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相思从不解结》 第一章(上) 不过是掉往乱葬岗的垃圾 五定国北郑首都阿札拉 皇宫后门运出一车又一车的尸体,尸体皆是裸体于大气中,身体遍佈奇怪的黑色图案和林林总总的赤红刀伤,某些更因夏天天气炎热开始腐烂,发出阵阵恶臭。 负责运戴尸体的人花了一周时间,到达与南蜀接壤地区,北郑唯一绿洲阿伯戈森林的乱葬岗后,便用力倾侧木头车,把尸体如垃圾般弃置于满被野兽撕咬得支离破碎的尸骸堆上。 工人们用力把载尸的木头车一翻,尸体随即顺势滑到乱葬岗内,直到最后一车也倾倒于乱葬岗后,工人看一看刚堆上的尸首,惊鸿一瞥,发现有一具完好无缺,唯一身穿衣服的艷尸。 「这个……应该是天女浮灵大人……吧?」 「什么天女大人,现在不过是阶下囚,而且沉睡三年才透视一次天啟,北郑才不需要这样没作为的天女!」 「对!元华姬才是现今至高无上的天女大人!」 说话刚末,大家便拉着腥腻的木头车远离乱葬岗,然而,一位工人突然动起贪念,意图把前任天女的华丽衣装脱下,顺势回城卖钱,想着想着便停下脚步,毅然转身,一跃跳进满载恶臭腐肉的乱葬岗。 一剎那,乱葬岗内传出叫人心慌的尖叫声和呼救声,眾工人瞬间怔着,但没有回头查探究竟,反而是加快脚步拉着木头车,风驰电掣地离开阿伯戈森林。 其实,并非工人们绝情,只是他们对此实在无能为力,因为那名工人无视北郑古老传说,顾着眼前利益,甘愿冒险跳下与塚国相连的古坑才断送宝贵性命。 阿伯戈森林最广为人知的,就是这个与塚国相连的古坑,任何生物掉进此坑,其灵魂都会被吸进塚国深处,化作族人的修炼食粮,因此送进森林乱葬岗的尸体必然是犯下滔天大罪的囚犯,灵魂在死前皆被巫师施咒困于肉体内,只有被吸进塚国化之时,咒术才会解开。 北郑首都阿札拉皇宫 北郑邻近沙漠地区,时常出现沙漠风暴,所以建筑物多数以透光轻纱装饰,周围种植的树木花朵都以耐旱和能挡风沙为主。 然而,每周必定出现的沙漠风暴,也比不上皇宫内你虞我诈、勾心斗角、冷酷无情的争权夺利,令人生心恐惧。 北郑巩氏王朝已维持了三百六十七年,每一代最高权力之位均由两方势力组成,一方是权力游戏中一位巩氏倖存者,一方是拥有异能之子。 根据北郑国法,皇位继承人若没有异能者相助,不可成为北郑皇帝,同样,倘若异能者所追随之主死亡,异能者与族群便逃不了全数诛灭的命运。 「都杀乾净吗?」 「杀光了,已命人运往阿伯戈森林,送出皇宫前,所有人的七魄皆用咒火烧伤。」 「啊……连接塚国的乱葬岗吗……?」 现任最后存活的皇位继承者,北郑第五皇子巩峻,花了五年时间接近太子专属异能者浮灵天女,成功取得对方芳心与信任,诱使她透露与太子相关的消息与行踪,待时机成熟时,把太子与其关係者一併杀绝,即使是天真无辜的天女浮灵也必须要死,在取得皇位之前,所有人都是踏脚石,为他牺牲皆是无上荣耀。 「恕妾身直言,天女浮灵之力有别于凡人,殿下若留她活口,别说登上皇位,协助殿下统一五定,足以可待!」 「而且……妾身推算出……不久将来,浮灵会与殿下再次重生于同一时代,向殿下讨回所有失去的东西。」 「荒谬!本皇子才不相信后世轮回、因果报应这些胡扯之事,即使真的发生,本皇子亦有能力再次把她杀掉!」 既然巩峻坚拒听信元华姬所提出的忠告,她也不好再三进言以惹来杀身祸,要紧记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第一章(下) 真命天子 塚国诛戮台 诛戮台是塚国着名的观景台,能够一览国内风景的地方,也是塚族子民通往凡间歷劫的地方,平常则放置石案桌椅组供族人品茗赏景。 今日,一如既往,诛戮台迎来两位常客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一位是塚国最受宠的七皇子曼邢,申字脸、鹿眼、北斗眉、束着高马尾发型,怎么看也只能说是清秀的脸蛋,却不知为何散发出浓烈的帝王气息,令人不敢随意靠近,另一位是刚飞升上仙的万人迷泽津上仙,任职月老牵线首席童子,柔美脸孔、肌肤如雪白滑,微微一笑足以倾国倾城。 两人在一万年前在天塚两族战争中认识,却非如武侠小说中的大侠那种不打不相识的豪情壮志遭遇,而是两人在同一时间脱阵逃走,躲在丛林树洞内睡觉偷懒喝酒而相遇,最终两界之战无法分出胜负,议和休战,两人便三五七天相约一起品酒聊天解闷。 「曼刑,你还在找仙族作为婚配对象吗?」 「放弃吧!先治治身上的恐女仙症再说!」 「而且,谁愿意跟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住民来往?!」 塚国属于异族群体,非仙非魔非妖,却能一人身兼仙魔妖三族能力的族群(简称塚族),三世书三生石都没法记载塚族的命运。 什么塚族只能跟塚族缔结因缘?!曼邢就是不相信,父亲能与小仙女欢好生下他,他何尝不能做到?虽然母亲终究受不了塚国民风而离家出走……但是!俗语说青出于蓝胜于蓝,他绝.对能寻得仙塚混血儿长相厮守! 「哦?今天怎会有贡品掉下来?」 诛戮台同时也是连接凡间五定北郑阿伯戈森林的地方,每年第一天会开啟一次,接收从凡间所弃置的无主孤魂,塚国贵族会从中挑选他们奴役,直到阴寿结束方能脱离苦难。 泽津两指夹住酒瓶瓶口,一边摇酒一边仰天,看着看着,发现一具与眾不同的魂魄从上方降下,他第一次看到有穿衣服的贡品堕入塚国,而且那具魂魄散发出熟悉的气息,搞不好是美人儿呢!好奇驱使他跃飞天空,揽下这个有趣的魂魄一探究竟,在揽下一刻,泽津惊鸿一瞥,对着下方灌酒的曼邢开怀大笑起来。 「哎!曼邢!你的真命天子出现了!」 突然,泽津紧皱眉头,喟然叹息,怀中之人,的确是美人,而且是在凡间略有修为的半仙,遗憾美人的七魄已人恶意用咒火烧伤,纵使自带半仙修为,也没法制止三天后魂死化魙,堕入畜生道的命运,其情可悯。 作为上仙混吃混喝已达三万年的泽津,面对怀中女子的遭遇早已司空见惯,而且天界禁止仙人运用力量改变存于天地人、物与事,扰乱天地海三界平衡,既然无力拯救她,则无须在她身上费心思,两臂果然松开,甩掉女子便作从未相遇。 突然,曼邢飞身跃起,稳稳地接着快将摔地的女子,道貌岸然地拨弄女子头上青丝,拉一拉她的衣领整理凌乱装束。 「此女子半人半仙,现在又渗出一点坠魙气息,可惜呀!」 第二章(上) 的确是禽兽无误 「浮灵,本王辜负浮氏族群和……北郑大好山河……壮志未酬,唯有来生再续。」 「太子……别自责……一切都怪浮灵太天真……」 因浮灵误信第五皇子巩峻提供的北奥军事情报和出兵增援的承诺,低估北奥出兵数量,提倡太子巩浩节省兵力,仅带领八千兵远赴北晋最后三城之一的洛桑城,就在攻城战拉开序幕一刻,敌军城内城外猛然涌出十万大军,瞬间包围北郑军,滴水不漏。北郑军对于北奥军来说,简直是瓮中捉鳖,胜利乃必然之事。 曾经兵林城下,转眼间兵败如山倒,经歷洛桑城战败一役之后,深受北郑百姓爱戴的浮灵和太子巩浩皆难逃被俘、处决命运,草枯叶落,两人披着一头乱发、穿着骯脏不堪的囚衣、套上脚镣,跪在北奥郊野刑场上,目不转睛地仰望着行刑官,静候吉时行刑。 良久,行刑官摆手示意刽子手挥刀斩首的时候,浮灵和巩浩都闭上眼帘,迎接身首分离一刻,刽子手手执九环力奋力一挥,剎那传来霍的一声,暖烘烘的血液疾霆不暇掩目地溅遍浮灵半边身躯,毫无疑问,巩浩已踏上黄泉之路,不过,浮灵竟然从容不迫地微笑着,因为她知道,下一秒大刀一挥,她就能追上太子身影。 「太子……浮灵下来陪您了!」 「天女焉愿恐怕无法实现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浮灵耳里,使她惊讶地张开眼睛,瞧见曾经倾心爱慕、风度翩翩五皇子的巩峻从远处慢慢走近,蹲在她身前,謔浪笑敖地双手托腮,挑眉挑眼注视她。从前看着他,心总是痒痒的呯呯跳动,现在看到他,只剩下恶心和激忿填膺的无尽怒恨。 「预期带着处子之身死去,不如同大臣们朝云暮雨不是更好吗?」 「巩峻!!你这个叛国贼!!禽兽!!」 「禽兽?北郑的大臣才是禽兽。」 巩峻手持尖枪,往巩浩头首一戳,尖枪一击用劲之大,在贯穿首骨一刻,殷红的血液夹杂破碎脑浆瞬间四溢一地。 目睹巩浩尸首被恶意摧残,浮灵勃然变色,挥手摑巩峻一记耳光,巩峻没有愤怒,反而放声大笑,一掌把浮灵强行按在地上,在刚被砍下的巩浩人头旁边、在眾目睽睽之下撕开她的囚衣,即使竭力浮灵夹紧两腿抵抗,也无力制止巩峻蛮横地掰开她的双脚就地强暴,她悲鸣呼救,却换来周遭男子的冷嘲热讽、淫笑声、叫嚣声不断。 「禽兽!不要!!」 「伤心……我第一次被人称为禽兽。」 「不……按照凡人角度,泽津上仙的确是禽兽无误。」 两名陌生的男子嘰嘰喳喳地对话,不断回响,唤醒睡梦中的浮灵,惊鸿一瞥,才发现身处只在鬼神故事中提及的塚国。 「你……是专门收集灵魂作修炼食粮的塚国人吗?」 