尿病了。」 于是乐于曼也啜了一口,熟悉的甜味与苦涩的香气交融,她马上认了出来。忍笑着开口:「这该不会是carol给你的吧?」 「是啊,你的经纪人。」 丹野蕾哼了声,虽然不太合她口味的样子,还是继续喝了下去。 「她整天跟麦麦腻在一起,现在连咖啡都一起包办了。」 「麦麦?」 乐于曼这会儿是真的笑了出声,觉得反差得可爱,关于红发影后与麦氏之间的暱称。或许麦氏也对她有什么爱称呢,乐于曼是真心想知道。 「呃,」 没有拦住自己的丹野蕾这才恍然刚刚洩漏了什么,搔了搔略红的脸颊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我是说——算了。你最好当作没听到那个词。」 「好,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乐于曼加重语调,终于真正放松了一些,又笑道:「也不会记住『麦麦』这两个字。」 「……你真是够了。」 翻了个白眼,红发影后的唇角略扬。她还没换下戏服,一身优雅的黑蕾丝长裙倒是很符合她的反社会角色设定。 「回答你的问题,我看过剧本了。」 站起身,乐于曼抬眼望向丹野蕾的眼眸,心里庆幸着她们的接触终于在下戏后也能有所进展。非夜晚里的,哈。 「你觉得呢?」 「结局的翻转我蛮喜欢的,张力很足。」 「不,呃。」 见着丹野蕾犹豫,乐于曼这才意会过来她真正的意思。 「噢,」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丹野蕾在乎那件事。或许这就是她温柔的点。乐于曼想着,心底不禁因为女人有所在意的反应而感到被触动。 「你是说那场吻戏吗?」 贵为一线演员,贵为影后,丹野蕾在熟悉的工作环境中当然拍过比这更出格的亲密戏,竟仍然会因为有跟灵魂伴侣的吻戏而显得慌张——这反差的模样估计会一直烙印在乐于曼的心里,这是她遇过最美好的差别待遇。 「……不,」 丹野蕾咕噥着别过了头,一点也不令人意外地选择了否认,让薑红色的捲发半掩住她的脸庞。 「当我没说过吧。」 她必须给这过分可爱的女人一些时间。 乐于曼强忍着心中的衝动(那种真正意义上成为疯狂粉丝的),估量着彼此现在的距离适合进展到哪里。就她们之前的对话为基础,她知道丹野蕾没有陷入过任何一段感情中,这有时候是很吓人的。 所以她必须再给这女人一段时间。或许一点调情,或许…… 「要一起吃饭吗?」 结果她脱口而出。 丹野蕾也愣住了,装了咖啡的硬纸杯凑在她唇边时停了下来,然后僵硬地放下。 「……什么时候?」 「我不晓得你的行程表,明天?」 「我明天有杂志拍摄,晚上也有聚会。后天呢?」 「我记得我们后天都排了戏要补。」 「……那今晚?」 「今晚可以。」 女演员之间的行程敲定,嗯,轻松得很。只是乐于曼当然地需要请carol再微调一下她傍晚的公关行程,最好直接推掉。 「地点,时间?」 丹野蕾咳了声,看起来努力让自己恢復从容的姿态,语调却不专业地微微上扬。 「我家。」 于是乐于曼提议。忽然想起她们之间早前那些失败的邀约,相较彼时,现在走得(肉体与心灵上)可远了。她快乐地笑了起来,将浅金色的发丝撩到耳后,接了下去。 「八点,等你。」 第二十一章 「那么,」 这会儿的丹野蕾正襟危坐,在乐于曼家的餐桌上她显然需要收敛一下锐气。端起白酒喝了一口,她轻抿了下优雅的玫瑰色唇瓣后道:「我们该从哪里开始好?」 然而餐桌另一头,刚忙完整顿晚餐的主厨兼女主人,乐于曼摊开餐巾后,只是疑惑地回望她。那诚挚的眼神让丹野蕾不禁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两人的对话彷彿并不在同一个时间轴上。 「我是说,」 丹野蕾迟疑,眼神忽地柔和了下来。她发现这样的乐于曼看上去有点像隻黄金猎犬,特别漂亮又温暖的大狗狗。 「你请我过来吃晚餐,不是要讨论剧本吗?」 「噢。」 她连挑起眉来的模样也像猛然嗅到主人气息的家犬。丹野蕾在心底半是心不在焉的想着,直到金发演员继续说下去:「不。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晚餐而已,没别的意思。」 好吧。嗯,好。 丹野蕾的眼神犹疑了下,失去了讨论公事的藉口后这份不自在的感觉又变得清晰了,儘管她眼前的乐于曼只是维持着一贯关切的眼神。 「不过,你想讨论的话我当然也很乐意。」 而后她又听见女主人笑道,音色不改沉稳大方,又逕自拾起了刀叉。 「吃吧,别客气。」 「……好。」 然而丹野蕾发现自己挤不出更多词来。她又喝了口酒,感觉酒精在体内缓慢地昇华——老天,她最近的饮酒生活看来可算不上什么健康清新的形象。 至少眼前的牛排看起来挺美味的。她在不语中垂下眼睫,拾起餐刀开始有模有样地切起了牛排,一边努力寻思着剧本里有什么细节值得先拿出来讨论作为铺陈。 而乐于曼似乎在这些癥结点上从不会让她好过。 「所以,问题在于你不想吻我。」 乐于曼提了起来,彷彿只是在谈论什么芝麻小事而且忽略彼此是灵魂伴侣。她将那小块的蜂蜜蛋糕(天晓得为什么她不从正餐开始吃)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吞下后,又从容地问:「是吗?」 当丹野蕾发现自己完全在盯着金发女人的唇瓣看,而对方也察觉到了这件事并露出一个靦腆的微笑时,她作为影后的心态瞬间有些绷不住了。 糟。大写的糟。 「我——」 想吻你想到疯掉。丹野蕾觉得这不是一个说出「去他的人设」的时候,尤其她们的夜晚明显才刚开始。她猛地站起身,低头徒劳地掩饰脸红,一边咕噥着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直到她注意到大腿上突兀的凉意与乐于曼惊讶的眼神,丹野蕾才意识到她的尷尬即将晋级到另一个阶段。 她站起来时不小心撞倒了放得太靠近桌缘的白酒杯。 好极了。 「噢天——」 但乐于曼并没有为此数落她,只是也匆忙地站起身,回到厨房去拿了更多乾净的餐巾纸来,稍微弯腰为丹野蕾擦拭丝质长裙上的白酒水珠。儘管那大部分都已经渗了进去,而且还滴到了餐桌下的一大片几何图形地毯上。 「你没事吧?」 乐于曼一边抬头看向丹野蕾问道,脸色丝毫没有不悦,只是纯粹有些担忧她感到不舒服似的。 「我……我很抱歉。」 丹野蕾怔了一下,心跳得很快。或许是因为两人忽地拉近的距离,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所闯出的祸是如此难以收拾,无论如何,这都让她顿时难以适当地移动或是表达出更好的话语。 「我会负责地毯的清洁费,还有——」 「蕾,没事的。」 打断了她的话,乐于曼的眼眉在她之下是柔和而谦卑的,一点也没有影后的架子。 「你要不要先去洗个澡?顺便换件乾净的衣服,我等等拿给你。地毯的事不用担心,我原本就打算要送洗了。」 丹野蕾更多的话被哽在喉头。她就这么任凭女人被推半就地带到了浴室,并且还附上了一条乾净的深灰色绒毛浴巾。 「我去拿衣服给你,顺便找一找新的擦发巾。」 一时间还是不晓得如何回应,丹野蕾只好对乐于曼轻点头,两人就这么在偌大的浴室镜前相对。 「你的手很冷。」 丹野蕾这才发现原来乐于曼还牵着她,喃喃着。离开了她,金发女人走向浴缸,熟练地放起了热水,擦了擦手后,走出浴室前又笑着说道:「你冲过后,泡个澡让身体暖起来吧。」 好吧,事情就是进展成这样了。 丹野蕾在莲蓬头下被冷水冲得清醒了不少,而她需要如此。事实上,她在关上水的瞬间也因此而被冷得打了个寒颤,再也顾不得她现在到底为什么会在乐于曼家经歷这么多荒唐的插曲。 她在一池热水里缩起身子,浴缸里的水有些太烫了,但她还是忍耐着,在雾气中半睁着眼眸摸索到了冷水开关。 「蕾,我……好吗?」 打开冷水的瞬间,她听见乐于曼的声音含糊地传了过来,而水温渐趋舒适。她慵懒地应道:「什么?」 「我说,」 下一秒,她便发现金发女人的脸庞出现在离浴缸不远的玻璃门边,她一手扶在门框上,泪痣让这姿态增添了一份嫵媚与难以言喻的诱惑力。 「我把擦发巾跟衣服放在外头了——水温太烫了吗?」 随着乐于曼大方地在雾团中走近,丹野蕾的双眼这才完全睁了开来。 「噢,真的太烫了,抱歉。」 天啊。丹野蕾在心里尖叫,脸颊被热气烘得湿润,她想试着别表现得那么逊。 但现在凑过来的乐于曼闻起来像块蜂蜜蛋糕。 「真的吗?」 然后她听见金发女人苦笑,一手还在浴缸里捞了捞试试水温。丹野蕾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将心里的对白给说出口了。 「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你现在如果可以直接昏迷过去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丹野蕾双手掩面,试着在满手心的温水中让自己冷静下来。照道理来说是没用的。 「好了。」 乐于曼忍俊不禁,意外地使得处于恍惚之中的丹野蕾感受到强烈的吸引力。 「……谢谢。」 现在能勉强维持住她的似乎只有家教跟礼节了。 「我很喜欢你的。」 乐于曼突然说起时,她的心脏可能是真的生理上漏了一拍。会有生命危险的那种。而后丹野蕾发现这是断句的判断错误,金发女人扬起下巴示意了下她依然浸在水中的裸身。 「你的印记,那很有意思。」 fan-fucking-tastic-这女人真的可以把话再说慢一点没关係。丹野蕾在心里有失教养地握起拳来,但还是以影后的自我修养来维持住了处变不惊的表情。 「……鉴于现在的处境,」 清了下嗓子,丹野蕾在浴缸里稍微缩瑟起身子,鼻翼被水温蒸得有些晕红。 「我建议我们谈点别的。」 「你说了算。」 而乐于曼耸肩笑了笑,大方地追逐着她有意无意闪避的视线,又露出了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你知道——或许我不该说这个。但这算是『那个不该被说出口的第三个愿望』成真的时候,老天,我都快要淡忘这整件事了。」 她搔了搔脸颊,蜂蜜色的淡金捲发垂在脸颊边缘,眼神温柔而真挚。这让丹野蕾很难专注在她的话上。 「你许了什么愿望?」 问道,丹野蕾仰起下巴,扎起的薑红色发丝落了一小綹在她浸湿的裸肩上。 「……希望我优秀起来的时候遇见你。」 乐于曼害羞地笑了一下,又十足真诚的。 这触动了她心里的一个难以言明的情绪。在无数的工作场合中,丹野蕾见过那些男人对她不怀好意的视线,为此她只感到鄙视,因为她从来不想拥有这些情感的纠葛。 但乐于曼不一样。这金发演员看着她的眼神,用一句更加贴切的话来形容,就像古希腊人仰望他们的神祇般是满怀纯洁,甚至敬畏的。从来不是褻玩,也不是挑逗——就连现在丹野蕾基本上是裸着身子泡在她家的浴缸里,也不失分寸。 天,乐于曼就是只她从小就嚮往而未曾拥有过的黄金猎犬拟人化了。 丹野蕾喜欢这个。 所以她再次提了那件事,以问题的形式。 「……你不想吻我吗?」 丹野蕾的声线在满是热气的浴室里听起来低了一阶,和着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衝动。她望着乐于曼的唇瓣再次因讶异而开闔了下,又看向女人澄澈的眼眸,标记那儿传来一种脉搏般的微弱涌动。 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愣在这儿,丹野蕾很快地便察觉到彼此的距离正在缩短,不只乐于曼单方面主导的。当一綹淡金发丝落在她湿透的手背上时,丹野蕾感觉到女人温热的鼻息悬在她的上唇瓣边缘,乐于曼那双温柔的眼睫半瞇起凝视着她。 但就像每一个戛然而止的美梦,一声电铃阻止了她们的吻。在丹野蕾都已经可以想像并预备这一切感受的节骨眼上,那对诱人的唇瓣离开了她,并没有完成那个只差不到一吋便能贴上的吻。 她为此发出了小小的,洩气的叹息声。 「呃,」 乐于曼的颈子也被染成了緋红,音色慌张却又试图挽救什么,接道:「我最好去应门,可能是carol——我很快就会回来。」 「……没事。」 在第二声铃响中,丹野蕾垂下了头来掩饰自己的表情。无论如何,即使是擅于演戏的影后,在动情边缘试探后,说不害臊肯定是骗人的。 「蕾。」 正当她迟疑地又抬眸,想着乐于曼怎么还不走出去应门时,那道明显平復过的、对戏时才会出现的低哑嗓音唤了她的名字。 金发女人很快地偷了一个吻,在她的太阳穴上。 结果而论,现在匆忙地又走出去的乐于曼根本不是什么可爱温顺的大狗狗。 而她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个了。 丹野蕾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冲一次冷水澡才能降温下来。 第二十二章 「妈,怎么来了?」 从猫眼中看清来人后,乐于曼赶紧开了门锁,慌张地招呼乐母进门。她能做的没有别的,只能从这一刻诚心祈祷母上不会看见什么她们俩现在都还没准备好揭示的场景。 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乐于曼搔了搔脸颊,眼神飘忽,想像着此时在浴缸里的红发女人要是被撞见出浴。这可得费另一番解释的功夫。 但总比直接被carol闯进来得好。她又想,直到乐母比她更匆忙似地开口:「就不进去了,等会要直接回去店里。你不是让我今天有空就过来换钥匙吗?」 「啊,对。」 她模糊地想起,拍了拍棉裤的口袋,才发现身上还沾着点水痕。为了不显得那么可疑,乐于曼走过客厅时拎起了随手披在沙发上的披肩包裹住自己,儘管前几分鐘的燥热已经顺着她的印记爬上她的颈子与脸颊。天啊。她想,从厨房中的玻璃收纳盘中拾过钥匙与新的门锁密码纸。 「在这里。」 乐于曼快步走回门口,庆幸地发现乐母正在用手机联络点事。她用手捋了捋浅金发丝,紧张又忍着笑地开口:「妈,你今天就只是特别过来拿钥匙吗?」 「谁叫你都不回讯息。」 敏锐如乐母,抬眼看向女儿,嘮叨中还扬起下巴指了下餐桌的方向。啊,餐桌,操。乐于曼内心的小白兔突然被吓得立直了身子,乐母倒只是半开玩笑地哼声道:「约会也不带来店里,现在是嫌爸妈当电灯泡了?」 「不、不。那只是朋友。」 乐于曼的心虚已经无法用任何演技盖过了,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她的亲生母亲。在浴室里,当然,和平盛世中的朋友都是这么处的。 「......就只是,还没进展到那里。」 她在乐母冷硬的眼神逼问下又缓缓补充,双手按在颧骨上,怀疑自己的耳根是不是都红了。那可是丹野蕾呀,眾所皆知的高傲影后现在可坐在她的浴缸里,而她还在跟母亲解释一些语焉不详的事实。 「你呀,」 乐母抿起脣无奈地摇摇头,看上去不打算再为难女儿。她斜眼瞥了下乐于曼右腹上方,即使隔着衣物她都很明显地在暗示着灵魂伴侣的存在,而且对此有点意见。 「保护好自己。」 乐于曼平常刀子口豆腐心的母亲却只是这么说了,然后将钥匙与密码纸塞进包包里,走出门前还不忘唸一句:「早点吃饭休息,安分点。」 关上门后,乐于曼看回空荡荡的客厅与厨房,意识到女人还在浴室里等着。她有点疲惫地对自己笑了下,这感觉与她第一次收到丹野蕾的讯息时相似极了——连呼吸都不像真的,像是她们都成了别的人,别的存在,在凌晨的空气中悠荡挣扎着去抓住彼此。 她走回浴室门口,意外地却在雾团中没见到女人的身影。同时她想起,有好一阵子没抽过菸了。 「蕾?」 乐于曼顿时紧张了起来,生怕自己又搞砸了什么。 「……你妈没有你家的钥匙?」 她转过头,才发现丹野蕾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将自己偷渡到了卧室门口,穿着乐于曼为她准备的衣服,肩上披着擦发巾。丹野蕾擦拭着发尾,一边挑眉问道,神色恢復了冷傲自制的模样。 「呃,不。」 比起可惜两人的催情时刻就这么结束了,乐于曼现在忽然有点儿不晓得该将眼睛放在哪里。是这样的,她低估了丹野蕾胸前的丰满,选了件看上去很舒适却也特别贴身的棉质上衣。而且看在曖昧之神的份上,她还忘了给女人多放件bra。 「只是我家最近换了锁。」 「这阵子有个跟踪狂一直在寄骚扰信,而且有越来越恶劣的倾向……公司方说我如果不想在住处见到保鑣的话至少要换套锁。」 她很佩服自己仍然努力地把话拼凑好,儘管丹野蕾正在目光可见之下缓慢地走近。 乐于曼感觉自己舌尖上的甜味还是那么地清晰。 「那糟透了。」 她看见丹野蕾的绒毛拖鞋停在她的脚尖前,声音像是从更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乐于曼不晓得这是不是一个好的时刻抬起头来,生怕自己会抑制不住想做完她们在浴缸边没做完的事。 「……其实我差不多习惯了。」 一种混杂着薄荷与百合花的香气窜进乐于曼的鼻腔,她更紧张了。丹野蕾染上了她的味道,天啊,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这很美好。 