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骨科)》 破碎的玫瑰 ——我与你流着相同的血液,我同你共担同等的罪恶。 那次之后她做过很多梦,记得的,想要忘记的。混乱的,没逻辑的。难以启齿到坦然的。也包括春梦。 摇椅里,高树上,云层里,躺在,坐着,仰着头,低着头……地点各异,姿势千姿百态,和男人,和女人,可里面却没有一个,是哥哥的脸,更别说是似了。 但她明明喜欢哥哥。 很喜欢很喜欢的才是。 对哥哥表现得太过喜欢,但又不知不觉地表露出抗拒。 ——坐在最靠边的座位,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天空飞过白云的一只麻灰色的鸟,她这么理性分析过。 这次她倒是没有做春梦,只是在将近天亮的时候,做了个离奇的梦。 和哥哥有关。 哥,你看见没,对面窗户上有两只玫瑰紧紧纠缠生长。 迟煦漾趴在窗户边,身子往前倾,越倾头越远离安全的家。 小心,迟凉波温柔地扶住她。 哥,你都不关心我所说的。 迟煦漾有些不开心,她扭头看着哥哥,使劲地撇嘴。就是想要告诉他自己很生气,她必须要哥哥安慰。 虽然看像去很任性,但在哥哥眼里,这不过是可爱的妹妹一次可爱的撒娇罢了。 哥哥当然是要先关心我们小漾啦。迟凉波声音柔柔的,但这不足以熄灭迟煦漾的怒火,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反正她就是生气了。面对哥哥,她相信自己可以一辈子任性。 哥,你关心的还不是你自己想要关心的。一点都没有在意我的想法。哼,所以你还是不够关心我。 那小漾说说哥哥应该关心你什么?迟凉波苦恼地问她。 ……迟煦漾沉默。 哎呀,哥,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让你知道你还会知道吗? 小煦。小煦? 迟凉波戳戳她的背。 哥你怎么这样啊?不是应该揉揉妹妹的头吗?别的哥哥都是这样做的。 等等——哥你是用……? 迟煦漾捂住嘴。 眼前是一大朵玫瑰。 红色太过紧凑,于是发紫发红。鲜艳的,夺目。 这是黑巴克?迟煦漾摸摸花瓣。 是啊,小煦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没有人送给你玫瑰吗? 他含笑地揉着她的发,温柔地,一下,又一下。 可是哥你知道玫瑰应该在情人节,她望着他的眼神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由情人送吗? 谁规定的?他将眼神落在她的脸颊上,稍稍凑近。 迟煦漾睁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忽然——一阵风吹来。 树枝与树叶被吹得哗啦啦响。 树枝断裂。 离开大树。 落下开。 迟煦漾眼前睫毛糊住。 她趴在窗户旁,看着。 玫瑰掉落下来。 哥哥也被吹走了。 她睁眼,躺卧着,眼睛直愣愣盯着天花板。如果按照精神分析来看,那么是否说明,她内心也是渴望哥哥爱她的,但理智却又在激烈反对,所以哥哥才会掉下去,飘远了。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也许这是一场隐喻。 不知过了多久,她将手伸到枕头边。摸到手机。开机。 无数未知电话打来,短信发来。 全是来自一个人。 她置之不理。 继续往下翻。 不久,她放下手机,失望淹没庆幸,溺陷泥沙,沉沉地闭上了眼。 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 许久,她才摸起手机,准备回拨。 刚刚打了个1,电话就响起了。 “池池,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没关系的,你别害怕。” “就算你骗我拿我开玩笑,我也不会生你一条银鱼的气的。” 因为他们最初认识,是在一家饭店点了同样一份银鱼,于是这个词就变成他们独有的常用词。 现在他也习惯性地使用。 迟煦漾的思绪飘离一秒。 “池池?” “我没和你开玩笑。” 空气静止一秒。 “我是真心与你约的。” 突然间她听见破碎的声音,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惊讶,一只花瓶不小心砸在地板上。 她笑了笑,语气平静,她对他说:“我就在你隔壁,你现在就过来吧。” 顿了顿,她加了句:“可以吗?” 可真虚伪。 明明笃定对方不会拒绝。 …… 迟煦漾站在门口,点开信息。 —池池,我已经站在门口了。 她这才开门。 眼前少年穿着黑色上衣,眉眼凌厉,唇瓣透红。 “池池……你……” 他看了一眼,匆匆移开目光。明明什么都没看清,却悄悄红了脸。 迟煦漾穿真丝吊带,半颗雪球若隐若现。明红真丝吊带上还透露出两颗小荷尖尖角。 她没穿胸衣。 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美色惑乱他几秒,微微呼吸,他努力收回一点理智,但还是不争气,胆战心惊地回看她,惊疑不定,语气凌乱:“池池你这是……是,真的……” 却见迟煦漾凑上前,呼吸靠近他的脖颈。 他僵硬着,一动也不敢动。 “池池。” “帮我破个处。” 他听见她说。 娇嫩的玫瑰整个破碎。 “怎么?不愿意。” 迟煦漾够直接,也没什么耐心。因为自信,因为笃定。 “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去找别人了。” 还有其他的选择。 几息他才找到自己呼吸的节奏,强忍诱惑,苦口婆心地劝她。 可她却弯起涂着鲜艳口红的唇,贴紧着他的脊背。 软乎乎、弹性十足地压着他。 隔着薄薄衣裳,他能够感受到她的炽热。 那么滚烫,那么灼烧。 “想要就上,不行的话,就滚。” 她对他向来都是那么干脆,那么不客气。 他迷迷糊糊地被她带到床上。 被她压住的时候,他才像是恍然惊醒似的。 猛然推开她。 但她压得更紧了。 “郝声。” 她看着他,眉眼带着迷惑不解的天真。 “为什么拒绝我。” “池池,我不希望你一时冲动。” “可我们都很难受啊。” 她竟然一把捏住气势汹汹的那处。 语气茫然而无辜。 “克服欲望的最佳方法不就是屈从欲望吗?” “可是……” 他还想再可是下去,她却没耐心与他周旋。她收敛起笑容,神色淡下来,更加冷艳动人:“你不是喜欢我吗?” 少年脸色剧变。 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的秘密,他心尖上不可言说的爱恋,他午夜梦回亲密无间的女神……在这一刻,就这么轻易地被她戳破了。 那些幻想的泡泡,在阳光下,一个接着一个破碎。 他深知,以她的性格,在戳破了这个秘密后,他们绝对做不了朋友了。 而且,或许她这样做也就没想过继续和他做朋友了。 他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喜欢别人了。” 不是“不想喜欢别人”,而是“不想喜欢别人了”。 原来在他痴恋幻想的时候,她早已悄无声息地爱上了别人。 不是他,还会有别人。 浓稠的黑暗之中聚集着什么庞然大物,猛烈地撞击着他。 她真像是下定了决心。 “抽屉里有避孕套。” 她离开他的身体,躺在床上,在雪白的床单上,艳丽地绽放。 她只是想睡他。 他只是她借以忘记他人的药物,工具,器具。 他可悲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他的脚还是不受控制地走向抽屉。乖乖听话的样子自己都觉得低贱,没意思。 郝声初中的时候也是个打架斗殴样样齐全的乖戾少年。 唯独被她磨软了性子。 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拆开包装,不知道怎么用。 迟煦漾灵巧地拆开。 郝声偷偷瞟一眼,心想避孕套原来是这样的。 “脱裤子吧。”她的声音同雪花一样轻飘。 落在他脸上,使得他神色跟打了结似的。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伸到裤头。 注意她注视的目光,他心怦怦颤个不停。 他手都没牵过,吻也没接过,就要如此大胆地在心上人面前脱裤子,真是……太难堪,太羞耻了。 她的目光像是沾染了春药香水。 只一眼,他便涌出一股强大的欲望,便要缴械投降了。 …… “需要我帮你吗?” 迟煦漾眼皮微掀,潋滟春情。 “不、用了。” 他舌头和他神色一样打了结。 他努力地平息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感情。可被堵住的河水还是愈发强烈汹涌了。 裤子跌落脚边。 白色的内裤挤压着粗壮的长物。 这是他对她的欲望。是任何一个普通男人会有的欲望。 她想着,眼眸依然清澈。 但迟煦漾毕竟是初次尝试还未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迷离灯光下,她脸上蒸煮着春意霞光。 见她如此,郝声呼吸浅浅深深,气息荡漾不稳。 他扯着短裤,动作放慢。 一点点地扯下。 他的皮肤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白。 而是带着润泽的红,是那种长年累月锻炼养成的健康小麦色。泛着狂野之味。虽说别有一番风味。 但也许是哥哥的容貌限制了她对于美的定义。她喜欢的是那种瓷器上了釉的白。夏日接天的荷叶。瘦弱又挺拔。 春风里招摇的白杨树似的。 她意识到自己想到这儿,脸色变了变。 该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她以右手撑起后脑勺,支起身子半躺着看他。 惊魂动魄一只艳鬼。 许是灯光太过晃眼。 他竟觉得她此时已不在人间。 他想说点什么。 “郝声,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廉价?” 可她突然怎么问。 “怎么会呢。池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么高贵,那么……” “停。”迟煦漾弯唇轻笑,“我知道自己多么优秀,不需再听听你心里是如何爱慕我的。” 她想要得到的认同,从来都不希望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别人的偏爱才滋生而出的。 而是源自她本身足够强大。 她自认为自己本身是足够强大,但有时却会惶惑自己是否足够强大。 至少她在觉得自己不够强大的时候,会洗脑自己。 比如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但…… 不过是一层膜罢了。 可真奇怪。 一方面又说不过就是一层膜,一方面又不想…… 去他妈他大爷的守身如玉吧。 郝声迎着她的目光将内裤扯到大腿根。 肉色阴茎露出一点点小头。 在心上人面前暴露,他控制不住地侧了下身。 迟煦漾笑了笑。 他更加羞涩了 要是有洞,他就化身地鼠了。 那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迟煦漾也看过一些av,见识过各种阴茎。 但她都没太注意。 她只一眼,就觉得丑极了。 “等等。” 他听见她突然说。 “你上来的时候关下灯。” 还是不要看见吧。 他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他还是照做了。 天,突然暗了下来。 紧拉的窗帘缝隙落进来一点朝霞。 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心怦怦地乱跳,脸也烧红了。 他屈膝爬上了她的床。 床很软。 他伴随着狂乱的心跳碰到了她的脚踝。跟碰到鱼肉一样。 他下意识就想缩手,但他想到她的话,停住了。 他悄悄抬眼望了她一眼,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好像没什么反应。 迟煦漾虽然很淡定。 但也仅仅是表面。 她也未曾与人如此亲密接触。 就连哥哥也是如此。 现在却被人碰到脚踝。 不由微微一颤。 胸口起伏的程度更大了。 她喘了喘气,起身将他拉到一旁。脸正对着他。 郝声躺在一旁,呆若木鸡。 燥热兜住了二人。 他们几乎能够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似乎一声声地敲打在他们的头皮心膜。 过桥与跳桥(微h) “池池,”他不知道将手往哪儿放,在黑暗里咽了咽口水,短促的语气将语句断成紧张的节奏,“我们…接下来,要,要干什么啊?” 迟煦漾平铺在被子上的手指曲起,说实话,她还没跟除了哥哥以为的人那么亲近过呢。 尽管只是躺在一张床上。 迟煦漾害羞归害羞,但决定了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她伸出手,心怦怦乱跳,碰到他的身侧。 一碰到,他就叫了起来。 活像只被摸到的野兔。 “等等。” 迟煦漾停下,目视着。尽管什么看不清。 “…就是,”他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深吸一口气,不好意思地说,“还没,我不知道怎么弄。” “你知道什么意思吧。” 迟煦漾轻轻落下睫毛,眨了下眼睛,说:“放心,都由我来。” 也许在平常这句话没什么,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境下,他不可避免地想歪了。实际上,现在她每一个动作,在他眼里,心里,都卷着梦幻色彩的黄边。 迟煦漾手摸索着,不小心碰到他紧绷的身体,两人顿时触电似地退后一点,又欲盖弥彰地缩回来。迟煦漾轻笑一声,惹得他面色红润。 而迟煦漾心想自己为了一己之私牵扯了他,之前还因为这个自私的决定心情不好迁怒了他,不免目光柔和了点。握住他的手。黑暗让感官无限放大,细腻的肌肤更是致命的催情药。 “你怕不怕?” 这不是郝声在问。 而是迟煦漾。 一般来说,越是问的人,就越是…… “你害怕吗?”他问她,“池池,你害怕了吗?” 迟煦漾笑了,她只在弯起嘴角的这几秒沉默了。她语气飘忽不定:“听听我小时候的一个故事吗?” 她没有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 “从前我很怕狗。” “那次放学回家,那只狗逮着我就要咬。” “我没求他,也没等待迟一点时间放学的哥哥,只是,忍着惧意,抄起旁边的石头就扔过去。” “他们都以为我不怕狗,可其实,我的手我的脚都已经颤抖到麻木了。” 少女很平静地叙述完这件事。 “怕吗?也许我迟煦漾有过怕的东西,但绝对不会因为害怕苦苦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郝声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更加紧握着少女的手。 “那真的是狗吗?” “不重要。”迟煦漾摸索到了避孕套,挪动身子靠近他。 她想为他戴上。 郝声被故事吸引平复的紧张慌张又浮现了。他头脑开始发昏,不清醒,眼前的黑也变成一圈圈令人眩晕的花纹。 就要做了。明明他们之间一个吻都没有。就,就真的要那么迅速吗? 迟煦漾摸着滑腻又弹性的避孕套步步逼近少年,也是紧张得不行。 她感觉耳膜都快爆炸,放满烟花了。 她真的要这样做了。 一旦迈出着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虽然她一回头,飘飘渺渺弥漫雾气的,就藏着她的岸,只为她守着的岸,但她根本就没有机会登上了。 她捏着避孕套,垂眸,下决心。 放纵自己吗?如果看开点不怨恨,是不是即使不恶毒不连累别人,也可以得到平静宁和?恍惚间,无数妄想的结局已经在脑中过了千万遍。 “洗澡了吗?”迟煦漾有些恍惚,突兀地、柔声问道。同时也意识到了什么。 “就是,嗯我还没洗澡。”他回答,他颇不好意思,他会去洗澡。她想他应该是这样的。 迟煦漾沉默片刻,开口:“那你要去吗?” 她张开了嘴,不同之前。 “去,什么?”又一道声音在脑海之外响起,将她拉回来。无情的,也最正确。 哦原来都不是真的。 其实她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只是她在脑海里清醒地、可笑地、明知故犯地妄想。 “去,什么?”又一道声音在脑海之外响起,将她拉回来。无情的,也最正确。 哦原来不是真的。 迟煦漾颤了颤睫毛,轻轻弯唇笑了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他觉得她奇怪极了。特别是现在。简直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 “池池?” 她一直都不回答,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一点的心开始剧烈不安起来。 “没事。” 他听见她这么回答。 然后就是带点不知所意的话语与饱含微笑意味的嗓音揉碎了轻浮的空气,蹿进他的耳朵通道深处所不能见的缝隙里—— “你洗澡了没?” 他侧下脸,紧张兮兮的,刚要回答,就听见她以极其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想你需要洗下澡。” “你是想,我……” 他犹犹豫豫,不好意思。 迟煦漾略微思索片刻,便笑道:“放心,我不玩浴室play。” 他一个激动,脸彻底跌进枕头里。压成一个深深的陷阱。 真是,真是羞死人了。 明明他在别人面前从来都没这么气弱的。 他有些幸福的懊恼和轻颤的愉悦。 最终迟煦漾躺在床上,等待着正在洗澡的郝声。 郝声脱光衣服裤子,任由水花四溅。 此时他的脸在白晃晃的灯光下,有点冷。 其实他早就洗完澡了。 但是,他低垂着湿漉漉的睫毛,看着自己因为热水冲洗发红的手指,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幸福冲击着他强有力但脆弱的心脏。他发誓,以往,没有任何时刻,能够比此刻更加幸福了。 幸福到将他砸晕。接近死亡。他胡思乱想着。听说濒临死亡的时候,会感受到绝佳的幸福,那是最触碰生命的时刻。 他想,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没有体验了——比此刻更接近死亡的奥秘与幸福。 可是晕乎乎之下,他反而收回了点点理智。那点不安并未因为她的安慰而消失殆尽。而是你潜藏在他内心深处,尖锐地喊叫着。 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犹豫了。 他承认。 她可能只是一时任性而已,她会后悔的。肯定会的。 自己怎么能够任由事情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呢。 就因为自己所谓的喜欢。浅薄的喜欢。对于她来说。不值一提的喜欢。 他忽的咬着唇,紧紧地咬着,死死地咬着。 更何况他没有那个能力让她移情别恋。 他蹲下,痛苦地抓着头发。 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看她那样子,她肯定还会再找的——他了解,他都知道的。 迟煦漾在等他的时候,还是开了手机,屏幕紫蓝色的光让她看上去有些鬼魅。 哥哥还是没打来电话,发来消息。 迟煦漾竟莫名地就松了一口气。很奇怪,也很正常。 这样也好。 她不能再逃了,再也不能。她想,她可能需要快一点,迈出这一步。真的需要。 所以,这么想着,她就这么主动地伸出了那修长笔直的腿,赤着牛奶浇过玫瑰洗过般的脚,踏上了那赤红原木,一步一动,身下颤抖的裙摆勾勒着幽暗的莲火。 她就如同一只撑着莲花伞,一步一步走向奈何桥的艳鬼。 面色极淡,唇角凝白。 艳鬼无视了孟婆的汤药,拍了拍阎王的房门。 “你好了吗?” 她不是在过桥,而是要跳桥。 郝声深吸一口气,没有让她等太久。 洗完澡后,他的肌肤都是滑腻腻的,带点奶香。 他躺在她身边,手指伸了伸,结结巴巴要说些什么。 他问:“我们嗯就是——” “要不要看点视频。” 他不知怎么的就说了这话话,一定是脑溢血了,精分了。刚刚他还在犹豫不决。现在就如此热情、迫不及待了? “不用了。”迟煦漾淡定地说,“我经验很丰富的。” 那是理论经验吧。他也有,别这么熟练的样子。哼。 “你侧下身子。” 迟煦漾早已拆开包装。 他知道她要帮他戴了。 没有羞涩到矫情,毕竟他没见过避孕套,不了解也不会,也没来得及学,虽然之后他会嘲笑连这个都要帮忙的现在的他(因为很容易学会呀)——只是有些奇怪。 “池池关着灯你看得见吗?” “没事,”迟煦漾格外认真地说,“我摸得到位置。” 事实上因为天黑的缘故迟煦漾是在到处乱摸。郝声被摸得浑身酥痒,忍不住扭动身体。却被她一把抓住。 “别动,”迟煦漾呼吸颤抖地说,“这样我就找不到位置了。” 这样他也不敢动了。 身体僵硬得不行了。 而迟煦漾还在摸索着。 “马上就好了。” 她安慰道。 明明她也是那个紧张得不得了的人,却因为见到一个比她还紧张的人就不是那么紧张了。 她坐在他的腿间,而他斜靠在床头。柔软的乌发自然地垂下。没有了束缚的胸向他冲去。指腹摩挲过他的腰间,向胯下落下。摸到冰凉的大腿间。她感受到一阵颤栗。也不知道是他太过紧张了。还是因为自己紧张而误以为是他太过紧张了。 她很轻易地就摸到了他凸起的硬物。在她的触及下,他早就很轻易地、不知羞耻地直立起来了。那一瞬,即使是知道理应如此,他还是觉得难以启齿。他感觉自己的爱沾染了污秽,根本就不纯洁了,自己配不上她。巨大的自厌攻击着他。但他还足以掩藏,足够在她面前维持正经的假面。而当她真正摸到那处的时候,他简直就窒息了。 他不仅用他恶心的欲望玷污她,还在她面前沉溺着。 沉溺,厌弃,沉溺,对自己无法自拔的怨恨,对她无可救药的爱。 就要把他逼疯了。 他闪躲了一下。 “别怕。” 迟煦漾好笑道。 “很快就好了。” 迟煦漾第一次摸到这种东西,有点好奇,她没忍住戳了戳。可对他来说就是灾难性的打击。他感觉又胀又肿。想要出来但又憋在一处,难受死了。 迟煦漾在他腿上坐得紧紧的,阻止着他的难为情的躲避。却让他更加难为情。 难为情让他合拢着腿,但理智与情欲让他张开腿。空荡荡风吹过,凉丝丝的。他不敢去看她。即使黑暗中,他看不到她。而她让他自己扶住上端,将避孕套从尖端戴上。因为不太熟练,他又遭受了情欲的磨难。结果他这个小菜鸡被她揉得气喘连连。 可还是没戴上。 其实这对于迟煦漾也是场灾难。她感觉私处激烈的反应。阴唇中间鼓酥麻麻又痒。水滋滋流出。将她那感染得湿润。此时她坐在他腿上,因为帮他戴套而移动身子,将花瓣磨蹭得电流往脊髓酥酥痒痒滋溜流过。 她甚至渴望更多的摩擦,更激烈的碰撞。 他硬了,她何尝又没湿呢。 一直喊你吃饭(h) 同时也更加明白,欲望这东西,无关乎爱。她不止对喜欢的人湿润粘稠。她就是禽兽。就是没自制力。就是要放纵堕落。 两只手往上运动,抵达囊袋与他的手相接。又刺激了一番。 一声轻轻的、低哑的呻吟喘着气而来。 郝声情不自禁地吟叫出声了。 时间就此静止了一秒。他们谁都没说话,谁都在黑暗里看着对方。直到迟煦漾将手移开。 “好了。” 戴好了,也意味着可以开始了。 他们谁都没主动。 迟煦漾躺回去摸了摸手机。 而郝声坐起来,无法控制地让阴茎直立着。 安静了会。 “那我……” 他们同时开口。 “嗯。” 也同时应答。 最后谁都先主动。 虽说嘴上同时主动,但很显然行动上还是迟煦漾比郝声这个小白强些。 她掀开裙子又坐了上去。 全身冰凉凉的,只有那处滚烫。他几乎是颤抖着手,环抱上她的腰身。 而她也回抱着他。 郝声刚开始没有章法胡乱地摸着,而后无师自通般地往下,感受她颤抖的程度,找到她的敏感点。搓揉按压。 因为她坐在他张开的腿上,臀离床有一段间隙,而他从她的腰间滑落至臀部,手心向上包起她。 来回伸缩抚摸着她。 唇齿也在她脖颈试探性地轻啃慢噬。 迟煦漾抱着他发抖,像是被顽皮小孩轻轻一点而过的含羞草叶子。 即使没有爱,她也在性里感到了极大的快感。不同于自慰,这时的刺激与快感包括情感上的违背。破坏内心承诺的悲泣汇集成一个虚无的点。在她眼前转啊转,竟然有种生于痛苦的幸福。 她将头一仰,靠在他胸脯里。整张脸都在灼烧着他。 郝声将手从臀部滑上,自胯揉向大腿根,对于探索神秘区域,他又害羞了,犹豫了,没准备了,在旁边抚摸得她气喘连连,又湿又润的,膨胀开合得迟煦漾恨不得自己动手,她难耐地抓紧他的脊背,他才下定决心,在她叁角洲按压,电流涓涓淌过,迟煦漾像条鱼儿微微张开嘴,蜷缩起脚趾,按压了一段时间,他将手伸到她下面,隔着内裤滑动,摸到两片肉。他顺着两片肉左右移动,或者伸出一根手指自缝隙轻拢慢捻,用他宽厚的手掌抹过去。他透过手掌感受到她已经很湿了。甚至都浸染内裤弄湿他的手心。 这样应该够了吧。 他亲吻她的发,将内裤拉下来。而他早已顶上她柔软的肚子,蓄势待发极久了。 迟煦漾往上移了移,将花穴靠近他勃起的阴茎,爬上了她叁角洲周围。他和她相对着,郝声亲吻她的额头,眼角,鼻子……直到嘴唇。迟煦漾怔愣了会,随即张开唇,用她唇齿间滚烫的气息含着他。 他们激烈地咬着碰着撞着。 因为没有经验,所以,都是胡乱啃着,搅动着。 仅仅是凭借着生物本能。 …… 但按照八岁以后才算初吻的话,其实她的初吻早就没了。 她宁愿这样自欺欺人。 刚好八岁那年,她踮起脚尖吧唧亲了一口哥哥的唇瓣。没有欲望,只是单纯的喜欢。 但母亲见后大惊失色。 她严厉地教训了他们。 在他们茫然无措的面孔下,她尖叫着:“你们是兄妹,怎么能?你们该死。真是该死。” 记忆里,母亲第一次这么失态。 迟煦漾张了张嘴,没有也没能说出话。而哥哥则拉着妹妹,礼貌不解柔柔地反抗母亲莫名其妙的蓝紫色阴影:“妹妹只是亲了我一下,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是呀,又有什么不正常的呢。 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可母亲偏偏就觉得不正常极了,她暴怒,将书推了一地,吓坏了他们。 这书是母亲最喜欢的,要是他们碰了一下都要被责骂的。可是现在却轻易地躺在冰凉的地上。 之后,母亲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极力道歉,并向他们浮夸而又笨拙地笑着,讨好地做些好吃的。 里面全部都是他们喜欢的。 有一整块肉。 鬼知道那时候吃块肉对于那个住在破屋摇摇欲坠的小家庭来说有多么稀奇,多么幸福。 哥哥理所当然地将肉让给迟煦漾。可她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吃得香喷喷,而是将筷子敲了又敲,一口也吃不下去。 她仰着头看着哥哥:“要不哥我们留下来给妈妈爸爸吃吧。” 当初哥哥把所有肉给她的理由是他对肉过敏,所以她也没再推给他肉过。 那时候她真是傻啊。还信了这么扯淡的理由。 当然最后肉没落在任何人的嘴里,在她端起碗去找母亲的时候,突如其来一只大黄狗冲上来,猝不及防将小小的她扑倒,而她即使摔倒也紧紧地抓着碗,可狗还是无情又灵敏地叼走碗里落出未曾掉出的肉。 那时候烈日灼心,她的头发烫得发慌。嗯应该是在夏天。 她记得那时候她穿了件土丑土挫的麻布碎花裙,趿着母亲遗留下来的过长的拖鞋,走起路来,鞋子一翘一翘地拍在黄褐色的土地上。而哥哥则穿了件黑色短袖t恤。体恤背后是她借同桌青色水彩笔画的一只丑兮兮的小青蛙。 因为黑色的缘故,青蛙只是隐隐约约可见。 但有关那个夏天的所有记忆都模糊不清,只有那块肉那只大黄狗在她十五岁以前的生命里清晰可见,像是被旧照片记录起来了。而那句“你们是兄妹”的魔咒也只是在十五岁那个平常稀松的早晨才被唤起。 之后便迅速成为了缠绕她一生的毒藤蔓。每开一朵绚丽的花,每结一颗红艳的果,都要一次拨筋抽骨的痛。 她之后再也没机会吻哥哥了。即使有机会也被放弃了。她不能吻哥哥了。而且,作为妹妹怎么会想到要吻哥哥呢。真是荒唐。 如果她还是八岁的迟煦漾,大可正大光明地吻。即使被母亲发现了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辩解。可,那之后,她是十五岁的、不再单纯懵懂的迟煦漾,根本就不能,根本就—她想,应该是厌恶抗拒情绪。她怎么会想着吻呢。即使她再好色。虽然她也不好色吧。但最后还是好色了。 之后他们旁敲侧击地问过母亲,她都不肯说八岁那年为何会生气。 直到前不久,即将满十八岁,他们长大了,懂事了,成熟了,才知道,原来从前母亲的未婚夫竟然和他的亲生妹妹乱伦。 迟煦漾拿起手机滑动朋友圈,遮挡住脸,大声嗤笑道:“妈他们也太恶心了点吧。居然不喜欢我们貌美如花又有才情的母亲大人,还出轨,还去乱伦。更何况还是亲妹妹。” 哥哥坐在旁边看着厚厚的专业书,什么也没说。 迟煦漾无暇顾及哥哥的表情,她或许曾在某一刻看见了哥哥的表情,和她一样的表情。 惊讶,不可思议,厌恶,恶心至极。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是这样。 即使他们的表情本质上是不一样的。哥哥应该是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厌恶吧。像哥哥这样道德感极强的人。 她也就觉得出轨就恶心得要死了。乱伦更是罪加一等。还连累无辜之人,简直罪无可恕了。 母亲那么厌恶恶心,他们也理应厌恶恶心的才对。 乱伦最恶心了。是没男人了还是没女人了,这么变态地喜欢上亲人。 变态变态恶心恶心。 母亲轻轻一叹,肯定道:“是呀。” 夜晚她躺在床上一直刷手机,已经凌晨一点五十二了,还没睡。 收到了好闺蜜李常荫的信息。 —叮咚,池塘你看了我朋友圈没?嘻嘻你肯定看见了吧。你都点赞了。 —嗯。也没什么,就是,想单独和你分享一下啦。我的分数线能够到湖大呢。 —啊啊啊我也知道你肯定考得非常高。和你哥一样。 —好嘛。我就知道那么晚了,你肯定睡了。唉,凌晨两点都不睡的人,比不过十二点准时睡的女人呀。 —没关系现在我絮絮叨叨明天你就能够看见了呢。 迟煦漾闭上了眼睛,又睁开。