第二章(下) 美如冠玉不是好东西 「本仙还没到垂涎快将成魙的鬼魂美色,而且塚国人根本不吃灵魂呀。这是凡人胡誆的谬误!」 魙?浮灵满腔疑惑,眼前这位美如冠玉的男子说她快要成魙吗?她知道自己的确是死了,没法忍受被第五皇子庸臣们犹如洩慾工具般对待,万念俱灰地拿头撞墙了结生命。 自己怎样来到塚国?,又怎么快将成魙?浮灵大概已猜到是被谁陷害,加上身体煞热煞冷,十之八九就是美男子说化将成魙的原因,她的七魄被咒火被人恶意烧伤了。 北郑只有浮氏与元氏具备通天和毁灭魂魄之力,在浮灵沦为公妓时,元氏当家元华姬便依仗与巩峻婚约关係扶摇直上,成为新任天女,只有天女才知晓通往塚国的确实位置和有能力令她成魙。 「泽津!姑娘的遭遇已经够可怜,就别拿她开玩笑。」 站在名叫泽津的美男子身旁的另一男子,虽然容貌平庸,浑身穿黑的衣装打扮带着少点狂野和奇怪,但看着看着,着实愈看愈顺眼。 突然,容貌平庸的男子鼻孔鲜血直流,不仅于此,眼眶还涌出血泪,吓得浮灵目瞪口呆,惊惶失色,撩起手袖意图为他抹擦血跡,他更加张皇失措,不断躲避,慌张得在平地跣足,身体往后捽倒,狼狈不堪。 而泽津则酒不离手,捧腹大笑,笑得眼眶流出豆大的泪水,异常夸张。 「美人!别碰曼邢,他患上一种接触到女仙就会七孔流血的病!」 塚国七皇子曼邢,因为生母为天界仙女,故拥有半仙之席能自由主出六重天,尊敬的身份,非凡的法力,即使相貌普通,也足以被塚帝寄予厚望,带领重镇塚族摆脱国力日渐衰颓的劣势。 然而,备受瞩目的塚国七皇子不知为何患上一种无药可治的怪病,只要身体与仙女接触,他便会莫名七孔流血,寻医万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为免七孔流血的模样吓坏别人,曼邢每次出席天界宴会,都会全身穿黑,黑笠、黑发带、黑纱蒙面、黑色长袍、黑裤、黑龙鞋子,但思前想后,又怕全身穿黑出席宴会遭人非议,为此,他刻意把腰带放宽一点,令衣领松开变成开襟长袍,露出健硕、肌肉突出的小麦色胸膛,却万万没想到,反而引来更多女仙包围,更不时被揩油水,所以曼邢每次出席天界宴会,都躲藏在好友泽津上仙身后,女仙们……都是洪水猛兽吗? 「看来,尊贵的曼邪皇子就别妄想与女仙共谐连理,单单接触半仙已经变成这模样!」 被好友嘲笑得体无完肤,而且在初次见面的美人面前表现如此失态,曼邢赧顏得把长袍衣领拉高,整粒头脑都窝在长袍内,单手捻住衣领掩面,疾速逃走。 被掉下来的浮灵与泽津目送曼邢背影远离,碰巧同一时间扭头,四目相视,浮灵冻凌嘴脸,泽津嘻皮笑脸。 「美人如此盯着,是打算跟天界第一美男泽津上仙来一场说雨谈云吗?」 「敬谢不敏!告辞!」 第三章(下) 人无耻便无敌 一缕清风欣欣吹过,捲起曼邢蒙脸的黑纱,红彤彤的脸一览无遗,令浮灵不自主地凝眸着对方,唇角微微勾起,心脏不知为何有点痒痒的感觉,犹如蜻蜓点水的涟漪淡淡地扩展,触及她的心房咚咚悸动。 「姑娘坠入畜牲道,本应为飞升仙君之劫,塚族不得干预凡间之事,至于娶妻,恕本人拒绝。」 根据一万年前塚国与天界停战后签定协议,两族绝不能妨碍凡间一切生死流向,身为半仙的浮灵被人陷害,将化成魙,相信亦是飞升仙君之劫难,必须经过百次轮回劫难,四生同道,歷劫完成,方能成仙,纵使曼邢对浮灵有少许好感,亦绝不能娶她,把她纳入塚族,阻止她前往下世轮回。 「可是……你……流血的模样吓坏我……要补偿!」 人生第一次告白,恰似一朵蠢蠢欲动的花儿,欲待盛开,却被对方一刀咔喳砍掉,曼邢漠然置之的态度,激发起本性高傲的浮灵胜负慾,赌气之下,衝口而出说着极度无耻的话,俗语说,人无耻便无敌,反正已经无耻一次,第二、第三次也没什么大不了,浮灵内心暗自决定继续无耻下去,只要能赖在曼邢身边,无耻行为算不上什么。至于为什么她会为了接近曼邢而一反常态?她也猜不透。 「这……」 「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 「浮灵,浮生的浮,灵魂的灵。」 听到浮灵自我介绍之后,曼邢突然一怔,晃头长叹一声,侧一侧身,让出前路,继而抬起左手,邀请浮灵登门作客,浮灵便从善如流地迈进寒峰宫内。 踏入名叫寒峰宫的宫殿,眼前景象完完全全洗掉浮灵对塚国的形象,在北郑记载的神话传说中,塚国天空是全年满佈瘴气,阳光无法照射大地,塚帝所居住的皇宫拥有数十个血池、数不尽的刑具和奴隶,宫僕们犹如畜牲过着惨无人道的生活,塚帝亦会于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上演数之不尽的春宫剧,膝下儿女简直可以数之不尽来形容。 按照传说描述,塚国皇子的宫殿应该与塚帝的皇宫相去无几,怎么……现在所看到的景象……完全颠覆了自己逻辑,一片苍翠挺拔的紫竹海紧密包围着正宫殿,竹叶散发阵阵清香儼如深幽绝尘的空气,阳光穿过竹叶间缝隙照亮通往正宫殿的石砖路上,鸟儿吱吱的鸣唱声以及竹海随风摇晃的沙沙声,还有小溪流水声,酷似一首洗涤心灵的大自然歌谣,彷彿世外仙境,令人不捨离去。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小溪旁堆积如山的酒罈,酒罈填满五层高的酒柜,有些体积较大的则放置酒柜旁,这些酒罈置身宛如仙境般的竹海之中,总令人觉得有点格格不入。浮灵走近酒罈,掀起酒罈上的盖,看到内里叠满色泽鲜艷、味浓香溢的蟠桃,她低下身子闻一闻,罈内溢出淡淡甜美的酒香扑鼻,好奇之下,便伸出指尖蘸了点品嚐,竟然是清甜爽口的佳酿,是她从来未曾品嚐过的佳酿,她贪嘴地再次蘸了点,又再蘸了点,彷彿没法停下嚐酒的慾望,而背后的曼邢没有上前制止她,反而是盘起双手,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点了点头。 「呼呼……本姑娘爱上这个美酒,转生也难以忘却,你要补偿!」醉醺的浮灵戟指曼邢说。 「哎?!」曼邢一脸愕然地喊一声。 第四章(上) 内心交战 秀丽柔长及地的黑亮浓发,肌肤如雪,细长黛眉,水灵的桃花眼,齿如贝露,身材修短得中、襛纤合度,每走一步都不自觉地展示婀娜多姿身影,足以堪称绝色尤物,微微一笑足以倾倒眾生。 可是,这个绝色尤物注定并不属于曼邢所有,从诛戮台救下这位名叫浮灵的天降美人之后,心脏不时无故地快速跳动,每次四目相视,脸颊也不知何故泛红起来,眼鼻也鲜血直流,狼狈不堪,这样的情况,是因为第一次遇上半仙女子才会如此吗? 就在曼邢烦心苦恼之时,方才被他甩下的美人儿居然追随他的步伐,来到寒峰宫大门,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身处寝宫的曼邢走到镜子前,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凑近镜子前面低下身,照照容貌,一张惊吓脸庞呈现镜中,鼻子和眼角的血跡清晰可见,剎那间把曼邢拉回现实。 好端端的姑娘怎会看上这张恐怖脸?傻的吗? 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的曼邢提起沾湿的面巾,洗洗脸,擦掉血跡,蒙上黑纱,戴上黑笠,快步流星赶到宫门前,或许,或许,估计姑娘是来找他求助。 「你是谁?!区区半仙岂能如此斗胆,妄想闯进公子宫廷!」 才刚走到宫门,就听到小童侍宫玥天娇滴滴的吼声,不知姑娘有没有被吓住? 曼邢捉捉黑笠,拍拍勾在耳骨上的面纱,用手梳理有点凌乱的长发,挺胸收腹,吞一口气,抖抖精神,想着对方不过是半仙女子,不需要害怕! 「小天,别无礼。」 曼邢装作无意地为女子解围,顺势三言两语戏弄一下宫玥天,料想不到把小天气走,剩下曼邢和美人儿两人之时,曼邢便抬高双臂躬身行礼,好好的、正式的向眼前姑娘道歉,了结恩怨,从此两人互不相干。 在低下头道歉一刻开始,曼邢只顾着把之前拟好的话一字不漏说出来,丝毫不敢与对方对视,忽然,好像听到姑娘说出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字,妻子?她是说,她想应徵做妻子吗? 听到妻子一词,曼邢瞬间脑海空白一片,整个人僵住,人生第一次被告白对象,竟然是出自快要转生歷劫的半仙女子,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化魙是飞升仙君的考验?!如果不知晓的话,就必须要提醒她。 为了消除刚才尷尬气氛,曼邢忍耐着因为初次被告白的害羞心情,鼓起勇气挺直了身,正式拒绝姑娘,对方前途无限,决不能一时衝动而断送大好山河!必须语重心长向她解释刚才的话是多么危险! 「可是……你……流血的模样吓坏我……要补偿!」 