「自从我拍了更多女权题材的电影后,」 乐于曼强迫自己专注在说话上,靠着门樑,她抱臂闔上了眼眸,音色平静地接下去:「有很多男人恨透了我,巴不得我搞砸这一切。但那其实都不要紧,那些攻击跟谩骂。我只担心我的家人还有——」 在乎的人。 乐于曼感觉到凉湿,那是丹野蕾尚未乾透的发尾,然后是张狂的燥热,像她当年在加州拍了第一部独立电影时差些被热得昏过去还不断失忆同一句台词。像一道完整的后遗症,病名为爱。她们的距离在沉默中收成了一个拥抱,一个让乐于曼措手不及地承纳了怦动的轻拥。 「别说话。」 她听见丹野蕾的声音压在她的耳边,那像是个正经的指令。乐于曼忽地意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丹野蕾以为这是她的低潮,正以一种笨拙的方式安慰着她。 她应该解释的——其实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真的。生活糟透了,工作糟透了,但有时候还是让人爱它们爱得要死。而这一切都没有关係了,蕾,你现在还站在这里呢。 但是乐于曼贪求着红发女人笨拙中的贴心,所以她什么也说不出口。一股电流般的燥痒顺着她的印记爬上背脊,她情不自禁地搭上手来完整这个拥抱,而丹野蕾的身子因此微微颤动了下。 好可爱。乐于曼抬手让女人湿透的发尾穿过指间,虔诚地将鼻尖一点一点地靠近丹野蕾的颈子。她闭上眼,脑子被印记连结產生的影响而烧得热烘烘的。 她想像那只小小的箭矢,那泛着橘色暖光、在丹野蕾的右乳下代表着她的美丽印记——天,乐于曼想亲吻她,儘管她们总是那般尷尬又曖昧的场景。 「我……」 乐于曼是先抽开了一点距离的那一个,如果这是剧本中的一段,她想像着演员提示会出现一些没羞没臊的词儿(渴望?热切?),但在她完整这句「我想我们该在晚餐冷掉前吃点东西」前,丹野蕾便拎着她的披肩拉了过去。 别说话,或者我就停下这一切。乐于曼在丹野蕾的眼神里读出了这些词儿,在她的吻中嚐到了一份青涩的衝动。 她肯定不擅长吻戏。乐于曼迷迷糊糊地想着,也是,在印象中丹野蕾似乎没演过几部有床戏的电影。但这是件好事。她揪着乐于曼踉蹌地走进卧室,膝盖碰着了膝盖,唇齿间的追逐转而由乐于曼主导后昇华成了另一层次高的热浪。是的。(那种纯洁不已的浪荡)最后丝毫不费力地让两人跌进床里。 而现在,现在。 乐于曼望着身下的女人,一头长而繾綣的红发半乾,字面意义上地面红耳赤着。她的心脏深处因喜悦而刺痛着,或许那正是灵魂的栖身之处,它正一点一滴地褪换成了丹野蕾清晰的模样。 「……看什么?」 丹野蕾难为情地哼声,伸手搂过乐于曼的颈子时依然散发着淡淡百合花的香气。现在的红发影后看上去像是咬牙切齿的小老虎,漂亮又不可亲近的—— 「要睡就快。」 而她说。 第二十三章 「我想先釐清一件事。」 丹野蕾盯着撑在上方的金发女人,有一阵热潮在她的下腹漫捲着——为什么她们还在对话?这合理吗?一般人都是这样办床事的吗?有太多青涩的疑惑在她热腾腾的脑子里打转,但说实话丹野蕾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吻,一个信号。 然后她们做她们该做的事,对吧?这是灵魂伴侣如何运作的,或者这就是感情这档事该如何演的。丹野蕾稍微皱起眉,太过专注于打量乐于曼的虹膜色泽和精緻的下巴线条而差些错过她的下一句话。天啊,这女人可真好看。 「……这跟週期有关吗?」 乐于曼的声音略略发颤着,让人不难想像她是不是故意让自己听上去有点紧张的。但丹野蕾很快地又否决掉了这个假想,现在的她们已经更深入一些地摸索过彼此的性子了。 「什么?」 丹野蕾是声音稍微高起来的那一方。她看着身上的金发影后眨了眨眼,一脸不知所措又小心试探的模样,忍不住热了耳根反驳道:「不是。天啊,这件事为什么可以这么难?我只是想要你,想要——」 「你想要我?」 上天见证,她看见乐于曼像大狗狗听见要去散步时般地瞬间亮起了双眼。 「这还不明显吗?」 咕噥了句,丹野蕾红着脸将脸庞撇开,一边努力地回想那些她见过的床戏是如何进行下去的。好吧,或许她该再主动献吻,这似乎的确能让乐于曼开心,从先前的反应看来…… 「我很抱歉。」 但她听见她的灵魂伴侣如此回道,声音又低了一些,带着不明不白的笑意。这让丹野蕾的思绪顿了顿,以为得到了一个拒绝的信号。 「不,是我会错意了。」 她强忍着失望的哽咽,稍微挺起身子希望能够以体面的方式从这张床上离开,但丹野蕾都还没将上衣重新拉好,下唇瓣倒又被女人温暖的气息所覆上。 「…….我该早点察觉到的。蕾,我很抱歉。」 乐于曼在吻中轻声呢喃,然后让彼此的身子贴得更近,她的舌尖轻易地撬开了丹野蕾的齿排,主导着更加细緻的深吻。她听上去像是被封在蜂蜜罐里,又甜又闷的。 「我会弥补你的。」 丹野蕾不晓得该如何做出恰当的反应。嗯,作为获奖及提名无数的影后、杂志封面的宠儿,什么大风大浪她都见过,当然。她对于表演以及佔有一席之地有着独特的野心,但她从不为了多一盏镁光灯的关注而献身给任何潜规则。除了工作,她的生活就是几次对于剧本撰写的尝试(未完成)、无聊的公关聚餐以及阴天里加了酒的热巧克力。 她似乎永远都没有时间去遇见能够正经谈感情的对象。或者,她就只是不想把时间拨出来给任何人,在永无止息的行程表之间。更别提生理需求了。老实说,在遇见乐于曼之前她都以为自己性冷感。 但她现在,人生第一次,在床上帮一个女人宽衣解带。 「天啊,你这件裤子真的能再难解一点……」 丹野蕾有点儿气馁,当她发现这女人的裤头并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松紧带,而是更加复杂的环形结设计后。她扯了扯上面的环扣,将女人又拉得贴近一些,咕噥着:「梅姨看今年的秋季系列不顺眼果然不是没理由的。」 「……你说的是那个梅姨吗?」 「这圈子里就一个梅姨吧?」 丹野蕾茫然地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金发女人忽地如此大反应。乐于曼很快地抽掉了腰上的环形结(见鬼了原来是要用抽的),抱着她鑽进被窝里,在枕上一副正经八百地托颊道:「她是个传奇。你——噢我想起来了,你们三年前合作过电影。」 嗯,这是怎么回事?不上床纯聊天吗? 「那部不是我想接的,」 咬了咬下唇,丹野蕾望着乐于曼谈起工作时精神奕奕的双眸,不禁想着现在吻她还会不会突兀。在女人怀里伸展了下,又接道:「我就不爱史诗片,而且那个导演是有名的规矩多。」 「你是认真的?」 乐于曼皱了眉头,彷彿听见了什么反社会言论似地感到异常惊讶。她单手搭在丹野蕾的肩上,然后摇摇头讚叹道:「我太爱麦导了,他可以倒车辗过我两次我都没关係。」 「噢。」 丹野蕾嫣然一笑,此时倒没有心思顾及乐于曼正悄悄地将她肩头的衣料往下推,覆上了温暖的手心。她半垂下眼眸,以一种回忆的态度说着:「他的确很有才华,但就是太难搞了。我记得才tableread的时候就把灯光师骂走了,要不是后台够硬能够马上找到替补人,估计在他那个脾气之下连开机都有困难。」 这不禁让她想起她们俩拍这部电影时最初的tableread,那会儿丹野蕾都还没把帐算完呢,全程用发冷的眼神瞪着剧本,将感情全放进了她透过麦克风读出对白的声音中。当时她一次也没看向和自己对着戏的乐于曼。 「嗯哼,那你跟梅姨又是怎么认识的?」 话说回来。丹野蕾身子弓了起来,极力避免在女人此时沿着她的颊侧洒吻时发出闷哼声,还得故作镇定地回应下去:「我们每年感恩节都会一起吃饭……乐于曼,你——」 「放心,我不会留下痕跡。」 乐于曼抬起头来时舔了舔下唇,泪痣让她这样不羈的举动添了几分性感气质。 「我不想当那个总是让你面对公关恶梦的人。」 「你知道就好……嗯。」 这一切依然在挑战丹野蕾隐忍的下限。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她的确在配合着乐于曼将她的棉上衣脱下,然后用双手掩住自己赤裸的胸前。儘管那没有任何意义。 乐于曼的目光仅仅停在她的标记上,那是好奇的眼神,这让丹野蕾的心一阵怦动。她们碰过彼此,显然的,但是不经意的目光逗留与小心翼翼之下营造出的曖昧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从未谈过恋爱的她而言。 丹野蕾其实记不得自己的初吻是不是给了萤幕恋人,那就是段几秒鐘的画面。但是她想记得现在的一切,关于她第一次主动地向某个人索求了性与亲密的接触。 好吧,不是某个人。修正。 她的灵魂伴侣。 「嘿,地球呼叫丹小姐。」 乐于曼的侧顏被灯光所晕糊了,反而有股老电影般的復古美感,这也是这位金发影后一直以来带给人的形象。她的指尖把玩着丹野蕾搁在胸前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指节与掌心,好似这就是她们在今晚真正想触及的目标。 「……你有养狗?」 但是,对。丹野蕾实在无法毫不害臊地直接说「上我啊等什么」,于是她假装自己在看的是衣柜上的相框,那里头有着乐于曼的家人和一隻法国斗牛犬。 「噢,是啊。那隻蠢狗是santaclaus。」 乐于曼也回头望了一眼,然后露出了快乐的笑容,她再看回来时直接盯住了丹野蕾的双眼,正如她将女人毫不费力地钉在自己身下一样。 「我还有一隻黑猫叫liho,都在老家,有机会的话真想让你……」 「等一下,你把你的狗取名叫圣诞老人?」 「很适合他呀,不是吗?」 「天啊。」 丹野蕾笑了出声,没有留心意会到金发女人正不着痕跡地将她原本松松地掩在胸前的双手扳开,靠上了柔软的唇瓣。 说实话,现在的她对于乐于曼的嫉妒已经不比当初了,原因更是不同。她羡慕这金发女人的温暖家庭,包括了一隻蠢狗和没有入镜的黑猫,她即使不愿意承认也知道自己会喜欢上那一切。 这女人就是……丹野蕾望着正专心致志地沿着她发红的脖间、锁骨直至胸脯上落吻的乐于曼,最后还在标记边缘压上了一枚纯洁无瑕的轻吻。乐于曼抬头,用精緻的鼻尖拱了拱她此时挺立的乳尖,然后泯然一笑。 丹野蕾的脑袋服输地烧热了起来,她无法准确地说出心底那个最适合形容这女人的话是什么。 「你准备好了吗?」 乐于曼又发声,用膝头蹭了蹭她的双腿间(天晓得她是怎么没有察觉到的),这无疑对丹野蕾又是另一阵的感官刺激。她咬住了下唇,点点头。但她可一点也堆不起平时那高傲的眼神了,情慾在她的身体深处化开,渲染了她此时紧绷的脸色。 她的标记又闪烁了起来,随着那橘光有意无意地催情,她能感觉到一种喜悦被放大了。或许这就是乐于曼所感觉到的——心揪、情动以及对于灵魂伴侣所有的,那样难以遏止的渴望。 「蕾。」 乐于曼看着想跟她说些什么,又即时遏止住了自己。像是响了一声又掛掉的电话,大概就是在等着丹野蕾主动跨出那一步,而她缓慢地为金发影后分开了双腿,脸色潮红。 she’samazing. 在感受到乐于曼温柔地进入了她后,丹野蕾的脑袋里不再充斥着对那隻蠢狗的想象,或者她们对过的台词,或者别的什么再也不重要的事。 她只感觉到她的灵魂伴侣。 第二十四章 当乐于曼醒来时,红发演员已经走了。 她在床上伸了个倦慵的懒腰,望向落地窗旁那巨大的jamesturrell收藏,半掩着窗的房里,迷幻美丽的橘粉色圆晕让她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恍惚间乐于曼才意识到,这色调可真像她们身上的印记。或许这正是她潜意识里的抉择。 「休息够了?」 乐于曼被吓了一跳,在让她最为放松的家里。好吧,肯定又要遭一阵唸了——她的脸上泛起了一抹尷尬的微笑,偏过头去看向房门口。 在这个时间点,能如此横行无阻地闯进她家的女人只有一个。 「carol,我们真的需要谈谈你按门铃的习惯——也就是没有。」 轻叹了声,乐于曼见到马尾女人正抱着她平时吃麦片的碗,一副已经在她家有一段时间了的模样。 作为甚至比她的妈妈还要早拿到新钥匙的女经纪人兼她在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的挚友,carol总是维持着那从容不迫的挑笑,抬起下巴示意了下自家演员的衣着。 「你倒是先把衣服给我穿好。」 女经纪人所言不假。她的金发演员上身只穿了运动内衣,而她转了转眼珠,抬手制止乐于曼甚至想把羽绒被掀开的动作,玩笑道:「色诱是没用的,你今天的行程可满了。」 「试试无妨。」 乐于曼耸耸肩,昨晚与丹野蕾共度春宵的快意依然盪在心头,这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格外飘忽。 「看看你,一副就是刚跟谁睡了的样子。」 而carol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更准确来说,她直接将答案显露了出来——在她单手亮出的平板上,是熟悉的八卦媒体页面。而猜猜受宠的女主角是谁?正是早晨穿着本季celine的羊毛连帽外套、站在乐于曼家楼下等车的丹野蕾。显然朴素的黑色口罩和眼镜也掩藏不了她的姿色,稍微皱起眉头的样子还让她更加贴近了平时冷傲的人设。 「天啊。」 看清楚上面依旧耸动的「丹野蕾密访乐于曼,昔日冤家共度一夜良宵?」标题,乐于曼又躺回了枕上,双手掩面试图釐清情况。 「说实话,她这张照片挺可爱的。不是吗?」 carol还有心思调侃,故意不去碰触昨晚在自家演员房里发生的事实。 乐于曼在指间露出绝望的眼神,望着彩绘天花板有些说不出话来。到底她要给丹野蕾带来多少麻烦?好吧,当务之急是先救火。过了许久,她才勉强挤出:「……联络公关了吗?」 结果她悠哉的女经纪人只是走到落地窗边,唰地一声把最后半掩的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房里。像是等了这刻太久,carol哼了声后反问道:「你还没看过手机吧?」 疑惑的乐于曼于是在床头边摸索了下,才在其中一颗枕头下找到了(应该要接在电源上但没有的)手机,回想了下,她约莫是从晚餐过后的第二回合开始就没有印象查看过讯息了。 蕾。乐于曼耳根又热了,不禁又分神想起昨晚的红发影后,这一点也不像真的。 「嘿。」 直到carol在她面前弹了下指,她才从愣神中恢復,连忙解开锁屏。 乐于曼可一点也不惊讶她的通知栏被塞得满满的,而且有一半是各方关于这次狗仔报导的关心(八卦)——甚至还有她的母亲。天啊,行了。这晚点再处理。 她在往下滑没多久便找到了carol所想要暗示的事儿,丹野蕾在社交帐号上标注了她。又一次。 点开来后,是一张她客厅里的照片。乐于曼感到惊讶,这应该是丹野蕾离开她家前拍的,画面上还放着她暂存清单里的电影……这预备的程度果然是被狗仔跟拍经验丰富的影后。 照片上标记了乐于曼的帐号,写道:『久违的电影之夜和小酌,和我的萤幕敌手与最佳友人。』最后放了个玫瑰的emoji和一些宣传意味浓厚的hashtags,以及最后的最后,一个让留言炸开来狂刷的—— #孽缘cp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危机意识真的不晓得比你强上几百倍。」 carol见自家演员再一次被红发影后的公关处理所惊艷到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对迟迟没有其他行动的乐于曼提醒道:「别忘了转发或回应。」 「噢,对。」 乐于曼的一头浅金发丝散在肩上,她咬着下唇抉择了一下,最后在贴文下方留言:『永远为你敞开大门。』加一个伤害力不大但也马上被许多人点爆讚的橘色爱心,顺便带了那个她不太确定是什么意思但大家都在用的hashtag。 太好了,闺蜜烟雾弹再次拯救世界。 「好了,快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吧。」 见金发演员还一副沉醉在粉红泡泡中的模样,carol也是没有在客气将她拉回现实的。 「在我把这碗麦片吃完以前,」 女经纪人对她斜了下木碗,亮出里头还剩没几口的牛奶麦片,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要你穿戴整齐到玄关,今天第一场杂志的拍摄要迟到了。别摆出那表情,我在保母车上已经备好你最爱的酪梨泥三明治了。」 然后carol关上房间门,留下分秒必争的乐于曼。她理理思绪,迅速地下床寻找一些晚点方便换下又温暖的衣装,一边尽力让自己的发态看上去不像刚睡过另一个影后。 在梳妆镜前,她却发现上头贴了张陌生的桃红色纸条。将其取下,乐于曼怔了怔,看清楚上面的字跡与文字后,一瞬间感觉心脏被人揪在手里般地清晰狂跳着。 我们会成为好搭档的。 丹野蕾以最性感的方式偷走了她的台词。 第二十五章 将绿幕前吊着钢索的男人撂倒后,特写镜头带到丹野蕾不安地望了眼腕上追踪器的眼神,然后是身后传来的上膛声。回头。她停在转换后的瞪视,平举手臂,手里紧握的锋利刀尖抵着身后的支援角色。 卡,提示声响起。 