其实,她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给谁点了赞。 她只是刷过朋友圈,内容模模糊糊她根本就看不清,看不进,看不透。 虽说她现在也没睡。但她没给她回信息,突如其来的倦怠让她无法思考,不能呼吸。她不想回。也不想闭眼。两手端端正正摆在肚脐上,交叉着,睁大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 那日她听见了外面有野猫在叫。 诡异凄惨拖长调子。 …… 现在是凌晨五点过五分,他们在同一张床上。身体是最亲密的,心却是最遥远的。 她亲吻着他,他也亲吻着她。 他爱她,只可惜她不爱他。 也许唯一相同的不过是, 他们都是传统意义的第一次。 但第一次吗?任何一次吗? 都说这对人的一生都是非常有记念意义的。 但膜不具备纪念意义,只有和谁,在哪段时间才具有纪念意义。 迟煦漾期盼过,所以懂。也正因为期盼过,所以不解,所以欺骗。对她来说,和谁第一次,再和谁任何一次,都没了意义。 也不是没试过自己。十八岁之前,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绝不伤害自己,绝对保护好自己那层膜。十八岁以后听过妈妈的故事之后,她就回房坐在椅子上,掀开裙子,往里面探,如果不是她听见了哥哥在门外喊她吃饭的声音。 她也就不会感觉到了深埋五脏六腑的阵痛与崩溃。 但自欺欺人的圆润光辉还在包围她。 她脸上没有痛苦。 她眼眸平静如水,她的刺痛深埋冰山。 她的手摸在玫瑰花心,她的唇喘出对他的回应。 “哥我马上就来。” 哥哥没有推开门。 不然他就会发现即使睡觉都不锁门的妹妹,这回还没睡就锁上了门。 被打断,她没有戳破虚假的象征。 倒也不是没有下次机会,无数个独自相处,夜深人静之时,她都可以下手。只是她没有。都没有。第一次失败后,她就再也没了这个勇气。 因为她发现,都没有意义了。 她还是会想起他。 无论她怎么做。 当她抵达高潮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着站在月光下目光渺然,格外认真地注视她,嗓音柔柔轻唤她。 “小煦。” 而当她尝试干巴巴的就直接戳进去的时候,她就会怕下一秒他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小煦吃饭了。” 同样嗓音柔柔。 …… 小时候的迟煦漾是个毛孩子,天天踩着蓝粉交错的凉板鞋踏草淌水。在秀气的山窝窝里寻宝拔草摘果子,头发也不扎好,脸上黑乎乎的。就有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一张嘴闲下来闲话就多,说这瓜娃子没半点女孩子的样子,疯疯癫癫的,大了谁肯娶她呀。这个时候她哥就会抿着唇,很认真地对大家说,他的妹妹他来娶。弄得十里八村的大人小孩都拿这些事情调戏逗弄他们兄妹两。后来再大些,懂了点事,他就很气愤地责骂大人们,虽然最终结果是哥哥被大人们好好“教导”了一番。受了惩罚。理由是不尊重长辈。虽说很不道德,但迟煦漾可开心了。哥哥一向低调,像个闷葫芦。难得会据理力争。连迟煦漾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反抗大人。至少对于迟煦漾来说,大人可是个恐怖的玩意。虽然她不是很在意装腔作势的他们。但如今哥哥却那么有勇气地反抗了那些鬼怪。简直就是她的大英雄了。 她在心底不那么正式地宣布。 但骄矜的妹妹只是在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面上冷静又淡然,像是随口一问她哥有什么愿望,妹妹考虑考虑能不能帮他实现实现。 结果她哥倒好,垂着眼睫,拿起书挡住凑近了他的她,凉凉道:“你下次到饭点的时候别跑到将叔家偷黄瓜吃就好了。” 迟煦漾笑笑:“哥你看你,下次,我保证,有好东西绝对分享给哥你。嗯下次带你一起去偷。你叁我七。” 上次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偷黄瓜之时,骤然听见哥哥喊:“小—煦—吃—饭—了。” 差点没把整棵黄瓜藤都扯下来。 也差点没被猴腮耳尖的蒋叔抓住。 因为总是听到他哥那么喊她,于是她们村的小孩一见到她就喊:“小—煦—吃—饭—了。” 怎么骂也不改,还笑嘻嘻的没个正形。真是顽劣又讨厌。那段日子可没把迟煦漾弄抑郁。 直到现在,那句从前一听到就宛如吃到苦瓜的话,现在听起来竟然那么感动,那么潸然泪下。 “小—煦—吃—饭—了” 哥哥从小就这么喊她。 一喊就是十八年。 从哥哥如同一个哥哥亲切而又温柔地喊她小煦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晰地明白了。 她永远摆脱不了了。 如果有一天她不曾吃饭,就不会想起这句话;如果有一天,她不再喜欢别人,就不会想起自己喜欢哥哥。 如果有一天,她没有过去,就不会再有哥哥。就不会再有对哥哥的不伦之爱。 但没有过去,就不存在现在的她了。 只要现在的她存在一秒,她就算爱了他一秒。 所以啊——即使是自己又如何,那层膜永远也算不了什么。什么鬼的象征意义?全是假的假的。是社会编造的谎言。是捆绑,是束缚。不代表任何忠贞与爱意。 消失了也存在,失去了也会想起。 即使自己无耻,犯罪,趁着哥哥熟睡,侵犯他,破除这层障碍,也是徒劳。 她得到的也只会是浓浓怨恨与破碎的一家。 没有最喜欢的,就找最好的,没有最好的,就随随便便吧。 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值得体悟一生、念念不忘半辈子的。 如果要下坠的话,就找没有树的悬崖吧。 她想。 于是把自己交给放纵。 偏偏要接电话(微h) 郝声将并不熟悉女性下体,在周围徘徊半天,也找不到正确位置。 只是碰到,只是因为此时的不可接近,更添遥远的兴奋。 然而迟煦漾并不愿意沉浸这种初次的情趣之中,她直接拿起他,不顾羞愤欲加的他,往洞口送。 她在帮他找到位置。 郝声拿过她手中的欲望,在她耳边细语道:“对不起嗯,池池,呀我还要你帮我。” “以后,呃嗯以后我会,会好好学习的。” 迟煦漾眼眸迷离地望着他,没回答。 郝声自床头往下靠点,伴随着身体的移动,让性器往里面送了一点点。尖端卡在入口。 不属于自己的异物顶在私处,迟煦漾刺激得将膝盖合拢,脚趾蜷缩。 他们是就要进去了吗。 迟煦漾胸口起伏,呼吸凌乱。 乌发也伴随着兵荒马乱的呼吸飘拂不安。 真的要进去了吗? 他上上下下挪动身子,带着阴茎往里进。而迟煦漾也将脚环着他的腰身,抓着他的背往前推进。 每进去一点,都要酥麻一丢。 他努力将硕大的阴茎撑进她张合的花穴。同时从里面也流出粘稠的液体,滋润着,配合着,兴奋着,也享受着。在这进进出出之中,水声细细而鸣。 已经插入五分之一了。 只要再深一点,再深一点就可以了。 可是—— 一阵喵呜声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准确的地说是迟煦漾一个人的节奏。 幻听? 她不确定,但也停住了动作。 郝声随着她停下,喘着气喑哑着嗓子询问她。 “怎么了?” 迟煦漾弯着唇,又往下滑了几毫米。 “没事。” “任何事都不能打扰我们。” 郝声也是这么想的,偷瞄一眼交合处,他顿时感觉早已烧熟的脸颊再次滚烫了。 那就继续吧。嗯继续。 可是喵呜~喵呜~ 喵呜喵呜~ 可那猫呜就像是催命符,不断地叫唤,妄想将他们交融的身体拆开。 也许不是幻觉。 这个认知让迟煦漾唇齿苦涩,像是加了咖啡的糖。 她没有去看他。 没有再去看他了。 只是扔下一句:“我接个电话。”便从他的身体抽出来。因为很浅所以她没费很大劲轻易地就离开了。但还是因为磨蹭轻嗯了声。 郝声察觉到什么,从极致的欢愉到达极端的嫉恨,胸口大起大落隐隐作痛。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伸出手紧紧地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不自觉可怜兮兮地恳求道:“可以不接电话吗?” 迟煦漾没动。 她在沉默之桥沉默。 而后在她紧张兮兮的目光里笑道:“你放心,约定的事我不会忘的。” 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迟煦漾耐心地哄劝道:“只是接个电话而已。” 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迟煦漾皱眉,没甩开他的手。 “你想和我一边做爱一边接别人的电话?” 郝声手指不住地颤抖。 “追求刺激也要适可而止对吗?声声。” 他还是紧紧地抓着她,目光充满悲切的祈求。 她总是这样,在哄他的时候才会叫他声声。但每次他哄他都只是为了让他让步。无奈宠溺的语气底下分明是不肯妥协的内里。他厌恶,不甘,可还是吃这一套。她就是个抓住他心肝的小恶魔。仗着他的喜欢肆意妄为,为所欲为。 猫呜猫呜。 那源源不断的声音简直就是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将他撕扯拉拽。剥离他杀害他。让他变得不像是他。 “你想这样,”迟煦漾语气平淡,但郝声却觉得她的声音冷极了,“那等下就由你打给别人。也不是不行。” 她的声音和猫呜声忽然变得不声不响,无声无息,悄然攥紧他。于是头脑眩晕,像是在烈烈白日下,白色的丝线编成无数细细的圆圈,环绕着他的脑袋。 然后再拉长,收拢,一点点束缚。将他的脸,他的后脑勺挤出一个又一个线条形状的凹陷。 最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松下手的。 …… 迟煦漾坐在床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她轻呵一声,挂断。 而郝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被幽亮灯光衬得如鬼似妖的少女。 可接着对方又打了过来。 再次挂断。 对方依旧不依不饶。 “不接吗?”郝声幽幽道。 “我关机吧。”迟煦漾打个哈欠,笑笑,又觉得真无聊。 “万一有急事呢。” 郝声一改常态,想要她接电话了。 迟煦漾最终还是接这个响个不停、以此不断催促她的电话。 对方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就噼里啪啦一大堆鞭炮炸过来。 “我告诉你我是不可能跟你住在一起的,呵呵凭什么你一哭我就要放弃我……” 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 “你打错电话了。” 迟煦漾打断她,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郝声肿胀着下身,拉长着耳朵听到这话。他脸色开始变得惨白,唇瓣也止不住颤抖。 听着内容,难道她是—所以才要和他试试? 郝声不敢多想,自床头往下滑落,望见兴致勃勃的阴茎,龟头上白色的粘液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激情四射而出的,哪些又是沾染上她的。 因为得不到抒解,又胀又痛。 可他根本就不想管。 呵就让他痛死吧。 迟煦漾关机后,发现郝声躺在床上,呈现生无可恋的橘猫状。 喵喵? “怎么了吗?”她问他。 郝声侧脸阴阴冷笑一声:“就挂了。” 迟煦漾了然:“她打错电话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哦了声。 然后迟煦漾就躺在他身边,郝声听到动静,也不躲,咬牙忍受着勃起,就在那等着她。 可是他等呀等,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哄他解释,或者是简简单单说一句话。 他气更不顺了。 他动了下身子,隐晦地提醒她。 可她还没反应。 “……”气成河豚了。 他小声地哼哼唧唧,喉咙里传来欲求不满的难受。 此时他似乎已经忘了生气的源头,仅仅是对她的态度不满。 迟煦漾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但她还是装死。 让他先发泄一下吧。 等他没那么生气了再哄他。 在故意弄出大声无果后,郝声躺在那一动也不动。活像阳台上死了的狸花猫。 渐渐地空气流淌着微弱的光。 天也快亮了。 也许时间没那么久,但他却焦躁不安度日如年。情绪果真会延长时间。就在他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后背被点了下。 他笑得更冷了。 往旁一躲,没理会她。 “生气了?” “……”郝声半天没回答,被气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僵硬地回答了她。 “没有。” 他等着她发现,等着她解释— 可可可她怎么趴到他耳边,炽热的气息尽数滚落在他耳边。把他醺得红红的。 “你忍着不难受吗?” 啊啊啊她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呀!! “我来帮你吧。” “我……我……”他觉得嗓子一定是发炎冒烟了,要不然怎么会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呢? 迟煦漾果然是个行动派,一说就将腿搭在他腰上。 “你你你……”他结结巴巴。 “你看你呀。”迟煦漾温柔得像幻觉,一触即破,“都不会自撸吗?” 她轻唔一声:“你们男孩子应该都这样过呀。” “……。” 她怎么可以,用那么坦然的语气说这么,这么令人难为情的话。 “谁说的!”郝声往后退,企图远离她,“你这是刻板印象。你根本就不了解嘛。” 迟煦漾哦了声:“那你需要吗?” 郝声什么也忘了,他猛地推开她,扯起衣服就跑向厕所了。 迟煦漾顺势靠在床头,弯唇挑眉一笑。 笑得轻松,笑得肆意。 便是愈发灿烂,开心极了的样子。但她却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情。只是不知所谓地笑着。单纯是肌肉拉扯。夸张地笑着,比如小丑除了笑容,也就只剩下扮演小丑的笑容了。笑得肌肉都僵硬了。她感觉到了无趣。晨曦自两片窗帘缝隙悄然而至,茫然然光亮,刺痛了眼。骤然失去情绪的维持,田野也会荒芜。她盯着手机发呆。 躲避也许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决心,但更多的还是恐惧吧。 她的确是不自信的。 面对他来说向来如此。 揉揉额头,她还是拿起手机开了机。 未接电话—183xxx。 信息—183xxx 迟煦漾一眼就认出来号码的主人。 点开信息。 —小煦你在哪儿? —小煦你没事吧? —小煦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 —小煦是去朋友家玩了?是这样的吗?哥哥不是要管你的意思,只是,你平常夜不归宿找闺蜜玩都会告诉家里的。 —哥哥很担心你。 她查看qq微信,也有大串大串语言,就在她关机不久后。 迟煦漾感觉自己喝了杯不加牛奶不加糖的超浓度咖啡,清醒又枯涩。手指删删减减打下。 —哥我一直在等你电话。 等她恍恍然发出去了,才惊觉自己居然这么无理取闹责怪哥哥了。明明是自己的选择。却渴望哥哥帮她选择另外一条出路。或者是说在这命运多舛的路标下,她在祈求有辆车停靠让她及时到站,如果没有的话,她就会迁怒怨恨下一辆来到这儿停靠搭载她的车。 —小煦,对不起。哥哥刚刚才回家发现你不见了。 —小煦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地打下这几个字。 迟煦漾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语气多么像是遭遇不幸却埋怨关心自己的家人的妹妹。 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她缓缓打下。 —哥我没事。 迟煦漾微微咬住下唇。 将“我很好”打下又删除。 —哥,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才发现你可怜又没什么存在感的没回家。(猫猫饶头疑问表情包)难道是…… —有、情、况。(苍蝇搓手,兴奋到晕?_?) 迟凉波眸光点点,神经质地勾起嘴角,弯弯如柳叶,遭受夏日的拷打与灰尘的照拂。拿着手机的十指也蜷曲起来。 而后显露的骨节恢复原位。 想什么……呢。 还没发出去,对方噼里啪啦就传来。 —恭喜我喜提嫂子一枚。 —不过嫂子是高的矮的?男的女的?家养的还是野生的? —小煦你又拿哥哥开刷。(?_?`) —哥你居然会用表情包。可可爱爱的。 迟凉波见妹妹语气变得活泼,稍稍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大放心。 —手动表情包,你哥弯腰向妹妹鞠躬,并大喊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想见见你。 —选项一,接受视频。 —选项二,还是接受视频。 —选项叁,当然是接受那么可爱滴哥哥滴视频啦。 迟煦漾惊奇地盯着屏幕上的字,按下麦克风就说:“小红你什么时候学了伪音。还假装我哥。” 不再需要哥哥管了 —我脖子上有颗红痣。如假包换的哥哥。(红痣图) —哥你就打几个字我又看不到。建议拍个现场版。 —现场版。 “……”迟煦漾。 —但是哥你真的不知道小红吗?语气跟小红一模一样。 —小红就喜欢打手动表情包。 —小红你知道吗?就是那个红头发会唱歌的少女漫女主。 聊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迟煦漾唇角弯弯,眸里带光。 —有一次在沙发上我看见了这本漫画书。 听哥哥那么说,迟煦漾低垂眼眸。后悔又懊恼。在那次被姜牙叫出去玩的那天,自己干嘛要乱放东西。这下可好了,被哥哥发现了。她有种被家长发现看小黄漫的羞耻感。真是见鬼了。他们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胞胎。 —没想到哥哥也会看。 迟煦漾觉得这个没什么好讲准备换个持久一点的话题的时候,屏幕就出现了— 对方向你发起了视频通话。 迟煦漾果断点红色的。 —哥你干嘛我现在洗澡呢。 迟煦漾走到浴室旁,对着手机小声说,哥好险我没按错。呜呜呜。还特意将声音的质地维持着与菱白类似的语调与频率,脆脆甜甜的。 并且还同时贴着浴室门录下了郝声洗澡的声音。 然后再面无表情地松开发送。 对方顿了很久,才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很久才发来。 —嗯。 嗯?嗯什么嗯。 迟煦漾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 —哥我不是在妈睡了之后再出门的吗?你回来的时候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迟凉波在她发来这段话后,回过神,抿着唇轻微地笑了。 —偷偷出门也要穿鞋是不是呀。那么这样是很容易被细心的妈妈发现的。下次再这样可得注意点呢。其实也可以告诉哥哥嘛,哥哥帮你打掩护会稳妥些。就算妈妈发现了也不会胡思乱想让她担心不是吗? 迟煦漾愣神,她倒是忘记哥哥一向那么细致入微。连这点小事也注意到了。从这方面,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理很重要,所以这点小事也要关注呢。她再一次应证了这回事,让她心中涌起细细密密的、似曾相识的喜悦。可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了卑鄙的失落。哥哥不是因为偷进她的房间才发现她不在的。虽说像哥哥这样做才是正常。 —哥你都不管妹妹是出门干坏事吗?好呀哥哥不愿意关心妹妹了。即使妹妹夜不归宿。 —冤枉。哥哥这不是相信妹妹吗? 明明就是不愿意操心了。 迟煦漾冷哼。 —而且,小煦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多事要自己负起责任,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对不对? 迟凉波盯着键盘上的字母,忽然屏幕很远,一下子又很近。一晃清晰,更多的是模糊,一团团转成眩晕的花纹。他身体维持着静止,意识早已疾驰。发昏的脑袋正在阻止着他的思考。他尚且无法意识到自己发送了什么,也不能识别屏幕上发光的字。 他眉宇轻轻皱起,胸膛正在不正常地起伏,心脏也像被驱赶似的快速跳动。 他感觉体内有什么物质,在运动,在改变他的细胞生长,血液循环,以及降低多巴胺的分泌。 这难道就是彻夜不眠的下场? 他不敢多想。 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对、不、对? 一眼扫过去,这一句话,竟然断成了破碎的字词。在脑海中重组,慢放,缓慢地磨着脑后。最后句子完整,但反映到脑海之中就变得零零散散,看甲骨文拉丁文希腊字母似的似的,只是一堆语意不明的符号。她好一会才识别到其中语义。 哥哥是真的觉得她长大了,不再需要他操心了。还是觉得她是负担,根本就不想再管她了? 他知道他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为什么要用征求意见的语气说呢? 为什么还要说呢? “哥你要扔掉我了吗?” 她没有那么打。这样会显得她也卑微吧。这样会背离她的初衷吧。本来她来到这,就是想和哥哥保存距离,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吧。 —哥,我当然不需要你管了。我以后还要一个人住呢。我和常荫都约好了。以后一起开个甜品店。我们赚好多好多钱。 此时情绪波动的迟煦漾,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半段话,有多多余,又有多欲盖弥彰。 迟凉波身处另外一端,看到这段话,没有大起大落的悲痛。只是感觉有什么在心底抽离,轻微的、隐隐的、细细的阵痛。一直都在、也许还会继续在每处细胞猖狂。也许是习惯。只是习惯。这是好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一个朝着自以为期待的方向引导,一个最擅长自欺欺人压抑自己的本性。 一个暗藏潜台词,悄然询问,一个故作懵懂,忽视关键。从头到尾一个“再”字无人关心,无人注意。所以,在拥有相同目标的情况下,他们只能默契地一同割裂亲密的琴弦。 两个人因为心怀鬼胎,同时选择了夜不归宿。也因为心怀鬼胎,同时选择了避而不谈。 他们好像没什么能谈的了。 —那哥,我过一些时间就回去,你别让妈妈担心了。 —好,回来打电话给我。 —嗯。 平淡是终结,终结着平淡。 其实如果不是那件事,妹妹堕落的欲望还是能够忍受的。可是,偏要出现那件事,点燃了经年累月堆积的那些情绪。而后她站在巨大的焚烧厂前,在点燃的垃圾堆里爆炸。烟雾飘远,而烟尘飘落。堆积成山。 自从九岁来到城里面,惶惑搅乱了两个孩子的心绪。 高大到任凭垫脚仰头也望不到顶的楼层,扑面而来的汽车呼啸声与灰仆仆的尾气,路边绿化带漫卷的层层灰尘。 小小的迟煦漾不安地扯着妈妈的袖子。迟凉波灵敏地发觉到妹妹的情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 刚开始的时候很穷,他们住在狭窄的房间里。房间放下一张床后什么也剩不下了。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几乎是迭在一起睡的。而那时候妹妹总把脚搭在哥哥柔软的肚子上。他们像同生棉一样亲近。根与根相连,枝与枝深情对视着,叶与叶在风中拥抱着。连树干生长的苔藓都在岁月里传染着。 他们是一对兄妹,是彼此的二分之一,是不能分割的等腰叁角形。 而妈妈则是微笑注视着他们的湛蓝天空。是分子必不可少的分母。是他们无论变成何种叁角形都存在的高。他们可以没有爸爸,但完全不能没有妈妈。 在九岁那年,妈妈对他们独占自私伟大的爱让自己失去的丈夫,让这个家庭失去了爸爸。 虽然迟煦漾和迟凉波当时都没意识到这一点。也许迟凉波意识到了。只是他没告诉妹妹而已。 那时候妈妈不小心怀孕了。 是婆婆瞒着夫妻两戳破了避孕套。其实他们避孕套也用得很少。妈妈是个性冷淡。故而家里的避孕套也就剩那么几个。可偏偏就那么一次,妈妈就怀上了。 发现的那一天,风和日丽,微风习习,鸟儿在枝繁叶茂中哼着歌。在他们树下吃饭的时候,妈妈一捂嘴想吐,大家都停下筷子,关心地望向妈妈,爸爸也关切地问:“舒芳你哪儿不舒服?”唯独婆婆喜笑颜开,声音像是蒸得太熟的红薯,有种黏黏腻腻的呕吐感,卡在嗓子里,粗砺得也像是在拉破旧的手风琴:“该不会是怀上了吧。” “妈,不会的。”爸爸饶饶头,“应该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这可马虎不得。快带上你媳妇去姜医生那儿看看。”婆婆焦急地催促。 那时候她和哥哥都很好奇地问妈妈:“怀孕是什么呀?” 九岁尚且小,加之缺乏性教育与相关知识,他们对怀孕这个概念也是模模糊糊的。咋一听,吓了一跳。不免有些担心,之前村里有只牛死了。大家都说是怀孕难产死的。 妈妈笑笑:“就是子宫里长了个瘤子。” 还不懂这些的孩子被“瘤子”这个恐怖的词吓得脸色苍白,面露忧色,赶紧建议道:“那妈有危险吗?赶紧去看医生吧。” 孩子们忧心忡忡。 而婆婆皱巴巴的狭窄脸僵硬着,她同样狭窄的眼也冷了下来:“去姜医生那看下吧。” 至此以后,婆婆对妈妈就温柔多了。整日嘘寒问暖的。目光也时不时地望妈妈肚子那瞟。之前她一直看妈妈是鼻子不是眼的。不止对妈妈,平常对他们也是瞪着死鱼眼两个鼻孔直冒气的。 简直就是妈妈童话故事里所讲的老巫婆。根本就找不到比这个更贴切的了。她整个人都干瘪瘪的。就是尖酸刻薄的最佳代名词。时常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这是他们稍稍长大了点一同回忆这段往事用新学来的词汇总结到的。再准确不过了。 之前他们只是觉得讨厌,不想叫她奶奶,却说不出一二叁。现在倒是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了。但时至今日却已经失去了那份吐槽的心。 她这样的态度转变立刻引起了兄妹的警觉。可爸爸妈妈就是紧闭着嘴,河蚌一样。 之后他们所知道的答案是妈妈去了医院。那会儿迟煦漾趴在房子洞口观察蚂蚁。哥哥在树下坐得笔直,刷刷写着作业。没有草稿纸,他就拿起树枝在紧致的淡黄土地上比划着。把最上面一层薄薄的、松软的泥土划开了。横七竖八的。 而爸爸呢。则是靠在斑驳的墙上望着他们。也许只是望着他们旁边的那棵树,那片空气。 饭点爸爸都做完饭了。妈妈还没回来。迟煦漾皱着鼻子问:“妈妈去哪儿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呀?” “小煦快吃饭,以后长高高瘦瘦得漂漂亮亮的,不知道会收到多少情书哩。妈妈起医院检查身体,马上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小波也是,多吃点,太瘦了。跟个干柴似的,多吃点,长得壮壮的有男子气概。” 还用他那常年干农活满是茧子的手使劲地为他们夹菜。里面有他今早在河里捉的鱼,趁着新鲜做出的炖鱼。丝滑细嫩。初生婴儿的皮肤似的。 可迟煦漾扒拉着筷子,没滋没味地吃着。心不在焉。 后来妈妈的确回来了。她脸色有点苍白。看了一眼爸爸,欲言又止。张开嘴试图联系几个单词几个音节,但嗓子艰涩干哑,妈妈最终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兄妹两比黄鼠狼眼还尖,见妈妈回来就滋溜滋溜跑过去去,妈妈蹲下来温柔地抱了抱迟煦漾,迟煦漾凑近妈妈,抚摸着妈妈的背,似乎是拥抱让她更加感受到、也更加确认了妈妈心情不太好,妹妹更加紧贴着母亲,传递着体温安慰着她。妈妈抱了很久,而后碰了碰哥哥的额头。哥哥害羞地躲了下。很轻微。跟没躲似的。之后哥哥又主动地碰上去。 “妈妈的病是治好了吗?” “是的。” 要穿身上的裙子 婆婆知道后,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其实也只是婆婆单方面叉着腰咂砸她干瘪的嘴唇大骂。 什么“不下蛋的母鸡啊”“自己亲生儿子都下得去手”“读再多书又怎么样”“我们老王家就不应该娶你这样的败家娘们啊”之类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地捣鼓。到最后都被妈妈有理有据地怼回去了。婆婆就更气了。嘴里嘟嘟囔囔着什么“孩子性氏……不知检点……” 这时候妈妈脸色沉下来。 妈妈性格温温柔柔,平常待人也是和和气气的。即使对方婊子、张开腿之类的荡妇侮辱,池舒芳女士也能平静如水地惹得对方气急败坏。也极少冷过脸。客客气气,有礼有节。他们几乎没见过妈妈生气,她总是温柔地引导着他们。除非他们顽皮作死动了妈妈视若珍宝的书,才会遭遇到严厉的训斥。即使是这样,妈妈也没像这样沉过脸,乌云密布。但这回迟煦漾是真的真切地感觉到了妈妈的怒火了。她发誓,母女连心。 迟煦漾小朋友趴在樟树上,嘴巴紧绷着,捏着弹弓的手紧了紧。 这个坏人,老巫婆,老不死的。敢惹妈妈生气伤心。看她不打死她。 “可以再说一遍吗?” 妈妈的声音很温柔,但面色却冷极了。眼睫半垂。特别恐怖。很多老实巴交的人一旦生起气来,比经常暴跳如雷的人震撼力、威胁力要大得多。 她笑了笑,比春风里的蜜糖还要温柔上叁分。 “我没听清。” 但在这个场景这个情境里就显得异常毛骨悚然了。 很显然婆婆被吓到了。她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唾沫。