即使吃了闭门羹,姑娘仍然用别的藉口赖在寒峰宫大门,曼邢自觉刚才苦口婆心说的话都被狗噬了,按捺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现在……年轻人都这么争强好胜吗?不过稍早一事的确是他失了仪态,唯有请对方进宫好生招待一番,再说服对方赶快歷劫试试。对……一直没有询问对方尊称,邀请人家到府上作客,总不能一直喊她作姑娘。 「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 「浮灵,浮生的浮,灵魂的灵。」 此时,曼邢会心一笑,浮生若梦之灵,这位美人儿的自我介绍有点别具一格。 第四章(下) 仙界之酒的禁忌 原本的好生招待却无端迎来莫须有的索偿,曼邢呆若木鸡地盯着浮灵,顿时手足无措,从泽津上仙府上讨来的蟠桃酒被喝,还要负责为他人解酒癮,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为什么好端端的姑娘会如此不可理喻,是害怕坠入畜生道歷劫受苦吗?其实都没什么可怕,算一算日子也不过是塚国的两至三天(*塚国一天=凡间六十年),再不济转生成为长寿龟也不过是五六天时间。 「浮姑娘,相信明天便是收到地府召书之日,我等之力微薄,不足以左右阴间运作。」 话毕,浮灵冷不防奔向曼邢身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挥掌扇了他一巴掌,尊贵的塚国皇子猝不及防,硬生生承下眼前美人儿一击,七孔流血症状再次发作,面上还追加红彤彤的掌痕。 「你……唔!!」 当曼邢手撑着腰,意图责问浮灵何以做出此举之时,头上黑笠和脸纱瞬间被对方暴力撇开、扯掉。一张血流如注的脸呈现眼前,浮灵脸庞倏忽巧笑倩兮,双手掐住曼邢面颊,痴呆凝眸着他,一会儿松手,一会儿又再次掐住,一掐一松,反覆玩弄曼邢的面颊。 「适可而止!别迫我下达逐客令!」 「你!曼邢!男人!都是坏.东.西!」 「满脑子都只是想扒光我的衣服,干尽尤花殢雪之事!」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浮灵到底在说什么,突然说被吓倒,突然说要让她喝酒,突然骂他是登徒子,面对眼前性情阴晴不定的女子,曼邢的耐性已到达临界点,快按捺不住怒气而动粗,他用力捉住浮灵的手,声色俱厉地警告对方别触及他的底线。 「竹密青苍,羽叶翠翠,唯独杏花红红,独具一格。」 坐在宫墙上看戏的泽津上仙不但没有伸出援手,更手握一瓶蟠桃酒,意兴阑珊地作诗,看得曼邢心头火起,破口大骂泽津做人不厚道,枉费他经常允许泽津在寒峰宫借宿,好让这位万人迷避开天界的狂风浪蝶。 「非也,非也,本仙本非凡人,不厚道也不为过。」 泽津喝一口蟠桃酒,从墙上跳下来,双肩左摇右摆,晃晃悠悠地走到曼邢和浮灵身旁,目不转睛地瞅着两人,再后仰着腰把手中酒瓶一乾而尽。 「曼邢,美人一介凡人贸然喝下仙酒,轻则失去理智,重则灰飞烟灭,知道吗?」 「怎会知道……」 三万年从没下凡游歷,所结交的好友也仅只泽津上仙一人,除了出席仙界重大宴会,曼邢压根没有离开过塚国,也不曾主动关注外界的人与事,亲赴魔界和妖界领土增广见闻这种事更加是天方夜谭,几乎足不出国的塚族七皇子绝对胜任井底之蛙之称,对外界知识如此匱乏的曼邢又怎会知悉仙界之酒的禁忌。 俗语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幸好调酿此酒的主人近在眼前,自然知道令浮灵酒醒的方法,曼邢用殷切的眼神覤着泽津,示意好友快助他脱离困局,而泽津也不负厚望,伸出援手。 「解酒方法是有,但会附带不良影响,可能令皇子有点吃不消啊?」 每次泽津上仙露出无比奸诈、猥琐的笑容,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但是,曼邢已无心揆度他的心思,混乱的思绪佔据脑海,糊里糊涂就点头答应了。 第五章(上) 春风花月夜 (R18) 幸亏泽津上仙把一道仙气向浮灵的脸,让她不再醉酒疯癲,呯咚一声晕倒地上,看着混世魔鬼变回美丽仙女的浮灵,曼邢终究松一口气,瘫软坐在地上休息,弹指之间,原本还欣然自得地看戏的泽津上仙赫然不知所纵,唯有唤回宫玥天,把浮灵送到厢房休息。 「公子的命真苦,怎么常被女人欺负?!」 娇小可人的宫玥天听到主人的呼唤,顿时闪现在曼邢脸前,看到主人惨不忍睹的面容和衣衫不整的模样,不禁晃头叹息,明明三万年都好端端,相安无事,为什么这位莫名其妙的女子出现,主人就变成这副惨状,若非主人护着女子,她早已把来路不明的瘟神赶走。 或许,就是塚帝经常掛在嘴边的孽缘吧。 恭敬地行礼送走主人,宫玥天便拍拍手掌,一瞥间,背后跑来两位小侍女,她用看待废材般的眼神睨着浮灵,摆一摆头示意侍女把她送进厢房休息,侍女两臂交叠,低垂着头行礼之后,开始弯腰倒卧地上的女子抬起,却被宫玥天一手拦住制止。 「拖着走!」 主人只是吩咐宫玥天送浮灵回厢房,并没有指定怎样送去!那就来一个下马威,让侍女拖着走,羞辱一番。 寒峰宫后院厢房 陌生的梨花香气散落房间每一角落,浮灵揉一揉眼醒来便发现置身于陌生的地方,但她并不惊讶、害怕,因为没有一处地方比阿札拉皇宫那个终日不见天的妓房更可怕。她伸一个懒腰便走下床榻视察四周环境,玉手拨开珠帘时,立即瞧见曼邢正躺在茶榻上休息。 忽然,满腔炽热、焦虑不安感觉猛然涌现,驱使浮灵捏脚捏手步近茶榻,一点一点地探索躺在茶榻上的熟睡男子,滚烫的双手从衣襟隙缝逐步鑽进未知领域,不知不觉已经把上衣褪去,露出白皙的胸脯,曼邢有别于往常男子,肌肉均匀,没有多馀脂肪,宛如美丽的雕塑,与他威武的容貌不太相称。 「小天!别再逗我,滚边去。」 凛冽的身体被热呼呼的东西触碰,使曼邢微微颤动肩膀,更误以为宫玥天又联同泽津潜入房间逗趣着他,随意挥挥手示意两人别打扰他睡觉,一挥手竟是一种软棉棉的触觉,惊鸿一瞥地睁开眼睛,竟然是绝色美人儿浮灵,慌忙之下,曼邢捉住手袖遮面,因为……老毛病又发作了。 「别掩藏着脸,让我好好记着你的容貌。」 「不……很可怕的,不用……唔……」 不由分说!浮灵已用粉嫩的唇用力封住曼邢的嘴,舌尖从容地勾起他的舌头,互相交缠,共享对方的甜蜜液汁。 被浮灵步步进逼,曼邢不再迷茫,决定依从自己心思,双手环着可人儿的蛮腰,踏上脱离童贞之路,暖暖鼻息在两人脸上互相游离,浮灵毫不避嫌地把诱人果实紧贴曼邢的脸庞,一缕幽香遛进他的鼻腔,曼邢托着早已成熟的果实反复吸吮,弄得对方娇喘连连,直到巢下小鸟变得朝气蓬勃,浮灵便把身体缓缓滑后,一点一点地引导着鸟儿探进巢穴,即使曼邢初次体会欢愉之事,有点生疏,浮灵都不介意,因为,这一场夜月花朝足以让她理清一直憋在胸腔的情感,她对曼邢一见钟情,她爱他爱得有点无法自拔。 第五章(下) 心痒心亏心动心亏 早已得悉自己没法逃离坠入畜牲道的命运,故浮灵并不打算浪费馀下时光,此刻的她彷彿一隻脱韁的马,如饥如渴地向曼邢索求,一次又一次地与他缠绵,直到筋疲力竭。 从响午到黄昏,从黄昏到子夜,曼邢都没法脱离浮灵的纠缠,剎时觉得父亲二十多万年来与眾多妃嬪夜夜笙歌,战到天明,身体依然铜筋铁骨,委实稀世奇才,现在的他,身体犹如沙漠中小沙丘,风吹即散。 对于浮灵为何顿变成如此这般……卖弄风骚,十之八九都是早上时分,泽津往她身上吹出那一口仙气惹祸,虽然按照仙界准则,男欢女爱根本算不了什么,皆属鸡毛蒜皮的鸟事,但曼邢本非仙人,更是披着酒鬼皮的驯良宝宝,三万年来都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现在,无缘无故地佔了人家便宜,使他活像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样,霎时手足无措,心特别亏。 为了弥补过失和为表诚意,曼邢必须选一样极具代表性的东西赠予浮灵致歉,思前想后,也只有那东西最适合,对,那东西对他想说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存在,不如当作礼物送赠他人,希望美人儿收到,会感受到他最真诚的歉意。 曼邢轻手轻脚下榻,回头定睛欣赏着熟睡中的浮灵,伸手撩拨她如丝的瀏海,正想弓着身往她的额头送到一吻之时,呃……老毛病又发作,看来老天爷不让他迎娶仙妻的意志异常坚决,不管任何场合,都扯上噁心的七孔流血脸,曼邢倒抽一口气,唯有放弃眼前製造浪漫的机会转身离去。 「心亏亏~心亏亏~曼家孩子心亏亏~」 适才掩上门扇,便瞧见万人迷泽津上仙翘着二郎腿,坐在厢房外的石案上哼唱着歌,昭然嘲笑曼邢现在纠结的心境,毋庸置疑,浮灵赫然失常一事绝对是泽津搞的鬼。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哎?!真的?!尊贵的七皇子打算跟本仙私定终生,断我后代吗?」 