紧绷的脸色终于得以放松下来,丹野蕾松开双唇喘出声来。她扶着腰(原因不必多说)走回专属的折叠椅休息,麦氏赶紧上前来递瓶装水给她,一支蓝笔还夹在他的右耳边上。这画面让丹野蕾再次想起了另一个金发女人,话说那人是不是很久没在片场抽过放风菸了? 「你要聊聊这个吗?」 妆发重新补过后,她以为男人会放过她的这个片刻。而事实证明麦氏作为闺密级的经纪人一点也不马虎,那双笑弯的桃花眼可早已掳获片场年轻女工作人员们的芳心。 麦氏用捲起的流程纸戳了下红发演员的腰侧,丹野蕾也毫无悬念地瞬间挺直了身作为回应。 「……我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这是丹野蕾演员生涯中最无专业可言的谎言了。她看着男人露出窃笑,忍不住还是白了他一眼,而后又挑眉反问道:「你什么时候会吃酪梨三明治了?还以为你不吃加工过的水果呢。」 在他们眼前的桌上放着的是打开的塑胶盒,来自一间轻食早午餐店的,里头躺着两份漂亮的酪梨三明治。显然这不是从片场的点心吧拿来的。 「首先,我的确喝苹果汁,所以也不是完全不吃啦。其次,这是你cp的经纪人送过来的,四捨五入应该算是小曼的心意。」 麦氏将其中一份三明治连着包装纸一起抓过来,递到自家影后眼前,一边替她插下草莓果昔的吸管。食物的香气让丹野蕾这才意识过来自己有多饿,特别是离开乐于曼家后她什么也没吃。 「……看来你跟她很熟了。」 听见男人如此亲切地喊着金发演员的小名,丹野蕾眉头一皱,妥妥地体现了某种说不清的不满情绪。 「哎呦,第一次看我们家蕾蕾吃醋。」 看着自家影后冷冷地盯着他手上的三明治,麦氏露出了欣慰的烦人微笑,不忘补充:「你们俩现在可像那什么来着,爱情鸟侣?」 「闭嘴。」 丹野蕾看上去不太高兴地推了男人一下,事实上却没有多少使力。她的唇角无所自觉地略略上扬了些,目光飘向了不远处的导演椅,眼镜略微下滑的卢导正在和金发演员讨论手中的剧本。从两人的肢体动作看来,他们对一些想法讨论得正起劲。 乐于曼的一手撑在额际上,对着导演正用笔尖指着的一个段落思考着什么似。在灯光师的呦喊声中,测试灯光斜映在女人的侧身边缘,一头淡金捲发慵懒地顺着她优美的肩部线条散了下来,那双认真的眼眸时而瞇起。这景象让丹野蕾不自禁盯得有些入迷了 一个眨眼间,金发影后的视线对上了丹野蕾的。十足不经意,但乐于曼对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丹野蕾倒马上移开了双眼,假装自己还在与麦氏对话。 「......帮我订一些无麩质蛋糕和奶油派。」 在男人逐渐嘴角失守的表情中,丹野蕾佯装镇定,一本正经的语调就像只是在策画什么公关回礼罢了。她咳了声,慢慢捏开手中的三明治包装,又道:「噢,订你上次选的那间吧,有洒杏仁粒在上头的巧克力蛋糕。那很好吃,而且分量刚好。」 事实上,吃过那间健康甜点店的杏仁粒浓巧克力蛋糕应该是丹野蕾这辈子最接近升天的体验。她不想承认任何可能已经在男人脑海中浮现的,甜腻的词汇来形容她们现在你来我往的相处。不过,仅仅是为了礼节的这个藉口又过于薄弱。 浓眉半挑,在麦氏催促的眼神下,心不甘情不愿的丹野蕾终于在轻吼了声后补充道:「对,送去给乐于曼的团队。满意了吗?」 「天啊,可惜了。」 顿时间桃花朵朵开,男经纪人调侃的笑容简直不能再更明显了。只见他摇摇头,望着自家演员略微脸红地咬下三明治,儘管不想泼她冷水,还是补充道:「再好吃我还是得换成奶油派,或者水果蛋糕。放心,都有品质保证,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为什么不用巧克力的?」 丹野蕾吞下了这一口铺了满满酪梨酱的三明治后,才蹙起柳眉开口询问。 「因为我对杏仁过敏。」 她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而丹野蕾定格住了,任凭乐于曼调皮地自左肩后偏头看向她的侧顏,并对麦氏打了招呼。 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金发女人悠悠地抬指抹掉丹野蕾唇角的酪梨酱,递到唇瓣前快速地舔掉。乐于曼而后将手揹到身后,走到能正视她的距离,笑道:「但我很感谢你的心意,真的。或许我可以抓住圣诞季的尾巴试试水果蛋糕,听起来很棒。」 天啊,这女人刚刚是舔了手指吗?丹野蕾完全地失去了表情控制,在害臊与惊愕的情绪中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差些撞到身后仓促走过的製片助理。乐于曼及时用手掌将她又护了过来(是第几次了?)这太辣了,她不行——丹野蕾有点想把这金发演员拽去某个只有她们俩的地方亲热。但这不实际,加上片场到处都是人就是了。 「……就只是,还个人情。」 丹野蕾努力地编出话来,凑巧和卢导对上眼,确认过准备好的眼神后,她将吃了一半的酪梨三明治又塞到乐于曼的手中。 「我今天的行程有点紧,回见。」 啊,或许她们可以试试更衣间。 发现自己有些专注不了的红发影后,在硬着头皮回到绿幕前等待补妆发的空档,完全不敢再让目光扫回她方才离开的地方。 这应该算得上是事业危机了—— 该死,她着迷于自己的同事。 * 「蕾,你还能自己卸妆吗?」 一直到了凌晨,丹野蕾才结束了拍戏、杂志封面拍摄、出席首映后再回来补一些镜头这样的三点式跑场,让她疲惫不堪。她回到了片场中的私人拖车,完全不想正视男人给她设的睡眠时间倒数。 麦氏的眼睛也红了一圈,即使他们之前就有预备这礼拜的几天会异常忙碌,实际经歷又是另一回事。 更别提丹野蕾昨晚也是用尽了体力。 「……我可以直接带妆到早上吗?」 望着那舒适的、铺了她带过来的毛毯与枕头的床铺,丹野蕾的声音中透着一种更贴近于直述句的绝望。 「化妆师会杀了你……行,看你这么要死不活的。你去躺好吧,我帮你卸妆。」 作为经纪人aka顶尖保姆的麦氏,轻叹了一口后还是拎过一盒卸妆棉放到她的枕边,一边喃喃道:「你跟她还真是像得吓人,就连工作模式也是。」 「嗯?」 草草换上了睡裙的丹野蕾正在给倒数鐘减一个小时作为晨浴的缓衝,幸好她的拖车有着良好的保安措施,她可不想这副模样被任何可能洩露出去的媒体或工作人员见到。 呃,还有那金发演员。虽然她在说了「回见」以后就没有在今天剩下的时间见过乐于曼了。 「她现在应该还在录音室,」 麦氏走到浴室洗乾净双手,只剩声音传了过来,还有水流声。 「我记得她今天有一档深夜广播採访要录。」 男人的话是不是有意洩露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当麦氏走出浴室时,自家红发影后已经坐起身,紧张兮兮地用手机查询着什么。这场景让他不禁笑了笑,故意问道:「看来你是有力气自己卸妆的吧?」 丹野蕾怔了一下,最后洩气地撇过头。 「……你快回去休息吧。」 而在麦氏耸耸肩,抓起外套披在手臂上时,他还不忘回头附带一句:「别听太晚哦。」 「我才——」 「晚安,小蕾。」 第二十六章 总感觉,怪不自在的。像是有人在颈后若有似无地吹气,或者在角落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但这可是深夜。乐于曼想,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金发影后轻揉了揉眼窝,在录音键微弱的橘红灯光前显得眼神迷离。她的疲惫值,如果真能计量的话,估计已经达到顶值了。但她比想像中的还要放松许多,因为这档深夜广播节目将结束她的一天。 乐于曼的一手插在口袋里,用指尖去感受袋囊中的那片巧克力。是carol稍早给她的,理由是怕她昏倒,而她的确很感激——不晓得丹野蕾喜不喜欢巧克力?在工作人员配掛耳机的动作中,她想像着,为脑袋里的待答清单又添上一笔。 她假装真的花了点时间研究脚本上的那些段子,脑袋里实际上早被那女人淡肃的眼色给填塞了。乐于曼又翻过一页,终于让手离开那带给她安全感与坏习惯的连帽衫口袋,用拇指抹了下脚本中间圈起来的一行字。 第一个字母晕开了。那抹墨蓝就这么遗留在她的指腹上,她想像着那真的代表了什么。 「于曼,你还好吗?」 不是她的经纪人。乐于曼意识过来的第一件事是这个,carol可不会叫她于曼,或别的什么听起来太过亲暱的称呼。当她抬眼向上望去,原来是主持的短发女人(她并不喜欢忘记合作对象的名字,儘管她总是这么做——) 「噢,」 乐于曼于是露出了类似傻笑的那种允诺,点点头时调整了一下别在领子上令她搔痒的收音器,回道:「我随时都可以开始了。」 其实只是一次採访,不太正经的那种。不,她不该这么说,乐于曼的心里为此发笑,不正经的是她们即将谈论的、不存在于脚本上的主题。 「……所以,保密协议,哈?」 这可能是今晚第五或第六次,女主持人在乐于曼累得有些无法思考下从容地把话给接下来。她饶有兴致地问起:「儘管如此,我听说《孽缘》的拍摄现场有很多軼事……在不爆雷的情况下,你有什么想跟我们分享吗?」 「天啊。」 乐于曼假装苦恼了一下,很快地耸耸肩。 「你知道我们总是得保留一定程度的神秘。但是,好吧,或许我可以提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太好了。谈谈你的体验,我记得这是你第一次跟卢导合作,是吗?」 「是呀,这对我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 小心地伸了个懒腰,乐于曼微微一笑后接道:「进入摄製期后的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你无法想像,天啊。这个团队总是有许多很棒的点子正等待着被实现。」 「关于这个,」 女主持人接下来的欲言又止可有点明显了,她在一抹试探的笑中带出了真正想触及的话题:「我相信你在跟丹野蕾的第一次合作中也有很多心得吧?」 乐于曼明显怔了一下,因疲惫而佈满血丝的双眼此时又因那个至关重要的名字而亮了起来,并且闪烁。像个第一次恋爱的女孩,存在于法国新浪潮电影之中的,那样复杂而青涩的爱恋情思。 「噢——我是说,」 一阵微妙的停顿后,乐于曼有点儿难矜持住唇角上的笑容,凌乱地答道:「蕾呀……她是个很棒的演员,我真希望我能找到一个足够好的词儿去形容这一切。」 「天啊,看来孽缘cp是真的。」 啊,是呢。乐于曼猛地想起。她们的那篇贴文、夜晚跟数不尽的衍生tag。还有这回事。 「那是……」 望向录音室角落的carol,乐于曼怀疑自己如果再不说点什么有助于宣传的场面话就会被这女人用眼神杀死——她真心懺悔了,对于在搭车来这的路上没有好好把稿子跟便利贴再顺过一遍。 「对的,或许我们该从这儿开始。」 乐于曼搔搔脸颊边缘,开始在线上直播时发挥她快要因疲惫而关机的想像力。 「我觉得很有趣,对于粉丝们能如何对这两个角色的关係有更多想像,儘管他们连电影都还没看呢——这该怎么说来着,逆向操作?」 「你们的关係很有意思。」 女主持人并不是刻意显得小心翼翼的,但她还是观察了下金发演员脸上的表情,在接下去说之前。 「嗯,事实上,我们也一直想澄清这回事。」 在carol催促的眼神中,乐于曼咳了一声,于是说起。她的指尖绕了绕那头復古风格的浅金捲发,又接道:「我们在这之前就认识了,你可能不会相信——在一堂热瑜珈课上。而关于那些报导,我只能说,八卦媒体的渲染力太惊人了。」 如果失业的话,说不定还能去公关公司待着。乐于曼对自己的说词有着百分之两百的满意,殊不知对面的女主持双眼一亮,表露出了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粉丝精神。 「那你们作为cp的船长,知道现在tumblr上讨论最热络的话题是什么吗?」 「欸?」 乐于曼被这么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了,有点怀疑到目前为止是否还在按稿採访。 面前新添的茶冒着热气,一旁喝空的瓶装水有被稍微扭过的痕跡,而乐于曼脸上的表情转变成一种直白的好奇。 「……关于曼攻还是蕾攻的话题,」 啊。 这是什么话题。 乐于曼挑眉,思索着这是一句玩笑还是正经八百的问句。然后女主持人将平板推了过来,萤幕上头亮着tumblr的话题排行,而紧跟在孽缘cp之下的hashtag竟是……蕾曼?然后才是曼蕾? excuseme? 乐于曼瞬间怀疑了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给粉丝们带来自己是下位的错觉——抱歉了,蕾。然后她想。 「这个吗……」 笑得摇了摇头,乐于曼的身子倾前,让这句话的收音效果可清楚了。 「我以为这还挺明显的,不是吗?曼蕾不该位居第二。」 好吧,现在丹野蕾有百分之两百的可能性会用枕头闷死她。(或者烧了她的家) 但女主持人现在的表情可是无价的。 第二十七章 那个号码正在她的脑袋里游荡,而这也是真正让她揉掉纸条的理由。大概人都有着忍不住犯贱的时刻,想打破那道墙的同时又害怕着在此背后会是什么样的未知。 说实话,丹野蕾还在习惯着这一切——成年人之间这种混杂不安与偷欢的快乐。 或许麦氏说的是事实,或许她从没有真正地讨厌过乐于曼那女人。儘管她从不乐意承认,但同时间丹野蕾也清楚自己真正讨厌一个人时能做到多绝的。 得了吧,说不定连灵魂伴侣也只是个加分题罢了。 谁又知晓呢。话说金发演员刚出道的那会儿,某个有烤马铃薯气味的午后,丹野蕾靠在沙发里盯着ipad上一张张首映会的红毯照,身上是过度舒适的zegna连身工作服,而她百无聊赖地滑动着屏幕的手指却突然停了下来。 这看着有些眼生的女人是谁?还穿着四捨五入可称为她的神仙教母供应商的valentino?但是老天,丹野蕾不得不惊叹。她可真辣,看看她的那头金发。 所以这就是她初次见到乐于曼的反应——先不论后来显得如此抗拒,在最根本的时候她便欣赏过这气质脱俗的金发演员,到了抢先穿走本该属于她的valentino也不在意的地步。 很难不想啊。 而现在,与那金发影后经歷过更多的她套上一件足够温暖的羔羊毛外套、漫不经心地走出拖车。一大早的空气带点湿润的木头气味,车场里还有来架棚的零星木工团队。 感觉到外套内里震动了一下,丹野蕾回过神来急忙地掏出手机来,倒只是日程提醒。 这就是片场里时间最宝贵的红发影后如何开始她的一天的。 丹野蕾靠在明显比工作人员所属的还要大的私人拖车旁,一手插在羊毛外套的口袋里,还未上妆的双眸訥訥地盯着逐渐暗却的萤幕,然后她抬指将它点亮,又暗却。上头是一段很短的对话视窗。 再次点亮。 她着手敲出了几个字,却永远都言不达意似的,这让她的另一手捏了捏口袋内里的布料,低着头又用肩膀撞开了拖车半掩的木门。 室内依旧很温暖舒适,窗帘拉开了一道缝让奶油白的阳光透在她的枕边。丹野蕾坐在床缘,修长的指尖在靠到传送键前停了下来,神色緋红紧张,全失了贵为影后的气质。 我听了广播。 你真是个混帐。 今天别再迟到了。 我想你。 啊,果然是自由意志导向了命定。她在按下蓝色箭头的瞬间将手机扔到一旁的毯堆中,自顾自地抬起一手掩面在床上倒了下来,像在逃避着什么事实。 是昏沉,甜的,是神圣的一刻。 丹野蕾收紧了身侧另一手的拳头,按在此时此刻疯狂涌动着暖意的标记上,不语中遏止也感受着她过去二十几年间陌生的情感。 结果,还不到一分鐘的时间里,她便听到了熟悉的震动声。 要是又抱着期待那就太蠢了——这么想的丹野蕾还是挣扎着搆到了手机,在解锁前便见到了那令她心中无处安放的百草再次疯狂野长的讯息。 是来自那女人的「我也是」。 * 丹野蕾一点也不想跟麦氏解释她的黑眼圈,显然的。 而她的万人迷经纪人也不必多问什么,毕竟他特有起床气的影后可是难得地在他敲开拖车的门前便整装好等着。 「小蕾,香蕉奶昔好喝吗?」 丹野蕾的化妆师还亲暱地问道,儘管这高马尾女人一见到她今天明显憔悴的面色便不可控地皱了下眉。 「嗯,不会太甜。」 不过,这女人也是少数让她比较自在(被允许叫她小蕾)的人之一,毕竟见到私人化妆师的时间里也不会有太多外人。 「菲姐,真是辛苦你了。」 麦氏似乎终于憋不住了,一边啃着青苹果,腋下还夹着厚厚一叠今天的日程,执着萤光笔在空气中朝着丹野蕾刚上完打底的脸庞转了转圈。 「我们家蕾蕾应该这阵子都会是长这样。」 「喂。」 丹野蕾毫无气质地懟了回去,在身后的菲姐只是悠悠笑着,早已习惯了两人之间的斗嘴。 此时,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丹野蕾机灵地别过身去,而麦氏也过来挡在自家演员身后。 作为化妆间主要拥有者的菲姐过去开门,今天的助理临时请假让她必须亲力亲为,人一少倒也让丹野蕾放松了不少就是了。 「……不,没有这种事的。你们请回吧。」 「……我是她的专属化妆师,好吗?你们再不走我要叫保全过来了——我不管你爸是谁,在片场里就是要照规矩。」 待菲姐气冲冲地关上门后,男经纪人马上向她问道:「是谁啊?」 「还不是靠关係进来的富二代,进来时连卢导那关都见不到的小演员,在那边嚷着要付钱给我帮她跟她的朋友们化妆。」 