但她又想到了那个未出世、还未见过禾苗稻谷的乖孙。这么多年见到别人家的小孩叫奶奶要糖的样子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她肚子里那股怨气便一股脑地涌上来。她觉得自己有理极了。 “你养那两个孽崽倒是尽心尽力,一到自己亲儿子就心狠手辣,你说有你这么做娘的吗?我也不怕丢丑,让乡里评价评价,看看是谁断了我们老王家的香火。” 她越说情绪越激昂,越说越理直气壮。 迟煦漾瞄准老妖婆的嘴巴,透过清新摇曳的树叶,将石子啪地打进她又小又丑的嘴巴里。 此时她正在张血盆大口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教导妈妈呢。刚好方便了迟煦漾。 石子完美地降落在她的嘴里。强力的冲击砸破她本就脆弱敏感的皮肤,她哎呦大叫一声,比野猫还要凄厉,捂着嘴巴蹲下去。指缝里顿时血流如注。 妈妈急忙上前看她。 迟煦漾脑子嗡嗡的。 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老巫婆。让她暂时开不了口而已。怎么会,怎么会流那么多血呢。 她害怕极了,躲在树荫里一动也不敢动。光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下意识闪躲了下。可还是被照得无所遁形。 耳边嘈杂得容不下她们手忙脚乱的声音。 但奇异的是周围一片沉寂,叽叽喳喳的鸟儿偃旗息鼓,高声乱叫的蝉也安安静静地趴在树干上,狭窄曲折被炽烤得干枯燥热萎缩的小道上没有过路人,老巫婆倒下后,妈妈还算冷静,上前蹲下看看,没敢动。 迟煦漾捂着嘴再看,人影模糊散乱。 怎么办?被发现了一定会被骂被打的吧。 爸爸妈妈一定会生她的气。会用冷淡又失望的目光望着她吧。会不要她这个恶毒的女儿吧。 村子里那些多嘴多舌的八婆八爷一定会眼冒亮光念叨,并且在路口麻将馆兴高采烈地说:“我给你说……就是那个谁谁……”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窃窃私语,目光还不忘瞟着她,生怕她发现不了生怕她不知道。 会的。一定会的吧。 她抱着树干,刺目得几乎要落泪。 他们会发现的。 怎么办怎么办会被发现的。 胃里翻滚着什么,喉咙几近干呕。 那么就让她掉下去吧。 让她被发现吧。 越接近混沌无措的状态就越希望早日结束。一点稀薄的阳光踏着空气落在她幼小的手臂上,她忽然渴望被发现,渴望被厌恶仇视的目光灼烧着。那么她每一寸肌肤将感觉到兴奋,她将沉沦在着无可抗拒的悲剧。她将接受命运的审判。 可惜九岁的她尚且不懂这个道理。尚且不明白自己丰富的内心体验。 她只抱着树瑟瑟发抖祈求他们看不见寻不得她。 有人会抬头吗? 妈妈正把婆婆带走。 在原地落了一地红霞,绚烂枯萎到糜烂。被脏污的泥土玷污了。发黄。 她移开视线不敢看。 整个世界开始颠倒,她倒立着站在树上。 突然有到目光冲上来。 是妈妈,她看见了她。 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她。 她落下了泪。 像是躲在荷叶下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砸中的惊慌的鱼。 她要掉了下来了。 下坠。 下坠…… 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妈妈带着婆婆走远了。是她问过婆婆才走远的吧。 而且妈妈没喊她,其实是没看到她吧。 应该是的吧。 她小心翼翼地猜测肯定问自己。 妈妈太着急了吧。 婆婆说不出话了。 所以,就没发现她吧。 她颤抖着手,在树上愣了会,才滑着树干麻溜地下来。她把弹弓藏在身后,踮着脚缓慢地往右边走去。直到墙边才疾速跑远。 她喘着粗气,跑着。 跑过干燥的乡间小道,跑过绿油油的田野,跑过长着大片大片高大野草的河岸,蝉鸣在耳边聒噪地响着,一只野鸡受惊扑棱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她哭着,泪迹未干。 站在河岸,她将弹弓扔下去。就像是在扔什么恶鬼。她的眼黑白分明,一眨也不眨,手心也不出汗,目光随着弹弓落下的弧度而去。咕咚一声,恶鬼已经沉入河里与鱼虾水草作伴了。 她站着,烈日照着她的脸,几乎是带着刻苦铭心的恨意,咬牙切齿地,活生生要将她的脸皮扯下来。 可她站仍然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头发滚烫,像是浇了燃烧的油。 她整个人,全身上上下下都要被滴漏了。 她在承受惩罚吗?还是为了减少内疚?或者是这样就不害怕了?不恐惧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头发变得黏腻腻地贴在脸颊上。她像个恶鬼,九岁的讨命恶鬼。 而后她头也不回地走回去。 …… 回去的时候,身体轻盈,脚步变轻,慢悠悠的像是刚刚散步完要回家。 也许是因为侥幸。 她这个没有同理心的小恶魔。 作了坏事不内疚只是害怕承担责任的恶魔。 多年以后这个恶魔都要诧异自己当年居然这么冷静,还要回家,还敢回家? 是要装作无辜的样子假惺惺地故作关心吗? 迟煦漾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可怕。但她还是回家了。 当她经过长长的板凳,推开掉漆的大门,踏过高高的门框,看到了哥哥。 他坐到椅子上,脚半悬空中。 此时的哥哥皮肤被烈日晒得有点黑。鼻子也小小的,未舒展开来的样子。唯独他那漂亮的眼睛乌蒙蒙的,像是升起了水雾,茫茫然的。 当然这个时候哥哥即使再黑,也比她白些。毕竟她喜欢出门东走走西看看。 迟煦漾愣了下,抬起脚进了家门,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头皮发麻,于是吞了口唾沫,问道:“哥你坐在这干什么呢?” 她另外只腿也迈进去,她转着眼珠子,左看右看:“爸妈呢?我刚刚回家,他们不在吗?” 哥哥还是不说话。 目光直直地望着她。 迟煦漾被吓到,拍拍胸脯,夸张地后退一步:“哥你演鬼吗?大白天坐在这不说话。” 还是没反应,迟煦漾皱眉,上前看了看。戳戳他的脸蛋:“哥你怎么?” 迟凉波也不躲,只低眸盯着自己的指尖:“我没事。” “你这个样子很有事呀?”迟煦漾心跳得有点快,佯装不经意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什么?” “被人欺负了吗?” “告诉妹妹,我保证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我的弹弓不见了。” 他忽然这么说。很突兀。 迟煦漾啊了声:“掉了就掉了嘛。大不了我帮你再做一个。” “可是,”他望着她,“我们的是一对的。” “没关系,”迟煦漾咬咬唇,微微露出点牙齿,“我也的掉了,我还担心你会生气就没告诉你呢。” “到时候再做一对。” 迟凉波抬眼望她,顿了顿,微不可察地轻嗯一声。 他们没什么话讲了。 气氛有点尴尬。 “哥你今天有点奇怪呀。” 突然站起,握住她的手腕:“小煦,是因为我有件事要求你。” 迟煦漾动了动手腕,没挣脱,只好垂下来,问他:“那哥是什么事情啊。只要妹妹能够做到。” “我想要你的裙子。” 啊?迟煦漾没想到他会求这个。 “你……你要我的裙子干什么?” 他垂眸低声道:“我和别人打赌输了。” 但很清晰地传入她耳里。 “是这样吗?”迟煦漾看着哥哥,“哥你居然要穿裙子,快说说是谁赢了我们哥哥大人。噗哈哈真是太搞笑了。” 他站在阴影里,与耳边回荡的光亮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平静无波地望着被日光穿过大门、斜照到的妹妹。他一直不说话。 她笑够了,才稳了稳情绪:“那我去给你拿。” 手仍然被按住。 迟煦漾回头诧异地嗯了声。 “我喜欢你身上那件。”他紧紧地抓着她,不让她离开,“就喜欢你身上的那件。” —— 安安静静与安分守己好纠结啊。但为了整体语境,还是选择了安安静静。 还有,大家都看出来了吧。女主打小就emmmm同理心淡薄。所以她才需要一个温柔又坚定的哥哥。 但我还是爱我的女鹅。心疼她。 不要再打了 此时迟煦漾脑海里迅速闪过什么,很微小,也很模糊。宛若河岸草丛流萤难以捕捉。而直到村里的孙婆婆指认之时,这点微光才愈发扩大。得以显现。 她才意识到哥哥究竟要做什么。 就那之后妈妈通知了爸爸,婆婆受伤躺在医院不能回来,于是爸爸也匆匆去往医院。当夜妈妈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了,她还要为孩子们做饭。但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兄妹两正蹲在门口捧着陈旧泛黄的瓷碗扒拉着米饭。 迟煦漾远远地望见妈妈,茫然片刻,瞬间低下头,食不知味地嚼了嚼嘴里潦草的饭菜。 无滋无味的。 她握紧了碗,随后站起来,展露出无暇的笑容:“妈你回来啊。” 而哥哥也直起身子望着妈妈,抿抿唇一言不发。 “小煦小波吃饭了啊。”妈妈走近,扯扯嘴皮笑笑,“吃饱了吗?要不要妈妈再做点。” “不用了……妈,”迟煦漾在母亲关怀的目光下慌乱地移动目光,她低垂眼眸盯着母亲淡蓝色带花边的衣摆,难堪地咬了咬下唇,“妈你吃了没有?” “还有妈妈你去哪儿了呀?”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攥紧了裙摆。 母亲微笑着:“嗯妈妈已经吃过了。你们奶奶生病了,我和你们爸爸去照顾了。明天你们要去吗?” “嗯,嗯。” 他们胡乱点头。 随后迟煦漾望向母亲的瞳仁,张望着犹豫着。 “那奶奶她怎么样了?” 也许是心有灵犀,哥哥问了妹妹想要问的问题。 “奶奶不会有事的,放心。” “那奶奶她……” 哥哥的声音还在耳边游离,迟煦漾再次望向母亲的瞳孔,眼前不再清晰,被漆黑的魅影所遮挡,影影绰绰,晕晕沉沉的。密封着透不出一点光亮。心里蓦然涌起一股肿胀的欲望,带点疼痛的底色。 “妈。” 急促的雨点。一滴侵蚀。 “嗯?”母亲疑问地看向小小煦,漆黑的眼眸平静又温柔,“小煦想问什么?” 迟煦漾张了张嘴,最终说道:“妈,你饿了没有?” 本来一家叁口坐在树下吃着饭,尽管少了一人,或许是两人,尽管在若无其事地说话后,又复归沉默,但也总算平和。 但路上来了个人,是英勇的孙婆婆,她目睹了所有过程,她要说出真相,她要揭发了凶手。 她啊呀一声,难为情地看向母亲。 “您请说吧。”母亲拿出已经洗好了的桃子递给她,桃子香香软软的还滴着晶莹的水珠。 小煦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她要说出来了!要说出来了!! “我看见你这小女儿,”她笑笑不好意思地接过桃子,像是想到什么厌弃的东西,紧紧地皱起了眉,凑近母亲,年老沙哑的声音在母亲耳边回荡,顺着看空气里一条条耀眼的白光,刚好就荡到小煦的耳畔,“用石头打了你婆婆。” 在尖叫!在滴血!! “你这婆婆也是可怜。”她似怜悯似回味地轻砸一声,“被自己孙女打成那样。” 完了完了完了她说出来了!说出来了!! 一定会被骂得很惨被打一动不动甚至被打死吧。 会在森森的草丛里被掩埋在哗哗的河里被淹没吧。 像她那么恶毒的野孩子。 果然母亲将目光移向了她。 不要这样看她不要这样看她求求了。 小煦颤抖着手,颤抖着干涩的唇,颤抖着身体颤抖着心。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在这一刻,仿若害怕才突如其来,害怕刚刚达到极致。 “妈我……我,”在她们的目光中,她吞咽唾沫,断断续续说不出话,她无助地抓着裙子,她突然看向了哥哥,哥哥他也正在看着她,她鼻子不透气,酸涩得堵起来了,她看的动作发生得很快,但意识却在脑海里面慢放了,“我……没有。” 是了,她不可能看到是她。她也无法证明是她。她明明观察过周围了。她绝对在说谎。只要她不承认,那么她就不会有事的。没错,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了。没错了。 “你这孩子做错事还不承认,”孙婆婆露出点恼怒的神色,看向母亲,“我亲眼看见还会有假。” “她当时就是穿着这样的裙子,鹅黄色的还有白色的小花。” 她信誓旦旦、笃定地说。 “就是她打了舒芳你的婆婆,好了我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小煦深深地垂下了头。 她不敢与母亲失望的目光相接。 承认吧。她就是个坏孩子,就是她这个坏孩子用弹弓砸了“奶奶”。 “不是妹妹。”在她等待着审判的时候,哥哥开口了。 迟煦漾惊愕地瞪圆了眼,望向哥哥。 哥哥之前和她交换了衣服。 难道…… “妈,对不去,”哥哥愧疚的目光抓着沉浮的空气,嗓音轻柔若无,“是我砸了奶奶。” 哥…… 小煦缓缓地望向哥哥,对上他浅淡的目光,像是干涸河岸搁浅的鱼,张了张嘴,只能打开“哥”的口型,无声无息。她又不知作何表态,望向母亲,母亲的脸庞模糊在大片大片的火烧云之中。小煦睁大眼睛,一无所获,继而仓促地移开视线。 “可是我明明看见是穿着裙子的……” “……因为打赌输了和妹妹换了衣服。” “小波可不要帮妹妹顶罪,这样是害妹妹知道吗?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妈妈压抑着火,尽量语气温和地询问哥哥,“承认错误妈妈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的。所以真的是哥哥做的吗?” 不是哥哥不是哥哥。 小煦感觉自己分裂了。身体里住了一个捂着耳朵尖声大叫的小人,但表情却渐渐平静下来了。 “我和杨岭打赌,妈妈可以去问问他。” 妈妈忽然笑笑,看向了小煦。 “小煦觉得呢?” 脑子鼓起泡泡,把润滑的液体挤出。她一时不能思考。一时不能回答。 “我……” “不知道。” 天呐她说了什么?她在默认哥哥顶罪吗? “妈妈我想这一定有误会,哥哥不会这样做的。” 她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这么配合这么心安理得?她就不怕的吗? “妈妈,我们找……杨岭问问……吧。”她咬住下唇,她不敢看哥哥,“……我相信哥哥。” 她看向妈妈背后高大树木,低矮的屋子,灿然的天空。以及飘远的飞鸟与它背上的风景。 曾经不曾注意的东西,她看到了……好像也只能看见这些东西了。 哥,我讨厌你。 她动动唇对着云层无声地说。 时隔多年她已经忘记哥哥和妈妈的表情形态与动作了,但永远都记得,那天的火烧云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美丽,也多么的凄艳。 也许是美人咳在梅花绢帕的星星血染成的。 …… 最终求证。 的确是哥哥做的。 …… 是哥哥穿着妹妹的裙子做的。 孙婆婆只看到了一个离去的背影,便惯性思维误会是妹妹干的。幸好哥哥是个勇于承担责任的好哥哥,才没有让妹妹蒙受不白之冤。 …… 妈妈等到爸爸回来了才处置哥哥。 他们教导了哥哥很久。 可哥哥就是像根木头似的,抿着唇一言不发。若是说话也只是没诚意的“对不起”。 迟煦漾躲在门后。身子在屋里,手扶着门,头探出来,悄悄地注视着他们。 “别生气。”父亲安慰着胸口起伏不定的母亲,“你刚刚做完手术不要气到自己了。” 他最终叹气似地说:“孩子还小,做错事,知错就改就行了。” “不行,这么小就这么恶毒,这还了得。对长辈况且这样,更何况是别人?得教训教训他。”母亲对父亲说。 母亲说完就门去了。 父亲没阻拦。 母亲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棍子。 小煦在门后捂住了嘴。 他们将哥哥绑在长凳上……那曾经是他们坐着聊天欢笑的地方。 他们脱了哥哥的上衣,露出光滑的脊背。 爸爸妈妈这是要…… 小煦捂住了眼睛。 一下,两下……叁下…… 小煦看不见哥哥的表情。 求你别打了。 她只能祈求。 爸爸不是最心疼哥哥的吗?为什么也不阻止? 哥哥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哥…… 别打了。 别打了别打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 “别打了。”小煦眼前模糊,她终于受不了了,她冲出去,抱住妈妈的腿,“妈你就别打哥哥了。” 她的泪水哗啦啦砸在地上。 “要打就打我吧。” 她胡言乱语着。 “哥哥是无辜的。” “……其实……其实……” “小煦,错了,就是……错了。”哥哥扯着嗓子,他想对妹妹笑笑,却发现笑是那么艰难,“哥哥,做错事了,就该承受……惩罚。” 痒,眼前好痒啊。 小煦揉揉眼睛。 妈妈无奈地将她扶起,可小煦像磁铁一样黏在她的脚上。 “可是哥……”玉珠还在眼角滚落,碾得脸皮疼,“我好讨厌你的故作成熟。好像就你最懂事一样。” 哥哥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刚刚的话已经花费太多气力了。他喘着气,嗓子里翻滚着一股血腥铁锈味。 “……” 妈妈皱眉,蹲下,可女儿还拖着她。 妈妈闭上眼睛,将女儿拖走。 拖到父亲旁边。 “你去吧。”妈妈将棍子递给了父亲,神色不明。 “爸爸不要打哥哥了。”小煦尖叫着恳求,“要打就打我吧。” 父亲别过头:“你先带小煦休息一下。” “爸……” 滚烫的泪珠和着鼻涕稀里哗啦地流下来。 哥哥最终还是被打了。 可是妹妹明明不是那个被打的却哭得凄惨。 父亲一打下去,便比旁边的红印更深。父亲的眼睛也是红的。充满了血丝。 好恐怖。 这一定不是平常的父亲。 平常的父亲明明很温柔的。 明明和妈妈一样温柔的。 明明的不是现在这样的。 明明…… “妈你去拦着爸爸好吗?再这样下去哥哥会被打死的。呜呜妈妈你救救哥哥吧。” 可妈妈还是无动于衷。 抱着她,很紧很紧。 “哥……” 一下,两下……叁下。 皮肉绽开的声音蔓延开来。 侵蚀着每一寸墙角,每一片肌肤。 忽然小煦感觉抱着她的力度松了些,她趁机挣脱蝴蝶似地飞出去拖住父亲的腿。 可是父亲力气实在是太大了。 尽管被拖住,棍子还是能够精准无误地落在哥哥身上。 “不要打了。” 不要打了。 “爸爸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可是父亲的耳朵,手,身体已经被什么红眼怪兽占据了,陌生的,恐惧的,只是机械地打下去。 “哥哥会死的。” “这样下去哥哥真的会死的……爸。” 小煦的泪水砸在他的裤脚上,把他都裤子滴湿了。 “不要再打了。” 但她的恳求毫无用处。 …… 父亲像是不知疲倦。 最终咚地一声,什么东西落地了。 可父亲抬在空中的棍子依然落了下去。 “是妈妈晕倒了。”小煦哭着冲向妈妈。 父亲这才清醒过来,面色惨然,急匆匆地跑向妈妈。 ——妈妈真的特别好。打胎这个灵感来自我朋友,她父母无意怀上了,但为了她,偷偷打掉,之后我朋友才知道的。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小煦去睡觉吧。”哥哥半躺在床上,努力向迟煦漾作出一个不那么吃力的笑容。 但惨白的嘴唇,苍白的脸色让他的表演漏洞百出。 小煦含着泪光摇摇头。 无奈笑笑,沉默片刻,他还是问了。 “妈妈怎么样了?” “妈妈已经醒来了。” “那就好,”他缓缓坐起,伸手似乎是想摸摸迟煦漾的头,迟煦漾第一次主动伸出头让哥哥摸,可哥哥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就缩回去了,“小煦去看妈妈吧。” “帮我看看妈妈好吗?” 迟煦漾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他,问他。 “哥你不怪妈妈没帮你吗?” 迟凉波笑了。 “怎么会怪呢?”他说,“妈妈她也不容易。” 最后他轻轻地轻轻地低语。 “而且本来就做错了嘛。” 迟煦漾几乎是捂着脸走了出去。 后来回忆起这件事,哥哥都是轻描淡写地扫过。 “凡不合之人相处,必定利益交换,乃至均衡。若不然则崩溃另寻。” 哥哥甚至还有闲心悠悠然地分析那时的境况。 “那棍子妈妈特意找了腐朽已久的,晕倒也是装的。” “至于爸爸怨气日积月累也就不止这点了。” 到底心境不同,到底那时也无可选择。 迟煦漾走到爸爸妈妈的房门前,从门缝里看见妈妈躺着不说话。爸爸伸手想去抚摸妈妈的脸颊,但被妈妈躲过了。爸爸没说什么,只是尴尬地站起。 “舒芳你没事吧。” “没事,”妈妈脸色有点冷,有点苍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爸爸连连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 “子不教,母之过,纵然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我也打了,也让你打了出气。”母亲眉眼极凝着一层厚厚的霜雪,语气极冰,“妈也没什么事了,就当我肚子死去的孩子向你们赔了罪吧。” 父亲听后沉默不语,在房间走来走去,神色难看。 “妈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孩子。”他言语粘稠,“你又何苦害了一条生命呢?” 迟舒芳冷笑。 “所以我就该生吗?” “又不妨碍。” 妈妈冷眼看他。 父亲一惊,还是顶着压力头皮发麻地辩解道:“不就多口饭吃吗?舒芳你所担心的偏心,我们克服不就好了吗?” 迟舒彻底收敛起嘴角的弧度,芳冷冷一笑:“你还是变成这样了。” 他急道:“只是就事论事,孩子都怀上了。” 迟煦漾心口怦怦跳,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耳朵都竖直了。 “我们离婚吧。” 最后她听见妈妈这样说。 “我不想再让下去了。” 迟煦漾慌张得不行,急匆匆地跑到哥哥那儿。 她凄怆地喊了声哥。 “怎么了吗?”哥哥常常这么询问妹妹,柔和平淡的语调总是能够让她安心。 迟煦漾看着他的眼睛,在心脏的蛊惑下,她说:“哥我们可能会分开了,再也见不到了。” 次日吃过早饭后,父亲就出门了。妈妈摸摸小煦的头,也转身离去了。 小煦惶惶不安地望着妈妈,妈妈温柔地问她怎么了。小煦只是摇摇头,抿着唇道:“妈妈我想一直跟着你。” “我想和妈妈你,哥哥一直都不分开。” “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虽然爸爸对她也不差,但倘若硬要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妈妈。 妈妈沉默着摸摸她的头,没有解释。 “好啊。”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没有人提到爸爸,所有人都忽视了爸爸。 不知是谁传出了她家父母要离婚的消息。 所有人都来劝解妈妈。 “舒芳不是我说你,你看人家小王勤勤恳恳,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赌博不嫖娼,对你也是千好万好,你到底哪里想不开,要离婚?” 这是语重心长长辈型的。 “我也不喝酒不抽烟不打牌不赌博不嫖娼,有知识有文化,离开他反倒是对他好。” 对方气倒,并贴心赠予评价:“不识好歹,一意孤行。” “做女人要求不能放太高了,对男人嘛,得忍一忍,有什么事,这一忍不就和和美美的了吗?也是为了孩子。而且凭借你的条件再找个好的,太难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大局型。 “也许那是你,但不必是我。” 对方呵呵冷笑,赠予她评价:“作天作地,绝非贤妻。” 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看热闹的,找茬的,好笑的,看笑话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就跟看猴戏似的。 杨岭小朋友也跌跌撞撞地跑来了。 “我听说你爸妈要离婚了。”他小胳膊抱着胸,“我告诉你哦。” “离婚的孩子都超级可怜,娘不疼爹不爱的,我妈说了,女孩子是养不活孩子的。” 迟煦漾拿手推他:“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啊。” “你好凶啊你以后肯定没人要。” “你忘了被我和我哥打得满地找牙像只哈巴狗的样子了?” 他一听,害怕地瞪大眼睛:“我警告你啊,我可是能够赌赢你哥哥的……” 迟煦漾笑眯眯地靠近他,对着他脖颈就是狠狠一掐,把他揪得哎呦哎呦叫。 此时有大人走过来,迟煦漾放下手,将眉眼弯成一条缝,乖巧地说:“杨岭说他感冒了,我帮他治病呢。” 杨岭到底做不出向大人告状的丢脸行为,他紧抿着嘴唇冷着脸不说话。 妈妈和爸爸一直在吵架。 奶奶依旧在住院。 每次吵架妈妈都会摸摸她和哥哥的头,但不让他们看见。 虽然他看心里清楚,但都不会说些什么。 “大人的事就交给大人吧”哥哥睿智地说。 后来即使父亲痛哭流涕妈妈还是选择离婚带走他们。 “我想带孩子们去更大的世界。”妈妈望着悠悠蓝天说。 父亲不甘心:“安稳幸福不好了,你忍心让孩子们吃苦受累吗?” “选择,选择,我不想最后没有选择,也想让孩子们最后有选择。” 七岁,母亲拒绝了父亲抱在塑料袋里的红票子,带着哥哥和妹妹独自去往大城市。 临走前杨岭给妹妹递了一大包糖:“我的私房糖,你收着。” “不要。” “想我的时候就吃一颗。” “不吃。” 他强塞给妹妹。 此时迟凉波温柔地将糖塞回去:“妹妹不吃外人的东西。” 杨岭斜视他:“你都输给我穿裙子了。” “这没有因果关系,我以后还可以再穿。” 迟煦漾烦躁地将糖与杨岭推开:“不准欺负我哥。” 然后看也不看他就拉着哥哥跑到妈妈那去了。 杨岭站在原地看着兄妹俩手拉着手,背影侧身浸染夕阳璀璨灿烂悲壮的余晖,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远处蜿蜒的路于天边消失,他们就好像要跑到世界尽头一样。 恰似命运。 杨岭心中惶惶然,拿着糖,转身惧怕地离去。 他们跑过了苍翠的青山野树,终究跑到了熬人的野兽大锅之中。 迟煦漾揉揉眉头,尽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件事情。 似乎只要想了那件事情,一切的感情逻辑都将作废,一切行为逻辑都将荒谬。 迟煦漾站在巨大的焚烧厂前,在飘落都烟尘里,平淡地望着飘远的烟雾。她的世界不需睁眼,就已一片模糊。 不过她并不需要光亮。 迟煦漾将目光移向浴室,闲闲敲门:“声声,你弄好了没有?” 郝声一开始没回应。 “声声难道你特别持久?” “什么啊!哪有那么快!你这女人!” 迟煦漾一愣,忽然就联想到霸道总裁文里的恶俗的句子。 “我想洗澡了。” 其实还没弄完强行停止那会,她特别想上厕所。 “声声你还要多久啊。” “叁天叁夜。” ??他咋突然吃了炮仗。 难道是因为她强行停住让他欲求不满了? 到底还要多久啊。 又开始烦躁起来了。 “你带了钥匙没?我去你家洗。” 郝声穿衣服的手顿了下:“没带钥匙。” “……骗鬼呢。”果然男人一不到床上就不甜言蜜语百依百顺了吗? “那你快点,我就站在门口等你。” 迟煦漾对着门发呆的时候,郝声就打开门了。 他湿漉漉着发,单眼皮下漆亮的眼神莫名有点凌厉。 怎么突然那么奇怪了。 不管了,先去洗澡吧。迟煦漾往浴室走,却被按住了手腕。 “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迟煦漾刚要开口。 “别说了。”他吻上了她的唇,将手抬上她的臀。 “我们继续吧。” 迟煦漾惊愕地瞪大眼睛。 但马上心就定了下来。 那就完成未完成的事情吧。 虽然说她并不认为破处(仅仅是阴道瓣)会有什么重大的象征意义。也许之前摔了一跤,劈个叉,就裂开了。 她只是想自欺欺人,只是想抛弃自己的肉体。 于是她扬起唇,眼里潋滟着熠熠光彩,咬上了他的唇,掠夺着他的气息。 碰上柔软的舌头,并与之纠缠不休。 被郝声压在床上的时候,她想,这次再也没人能够阻挡她了。 自己不能,哥哥不能,谁都不能。 哥这是你说的,妹妹已经长大了,会分辨是否对错,不再需要哥哥管了,即使踏错能够咬牙独自承当责任了。 她应该学会,一个人。 ——突然发现前面把女主的姓打错了!! 继续下沉(h) 这次是郝声自己戴上避孕套的。他从迟煦漾身上翻下去,面带羞恼地冲她说:“你别看。” 迟煦漾弯起唇角斜躺着,漫不经心地哦了声,语调慵懒上扬。 郝声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像只白乎乎的小奶猫。而后转身研究起那玩意来。不久就戴上了。 然后试探性地抱住了她的腰身,初生小猫似地蹭了蹭,低声:“其实你对我也是有欲望的吧。” 迟煦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然呢?” 这反问恰似解除封印的令牌,一经得到,郝声就凶猛地压上去,啃噬着她的脖颈。往她的锁骨一寸一寸舔舐,将吊带下裙往上一掀,狠狠地拉下她的她薄粉色轻凉的内裤,那内裤像是孤苦伶仃的麻雀倒立在电线杆上。而她依然含笑,将腿岔开,解开他裤子,淡然靠近。 见她如此坦然,唯独自己紧张,郝声卡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将唇抵在她的耳垂边,滚烫的果冻欺压:“池池你说你这样对得起你喜欢的人吗?” “……”迟煦漾眼眸幽幽,并无愧色,“喜欢吗?反正也不……”她在不能与不会两个词当中选择了几秒,挣脱他的唇,将头压在他的脖颈处,呵气如玫,媚到心慌,“反正也不能上床。” “倒不如和你享受享受。” 而后翘起唇角,望着窗帘,她似乎能够想象到窗外烧红的朝阳,眼里便盛满了清晖。 “好啊,”郝声的手在她的脊背腰间游离,“那池池以后心里就喜欢别人但和我上床好不好?” 她轻轻地眨了下眼睫,她本来都兴致勃勃地准备好应对他别扭的抗拒,他怒气冲冲的斥责了。 “想和我做长期炮友?”她娇俏俏地笑了,而后语气悠悠地嗯了一声,“是期待我们日久生情吗?” 他动作一僵,但很快就以轻轻的、但挑衅意味十足的语气说道:“池池这是担心自己意志不坚,移情别恋?” 迟煦漾轻呵一声,淡然道:“如果能,那我就和你在一起,怎么样?” 郝声半天没吭声。 停滞的动作让迟煦漾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 以她对他的浅薄了解,大概是受不了暗恋女神竟然喜欢女生,求而不得也就算了,还来上他,并且随时可以放弃的刺激吧。自她挂断电话后他的一举一动,无一都不代表了他的气愤,但她并不打算解释,感情本来就是消耗品,只要失望积攒得够多,最后就会烟消云散了。 真相他已知道,选择也交给他了。 他沉默着在挣扎,她沉默着在等待。 终于他开始动了,他埋在了她的胸里,手掐住了她的腰,他闷闷地、又好似愉悦地说:“虽然现在我仍然爱着你,但以后我会忘记你的。” 迟煦漾的胸敏感地感受到他炽热的情欲,并且附赠他起伏跌宕的邀请。 郝声抬起头,含住她鲜艳欲滴的唇。并且将阴茎送入她幽深的秘密里。 迟煦漾脚踝被内裤束缚着,张开腿暴露的花穴一张一合,水渍湿润着靡艳,若有若无的渴求下,缺失的空虚悄然出场。 郝声于边缘探秘,沿着蜿蜒小径,步行数里,扶着她的胯,划桨似地激荡起层层水波。 令人脸红心跳的激烈碰撞声环绕耳边,床伴随着身体律动。 迟煦漾动动脚,将内裤往上一送,脱在床上,又盘上他的腰,抱上他的肩膀与其贴合。 跑马场的红棕烈马,一经释放,便驰骋草原,左冲右撞,疾驰方圆。 他们忍着呻吟,谁也不肯服输。 事后,迟煦漾香汗淋漓地斜躺在床上,曲其左膝,下身仍然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郝声在旁边穿好裤子。 “我走了。” 一副拔吊无情的样子。 迟煦漾也不在意,甚至眉眼弯弯地望着窗帘,笑吟吟地说:“你走吧。” 他又沉默一秒,脚步顿了顿,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他一走,迟煦漾的笑容就合上了。她低垂着眼帘,盯着纤细修长的手指,似乎在想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抬眸弯唇,眼底灿然若星河,和煦似柔风。 “哥哥我为你唱首歌好不好。” 她对着空气轻快地笑了声。 哼着哼着,哼着哼着,她没有唱出歌词。 她闭上眼睛,无声地笑。 “可这歌一点儿都不适合我们呢。” 之后她睁开眼睛,一直重复着那句: “放开双手继续下沉。” “放开双手继续下沉。” “放开双手继续下沉。” ……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啊。 她感觉自己经历了夏季的盛开,繁茂,最终又在萧瑟秋风里凄美地凋零了。 她又阖上了眼,嘴角含笑,恬淡静然地靠着床头。 此刻她谁也没想。 脚步声细细传来。 她也没睁开眼,只柔声道:“声声不是走了吗?” “我东西忘带了。” 迟煦漾哦了声。 就这么平淡?郝声气闷。 没良心的女人,睡过了就不关心他了。 “你做完爱都不处理的吗?” 迟煦漾猜测他正在注视着她腿缝,但她坦荡荡没遮掩。 “累了。” “你,哼。”地板传来哒哒声,“我看你精力倒好。” “既然是我做的,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郝声趴在床上,用纸巾擦拭。 迟煦漾嘴角依旧是微微上扬的,仿若从未改变过。 好似冰封了,如何事情都触及不了她的情绪。 擦拭完后,他说:“我也就随便帮你处理处理。” “随便。”最后他还要强调道,“是随便。” “我去洗澡了,”迟煦漾没理会,起身下床,吊带便滑落,她赤脚打开衣柜,利落地拿起衣物,踩上拖鞋便走向浴室,“你随意。” 洗完澡和郝声一起收拾好现场,无声无息地拒绝他眼神里透露出的跟从渴望,她便穿着上白下粉的甜美及膝裙,下楼找了个粉店,吃着猪肉粉。 天已经彻底亮了。 粉店阿姨很是热情:“小姑娘水灵水灵的,以前咋没见过,是新来的吗?阿姨多给你放点肉。” “谢谢阿姨,不常住就是帮朋友看下房子而已。” 迟煦漾吃着粉的时候,郝声也过来了。 他没看她一眼,就买了份,径直坐在她后面,迟煦漾只是顿了一下,便低垂着睫毛继续认真吃粉。 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道阴影压过来。 迟煦漾停下筷子,抬眼望去,是个水灵灵的妹子。 “姐姐你好。” “有什么事吗?” 迟煦漾注意到她背后一团人在窃窃私语。 “是这样的,可不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呀。”女孩生怕她怀疑,忙说,“我不是骗子,是看小姐姐好好看……” 郝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们。 “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的小姐姐,我是帮自己要的,你看这手机只有我才能指纹解锁。”女孩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急急解释道。 “我是真心想和小姐姐做朋友的。” “那好呀。”迟煦漾弯唇一笑,同意了。 女孩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开心地递上手机:“小姐姐扫我微信就好了。” 郝声把嘴里的粉咬得稀烂。 一看旁边那团人里就有个男生,肯定是拿着他的手机帮他要的,等等……如果是女生要的话,貌似池煦漾喜欢的还是女生。 “对了小姐姐我叫侯百摇,摇号一百次便可获得大奖的那个百摇,”她睁着大大的猫眼,水汪汪的盈满亮光,“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郝声冷眼看着。 “侯百摇,好奇特的名字。”她笑笑,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并且评价道,“很平常的。” 女孩惊奇地哇了声,顺势坐在她的对面:“煦漾吗?” 她摇头晃脑:“煦漾,煦漾,真是又温暖又柔和的名字呢。” “煦漾会不会有个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什么的,名字里有波、涛、涟、漪之类的呀。”她撑起下巴笑盈盈地问她。 “我有个哥哥名字里带波。” “波,漾。”她开心地鼓掌,“是一对好名字,姐姐那么漂亮哥哥一定也很帅气的吧。” “大概。”迟煦漾似乎不太想聊她哥。 侯百摇灵敏地感受到了对方情绪,呀了声连忙道:“小姐姐真是对不起,我太喜欢你了,吓到你了吧。” “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侯百摇拍拍胸脯,“那小姐姐我就不打扰你吃粉了。” 她蹦蹦跳跳地向朋友走去。 融入朋友,满脸兴奋地叽叽喳喳。 迟煦漾看了一眼,失笑。 离去的时候,郝声的粉还没吃完。 迟煦漾停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 郝声仔细分辨后,脸都黑了。 “再见啦。” 真是讨厌。 她走出小区,仍然没有回家。 到公交站台等到18号,上车投了一块钱,坐到游乐园。 买了兔子气球绑在手腕上,一个人坐着旋转木马转了几圈。排队买了两个冰淇淋,自己全部吃掉了。 站在一棵苍翠的大樟树下,看到人群里有一对兄妹嬉闹,弯起唇角笑得灿烂。 她含笑地注视着他们,直到爸爸妈妈带着他们消失在人海,迟煦漾才拿起查看消息。 哥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马上啦哥哥。 信息是十几分钟的了。 —好的。悄悄跟你说哦,妈妈还在奇怪你这么那么早就出去玩了呢。 迟煦漾望着人山人海,将手机凑到嘴边,发送语言。 —哥猜猜我在哪儿玩呢。 迟煦漾盯着哥哥近乎秒发的语音条思索片刻,还是选择了语音转文字。 —小煦都不给点提示吗? —不可以哦哥,考验我们兄妹俩默契的时刻到了。 —— 感觉男配戏好多,虽然他很无辜,女孩子就可爱多了,后面男主戏份会多了,希望男主的性格我能够把握住。 还有个男配木有出场,这个是我喜欢的类型嘻嘻。 以及男主男配都是c,必须为女主守身如玉。而且男配就算没了爱情也没什么。 犹记得曾经看了几本骨科,之一男主明明喜欢女主(亲妹妹)还和女配上床,上床了还他爹地情不自禁亲吻了女主。我裂开了。就你们兄妹情深禁忌虐恋了吧。和那些骗婚gay还真类似。这种事主要看人品吧。还有一个男主心里说爱,结果和很多女孩子上床。ex别的女孩子就不值得珍惜要遇见你这个人渣?还有一本男主被他爸强奸……把我逼得退出骨科好几年,但是现在我会回来重拾对骨科的热爱。写个清清醒醒明明白白的坏女人。约炮就约炮哒。就利用他人感情的渣,都提前说明白了,成年人别矫情,就对除了亲人之外的人(仅限于男配们,但男配不作妖,除了失去爱情也就没什么了,不然的话……)没同理心。不连累无辜女配。女孩子都那么可爱~ 以上是洗白女主的一段话…… 迟煦漾:坏婆娘不接受洗白。 气球送人了,冰淇淋她吃了 —那让我想想。 想想吗?迟煦漾缓缓打下字发送过去。 —嘻嘻哥哥你猜不到的。 迟煦漾将气球送给过路的小朋友,在她母亲的目光下弯腰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小姑娘仰着头声音清脆脆的:“谢谢姐姐,姐姐今天要玩得开心。” “也谢谢你啊。”也许是裙子让她看上去比平常柔和,“给了我这个机会接受你的祝福。” 然后平静地转身离开,穿越川流不息的人群,逆行而过,并未回头。 等她出了门口的时候,她才打开微信看。 —游乐园对吗?我们说过的,如果要其中一方猜测对方的位置,只要还在家附近,那一定是在那。 —小煦是想绑兔子气球,吃草莓味的冰淇淋吗? —哥哥这就来了。 气球她送人了,冰淇淋她自己吃掉了。所以—— —哥哥你不用来了。 —我不在游乐园了。 他们一共一起来过这个游乐园叁次,一次十岁妈妈为了安慰他们带着来了这,还有一次十二岁小翡哥哥和柳无姐姐带着她独自来到游乐园玩,最后一次十五岁,她给哥哥留了纸条,让他来这里找她。 那次她把玫瑰扔了,他才到。 然后在满天烟火下,约定了这个约定。 再见,迟凉波。 再见,哥哥。 以后他和她所有的回忆就只是有关兄妹的。 仅仅是有关兄妹的。 热爱所有狗血小说的李常荫总是顶着可爱稚嫩的包子脸说出至理名言:“爱情总是不稳固,充满激情攻击,排他性,倘若一对情侣步入殿堂,那么摩擦必不可少,相互磨合,期间甚至鲜血淋漓,再互相舔舐伤口乃至结痂,最后适合契合融合,可悲的是到最后还要学会接受不再相爱的事实,将其变为更加牢固的亲情。” 可这亲情又价值几何呢?姜芽默默地想,但未打断她。 “在期间爱情完美主义总是会受伤,要不割下皮肉再入轮回,要不不堪忍受诱惑,自虐自责,或者猜测伴侣,疑神疑鬼,自痛自伤。” “因为婚姻保证婚姻的权利与家庭的责任,并不保鲜爱情。” “性与欲,灵与肉总是分离的。”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偶尔寻求刺激,偶尔幻想他人。” “对着新来的邻居胡思乱想。” “对着聚会上新交的朋友念念不忘。” 在她长篇大论后,姜芽总会配合地鼓掌:“我们肠肠太棒了,简直就是爱情哲学家。” 迟煦漾皱眉陷入混沌:“欲望……”她对哥哥仅仅是欲望吗?仅仅是青春期情欲的错误对象。她上网查阅了,和她一样的经历也不是没有。 “但是我相信这世界还是有美好的爱情的,只是不会落在我身上。”李常荫拿起一本叁流言情小说又开始仔细翻阅了。 姜芽大声反驳,愤愤道:“我看你是折中,为了迎合那些相信庸俗爱情的人吧。” “没错了,”李常荫放下言情书,眼汪汪地望着睡在对面的姜芽,久逢知己的惊喜展露无疑,“爱情不过是一纸谎言,荒唐,魅惑,窒息,死亡,不间断地奴役着被多巴胺刺激的大脑,让无数盲从者、无尽屈从者迷失自我,远离明明可以更有意义的事,更伟大的事业,但唯有柔和的亲情是你所有的依靠,所有的柔情,所有的支撑,能够致胜的法宝。” “不,我倒是不这么认为的,”姜芽顶着她那洋娃娃般精致的萝莉脸,圆眼睁开,神似街巷晒着太阳的橘猫,“最伟大的感情也是人类构建的产物,在我们这个巨大轮尺转动的社会之中,总会有需要这些各色各样林林总总的润滑剂的。” “分之高下未免就太过搞笑了,”姜芽的目光瞟到下面的床,顿了顿,继续激昂道,“就拿我们的摇摇床比喻吧,四根铁支柱支撑住了它,故四根却一不可,宛若把把其中一根拆了,我们这床到要塌。” 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她抱着头靠在贴了蓝天白云墙纸的墙上,悠悠道:“那我们小婿就要被压死了。” “有子牙陪葬,妲己也无悔了。”迟煦漾笑眯眯地回应。 子牙君抱胸厉哼一声:“不管如何,今日天下已是我大周的天下,子牙也算是报了那愿者上钩之恩。” 李常荫顿觉不好,竟让这宵小之辈赢了她大肠天尊,往后要这仙界规矩该如何立啊。她动动黝黑的眼珠,眸光一闪,心中便有了计谋:“妲己,这姜子牙为了一己之私竟敢修改规则,欺骗天道,简直罪大恶极,若再不加以阻止,我众仙家的脸面到底该如何搁,我众仙尊往后又当如何自处。” “只怕,只怕妲己,我们也活不到那时了。” 修改规则之时,她们就在场,往后必定遭遇杀人灭口。 妲己懒懒地打个哈欠,眼皮掀也不掀,懒散道:“所以呢?” “妲己有一慈母,一善兄,而无夫婿,自知亲情可贵。” “这孔圣人也再叁强调这孝道。” “怕你联合后世套上的吧。”姜子牙一针见血。 胜败就在这一举,大肠天尊使出这金蝉脱壳之发,发出李常荫尖叫攻击:“迟煦漾你就说吧。到底是你男朋友重要,还是你妈妈和哥哥重要。” “我有男友吗?有也是未来之事。”迟煦漾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任旁人也无法看透她的表情。 “愚笨匹莽都知,自是选择妈妈和哥哥啦。” “你以私利照公法,不公不公。” “子牙,你总该知道,这长幼有序,这孝,这君臣之义,远比情情爱爱重要些啊。” 子牙磨牙:“如今可是21世纪。” 全宿笑倒。 爱情啊爱情,当然没有亲情重要。人生没了爱情,还有更有价值的事去做,若无这亲情……于她便是撕心裂肺也不足以形容。 所以,放下吧。 迟煦漾。 放下吧。 她深吸一口气,过马路,踩白纹,走向对面的公交车站台。 回到家之时,妈妈正躺在沙发上看书。 而哥哥在厨房忙碌。 早在路上,迟煦漾就发消息告诉哥哥,他已经回来了。她笑得眉眼弯弯:“哥我逗你的。” “嗯看你记不记得。” 其实她记得的又和他记得的大有区别,何苦再对那点不同纠缠不休。 “哥又有什么好吃的啊?” 她一如往常哒哒哒地跑到厨房,左瞧瞧右看看。 “迟煦漾别打扰你哥。” 厨房外传来妈妈的声音。 “不,妈,我就打扰就打扰。” 迟凉波正在炒肉,厨房荡漾着一股油烟味。他无奈地柔声说:“小煦这回听妈妈的好吗?” 迟煦漾一听很生气:“哥你变了,明明你平常都会笑笑随我呆在哪儿的。” “今天炒的菜不一般,”他目光深深,手操作着锅铲不停地翻炒,煞有其事地说,“若有亲人在场必定流血七窍,功亏一篑。” “哥炒的菜莫不是修了那绝情断爱剑,练了那无情无义谱。” 虽然听起来再离谱不过了,但哥还是勾起一抹笑,点点头:“没错。” 迟煦漾见他并无挽留之意,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就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间,迟凉波的嘴角也垂下来了。 不过是心中有愧罢了。 “小煦崽那么早就去玩啊,”妈妈听到她来的声音,书也不看了,“是去见朋友吗?” “是呀。”迟煦漾乖巧点头,“妈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 妈妈疑惑地看着她。 迟煦漾低垂着鸦青的睫羽:“这段时间我要去别人家住。” “什么?”妈妈皱眉,不淡定了。 她解释道:“我找了份暑假工,离家有点远。” “坐地铁起码需要一个小时。”她补充细节。 “而芽芽的朋友,刚好离家有事,我也刚好可以住在那。” “所以你今天那么早就出去,是因为去看房子?” “是的,妈。”迟煦漾靠近坐在妈妈身旁,“芽芽的朋友你也认识,是柳无姐的同学,一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 听到是认识又是女孩,妈妈的担忧降了一半,但还是不放心,担心靠谱不靠谱,询问各种细节。 迟煦漾一一解答。 “算了算了,”妈妈摆摆手,“你们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了,让你哥哥去看看就行了。” 迟煦漾沉默着没吱声。 “不情愿你哥?” “没有,只是女儿今年也满十八了,妈妈可以尝试着相信女儿一下。”迟煦漾的回答完美无缺,情绪恰到好处。 “……”迟舒芳眼神一顿,“倒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妈妈担心你。” 然后是一大段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论证。 “好了妈妈,女儿受教了,并且受益匪浅。” 然后又和妈妈聊东聊西,她再次望向厨房,假装无意问道:“哥哥昨天没有回家。” “不用担心他。” 迟煦漾心一梗,一时语塞,缓了缓,才道:“一夜未归,”她凑近妈妈,微微瞪大双眼,惊奇又惊惧,“不会是和别人……” “想什么呢。”妈妈一把推开她,没好气地说,“你哥乖得不得了,倒是你从小到大让我操了多少心。” 迟煦漾摸摸胸脯,心更梗了。 “可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喃喃道,忽地眼眸透出巨大的趣味:“妈要不我们一起拷问拷问哥。” “别多想了,你哥是去他同学家玩,”妈妈敲了敲迟煦漾的额头,迟煦漾装疼偏头哎呦一声,而后乖乖坐正,“我昨天睡去没多久,你哥就发来消息了。” “你哥从来不要人担心。” “最后那句大可不必。”迟煦漾幽幽道,然后失望地叹道,“我还以为母胎单身多年的哥哥会有情况呢。”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妈神神秘秘道。 迟煦漾惊疑不定地嗯了声。 “妈说嘛。” “妈快说嘛。” “好妈妈。” “好了好了,别推了,”妈妈揭露,“他同学还有个妹妹,说不定……” —— 改了设定,将年龄该到九岁,五六章可见 人生经历社会阅历不同,对事物的理解也就不尽相同。 想写个古言骨科短篇——自私自利恶毒妹妹x矜贵端方正人君子哥哥。 设定同母不同父,女主天生恶毒,因为嫉妒哥哥获得母亲的爱,一直欺负她,男主也很讨厌女主,但因为母亲的遗言,一直救赎女主,结果女主没救赎成功,倒是爱上他了…… 哥哥:不伦。 妹妹:哥哥心口疼帮我揉揉。 哥哥:…… 应该是2~3万字 玫瑰尸体 “妈,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迟煦漾嗤笑一声,“她才不会喜欢上哥呢。人家喜欢的是女生,而且早就有女朋友了。” 这回轮到妈妈讶异,她静静未语。 “妈你会歧视同性恋吗?”迟煦漾突然有点好奇了,“如果我是的话,妈你会怎么样?” “你开心就好。”迟舒芳对她的性向好像没那么在意。 “开心,”迟煦漾轻咬下唇,眼珠一转,生出逗弄母亲大人的心思,“其实嘛我喜欢女生,只喜欢女生。” 迟舒芳看着她。 话说迟舒芳女士应该不是那种对于别人如何如何只要不影响自己便无言,但一旦自己的孩子是就猛烈劝告的吧。 “那你以后可别辜负别人,”迟舒芳直直地将目光投向她,“不要因为一己之私招惹她人,最后却承受不了压力,抛弃别人嫁人。” “妈你说什么呢。”迟煦漾委屈巴巴地控诉她,“你就这么信不过你女儿的人品,这种人渣的事我怎么会做。” “那就好。”迟舒芳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沙发上的书,正准备看。 “妈你别误会,我钢铁直女,只会欣赏女生。” 迟舒芳哦了一声。 “妈你怎么不关心我,”迟煦漾抱胸冷哼一声,委屈巴巴的,“只会关心你的书。” “我这不是相信你吗?崽崽。”妈妈一边翻动着书,一边学着她的语气淡然道。 迟煦漾语塞。 正巧哥哥端好饭菜出来了。 “吃饭去喽。”迟舒芳拿起书左转径直坐到白色椅子上。 迟煦漾撇撇嘴也走过去。 哥哥拿起普普通通的青花瓷碗,在桌脚的锅里盛饭,也顺便帮妈妈和妹妹盛了。 妈妈低头入迷地看书,只抽出一只手接过哥哥递给她的碗,迟煦漾也站起来,睫毛缓缓抬升,看了他一眼,眼皮迅速垂下,遮挡住一部分视线。空气在这刻凝滞了似的。迟煦漾伸手去接,他也递过来,她视线落在前方,不知是在盯着青花瓷粗碗,还是拿的碗的手,她低声道了声:“谢谢哥。”并且特意避开能与他接触的那一面。 但后来又绝对不对,学着平常的语气嬉笑道:“哥你给我盛得好多啊,是想把我养胖好继承我的苗条吗?” 其实倘若她不在意这些,应当是再正常不过地打趣笑回道:“哥你这么贤惠,真想把你娶回家。”可惜十五岁的雨夜彻底毁了她在面对哥哥时的坦然自若。 “不是,”迟凉波嗓音柔若春水,静静流淌进她的心底,“只是想看你多吃点。” 最近迟煦漾吃得很少,还真有节食减肥那味道,她囔囔道:“都是因为天太热了,我可没节食减肥。” 之后她也不说了,坐下来夹了块肉,一口吞下,边咀嚼边对夸赞哥哥。 “哥做的菜一如既往地好吃。” 她啊现在连“真想一辈子都吃哥哥做的菜呀”的称赞都说不出口了。 哥哥迟早都要结婚的,这么好的哥哥以后就不属于她了,想起还是很难过,除非他是不婚主义者或者一辈子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也宁愿不将就……但后者的猜测成真的概率微乎其微。她向来喜欢将事情往坏处想。 所以啊,一定要学会一个人自己住,一个人自己做饭。或者也不会那么悲情。加点内容加点美好,她还会和朋友出门随便走走,会读书写字看书绘画,会忙到昏天黑地,无人知晓,也无人打扰。倘若感到孤寂,偶尔也能打过电话问下最近怎么样了。 也不错吧。 只是割舍依赖的时候,还是惆怅了。 她挣脱这么多年自以为早已释然,但有时却会忽然怀疑自己只是看似挣脱了这些的东西。还是会在某一天走过街道,某一次参加活动,在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中,忽地想起他,想起独自一人陷溺乱伦自责时的阵痛。所以难免会反反复复沉沉浮浮,溢出叛逆挣扎的无端怨恨与自我开解之中。越是扭曲纠结的感情越是难以割断。 听到妹妹的随口夸赞,迟凉波轻轻呼吸,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微张空留无声缝隙的嘴唇,笑了笑坐了下来。 迟煦漾坐下来,以极快的速度吃完饭,就走进厨房放下碗,走到自己的房间了。 她迅速开了空调。 这个夏天实在太燥热,粘稠了。 需要冷静一下。 迟舒芳看完最后一页合书抬头的时候,发现女儿早已吃完饭离开了。 她奇怪道:“今天你们怎么那么安静了。” 迟凉波笑得天衣无缝:“也许是天气太热了。” 迟舒芳皱眉想了想,把刚刚的事情告诉他,并且催促他去开导开导她。 迟煦漾收到了郝声发的消息。 —池池你是回家了吗? 离上段话,隔了了十几分钟,又发一段。 —池池你最近是要住在我家旁边吗?我听说。 她躺在床上, —嗯,我要住一个暑假。 其她本没想要找他,只是刚刚好。 刚刚好她听说芽芽的朋友要外出,刚刚好她认识喜欢她的郝声,刚刚好她需要下定决心,需要将玫瑰撕烂。 她要用这撕烂到糜烂的玫瑰尸体散在花园,然后慢慢地在与褐色土壤的摩擦里,破除一切生长出纯白的郁金香。 郝声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提醒她吗?当一个暑假的炮友。还是在这个暑假里日久生情? 他该是有机会的吧。 他感觉胸闷闷的。 —那池池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附近好吃的地方我都知道。 她应该也是明白的。 她向来说话算话。 他在房间走来走去,活像只菜园子的短尾兔。 如果他主动提起,她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廉价。 呼了一口气,闷闷的疼痛便相伴而行。 在她还没回复他的间隙,在她离开的时间里折磨他的思考重新浮现在脑海,他开始惶惑不安开始自我谴责。到底他早晨他是不是在顺水推舟。他早就看出她并非是为了寻欢作乐而约炮,在无比她正常的的脸庞下,压抑的又是如何痛苦的表情,寻常的身体下又是捆缚了怎样因为挣扎而面目狰狞的魂灵。可他只是思索了一瞬,就用“她不找我还会找别人”的思维为自己辩护。和那些“我不杀他他也会死”的人强盗逻辑又有何异? 说到底他还是利用了她的沉沦,还是希望与她存在联系,还是妄求他能够有一丝希望得到伊甸园里的玫瑰。 十五岁那年收到的玫瑰已经足够他幸福了。 或许他应该如同往常,只是仰望,只是崇拜。 这么想来,自早而来的莫名矫情与不甘情绪也就淡了很多,心情复归平静。 不再在乎她喜欢的到底是谁?既然让她心神神闷,就不配拥有她的喜欢。 他虽说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她的微微喜欢,但如果可能,他也是渴求的。 也是就说,不在乎她是否喜欢,但他到底还是喜欢她的喜欢的。 想起她说的话,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那就麻烦你了。 客客气气的。 他有点失望,但还是因为她的即将到来而感到由衷的喜悦。这种喜悦很快就冲淡了这点失望。他兴奋地向她介绍旁边的美食。 得到的回答无疑是嗯,那很好,期待,可以…… 最后聊天结束,他看到他一连串的对话,而她寥寥数语,不免忧虑她是否觉得他黏人麻烦。 而迟煦漾完全不知他的小心思,转了个身趴在床上。 然后,哥哥温柔地询问她是否喜欢女生。有着与他人说话时的委婉。 —哥我对女生的肉体并无兴趣。lsp有什么错,只是单单纯纯地喜欢看漂亮姐姐罢了。 lsp?迟凉波在网上搜了一下,原来是老色批呀。 —小煦又在逗妈妈。 迟煦漾嘴角漾开浅浅的笑。 —不过哥我有个非常喜欢的女生,但她直得不能再直。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妈啊。 他保证守口如瓶,不然以后就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但我决定放弃了。 她决定放弃对哥哥的喜欢与情欲了。 —我告诉你了。 最后一句有点突兀,哥哥也没能读出它的深沉含义。他以为妹妹指的是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了。 然后他们就默契地不再聊了。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人再提起不要哥哥管的那件事。 他们就像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兄妹。 她返回的时候,看到了班级群的信息,高考后的假期过了一个月,也就出成绩那天热闹,往后都如荒原消声灭迹似的。可现在却热闹起来了。 原来是张老师发了段祝福,还分享了大学的事情。 有人就可怜巴巴地说,他选择了计算机专业,以后会由帅气的少年,变成帅气但秃头的男生了。 渐渐地有人分享出自己的专业。 我才可怜呢。服从调剂到了什么生物工程,我还以为是培养优良生物基因的,结果在b站看了一个视频,才知道是掏牛屁股的…… 底下一阵哈哈哈哈。 迟煦漾先告知了朋友自己的专业,然后在班群里也分享了自己的专业。 李常荫:原来狗子是选择了经济啊,以后基金就跟着你买了。 姜芽:我可聪明了,早就猜到了,在你看了曼昆的微观经济学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李常荫:…… 姜芽:大肠你什么意思!! 李常荫:总结了六点。 何浩:她是在嫌弃你马后炮。 姜芽:耗子你给我滚。 陈晨:耗子哈哈哈哈 孙易书:耗子哈哈哈哈谁叫你说的哈哈哈被女神嫌弃了吧哈哈哈 何浩:哭唧唧。 …… 其实录取也过了几天,迟煦漾这才想起告诉朋友们。之前她和朋友们约定过了,只要对方不主动说,就不询问对方考得怎么样选了什么专业。 她不是没考好,只是最近不太想和别人交流。血液里的罪恶感,让她感觉自己的血管都畸形了。 调整好后,她就趁机告诉她们了。 也准备去发朋友圈,忽然就看到了何佳医发的视频。 他是她与哥哥共同的同学,也是哥哥说的那个朋友。 点开视频。 是他们班级参加运动会比赛的视频。 一开始是高一,其中一个瞬间就有哥哥跑步转弯黑发往后飘扬露出光洁额头的瞬间。 阳光灿烈,平常安安静静说话温柔嘴角不笑自弯的哥哥,在这一刻突然鲜活起来了。 那时候她刚刚跳完远,和豆芽、大肠一起站在转角,看着哥哥。等待着他来的时候大喊加油。 但迟煦漾只是点了个赞就划走了。 —— 生物工程只要选好学校,那就是梅花鹿那种动物(狗头) 做爱与证明(h) 迟煦漾去豆芽朋友家住的时候,只带了几件衣服。这回回家她利落地收拾好行李箱,出了房间,就见哥哥坐在沙发上。 侧脸融在茫茫微光里,下颚抛出天鹅脊背般优雅迷人的弧线。 行李箱的轮胎在瓷砖上滑出微弱的声响。他转脸看她,目光明澈轻柔,而后站起向她走来。 也许是之前的自我割舍起了作用,此时迟煦漾眼眸平静如水,也坦然地走了过去。 于是看起来就像是两人走近对方,迎接对方。 “哥,”迟煦漾眨眼欢快道,“虽然有哥帮忙很开心,但我自己就可以了。” “想什么呢。”哥哥用他那温柔的嗓音欠欠地说道,“哥哥可没想帮你拿行李箱。” “只是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怎么样?旁边有没有好吃的。”