「敬谢不敏,千万不要跟我断袖!」 这次由泽津上仙这位好友策划的恶作剧,真的令曼邢又惊又喜、又喜又怒,此刻心情实在不可言宣,曼邢唯有坐在石案上,与好友一起纵酒赏月,一抒胸中鬱闷。 塚国寒峰宫后院厢房 清晨时份,微光穿透窗缝影射进厢房,窝在暖烘烘的棉被的浮灵揉一揉眼,捲起小许棉被,裸着上身倚在墙角,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茶榻旁的曼邢,才一晚功夫,他又回復全身穿黑的模样,现在静观着他……心痒难挠感觉经已烟消云散,转换成甜密心痒的感觉。 「抱歉,昨晚……没能……压抑慾望,令姑娘难堪。」 有趣!眼前尊贵的七皇子明明是被佔便宜的受害者,却向佔便宜的浮灵道歉,瞅他结结巴巴说话,更添几分可爱,令她内心涌起逗趣对方的念头。 「浮姑娘,把手给我,然后闭上眼睛。」 曼邢慢慢步往茶榻旁,微低着头注视着浮灵,而浮灵也从善若流地伸出左手,摊开掌心,心花怒放地期待对方会为她製造怎么样的惊喜,良久,一股冰凉寒意彻骨渗入掌中。 「现在,可以张开眼睛,看一看。」 浮灵低下头瞅瞅,发现掌心呈现一个斑纹色调深浅不一的满月印记,宛如晚上抬头望天所观赏的明月。 第六章(上) 弥补 「凡人修仙谈何容易?」 「在下不才,修练三万年仅得半仙之名,委实学艺不精,浪费仙家修为。」 「恰巧遇上浮姑娘,本皇子就在此别把甚无作用的修为赠予阁下歷劫,望姑娘承下。」 转生道路坎坷,刻下取得曼邢的半席仙人修为,相信能稳妥帮助浮灵歷劫,所遭遇之事绝不至于愁红惨绿。好歹这半仙修为也有三万年歷,即使无法逆转生命流向,亦能凭藉修为增添变数。 贸然慷慨相赠,谈何容易,不过一次欢愉,便把半仙之席割捨,太不值得,而且,如此昂贵的补偿并不是浮灵想要,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名份,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世俗,变得执着,变得任性妄为,贪婪地想着把眼前之人据为己有。 一旦遇上曼邢,彷彿整个世界都颱起狂风,吹散浮灵的理智,吹散她的矜持,情感发疯般失控,简直变成另一个人,渐渐认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脑袋里变得一塌糊涂,所做的事经已无法分辨对错,甚至猜想,由始至终都是独个儿的痴心妄想。 为何会冀望曼邢会挽留她? 忽然,浮灵眼睛一热,视觉骤然朦胧,一串泪水无声地流下,滑过美丽的脸庞,弄得曼邢仓皇失措。 「别……别哭……我……抱歉……真的想不到更好的东西能够弥补了。」 难道曼邢对着她只有愧疚之心?果然是自己自作多情,心心念念,最后还是一场空。浮灵没法克制内心的悲哀,挽着棉被,披掛上身,笔直衝出厢房,令曼邢顿然心慌意乱,整个人僵直呆在原地,瞩望着浮灵背影渐远。 塚国寒峰宫后院花园 一手紧捉披在身上的棉被,一手捂住眼睛,漫无目的地往前奔跑,待她回神过来,竟已置身于不知明的地方,顿时,好不容易倒回去的泪水又再次缺堤而出,真是苦不堪言呀!方才提着勇气瀟洒离去,转眼功夫顿变成迷途不知返的羔羊,尊严、顏面都彻底掉光!不!是粉碎! 驀然,小树丛传来嘻笑声、野草沙沙摇曳声和断断续续的低吟声,此声音的主人似曾相识,大概……就是昨天调戏她的轻浮男,叫泽津来着,浮灵眼眶的泪珠驀然止住,带着满满泪痕的脸,缓缓步向小树丛,探头一看……这……果不其然,曼邢说得不错,泽津上仙确实禽兽无误。 一个、两个、三个女子正赤身裸体、一丝不掛地围着衣袍半开半掩的泽津上仙,在草坡上演激烈的成人接力赛,三人似乎毫不在意浮灵的睥睨,沉醉享受着此刻云雨交织,只有美艷如画的泽津上仙还一副从容不迫、大大落落的模样向浮灵挥手打招呼。 「美人需要共战一回吗?」 「敬谢不敏!告辞!」 「稍候一会!」 世间禽兽败类何期多,生前为摆脱北郑那群衣冠禽兽毅然撞墙了断,料想不到死后来到塚国仍然无法逃离被禽兽缠绕的命运,眼前一片树丛光景,勾起浮灵藏于深处,最痛入骨髓的回忆,别说稍候一会,即使一分也不等待,她失神地往后倒退数步,黯然无神地转身离开。 第六章(下) 下了血本 「唉……美人如此冷若冰霜,曼邢究竟因何看上你的?」 仅仅抬脚行走数步,泽津便闪现到浮灵眼前,只是……方才半遮半遮的长袍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赤裸裸表露无遗。浮灵初时怔着,弹指之间,视线便游走泽津全身,最后定睛在他腰下位置一瞥,撇嘴讥笑一声,压根儿不把对方的裸体当作一回事。 儘管被大刺刺地讥笑,泽津依然没有恼怒,反而是笑盈盈地扬起手臂,脸孔瞬即变成曼邢容貌,几可乱真程度,恰似塚国七皇子一斯不掛摆在眼前,吓得浮灵用双手掩着双眼,连忙后退,拉开对方距离,只是,她退一步,泽津便踏步前进两步,转眼间,两人距离收窄到半步之遥。 「哦?当真像曼邢吗?」 「需要用这副尊容一同往树丛聚聚吗?」 「滚!」 「唉……若赶我走,那就不告诉你曼邢的秘密囉!」 此时浮灵满腹苦涩心情瞬间消逝,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无论使什么方法,都要引泽津上仙说出来!她眼睛剎那睁得老大,热切地盯着泽津上仙,犹如一隻等待主人餵食的小汪犬般,尖指更瞄一瞄对方夹在两腿之间的东西,竖起大拇指讚好,说着那东西好比在空中飞翔中的大鵰,威风凛凛,异常浮夸,虚偽得很,面前着百般阿諛奉承,泽津宛然乐在其中,一脸满足地全盘接受浮灵的虚情假意讚许。 「曼邢呀……乃恋爱白痴,别用一般见识看待。」 「要快.狠.准!」 言讫,浮灵投以藐视眼光睨泽津一下,求爱方式要快狠准,把她当作禽兽吗?然而,泽津对此一笑置之,猛然用指尖勾起浮灵下巴,火速吻上她粉嫩的唇,舌头灵巧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继而单刀直入与她的舌头展开激情交叠,跋扈恣睢地探索浮灵口内每一个角落。 虽说万般不情愿,但泽津的一吻彷彿把净灵的气息全数攫取,使她全身发麻,无力摆脱对方的强横侵占,她只能紧闭眼帘强忍,忍耐到对方偿其大欲为止,忽然,泽津止歇炽热的舌吻,炽热双唇迂缓分离。 「刚才已把礼物赠予美人,下次的接吻对象必须找上曼邢,否则……」 「否则……?」 「否则注定与曼邢无缘!」 「别弄错!本仙为帮助那个万年害羞男,可是下了血本,耗费不少法力!」 突如其来佔了人家便宜,还说了摸不着头脑的话,行为诧异得很,还未等及浮灵破口大骂,泽津便摊开手掌,眼神往对方的双手一瞟,示意浮灵跟着他做相同动作,她亦从善若流地依样胡芦摊开手。 在两掌展开一刻,浮灵大吃一惊,被刻下晃入眼眸的景象震惊得瞠目结舌,十指指节皆被绑上不见尽头的红线,甚至手腕上也缠上红线,剎那间,有点明白泽津方才所说的话,意味着,只要找准机会与曼邢接吻,手上的一堆红线便会紧紧牵到上他。 迄今为止,泽津在浮灵心目中的形象都是禽兽败类,不过,看到他慷慨解囊,劳心劳力地缔结她和曼邢的姻缘份上,故且设定为仁义君子吧! 「月老老头喜欢吃甜,但是我只喜欢喝酒,他日事成,还愿时要送四十瓶酒,一线两瓶!」 第七章(上) 绑上繁结 塚国寒峰宫暖凉殿 殿内站着愁眉不展,仰屋浩叹的塚国七皇子曼邢,自从浮灵快如流星地离宫一刻起,整颗心彷彿被掏空般,终日心悴不灵,坐不定,立不定,浑浑沌沌地在寒峰宫踱来踱去。 一方盼着浮灵老老实实地坠入畜生道歷劫,一方盼着她放弃歷劫陪伴左右,曼邢内心甚是矛盾,更萌生利用法力干扰浮灵转生之念头,但理智告诉他,不能,不能因为一个女子而再次挑起两界纷争,整天打打杀杀,多累。 当曼邢暗地里挣扎之时,浮灵赫然闪现,令他大吃一惊,在惊讶之馀,心底里还有少许欢跃。 「我喜欢你!我们结婚吧!」 面对毫无预兆的告白和求婚,曼邢脑海思绪暂时无法应对,只能呆若木鸡地看着浮灵,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虽然曼邢三万年来一直渴望娶得仙人归,但当真实摆在眼前,他顿然手足无措,犹如三姐曼宜经常掛在嘴边的座右铭一样…… 幻想·总是美好。 往日幻想的事情霍然转化成真,昔日天马行空所计划的事瞬即烟消云散,曼邢,一直幻想戴着黑笠与妻子过相敬如宾的生活,岂料所遇对象竟然如风如火,对方的爱难以捉摸。 「知道塚国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 纵然塚国族人的法力比仙、魔、妖三族略胜一筹,却因族群一直被排除于三族以外,被外族视作异类,定作威胁已是家常便饭,国家战乱连年,社会受到灾难性祸害,族人愈加敌视外族移居塚国。 