听到着,丹野蕾翻了圈白眼,最后对上麦氏感到荒谬的眼神。而男人摸了摸下巴,嗤笑道:「她们这种孩子到底要长多大才能明白不是所有事都绕着钱转的。」 「还有绕着她们转。」 丹野蕾耸耸肩后补充,又啜了口她作为早餐的香蕉奶昔。接道:「真可悲。」 「说到这,你朋友好像跟她们走蛮近的。」 菲姐不经意地提起,一边在手臂内侧试了几个眼影顏色,完全没注意到身旁的演员瞬间怔住了。 能在片场里被丹野蕾所亲近的「朋友」,除了现场这两位,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是吗。」 丹野蕾竭尽所能地压抑着音调,反而显得过于冷淡,或许她只是希望衣袍下的标记别亮得太过火。 「于曼本来就是对任何人都亲切的类型吧。」 麦氏连忙打圆场,作为新好闺蜜的技能之一便是察觉并辨识自家演员的情绪——很明显是大写的吃醋,结案。 「也是,她看起来就是跟谁都处得挺好的类型。」 一边对着平板上的资讯,菲姐完全是抱着间话家常的态度不小心地又踩中了丹野蕾的痛点。是啊,她的灵魂伴侣就是个万人迷,跟她这样冷冰冰的形象对照之下真的没有比较没有伤害。 「……连我们家蕾蕾都拿得下来。」 丹野蕾柳眉一挑,怒瞪向自家经纪人,从菲姐略带玩味的语气不难判断出是谁出卖了她。 麦氏巧妙地选择视线回避,一边往门口移动,手机按到耳边上就当作是忙着在接什么商务电话了。 「但是啊,小蕾。」 轻叹一口气,菲姐望着化妆镜中在她的巧手下矫正了白皙肤色的丹野蕾,又用蜜粉刷轻轻地为她扫去了颊侧多馀的胭粉。 「你可得当心点,」 菲姐耸耸肩,熟练地端起一盘专业眼影,对上了丹野蕾错愕又略微羞红的神色。显然她在这位见多娱乐圈世故的女人面前已经毫无反驳的馀地了。 「女人跟女人之间的事总是最难解的。」 第二十八章 「……问题并不是我喜不喜欢这剧本,」 乐于曼又将水杯移回餐桌正中央,里头的柠檬片载浮载沉着,好似她们之间动摇难定的沟通进程。她啪地一声将那厚厚的装订书页又摊开,嘀咕道;「我已经演多少次这种角色了?无穷无尽的公路之旅、凯鲁亚克式的角色、黄昏下的争执、嗑药与酒精……最后是多年后,对放荡岁月的和解。」 「别误会,我对beatgeneration一点意见也没有,演《ontheroad》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了……但我现在对这种角色真的好倦怠。」 平日的演技可一点都拿不出来了,乐于曼听起来可真贴近那垮掉派的颓靡式欢腾,使人想起的画面便是在油灯下熠熠生辉的尘埃与木屑。 「我可以感觉到这一切都在定型。」 金发演员又皱眉说道,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食指指尖竖在上嘴唇前方。 对演员来说,还有什么比被定型更致命的呢?没有人想演永远的超级英雄或是永远的乖乖女——当这个世代不再以票房宠爱这些题材,这便意味着缴不出来的帐单与紧追在后的抵押贷款。更别提一道戏路的尾巴总有着更优秀可人的新血在等着取代你。 轻叹一口气,carol看出了她平常总是乐天少根筋的演员现在可真是心烦意乱,但她——好吧,并不能说是无能为力,只是还打算保留点谈话空间。 「知道了,我会再跟製片约时间开会。」 「让两位久等了。」 话说这会儿的两人刚结束上午的戏,搁在吃了快见底的希腊菜盘旁的是下一部电影的文书资料,而听着乐于曼咕噥的女经纪人正按着手机和她的健身教练排定下半年的饮食计画。 失意的女作家、微醺的宠儿或在灵魂伴侣的纠葛下挣扎着生活的癮君子。carol挑起半眉,看了看纸页上笔记的角色描述时不禁想着。她的确很常演其中一种类型的角色,或者三者皆是。 「嘿。」 幸好卢导这次给了个新鲜一点的角色让她发挥。还在庆幸的女经纪人冷不防地被唤了一声,这才看清楚彼此面前的「甜点」盘上放的是什么。 一块别緻的提拉米苏。在乐于曼如狗狗般的注视下,carol见到了旁边衬着巧克力酱写下的生日快乐。 「噢,」 女经纪人一时哽住了,平时凈给她添麻烦的金发演员突如其来的贴心令人受宠若惊。carol笑了笑,还是忍不住要调侃道:「谢了,但我的生日是明天。」 乐于曼一怔,今日一身quirky感的私服让她那头怀旧调的浅金发丝看着更加引人注目了。 「不是十七号吗?」 「你去年也这么说。」 难怪会选希腊菜。carol难得地后知后觉了,上扬的唇角还是一时间收不回来。这傢伙总以为她最喜欢的是希腊菜。 「搞不清楚我的没关係,」 执起甜点叉慢慢地切下提拉米苏的一小角,女经纪人朝着自家演员扬了扬下巴,又道:「可别忘记丹小姐的生日。」 乐于曼脸一热,连耳尖都红了起来。果然是真性情的大狗狗。carol舌上的巧克力味道忽地变得苦涩,她低下头来继续切着早到的生日蛋糕,轻声碎念般地问道:「所以你们开始认真约会了吗?」 「……我不晓得。」 脱离了镁光灯的影坛宠儿也不过是个纯情女人罢了。乐于曼将浅金发丝捋到耳后,指尖抵在太阳穴上露出了苦恼的姿态,诚实地回答:「我们进展缓慢——但想想我们过去糟糕的关係,或许这是件好事。操之过急总是会激怒她。」 长舒了一口气,苦涩的甜味和着柠檬水滑过女经纪人的喉头,她再开口时的嗓音卡了点哑痰。 「我就问句,你真的分得清楚自己是喜欢还是单纯迷恋人家吗?」 乐于曼愣了愣,精緻的眉弓在灯下亮得如一把优美的反曲刀。 作为多年好友,乐于曼对于被carol的各种露骨问题击倒已经不陌生了,但是,美与热恋的神啊,没有一次像这样令她的心跳顿得像被人紧掐在手中。 「我……」 事实上,乐于曼感到羞愧,当她知道自己难以马上答覆这个问题。 在她那身撞色丝质衬衫下的腰侧,乐于曼感觉自己的印记隐约地发疼,而这老是发生,在她们刚开始这一切的时候。她或多或少习惯了。 但她也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再被这种优柔寡断的情绪支配。 「刚开始的确是,呃,迷恋。很明显的。」 盖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但乐于曼并没有去搭理。她牢牢锁住了经纪人兼好友的双眼,儘管对面那人刚含下又一口的提拉米苏,再开口时,她的声音透着一股衝劲。 「但我终究是喜欢上她了,早在我知道她是我的灵魂伴侣之前,你也知道的。」 她们最近的那场夜里,在她房里那幅美丽的jamesturrell作品前,丹野蕾垂下了汗湿的眉睫,低声吟喃着乐于曼辨识不了的词语。在她的脑袋里徘徊的只有急板跳动着的心跳声,或许也是女人的。 然后她想起来了,她相信这幅作品是被命名为ellipticalglass的系列之一。那迷幻晕美的椭圆,竖立在红发女人的身姿后方,由中心的梅红渐晕出了属于她们的淡橘色泽,最后由外圈饱满的米黄收尾。这是乐于曼能够拥有过,记忆过最美的画面了。 「即使有一部分我所认识的她只是人设,在我们花了更多时间处在一起后——我不希望这一切听起来像陈腔滥调,或许都是,但我真的很喜欢她。」 乐于曼的唇角终于绽出一道温柔的上扬线条,紧接着转而自我调侃式的苦笑。她接道:「我跟蕾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说的对,或许我该计画一场认真的约会,天晓得她会不会愿意就是了。我总是搞砸。」 好吧,这套讲词可比carol所想像过的还要认真太多了。悄悄地从素白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烫金字卡,女经纪人本是犹豫了,而后还是将它搁到桌上。 「带她去这里吧,听说气氛不错。」 那是一张私人酒吧的邀请卡,看上去设计简约高级,不过是名片大小。carol又咕噥道:「这是上午一个导演助理拿给我的,说是卢导投资的,让你今晚有空过去玩玩,说其他演员也都知道这里。我是先婉拒了,你也知道今天行程有多紧,她说不要紧,要过去前先打上面的电话留包厢就是了。」 乐于曼将那张小小的卡片捏在手里,背面的确印了一串号码。这感觉很奇妙。她眨了眨眼,想起着刚出道的那几年里偶尔会想像这样的情景,但这些机会时常都是属于男女主角的,像丹野蕾那样的宠儿。而现在,站稳地位的她却又忙得无法停下来好好享受,直到这一刻。 她真正感觉到自己站上了和丹野蕾同样的位置,能够邀请那女人一起出入她曾经不敢想的场所。 而她又怎么能不把握机会呢。 第二十九章 好吧。丹野蕾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开始想着,或许她不该忽略室内设计师传来的友好问候。关于星座命盘、注意水逆等等的——连她自己都感到荒谬,但在连续几个行程都被一些平常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给耽误之后,她开始相信运气这事儿是一条有着高低谷的连续线。 几乎是她得到爱车今天还是没办法从原厂出来的消息的那一刻(也是今天第四个坏消息,事不过三定律是个笑话),她的懊恼情绪都还来不及酝酿,便接到在片场另一端的男经纪人打给她。 「小蕾,」 麦氏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隐约还能听见出了名嗓门大的灯光师在吆喝。 「你训练结束了吧?在门口等我一会,我马上过去。还有一件事,嗯,还是先告诉你好了。」 丹野蕾仰头灌着水的动作下眉头一皱,听出了是大写的「噢不」警示。 「今晚的利物浦对皇家马德里我可能赶不上了,刚刚才说十一点有场会要开。」 好吧,原来人水逆到一个程度后会进入一种圣人模式。她甚至都懒得在心里怨懟任何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了。 她贵为影界宠儿,是人人巴结的丹大影后,自从成名后还真的鲜少有情绪盪到如此谷底的时候,就连平时的焦虑在此面前都不过是小儿科。 所以现在她来到这里了,离她最近的共用化妆室。丹野蕾锁上了门,望着镜中的自己不发一语,妆容淡雅而眼神空洞。 平常喝的咖啡缺货就算了,最宝贝的车还要多关一天她也认了,但这可是她期待了很久的足球之夜啊。 「……是吧?真想问她以为自己是谁,呵。」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以一种糟糕的方式,丹野蕾还听见外头传来了一群年轻女人嘈杂的声音,估计是群演。她在这一秒的确后悔走进这儿,尤其是想到走出去后可能得到的诧异眼光——好吧,再待一会儿也不会让今天的一路衰运多点什么叠加效果吧? 「……丹野蕾再嚣张也没有多久了。」 接下来是另一道附和的女声,而这让忽然意会过来自己正是被谈论对象的丹野蕾差点笑出声。什么啊,原来只是眾多讨厌她的人之一。 或许这正是她与生俱来的礼物,公共关係与看待名气的哲学,作为一个拥有人设的女演员,被讨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反而使她感到最轻微程度的焦虑。 傅教授曾经说过,这些人对于名人的刻薄大多来自于对己身的自卑。 所以了,哈。很可惜这不足以成为她本日第六件糟心事。 直到—— 「等到提名的那一刻,」 她听见外头女人俐落地扣上化妆包的声音,声音里有着势在必得的自信。 「当她发现自己顶多只能拿个女配角,我看她会多嫉妒我们家于曼。」 「是啊,」 另一个人轻笑。 「于曼才是最名副其实的女主角。」 哦原来,丹野蕾看着镜中的自己,整了整颊旁的一綹薑红发丝。又是乐于曼的迷妹,她们两个的粉丝果然不是cp粉就是一辈子的敌人了。 ……等等? 「你怎么得到这资讯的啊?可信吗?」 「我爸跟製片是老同学了,据说上头给卢导的压力就是要掛乐于曼为女主角,大概又是商业操作。」 「我还以为这部片是双女主角……」 「呵,丹野蕾也这么认为。」 当年轻女人正噘起唇瓣准备抱怨刚才的片场助理不小心在她的chanel包上留了水渍时,她透过化妆镜望见身旁两边的闺蜜皆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你们是——」 然后她望见在她们整团人身后的丹氏影后,一手搭在完全敞开的隔间门板上,神色冷冽,强大的气场让这些全部身家加起来还比不过她一部电影片酬的小千金们(算是吧)都顿时噤声了。 丹野蕾的眼神并没有停留在她们身上太久,甚至只能称为带过,她双眸一垂,踏着优雅的脚步将这些乐于八卦的黑粉们甩在身后。 她离去的背影是那么地瀟洒自若,好似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她那完美的冷淡神色。 而事实是。 丹野蕾正走在准备去跟另一个女人展开腥风血雨式对峙的路上。 去你的灵魂伴侣。 第三十章 在片场里的休息区找了个舒服的角落坐下后,乐于曼从u型资料夹中抽出一份文件摊在大腿上端详着,这样丹野蕾式的严谨还是令她不禁莞尔。这女人完全就是个贴合描述的enfj,还要是人设过于完美因而有着迷人内耗面的t型。 从演技到剧作能力都是妥妥的方法派,简直跟鬼一样。 「在看什么?」 当乐于曼还在端详上头的井字号与下标线时,她的经纪人冷不防地将一罐冰咖啡靠到她的颈子上。乐于曼寒颤了下,脑袋里突然闪过那个关键至极的问题:这是原稿吧?等一下,这女人给了我原稿? 「喂。」 还在觉得发现了什么天大秘密而沾沾自喜的乐于曼,分毫未注意到身旁的carol正用一种关怀可怜人的表情盯着她看。 「醒了吗?」 carol拉开罐装冰咖啡的扣环后递过去,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解释一下腿上的那叠文件。 「你就用正常一点的方式叫我会死吗?」 乐于曼揉了揉颈侧,上头还残留着些许冰凉的湿意,然后故作神秘地将腿上的文件翻到背面,压在资料夹下。 「这是秘密。」 说实话,她就是想开个玩笑。无伤大雅的那种。 「噢。」 结果不偏不倚正中下怀。儘管从远处走来,carol也能从自家演员那毫无保留的微笑中看出这肯定又是跟丹野蕾有关的事儿,而她,很不幸地,只能以毫不在乎的态度回避过去。 于是,女经纪人侧过身子假装在张望着谁,实际是冷脸对空气说道:「随便你,但可别休息得过头了。」 「什么意思?」 这让乐于曼有点儿尷尬了,她开始努力回想到底是哪个点让这女人突然刺蝟化。 「我以为我的休息时间——」 「早就结束了……你们怎么都一个样?」 皱起眉,carol努力保持着让专业态度凌驾于私人情感之上,真的。而不幸的是,她眼底的那道光在见到远处走过来的红发演员时又黯淡了一阶。 乐于曼也定住了,甚至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应该抬起手来打个愚蠢的招呼。 拜伦的诗是怎么说的去了——她走在美中,彷彿无云的夜晚中繁星满耀。 丹野蕾的一头薑红发丝散落在肩前,伴随着那气势十足的步伐,彷彿一团火苗在灯光骤减的休息区域跃动着。无论多少次,乐于曼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停下对这女人痴迷般的心动。 儘管,她想像她们已经拥有了接近一切—— 「你这个混帐。」 而她的工作伙伴,兼自小仰望的女神,兼无可取代的灵魂伴侣如是说。 啊? 「什、什么?」 面对怒气冲冲的丹野蕾,此时此刻的乐于曼不自觉地将自己又往座位里缩了一些,活像隻犯错的小狗。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 红发女人怒视的模样让她的印记微微发疼着,而乐于曼也隐约意识到接下来的指控会是跟什么有关的。 「女主角当得开心吗?」 听见意料中讽刺般的追问,乐于曼吞了下口水,心脏纠得更紧了,却忽地什么也说不了。该死,就像人生第一次忘词,她只能呆站着等待奇蹟。 「你这个混蛋。」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在她们之间,这几乎快成为乐于曼的小名了。 好吧,这的确是她的错。 「……喂。」 她听见carol用一种同样被惹火的语气打破她们之间的僵局,再开口时往前站了一步,这女人儘管比丹野蕾矮了一颗头,气势可毫不输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气什么,但你也不能这样衝进来骂人吧?」 「……你当然不会知道。」 红发影后的脸一冷,瞇起双眸瞥向女人,看上去还有分微妙的惊讶感。 「你家演员可会瞒了。」 「小蕾……」 乐于曼艰难地开口,捏在她手中的,来自灵魂伴侣的信任摇摇欲坠。 「我真的以为我能相信你,相信——」 那双足以承载所有情绪的美丽双眸呀,丹野蕾作为职业演员,却无法压抑住此时脸部肌肉上的微小抽动。她停怔半刻,视线最后留在乐于曼的腰间上,那正是彼此脑海里已经演绎了千万回的灵魂印记。 而乐于曼,是最捨不得见着她的灵魂伴侣有所动摇的。 「算了。」 