他弯起眉眼,展颜一笑,“看有没有比哥哥好看的人。” “……好吧。” 迟煦漾也没拿什么东西,所以很轻松地就下了楼梯。 哥哥跟着她身边,帮她打伞。 走到小区里,树下下棋的大爷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笑着回应。 “去旅游?” “算是。”迟煦漾忙道。 “你们兄妹两感情不错啊,小芳也去吗?咋没听说。” 迟煦漾:“蒋爷爷,就只有我一个人去。” 他还想说点什么,对面的大爷就敲了棋盘催促他快点下了。 于是他大声道:“那玩得开开心心,蒋爷爷先下棋了。” 迟煦漾松了一口气,迅速走出小区。 秉持勤俭节约的原则,她坐了公交车,比地铁少两块。 公交车人挤人,迟煦漾撑着杆子,哥哥站在她前面也扶着杆子,与她相对,手里还拿着行李箱。 “哥你说妈对我也太放心了点吧。”迟煦漾主动挑起话题,“我一个人在外面她也不多问问。” “不过我当然会管好自己,”她自嘲道,“这人就是贱,管他的时候不乐意,不管他的时候又怅然若失了。” “孩子突然离开,哪有妈妈不担心的,”迟凉波眼波流转,每句话,每个音节都带着韵律的笑意,“妹妹可得注意点,妈可是封我为监查使,专门去考核你的。” 迟煦漾微微侧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其实,”他看着她,眼眸漆黑,突然道,“我们家附近也有打工的地方。”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多错多,正准备搪塞过去,忽地刹车,惯性作用,没站稳,她往哥哥怀里一冲。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胸膛里,心脏有力地跳动着,忽然车厢里的人模糊了,喧闹也消失了,只有这声音。 迟煦漾蒙了一下,就迅速移开脑袋,故作轻松笑道:“哥你胸口放了大理石让我碎吗?也太硬了。我鼻子都要被撞掉了。” 之后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了。 到了小区,迟煦漾在心里默默祈求,他别出现。 坐了电梯,到了门口,他还没出现。莫名地她有种出轨没被发现的微妙庆幸感。 迟煦漾带着哥哥进屋,阳台上悬挂的被子闯入眼里。她连忙看向哥哥,发现他果真在看。他很快就移开视线,她也就没解释。 她让哥哥坐在沙发上,又给他端了杯水。 “哥你喝水。” 迟凉波接过玻璃杯,没有立马喝,而是环着杯子,睫毛微颤:“我就先走了。” “出了什么事情不要不好意思,要告诉家里,我们都会站在你身边的,”他站起降玻璃杯放在茶几上,语气依旧温柔,“还有去打工的时候告诉哥哥一声。” “不要被别人骗了,”他看着她,柔声,“就算被骗了,还有哥哥和妈妈。” 其实他早就问过豆芽,还去她即将要打工的地方看过了。 迟煦漾嗯了一声。 “哥你走吧。” “那我走了。”哥哥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无可说的,也就没说了。 迟煦漾将哥哥送到门口,刚好对面也开门了。 郝声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们。 “哥到家了要给我打电话。” 迟凉波点点头,而郝声将垃圾袋放在门口,关上了门。 迟煦漾眉眼弯弯,目送着哥哥下楼梯,直到再也看不见。 然后进门。 不久门被敲开了。 郝声抓住她的手腕,迟煦漾没反抗,反而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他平静下来,松开了她。 他现在只是她的炮友,没资格过问,他应该清楚。 “池池你要住过来了,”郝声满脸灿烂,“我们要成为邻居了,真是太好了。” 迟煦漾点点头,笑道:“这么不问他了?” 郝声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尽管心里被无数只蚂蚁爬了一样难受,但他还是淡然道:“我相信池池,而且池池也没义务向我解释,并且既然池池主动提起,那就更没什么好问的了。” 迟煦漾堵上他的嘴:“他只是我的哥哥而已。” 他们在沙发上垫了毯子。 接着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迟煦漾在沙发里骑在他的身上,上衣凌乱,松垮垮地斜在肩上,露出半颗圆润的雪球。长发披落,中间被遮挡,更加增添了若隐若现的欲望。 他今早新换的裤子也被随意扔在地上,纯白内裤包了一团巨物。 他们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碰撞。 “还没拿避孕套。”他提醒道。 “不插就好了。” 郝声轻轻嗯了一声。 迟煦漾定定地盯着他的手一瞬,诚恳夸道:“手还挺好看的。” 他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迟煦漾从他身上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笑着对他说:“等下你一边碰我一边拿着手机对着我的脸拍。” 郝声震惊地看着她,顿时心跳如擂。 “我想看看自己动情的样子。” 手指按在她的花瓣的时候,她仅仅是脚趾轻微动了下。当他拨开云雾,触碰到岩石洞壁的时候,她黏黏的水液包容着他。他的手指揉抚着她,往深处刮蹭。 玄妙的感觉击中她。 皮囊发麻的快感阵阵不断。 抚摸河蚌肉一样,被她张合捕捉。 此时哥哥已经上了公交车,莫名心烦意乱。而她沉溺欲望,忘乎所以。 事后,迟煦漾从郝声那拿走手机,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看着他正在穿裤子。 “我来帮你吧。” 她把他推到沙发上,再次脱下他的裤子,嘴角微微勾起:“不要客气了。” 退下内裤的时候,她被直立的怪物吓了一跳。 “还是算了吧。”他翻过身,“我自己弄就好了。” “没事,就是被丑到了,我适应适应就好了。” “……”郝声。 她欲把他翻过来,但他死活都不肯了。 “那我就坐在这。”迟煦漾说着坐在他旁边,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最后他还是屈服了。 他坐在沙发上岔开腿正对着她。 迟煦漾眸光微闪,蹲下来,又克服了一下心理障碍,握住,在圆圆的顶端蹭了蹭。他微张嘴仰望着她。 “你做了包皮手术吗?” “做……了。” 她微微蹙眉,苦恼地想了想,就学着av里经常做的那样,拿着手上下抽动。 开始的时候是缓缓的,手上滋生出点点白色的液体。 “那你是不是一个星期都没洗澡啊。” “这个……”郝声喘着气,面色潮红,“是不能洗澡,不是,故意不洗的。” 迟煦漾笑了,眉眼露出点孩子气的得意:“我就知道。” 当初她哥去做这个手术的时候,也是几天没洗澡,只是擦擦身子,那时她还嫌弃地远离了哥哥:“哥你变了。” “你以前每天都要洗澡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手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迟煦漾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忍不住发出喘气声。 特别地诱惑耳朵。 她往上看看,只见他黑漆漆的眼瞳充满了情欲,光泽的唇釉涂抹了水波似的。 最后射到她的手上,白色的液体满手都是。 用纸巾擦完手后,她跟着他一起躺在沙发上。 “洗澡去吗?”郝声温声问道,“有点热,都出汗了。” “累了。”她靠在沙发上,对他说,“你先去吧。” “还早,不急,”郝声看她似乎很舒服,趁热打铁,“要不我们先聊聊吧。” “你想聊什么?”迟煦漾掀开眼皮看他。 “嗯这么久了我都还不知道你有什么朋友亲人呢。” “一个妈一个哥。” 她回答得太干脆太简单,反而叫他不好问了。 他硬着头皮问下去:“刚刚那个就是你的哥哥吧,和你长得真像。” 本来他都有点吃醋的,但回去回忆起瞄到的脸也就释然了。 他们只是兄妹而已。 “嗯。”迟煦漾感觉全身汗黏黏的,不舒服。 “你们兄妹关系真不错。” “……以前是不错,但最近疏远了。”迟煦漾突然站起来,“太热了,我先去洗澡了。” 郝声怔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看来是真的疏远了,她都好像因此生气了。 他紧紧合上嘴,心里满是懊恼。真不会找话题聊天。 迟凉波下车的时候,迟煦漾刚刚洗完澡穿衣服。等他打开门看到悬挂在电视剧旁边的全家福的时候,迟煦漾穿好衣服正站在窗户旁,远远望着出入小区的那条路。 她一开始本可以站在这里目送哥哥出去,多看下哥哥的。但她没有。她不想再看背影了。 她现在可以在心底无声但大声呼喊——看呐,她也可以和别人做爱,也会因为别人的抚摸动情,她也不是非哥哥不可。 此时,窗外蝉鸣寂静,无人知晓一个叁年以来单恋着亲哥哥的女孩内心是如何起伏,如何喧嚣,最终又是如何归于宁静的。 最后她随意瞄过哥哥发来的平安到家消息,学着平常的语气平静回复,随后就把自己刚刚让郝声拍好的视频删除了。 生气了 离老板约定上班的日子还差叁天,郝声约她去玩。 “没兴趣。” 迟煦漾正在平板上看社科类的书籍,哥哥有kindle账号,她也就不浪费直接用了。 也许是受了母亲的影响,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看书,只不过迟煦漾喜欢看电子书,而他们就比较喜欢实体书。 被拒绝,郝声叹了一口气,充满无限遗憾,然后凑近她,撑起下巴睫毛忽闪忽闪:“池池你在看什么书呢。” 迟煦漾推开他的脑袋,返回直接给他看。 是《资本论》。 郝声讪讪。 他还以为她是在看小言呢。 他就知道像池池这样蕙质兰心的少女,怎么会喜欢那种让人得恋爱脑的低俗之物呢。不过倘若她真的喜欢,他也会觉得女神就是女神,这么有少女心,真是可爱就是了。 他也不好说什么了。 “那池池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呢?” “太热,不想出门。” 好吧,郝声哒哒地走远。 迟煦漾抬眸瞟了一眼,便没注意了。 但不久他又回来了。 还抱着厚厚的一本书,笑嘻嘻地坐下来,迟煦漾感觉到沙发下陷,她用余光斜瞥了他一眼。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扯开嘴皮,露出四颗牙齿,笑容璀璨。 “我也和你一起读。” 迟煦漾移开眼,平淡地嗯了声。 等迟煦漾看累了,伸伸懒腰,再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独坐钓鱼台,头被大鱼扯得掉帧。 她不免好笑,摇摇头,坐好继续看。 又看了两个小时,她再看他的时候,发现他正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与她视线相接的时候,他意外地没怯场,而是眨眼向她发射了一个可爱的wink。 迟煦漾面无表情地回看他:“我要去煮饭了。” “池池我帮你。” “你会吗?” “我可以学。” “打住,我们仅仅是炮友关系,不可以挨得那么近。” “好吧我一定离你离得远远的。” “那你现在回自己家去。” “池池。”他委屈巴巴地跟在后面。 “炮友除了上床还有陪伴义务吗?”她见他如同被抛弃的金毛,垂着尾巴跟在她身后的样子,忽然就一阵反胃,她也知道自己过分,但实在是突如其来,没道理的,她厌恶他着的靠近与纠缠,笑容尖锐,“还是说你想玩厨房play。” “……池池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真的好烦为什么答应了就不能干干脆脆。”看到他那卑微的姿态,恶心黏腻感挥之不散,语气就越发迅速表情就愈发厌弃。 郝声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清亮的目光也沉下去了。 “所以呢?” 对于我你就是这样想的吗?所以是你在矫正我的不当言行,将我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炮友吗? 他声音似哑若哽咽。 “以后除了床上关系,就不要有别的联系吧。”迟煦漾见他努力瞪大眼看着自己,以极快的语速冷漠无情道,“不能做到就解除这层关系吧。” 他直直地盯着她,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我只是因为第一次是和你,还对你有莫名又特殊的感情罢了。”郝声悬浮似的嗓音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我承认我喜欢过你,但那浅薄早就消失殆尽了。现在我对你只是、仅仅是肉体的欢愉。” “所以——”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也不要有什么骄傲自满的情绪。” “你不喜欢我,正好我……老子也早就不爱你了。” 说完他就跑出去了,迟煦漾记得他明明眼眶泛红,但却强忍着不落泪。 想到这她轻轻蹙眉,眉眼之间笼罩着轻微如纱的愁绪。 也许她就不应该找喜欢她的人。 但她虽说她会懊恼,偶尔内疚,但不会执着,既然选择了,做了这个恶人,就不要虚伪地后悔,但却无济于事。 对待不在乎之人的感情她向来都是冷酷无情的,这是她与哥哥的最大不同,哥哥即使对待陌生人不知真假的感情都要温柔珍惜上一两分。 所以自私的妹妹总是得到全部好处,而关心他人命运的哥哥总是失去部分自由。 真是讽刺。 直到迟煦漾煮好饭菜,才不甚在意地想,她刚刚好像损失了一枚炮友。不过也不重要了就是。 她在心里核算着另一件事,因为花费了人情,她住在这只要水电费,饭菜她并不打算自己做,早上吃两个包子,中午点一份外卖带二份饭,午餐晚餐分开吃,离打工店很近,步行就可以了,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一千多,而她准备打一个月的工,扣除花费就有两千块了。 其实哥哥说得对,她家附近也有打工的地方,但她只是不想呆在家里。 她对他们说:“我想培养自己的独立能力,毕竟以后总要分开住的。” 次日她跑完步吃了早晨把午饭买了,就没出门了。这一天都没见到他,她本以为他不会再来了,但隔了一夜,有点微风的清晨,他又敲响了她的门。 “我想了想,假期总得学点什么,床技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迟煦漾哦了声,问他:“现在六点半,我要去跑步,你去吗?” 郝声扬起嘴角,神采飞扬:“走吧走吧。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飞毛腿。” 迟煦漾切了声,不屑挑衅道:“那就看谁跑得快喽。” 樟树繁茂的叶子遮挡着晨曦,他们跑在树荫下的小道上,你追我赶,你来我往,最后体力耗得差不多了,竟然奇妙地达到了一个平衡,两马并驾相伴而行。 跑了一段路后,郝声冲她得意地扬起眉:“跑喽。” 迟煦漾惊讶地说道:“你还有力气。” “哈哈没想到吧,池池这次是我赢了。” 迟煦漾冷笑,也冲上去,从他旁边一飞而过:“声崽你比起你爸爸还差得远呢。” “迟煦漾你等着。” 回来洗了个澡,又用掉了一个避孕套。 “运动完果然久了诶。”郝声盯着计时器看,“比上次多了几分钟。” “你上次也计时了。”迟煦漾满头黑线。 “哦好像没有。”他挠挠头,肯定地说,“不过肯定比上次时间多。” “毕竟越做越熟练。” “……”迟煦漾磨牙,“那祝你床技早日登峰造极,修成葵花宝典。” “多谢,来日必定与道友多多切磋身法武功,参悟这双修之奥秘。” 时光如流水,青苔且湿润,八天过去,他们几乎每日都要参悟这双修的奥秘,只不过郝声觉得自己就像是呆在家等待主人宠幸的布偶猫。在她抚摸自己的脊背的时候,享受地半眯起眼。而她不在的日子孤独地在阳台晒着太阳。 而且他还发现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每次哥哥给她发来消息的时候,她都很敷衍地回应他。而且他一发来,她心情就不好,就会凶猛地扑倒他。他都感觉自己有点肾虚了。不过很幸?福就是了。 今天是星期天,她难得休息,所以早晨一起跑完步洗完澡,和郝声干柴烈火就要干起来了。 “我家有个摇椅,要去吗?” 她勾住他的脖颈,愉悦地低笑:“走吧。” 于是他们一边激吻,一边抚摸着对方,迅速出门,踹门关上,边走边蹭,正打算打开他家的大门的时候,哥哥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了。 他穿着中心绘制着雏菊的白色衬衣,柔软的布料拥抱着劲瘦的腰身,松松垮垮地塞进黑色窄裤里,系着老旧红绳的右手还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光线暗淡的电梯里,目光晦暗地瞧着他们。 更可怕的是此时郝声的手还是探进她衣裙放在她内裤里的。 他们吓得一下子就弹开了。 “哥,你怎么来了?”迟煦漾又递给他一杯水,“来的时候肯定很热吧,哥喝喝水润润嗓子。” 哥哥接过水,纤细的睫毛微敛。迟煦漾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但又佯装淡定地生生止住。 “要是我不来还不知道我亲爱懂事的妹妹竟然……”他坐在沙发上,目光轻轻,语气再温和不过了,但迟煦漾站在他面前,啥也不敢多说。之前哥哥没让郝声进来接受会审,一切只有自己承担。 哥哥卡住,只盯着她,似乎是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他们的关系,或者是要她主动招供。 迟煦漾机灵接话:“哥我绝对是去打工的,你也证实过,但是这……”她低垂着睫羽,看着地板,缓缓道,“这爱情来得就是这么快。” “哥我和声声他是合法恋爱关系,”迟煦漾心一横,不怕死地接着说道,“而且我已经满发生十八岁了,和谁发生性关系也正当合理的。” 迟凉波兀自坐在沙发上,也没看他,声音清凉透骨:“哥哥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小煦那么害怕干嘛,只是妹妹谈恋爱了,我们却不知道,有点伤心,不如坐下一起聊聊他。” 天呐哥哥用那么平静柔和的语气说这话,她怎么感觉更恐怖了呢。 “没什么,就是你妹谈恋爱了。”迟煦漾并不想在他面前聊这些,干脆破罐子破摔。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很正常。”迟煦漾看见哥哥深吸一口气,起伏不定的胸膛平静下来了,他温声道,“妹妹长大了当然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哥哥只是担心你。” “好啦,”迟煦漾见他柔和下来,走近他,摇着他的胳膊撒娇,“他是什么样子的我还不知道吗?再说了哥你还不了解我吗?从小到大,你妹可不会吃亏的。” 哥哥盯着她,静默无声。 “哥?”她试探地唤了一声。 “他很好吗?” 迟煦漾一愣,总感觉他眼里有什么浓烈到化不开的东西。但现有的经验让她没多想。 “他很好。” “那就好了,”迟凉波摸摸她的头,但也只是轻轻触碰一下,“小煦最近是不是都吃外卖的啊,哥哥给你带来了兔子肉。” “哥你也太好了吧,我就随口一说你就真的就做了。”迟煦漾尽量不去想那个眼神,兴冲冲地揭开保温桶,看着里面撒着葱花的兔子肉兴奋地大喊,“哥你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了。” 迟凉波弯起唇,笑得愈发温柔。 “吃过了吗?没吃的话就趁着还热,吃完它吧。” 迟煦漾用力地点点头。 她端着碗,坐在沙发上,在哥哥异常温柔的目光中,使劲地吃着。 “慢点吃,别噎着了。” 连吃了两碗,迟煦漾实在是吃不下了,放下碗躺在沙发上自己揉揉肚子。 “哥。” “嗯。” “哥。” “有什么事吗?” “哥你别告诉妈。” “好。” “哥你生气吗?” “我家妹妹被拱了,还是我亲眼目睹的,当然生气。” “哥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虽说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热情,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 “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人。” “哥你就没有要问的吗?” “有。” “那你干嘛不问?” “还是有点生气。” “……那哥你先生着气吧,我就先避避风头。” “不是对你的,不用避风头。” “那没什么事情……”她当然知道他是对谁的。 “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哥你说。” “小煦……你们戴了避孕套吗?” “肯定戴了,你妹是谁。” “那妈妈的性教育没白费。” “哥我咋感觉你有点冷,虽然你的语气还是温柔的。” “我在冷静。” “好吧,哥你继续冷静。” “……” “哥你冷静好了没?” “都冻着了。” “那对不起哥,我要离你远点,我怕冷。” “多穿衣服。” “死直男。” “也许是活着的死直男。” “好冷啊哈哈……哥哥。” —— 哥哥与妹妹本就是不同的人。 1关心别人的命运总要失去部分自由,化用了茨威格的短篇小说《爱与同情》里的观点 我第一次开始预感到,真正的关心是不可能像电路插销一样随意插上拔下的;凡是关心别人命运的人,一定要失掉一些自己的自由。 茨威格对心理的把控与描写真是绝 假扮情侣 迟煦漾觉得到最后哥哥也没冷静下来,虽然他很温柔地冲她笑笑,体贴地为她封好未曾吃完的兔子肉,还细心地放在冰箱里,并且耐心叮嘱她注意安全。 临走还不忘说:“小煦我看见垃圾桶里都是外卖盒,而且昨天一天好像还只有一盒,又没好好吃饭吧。不是怪你,只是节约也不能这样节约,又不是像小时候那样缺钱,哥哥以后做好吃的多来看看你。” 越说她就越心虚,头也就越低,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弱势,她抬起头乱瞟,嗯……?什么叫多来看看她?这分明就是来监视她和郝声的。 哥哥也太心机了吧。想不动干戈就化为玉帛。越是压抑就越是危机四伏。哥哥到最后都没说要见见那个与她白日宣淫的狗男人,仿佛他未曾见过,他不存在一样。 看来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好解决了。 “哥要我送你到车站吗?” “小煦好不容易休息,就在家和男朋友好好谈一谈吧。” 迟煦漾仔仔细细地瞧着哥哥,见他眉梢舒展,眉眼细挑,比起往常多了些不易察觉的锋利,她本来强撑着的理直气壮又虚了几分。 要是让哥哥知道她不是谈恋爱,而是约炮,还是在恶劣地利用别人纯粹的感情下,哥哥还不得剥了她的皮啊。 虽然知道送哥哥可以表达自己的诚意,但她又怕自己和哥哥呆得越久,暴露得就越多。 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在此刻怂了。 她微笑挥手:“哥哥再见,哥哥下次再来哈。” 等她一回头,隔壁门就打开了。 她迅速看了一眼电梯,很好,哥哥已经进去电梯关门了。 “池池。”郝声小声叫她。 迟煦漾无比惆怅地应了一声。 “你哥怎么样了?” 迟煦漾跟着他进入他家门,看着窗外,幽幽一叹:“我们假装恋爱吧。” …… 哥哥走到了楼下,仰头回看窗户,只有密封的淡蓝色窗帘。他松开手,低头瞧见自己白皙的手心凹陷着的深深月牙。 他想了想,从阴暗走进明亮里,可是夏天的阳光实在是太毒太烈了。 他只站一会,便觉得层层的白色炫光包围着他的眼膜,猛烈撞击着他的头脑。他感觉到眩晕,恐惧。以及久久的神志不清。 但在这种迷乱之中,他又感觉到了久违的清醒。 他恍惚地走远,随着拥挤的人群挤上公交车。而后为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让了个位置,他才好似回过神来。 他到底应该是高兴的吗?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确保妹妹不会被骗…… “我们那么快就上床,我哥先前又不知道,更何况我们还是直接被我哥抓到的,他肯定会感觉到强烈的不舒服与担忧不满。” “万一,不对,他肯定会联想,会怀疑为什么我之前非要来这么远的地方打工,还是这么巧地和你是邻居。” “现在他说不定就怀疑我就是为了和你做爱,胆大包天,肆意妄为,欺骗他和我妈。” 迟煦漾戳戳旁边宝蓝色花瓶,怏怏不乐。 郝声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安慰他。 “哎呀你不懂啦。”迟煦漾皱眉,“我哥他肯定是个老古董,不会喜欢没认识几天就随便上床的随意行为。” “应该是谁都不喜欢吧。” 她将脑袋支在茶几上,撑着下巴异常苦恼地说:“约炮这种事,不关自己的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但心中肯定是轻夷的。” “要是让哥哥知道了,那就太恐怖了吧。” “……所以你就和我假扮情侣吧,不要多久的。”她看着他,眨眨眼无辜地笑着,“不然我们俩跟哥哥就不好交代了。” 郝声看着她,眼眸微微眯起,虹膜在窗外飘浮而入的碎金闪亮日光下,更显浅淡。 他忽然就像是黑猫,墨绿的眼锐利无比。 “池池你,”他轻轻皱起眉,“现在好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你都在说什么呀,”迟煦漾从茶几上离开,嗓音不复方才的娇俏可爱,反而是冷静平和暗藏锋利,“难道你想被我哥恨上?也许还会被骂一顿。而以后我们想再约就难了。” “还是你觉得我求人不应该好声好气,”她声调上扬,带着几分讽刺意味的冷笑,凉凉的如冰块,“非得要像这样冷声冷语。” “……”郝声。 好像就是,应该是这样的。 他哑口无言。 但心里一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呼喊,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他所不知道的事。 明明这是一个假戏真做的机会,可奇怪的是,他内心深处却没有一点点窃喜,仅仅是空洞,无论如何自我安慰,他总是觉得不安。 但一见迟煦漾冷了脸,他与之对应的肌肉记忆就复活了,这些与之对比就显得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被他抛开了,他悄咪咪地瞄了她一眼,绕过茶几走到对面,先试探性地碰了一下她纤细的手腕,见她没反抗,就拉拉她的手腕,嗓音柔转:“我当然是尽全力配合你啦……” 说着眸光一闪,略微暗淡。 “不过你也不要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才配合,想假戏真做的。” “我在你一次又一次的……”他沉默一秒,好似不知怎么总结,轻哼一声,努力让下巴看起来坚毅冷酷无情些,“对你的点点感情就耗尽了。” 迟煦漾盯着他的眼睛哦了声。 “不管你信不信。” “你……” 黑猫惊慌失措地瞪着圆溜溜的玛瑙眼睛,被掀翻身子,肚子朝上,肆意亵渎。 少女按住他的手腕,亲吻上他的额头。 “好啦,我知道你只喜欢我的身体。” “我是说真的。” “……是真的。” “真的…唔……” 迟煦漾工作的店子是一家烧烤店。 996的剥削制。 临时工还没有签劳动合同。 不过迟煦漾机智地换了个简单轻松的活干。 店长的女儿马上就高叁了,补了很多次课,别的成绩陆陆续续都提上去了,可这数学见鬼了就是提不上去。可把她急坏了。迟煦漾就配合着说现在补课费实在是太高了,而且有时候在外面报班,也不容易找到好的。除此之外,心机单纯煦还无意透露了自己的高考成绩,与帮助朋友提分的光辉事迹。 自从店长知道她高考成绩660+,就试探性地让她在里面给她家的小朋友补课。结果光是一次,小女孩就夸赞她思路清晰,平常模模糊糊的地方她一下子就懂了。 于是,她就换了个职业。 每天两个小时,一个小时只收五十,约定补一个月。差不多也叁千多。 但比之前的重复简单劳动,轻松自在,获得感也多了。 不过她也算是顶风作案,违法补课。只不过成绩好的高叁毕业学长学姐给低年纪补课赚钱,也是常有的事。 她现在微微懊恼,自己应该一开始就找到途径给别人补课的。 不过幸好她没啥亲戚要补课,豆芽就跟她哭诉,她那个初二的表弟啊,连因式分解都不会,平常数学考叁十分,给他讲过的题下次还做错。她还要保持着亲切,开朗,温柔,的态度,然后被气疯,再维持温柔,开朗,亲切,的状态。不管如何她都不能生气,不能发疯……啊啊啊她都被折磨疯了。关键还是免费。她斤斤计较的小抠门钱串子小豆芽竟然被白嫖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姜芽:早知道一考完我就去打工,去烧烤店,累就累点。至少有钱拿。 姜芽:996也是有幸福的。 迟煦漾:建议来我这代替我打一天工。 姜芽:……再见再也不见。 虽说她换了工作,时间也充裕了,但她不准备告诉哥哥。谁知道他会不会联合妈妈苦口婆心地劝她回家。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只要上了大学,工作了,以后见面的次数少了日子短了……自然而然也就淡了。 今天是她补课的第一天。 她走到店子里,上楼,敲门。 “茜茜,等久了吧?” “没呢,刚刚做了会题,”许茜带着她进房间,招呼道,“小煦姐姐快进来吧。” 许茜是个小学霸,基础知识扎实不用说,脑子也灵活,只是就这数学总是在120到128徘徊,有时候还会降到110,比起他们班大把的130,在省排名上都要差好几十名。以她的成绩作基础,就是南大(国内排名前十重点大学)和江大(国内排名前五十)的区别。 许茜认真地听着迟煦漾的讲解,凝眉思考,时时双眼发亮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为什么我就想不到呢。” 