虽然天界与塚国达成和平协议,禁止两族再次挑起纷争,即使如此,仍旧出现零星偷袭外族之事。故外族皆不愿意与塚族共谐连理,谁能承受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或者浮灵只是一时兴头上,趁感情还未深厚,得赶快煞停。 「我这副样子是不可能给你完整的爱,别说女仙,半仙也是……」 什么恐女仙症,什么七孔流血,一点都不可怕,浮灵爱曼邢,就会接受他的一切,为了他,她愿意变得无耻、愿意放下矜持,抓起曼邢有点惆悵的脸,蜜油的唇落在他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轻印他的双唇,犹如羽毛般轻柔吮吸下唇,传递爱恋的信号,试探他的底线,逐渐瓦解名为理智的墙壁,舌尖有意无意轻拂下唇,等待曼邢回应。 面对这两天心心念念的女子的邀吻,曼邢决定尝试迈进一步,闭上眼睛,倾头一侧,双手捧着她脸颊,撅起嘴唇,用舌尖把对方的舌头送回嘴里,柔情似水地绕着,深情倾注地吻着,情意绵绵,甜蜜沐甘霖,彷彿透藉此烙下彼此灵魂,烙下此刻悸动,嘴唇久久不捨分开,直到两人透不过气之时才依依惜别分开彼此的唇。 就在彼此的唇分离一刻,两人的手腕和十指迅即显现红彤彤的线,红线相互交织、纵横交错地连系对方,曼邢傻傻看着那堆千丝万缕的线,似笑非笑,彷彿明白什么了的样子。 「我们两手绑上繁结,註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请曼邢公子静候数天,浮灵定会归来!」浮灵眉开眼笑地撩起衣袖为曼邢抹去脸上的血红。 突然,曼邢莞尔而笑,抬起右手,温情密意地轻抚浮灵的脸颊,小声咕隆一句。 「不!接下来由我找你!」 第七章(下) 幻想总是美好 幻想.总是美好。 这是塚国三公主曼宜的座右铭,自小认为母妃与父皇爱恋之间只有彼此,爱得非他(她)不可、非她不娶、非他不嫁之时,父皇俄顷一口气纳妾四人,不过一千年又独宠不知哪来的小仙女,又一口气生了三位弟弟。爱情专一,不过是幻想故事中的一个调剂,绝.对不可能发生! 爱情忠贞不二?什么来的?能吃吗? 彷彿参透世间真理的曼宜公主,是塚国眾多公主之中少数年岁十万依然保持处子之身的黄金剩女,也不知因何,自九弟曼邢出身以后,特爱这位弟弟,为了保护他免受情劫之害,一旦发现任何意图追求曼邢之女子,格.杀.勿.论。 然而,该死的父皇最近摆起一副慈父架子,说什么为人父亲,必须关心子女生活。靠!不知是哪一个床伴灌输一些仁义道德的睡前故事给他听,都是假的好不好?! 也因为要当慈父,所有未婚皇子、公主皆被塚帝捉去相亲,塚国三公主更是重点关注对象,被安排一天三场相亲会面,害她完全榨不出时间去守护可爱的曼邢,更加更加令人恼怒的是收到消息,得悉近日竟然有妖女靠拢弟弟,进而双双陷入爱河?!陷入爱河已经是死罪,那个妖女竟然狠狠拋弃曼邢,还失踪?!着实气人太甚! 惨遭情劫困扰,屡次三番受到情伤的曼邢终究被迫疯,这几天都落入凡间流连,同畜牧之间泛起一段又一段的人兽恋!不!身为塚帝的皇子绝不能这样!而担当姐姐的曼宜必须把弟弟扭曲的恋爱观拨乱反正,深思熟虑之后,唯有消除曼邢现世记忆,送进凡间重新洗练一下身心,才能使他重回正途。 趁着曼邢刚好从凡间回来,曼宜便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塚帝宫殿,向父皇讨一个说法,必须要塚帝认同她所想的,方能把弟弟送到凡间,纠正纠正思维。 「皇儿,该何解释追着畜牧跑一事?」 不就是一次失恋,何以改变爱恋对象,追着畜牧跑,儿子这般行为,岂不是让后宫佳丽三千的塚帝蒙羞吗?可是,作为一国之君,决不能仅听曼宜的一面之词便妄下定论,或许,曼邢有难言之隐? 面对父皇的质问,曼邢并不打算解释什么,低下头默不作声,鑑于他知道把与浮灵相恋一事说出来,塚帝和姐姐极有可能立刻把她逮到塚国,妨碍她飞升歷劫,凡人修仙不易,怎能因为小小爱恋使其付诸东流,他不能那么自私,绝不能把浮灵招供出来。 「不屑回应吗?那按照宜子所主张之意去办!」 四天之后,塚国 塚国诛戮台与北郑阿伯戈森林相连的天洞猛烈强开,一道燁然炫目的粉色仙气团穿过天洞,徐徐降下,引来塚国百姓关注,塚国三十多万年,从未发现过仙气骤降之事,即使三万年前塚帝带着七皇子生母进入塚国,那鼓仙气团也只是闪烁着微弱光芒。 夺目仙气团在塚国空中四周游走,猝然急速往寒峰宫陨下,快将坠地一刻,仙气团瞬间化成身穿樱色霓裳羽衣的美艷女仙,伸出脚尖轻盈着地,她,就是失踪数日的美人儿浮灵,渡过四世劫难,终于飞升为跟随西王母座下,协助编制惩恶规条的儷幽仙君。 儘管儷幽仙君乃新晋仙人,却因曼邢所赠的半仙修为,以法力卓越见称,登时成为闪耀新星,四海八荒之地无人不识,她驀然来访立即惊动替曼邢守着宫殿的曼宜公主,大步流星直奔向浮灵面前。 「在下儷幽仙君,前来屨行承诺,与曼邢共谐连理。」 「呸呸呸!又来一个妖女!」 「他邇来因为失恋性情大变,只顾着与兽谈恋爱,被父皇送进凡间重新改造!」 「仙君美貌倾国倾城,就别缠住曼邢,放过他吧!」 话毕,浮灵右前臂搭在左前臂上,低垂着头,身体向前一躬,恭敬地向曼宜公主行礼,使曼宜摸不着头脑,呆若木鸡瞧着眼前的儷幽仙君。 「曼邢被送凡间,我愿誓死相随,始终不渝。」 曼邢托生成北郑九皇子,忘却塚国一切事物,浮灵飞升仙君之时,曼邢霍然转身而去,纵使一两天时间,但她也不想等待,怕他在凡间结识其他女子,俗语说,人心易动,一旦生变,曼邢……会弃她而去吗?飞升仙君又如何?惝若最终没法与曼邢相恋,仙君之虚名不要也罢! 既然此刻没法与仙君的她相恋,浮灵便转生为人,下凡跟曼邢再续未了缘,如果曼邢把浮灵彻底忘记,她便再造回忆,不爱浮灵的话,她便让他重新爱上,要是对浮灵无感,她便倒着追求他。 「我呢,欠他的恩足足一箩筐。」 「我……就是七皇子这几天追赶着的畜牧呀!」 第八章(上) 浮云蔽日 北奥道景三年五月,北奥踏入梅雨季节,纵然北奥不像北郑那般建国于五定极北地区,欲因坐标五定南北分界地域,南部每年五月皆受到风沙及梅雨同时影响,时而风沙暴、时而绵绵细雨,导致百姓难以适从反覆无常天气,三天两头儿就病倒,故一旦五月来至,南部百姓便会进行大规模往北迁徙,留下来的,只有贫户和朝廷誥命的守城官员。 恰恰五月初一,浮云蔽日,天下着毛毛雨丝,位于北奥阳南城,着名铜鐘铸造大师府中正遭遇一件又喜又恼的事,府内所有僕人皆忙得不可开交,小廝领着大夫穿越范府后院,侍女则捧起盛满温水盆子在中庭井口与后院之间来往不断。而当家老爷范沽誉忧心如焚,披散着有点凌乱的长发,明亮逼人的孔雀眼失去往日神彩,轮廓分明的鹅蛋面也冒出满满胡渣,整个人失魂落魄,在后院採芳阁扇门外搓手顿脚,止不住脚左右徘徊。 「范老爷,小人实在无能为力呀!」 「夫人和婴孩之间,只能救活一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孩子何以挑选不吉的五月出生,弄得夫人出现难產之兆,也弄得作为父亲的他一筹莫展,现在,已到无计可施,必须作出决定之时。范沽誉闭上眼帘,紧凑眉头,黯然神伤地道出最后定夺。 「保存夫人性命,其他的,听天由命。」 「不!!保孩儿!孩儿死去,我也不活了!!」 「夫人!!别再置气,孩儿的事,我们日后再尝试,好吗?」 「不好!只有这事情,我.绝.不.妥.协!」 范沽誉天生就是孤儿,幸运地被前任铜鐘大师收养,凭着个人努力和拼干,终究获得养父认同,继承衣钵,成为北奥皇宫礼乐铜鐘铸造师之一。 于二十二岁那年,范沽誉一次机缘巧合对礼部侍女樽倇灵一见钟情,那双水灵眼睛,樱桃小嘴,颊边微现梨涡,柔滑青丝仅用一支粗糙木簪挽着,散发清雅气质,令他没法忽视她的存在,随即同对方立下山盟海誓,苦苦等待樽倇灵二十五岁离宫之日迎娶她。 不幸,樽倇灵在宫中岁月经已捱坏身子,加上年纪稍为年长,难以生儿育女之事一直是她心中那根无法拔除的刺。 纵然范沽誉并不在乎儿女之事,但夫人依然耿耿于怀,五年来寻遍各地神医,尝试各种方法,只求天赐范家一孩。 即使难產又如何,不吉又如何,腹中孩儿可是樽倇灵千难万难向上天求来的,她敢冒掉失性命的风险,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孩子,出来,快出来!」 樽倇灵厉声叫骂之后,腹中孩子彷彿听懂母亲叫喊一样,良久,產婆的手用力一拉,便从產道滑出,发出洪亮哭声,震撼整个採芳阁。 「夫人!别掉下我呀!」听到婴儿的哭声,范沽誉推门闯进採芳阁,快步流星赶到床榻旁。 然而,產后的樽倇灵异常虚弱,意识愈渐糊涂之时,恰巧產婆把襁葆放在她枕旁,洪亮哗哗哭声,宛如为母亲加油般,使樽倇灵重新精神抖擞起来,凭着意志力强迫自己睁开眼,告诉自己别睡,要活下去。 「夫人,看,是可爱的女儿。」 「大名由夫人命名吧。」 