丹野蕾收回了那一切,一切让人感觉她像个普通女人的情绪波动。她的音调沉了下来,双眸一暗,缓缓地后退了几步,直到离开了休息区温暖的圆灯下,回到属于她的世界。 她们的世界。乐于曼应该这么想的,但或许她一直都不够格与丹野蕾站在同一个镁光灯下。 「……我从来就不该期望这些的。」 儘管轻得仿似难以捕捉,乐于曼也没有错过红发女人转身前的最后一句话,而她依然呆站在那儿。 如果她能说出那句台词,她会说。 那是完美的closeshot,聚焦在她精緻而泛着细微金光的鼻樑,而乐于曼会对眼前失望透顶的红发女人回上那句老话。 别走。 第三十一章 其实她都见过的。 你瞧,这些事儿永远都不稀奇。红发影后俐落地用一手盖下后车厢,左手臂弯里的纸袋摇摇欲坠,那是她的晚餐还是宵夜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无意在自家街区的路灯下营造出一幅情场失意的美人图,只是,她一个回眸就正好撞见了蹲在不远铁门外的狗仔镜头。 无论内容有没有营养,这都是想蹭影后顏值的最佳报导照。丹野蕾轻叹,难得地只想邀请那傢伙过来喝一杯(而她的经纪人百分之两百会以最完美的力道掐死她)。 谁知道呢,或许那人还会说句「其实你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吓人嘛」。丹野蕾轻噘了下双唇,低头转身走过管理室,将钥匙拋给探头探脑很久的泊车小弟,顺道提了句:「别看了,他今天不会来。」 年轻男人红了脸,对某个过于受欢迎的经纪人的小心思全然写在脸上。 电梯门关上后,心理上的疲惫值忽地拽着她下坠。丹野蕾闔上眼眸,试着不去回想今天的一切,或者这个月,或者今年,一切跟乐于曼有关的—— 「叮」的一声,打断她脑袋里苍白的、对回忆的涂抹。也提醒了丹野蕾如果想要更长的冥想时间,得再选栋更高点的楼来住。 红发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后走出电梯,对转角站着的保全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礼貌表情。 或许。 她的脚步放慢了那么一点,颈后的肌肤忽然敏感了起来。她看向男人严肃的脸庞,微微啟唇,思绪纷乱——更准确地说,那是接近自我毁灭的寂寞感猛地爆发开来。 不,这也太可悲了。然后丹野蕾马上阻止了自己,抿了抿双唇假装只是口乾舌燥,快步开门走进屋里。 简直一团糟。 将手中的纸袋搁在餐桌上,丹野蕾放下了原本盘起的一头红发,再无理由保持优雅完美的人设。她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在酒精入口之前便已是宿醉之姿般地半卧在舒适的沙发床上,悵然若失。 她试着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例如那些应该而仍未回拨的号码与可能永远都拍不成的镜头,她的眼角馀光瞥见了桌上闔着的档案夹,前几天的那里头都躺着一本她再不会让别人见到的心血。而现在,开始略微酒酣耳热的丹野蕾不愿承认,不愿回想,她到底是怀着多么「试试无妨」的心态才将原稿给了那女人。 讽刺的是,那依然是一个关于灵魂伴侣的故事。 再一次仰头饮尽杯中的红酒,丹野蕾试着去忽略腰侧酝酿着的温热搔痒感,她不必亲眼确认都能猜出那是标记的位置。 这就是个蠢标记。利物浦又进了一球,但我们的红发影后可一点激动的心思都没有,只是颓然地蹙着柳眉,萤幕的亮光映在她的虹膜上也不过是寂寞的表现手法,枉费了她当初可就是为了支持球队才染的标志红发(儘管只有为数不多的影迷能猜到)。 此时,一个不甚熟悉的号码打来了。 起初丹野蕾并不放在心上,作为公眾人物的警惕之心还是要有的,如果只是试探般打一次便掛的电话——她喝了半口红酒,同一个号码又再次响起。 好吧,去他的,还能多惨? 放下酒杯,丹野蕾叹了口气,翘起曾在片场中迷倒不少人的二郎腿,索性接起电话。 「什么事?」 她只想快速切入正题,反正她正好需要点事儿来分心,最好是工作上的。 而果不其然,那头传来了男经纪人温和的声音,只是来交代一些无伤大雅的事,说着刚刚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又要再忙会。丹野蕾「嗯」的一声附和了过去,漫不经心地想着明天如果可以取车,要再找这男人一起去补货了。 忽地,一阵酥麻刺痛的感觉在她的皮肤上蔓延开来,丹野蕾反射性地压住了标记的位置,却只是愈发疼痛。 「麦……」 「总之,明天的行程就这么定了——撒娇也没用,好吗?」 丹野蕾翻了个白眼,一手依然死死地压在腰侧上方试图缓解疼痛,她艰难地向男人开口:「乐于曼在那边吗?」 这次的不适感可跟来週期的时候不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了。 「啊?于曼?我找一下carol,等等。」 麦氏似乎也听出了她声音里的迫切,难得地没有以调侃的方式再追问下去。接下来,丹野蕾听见自家经纪人那头传来的噪杂声响,其中不乏一些没有得到回应的询问。 标记处传来的疼痛急速恶化中,丹野蕾小心翼翼地撩起睡衣,查看时心底瞬间一凉。 原本发散着温和橘光的标记现正微弱地泛着血红色的雾光,丹野蕾鼓足勇气后轻轻触摸上那处皮肤,见到指尖上并没有真的染上血跡,才稍微松了口气。 麦氏那头的杂音更大了,开完会后的片场忙着去实现一些想法或为着明天的下一场戏做准备。丹野蕾看了眼窗外低垂的夜幕,彷彿一切在此时都被染成了黯淡的深红色。 七分鐘,那是从她家开到片场最快所需要的时间。 咬了咬此时略微泛白的下唇,丹野蕾站起身披上了件针织外套——好吧,八卦报导可能要改一改标题了,例如「人设翻新?直击红发影后深夜睡衣装出街」等的软性挖苦。 她掛掉了麦氏那头的嘈杂声,捂着侧腰夺门而出。 第三十二章 乐于曼一踏进俱乐部便后悔了。奢美、绚烂夺目的是俱乐部里文艺復兴式的古典装潢与在各个角落上演的娱乐节目,穿越过一整排私人包厢,自酒红波纹样式的布帘下轻洩而出笑声与淡淡捲菸香气让乐于曼相信,她来到的是个她无法驾驭的地方。 是个她在十岁的时候,就算透过电视也难以预见、敢想的未来。她现在所属的上流生活。 「坐吧台吗?」 乐于曼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年轻的女人是在向她亲切地问话,而她也不知不觉被领到了吧台前。正擦拭着酒杯的调酒师看上去是个优雅的男人,唯独他染的一头浅金发丝让人嗅出了一丝不羈的气息。他朝着乐于曼的方向勾起一抹礼貌的笑,彷彿在这个空间的人们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维持自己的包袱,那象徵着地位。 「噢,呃。好啊。」 她试想过自己来到这地方的模样,并且暗自祈祷过别表现得太过愚蠢。而很不幸的是,乐于曼在这样的想像中通常都会不可避免地包含了她无法取代的灵魂伴侣,并且嚮往这是一个约会——但最后,想像也只是想像。她能做的只有在领位的服务员害羞地递来本子时签上名字、露出温和的笑点头致意,并在心底暗自祈祷不会需要合影。 幸好她最后被归还了片刻的寧静。 「天啊,」 但并不是太久——首先是一阵熟悉的香调,接下来靠上吧台边缘的女人是乐于曼素未谋面过的,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她相信自己会记得这样的美人。这有可能吗?几乎一样的香水味道、冷冽的气质、难以想像在这个年代里还有人能够驾驭的烟燻眼妆、微扬的红唇......以及,跟她的心上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标志性薑红发丝,只可惜那是短捲发。 「算命师说我今天会有意外的好运,我还当他在逗我开心。」 女人的笑意看上去也比丹野蕾的亲切太多了。她被乐于曼惊讶的眼神盯得难为情似地,搔了搔脸颊后又道:「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maeve,新来的製片助理——我是你的大粉丝。」 粉丝?在女人开始兴奋地说起她所主演的《无事生非》那部电影有何啟发时,乐于曼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应该维持住形象(如果这真的存在的话)。她清了清嗓子,努力忽视这女人有着让她伤透心的特徵,勾起一抹笑。 「......所以,你也是被卢导邀请过来的吗?」 就当同事吧。乐于曼于是这么决定,她拉开了身旁的高脚椅示意对方不用这么拘束地站着。片场里也老是有工作人员会在她们的下午茶时间里冷不防地对她或丹野蕾告白,儘管她们更倾向于强制当作一句玩笑话,继续保持着彼此的风度与距离。 「算是。」 maeve吐了下舌头,这跟她的气质可有点反差了。而这让乐于曼的心更加骚动,更准确来说,她的印记因思念而有着了火般地发烫。好想见到那红发女人。混乱的脑子让她直接错过了女人下一句解释的话语,那也无伤大雅就是了。 「这样的话,」 如果carol现在在这里的话,肯定会不高兴她这么做就是了。努力让自己专注在当下,以及俱乐部里悠扬的小提琴声,乐于曼将酒单递过去,试着说服自己这只是对粉丝的微小回馈。她抬手整好耳际旁的碎发,笑问道:「要喝一杯吗?算我的。」 在乐于曼再也装不下去之前,她只希望这女人现在吃惊又快乐的笑容能为自己带来一丝慰藉。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这也是一种本能地圆满想像的执着吧。在对方递回酒单后,他朝调酒师使了个眼色,那人却像是早就在等着她了。 single?-makeitadouble. 「......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很怪。」 maeve喝了第一口酒后看起来放松了不少,她停顿了一下,忽然神秘地笑了起来。乐于曼只是挑眉,将带着银戒的右手食指指尖搁在酒杯杯口,望着眼前年轻的红发女人犹豫的模样。而她最后还是不敌好奇心,压低嗓音问道:「大家都在谣传你们的事。」 乐于曼的心震了一下,但她故作镇定,啜了啜酒,佯装困惑这样低阶的演技还是难不倒她的。她吸了口气后将身子靠向女人,试图从距离中找到谈话的优势,反问道:「我们?」 「你跟丹野蕾呀。」 不料,maeve看起来一点退缩的跡象都没有,反而更加兴致勃勃了。她的目光钉在乐于曼身上,用一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气势再追问:「不只是我,大家都很好奇你们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你们在片场中的互动......很有意思。」 慎选过词汇的maeve在讲完后自己也笑了,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也不晓得这么形容是否已经足够委婉。 「蕾呀。」 乐于曼玩转着指上的银戒,上头是个无限符号。在漫不经心的外表下,她的脑袋飞快地运转着恰当的回覆,耳边悬着的琴音和着邻桌的笑声变得更清晰了,利刃似地高亢。她的眼前所能见到的只有丹野蕾质问时受伤的眼神。 「她是个很好的演员,能跟她当同事我很荣幸。」 「......正如你所说的,不过是谣传罢了。」 要抹去每一次她提起那女人时语中的崇慕感实在太难了。可以的话,乐于曼只想将脸埋在自己的手掌里深深惭悔。可惜她在这间俱乐部里是个存在感过高的影后。 「原来,」 maeve听起来倒很平静,只是笑着举杯向她敬酒,乐于曼才发现自己的酒也快空了。她已经感觉到身子有点儿在飘。 「那就好。」 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乐于曼的心跳变得更快了。当红发女人再次侧头看向她时,玫瑰粉色的霓虹灯映在那精緻的侧顏上,那熟悉的淡香一下子便捲过了她的底线。她不愿意沦陷,但也难以将自己昏头涨脑只想着丹野蕾的意识在这个当下拉回现实。 「嘿。」 女人靠了过来端详她发红的脸蛋。不妙,这是危险的讯号。乐于曼几乎是弹跳起身,她已经试着不要如此戏剧化了。 「你还好吗?」 「我——我去一下化妆室。」 然后她逃走了。没错,乐于曼在跌跌撞撞往俱乐部深处走去的过程中感觉自己几乎要融化了,这可能是她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天。对方可只是个友善的製片助理兼她的小粉丝呀,她却慌得像人生第一次和女人调情般不知所措。 该死,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 独留在座位上的红发女人从整晚都没有动过的包包里掏出手机来,指尖在萤幕上跃动,拨通了电话。 「是我。」 她另一手又在包里翻了翻,最后取出一小袋粉末,转而用肩膀夹住手机以保持通话,她一边小心地打开袋口。 「……加上染发的花费,十二点前我要看到钱进来。别以为这有多容易。」 冷笑了一声,她确认过调酒师在吧台另一头的动向后,指尖一弹,熟练地将粉末倒进乐于曼的最后一口酒中。 「……还没,但快了。」 第三十三章 「你知道纽西兰现在几点吗?」 在傅教授接起电话的那一刻,丹野蕾可顾不上对方看起来一脸疲倦的样子,马上趁着这个红灯的空挡撩起自己格纹睡衣的下襬对视讯镜头露出了自己的标记。对面女人在戴正眼镜的同时惊叹出声。 「天啊。」 「这对你来说眼熟吗?」 这女人在她的生命里,儘管丹野蕾不会承认,已经是一个过于熟悉的存在。以至于她可以轻易读出傅教授现在的眼神可不是只有「糟糕」,而是还混杂着遗憾与惊讶的情绪。她知道的,在年初有一幕得知组员噩耗的戏里她演过。 这让丹野蕾更用力地踩下了油门,说服着自己真实的人生里一切都是还没有被定稿的变数,说服着自己那女人的手机现正关机是有个更好的理由。 「蕾,你听我说......你知道乐小姐现在在哪里吗?」 「在路上了,我准备去找她。」 丹野蕾低道,试着让整件事听起来没那么糟糕。她只想先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在一个转弯便能抵达片场之前,她又问:「所以,这是怎么了?别跟我说这也是什么跟週期一样的正常现象。」 「不,」 谢天谢地。丹野蕾抬手顺过自己微乱的红发,试着在夜晚模糊的光线下找到片场停车场的路口,打从她在这里工作的第一天便知道这将一直会是个恶梦般的过程。 「几年前,我在京都的一间医院开会时意外见到这种反应。」 在傅教授接下去开口时她踩下了一个急煞。 「那时有一位病人因败血症被推进加护病房急救——」 「等等,我现在好得很啊?」 皱起眉的丹野蕾再次低头检查自己的身子,但没有见到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地方,也没有不适的预感。除了标记所在的位置很明显地在发烫。 「......起反应的不是那位病人,」 傅教授轻叹,捏住眉心回想起了那位不幸的女人。消毒水的气味、医护人员奔跑时脚步与地面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在门前被阻拦下来的女人,身着高领毛衣也遮挡不住那自颈侧绵延到脸颊的标记,那是细长的,枝叶般的形状。在女人惶恐的眼神下被染成了血红色。 「是他的灵魂伴侣。」 丹野蕾脑门一麻,抬头时见到大灯照在停车场门口的标示牌上。 「......这并不是一个必定的结果,蕾。对于标记的研究是永无止境的,正因它的特殊性与拥有难以掌握的特质。」 她听得出来远在好几个时区外的女人试着安慰她,却没有藏住那话中与她有着相同的恐惧。丹野蕾重新踩下油门,现在她需要的是安静还是有人持续提醒这是个现实?她已经失去了判断能力。 「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乐小姐。」 在一切都太迟以前。 彷彿又回到了原点,该死。丹野蕾扯开安全带的同时掛了电话,在寂静的停车场中下车快步跑向一号片场,这一切再也与那些愚蠢的人设无关,她的心跳震耳欲聋。 在与数个准备离开的工作人员擦身而过中,她只能试着不去感受那些诧异的目光,一边拉紧自己本就不正式的针织外套。扫视了一圈后,她终于在不远处的会议室门口捕捉到那绑着低马尾的娇小女人正弯腰整理着文件。 「嘿。」 carol在转过身来见到她时的表情更不客气,惊讶并不是佔了最多的。在女经纪人开口前,丹野蕾单刀直入问道:「乐于曼在哪?」 认真吗?丹野蕾读出了她这个表情的潜台词,而carol真正开口时她才辨识出了真正的怒火:「无可奉告。」 carol提起行李袋,将文件迅速塞进笔电包中,转身就要离开的模样让丹野蕾真正地慌了。