她敲敲自己的脑袋,叹息道:“看来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总之许茜是个热情、礼貌、聪明有上进心的孩子,教她迟煦漾也很开心。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灌输进她的脑子里。 不知不觉中多补了半个小时,许茜很抱歉:“姐姐,我让妈妈把这钱补上吧。” 迟煦漾笑笑:“不用了,和茜茜呆在一起很开心。” 她提起包包准备离开,许茜坚持送她,一路上说说笑笑,但没笑多久,迟煦漾笑容一僵,目光一滞,门前围起的大樟树下,站了一个少年,一手插着兜,手里捧着玫瑰,正看着车流,似有所感,他回头,冲她挥挥手,笑得阳光灿烂。 许茜小声地哇哦了一句,星星眼里满是八卦。 因为他们的炮友与假装恋人关系,迟煦漾把工作变动告诉了他。但没让他来堵她送花吧。 他小跑过来,迟煦漾依稀看见金灿灿的尾巴在摇。 许茜看了迟煦漾一眼,见她好像认识还不反感这个要送玫瑰的小哥哥,她就坏笑着往旁边退了几步,让出位置给这个疑似追求者的人,还不忘好奇地盯着他们。 迟煦漾拉过郝声,凑近他的耳朵窃窃私语:“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不行?”他挑眉,眼瞳漆亮,“而且我这不是为了制造咱哥误会我两谈恋爱了的氛围吗?” “是我哥,不是你哥。”迟煦漾纠正他的称呼错误。 “都一样。”他打着哈哈。 迟煦漾哼了一声,低头盯着他手里玫瑰一瞬,谁知他迅速藏在身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下,得意洋洋道:“这可不是给你买的。” “谁稀罕。” “说话就说话,别戳我背。” “好嘛,池池,我乖乖不动了,”他挺直背,不去看她,将目光抛向远方,“嗯……那个,就是你也好歹也在乎一下嘛,不然我怎么继续接话啊。” “……这是为了制造我哥误会我们谈恋爱了的氛围的道具吗?” 咱哥?我哥?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嘛。 “……这是我送给我自己的玫瑰。”他有意识地避而不答。 迟煦漾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反正送给你你也不要,还会进垃圾桶。”他小声嘀咕道。 “什么?”他说得实在是太小声了,她只能捕捉到一些断断续续的音节,拼不成完整的语意。 “我是说现在你帮我拿下玫瑰,让大家误会误会,到家你就可以还给我了。” 迟煦漾一接过玫瑰,身后一直吃瓜的许茜就捂眼哦豁一声,然后就见小姐姐抱着玫瑰回头,冲她挥手道别。郝声在一旁笑容灿烂,也对着她挥手道别,幅度动作和小煦姐姐的不说完全相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吧。 她回去的时候摸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对着手机键盘就一顿猛操作。 —狗子我跟你说,我遇见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的绝美神仙爱情了。送玫瑰接女朋友深情款款还会撒娇。 —他们都特别好看呜呜现实中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人,特别是小姐姐,又温柔又聪明人又好。 —那个小哥哥看她的眼神,啧,绝了。 —呜呜我也想要这样的神仙爱情。 但当她沉浸在数学的海洋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没了恋爱的想法了。因为她想象不到有什么能比学习更有趣更能让她喜爱的了。也想象不到,为什么要浪费学习时间去谈无用的恋爱。 一远离烧烤店,迟煦漾就把玫瑰塞进他怀里,面色无辜道:“手麻了。” 然后在他惊异的目光里笑着越过他,走进黄昏的影子里。 池塘的泥鳅学滑了,她不抓就是了。 —— 在我粗略的大纲里,前期男配出场很多,但后面男主戏份占大部分。 如果这是个乙女攻略游戏 你选择 1咱哥 2我哥 郝声心想: 1咱哥?嘿嘿他心中悄然暗喜。好感+5 2咱哥?我哥?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嘛。好感-? 他们不是爱人,还是亲人 迟煦漾思考了一个问题,万一哥哥突袭去烧烤店找她,她精心隐瞒的东西岂不是要暴露了。 于是她决定先发制人,主动出击,与哥哥约定不准再搞突击检查。并且还主动约他。 —哥星期天我放假,来找我嘛,一起去游乐场玩,我们好久没去了。 隔了蛮久,他才回的。 —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哥他果真生气了,要不然不会这么敷衍的,心塞。 —我每天下午都去找你,给你带好吃的……这样会开心吗?小煦说过哥哥做的菜最好吃了。 心塞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头皮发麻。 —哥,不用那么麻烦了。哈哈哥不是要考驾照吗?应该很累的对吧。再为我做饭就太累了。而且也不能做一辈子。 —不累,能为你做的时候就为你做,以后就没机会了。 —可是我要和小男朋友一起吃。 —哥哥也可以做两份。 迟煦漾头疼。 算了该来的都会来。 但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 —那哥我和声声等你。 —不过,哥你关心我有没有吃饭,关心我交的男朋友怎么样,我很感动。只是哥你就很矛盾,一边说我应该独立,不再需要你管了,一边却不放心,就是……任劳任怨的,不太好。 —我会感到窒息的。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等着他回复。 对方正在输入。 但最后还是没有消息发过来。 —哥? —还在,没死。 哥哥发来语言。 —现在渣男那么多,哥哥只是想帮小煦看看。毕竟才谈没多久,他就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们自小聪慧眼光高的妹妹说着善意的谎言,欺骗家人,痴情十足的样子,靠近他一刻也不想分开……哥哥倒是很好奇他是何等人物了。想必是十分优秀吧。上次匆匆一瞥未见全貌,无法客观判断。明天顺道考察考察……而且我也想见到妹妹了。 —其实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尚且不确定是否会走到最后,小煦不同意,隐瞒也是可以理解的。 哥哥的声音不急不躁,清脆悦耳,有如潺潺流水滚过鹅软石。 迟煦漾忽然有点酸涩。 按下麦克风,半天也没说出口。只好打字。 —哥,我知道了。 除了不能当爱人,他们还是亲人。 之后她就将这件事告知了郝声。郝声耳根透红,别扭地询问她她哥喜欢什么忌讳什么,他又应该准备什么? “我只是觉得凡是答应要做好什么,就应该尽心尽力。” 他补充道。 “我哥没什么忌讳的,”她躺靠在沙发上斜眼看他,“只要你表现得很喜欢我,就行了。” “我哥现在可管不了我了。” “对了,星期天我们去游乐园吧。” 郝声蓦然抬眸,直勾勾地瞧着她,眼中燃起什么滚烫的东西。可惜迟煦漾只是看着窗外,悠悠道:“回来之后有什么姿势,我们都可以尝试下。” 她根本就没注意到,郝声眼里的光芒渐渐熄灭,他撇撇嘴,状似不屑道:“我就怕你承受不了。” 迟煦漾盯着他的腰,意味深长地笑了。 “迟煦漾你什么意思,我腰好得很。” 少年立马就炸了。 “没什么意思。”她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哼。” 哥哥还未来到的时候,郝声几乎就要把家里的冰箱搬过来了。 酸枣牛奶,果汁,可乐…… 还有厨房里的一大堆火锅底料,姜葱蒜,肉,生菜,面饼之类的。 “你不会是要做火锅吧?”迟煦漾靠在厨房门口抱胸斜看他。 “bingo答对了,”他将姜葱蒜切好,有序地堆在盘子里,又马不停蹄地切肉,“展现我厨艺的时候到了。” “厨艺?我可是记得你和我一样一日两餐必点外卖,”她故作不解地皱眉,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道是你被穿越了啊?” “我就不能是天赋异禀,一学就会,一做就成功啊。”他切着肉,不满地瞪着她控诉道,“你都不爱我,你都不了解我,你都不关心我。” “没错。”冷漠无情的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深深认同地点点头,“我是不爱你,不了解你,不关心你。” “真是我不跟你说了,”他将视线投向那红红的带着白色脂肪的猪肉,“我怕我因为你切到手。” “你那刀功怕是没练习过吧。”迟煦漾走近他,看着案板上薄厚不均的肉,嘲笑道,“这一团团的是什么鬼?” 郝声冷哼一声,才不承认他在家已经用了几份火锅材料练习了好几遍了,他在旁边一堆东西里扒拉几下,拿出一袋子肉,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见没?这是我动用资本的力量,让卖肉大叔切碎的。” 迟煦漾盯着他没说话,郝声解开袋子,得意洋洋道:“傻了吧,这就叫做灵活变通。” 等他重新看她的时候,迟煦漾用手指点了点唇,皱眉。 “怎么了?就算被我的聪明震惊了,也不用这样吧。” “没什么。”迟煦漾懒懒瞥他一眼,扬唇欠揍一笑,“我只是突然觉得,傻的是你才对。” 郝声怔愣,等他反应过来,对着他的人已经转过背,走出厨房了。 “你才是傻子,”他大声喊道,可她毫无反应,他就对着肉剁了两下,咬牙切齿忿忿道,“你就是个大傻子,喜欢别人却不让我喜欢你。” “王八蛋,大傻子。” 他压低声音,用力呢喃。 “迟煦漾就是个大傻子。” 迟煦漾见厨房里的人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轻启唇瓣:“幼稚。” 哥哥来之前,她就已经吃了块郝声做的一块肉。 “怎么样?还可以吧。”他满是期待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求夸奖的表情。 迟煦漾皱眉,欲言又止。 他心中惴惴不安,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而后低眸喃喃自语:“不对啊,就算不是佳肴,也不至于难吃吧。” 他拿起筷子尝试着烫了块肉,吃了一口。 还可以吧。 他暗暗评价。 “还不错,要继续努力哦。”迟煦漾见他暗搓搓自我怀疑的可爱样子,努力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想必我哥一定会对你满意的。” “迟煦漾你逗我。” “傻孩子,没大没小,要叫姨。” “……” 迟凉波来的时候,穿着白色袖口绣昙花的亮色衬衫,烫得直挺挺的黑色裤子,自下而上看去,青筋自脚踝往上蔓延,空荡荡的裤管更显瘦弱。 哥哥站在门口提着银白色保温桶,神情温和,笑意清浅。 是迟煦漾开的门,郝声就站在她身后。 哥哥带了两份饭,并且对着郝声礼貌笑笑:“实在不好意思,我吃过了。” “哥你可以吃一块嘛。”迟煦漾摇摇他的手臂,“尝尝声声的厨艺。” 这是她近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自热而然地摇着他的胳膊,向他撒娇。 只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好啊,”他有什么不能同意的,作为哥哥本来就是来检验妹妹的男朋友质量合格不合格的,就这么想着,他温柔的眸子洒满萤光,不笑自弯的唇瓣好像纸玫瑰的褶皱,虚假,脆弱,又单薄,“不过我做的这份饭菜,现在好像没有用了。” “哥我去放冰箱里吧。” 迟煦漾头都大了。 别看哥哥平常温温柔柔的,一旦作妖,不是尔等平民可降服的。谁知道他生气的方式是温温柔柔软硬不吃阴阳怪气还明里暗里诱导他人呢。 而经验丰富的迟煦漾总结多年的方法就是,假装看不懂,直来直去,糊里糊涂地结束他的温柔攻击。 可郝声并未这种这种类型的食人花,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笑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寻求迟煦漾的帮助,只好硬着头皮同他攀谈。 等迟煦漾放好哥哥带来的吃的,就见他们你来我往,相谈甚欢。 “小煦她……” 迟煦漾悄声放缓脚步。 “……的确不会做饭洗碗洗衣干这些家务活,这小鬼头说她还不听,讲什么她以后就赚钱养家,要别人负责貌美如花。” “没关系,我可以学,还可以负责貌美如花。” 他们都知道,人早晚都会年老色衰,如果不存在替换问题,那么貌美如花暗含的意思不过是辛辛苦苦做家务,勤勤恳恳照顾家庭。 “……”但是喵喵喵?她什么时候不会做家务了,只是因为平常做家务的机会都被他霸占了,她没他做得那么娴熟而已。而且哥你也太坑了点吧。明明是你认为她这纤纤玉手不该洗手作羹汤,除了生活必备能力,坚决不准她多碰一下的。好吧她承认也有她懒的缘故…… 但是不可否认,呜呜哥哥在外坏她名声。 结果她还没问责呢,哥哥就回头,冲她笑得柔情似水:“妹妹我帮你奠定了你以后在家称王称霸的基础哦。” “不用太感谢我了。” 迟煦漾心梗,她没感觉错,他哥是真的在针对郝声这条小可怜。还误伤了她。 她扶额:“哥你别开玩笑了。” “你妹的男朋友都要被你吓跑了。”她走到郝声旁边,与哥哥斜对着,他们的距离何曾如此远过。隔了楚河汉界、银河鹊桥似的。 她和他做在一起,是一对。 而他只是在对面看着他们的。 迟凉波只看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声声是不完美,但我也并是非毫无瑕疵之人,我们彼此相爱,彼此包容,比什么都好。”迟煦漾抓住郝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虽知是假的,但郝声还是心神皆震,“如果按照哥哥的标准,那我岂不是这一辈子都不找男朋友都不要结婚了。” 虽然她并不打算和别人磨合适应结婚。她讨厌累死累活将一个人的寂寞换成两个人的冷漠。因为迟煦漾觉得自己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太过crush的感情会摧毁一切。而太过平淡的感情,她也不会开始。 “声声他很好,我也不会因为哥哥不喜欢就讨厌他,和他分手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不喜欢他或者他不喜欢我了。” 迟煦漾坚定地站在了她男朋友身边。 “哥你可别趁我不在就欺负他。” 就好像他们要永远在一起就会永久相伴相守似的。 而他将会是所有言情剧里棒打鸳鸯的那个恶毒反派。 迟凉波承认他存在刻意为难妹妹男朋友的目的。 说出各种严厉的条件,提出无数尖酸的问题,嘴里吐出无尽刻薄的话语。变得不像他自己的自己,冷静清醒理智地俯瞰着全然失控的陌生的自己,肆意嘲笑着与温柔不相符的自己。最终只是暗藏肮脏心思的自己的面具。 这样一个自己,她也会讨厌吧。所以才那么急不可待地维护着他。 明明他有在控制的。 他越发觉得眼前一幕异常刺眼,他开始耳鸣,开始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在晃来晃去。 他突然站起,在他们惊诧的目光中,紧抿着唇。 他感觉自己赤裸裸地站在烈日下。 “哥怎么了?” 密不透风的塑料薄膜里,被包裹的空洞洞透不出一丝呼吸的心脏,依稀听见有人在外面呼唤着他。 “小煦我就先回去了。” “我还有点事没做完。” 倘若他不是他,那么他就有了留下与之纠缠的脸皮与权利,但现在他只是他,所以他必须走,随便他们如何谈情如何说爱。 然后,他走了,他就走了。他的身体情绪激烈,在反抗他的理智。但是在所有的他里面,没有一个他可以留下来,所以他必须走了。他就走了。 他走后,安静了几瞬,郝声就犹疑地对迟煦漾说:“我觉得你哥有点奇怪。” 这种诡异又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在上次就感觉到了。 那种能够让他所有欢喜霎时失效的东西,让他所有渴求都消失殆尽的东西,他又一次奇异地感觉到了。 那是什么?是什么? 明明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但却不可捉摸的东西。 “他平常都很温柔体贴,待人和善,只是生气的时候,难免会尖酸刻薄点。”迟煦漾戳戳他的脑门,“你啊你想东想西的。” “话说我哥提出的要求也就只有他自己做得到好吧。”明明没什么好笑的,她却笑弯了腰,“我哥是不是跟你说我早上要怎么样怎么样,我中午要怎么样怎么样,晚上又要怎么样怎么样。” “千万别当真,他只是在吓唬你而已。” “不是,”郝声摇摇头,直视着她,感觉那股怪异感又浮现了,“他只是询问了我们相知相爱的过程,随便问了问我对自己家庭的看法。” “刚刚你听到的那个问题也是从这延伸出来的。” 迟煦漾哦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是把我们从前玩笑着写的为夫法则告诉了你呢。” 那股怪异感在血脉里嘎吱嘎吱地作响。 “算了不聊我哥了。” 她的声音也飘远了。 “想什么呢。” 脑袋被戳,郝声眨眨眼,这才清醒过来。 “池池。” 他叫唤了她一声,像是刚刚出生举起爪子扒拉衣角求抚摸(实则是爱与安全感)的小奶猫。 迟煦漾觉得他才是奇怪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她还是嗯了声。 郝声这才笑了起来。 不知道哪里奇怪,应该是自己太过患得患失了吧。 —— 其实猫科动物很敏感的~ 夕阳与糖 郝声本来是没有晨跑的习惯的。 他都是夕阳落山的时候开始跑步,据他所说那时候看看天边紫红的天空,会感动会想要落泪但却不会哭泣。 迟煦漾也感同身受,高叁的时候,她最喜欢独自站在去往厕所的走廊拐角,眺望,仰视,环看目光能够所及的彩霞。观察着云层颜色的变化,犹如观察了一朵花的生苞、绽放、枯萎、凋落。 这种感觉很奇妙,平静如水,但又波涛汹涌,明明是碧波荡漾,但巨浪却不亚于海浪。 有一次她考砸了,从全校第五掉到十七,比上次少了八名,心中郁闷,她就跑到夕阳下,望着,而哥哥就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安安静静的不吵闹,在她回头的时候递给她糖吃。 于是迟煦漾心情就好了些。 那时她是靠在走廊护栏上,高高马尾让她看上去清冽高傲,乌发枕着余晖顺着重力流畅下落,红色的绳结闪烁着明亮的光,棉质蓝白校服恰好遮挡住她纤细的腰。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夕阳,整个人都透出幽沉的平静,每处都写着不可靠近的冷漠。 可当她接过糖,拆开糖,将糖纸放到他手上,将糖丢到嘴里,含着糖,鼓起腮帮子咀嚼,看着眼前高瘦的少年,弯起眉眼眸亮晶晶扑闪流光,笑得跟个月牙似的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要融进彩色的夕阳柔软的梦里。 晚自习结束后,又呆到学校老师巡查快赶人的时候,她才提起书包,和朋友们回到寝室。 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哥哥给她买的一袋子糖,投喂给大家。 “我要绿色的。”李常荫在她装糖的瓶子摸索。 姜芽含了颗糖,咂砸嘴:“我发誓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那么多糖。” “你哥真的太喜欢送你糖了。” “对啊,还是辣条好,在这个垃圾学校我都要淡出魂了。”李常荫抱怨。 “那个我有鱼仔要吗?”存在感一向低的曹荷弱弱地问。 “要的要的。”李常荫和姜芽兴奋地举手。 就连在洗衣服洗得哗啦啦响的易敏也探探脑袋:“什么好吃的?我也要。” 十点半过后,整个寝室都安静下来,几乎每张床都开台灯学习,只有李常荫拿起厚厚的书看。 迟煦漾拿出她的手机,查道题干看似简单但思路就是死活不明朗的数学题,就收到了与姜芽本人风格一致的安慰。锋利尖锐直戳人心,但同时又包容平和激人奋进。总之是那种干脆利落、效果卓着的安慰。依照李常荫的吐槽,也就她们这样心理强大的真心朋友才接受得了。 她好笑地回复她。 —我像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我也觉得,李常荫她们就是犹犹豫豫想得多,哼,还是我了解你吧。 —我都看见你哥哥在走廊上安慰你还给你糖吃了。 迟煦漾微暖,笑容柔和。 —那可不是,我可是个坚强的人……我早就看出你们欲言又止的安慰了。呜呜我真是感动。我的狗子太爱她们的主人了。 —滚(声嘶力竭) —谁是主人狗子还分不清吗? —你说喽。 —懒得理你。 对方不屑与她争论这个小学鸡的问题。 —其实一开始我这个高度近视,远远看到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特别是看背影就知道是帅哥美女,顿时兴奋,结果发现是你和你哥,唉。 看到回复,迟煦漾胸腔里的心顿时失去控制猛烈一跳。 —无聊。 高中她记得最清的就是走廊窗外的夕阳与飘来飘去的蓝天白云(如果把白云当参照物,或者移动脑袋,蓝天也有飘移之感)。 以后看来,高中一切都是随心所性,平静安和的。 …… 自从得知她六点半就会晨跑后,习惯于七点四十起床的懒床老少年郝声,定了无数个循环往复、震耳欲聋的闹钟疯狂轰炸自己。 终于可以准时在她推开门的时候,眉飞色舞地和她说早上好,起得真早,一起去跑步。 迟煦漾本以为他改变了跑步习惯的,但今天她回到小区的时候,站在他们经常在一起跑步的小路旁,望着高楼也遮挡不住的金灿灿夕阳,而郝声就这么闯进她的视线里。 他停下,后背汗津津,额前碎发被打湿。 “嗨喽。”她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 “池池。”他唤她。 突然有种错觉,她好像是在这特意等他。 “不继续跑吗?” “刚刚跑完了。” 他笑笑,弧度很大,洁白的牙齿露出,双眼弯弯光芒刹时倾泻,好似裂谷缝隙奔流千尺瀑布,灿灿阳光下,璀璨无声又耀眼。 迟煦漾看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而他毫无察觉。 他们一起回家的时候,她又看到那个女孩子了。 扎着双马尾,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圆圆的,半边脸颊露出甜甜的小酒窝。 好像叫什么侯百摇……白药?很可爱很治愈的名字。 她蹲在地上,平视着一个小屁孩,摸摸他的脑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小孩将藏在身后的的泡泡圈拿到前面,认真地插进泡泡水里,拔出摆在侯百摇面前。侯百摇露齿欢笑,低头吹,没吹起,她就鼓起腮帮子用力地吹。椭圆的泡泡嬉戏打闹地挤出来,五彩斑斓熠熠生辉成群结队地飞向天空。 迟煦漾走近的时候,有一个巨大的泡泡自她的耳边擦过。郝声怔怔看着。 “怎么了?” 郝声扭头:“刚刚有个泡泡,特别好看。”他才没有因为看她走神呢。 迟煦漾看见他耳垂染上了点夕阳微红。 郝声转头就撞见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你……” “姐姐。” 少女甜甜的声音打断他们悄然滋生的情绪。 郝声抿抿唇,看向别处。 “有人叫你。” “我看见了。” 侯百摇穿着牛仔背带裙,欢快地跑过来。 “好开心又看见漂亮姐姐了。”她眼眸闪亮闪亮的,将手背在身后,“姐姐也是住在这的吗?” “只是暂时住一下。”迟煦漾柔声回道。 侯百摇其实挺像姜芽的,都是可爱萝莉类型,只不过姜芽和她差不多高,侯百摇只到她肩膀。 而豆芽总是很清醒锋利,但并不外露,橘猫似的,被推下,眼皮就会懒懒掀起,随时给你一爪子。嫌弃的时候会用她那狭长的眼地淡淡地、轻蔑地瞥过,而后看也不看一眼。声音甜甜扮可爱也是她不屑于的。除非是祈求食物,对着她们敞开肚皮,傲娇地盯着她们。侯百摇则完全不同。整个人自带甜美气息,甜甜的声音毫不矫揉做作。活泼开朗写进灵魂般自然,简直就是一见到就会心生愉悦的小太阳。 “你是住在这的吗?” “不是,我是隔壁市来这儿玩的,”她扯扯裙子,眨眨眼,“暂时住在姑妈家。” 不知怎么的她们就热火朝天地聊起来了。 “原来你高中也喜欢在被窝里偷偷看书。” “我也喜欢余华的书。” “最喜欢《活着》和《兄弟》啦。” “但是我更喜欢《兄弟》。” “玉米推拿我也爱。” “《月亮与六便士》看得我吐血。” “国史大纲?!钱穆先生吗?” “我好欣赏他对中华文化的自豪与坚守。” “我也觉得菠萝蜜超级难吃,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贵。林清玄怀念菠萝蜜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大大问号。虽然能够理解。唉果然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呜呜好羡慕你们有哥哥的,我就一个人,每次回家就被妈妈嫌弃得要死。” “原来筷子哥……我们都这么叫他的,林会是你的初中同学啊。” “那岂不江小翡也是……?” “你难道是他们班的?”侯百摇惊喜地看着她。 “没错。”迟煦漾点点头,笑起来,漂亮的眼眸流光溢彩,“我还认识她姐姐,他姐可比他好多了。” “我也觉得,他姐姐温柔多了。” 她们渐渐地聊起林会和江翡。 而郝声站在旁边,被阻隔彻底。他的嘴角开始紧绷,被细细的白绳子拉扯着,束缚着,割裂着,慢慢地绷成一条直线。 他看了她们好几次,看了迟煦漾几十次,可她都没发现他似的。他想开口,但是又怕打扰到她,她会不开心。 心里焦急得像被活活蒸煮的橙红大闸蟹。 或许他应该一开始就说“我先走的”。 “池池我走了。”终于挑了个间隙,他望着她说出了口。 心里想着不等她回答就毅然决然地抬脚离开,可实际上只是不争气地转了下脚踝。 “拜拜。”迟煦漾随意敷衍了他一下,就和她继续火热地聊着。 郝声轻皱眉头,不知怎么有些恼,委屈也一并涌上来。 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就聊得那么欢乐。当年都是他说好几句,她才勉强回一句。只有打游戏需要组队的时候才会热情地问候邀请他。 “我……”真的要走了。 不对,他都说了自己以后不会再喜欢她了,既然不喜欢了,他就该是不在乎的才对。 走就走,他又不是不会自己回家。 “他的确是个奇特的人。”迟煦漾嘴角勾起,眉目柔和。 郝声心神一颤,被定住了似的,他转动了一圈眼珠,心想今天夕阳那么好看,他还可以免费听一下八卦,站在这也不亏。更何况好奇之心如皆有之,他就等等她吧。 “人如其名,冰种小翡翠。纯粹冰冷,想法奇特。静但暗潮涌动。平和,似乎又对很多强烈危险的东西抱有不一般的兴趣。” 郝声撇撇嘴,就这么了解,评价有那么高吗?搞得好像什么哲学家传奇人物思想独特的天才一样。 小姑娘张大嘴啊了声,不解道:“他有这么玄乎其身吗?其实我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眼尾有颗青色的泪痣,女装的时候特别清艳。” “女装?”迟煦漾特别会抓住重点,她轻咳一声,“其实他有个朋友想看。” “可惜没有了,本来我偷拍了一张,被他威胁就删了。” “好吧。”,迟煦漾遗憾地眨眨眼,笑嘻嘻地回答上个问题,“他才没那么玄乎呢。夏天跑完步照样大汗淋漓,照样有味道。” 膝盖一疼,郝声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侯百摇你姑妈喊你回家吃饭。”刚刚那个小屁孩跑过来,抱着泡泡圈埋怨道,“真是色鬼猴子,一见到漂亮姐姐就扔下我跑了。” 侯百摇扭头瞪了小屁孩一眼,对着迟煦漾笑容甜美:“那漂亮姐姐我们下次再聊。” 郝声顿时觉得这个小屁孩怎么看都眉清目秀的。 一路上,他都没开口说话。平常都是他主动挑起话题的,现在他不说,迟煦漾自然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郝声又看了她好几眼。 迟煦漾:“……” “那个翡翠真的好吗?” “……还可以。” “我觉得钻石珍珠都要好看些。” “那你以后送我?” “没钱。” “那你说什么。” “等我有钱了,送你你会要吗?” “我不等你。” “哦。” “……” 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你一直求而不得的人不会就是他吧?” “你觉得呢?” “那就不是。”他点点头,自我肯定道,“你不会喜欢翡翠,因为我送你你都不要。” “那就没可能是我不喜欢送给我翡翠的人?” “……的确。” —— 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b站好像有只柯尔鸭就叫豆芽的……此后不能直视姜小芽了 改了下大纲,然后发现……男配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不是正常人的小翡要上线了,女装play安排上…… 番外谁将玫瑰拔刺(微h) 迟煦漾和郝声本来约定当彼此一个暑假的炮友,但因为身体实在是太契合了,他们分手炮来了一次又一次。 倦怠期又到了,他们准备来最后一次分手炮。 “池池,我们聊聊真心话吧。”几年锻炼,郝声已经从当年那个纯情少年进化成为魅惑妖精,轻车熟路地将手伸进她的大腿根,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你对我是不是有一点点动心,所以直到现在才散伙?” 