「浮灵,浮云蔽日之下出生之灵。」 第八章(下) 不吉之女乃掌中宝 北奥道景八年五月初一,南部天气沙雨交加,范府上下依旧不参予百姓迁徙,留守阳南城,府内所有人,均把日常事务转移至室内进行,只有一位决不随波逐流之人,正耐心静候看守大门的侍女打瞌睡之时,悄悄地推开扇窗,轻手轻脚跨过窗槛,爬出室外。 「姐姐,爹爹说五月天气会夺命,要留在家里。」 「傻孩子!忘记本小姐是什么人吗?」 眾所周知,阳南城的范氏夫妇十年来总是琴瑟和鸣,范大师长年独宠夫人樽氏,鶼鰈情深,在长女出生之后两年,更喜获麟儿。 纵使范浮灵生于五月,八字硬,属怎样也折腾不死的不吉女,但无碍她稳坐范府掌上明珠宝座,她凭着容貌秀丽,细长黛眉,水灵的桃花眼,柔滑青丝,犹如一个小小樽氏,加上天资聪敏,善解人意的性格,深受父母亲喜爱,倘若祖训没有列出家业传男不传女规条,看怕范沽誉早就把范浮灵培育成杰出的铜鐘大师,接任下一任当家。 事源浮灵这位儷幽仙君并没有重回地府转生,她返回瑶池向上司西王母请假处理「家事」,并从天界直接遁入凡间,恰巧遇上范夫人难產,顺理成章便寄生于中,藉着腹中死胎转生北奥。 没有经过奈何桥投生,自然保留原来记忆,只要拥有原来记忆,便能知晓世间之事,只要专心进行冥想,追索灵魂即可预知未来,使用仙术会遭到反噬,法力会暂时全数耗费,需要三天才能回復。 外表看似年仅五岁,然而灵魂已达几百岁的范浮灵无视父亲叮嘱和弟弟警告,爬出浮香阁(※范浮灵的闺阁),乾脆俐落地跳到窗外花圃,徒步前往后院草丛后的狗洞,伏下身体,缓缓往外鑽出。 「姐姐,姐姐,我也出去。」瞧见姐姐爬出窗外,弟弟也缓缓爬出窗外。 「别!朔夜(※弟弟小名)是范家唯一继承人,不能出外冒险!」 范家唯一男丁范无尘即使不及姐姐睿智,但亦是天生秀才,两岁学会走路说话,三岁已精通道德经文、五定国史。水灵眼睛,肌肤粉嫩的鹅蛋面,头脑左右两旁绑着小泉辫,转眼间已溜达范浮灵身后,肉肉的小手扯住姐姐的襦裙裙脚,决不放手。 被肉包紧捉裙脚的范浮灵,喟然叹息,从袖袋取出剪刀,果断剪掉妨碍她前行的裙脚,咔嚓一声,布块分离,顺利甩开弟弟的小手。 瞅见握在手中的裙脚剎那间被剪掉,范无尘泪珠盈眶,扁着小嘴,旋即放声大哭,吓得范浮灵一手掩着他的口。 「别!我带你出去!」 今天开始便是一年一度爹娘甜蜜渡假週,数日不在家,如此难能可贵的机会绝不能因为肉包的哭声而毁掉,她必须充分利用眼前机会,趁早打听有关北郑九皇子的消息,愈多愈好,倘若在凡间出现情敌,也能针对其弱点逐一击退。 「数年之后,浮灵便能与君相聚!」 第九章(上) 遇上骗子 「姐姐,为什么选今天出来?」 「今天是贵族奴隶贩卖日,我要挑选一人救出来!」 自从百多年前巩峻私通北奥合谋夺取皇位后,北郑便分割四分之一土地予北奥作谢礼,每三至五年,北奥便以郊游为由挥军攻打北郑大小城镇,掳掠美人、食物及金银珠宝,令北郑整个国家面临亡国地步,就在二十年前,北奥女皇以一个北奥将士欲要尝尝与北郑皇族美女交欢的理由,要求北郑宫中皇后和公主一百馀人全数赠予北奥,作为停战五年条件,懦弱的北郑皇帝竟然答应荒谬的要求,迅速把皇后和公主打包送走。 近年北郑战败,现任北郑皇帝胤哀帝再次仿傚先帝做法,把后宫七成人口转送至北奥求和,后宫品阶高者,将会分配往北奥贵族甚至皇室允当性奴,而品阶比较低的不受宠公主和嬪妃则会分配到将军府上奴役,然而,一旦将军府的主人被撤职下野,府中一切财物将归国家所有,而前者所有奴隶将会委託奴隶贩卖商人转卖,以换取金钱扩充国库。 恰好前几天,商人往范府送来信函,邀请范沽誉光迎奴隶拍卖现场,但是他素来不屑商人行为及邀请,瞧也不瞧便随手一甩,把书信拋在地上,可是,女儿范浮灵却与其相反,她对此拍卖一事感到异常好奇,趁着小廝清理信函时,一手把信函捉走,更命令小廝对此事守口如瓶,否则格杀勿论,小廝……当然装作瞎子哑巴,保命要紧。 阳南城第三街商贩阁 「没有邀请信函禁止进入!」 奴隶拍卖现场门外守卫森严,所有进入人士必须出示商人送出的邀请信函方能放行,因为本次奴隶拍卖质素比一般贫户奴隶的质素高,这些来自北郑后宫的奴隶,皆是接受女红和礼乐薰陶长大,更有少数饱读经书典故,每次都吸引眾多暴发户关注,导致手持偽造的邀请信函意图进场之事屡见不鲜。 范浮灵斜睨了守卫一下,从袖袋抽出邀请信函展示,可惜,守卫似乎不卖帐,对范氏姐弟加以刁难,先是嗤之以鼻,后是随便塞一个压根不存在的规条拒绝两人进入,明摆着瞧不起他们是小孩的态度,令又再次勾起之前被巩峻当面羞辱的回忆。 「信函没有说明不允许禁止小孩。」 「而且……我带了厚厚的银票啊。」 为了能进入奴隶市场取得有关北郑皇宫近况,为了打听曼邢托生后近况,范浮灵抑制心中怒火与不爽心情,笑瞇瞇地仰首盯着眼前守卫,而对方一副全然不相信的模样回覷着她。 「哎!表妹!表哥找你好苦!」 回眸背后那位穿着墨绿绸缎长袍,头戴木冠,仪表堂堂,明目朗星的男子,范浮灵委实一个头两个大,什么表妹?范沽誉和樽倇灵根本没有亲戚,哪来冒出表哥,难道他是一个妄图装作沾亲带故进场的暴发户吗? 「民女从来都没有亲戚,阁下看怕认错人!」 「表妹真~的爱说笑!明明每次看到我都说天上天下唯爱表哥一人呀!」 去!我晕!这位骗子先生的脸皮犹如顽石,水火不毁,刀枪不入,范浮灵按捺不住纳闷心情向装亲的男子白了眼。 第九章(下) 叫我巩天 忽然冒出来的陌生男子在遭受他人白眼之后,竟然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笑瞇瞇地一手握住范浮灵的手,风驰电掣地拔腿行走,拉扯到稍微远处的角落停下,毫无预警之下,一手捉住范浮灵的手,猛然探进衣襟内,令她大吃一惊,压根儿摸不着头脑。 「你……你……流氓!」 「安静!再摸摸!」 「还摸?!我……才不是色……鬼……」 男子的衣襟内居然出现不属于男人的东西?软软的两囤肉?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断乎就是眾多女子与生俱来皆有的东西。 剎那间,范浮灵愕然地与男子四目相视,合不拢嘴,这……这么惊人的发展令她反应不及,有点手足无措,眼前之男子竟然是由女子扮装而成?! 「臭女人!我是宫.玥.天。」男子恶声恶气地说话。 宫玥天?!不就是曼邢身边的小侍女?按照事理安排,她应当呆在曼邢身边,怎么……会以作男子装扮出现在此? 「若非凡间母妃以命相逼着要找回被误认作女子送到北奥作的兄长,我才不会离开北郑。」 「还有,本人在凡间的名字叫巩天。」 对方自报姓名一刻,范浮灵瞬即领悟她的身分背景,因为……巩天,是她第一个从商人所得知的北郑皇室成员情报。 北郑首席女将军巩天,废太子巩浩后裔,擅近身远攻,精通骑、枪、刀、弩,无人不识,芳龄十八已成为武状元,于五年前更参与边境守卫战,成为唯一一个带领北郑军击退北奥军的将军,但是,北郑终究屡战屡败,北郑皇帝胤哀帝只能答允敌军无理要求,把所有皇宫女眷送交敌国,巩天将军的也从此消声匿跡,传说胤哀帝害怕功高震主,把原不属皇宫女眷的她安排在送赠名单中。 原本消声匿跡的巩天乍现北奥,目的是拯救亲兄,条分缕析之下,十之八九就是哥哥为了保护妹妹,故意装成女子混进皇宫女眷中,代替妹妹远卦他乡,可是,他一介男儿身,能够顺利蒙蔽眾人耳目,存活至今吗? 「你的兄长……确定活着?」 「他呀……琴棋书画无一精通,碰巧唯一看家本领,修习二十多年的易容术派上用场,足以自保,无需掛心。」 「而且……他那个……很细小,纵使混在女生堆之中洗澡,相信也能瞒天过海。」 对兄长异常放心的巩天,挺起胸膛,踌躇满志地笑着。 良久,商贩阁传来展开贩售奴隶的敲鐘声和范无尘的呼喊声,两人也不再多说,迅速赶回原处,更正……是手牵手折返,你浓我浓的样子,范小弟也似乎领会到其中底蕴,一脸雀跃地蹦跳到巩天身旁,挽着她的手臂。 「真是世风日下,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廝光景!」 瞧公子衣着散发贵气,想必绝非等间之辈,正所谓男人都爱吃嫩草,着实不为过,而且,在北奥上流社会之中,老少配并非罕见。 但是,一次吃两株嫩草委实首次碰上,看不出公子容貌端正,举止竟然如此……疯狂……商贩阁守卫不禁长叹一声。 「忌妒吗?左边是亲亲表妹,右边是爱爱表弟。」 『表哥~』范氏姐弟为了能够顺利进场,乾脆把尊严当作樽盐洒到恭桶去。 第十章(上) 就是耍颓废 趁着守卫思绪混乱之际,三人快速迈进商贩阁,踏入商贩阁大厅一刻,整片烟雾瀰漫,范浮灵迅即从袖袋抽出香巾掩着范无尘和自己的口鼻,至于身旁的巩天……无视。 「哎!俗话说爱屋及乌,好歹我的真身也是七皇子侍女呀!」 「没事!不过是水烟,滚边抽抽去!」 