她出手拉住女人的手腕,拉下面子来说出那句她鲜少说出的字词:「拜託。」 「......她不想见你。」 女经纪人停顿,再回话时的态度明显因此冷静了不少,但仍然回避着她的视线。 「听着,这是很紧急的事,我必须找到她,确定她没事——」 「确定她没事?」 carol甩开她的手,终于抬眼看向在一般情况下人人敬畏的影后,她咬着牙重复了一次,眼神里却有着比在乎工作或朋友还要更多的怒火。丹野蕾怔了怔,同为女人的她还没迟钝到看不出那不寻常的又是什么。 「你伤害了她,丹野蕾。我不管你是她的灵魂伴侣还是约会对象,我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为了取悦你而一次又一次地受伤。」 你这个混蛋。丹野蕾猛地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乐于曼时脱口而出的话语,是啊,她气急败坏地指控了那女人,分明什么证据都还没有更别提让那金发女人有点儿解释的馀地。她们的相处似乎一直陷在她的指控与乐于曼的弥补这样一来一往的回圈。 「......你说的没错,她不值得被这样对待。」 丹野蕾垂下颤抖的眼睫,一直以来作为萤幕宠儿而挺直的腰桿终于弯了下来,以最为柔软的姿态对着女经纪人继续说道:「或许你不愿意相信,但现在真的没时间检讨我过去的脾气,只有你能帮我一起找到她。」 顺着一口气停了几秒后,红发影后的思绪也逐渐恢復清晰,再挺直了身的她对carol坚定地说道:「我很在乎她,相信你也是。」 「......俱乐部。」 几乎像一句嘟噥,在重复了第二次后她才听懂carol在说的是什么。 「卢导的俱乐部,她说想去那喝点酒来分心。」 「离这里两个街区而已。」 语毕后的女经纪人领着丹野蕾开始移动,边回头问道:「你开车来的吧?」 她点点头,掏出车钥匙拋给对方。 「——还有一件事,你有见到麦建呈吗?」 「他説赶着回你家看足球赛,散会后就没见到人了。」 ......这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 第三十四章 「......说实话,这可比我想像中的容易太多了。」 在昏沉中,乐于曼试着睁开双眼,但脑袋像是被重重棒槌过后晕眩得找不回重心。不妙。她差些被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逗得苦笑,不,这比不妙还致命。就像电影系列中最后一集里被折磨得要死不活的女主角,差别在于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她不会有个口嫌体正直的搭档在最后一秒对着兇手的心口来上一枪。 「这蠢女人甚至没有带保鑣出门的习惯。」 「喂,你给她下的只有安眠药吧?」 在乐于曼终于开始听清楚现在的状况时,脸庞却忽地迎来一阵冰凉的寒意,而后水珠沿着她的下巴线条不断淌下,甚至糊溼了她刚能勉强睁开的双眸。不适地咳了几声,乐于曼反射性地想抬手抹去水珠,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牢牢地被绑在身后,是不像道具的死结。 她被一种熟悉的窒息感攫住,回忆却是来自童年的。 「废话,我可没有好心到提供份内以外的药。我可以走了吧?」 「给我等一下……那她的脸怎么红成这样?」 「操。」 窒息感让她的呼吸逐渐失调,乐于曼挣扎着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见红发女人咒骂后弹掉菸尾,脸庞一下子凑得很近,和另外两个眼生的男人直直地上下打量着她。他们在一间很暗的房间里,或是包厢。她从装潢的相似度来暗自猜测自己还没离开俱乐部。 「没看过安眠药副作用这么严重的。」 另一个男人皱眉,语气有点紧张,看得出来以绑架来説是新手。 蠢货,再怎么看都不只是副作用好吗。乐于曼在心里想着,为了保命而抑制着不翻白眼,脑袋里一边高速运转着自己是什么时候接触到坚果类的……糟。 吧台的座位。 当乐于曼从洗手间冷静回来后,端起酒杯,想想后又放下。她今天喝得也够了,再说,她一直都不喜欢喝最后一口。 「你不喝了吗?」 她当时肯定是私心过重了,以至于直接忽略了maeve问出这句话时吃惊的眼色——天晓得那是不是个假名?乐于曼越是回想着,越是意识到自己当时的一举一动完全就是暴露在危险中的草食动物。 「我该走了。」 离她们不远的角落有个舞台,而大提琴师刚完成了这个时段的演出,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人们窸窣的交谈声和背景里柔和的蓝调音乐。乐于曼还在尽可能地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用手指整了整自己老是被误解成浪荡的一头浅金发丝,打算装出微醺的模样,说着:「明早还有个採访,可不能宿醉得太严重。我请司机顺道送你回去吧?」 这是她的第一个错误决定。 「谢谢你,」 然后maeve起身,对她微微一笑,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道。 「但在离开前,我也想去一趟洗手间。你介意等我一会吗?」 「不,没问题。」 第二个。事实上,此时的乐于曼还对自己的自制能力感到骄傲,差点又点了一瓶啤酒来庆祝。 过了几分鐘,在她还犹豫着要不要点开丹野蕾的社交帐号时,maeve便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小盘子,上头有个看起来是巧克力口味的精緻杯子蛋糕。 一般人到这个阶段就会稍微有点警觉了。例如claire或丹野蕾,或任何对人性本善存有基本怀疑的人类,但乐于曼?不了。打从她今晚见到maeve的第一眼起,便对这女人怀着半是抱歉半是期待的心思,她发现自己很难不把对红发影后的感情投射在这女人身上。 「天啊,你得嚐嚐这个,另一头的娱乐室免费供应的。」 maeve将杯子蛋糕递给乐于曼时,她甚至觉得这红发女人兴奋的模样很可爱,一边不疑有他地接下。而对方还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着:「我不知道这种地方也会有点心吧——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的解酒秘方正是甜点。」 「这是你现在很需要的,对吧?」 这也是乐于曼最大的错误决定。 「......那个杯子蛋糕里加了坚果。」 回想时间结束,乐于曼喃喃说道,喉咙和舌头的肿胀感也变得更加明显。此话一说,三人同时回头看向她,好似这才发现没有把她的嘴巴也封起来。 「你对坚果类过敏?该死。喂,你怎么办事的?」 主导性较强的男人对着maeve气急败坏地骂道,女人倒双手一摊,反过来看向乐于曼説:「我哪知道她不会把酒喝完?那个杯子蛋糕是最快的替代品了,我从另一个女人的座位上顺走的,不然现在哪能把她带来这里?」 「我的工作内容只有下药把人带过来,你们最好赶快付尾款。」 见着乐于曼受伤的眼神,maeve只是哼了声,一边向后退,一副不想再淌浑水的样子。 「你这个贱货。」 男人怒气冲冲地向她走过去,作势要动粗的样子,而女人不慌不忙地冷笑道:「想清楚。我的客户里可不缺比你更不好惹的人,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有人会知道的。」 哇噢。呼吸短促的乐于曼不禁在心里惊叹,这不能怪她,这女人发狠的方式真的跟她的灵魂伴侣可像了。 「......那你有药吧?给过敏发作时吃的?」 男人的拳头很识相地收回了,不算是放软姿态地改问道,又瞥了被绑在椅上的乐于曼一眼。 「就算我答应下药诱拐这女人,也不表示我什么药都有。」 maeve受不了似地叹了一口气,抬起下巴朝乐于曼示意。 「有也是她会有。」 乐于曼摇摇头。但说实话,她不认为自己现在适合任何程度的移动,全身涨热的感觉明显到她害怕自己下一秒便又会晕过去。上一次这么严重已经是她还在唸小学的时候了,但不同的是在五分鐘之内就有老师发现,并马上餵她抗过敏药、带去医务室观察休息。 「现在坚果製的食物到处都是,你居然没带着保命药?」 「......平常我、我都很小心的,而且也总是有人在我身边。」 乐于曼还是有力气为此翻个白眼,说话时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就这么一晚,我没预料到有人会在我的酒水里下药来绑架我......而且还在情急中好死不死选了会让我急性过敏的这一种。对,我喝了酒后味觉很不敏锐,说那个杯子蛋糕好吃是装出来的。」 她根本嚐不太出甜味以外的,何况是那藏在巧克力麵团中的坚果成分。 还有,她已经习惯剧组里的人都对演员们的过敏状况暸若指掌了。除了丹野蕾。 听见这样的坦白,maeve挑了下眉,但情绪还是难以辨识。 「那现在要怎么办?」 比较懦弱的那个男人开口了,小心翼翼地又靠前了一步来确认乐于曼的生命徵象。 就只是......乐于曼的恐惧感更强烈了。她真的很需要低下头来冷静一下,好好呼吸。这个房间太热了,空气对她而言变得稀薄,隐约地,她感觉到印记所在的位置不断挣扎似地抽痛着。 「......照计划。」 恍惚间,她努力跟随男人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相机呢?脱掉她的衣服。」 「可、可是......」 「闭嘴,生意还是要做。」 男人的脚尖在乐于曼的眼前停下,她勉强地又嚥了下口水,恐慌填塞了她的脑袋。 「女权影后的裸照?哈。有很多人还在等报价,我们赶快完事就能把她丢到医院。」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比起前途和名声,乐于曼对死亡的恐惧让她现在只希望无论他们要怎么污辱她,快点结束就好了。很讽刺的是,她前几天才在电台採访中谈论关于身体自主和勇于说不的议题,现在的她却只乞求自己还能有机会再睁开眼。 她好想再见丹野蕾一面。这对她的灵魂伴侣太不公平了——在她们才刚要了解彼此的时候,却得看着印记的光芒逐渐消逝。乐于曼最不愿意接的就是这种类型的剧本,因为她无法否认,这对她们这种出生便拥有连结的人来说是有机率会在现实中碰到的。 当男人的手指碰到颈子的那瞬间,乐于曼的身子不可控地微微颤抖着。接下来是拉了拉领口的调戏动作,她努力地抑制住怒意随着噁心感涌上,然后是腹部的凉意。 「这是灵魂印记吧?快拍,看来我们中了乐透——操,是谁?」 在男人还沾沾自喜的时候,乐于曼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巨响,以及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有灯光照了进来,她的膝盖前覆了一道象徵解救的黄光。 在乐于曼真正昏过去之前,她不确定这算不算弥留之际的想像,但她听见了熟悉的嗓音用一种从未如此愤怒的语气冷道—— 「放开我的女人。」 第三十五章 急诊室外的等候区比丹野蕾记忆中的还要安静许多。 「嘿,我以为你还在做笔录。」 当女经纪人递给她一罐自动贩卖机的咖啡牛奶时,她才猛地从失神中惊醒过来,然后故作镇定地道了声谢。 望着掌心里的罐装饮料,她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喝咖啡牛奶。 「……还没有消息吗?」 carol在她身边坐下,拉开饮料罐的拉环,两人之间有些滑稽地空了一张椅子。 「还没。」 红发影后为此皱起眉头,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之间刻意的距离,忍不住问道:「我会咬人吗?」 闻语,carol仰头的动作停下,回了个揶揄的眼神,笑道:「这是你应该回答的问题吧?」 然后补枪:「我对你跟于曼之间的床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丹野蕾脸一黑,不敢相信这女人在自家艺人状况危急的情况下还有兴致嘲讽。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或许丹野蕾会为此付上第二个脏话存钱筒的代价。但说真的,这都不重要了,在漫长的演艺生活中她第一次有了放弃一切的衝动。 只要代价是绑架乐于曼的人不得善终。 「……告诉你一件算不上有趣的事实。」 carol柔瘦的身子向前倚,双手靠在膝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掌间罐装饮料的拉环,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穿。 「我看过她更糟的样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庆幸我们有及时赶到,在一切变得更复杂之前。」 「喀」的一声,被扯落的拉环套在她的食指上,carol双唇微勾,喃喃似地说:「她会没事的。」 而这竟然真的有助于缓解丹野蕾现在的焦虑,甚至连标记所在的位置也不再传来阵阵疼痛。 两人之间的沉默第一次是以舒适的方式继续流淌着——直到医生走进等候区,红发影后不顾男人吃惊的眼神,马上从位子上蹬起身问道:「她没事了吗?」 「乐小姐现在的状况稳定,只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你们就可以进去看她了……家属还没到吗?」 糟。丹野蕾刚意识到自己对那亲切的两老应做而未做通知时,身旁的女经纪人却不慌不忙地回答:「在路上了,应该再五分鐘就会到。」 男人离开后,尷尬重回这空荡的等候室。当丹野蕾正打算说些什么——道谢吗?还是问话?似乎都没有必要了。carol倒先自顾自地站起身,将空了的咖啡牛奶罐扔进房间角落的垃圾桶,一边说着:「我还有一些人得联络,你一个人在这里等可以吧?保鑣都在门口。」 噢。丹野蕾才恍然大悟,她们所在的等候室不是一般人进得来的,方才来的路上她几乎没有多馀的理智去注意身边的细节。眼前的金发经纪人却都安排好了。 「等一下,」 丹野蕾的好强和谢意正在相互拉拔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你不想先进去看她吗?」 话说回来,在一切开始之前的红发影后可不曾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服软……善待他人?如果麦氏(在途中)现在也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这么吐槽。 「饶了我吧。」 carol笑了一下,眼里闪烁着调皮的光芒,彷彿刚刚的专业都是假象。 「你才是那个跟她约会的人。」 一抹红晕在丹野蕾现在几乎是素顏的脸颊上浮现得更明显了,直到眼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女人又补了一句:「——但如果你觉得你们只是砲友,拜託把这话留到她可以出院回家后。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帮她偷渡桶装冰淇淋进医院。」 她才得以安心地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知道你从来就不喜欢我。」 眾所皆知难接近的丹野蕾终于发自内心笑了出来,而对象是她的死对头兼约会对象最亲近的经纪人。或许她有一天会在剧本里用上这一段。她将咖啡牛奶又递回去给carol,承认道:「我喝了会胃痛,但还是谢了。」 「可惜了,我才刚开始喜欢你。」 carol耸耸肩,单手拋了拋饮料罐,似笑非笑地又道:「我们这样算扯平了吧?她的父母应该快到了,我相信你应对得来。」 女经纪人的专业帮助交换影后的守密。亏的又是谁呢?丹野蕾想起几个小时前质问这carol时,从女人眼底看出的落寞,这很古怪地并不会让她感到威胁,反而是纯粹的感激。 她知道心里有着别人的灵魂伴侣是多么痛苦的事。她演过,也写过。 「我在想……」 红发影后又开口,在carol要推门离开等候室,去打理这一切关于两人的公关事务之前。 「下次,我们找时间再重新认识一下对方吧?」 而梳着低马尾的女经纪人只是在走出门外前给她一个「你疯了」的苦笑,摇摇头。 在这个瞬间,丹野蕾忽然觉得这女人其实蛮可爱的。 第三十六章 「你还好吗?」 医院门口的街边,刚掛了又一通电话的麦氏用肩膀撞了一下身旁看上去有些失神的女经纪人,不难想像现在的她应该疲惫透了。 并不是说他自己今晚就过得多愜意就是了。但想像眼前的女人跟自家影后在焦虑值爆表的处境下相处了超过他自己底线的一个小时,麦氏真的油然生敬。 