迟煦漾眼神晦暗一瞬,得不到疏解的空虚骚痒感传来。 但迟煦漾并未屈从于欲望,向他求欢。在他们的关系中,她习惯于占据主导地位。 她靠在沙发,拿起杯子神色自若地喝着水。 “声声你不妨对自己身体自信点,不要总是认为我不是爱你的身体而是爱上了你。” 郝声早就习惯了她如此冷酷无情的模样,只是难免微微有些恼了,这么多年了,哪怕是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她到底是什么?哪怕是一点点在意都没有的吗?他也不是那么贱。他也不想犯贱的。他也不妄求她会喜欢上他。但起码也该有一点点在意的吧。哄他一下也是可以的。哄都不愿意哄吗?他很好哄的…… “可是,”他贴近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涌而出,“灵魂与肉体是一体的啊。” 他探出舌尖轻轻地舔过,柔软的,湿润的——她见到了眼泪汪汪的可怜小猫。 “肉体都融合在一起,一刻也离不开,灵魂应该也是一样的才对嘛。”他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唇往上移动着,栖息在她的脸颊上,“我含住池池的时候,池池的灵魂也有在颤栗吗?” “不好意思,我没有灵魂。”迟煦漾将自己的小拇指从他那挪开。 “池池我不信的,你明明可以爱那个人的,为什么我就不行?”他轻轻地啃噬着她的脸,吮吸着,柔软潮湿的舌头吞吐着温热,他忘情地含着吻着眼角泛起泪光。 迟煦漾纵然很想将这个纵火犯就地正法,但对欲望的精确把控,让她只是悠然地笑着,淡定地说道:“声声别执迷不悟了,我要真是对那个人那么爱,还会和你约炮那么多年?依我的性格,也不可能爱一个不爱我的人那么久,就算那么久,我难道不会去追吗?” 是啊。她大可去追啊。为什么不去追呢?难道是有妇之夫?肯定不对,且不说池池对男人的审美偏好就使她直接无视了这种男人,但论她对自己的道德要求,也不会允许自己如此。双性恋喜欢直女闺蜜呢?她是那种讨厌恋爱脑还割舍不断胡乱害人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就选择相对(仅仅是迟煦漾对郝声方面)不熟的人约炮呢?求之不得的白月光因为她而死?倒是有几分可能。但就是太狗血了,真实性存疑。 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痛苦的爱会让她当初那么绝望地抓着一个可以和她做爱的人要坠落呢?他想,她一定是太绝望太悲哀太寂寞了吧。 他知道自己对迟煦漾充满了晕轮式的偏见,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怕的是他明明意识到了这点,却完全不想改。 他还在找借口拖延,还在让自己沉沦,沉沦,越坠越深。怪不得任何人的,是他自己,就是他自己,在放纵自己,放纵自己——在这名叫迟煦漾的黑洞里,越坠越深,越来越深。 所以他现在伤痕累累,怪不了别人,是他亲自将胸膛袒露给她的。她只是顺势将刀插进,无意刻下疼痛的腐烂的疮疤。 所以不能怪她。 怎么能怪她呢。 尽管她句句诛心,他步步难逃。 “那既然如此,池池也可以考虑一下我……多当几年炮友,解决一下生理需求。”郝声放开她的脸颊,将额头贴在她的侧脸上,即使是恳求的姿态,睫毛下的眼也是灿然若星辰,熠熠生辉,“毕竟……就算没有灵魂爱别人了,但还有身体可以爱另外一个人的身体嘛。” “很有道理的样子。”她若有所思。 他眼眸更亮了,璀璨夺目到万物复苏。 “但是——” 她的转折总是让人那么备受折磨,坠落深渊。 “——总是一个人,总会厌倦的。” 连身体都厌倦了吗?他身体一僵,随即恢复自然,仰望着她,眨眨着眼睛,尾音上翘:“可是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可以找寻完全不同以往的快乐啊。” 他慢慢低下头,睫毛也缓缓垂下,揉杂着破碎月光,溶溶地落下堤岸流沙,银白寒凉。 “没兴趣。” 她的声音始终是淡淡的,说不上冷漠。只是真的没兴趣了,只是从来都不在意他。 …… 散伙第五天,郝声再次约她去游玩。 她终于答应了。 树影婆娑,戚茂绿波伏在苍翠山间,接连凄寒古树停歇在怪山脊背。两山遥遥相望,中间陷落的夹缝好似神女的陷阱,引诱着崇拜自然的人,坠落,殒身。灵魂破碎。 夹缝上修了玻璃栈道,勾连两山。 站在透明的玻璃上,低头便可见幽深谷底吞吐着雾气,立在此处,微风不时穿过发尾,抚摸着肌肤,心肺颤栗,不由心生下坠的恐惧之感。 郝声抿唇注视着她。 “所以?” 他拉起她的手:“追求刺激其实有很多方法的。” 他低头,虔诚地吻上。 “一人也可百面,姿势也可万化。” 他邀请着她,在这玻璃栈道上做一次。 “池池放心,我包了一天,不会有人来的。” 可是迟煦漾只是懒懒掀起眼皮,随意瞥他一眼,好似他做的于她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次结束了,那下次呢?”她皱眉厌恶地扫过他的脸,望向远方苍郁的树木,还是平静的语气,“下次就到北极寒冰里做爱吗?” 她是如此地厌恶他卑微跪拜的姿势,恰如她厌恶自己血液里的罪恶。 郝声怔愣,扯扯嘴皮,倒是勉强维持了个似哭非笑的表情。 “可是池池,同别人难道就与同我有什么天大的区别吗?” “还是陌生的身体能够让你滋生更大快感……反正你都不喜欢不是吗?” “那为什么就不能选择一个努力地喜欢着你、讨好着你的呢?” 迟煦漾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眼皮,柔情似水,但一字一句却是那么冰冷无情。 “因为啊,”她的手滑下他的脸颊,他感觉他被蛇盘住,残绕,收紧,不能呼吸,可她却还是在说着念着吐着气,冰冷的手指抵达他的唇,“我厌倦了你的身体,还不够明白吗?” “那,你干嘛还来啊?”他脸色苍白,心里迫切地寻找借口,主动地给她提供借口。可笑又卑微的他啊,还在探寻一丝丝她还在意着他的细节,哪怕扭曲编造从不存在的细节。他卑微地祈求她能够稍稍地欺骗他。 “我也不想来,”她的呼吸很近,如刀割般近,但距离很远,悬崖风一样抓不住,“只是你没完没了的喜欢与纠缠让我很烦恼。” “这样就足够我讨厌你了。” “所以——” 她笑着,还在笑着,轻飘飘地张开了她的嘴,发出了声音。 “被抛弃的流浪犬就不要拖着脏兮兮的身体,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了好吗?” 巨大的悲伤割裂他,每一寸肌肤,每一尺神经,但身体还在茫然着。过了好久,她的形象好像离他远了些,他怔怔地呼吸了一会,才找回了自己跌跌撞撞的灵魂。 “池池,”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信。”每个词都带了重音。像是在心虚强调着什么。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着什么。 他拉着她的手,拉得更紧了。 “池池又在骗我是吗?”他失措地笑笑,用哄骗的语气蛊惑着她,“其实你对我的身体还是很喜欢的,其实你只是一时迷惑……迟早你都会发现还是我最适合你的,对吗?” “……” “不信吗?要不要我们再试一试,我们……”他停住了。 他突然就看见—— 她没动,只是无动于衷,只是冷眼相看。 他感觉自己就要哭出来了,但眼睛却还是干涩的。 他吻上了她,试图让她回忆起那些缠绵悱恻的日夜;他抚摸着她的脊背,企图唤起她沉寂已久的欲望……他想做点什么,挽留她,恳求她,唤起她的怜悯。真像被抛弃无数次的狗,却仍然要摇着尾巴、逃过扫帚的追打、穿过危险重重的马路……渴望地、渴求地来到她身边,毛发粗糙,眼瞳明亮,蹲着盯着,瞧着她。 但她还是厌恶,厌恶,厌恶着他……又因为厌恶,他的乖顺就更加碍眼了。 无论自己如何诱惑,如何挑逗,她都没有回应他。 他颓然地跌坐玻璃地上。 “死心了吗?” 然后,他的心裂了,震动着玻璃——碎了。一块、两快,一块、两快,一块、两快他跌下去了。从万米高空跌下去了。 而她未曾拉过他,从来都只是厌恶与冷眼。还站在高处呢,冷静地俯视着他。 他闭上了眼睛。 下坠。 下坠了。 渐渐地他感受不到了悲伤,也没有泪水。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窗外阳光明媚,笑嘻嘻地敲打着他家的玻璃窗。 原来是梦啊。 他想着,庆幸着。 幸好是梦呐。 意识到这点,他轻轻地勾起了唇。 他就知道,她从来都不会这样对待他……但马上他嘴角上扬的微笑就落了下来。 她只会无视他,然后无视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无视他。 她对他的情绪永远都是平平淡淡的。 最多像昨天一样,对他的得寸进尺表演出厌恶。但她根本就没那么厌恶恶心他。 她不喜欢她,也不在乎他。 发现是梦,庆幸是梦后,他更加可悲地发现——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仿佛要验证什么,他想,他不会主动去找她了,除非她主动来找他,别扭的道歉也是可以的。 他也是有尊严的,他的爱可以卑微但不容践踏……不能她向他说了过分的话,他还要恬不知耻地凑上去摇尾乞怜。 他承认他本没有那么生气,但梦里的她让他迁怒了,至少惶恐是有的。 他不想变成这样,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其实他要的不多,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继续爱着她的理由。 所以他在家呆了一天,他等着她。他坐在客厅,离门最近的地方。隔叁差五地就要出去收个快递,丢个垃圾。 到十二点半的时候,他下楼去取餐,还在想着要是碰到她了,他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或许他应该避开她……做错事的又不是他,他干嘛要避开……该愧疚的是她才对……他下定决心要对她视而不见。但直到他拿到饭,站在小区门口,特意和保安大哥聊聊家常,她也没有下来过。平常她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下来的。之前为了和她巧遇,他养成十二点半到一点取餐的习惯。可是现在都两点多了…… 他心不在焉地和保安大哥告别,走在路上,忧心忡忡。 她今天没点餐吗?心中空茫一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抱胸冷哼一声,饿死算了。但才过了一会,他就在客厅走来走去。她干嘛不吃饭?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是不是觉得愧疚不敢见他啊……真是自作多情……他干嘛还在这里为她想东想西啊。意识到自己不必要的心软,他连连冷哼,迈出的步子停下,他面无表情地往回走,站在小区门口目光冷冷。她饿死吧,饿死最好。饿死了他就不会再想起她了。 保安大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没拿,他微笑着礼貌地回答:“这儿空气好。” “家里闷,和再和大哥您聊聊天。” 和那个女人没什么关系……一点儿都没有。他就站在门口,顺便确认一下她到底有没有饿死。 可是黄昏了,他还没确认到。 “……”她没吃饭,饿的是她,他应该很高兴的……才对。 可当他灰头土脸地回去的时候,看见隔壁家门口丢了一袋垃圾,他抱胸左看了一下,又右看了一下,冷哼一声,大步走过去,随时注意着紧闭的门,谨慎地打开垃圾袋,看见了带点碎肉的骨头。 真是太过分了。 他还没吃饭呢!亏得他还以为……他回家就把外卖吃得一干二净。 他坚持了一天不去找她。 天黑后,大概率不会有人敲门了。他就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气,他气着气着,扫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就呛出了泪花。 他感觉自己真是贱,太贱了。她不在意他,他就自己在意自己嘛…… 他躺在沙发上,瞪大眼睛望着窗外,没落泪,也没下雨。 只是想着,至少也要敷衍地哄他一下吧。 哼她不在乎他,他也不会再为她伤心了。他只为在乎他的人伤心……只为在乎……他的人……可是,他悲哀地发现,这偌大的人世间,他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哪怕是虚情假意,也找不到一个人真正地在乎他。一切都像小时候一样,无论嘴角如何改变,神色怎样变化,都可以无视。他拉着大人的手,欢欢喜喜地分享快乐的故事,他们便塞部手机让他一个人在角落玩;而当他受了委屈哇哇大哭,大人们就冷漠地看着他,他们理智地说,不用管他,只要他哭够了就不会再哭了……没有人会为他的哭泣悲伤,也没有人会为他的悲伤哭泣…… 后来爸爸妈妈也各自拥有自己温暖的小家,连这点微乎其微的冷漠都没有了。 他想本来就没人在乎他了……他要是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话,那这个世上就真的没一个人在乎他了……所以他要自己在乎自己……在乎自己…… 他蜷缩在沙发上,眼前模糊的光影晃来晃去,眼皮越来越沉,阖上眼就睡着了。 然而这次他没做梦。 次日天还未亮,他就蹲在家门前,他想,他不可以那么卑微,那么把自己放在低处。理智告诉他,任何人都不值得一个人那么卑微地喜欢着。 而且—— 她不再是那个会温柔地看着他,笑得像个小天使,把自己的花送给陌生人,对着一颗流泪的狼狈的心,不过问,只是微笑着平和地祝福着的女孩了。 他再次决定不再爱她了。 他要和她彻底说清楚! 如果她开门,他就同她说,对不起,我不再和你睡了。 他一定要果决,一定不能露怯,一定不能表现悲痛不舍与还爱着她。 于是他站在她家门口,一刀一刀地割着自己的心,找出她不值得他爱的地方,凌迟着过去爱着她想着她的美曼妙日子。他为了这场决断足足酝酿了一个多小时。 然后她走出来,清澈的眼望着他。他好像听见心脏在胸腔跳动着……还带着身体一抽一抽地痛。于是准备好了的残忍话在他嘴里转了转,变了调。 “我想了想,假期总得学点什么,床技也是一项很重要的技能。” 说完这句话他先是茫然,之后怨愤,然后平静,最后反倒涌起一股久违的喜悦与轻松。 嘴角抿起的苦涩也变成了甜蜜的小忧伤。 尽管她不符合他的期待,但是他深知她没有责任一直保持着他的期待。他爱着她,就应该学会爱着不符合他期待的那一部分。现在想来,他为自己刚刚决定要放弃她的想法而羞愧。 也许他和他以前一样,受了伤,溺了水,才戴上无情的面具,遮掩自己的伤口。 但她还是善良的,她发脾气只是因为见他卑微的姿态滋生了愧疚,他让她感到了压抑……她本是想麻痹自己的痛苦,但还是为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剧烈的不安。 她无法完完全全地做一个无视别人痛苦的人渣,她多年的温善与悲悯,让她的坏怎么努力都不够纯粹。 因为坏得不够彻底不过纯粹她才会如此痛苦如此暴怒。 她只是一个陷入绝望无助、无发自救、只能发发脾气的倔强小女孩。 她只是太过痛苦,所以才排斥所有靠近她、威胁她的善意。 想到这,他豁然开朗,他扬起嘴角,神采飞扬:“走吧走吧。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飞毛腿。” 他不能居高临下妄想救赎她,也不能低到尘埃卑微哀怨她。 他要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开解她,拨开她立起的尖刺,融化她。他不能自我感动、自怜自哀,自以为是地要求她。 他要把她送给他的玫瑰,以同等的方式递给她。 她切了声,不屑挑衅道:“那就看谁跑得快喽。” 而他只是跟在她身后,笑容璀璨地看着她。 不是他善良到成佛喂鹰,只是理解,只是感同身受,只是不甘,只是他爱她,会更加爱她。 于是他和她在晨光熹微之中,奔跑着。 他还在爱着她,还会继续爱着她。 一个人的游乐园 迟煦漾让哥哥在游乐园门前的那棵香樟树下,等她。 “池池我这身合适吗?”郝声从出门开始都不知道问了几遍了。 “合适,合适得不得了。”迟煦漾无奈,平常都穿黑色蓝色深色系衣服的郝声,为了和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她相配,硬是翻出压箱底的白色衬衫,扭扭捏捏穿上,还不停地询问她的感受。 “可是池池我觉得,我穿白色没那么好看,”他说着,垂下的手深受引力的影响,不自觉地向她垂下的手靠近,“不过这样和池池就更像情侣了。” 郝声的手指在即将碰到她垂下手的那一刻瞬间移开,回到自己的胯边垂下。 “我可真是尽职尽责,这样下去说不定我就可以去做专职男友了,”他偷偷瞧了一眼她的脸色,发现并无异常,咬了下唇角,目光闪了闪,有些失望,但只一瞬,他嘴角就绽放出绚烂的笑容,加快语速,语气活泼又轻巧道,“就是春节帮别人骗父母赚零花钱的那种。” 迟煦漾平淡地哦了声。 “我们到了,”她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扬起嘴角眼神示意,“树下的就是哥哥。” 郝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繁茂的叶伞遮挡住大部分烈日,浓郁的金色被光影稀释了,碎金暖光稀稀落落地穿过枝叶缝隙,在哥哥半张脸上嬉戏跳跃。 此时他正抬眼望着远处手牵手走来的一对孩子,嘴角不自觉勾起。 迟煦漾呼吸断了一瞬,拉着“男朋友”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男朋友”一顿,漆亮的眼瞳里泛起奇异的细碎涟漪,可她却浑然不觉,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她与她那纵然茫然不解但心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别扭怪异的“男朋友”一齐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正在等待着她的哥哥。 莫名,异样,抽离。 迟煦漾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们分割了。 她和哥哥不再作为“一对”相称。 他们的视线也不再是看向同处。 她和他仍然是血脉至亲,但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兄妹。 倘若来场差强人意的比喻,他就是住在天才字画里的柔美少年,而她只是站在画框外欣赏着他的游客。 有一个框隔断了他们,但又不让他们的距离太过遥远。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得不到的遥,也非失去的远,不难过,不惆怅,不伤情,只是心湖有点淡淡的波澜,有点细雨蒙蒙飘落时的平静。 如果有什么字眼可以勉强形容,大概就是遥与静。倘若再配上一个灵动的词的话,那便是摇曳了。 若求准确,加个形容词,便是静静的摇曳。 再走近些,便从模糊里抽离,来到自外看玻璃罩下的星星纸的清晰里。那种奇妙的感觉更加微妙了,她甚至有种错觉,她抓住了跳跃的日光,在点点滴滴的浓金里,看见他的脸显现出来。 她清晰地看见浮光溶在他的眼睫下,微弱地闪耀,而日光碎了的柔情全然铺在他的脸上,唇角弯起的弧度在他如蓝田暖玉的脸上勾勒出蝴蝶翅膀般的幻影。 此时,他整个人都是柔的。 那对孩子跟着爸爸妈妈向他们走来,他的目光也随之飘过来。 落到她脸上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孩子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要吃冰淇淋。” “要两个,两个。” 他们从她旁边擦肩而过。 “才不给臭哥哥吃。” 迟煦漾垂下眼睫,拉着郝声走向哥哥。郝声看了她一眼,又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迟凉波。 迟凉波身上流转的浮光好似在他们牵手一同走过去的那一瞬凝滞了。 但那瞬太快太短,仿若错觉。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迟煦漾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她微笑着,走到哥哥面前。 然后很自然的,她和郝声两个连在一起的人躲在伞下,主动地跟困在树荫下的哥哥打招呼,很平常,也很热情。 哥哥的目光在他们拉紧的手上停顿几秒。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说:“我还以为是你一个人来。” “哥我……” “当然小煦又没说是自己一个人来,让哥哥和未来丈夫化解误解,也是合情合理的。”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柔和,话语也是格外地善解人意,“一切都是我误解了。”臆想了。自作多情了。 “是这样的,哥,”迟煦漾和她小男友紧握的手一直都没放下过,明明她最怕夏日燥热了,“你们都是我爱的人,我当然不希望你们有什么误解。” 都是……? 和她相处了十几年的哥哥,和她认识不过几天的人,都是她最爱的人。 “哥哥当然不会对妹妹爱的人,有什么误解的。” “毕竟是妹妹爱的人,我当然愿意去相信。” “……啊哈哈哥我们别浪费时间了吧,”迟煦漾再次无视哥哥温柔的阴阳怪气,“今天我们叁个人都要玩得开心点。” 哥哥没看他们,只是轻抿了下唇,自己一个人笑了笑。 “多一个人也很热闹。” “……”哥哥最近也太容易生气了吧,应该多喝喝茶多看看佛经多多地修心养性。 走出树荫,太阳啪嗒砸在迟凉波的脸上,又烫又疼。 但他的唇角仍然弯起。 “哥你出门都不带伞的吗?” 一把伞移过来,为他遮住大半太阳。 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松开那个人的手,踮起脚为他撑起了伞。 “哥你还愣着干嘛,快接过伞啊。” 她是要和他一起打吗? ……那她男朋友怎么办? 迟煦漾将伞放在他的手心,他下意识接住。 舌头上翘,嘴里微甜。 “哥你一个人好好打伞不要晒伤了,我就和声声走在一起了。” 他刚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不打伞。”他语气有点冷。 一向温柔的人突然说话冰冷冷的,迟煦漾诧异地啊了声。 见她呆愣的模样,迟凉波漆黑的眼瞳看了她好一会,就在她惴惴不安企图解释的时候,他勾起唇角,嗓音恢复了轻柔,宛如一泓清凉的池水,柔柔地滑过她的脸庞。 “哥哥皮糙肉厚不怕晒,”他将伞收起,“更何况游乐园人来人往的,不小心就会戳到别人,不如就由我收起保管?” “这样我们叁个也不会被人群冲走了。” “你说是不是啊?” 她哦哦两声,别过头,与郝声对视两眼,就转回去,看也不看哥哥,就将伞夺过来,递给郝声,对着哥哥说:“那就让声声拿着吧。” “反正男朋友不用白不用。” 郝声像只被宠幸的金毛,笑容灿烂:“是啊……” “好啊。”也许是无意,哥哥打断了声声想要表现的话,“那就麻烦你了。” 礼貌又陌生。 “不麻烦的哥,”迟煦漾站在他们中间,冲破他们之间的尴尬氛围,“声声不是外人,不用那么拘谨的。” 她再次催促:“哥我们快点去玩吧。” 她说着就拉着郝声往前走。 走了几步就回头看他,还咧嘴笑道:“哥你快点跟上。” “……”迟凉波感觉眉头被轻轻地蛰了下,明明只是轻微的刺痛却让他清透的嗓音失去了近距离传递的功能。 迟凉波走到她旁边的时候,她吓了一跳,直接贴上郝声的肩膀。 “哥你怎么突然靠得那么近,”她埋怨道,“实在是太热了。” 其实他们要碰到身体还要再走一小步的。 几秒后,迟煦漾也意识到自己大惊小怪了,她打着哈哈,目光也落到别处。 “哥,你突然出现,像幽魂一样真是吓死我了……” 突然她看见牵着一大堆气球的中年大叔,她开心道:“我们去买个气球吧。” 也不管他们是何反应,她就跑了上去。 “大叔我要兔子气球。”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扫二维码,“一个就好了。” 接过气球,回头就看见郝声和哥哥跟了上来。 她向郝声走近,捉起他的手腕,几下就绑上了。 而后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这样你就不会走丢了。” 郝声耳朵窜红:“我才不会走丢呢,谁要绑这么幼稚的东西啊。” “那你还给我。”迟煦漾伸出手。 郝声伸出手轻轻地拍下她的手,兔子气球顺着他的手腕往下跳:“绑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了。” 像是怕她抢回去,他迅速收回手,兔子气球又飘到高处了。 迟凉波没有一直盯着他们瞧,只是自顾自地走到商贩那,独自买气球。 等她注意到哥哥的时候,他正牵着一大堆兔子气球走过来。 “哥你这是……?” “小煦伸手。” “啊?” “还记得小时候你什么也不说,就盯着别人兔子气球的事吗?”他嘴角含笑,眸光浅亮。 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时候妈妈带他们来游乐园,她看见别的小朋友手上绑了气球,她不吵不闹,就眼巴巴地看着,直勾勾地盯着,把人家小朋友盯得发毛,抬起腿直接就跑了。 哥哥就拿着他辛辛苦苦攒下的零花钱给她买了一个。 然后她就笑着绑在了哥哥的手上。 “被我的小兔子绑住了,以后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啦。” “还有以后就只能给我一个人买糖吃。” 当然这之后的几天哥哥都没能给她买糖吃,因为小学五年级为数不多的零花钱都被哥哥买气球买掉了。 “哥你也用不着买那么多气球啊?” 这么多都要绑到手上吗? “纪念。” 好吧。 迟煦漾拿过他手上的其中一个气球,像刚才一样,系在哥哥的手腕上。 而期间,哥哥一直都很温顺地低下头,睫羽轻翘,额前的碎发柔软。 “好了,哥,我给你绑好了。” 没有资格 她一绑好,就往后退,退到男朋友的身边。 柔烈的日光下,垂眼望去,她和他是纯棉的白色与白色,相称又般配。 “不过哥你牵那么多气球,等下就很不方便啊。” “没关系,我可以看着你们玩。” 迟凉波语气平淡无波,甚至堪称柔和,但说的话就没那么“善解人意”喽。 迟煦漾表情怪异地看了哥哥一眼,然后捏紧了郝声的手,柔声安慰道:“声声你别介意,我哥他只是比较喜欢安静地呆在一边。” “是不是啊哥?” “抱歉,”迟凉波目光落在郝声脸上,很浅,而饱含歉意的嗓音听起来也很淡,像是被冰窖冰水浇淋过,“只是生性喜静,并非讨厌你。” 也没说到讨厌他的事情啊。哥你真是不打自招。 迟煦漾踮起脚尖凑近郝声的耳朵,气息与声音一齐涌进他敏感脆弱的耳朵里:“我哥就是这样,声声,不用在意他。” “我怎么可能会在意呢,他是池池的哥哥,只是人各有不同,我能理解。”他攀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他只是在乎而已。 而迟凉波也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咬耳朵的两人。 又走了一段路,汗流浃背,烤得人闷热烦躁。他们就去买冰淇淋了。 迟煦漾直接买了草莓冰淇淋给郝声,然后看向哥哥,眨眨眼:“哥要吃吗?” 没等他回答她就笑着说:“哥哥好像一向都不喜欢吃冰棒冰淇淋之类的东西,唔,饮料也不行,不如就买瓶冰水吧。” 沉默了几秒。 “可是,小煦,”迟凉波与她相似的眼里流转着什么漆黑的物质,并且有着越来越浓稠的趋势,“好久都没吃过了,还是有点怀念的,”说着他又意有所指地说,“也不知道郝声他喜欢吗?小煦就这么直接给他,万一他不喜欢岂不是要强装欢喜。” “池池给我的都是我喜欢的,绝对没什么强装欢喜的情节出现。”尽管心里异常的情绪在迸涌,但为池池辩解以及在心上人哥哥面前表现自己的心情促使郝声开了口,“不知道哥哥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哥哥……? 迟凉波瞧着他眉眼舒展,眼瞳闪亮,坦坦荡荡,神情自然,心思转了转,随即看向站在郝声旁边的迟煦漾,而她只是咧嘴一笑,假装什么看不懂什么也不知道。 “我嘛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就小煦喜欢口味,就好了,”迟凉波笑着说话的时候,面容依旧清晰,但附在他面容上的温柔却虚浮得如同空中楼阁,梦幻但又难以触及,“还有,叫我名字就好了。” 不必学小煦叫他哥哥,他只有一个妹妹,也不会再有弟弟。 “太早了,声崽,还没成为合法丈夫就想抢我的哥哥吗?”迟煦漾佯装生气,嘟起嘴满脸怒气,踮起脚尖拍拍郝声的右脸颊,“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今晚要罚你给我跪榴莲赔罪。” “啊不对,榴莲太贵了,”迟煦漾垂眸思虑片刻,看向冰淇淋柜台,“嗯就罚你给哥哥买十个草莓冰淇淋吧。” 很明显,她站在他那边。 迟凉波扯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笑了下,发现自己还是笑得出来的。 “还是算了,”他眉眼柔和微笑道,“毕竟我也不是怎么喜欢吃冰淇淋,也不用浪费了。” 这就是哥哥的严厉吗? 迟煦漾与郝声对视两眼。 “池池现在我该怎么办?” “别别声崽你啥也别说,别激怒目标反派了。” “可是我觉得我怎么样都不能让你哥哥满意了。” “没事,我们猥琐发育,目标摧毁水晶塔。” 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但迟煦漾觉得她和声崽目光交换所表达的意思就是这样的。 