鑑于北奥与西番国相邻,商贩阁时常有西番商人贩卖西番商品,五定五国之中,也只有北奥允许西番国商人自由进出本国贸易,露天大厅内,各人座位前均出现近日流行于上流社会的新玩意儿,由琉璃瓶与空竹管构成的水烟,顶端的碗盛着满满黑色烟草,传说吸食之后会体验到时光逆流、腾云驾雾的感觉,一试难忘,故短短半年已风靡整遍北奥大陆,但范浮灵对此欲不带好感,因为吸食者吐出的浓烟异常呛鼻难闻,令人呼吸困难,无法适应。 「看着这群大口大口抽烟的人……委实犹如看着废柴在虚度光阴呀!」 「不……他们不废……待会看到兄长就明白。」巩天感慨良多地摇头说。 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天外有天,废柴级数绝对适用其中,没有最废,只有更废,若非巩天需要一个超级权贵家庭当靠山,她也懒得理会那位放浪形骸,不思进取的兄长,由他放任自流,呆在异乡自生自灭。 三人沿着大厅靠墙楼梯登上二楼雅座,点上几道小菜,边吃边等。过一阵子,楼下大厅传来惊叹声,起因绝.对是展示台上的奴隶,一位衣衫襤褸,胸平如镜,明目朗星,隐约瞧出灰尘遮盖之下姣好相貌,她一掌推开身旁的商人,大摇大摆地屈膝坐下,身体晃着穷人抖环视大厅四周,赫然,凝眸定睛在一位西番商人身上。 「哎!大叔!能让我抽一口水烟吗?」(*西番语说着) 「……」 在晃着穷人抖的女奴用刚阳的声音询问西番商人一刻,所有人都沉默,大厅一片寂静,彷彿时间停顿下来,就连欲意举手竞标台上女子的商人都重新沉着,原本打算买下美丽女子,夜夜鸞颠凤倒,快活快活,然而,刚阳如汉的声音彻底粉碎眾人慾望,谁都不想在欢愉听到男子的呻吟声。 「三两!」 二楼雅座传来一道悦耳的叫价声,划破死寂,引起眾人注意,目光旋即转向二楼,好奇探究买家身分,遗憾叫价之人被刻意放下的珠帘遮蔽,瞅不出卢山真面目。而立于展示台的商人为避免买家打退堂鼓,迅雷不及掩耳地大喊三次叫价便成交本次交易,女奴也跟随领钱的小廝走上二楼消失,只看到手捧住三锭银两的小廝沿着楼梯返回大厅。 商贩阁二楼 「北郑第一废材,巩雋先生,别来无恙?」 「小女子名叫巩天,不识巩雋是谁?」 看到巩雋在耍颓废耍得乐此不疲,更存心跟她慪气,巩天憋住一手掰断兄长脖子的衝动,道出令他引起关注的消息,要知道,救人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自从兄长假扮巩天离国,府中父王气得病倒,母妃终日以泪洗面,而她再无法以女儿之身外出,必须隐藏本性,扮演紈裤子弟,穿梭皇宫与市集之间,更别说谈情说爱之事,况且,女扮男装之事,总有一天遭被拆穿,以此之故,不把他逮回北郑,誓不甘休! 「丽红快嫁人了。」 「什么?!丽红嫁人?!」 第十章(下) 废柴本性难移 单单受到一句话的刺激,巩雋霎时变得急不可待,气急败坏地左右徘徊,恨不得迅即返回北郑,猛然,双手插进裤襠内乱搲,转眼间,竟然变出三锭银两出来,掷到巩天面前。 「臭妹子!算你狠!」 「狠的是林郎,我?传递消息而已。」 「我……我要把林郎活剥!」 话毕,巩雋便气急败坏地走到三人身旁,愤怒地拍桌子数次,大吼一声之后,大步流星直奔通往楼下大厅的楼梯出口,却在踏出第一步之时煞住了脚,裹足不前,徬徨回首,似乎想到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般。 「回家的路途太远,会腿酸疼!能帮兄长备马吗?」 「能!承惠十两!」 「太贵了!能打折吗?」 靠!回国就回国唄,还在意腿酸不酸问题,虽然,早已从情报得知巩雋是北郑皇族之中最窝囊一位,却意料不到真人比情报所说的更遭,简直比废柴更废柴,这样风华正茂青年,着实令人惋叹。 瞧着巩天充溢着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模样,极其驾轻就熟地向巩雋讹钱,趁火打劫,范浮灵暗暗发誓将来寧死也不会独自同小天谈条件,绝对被敲诈。 「现在不是绊嘴时候,而是……考虑奴隶出城问题?」 「……」 眾人皆醉,唯范少爷独醒,在北奥,奴隶必须跟随主人才能出城,即是说,脖子被刻上奴隶剌青的巩雋,势必要等待主人范浮灵离国方可通过北奥一个又一个的城关,紧接着,就是范沽誉会批准年纪尚轻的范浮灵离家前往北郑吗? 「……我当范姑娘的男宠就行!」 「敬谢不敏……家人和曼邢以外的男子都是粪,不需要。」 原本巩雋打算大言不惭自荐当一当范长女属下男宠,混吃混喝一下再回国,却未出师先猝,被范浮灵一言击溃,他好歹也是身分尊贵的北郑王子,竟然……竟然……被喻为粪,委实第一次伤透自尊,为表达伤心之意,巩雋惘然若失地屈膝,跪倒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独自悲伤着。 然而,往日吊儿郎当、有始无终,何等不知羞耻,脸皮万年撕不破的混蛋兄长,居然浮泛黯然神伤、惆悵表情,巩天顿然心旷神怡起来,整整憋了五年的满腹牢骚都洩出来,酣畅极了,心情大快地往巩雋屁股踢脚,当作小小报仇。 「不过,作为小小徒弟……还是可以!」范浮灵盘着双手,向巩雋轻点着头说。 本着巩雋皇族身分,说不定藉此机会远赴北郑找曼邢托生的九皇子巩羽,亦能卖一个顺水人情予巩天,俗语说,机不可失,她,范浮灵千万要抓紧天跌下来的馅饼! 剩下来,就是想办法取得范沽誉允许,收下这位混吃混喝的废柴徒孙,和离国之事。距离父母回府尚馀六天,她还有时间筹谋,充其量也是被罚跪彿堂,或者禁足数天,事与愿违的话,她唯有使出金蝉脱壳,半夜离家出走。 「徒儿,巩雋,叩见师父!」 管他学什么艺,拜什么师父,船到桥头自然直,天陷下来当被盖,总之对方愿意伸出援手就必须抓得牢牢,与坑钱的妹妹相比,巩雋寧愿选举不知底细的范浮灵,放手一搏! 第十一章(上) 十月初八起程 北奥道景十一年十月初八,清晨,天晴气清,阵阵凉风袭来,云层绩如一线,犹如长蛇,横列空中,阳南城范府外有马一匹静候着。 「闺女,一定要去北郑当铜鐘铸造师吗?」 「一定。」 即使母亲樽倇灵哭丧着脸,两手紧紧捉住女儿双臂,再三询问,仍然无法扭转答案,八岁的小娇娘范浮灵已通过父亲所拟定试炼,运用刚发展不久的失蜡法铸造技术,以及父亲从旁指导和提点,成功铸造出五定之中最巨大铜鐘,无论纹理、图案和厚度丝毫不差,足以媲美父亲范沽誉歷来铸造作品,订製此鐘之人称其为永安大鐘,并安置在香火鼎盛的庙宇永昌寺内,每天晨曦时分,主持会敲击永安大鐘,洪亮、悠扬声响倏地传遍阳南城,成为百姓精神慰藉。 由于父亲范沽誉名气遍及五定,故长女成功铸造永安大鐘之后,范浮灵剎那声名大噪,同时,她也藉机出师,独当一面,成为北奥最年轻的铜鐘铸造大师。 按照巩天之间协议,范浮灵学师满艺一日,她便派人送上请柬,邀她前往北郑皇宫担当铜鐘铸造师,藉以领着百废无用的巩大爷回国。 虽然掉下家庭孤身起程,委实辜负他们所付出的爱,但是,她下凡源自曼邢,最爱之人曼邢,对于范家,唯有默下承诺,有生之年必定返国报恩。 随着晨曦鐘声响起,也该动身前往北郑了,范浮灵屈膝伏地跪拜,以北奥最高礼节向范氏夫妇致谢拜别。 纵然万不愿意,亦要学懂放手,范沽誉无法违背养父遗嘱,让天姿较优的长女继承袓业,但决不容许女儿自身才华被埋没世俗之中,既然出现赏识者,能够培养她更上一层楼,他必须给予机会,让女儿振翅高飞,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微笑欢送她。 良久,范浮灵便由徒儿巩雋扶携上马,踏上寻夫之路,因本人以授邀方式前往北郑,所以巩天会提供衣食住行支援,她随行包袱仅仅带备少量乾粮、凉水和盘川。 「要是佣下马伕马车多好!」 又发作了!三年过去,与废柴巩雋『师徒』相处下来,确实发掘他不少优点,唯独偷懒耍滑的本性难改,每做一件事都以省时省力优先。 「唉,想当年你的先高祖父巩峻为求夺取太子位,可是费尽心机,凡事亲自勉力实践呀!」 霎时,巩雋收起往常笑瞇瞇的招牌脸,勃然变色盯住范浮灵后脑勺,浑然散发无形压迫感,令范浮灵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我才不是那群冷血动物的后裔!」 哎?刚才巩雋好像说出一句惊诧的话,他……并非巩峻子孙,那么,他是……? 「你......该不会是巩浩子孙吧?」 「哎!师父懂神通?!」 糟透了!坐在背后的紈絝子弟竟然是受万民敬爱的太子后裔,太子子孙到底遭逢什么孽,害得后代教出这德性的废物出来?! 【看来,到达北郑,要好好调教背后的混小子!】 事已至此,唯有迎难而上,或许,与巩雋相遇,乃冥冥中注定,上天给予机会,让浮灵偿还百多年前之罪孽,回忆种种事之后,范浮灵嘴角微微上扬,她终于明白西王母为何不假思索,立刻应下,批准她下凡寻夫,原来,所有都是一个局,引君入局呀! 第十一章(下) 集体落单 为赶及日晡前进入北郑国境,范浮灵利用一条粗壮麻绳把自己的腰与巩雋的腰绑在一起,令巩雋能用靴刺戳戳马腹驭马快跑。 