而且说实话,carol现在不对这种情况作出揶揄或调笑、只是纯粹放空地盯着车流的模样真的吓到他了。还有沉默。她彷彿花了点时间才将自己从一种情绪中拉出来,然后苦笑道:「我想喝一杯。」 麦氏笑了,不避讳地将手臂揽到她的颈子上,说着:「在记者来之前,应该够我们乾一罐百威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 闻语,carol的眼底闪过来了兴致的光芒,神色轻松得意,让男人都有点怀疑自己刚刚所观察到的失意是否只是错觉。 下一秒,人都已经过马路了。 「你是犯了酒癮吗?」 在绿灯结束前压秒过马路的麦氏在超商前赶上女人,忍不住碎念道。这等程度的仓促举止对他的形象而言可一点也不优雅。 「……我准备辞职了。」 绑着低马尾的女经纪人走到放了整排罐装酒的冷藏柜前,忽然淡淡地说道。 麦氏的理解能力顿了一下。 「什么?」 他突地听明白刚刚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压抑不住自己的语调向上扬起。 「carol,你是认真的吗?」 就算自家艺人送医院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打击吧?麦氏忍不住想着,在女人拿出三罐啤酒时挡住了门,以壁咚的姿势质问道:「是我们家蕾蕾欺负你吗?我可能太晚说了——她就是那个虎样子,不是真的讨厌你。」 听到他这么说,carol像是被逗乐一般笑出声来,扭身退出男人若有似无的箝制,摇摇头道:「不,我开玩笑的。看你紧张成这样,是很怕少一个朋友吗?」 麦氏可不吃这一套,但他只是哼声说道:「警告你,就算你真的离职了也甩不掉我。」 「好好好,我们会在每週三早上约顿早午餐……」 推掉男人递过来的信用卡,carol拿出手机准备结帐,嘴上的揶揄倒一点也不马虎:「然后从第二个礼拜开始渐行渐远。」 「……说认真的,」 他们走到超商外的小亭子坐下,麦氏在打开第一罐啤酒时都还是皱着眉的。 「你想走了?那混帐不是刚要供出到底是谁要绑架你家于曼吗?」 carol微低着头,接过男人递过来的啤酒时若有所思,然后下定决心似地仰头喝了起来。这速度之快,让麦氏有些惊吓地睁大了眼,还在踌躇要不要阻止这女人的行为成为酗酒之前,她感到足够似地先放下了酒罐,叹息出声。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自己不忍心丢下你的。」 女经纪人以一种不是直女的方式挑眉,见到麦氏的表情时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事实上,这才是让麦氏感到诧异的点,在今晚之前,他见到这女人有的绝大部分是微笑、苦笑或是厌世的冷笑。 而不是这么真诚到都能看得出感伤的大笑。 「喝吧。」 所以麦氏只能温柔地说道,无奈眼前的同事兼好友除了对酒精以外似乎都难以敞开胸怀。 在女人喝到第三轮尾声时,麦氏替已经在玻璃桌上趴下休息的她接了电话、处理(暂时推迟)了两人共同的杂事和预定医院最近的旅馆,准备等下一台计程车经过时带她上车过去好好睡一觉。 这时候麦氏忽然庆幸自己是眾所皆知最安全不过的闺蜜了,甚至还戴着婚戒。 「……你知道吗?」 carol听起来迷迷糊糊的声音让他错过了招呼计程车的机会。 「印记要变成淡红色的时候,」 「胸口会变得很冷,」 「冷到你以为自己要死了,」 「才发现原来是那个连见都没见过的人。」 听着女人的话语,麦氏不禁红了眼眶。凌晨的车流零散得像是电影画面,只是一道又一道的光柱在眼前一闪而过。讽刺的是,这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工作场景。 「……这一点都不公平。」 carol吐槽的方式听起来很清醒,但麦氏从她通红的脸蛋中看出她已经茫到另一个宇宙的树洞前了。 话说回来,当她说「想喝一杯」时,他可从没预期是这种程度的烂醉。乐观点想,至少麦氏知道了这姐妹是真的信任他。 「如果永远不会相见的话,」 「还不如一开始从未拥有过灵魂伴侣。」 「这机制或许真的很讽刺吧?」 「对于拥有别人的灵魂伴侣可是想都不敢想,」 「却得守着那个灰色的印记一辈子……」 或许清醒后不那么可爱的carol会解释,这些不过是她从自家影后的剧本上看来的台词,或者杂志上的访问摘要。麦氏扶起女人,摇摇晃晃地带她上了计程车,望着医院在他们的车窗里变得越来越小。 现在有的是机会去查证呀——望着carol靠在自己肩上毫无防备的睡顏,麦氏微勾唇角,却只是伸手拉好披在她身上的薄外套。 他现在想要的? 只要这折腾了一晚的女人能够睡个好觉,其他的一点都不重要了。 第三十七章 终于想起来你像谁了——《末路狂花》里的louise,尤其是那头抢眼的捲发和无所畏惧的笑容。 这些话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但晚个三十年的话,我想像过,那双女主角的位置会属于我们。 「……真的吗?」 乐于曼缓缓地睁开双眼,在这一切混乱起因的记忆回来以前唇角便已经微微上扬。她以为自己对这红发女人的迷恋早就多到不能再多了,而丹野蕾的悄悄话让她发现那似乎不存在一个尽头。 发现她醒过来的丹野蕾先是愣住,然后循着那句问话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迅速脸红的模样在素顏的状态下显得更温柔可人了。 「你、你都听到了?」 「一字不差。」 乐于曼终于笑出声来,她喜欢彼此现在相互坦白的氛围。虽然严格来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常常不小心把心里话对着她说出口的只有丹野蕾,但也是这女人身上最美好的反差。 看看她们,这是任何浪漫电影里最能够成为经典的一幕。 「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算了吧,你感觉如何?」 坐在她病床边凳子上的丹野蕾转了圈眼珠,有些洩气又关切地问道。 乐于曼抬了抬手,还翻了下被子假装认真地在检查自己身体的一切是否都还在原位上,然后抬头对女人笑道:「感觉没什么变。」 「当然。」 丹野蕾吐槽的语气也是性感极了。这让乐于曼下意识地轻抚了抚传来阵阵暖意的印记位置,彷彿在告诫它安分点。 「你的过敏没事了,那张脸没有被任何一只手术刀划破任何地方。你很好。」 不晓得为什么,理应是阴凉的病房内却让乐于曼感到燥热无比,她就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在红发女人的嘴唇开闔时随之游弋。 于是她做了个决定。趁着自己还躺在病床上,有个脑袋因药性而昏沉的理由。 「……你知道那个吻是即兴演出吗?」 「什么?」 丹野蕾本来是凑在桌前准备帮她倒水的,这是她处理尷尬的沉默时的方式。但也因此让两人的距离很近,乐于曼几乎能够嗅到自己在她身上留下过的百合香味。 「thelma和louise最后的那个吻。」 当她抬指勾住红发演员的领口,将女人拉进一个拥吻时,她彷彿也看到了属于她们俩的《末路狂花》。而丹野蕾的唇瓣在反应过来后也以更加炙热的方式追逐着她的。那晚的浴缸前、隔着萤幕的假想和片场里无数的对视,那些错过和来不及实现的渴求在一瞬间被点燃。 「……我还在气你。」 丹野蕾忍不住在吻中闷哼,而乐于曼点点头,像脱韁的野马般没办法马上克制住自己停下亲吻女人的唇角、颊缘——每一寸肌肤。 乐于曼同意丹野蕾所说的,自己像louise的那些言论,甚至受宠若惊。早在两人甚至都还没有真正认识对方之前的夜里,乐于曼听过接受电台访问的红发影后说起除了母亲以外,susansarandon是她入行时的偶像。 所以四捨五入来说,乐于曼有些飘飘然地想着,她们是对方从小到大的粉丝。她还能比现在更满足吗? 「乐于曼!」 然后她的偶像就毫不客气地推开她了。 「……这里是医院。」 丹野蕾整理好自己的领口,又拨了拨凌乱的薑红发丝,故作镇定地说着。两人回到同事上的安全距离,甚至她还多退了一步,直接靠在墙上抱胸盯着乐于曼。 「再说,」 她的唇瓣泛红湿润,明显刚和人亲热过的模样让乐于曼感到些许得意。她现在只想离开这张该死的病床,把灵魂伴侣带回家好好享受私人时光。 「我们俩的帐还没算完呢。」 好吧,距离丹野蕾愿意心甘情愿跟她回家的这个目标还有一段距离。 「呃嗯……」 乐于曼仰头看向病房的天花板,试图找到最好的答案,或者藉口。但经验来说这在她们之间并不管用,所以她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了坦白。 「蕾,或许你不会相信我。」 她刚开口,红发女人便挑起一边眉毛,倒没有直接地打断。这是好跡象。 「我不晓得谣言是从哪儿来的,但我的确明明白白地和卢导表达过我的立场。」 乐于曼紧张地苦笑,深怕自己说错一个词儿便会让丹野蕾再度离开自己。而她现在的状态不可能追得上一个成天演动作片的女人。 「他提过你我的戏份和重心问题,远在tableread之前,而我们的共识是维持双女主角……或者我就得重新考虑接角的问题了。」 现在想起来还真惊险,当卢导找到她的时候。乐于曼还心有馀悸,以为自己在被炒掉的边缘,没想到最后她反而才是以辞演作为威胁的人——真的谢天谢地,卢导对于自己的选角决定有着强迫症般的坚持。 这些话她本来不打算告诉丹野蕾的。一开始只是不熟,不想显得像下马威一般……但后来晓得红发影后的自尊心有多强后,更是不可能开口了。 「我不晓得谣言是怎么传的……但我相信卢导的为人,你也知道他的名声。而他一开始的出发点也没有那么复杂,只是认为你已经当过他的女主角了,这次想要尝试不一样的感觉。」 乐于曼垂下眼眸,试着不去想像丹野蕾现在的表情,只是专注在消毒水的气味上。天啊,今晚的一切都很疯狂。 而她甚至还不晓得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她又得罪了谁。 但如果这一切的代价是让她听见丹野蕾气势汹汹地说出「放开我的女人」和从昏迷醒来后的短暂亲热。乐于曼轻扬唇角,心底还是有种初恋般的搔痒。这都值得了。 就算她的灵魂伴侣最后选择否认关係—— 「我知道了。」 话语划破沉默的瞬间,乐于曼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红发演员。丹野蕾依然佇立在原处,微倦的眼眸里没有太多情绪,至少不是不开心的。她不禁想起彼此第一次见面时,这位影后的面部表情也是维持得近乎无瑕,美好的回忆。 「在你想太多之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晚知道了一件事。」 看了眼手机,丹野蕾悠悠说着的同时穿起了外套,而乐于曼惊讶地发现那似乎属于她的女经纪人。这可能吗? 话说回来,丹野蕾看上去不再那么焦虑且咄咄逼人了。种种反常让乐于曼终于第一次怀疑现在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还没醒来的一场梦,这或许说明了为什么她的吻技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 「不管我是你的灵魂伴侣还是约会对象,你都不值得被我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好,这肯定是一场梦。不然乐于曼真的要被吓死了——这种话是丹野蕾说出口的?那个在训练时想打她脸的演员?痛恨她很久的灵魂伴侣? 「蕾,」 在丹野蕾还想再开口以前,乐于曼一脸忧虑地打断道:「我寧愿你直接搧我一巴掌。」 因为她甚至听不出这女人是不是在反讽。 「……你知道吗?」 丹野蕾翻了个白眼的模样倒是让她感到亲切一些了。走近病床,红发女人轻叹后又说道:「你的经纪人是我唯一没那么做的原因。」 「carol?」 「你该好好珍惜她。」 乐于曼一头雾水,这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的。 「等一下,」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吊着点滴,整个人都想下床了。 「你们聊了什么?」 「你是吃醋了吗?」 丹野蕾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眼神也彷彿得到那女人的真传。 「我?吃醋?」 乐于曼简直苦笑不得,只能暗自希望女经纪人没有趁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出卖她。呃,例如她的软糖包装纸收藏和用马克杯吃冰淇淋的习惯。 听着她紧张兮兮的回覆,丹野蕾倒只是花了点时间端详她,看上去并没有要调笑的意思。乐于曼从那双认真而更添魅力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神魂倾倒的蠢样,在这样的危险距离中她很轻易地又忘了话题一开始是绕着什么转。 「跟标记一样,你果然是直到不行的单箭头。」 丹野蕾冷不防地给出结论。 儘管乐于曼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病房门在一阵喧闹中被打开了,她见到自己的父母匆匆走进来,然后红发演员看起来很自然地上去和两老打招呼。 「于曼现在没事了。」 当丹野蕾给出世纪难得一见的真心微笑,所有镜头都会向她聚焦。 「伯父,上次忘了自我介绍……」 而乐于曼对此的着迷就算躺在病床上也不会减少一分一毫,直到她的影后又开口将这推到另一个境界—— 「我是于曼的灵魂伴侣。」 从萤幕传来过急的高频声音判断,她的心脏现在不适合承受这种刺激。 第三十八章 当她们釐清这一切后,丹野蕾对于乐于曼口中的「红发女粉丝」很是有意见,尤其当她再次在自然光下见到了本人——銬着手銬的年轻女人,薑红色短捲发,对她邪魅一笑。看上去还比稍早被当场抓到成为现行犯时来得从容。 天,真不敢相信她的灵魂伴侣会被这种肤浅的招数骗走。走进病房,丹野蕾的太阳穴都疼了起来。这比任何有三部续集以上的电影还要容易预测。 这是从影视圈里一个地下论坛的争斗开始的。两位影后的粉丝互看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合作电影更成了导火线。种种耸动标题「饭局灾难?乐于曼疑动手拉人致伤」、「丹野蕾夜半讨医药费用,乐于曼狠心奉上闭门羹」、「拍摄现场频传意外,丹野蕾誓言让乐毁容」等的阴谋论和完全回避事实的偽报导,让两位影后本人都怀疑这些论坛用户是否活在平行时空。 「最精彩的是,这些极端黑粉还混进了片场。」 拿回手机,麦氏又多看了一眼这些难以理解的内容,然后勺了一口希腊优格含下。天晓得他是怎么在彻夜未眠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这般清醒自律。 「真不敢相信我对maeve一点印象都没有。」 话语里甚至还有点可惜的语气。丹野蕾因此在身旁的乐于曼抢答后瞪了她一眼,吓得女人赶紧改口:「——我是说,这也难怪了。我的眼里都是另一个红发女人。」 看着她的灵魂伴侣连忙对她安抚般地陪笑,丹野蕾更加确定了这女人是一隻大型黄金猎犬。很漂亮,看上去蠢,但又因此得人怜爱的那种。 「摄影助理audrey吗?她也是红发。」 此时本来一直用冰袋按着脑袋解宿醉的carol突然出声了,对自家金发演员得逞一笑。 「carol!」 乐于曼看来是完全恢復精神了。 「好了,我还没说完呢。」 被岔话的男经纪人咳了一声,塑胶碗里的优格勺得快见底了,他又接下去:「首先,maeve经查证后被发现根本不是工作人员。顺带一提,现在片场正浩浩荡荡地进行整顿,我猜至少还要再停机一个礼拜。」 丹野蕾瞥了眼身旁坐得端正的灵魂伴侣,乐于曼的神情有些复杂——得了吧,作为一线影后还能这么单纯好骗也是挺不容易的。 「而那间俱乐部,以卢导的原话来说,是『令人发指的骗局』。他根本没投资过那个地方。」 「然后,蕾,你记得之前吵着要让菲姐帮她们化妆的那群蠢千金吗?」 过程起伏跌宕,连平时优雅的男人似乎也在说故事上来了兴致,不安份的双手开始比划。 「结果不只她们这一群乐于曼的死忠粉,还有你的死忠粉也混进现场片场里当临时演员和助理职,他们私下争得可激烈了。」 丹野蕾的黑粉还要是比较激烈的那一方,大部分是菁英主义的白领男性。 在近一次争执后,以其中一位极厌恶乐于曼女权形象(且又讽刺性地认为丹野蕾是幻想中的完美妻子)的男人为首,僱了今晚这三个人计画要让乐于曼身败名裂,再也无法与丹野蕾甚至是她的粉丝抗衡。 「……其中一个男人偽装成是片场助理把俱乐部的名片给了carol,再把来意包装成是卢导的意思。」 