这一次来游乐园,迟煦漾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叁人行,真尴尬”的修罗场情境。 比如之前他们一起坐过山车,声崽和哥哥都是易吐体质,结果哥哥这次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有时间追忆她和江小翡坐了无数次过山车却没有一次尖叫想吐的往事。似乎这还不够,哥哥还十分贴心附带她和江小翡的“亲密”事迹。当然没等声崽说些什么,哥哥就憋不住急迫地想上厕所了。迟煦漾估计她哥是撑不下去吐了吧。而郝声很坚强只是干呕没吐,虚弱地“昏迷”在树干上一会,就活蹦乱跳地找她聊天。想到这还是有点小遗憾的,其实她事先就准备好了塑料袋,却没用上。 再比如她想吃点东西,声崽殷勤地去买,结果他刚没影,刚去上完厕所的哥哥就走了过来,在包里拿出甜甜软软的小蛋糕给她,而等声崽回来的时候,看看他手里的东西,笑着问他是不是饿了自己想吃,才跑去买的。还隐晦地提醒建议,下次和女朋友出门玩不要只因为自己饿了就草率地丢下女朋友。 可是明明无数次她想告诉声崽去哪了,都被他温柔地笑着打断了。 迟凉波就是想挑刺。 想到这迟煦漾不由感叹,她哥真是笑里藏刀、两面叁刀、外里笑眯眯内里讨厌死你的笑面虎。 无时无刻不在阴阳怪气除了她就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声崽。 更关键的是他还是正大光明地阴阳怪气,还非常地有理有据理直气壮,让人不好责怪生气。 哥哥的温柔从来都是内敛包容的,极少露出攻击性,现在却恰似乱了方寸,温柔圆润的边缘,产生了不是那么像哥哥的那一部分光弧。 她承认,对于不是那么像哥哥的特殊部分,她确实有过片刻的恍惚。 但同时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哥哥所有的言语行为只是单纯地因为妹妹的欺骗与对妹妹男朋友的偏见才激发形成的。 这不是她以为的、像她一样的、那么龌龊的爱。 只是在这一场哥哥对男朋友的恶意针对中,她感到了有点可悲——她差点就误以为哥哥于她属于亲情的那部分边缘,存在着沾染了世俗烟火气的男女之情,故而她的哥哥才会心胸狭隘,气息不畅,像个庸俗的男人一样吃醋嫉妒挑刺爱慕之人的心上人。 真是可笑,自己什么样,也臆想别人如何。 她知道所有的可能都可能,唯独这个永远不存在。 再次经过旋转木马,渡鸦已经驮着黄昏播散余晖,色彩斑斓的光影在温情脉脉的天际浮浮沉沉。 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摩天轮下。 他们询问迟煦漾要不要去坐。 哥哥还十分贴心地表示自己可以一个人坐。而他们小情侣在顶端卿卿我我一吻定情什么的也不必担心他会突然出现了。 当然原话委婉多了。 “我可不敢丢下哥,”迟煦漾自然也听说过顶端接吻一生一世的可笑谎言,她当然是不信的,但莫名地她还是不想和别人去坐什么摩天轮,况且她又不是真的在谈恋爱,“这么晚了,都累了,不如回家吧。” 出了游乐园,他们一起等车,迟煦漾和郝声先等到公交车,就一齐和哥哥说拜拜,背后印着妇产科广告的深蓝色公交车,载着天边落下的余辉离他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遥不可及的点,被火烧云吞没。 迟凉波困在原地,陷落很久,期间无数趟可以回家的车,他都没上。 他像棵被晒晕了的树,昏迷在绚丽夺目的黄昏里。 美丽,迷离,疏远,没生气。 之前和小煦一起等郝声的时候,他才觉得被扼制的咽喉暂时通了气。可是才通气没多久,妹妹的声音就劈天裂地而来。 “哥,”她啃着他给的小蛋糕,目光澄澈,“就是我感觉你是不是有点为难……哥我没指责你的意思,只是哥、声声毕竟是我男朋友……” “我不希望你们有罅隙相处不好。” 是把他当作准丈夫准老公了吗?他不过是稍稍为难了他一下下而已,就开始心疼了? 迟凉波眉头皱了一下,稍稍垂睫眉目舒朗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罅隙?也许是有这么一点,但是小煦,你听我说,哥哥当然不会阻止你找男朋友……甚至成家立业生孩子,但是,我也不说什么你还年轻、像是长辈固执己见之类的劝告话,哥哥知道小煦你已经成年,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只是,妹妹有男朋友了,但哥哥还不够成熟,不够放心,难免幼稚地需要通过不断考验别人才能够让自己安心。” “哥哥只是有点烦忧……” “所以哥你是接受声崽了?” 这么一大长串话,她都没听的吗?表现得那么急切。 他知道的,他应该平静的。他让自己嘴角扯出温柔的笑意,语气如平常一样平缓柔和,但脑海不受控制地浮现——她和郝声一身相配的白,撑着墨绿色的伞,站在伞的阴影下,看着他一个人——而他是一个穿着湖蓝色衣服的哥哥,他站在大树延伸的枝叶下,一半融入碎金的光里,一半破碎在阴影里——他只不过是一个本以为会等来妹妹却等来相依相偎的两个人的人。 他和他们是被两个玻璃罩隔挡、分割的两个世界。 那时他突然很不舒服,比上次在电梯门口还不舒服。 为什么妹妹要带他来游乐园见他呢?别的地方不可以吗? 不是约定好了?要一起去游乐园的吗?明明是属于他们共同的记忆?为什么要轻易让别人闯入呢? 他还以为这只是属于哥哥和妹妹的约定呢…… 他突然地惶恐地意识到,她会带着他,一步一步渗透进她的生活,她的感情,她的灵魂…… 明明他才是外来者,破坏者……入侵的红火蚁……密密麻麻就要咬上来……可她却浑然不知,还在和他亲密地挨着一起,手牵着手呢。 可他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可以做。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构不成入侵,并且,它还有个合理合法的名称—— “合理引进”。 可悲的是,这种“入侵”在一对兄妹里,才是惯例。 以后会生活一生的,是夫妻,而不会是兄妹。 妹妹以后也会结婚,也会建立以夫妻为核心的现代家庭,而所有不属于合法家庭的背德因素都会被驱逐——此时他就被提前驱逐了。 舌头里的粘液逐渐消耗,嘴唇干涩起来了——然后失去保护,被太阳咬得发疼。好像全身上下的整张皮都要被晒干,剥离了。 “哥,”她唤了一声哥,将他从可怕的歇斯底里的癔症里唤醒抽离出来,“你在想什么?” 迟凉波回过神,看着妹妹,漆黑的发被烈日照得闪闪发光,他恍惚地眨了下眼睛,他想,他不该这么想的。 就算他们在一起,他们还是兄妹。 不过就是,他的确有资格过问,但完全没资格阻止……而已。 这样也好。 她还是他的妹妹,他也还是妹妹的哥哥。 “没想什么,”他摇摇头,对着她说,“他回来了。” 正好迟煦漾也吃完哥哥给她的小蛋糕了。 然后两个人又变成两个人和一个人了。 只是,最后,他还是没能回答她。 包裹刺的玫瑰 迟煦漾回到家立马洗了个澡,身体顿时清爽了不少,换身干净舒适的衣服,然后躺在阳台摇椅上看书,夕阳坠落在她的耳边,夹带着白日死亡了的烈日鬓角,便有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株,叶片纹路流淌着几分清艳,被泼天的落霞层层渲染,悠悠然彩色猝然闯进她的肉体,魂灵便归来,陷入如梦境般柔软的书香之中。 她可以很活泼,强找话题也可以很健谈,与熟知的人聊上个叁天叁夜也不会累,但她更喜欢,就这样一个人,静悠悠的,不见人,也不交际,更不去顾及别人与许多事,沉静下来想东想西,想些无聊没意义但处处带刺的事,尽管鲜血淋漓,痛也不会痛了,也要为之乐此不疲。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自己才是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的。 无论痛苦还是欢欣。 她也深信只有自己是属于自己的,才有可能从世俗那汲取快乐。因为平常的快乐都是虚假的,虚伪的,自欺欺人的,是为了建构安全的表象而掩盖渴求的本质的。 倘若得到了虚假的欢愉,她也就失去了部分自我。 因为她欺瞒了自己。 正如她整日沉浸在寻欢做爱之中,快感与刺激让她短暂地失去感受痛感的敏锐灵魂,让她相信玫瑰其实不需要刺,也可以艳丽尖锐。 只要一片玫瑰花里有几朵这样的玫瑰活了下来,那么没有刺的玫瑰照样可以生存下去。 以后都将是没有刺的玫瑰。 时间久了,照样舒展枝叶,照样开花结果,然后玫瑰也就不会去想缺少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玫瑰没有刺也很美……没有刺更美。 催眠,无上的艺术,却不可长久的技术,没能让她在肉体与魂灵上彻底摧毁玫瑰的刺。 但是催眠又必不可少。 若想让这玫瑰不扎手,包裹是必须的。 书籍于她便是这样的包裹。 包裹带刺的玫瑰,在遮掩麻痹刺不曾存在的同时,又矛盾地提醒了刺的存在。 其实有时觉得她奇怪,只不过是矛盾懦弱逃避遭遇美化了的另一种委婉说法。 很多时候,她的脑子都在与她的身体对抗,时断时续的想法让她的行为缺乏连贯性,致使她经常会实施那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的举动,但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在无形中又中和了她异常行为之中的不协调,让她看上去矛盾又和谐。 比如郝声就不明白她对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她怜悯他厌弃他对他内疚对他“恨铁不成钢”企图改造他操控他,或者没那么复杂,她只是单纯地被他的情绪感染过敏了。其实他不过是她自怜自伤的一个工具而已,她在虚假地“换位思考”,虚伪地共情他。然后借此得到道德上的满足感,也许只是对自己的警示与怜惜。他是一面铜镜,尽管照出的是他的模样,但她却在铜镜里观看自己。 郝声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又忍不住去想,最后头痛欲裂,只好逼迫自己不去想了。 但他之于她到底究竟是什么? …… 迟煦漾觉得只有自己意识到自己,自己感受到自己,这些那些感情、这样那样欢喜才显得足够真切。 但总是得到自己所期待的欢喜,似乎就不太符合自小所见、历史所形成的规律。 她只好委婉地扭曲欢喜,好像这欢喜见不得光,必定要偷偷摸摸地,由欢喜变为窃喜。 纵然都是喜,窃喜之时必定附带禁忌之中应有的情绪与道德。 欢喜?窃喜?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到底在字形上不同,这字意也差之千里了。 她啊总是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不仅仅是窃与明这么简单。 一个人不需消耗大量能量,便可运行两套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 似乎只要想清楚弄明白不犹犹豫豫没有心没感情不内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但她到底不是个纯粹的坏孩子,思维的不兼容性加剧对抗了灵魂摩擦与疼痛。凡物不平则鸣,期望与现实不合的落差,让灵魂与肉体滋生龃龉,如此的话难免会吵吵闹闹,会拥挤会容不下她感性上不太愿意接受并实行的东西,然后就会花费大把时间去没有意义地烦躁,以及触碰到无可名状的失落。 而此时唯有书才能够给她带来长久的寂静与安宁。 可以这么说,书让她短暂地成全了本我,成为了自我,又失去了超我。 书在不同人眼里又有不同含义。 妈妈眼皮抬也不抬就说:“读书的话,可以寻找自己,成为自己。” 哥哥眼睛潋着柔柔波光,平静道:“一开始我心中有一个问题,我尝试在书中寻找,不管这个问题解决没解决,都会滋生无数问题。然后为了解决这无穷无尽的问题,就要读更多书。” 李常荫的mp4里下了不少书,对此她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出于需要。情感满足,人生启示,社会经验,历史知识……凡此总总不过出于需要。最贴切的例子莫过于我们所读的课本,大多是出于高考的需要。就我而言,读网文为了娱乐,名着为了启示,社科为了积累。可以这么说,就没有完全无目的的阅读。” 姜芽靠门斜眼笑道:“我看就是利,无利可图的事,猪狗牛羊奴隶都不会去做。” 他们所答都比较合乎猜测,但她的却不同寻常:“只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只是消遣,在消遣面前,再圣贤的书籍也就勉强构成避难所。 在书中获得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只是在琐碎无聊昏昏欲睡之时,再次消遣了一段琐碎无聊的时光罢了。 事实证明,消遣很成功。 她没有一次想起过他。 迟煦漾回复哥哥的时候,神情平静,再也没了在游乐园时的可笑猜测与那颗跌宕起伏不安躁动的心了。 —哥,你是说你也想来烧烤店打工? —是啊,妹妹都去赚钱了,没道理哥哥还呆在家。 如果她还是未曾下定决心忘记的迟煦漾,那么她一定会慌乱抗拒。 —其实也不一定是烧烤店,其他的也行。毕竟谁知道你打工的那家还招不招人呢? ……这下她也不用坦白了。 不过坦白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哥哥也没有什么强烈反对的迹象。 —是的,哥你还是去找别的工作吧。我们这儿估计都满了呢。 —一切都很好,唯一伤心的就是,一旦找了工作,就不能天天去找小煦,给小煦带好吃的,把小煦失去的肉养回来了。 迟煦漾自高叁以来的确是瘦了不少,没之前丰腴圆润,下巴也尖尖的戳人疼,细胳膊细腿像根干瘦的柴似的。 —天太热了嘛,哥你知道一旦夏天来了,动物的食欲也会减少嘛。 哥哥和妈妈一致认为她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消耗大又不爱吃东西才干瘦的。 他发来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图。 —没人吃,就没进厨房的借口了,为了让哥哥早日掌握煮夫这项小技能,小煦要多吃点哦。 迟煦漾看见他发来的表情图,想像了一下,如果哥哥做这个动作,噗应该很可爱吧。 小狗狗握爪鞠躬,还配上“拜托拜托你啦”的字样。 她还没回,就有人来敲门了。 迟煦漾简单地回了个“嗯”,就翻下手机,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谨慎地看了看,确认是郝声才给他开了门。 见郝声还穿着出门时穿的白衬衫,虽然迟煦漾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但默默退回半步的动作都在表示着她狠狠的嫌弃与抗拒。 郝声见此芳心顿时碎了一地,他连忙表示自己洗过了,绝对干干净净的。 “只是一模一样的衬衫。” 其实当初在迟煦漾朋友圈视奸,她说她喜欢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就跑去买了两件,本想有机会穿给她看的,但她之后又发朋友圈,说白衬衫容易脏,她不再喜欢了。他就歇了这个念头,没再穿过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 那水灵灵泛起涟漪的眼湖分明是在询问他为何要买一模一样的两件衬衫。 “但还是有地方不一样。”他轻易地弯唇,眼里扑闪着狡黠的光,“池池可以观察下。” 迟煦漾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随意地瞟过他的衬衫,抱胸道:“我没兴趣。” 然后转身:“别愣在门口。” “诶池池真的不看一下吗?”少年急了,“真的特别好观察,真的,只要看下就知道了。” 她离他越来越远,他连忙追上:“试一下嘛。” 他跑到她身旁,道:“自己找到的答案会比别人告诉的更加珍贵。” “前提是你得感兴趣。”迟煦漾坐到沙发上,“不然就是无用的信息。”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地啊了声,满脸失落。 迟煦漾没理会他,坐在光影里想了想,才凑近他,问:“我哥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他惊讶地瞪圆眼:“你都知道了?”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试探一下,反正也没损失不是。 她点点头:“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应该想到的,是你哥告诉你的。” 她哥?说了些什么? “……其实你哥人也挺好的,只是太过关心你,才在游乐场对我有点……”他尝试去找个不伤感情的词,张嘴几秒才想到,“……别扭,一回到家他就发微信跟我解释。” “还挺可爱的。” 迟煦漾沉默,哥哥和他加了微信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哥哥会和他聊天,她却不知道。 她总觉得他们应该通过她才了解知道对方,并且在没有她的时候,应该零交流才对。 尽管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但她却觉得很合理。 难道是她不想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吗? “你们说了些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哦好的。” “不过池池我还以为你哥告诉你他和我聊了什么呢。” ——为什么就不能简洁点?枯了。 她和他的小心思 暮色驮着公交车,正往无声处疾驰,迟凉波只要一抬眸,轻易往车窗外一瞥,便可见斑驳的树影逐渐疏远,所有事物的形状也开始模糊,渐渐模糊成事物本有的颜色,绿,金粉,白,暗灰……在这些无尽色彩漂移远去途中,他忽然安静下来了。 仿佛刚刚无可抑制刻意纵容的黯然,嫉妒,不安,怨忿,不平,不甘……以及意欲告知真心然后破罐子破摔的破坏欲,随着窗外景色的平稳远去,在他体内某处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他总是清醒的,即使不清醒也是自己在清醒地放任自己不清醒,他知道做什么是正确、准确、标准的,所以,此刻,他平静下来了。 他拿起手机,插上耳机,听着一首安静平缓的歌——这歌是迟煦漾推荐给他的。 迟凉波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望向落日,此时无风,金彩将云烧得狼狈、凄美。 而此时迟煦漾下了车,走向小区,走近落日,也在远离余晖。 稍后一会,刚刚和她打过招呼的侯百摇看见的就是,她和郝声,一齐溶入绚烂的光彩,然后又一同走进了阴凉的黑洞。 他们一起进了楼房,身体也是紧挨在一起,但侯百摇却看到了两条灵魂往偏离对方的一侧,偏离。 ……偏离,继续偏离,无限偏离……完全偏离。 一定是错觉吧。 他们两个的背影那么紧密,那么……亲密…… 回到家立马洗了个澡,迟煦漾感觉身体顿时清爽了不少,然后伸直手臂,换身干净舒适的衣服,躺在阳台摇椅上看书。 夕阳坠落在她的耳边,夹带着白日死亡了的烈日鬓角,便有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感。 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株,叶片纹路流淌着几分清艳,被泼天的落霞层层渲染,悠悠然彩色猝然闯进她的肉体,魂灵便归来,陷入如梦境般柔软的书香之中。 迟煦漾她可以很活泼,强找话题也可以很健谈,与熟知的人聊上个叁天叁夜也不会累。 但她更喜欢,就这样一个人,静悠悠的,不见人,也不交际,更不去顾及别人与许多事,沉静下来想东想西,想些无聊没意义但处处带刺的事,尽管鲜血淋漓,痛也不会痛了,也要为之乐此不疲。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完完全全地意识到自己才是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的。 无论痛苦还是欢欣。 她也深信只有自己是属于自己的,才有可能从世俗那汲取快乐。因为平常的快乐都是虚假的,虚伪的,自欺欺人的,是为了建构安全的表象而掩盖渴求的本质的。 倘若得到了虚假的欢愉,她也就失去了部分自我。 因为她欺瞒了自己。 正如她整日沉浸在寻欢做爱之中,快感与刺激让她短暂地失去感受痛感的敏锐灵魂,让她相信玫瑰其实不需要刺,也可以艳丽尖锐。 只要一片玫瑰花里有几朵这样的玫瑰活了下来,那么没有刺的玫瑰照样可以生存下去。 以后都将是没有刺的玫瑰。 时间久了,照样舒展枝叶,照样开花结果,然后玫瑰也就不会去想缺少的那部分到底是什么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玫瑰没有刺也很美……没有刺更美。 催眠,无上的艺术,却不可长久的技术,没能让她在肉体与魂灵上彻底摧毁玫瑰的刺。 但是催眠又必不可少。 若想让这玫瑰不扎手,包裹是必须的。 书籍于她便是这样的包裹。 包裹带刺的玫瑰,在遮掩麻痹刺不曾存在的同时,又矛盾地提醒了刺的存在。 其实有时觉得她奇怪,只不过是矛盾懦弱逃避遭遇美化了的另一种委婉说法。 很多时候,她的脑子都在与她的身体对抗,时断时续的想法让她的行为缺乏连贯性,致使她经常会实施那些常人难以理解的的举动,但行为所产生的影响在无形中又中和了她异常行为之中的不协调,让她看上去矛盾又和谐。 比如郝声就不明白她对他究竟是个怎样的态度。 她怜悯他厌弃他对他内疚对他“恨铁不成钢”企图改造他操控他,或者没那么复杂,她只是单纯地被他的情绪感染过敏了。其实他不过是她自怜自伤的一个工具而已,她在虚假地“换位思考”,虚伪地共情他。然后借此得到道德上的满足感,也许只是对自己的警示与怜惜。他是一面铜镜,尽管照出的是他的模样,但她却在铜镜里观看自己。 郝声总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但又忍不住去想,最后头痛欲裂,只好逼迫自己不去想了。 但他之于她到底究竟是什么? …… 迟煦漾觉得只有自己意识到自己,自己感受到自己,这些那些感情、这样那样欢喜才显得足够真切。 但总是得到自己所期待的欢喜,似乎就不太符合自小所见、历史所形成的规律。 她只好委婉地扭曲欢喜,好像这欢喜见不得光,必定要偷偷摸摸地,由欢喜变为窃喜。 纵然都是喜,窃喜之时必定附带禁忌之中应有的情绪与道德。 欢喜?窃喜?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 到底在字形上不同,这字意也差之千里了。 她啊总是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不仅仅是窃与明这么简单。 一个人不需消耗大量能量,便可运行两套完全不同的思维模式。 似乎只要想清楚弄明白不犹犹豫豫没有心没感情不内疚,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但她到底不是个纯粹的坏孩子,思维的不兼容性加剧对抗了灵魂摩擦与疼痛。凡物不平则鸣,期望与现实不合的落差,让灵魂与肉体滋生龃龉,如此的话难免会吵吵闹闹,会拥挤会容不下她感性上不太愿意接受并实行的东西,然后就会花费大把时间去没有意义地烦躁,以及触碰到无可名状的失落。 而此时唯有书才能够给她带来长久的寂静与安宁。 可以这么说,书让她短暂地成全了本我,成为了自我,又失去了超我。 书在不同人眼里又有不同含义。 妈妈眼皮抬也不抬就说:“读书的话,可以寻找自己,成为自己。” 哥哥眼睛潋着柔柔波光,平静道:“一开始我心中有一个问题,我尝试在书中寻找,不管这个问题解决没解决,都会滋生无数问题。然后为了解决这无穷无尽的问题,就要读更多书。” 李常荫的mp4里下了不少书,对此她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出于需要。情感满足,人生启示,社会经验,历史知识……凡此总总不过出于需要。最贴切的例子莫过于我们所读的课本,大多是出于高考的需要。就我而言,读网文为了娱乐,名着为了启示,社科为了积累。可以这么说,就没有完全无目的的阅读。” 姜芽靠门斜眼笑道:“我看就是利,无利可图的事,猪狗牛羊奴隶都不会去做。” 他们所答都比较合乎猜测,但她的却不同寻常:“只是无聊的消遣罢了。” 只是消遣,在消遣面前,再圣贤的书籍也就勉强构成避难所。 在书中获得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只是在琐碎无聊昏昏欲睡之时,再次消遣了一段琐碎无聊的时光罢了。 事实证明,消遣很成功。 她没有一次想起过他。 迟煦漾回复哥哥的时候,神情平静,再也没了在游乐园时的可笑猜测与那颗跌宕起伏不安躁动的心了。 —哥,你是说你也想来烧烤店打工? —是啊,妹妹都去赚钱了,没道理哥哥还呆在家。 如果她还是未曾下定决心忘记的迟煦漾,那么她一定会慌乱抗拒。 —其实也不一定是烧烤店,其他的也行。毕竟谁知道你打工的那家还招不招人呢? ……这下她也不用坦白了。 不过坦白好像也没什么了吧。 哥哥也没有什么强烈反对的迹象。 —是的,哥你还是去找别的工作吧。我们这儿估计都满了呢。 —一切都很好,唯一伤心的就是,一旦找了工作,就不能天天去找小煦,给小煦带好吃的,把小煦失去的肉养回来了。 迟煦漾自高叁以来的确是瘦了不少,没之前丰腴圆润,下巴也尖尖的戳人疼,细胳膊细腿像根干瘦的柴似的。 —天太热了嘛,哥你知道一旦夏天来了,动物的食欲也会减少嘛。 哥哥和妈妈一致认为她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消耗大又不爱吃东西才干瘦的。 他发来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图。 —没人吃,就没进厨房的借口了,为了让哥哥早日掌握煮夫这项小技能,小煦要多吃点哦。 迟煦漾看见他发来的表情图,想像了一下,如果哥哥做这个动作,噗应该很可爱吧。 小狗狗握爪鞠躬,还配上“拜托拜托你啦”的字样。 她还没回,就有人来敲门了。 迟煦漾简单地回了个“嗯”,就翻下手机,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谨慎地看了看,确认是郝声才给他开了门。 见郝声还穿着出门时穿的白衬衫,虽然迟煦漾表情并无太大变化,但默默退回半步的动作都在表示着她狠狠的嫌弃与抗拒。 郝声见此芳心顿时碎了一地,他连忙表示自己洗过了,绝对干干净净的。 “只是一模一样的衬衫。” 其实当初在迟煦漾朋友圈视奸,她说她喜欢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他就跑去买了两件,本想有机会穿给她看的,但她之后又发朋友圈,说白衬衫容易脏,她不再喜欢了。他就歇了这个念头,没再穿过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 那水灵灵泛起涟漪的眼湖分明是在询问他为何要买一模一样的两件衬衫。 “但还是有地方不一样。”他轻易地弯唇,眼里扑闪着狡黠的光,“池池可以观察下。” 迟煦漾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随意地瞟过他的衬衫,抱胸道:“我没兴趣。” 然后转身:“别愣在门口。” “诶池池真的不看一下吗?”少年急了,“真的特别好观察,真的,只要看下就知道了。” 她离他越来越远,他连忙追上:“试一下嘛。” 他跑到她身旁,道:“自己找到的答案会比别人告诉的更加珍贵。” “前提是你得感兴趣。”迟煦漾坐到沙发上,“不然就是无用的信息。”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地啊了声,满脸失落。 迟煦漾没理会他,坐在光影里想了想,才凑近他,问:“我哥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她目光清厉,嘴角微微上扬,好像一切都知晓了,只是考验一下他而已。 本以为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被她明晃晃地指出,他惊讶地瞪圆了眼:“你都知道了?” 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试探一下,反正也没损失不是。 她点点头:“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应该想到的,是你哥告诉你的。” 她哥?说了些什么? “……其实你哥人也挺好的,只是太过关心你,才在游乐场对我有点……”他尝试去找个不伤感情的词,张嘴几秒才想到,“……别扭,一回到家他就发微信跟我解释。” “还挺可爱的。” 迟煦漾沉默,哥哥和他加了微信她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哥哥会和他聊天,她却不知道。 她总觉得他们应该通过她才了解知道对方,并且在没有她的时候,应该零交流才对。 尽管这种想法不切实际,但她却觉得很合理。 难道是她不想他们有过多的牵扯吗? “你们说了些什么?可以给我看看吗?” “…哦好的。” “不过池池我还以为你哥告诉你他和我聊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