丹野蕾转而看向病床另一头的carol,那女人平常过于冷淡的脸上先是露出恍然的表情,而后是一丝愧疚,撞上她的目光。 抱歉——我服了你。 「幸好你那时还在恨我。」 她又听见乐于曼轻声喃喃着,于是偏过头去看回床上的金发演员,那人正低头在想着什么。儘管病房里的灯光并不是她们平时能有的最好选择,乐于曼微勾嘴角的侧顏在苍白的灯光下依旧靦腆。 「什么?」 当麦氏刚开口在吐槽女经纪人的疏忽时,丹野蕾向乐于曼问道,身子也不自觉地向女人挨近。 「噢。我是说,」 乐于曼欲言又止,精緻的鼻樑在光线行经下泛了一条白线,似笑非笑的模样让她想起两人的初见面。开口前是一回事,开口后她的灵魂伴侣又总能在诚恳和傻劲的气质之间保持一种迷人的平衡。 「我本来想带你去那间俱乐部。你知道的……像个认真的约会。」 原本丹野蕾该说些什么的,说这「不切实际」或者「如果我真去了结果可能就不一样」,但她没有。说实话,她就是傻住了。从小到大引以为傲的演技训练和仪态管理都帮不上忙,她就这么看着乐于曼的双眼,好似那是问题的答案。 所以这就是现在的她们了吗?认真的,约会。 「蕾?」 在金发演员小心翼翼地唤声后,丹野蕾终于意识到该稍微收敛自己的表情。虽然这房里都是彼此熟悉的朋友,但那不一样,她并不打算让自己再对灵魂伴侣以外的人做到这种程度的情感坦率。 乐于曼的眼神还是柔软极了,比起期待,似乎更多的是等待的决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丹野蕾也决定不再当总是深不可测的那一个了。所以她对女人回笑道。至少她还做得到让自己的酒窝泛起至最美的状态,而眼前的金发女人马上转为一种慌张而迷恋的目光。 「我还是喜欢你家的店。」 「呃,你们知道我们还在这吧?」 在气氛开始变得微妙之前,男经纪人摸了下鼻子,尷尬地打断。然后接道:「总之,好吧我忘了本来要说什么去了——卢导晚点也会过来。你们自己收敛一点。」 「好了,还有别的事吗?」 carol倒是先出声的那一个,将冰袋移开太阳穴,上头已经有了浅浅的红印。她朝男人转了圈眼珠,像在督促着什么,又道:「因为我真的很需要有个人载我回去,我的眼皮快闔上了。」 「我很不愿意这么说,公关还在等我们——」 「半小时就好,」 carol的厌世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连丹野蕾都对她產生了同情。 「我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半小时。再说,报导细节都确认过几百次了,反正结论就是人没事,电影还会拍。」 听到关键字,金发女人哀嚎了一声。丹野蕾这才意识到,她们在今天之内有百分之百的机会要上镜头过个场,她们的公关团队不可能放过这种女英雄形象的题材。 「……现在离开的话,」 思考片刻后,麦氏还是无奈一笑,走向门口熟练地拎起女人的包,两人的身高差竟让画面有些温馨了。他另一手将冰袋包在掌心里,一手在开门后对carol说道:「我让你在车上睡四十分鐘。我们绕个路,让公关等一下不要紧,他们上次还放我们鸽子。」 上次。想起夜宿乐于曼家后,隔天早上马上被偷拍到的那次,丹野蕾没忍住自己唇角上的快意。她现在还是对乐于曼感到很抱歉——其实那晚,她从浴室试着偷溜到卧室的时候就已经不小心和乐母对上眼了,但她们最后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这或许能够很好地解释乐母稍早听到她关于灵魂伴侣的那段话时眼神里的欣慰,而不是过多的惊讶或难以预测的情绪。虽然没了惊喜,至少结果还是让乐于曼和她的家人感到放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真不敢相信几个月前的她还恨不得乐于曼只是她恶梦里的配角。丹野蕾不禁想,她们的心路歷程很有潜力成为好剧本。 「这种关係太不健康了。」 在carol半推半拉还嘮叨着要两演员今天多补充营养的男人离开病房后,丹野蕾听见她身旁的金发女人忽地感叹。 「我知道。」 想起自己过往的敌意,她甚至感到有些难为情。但在乐于曼面前,她还是想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人设,最后一次。所以她故作从容地对女人回笑道:「所以我在努力改变了,好吗?我甚至答应麦麦会去找他的自我成长导师谈谈。」 「……我是指我们粉丝的关係,太相爱相杀了。」 乐于曼倒笑得坦率,浅金发丝随性扎成一个松马尾的模样让人想起她上一季为dior拍的春季形象,还要用特别温柔的音调追问道:「我以为你才是拍了两部影片教人达到心灵平衡的那一个?」 「事实上是三部。」 挑眉,丹野蕾似笑非笑地将金发女人今晚穿过的便服扔到她怀里,催促道:「穿上吧,我知道你没事了。我们离开这里。」 她可能会后悔——哪一次不呢。丹野蕾的确总是在她们之间的各种荒唐发生后才后悔没早一点做出更好的决定。例如在週期开始前先了解所有关于灵魂伴侣的知识、在去乐于曼家吃晚餐前换掉自己的纯白胸罩和对双女主角的事儿做事实查证……所以,没错。她该在这成为更大的问题之前做出改变,女演员的自我修养。 「等等、离开?卢导不是要来吗?」 乐于曼满脸疑惑的模样倒是挺可爱的。丹野蕾将眼睫前的红发顺到耳后,压抑着不将自己的心痒表现在脸上。 「别担心,我会先跟他的助理说一声,他肯定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得处理……」 而下一秒那女人便将脸蛋埋进看起来过份柔软的一团外套里。 这让红发影后终于坐不住了。 「跟上,louise。」 起身,丹野蕾象徵性地板起脸孔,在手心贴上门把的瞬间还是绷不住上扬的唇角,属于两人连结的标记在她的上衣下热烘烘的。 「你不会想错过的。」 尾声 乐于曼这才意识到那件至关重要的事——她从没去过红发影后的家里,一次也没有。一直以来两人都是在探索乐于曼这一方的生活,从住所到家里的店,而她对这女人家的印象还停在一年半前更新的装潢vlog。她甚至不晓得那是不是另一个设定罢了。 不是。乐于曼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当丹野蕾领着她走进大楼电梯里,她一眼便认出了这是女人自拍过的电梯镜没错。天啊,就是这个角度。她的心里偷偷尖叫着,活像个第一次受邀接近偶像的小迷妹。 谁能想到呢,一年前所有人都以为你们憎恨彼此,现在却密不可分。 「临时做的决定,家里还没来得及整理。」 一踏进丹野蕾的家,乐于曼情不自禁地感叹出声。影片和亲自见到的画面完全不能比,无论是新古典风的装潢或几乎没有生活感的整洁程度,更别提空间还是至少她家的两倍大。 「……这是你家还来不及整理的样子?」 闻语,丹野蕾只是笑了笑,领她进屋后逕自踩进拖鞋,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虽然现在都是影后级别的演员,两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显而易见。被留在客厅的乐于曼挨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女人的屋子。当年她甚至是在女经纪人的提醒下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能力在离老家更近的地区买房了,和从小就是在电影世家长大、在各地都有自家房產的丹野蕾完全是两个世界。 「穿上。」 当女主人回到客厅时,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淡蓝色丝绸睡衣,又朝乐于曼的怀里也扔了一套一样的。天,没想到这种清纯得要命的淡天蓝色也是她的顏色。 话说,这算是非常第一次的情侣装吗?(在两人的剧组t恤以外的) 「你知道现在是早上对吧?」 乐于曼倒还是非常顺从地脱下上衣,注意到丹野蕾瞬间闪躲的视线,她不禁微扬唇角。 「你有很好的理由请一天病假。而我,」 丹野蕾在她身旁坐下,撇过头寻找遥控器,然后打开电视,有些得意洋洋的语气反差得可爱。 「是义务陪同。」 穿好过早的睡衣后,乐于曼抬头望向萤幕上的画面……是足球赛?作为红发影后骨灰级粉丝,她略有耳闻这女人的招牌红发是支持利物浦的象徵,但真正被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义务啊。」 乐于曼这下可是很有理由大方地靠在女人身上了,像隻跟主人撒娇的大狗。她感叹道:「虽然跟我想像中的有点不一样,但是终于能好好约会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便响起。 完了,是一通接了之后她们短时间内绝对会不能好好独处的来电。 「喂?」 结果丹野蕾是那个先按下接听的人。好吧,以麦氏和carol的智商,他们的确迟早会猜出自家演员在哪里的。 「……对,她在我家。你睡饱了?」 「试试无妨。」 「噢,我知道了。」 「……你干嘛?」 当红发女人放下她的手机时,乐于曼都已经开始解睡衣的扣子了。听见对方的询问,她可怜兮兮地反问道:「休息时间不是结束了吗?」 她会想念这件睡衣的。 「扣回去。」 丹野蕾却只是慵懒地指示道,然后按下遥控器的播放键,场上观眾的欢呼一下子以立体音效环绕客厅,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抱枕。 「明天早上十点麦麦会来载我们,算你幸运,现在记者都赶着去报导市长出轨的新闻照。」 又是一场热度较量战,乐于曼祝福市长。 说实话,和丹野蕾在家看球赛约会跟乐于曼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同。但她很喜欢——如果还是要跟运动赛事有关的话,这样总比那些刚开始约会的年轻演员情侣档一定要去看nba球赛然后「意外地」被kisscam捕捉到上娱乐版封面好。 「进球的时候我该做什么?把你抱起来吗?我们是支持哪一队?」 放下女权英雄、慈善家和影后的身分后,她们就只是两个窝在沙发上而且累透了的普通女人。乐于曼的手指捲弄着她的薑红色捲发,求知慾旺盛地问着,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闭嘴,看好红色球衣的就对了。」 丹野蕾又按了另一个遥控器,客厅里的灯光一下子被调成黄昏衔接夜晚时的昏暗色调,让人几乎难以想像外头还是大白天。 气氛和灯光都到位后,直接导致当轮到利物浦的球员第一次发角球时,原本喋喋不休的乐于曼已经在丹野蕾的肩头上睡沉了,身上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黑色的羊毛毯。 想像过最美好的舒适都不及如此。 * 回到岗位后没多久的乐于曼便意外地得知了一个有趣的真相,原来片场里大部分的高阶工作人员都知道她们只是在装不熟,尤其是卢导和编剧。看来吻戏的点子并不是他们赌上职业生涯来迎合观眾罢了。而那最后的效果,以影评的口吻加重语气,是影史中最为惊心动魄却也动人的一幕。 十四个月后。 电影拍摄完的她们依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宣传期让她们有机会到各个不同的地方去参加活动、走走红毯,更长的相处时间意味着感情上更迅速的升温。甚至乐于曼还在一场首映会后,在难得一脸紧张的丹野蕾介绍下见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傅教授。 以一个有专精研究灵魂伴侣的亲人来说,丹野蕾对这方面常识的缺乏也让乐于曼感到不可思议。 在紧凑的宣传行程中,她们答应抽空参加一场盛大的漫展,原因是卢导也去了。 漫展中唯一称得上休息的问答环节在合影时间后,那时乐于曼虽然很庆幸能跟红发影后凑成一组和买过票的粉丝合影,但各种私心要求和剪接过的举牌(特别是她们俩唯一一幕的吻戏)还是让她不禁纠结——要是做得太熟门熟路怕两人的私事曝光,太彆扭又怕让粉丝幻灭。 「亲脸颊?好吧,你也不是今天第一个了。」 结果丹野蕾倒是很气定神间的那一个。摆起符合人设的亲切微笑,红发女人挽过乐于曼的手臂站在印有满版主办单位logo的幕前,在女粉丝比了一个ok后便自然地将唇瓣压在她的颊侧。 是啊,丹野蕾看上去是那么的直,直到这种亲密行为也可以做得毫不彆扭。这可是大写的羡慕。 在粉丝星星眼的旁观下,喀擦一声,又是一张「cp粉见到偶像放闪的名场面」照片。说真的,还有人记得以前那些礼貌地搂搂肩、顶多帮忙完成一个手指爱心就能满足粉丝的合照时光吗? 「幸好问答完就结束了。」 乐于曼摊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旁的丹野蕾也在男经纪人的肩颈按摩下发出了叹息声。今天的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式连身裙,特别衬她的红发,就算是疲倦也没办法抹灭这般优雅气质。 「算你乐观。」 而她家的carol倒只是笑了一声,低头继续在滑动平板的空隙中喝着奶昔。这时的乐于曼还不晓得在问答环节面前,跟疯狂cp粉一个半小时的合影时间根本不算什么—— 「接下来的问题是给于曼的。」 当主持人从玻璃大碗中抽出纸条时,乐于曼还老神在在地刚把主办方供应的迷你矿泉水放回眼前的长桌上。闻语,她抬头望向主持的男人,同时间全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 身边的红发影后在桌下捏了捏她的大腿,挑了下眉,那上了酒红带金光色泽眼影的精緻眉目让乐于曼的心跳不禁又鼓动得更快,更别提那头薑红发丝还被顺到一侧肩前来露出颈子。天,她们都已经约会一年多了,她不该还这么激动的。 「首先,恭喜两位在下週的影展都入围了女主角。在拍摄《孽缘》的过程中,我们知道有个小插曲——你能跟我们谈谈去年的绑架事件吗?」 「呃,」 乐于曼梗住了,毕竟是现场粉丝直接投稿,她们谁都不知道会有什么问题被提出来。而她也不确定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可以回答到什么程度。 「那是一场尷尬的意外。」 意外?她在心里才是尷尬得快要起鸡皮疙瘩了,目光不禁飘向身边的丹野蕾。她乾笑了一下,将麦克风换手握,终于在提及女人时听起来稍微舒坦了一些:「相信你们也都看过报导,我身边的这位影后不只是电影里的女英雄,在真实世界里也是。要不是她及时找到我,或许我现在也没办法在这里。」 即使得过无数的奖项,有时她还是觉得自己在这个行业里是初来乍到。特别是面对镜头或一大票群眾谈自己的事时。如果是谈拍摄和工作那些有固定模式的访问会轻松很多,但乐于曼始终拿捏不准自己对私事的回答会不会影响到公眾形象,尤其她超额的公关费用每一年都会被carol大唸特唸一次。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主持人转而向红发演员提问:「那蕾呢,你当时救于曼时的心情是什么?」 丹野蕾好整以暇地拿起麦克风,拨头发时熟练地先朝台下的粉丝们微笑,在停顿思考了一下后回道:「我当时……就是满担心我的保险团队知道后会想杀了我的。」 语音方落,台下立即传来一阵笑声。这女人面对群眾时的控场和谈吐技巧真不愧是从小训练到大的,乐于曼崇慕的目光可是毫无收敛的意思。 「但当时情况太紧急了,只能先去了再说。」 害躁地笑了一下,丹野蕾的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这让乐于曼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从电视萤幕上看见她时的嚮往,无论这个世界怎么评论这红发女人,高傲抑或冷淡,丹野蕾是唯一一个光靠笑容就能让她从印记到胸口都窜升满满暖意的人。 「有什么办法呢……卢导,你应该不会喜欢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另一端被点名的卢导笑着捂住心口假装中箭,镜片下看着自家两位女主角的眼神还是充满宠溺。 丹野蕾停下来和她相视而笑,眼底细碎的光芒让两人之间的热意几乎无从掩饰。乐于曼希望一切能够停留在这个瞬间。头顶的灯光像热辣的太阳照得她的眼角有些湿润,她感觉自己又犯了过敏,而眼前的女人即是她的特效药也是敏原——太多、太多了。能够象徵的彷彿无穷无尽。 有什么办法呢。 红发影后的温柔神色从未詮释得如此鲜活,她紧紧握着麦克风,轻声说着。 她是我的灵魂伴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