「师父,这条麻绳绑在腰上很羞耻,可是被路人斜睨又会很兴奋,回国后能再试一次吗?」 「回国后,师父命人把你关进猪笼拖往大街逛一圈。」 「别!猪笼内藤刺会割伤肌肤!痛呀!」 马儿在山道疾驰,鐺鐺马蹄声令山道上行走的人自动自觉让出小路给予马儿通行,可是,山道怎么会出现那么多路人?而且是与范浮灵呈反方向走着? 好奇心驱使之下,范浮灵拍拍巩雋的手背示意把马煞停,巩雋即刻会意,拉紧韁绳,马儿便从善如流停住脚,只是有点恼怒,发出呼呼叫声抗议。 「不好意思,为什么今天山道那么多人前往北奥?」范浮灵礼貌地叠叠手询问。 被范浮灵挥手截住的一名中年大叔背着细小包袱,衣衫襤褸,孤身走路中年大叔有点愕然瞧着两人,眉头皱一皱斜视腰间麻绳,稍微装瞎地别个脸,瞭望密密麻麻的树丛。 「北郑爆发大疫,加上昨天开始,地震接连不断,实在住不下来呀!」 中年大叔满腹感慨地摇头叹气,没等及范浮灵接话,已徐徐绕过马儿离开,因为还有两个时辰,北奥城门就会关上,不止他,相信山道上与他们逆向行走的百姓也是从北郑逃往邻国避难。 突然,远方传来隆隆响声,身穿深红色军服的士兵们驭着马疾驰,足足七人之多,他们沿着通往北奥的山道风驰电掣赶来,而山道上路人回首一瞥之后,霍然发疯一样惊呼,犹如惊弓之鸟,拔腿狂奔,即使推拉着木车的人也是急急忙忙地揽着车上可携带包袱,弃车而逃,狼狈不堪。 每次出现你追我逐场面,必定会有人落单,而且,总会有人挺身而出,来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但是,这次似乎有点反常,逃跑的人并非零星落单,是集体落单,纵使范浮灵愿意伸出援手,亦救不了一群人! 随着士兵气势磅礡赶至,落单的人迅即被他们围起来,碰巧也包围与事无关,对其一概不知,比路人更路人的范浮灵和巩雋。 「料想不到,卑贱的奴隶竟敢趁乱逃跑?」 一名头戴黄金纯色冠,锥子脸、眉尾上扬如蚕、双唇饱满棱角分明、眼睛像极狐狸的军服男子,不屑地斜睨被包围的人,而他们亦惊恐万分地屈膝趴下求饶。 「哎!抓人归抓人,别抓错人!」 呆在奴隶旁边,骑马二人组之一的巩雋,耐不着性子,出言顶撞金冠男子,吓得范浮灵抹一把汗,平日碰到恶人就遁的巩紈裤,今天吃错药吗?岂能公然挑衅瞧起来有官职的人。 「哦?十一弟,好久不见?敢情长胆子,公然顶撞兄长。」 「误会!二哥是父皇最青睞的皇子,十一弟不过怕二哥的手下捉错人。」 既然巩雋称呼他做二哥,这位骑马的傲慢金冠男就是北郑二皇子巩翔,太子暴病逝世后,最有机会登上皇帝宝座的继承人。 不知为什么,愈看他,愈像二百年前的五皇子巩峻,纵使二人性格不同,也许他是巩峻的子孙,才令范浮灵產生错觉,把两人身影重叠吧。 第十二章(上) 这次……一定…… 北郑边境城郊 天色渐暗,再不赶快进城,阿札拉城门就会关上,况且范浮灵意识到巩翔并非善男信女,绝对会找巩雋麻烦,趁还没有擦出火花之前,先把根源切断,故用手肋狠揍徒弟一下,让他闭嘴,之后向二皇子褔一褔身,叠一叠手告别,赶快脱逃。 「小姑娘!贵人!求你!救救我们!」 「哎呀!师父就想想办法吧!」 此时,范浮灵气得心脏快榨出血,为何屡屡关键时刻,总会有人搅和?巩紈裤存心与她作对?专挑这个时候耍英雄主意,没有领会她的难处也罢,还傻呼呼把师父推进火海。 「师父?巩废柴的师父?哪来的小姑娘?」 得悉巩雋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位稚气未脱的小女孩拜师,巩翔忍不住捧腹大笑,合不拢嘴,原来,巩雋不止无能,更是愚傻。此刻,跟随巩翔身后的士兵们亦迅即附和主子,放声大笑起来,儘管被陌生人无故讥誚,心情极度不爽,但范浮灵依然脸掛微笑,缄口无言,俗语说,仙人不与凡夫斗,嬴了又如何,不如省一口气,暖暖肚子,睡睡觉。 「本乃野村姑一名,不需理会,就此别过。」 「师父明明是北郑新任铜鐘铸造师,快用权力救人呀?」 正要撤退之际,天然小白巩雋很不解气地捅破马蜂窝,好不容易逃出困局,被巩紈裤搅局,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还原基本步,无法置身事外。 基于北郑对宗教,礼乐不太重视,铜鐘用途仅有两种,一是用来捐赠寺庙积德,二是放置于府邸佛堂内当作点缀。也因如此,铜鐘铸造师在北郑的官阶只有七品敕命,比誥命夫人品级更低,范浮灵接下此官职,只因铸造师能时常进出皇宫,顺理成章与巩羽相聚。 殊不知出师未捷,稍稍分神,经已身陷险境,巩雋不稂不莠,巩翔借端生事,怎么大家不体谅一下七品官员乃平庸之辈,非得拖她下水,照死里衊她,非迫着她硬着头皮,迎刃而上,既然两位巩大爷各执己见,互不相让,谁让谁孙子,这样的话,范浮灵当孙子好了。 「二皇子多虑!小人凑巧路过而已,又恰巧发现看似熟悉的人,稍作耽搁,斗胆相扰。」 其实范浮灵口讲之言,傻子亦能听出胡乱编造誆骗,正所谓人艰不拆,她不求巩翔答应,但求准她滚蛋。可惜,二皇子仍不甘罢休,步步进逼,驀然抬起双臂,反手抽出掛在背后的弓和盛满绿羽箭的箭筒,逐一拋给范浮灵,恶意扬扬地梟笑着。 「杀死那个人,其他人自由,如何?」 「这……飞凤箭含剧毒呀!」 巩雋认出范浮灵接下的绿羽箭,就是前天女元氏一族独门武器飞凤箭,箭羽呈绿毛,箭头尖刃锋利,更黏无药可解的巨毒,传说中箭者瞬即毙命,若拉弓者没有戴上牛皮手套触碰亦同告送命,为避免师父误触毒药,巩雋猛然抢去箭筒揽紧,决不归还予范浮灵。 然而,范浮灵不仅没有领情,更疾言厉声教训巩雋别多管间事,倾一倾身掉头,把东西抢回来,轻轻一甩便把箭筒背起来,毫不在乎地架上飞凤箭,拉动弓弦,咻一声射出箭矢,箭头飞速贯穿目标心脏。 「抱歉!弄错对象了!请问能补发一箭吗?」 「这次,一定能命中二殿下的!」 第十二章(下) 终究捨得回家了 咻一声,第二支箭矢离弦射出,箭头划破从地面腾升的热浪,掀起一缕凉风,命中巩翔的发髻后没有停滞之势,笔直击中背后骑兵。 中箭士兵还来不及悲鸣,鲜血便从嘴溢出,眼前一黑,身体失去平衡摔下马,一命呜呼,而位列在前的巩翔非但没有恼怒,还要一脸津津乐道斜笑,拍起响亮的掌声。 「敢情不怕死吗?」 「既然二殿下要求杀死自己,小女岂敢不从。」 「现在仔细瞧瞧,二殿下与小女熟悉之人并不相同,恕小女无法履行要求,不熟悉之人不能杀。」 现场除了当事人和看热闹看得痛快,情不自禁吹着口哨赠兴的巩雋之外,其他人皆面色如土,恐惧得浑身颤抖,早就把初衷忘得一乾二净。 「妇人如蛇蝎,这句话果真没错。」 巩翔嘴角微微往上,目光凌厉地打量娇滴滴却又异常机灵的范浮灵,被紧盯不放的范浮灵目光如炬,丝毫不怯回覷对方,还半瞇着眼,轻点着头行礼,横竖生死掌握巩翔手中,阿諛奉承压根儿是多馀,不妨肆意妄为一次,放胆做事。 况且,按照现在身分、处境、能力,保护莽撞行事的巩紈裤已耗尽万分精力,旁的事情,她管不了,巩翔、奴隶……她更加管不着! 「小妮子,能公然挑战本皇子,挺有本事。」 「那群贱民,赠予你吧!」 发髻凌乱松散的巩翔随意扔下一群人,瀟洒地挥挥手,拉拉韁绳,倒头离开,而范浮灵也立即把飞凤箭和弓掷到随行士兵之手,叠一叠手行礼,目送他们。 「叩谢姑娘救命之恩,我等除了为姑娘所用之外,实在无以为报!」待士兵们消失之后,奴隶们纷纷包围着马儿,向范浮灵跪拜谢恩。 瞧见周围光景,范浮灵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因为巩翔恣意所欲,她无缘无故多了一群惊魂尚未甫定的奴隶,此时此刻的她,难以兼顾,亦无意善后,她歪一歪头冷漠睨他们一眼,不假思索地扔下一句「你们自由了,快滚吧!」,摆一摆手,示意奴隶赶快离开,并命令徒弟重新拉紧韁绳,欲再起行,可是,奴隶们仍然留连不舍,双手掐住她的衣袖,仰头恳求。 「请恩人报上名字,让我们惦记着,拜託!」 「范氏,字浮灵。」 话毕,巩雋便大巴掌拍打马儿屁股,继续往北郑阿札拉城进发,儘管有些奴隶坚持紧追两人致谢,却比不上马蹄步伐,转眼间,奴隶身影渐渐缩小,消失了。 随着马儿疾速奔驰,路上的茂密翠绿树林渐变成黄土枯木,炽热空气愈加滚烫,烫得范浮灵的喉咙也口渴起来,润泽双唇的娇嫩皮肤亦乾涸裂开。 忽然,一缕夹杂沙尘的怪风拂过,逼使范浮灵瞇着双眼,以手掩嘴挡沙,待沙尘扑面情况减缓,她再次瞪眼之时,马儿已停在阿札拉城门通道,自己和巩雋更被身穿深红色军服的士兵手执枪茅包围。 难道……难道……是先行回城的巩翔故意给她下绊子,命士兵特别关注他们?虽然范浮灵不害怕士兵刁难,但着实有点恼懊,到底还要被找碴多少次才能安顿下来。 「没有北郑子民陪同者,不得进城!」 「哎哎哎!本大爷都认不出来吗?」 「没有身份证明,一切都是瞎说!」 事源北郑为了限制邻国百姓进出,每隔三年就会更换国民的通城牌款式,虽然范浮灵珍而重之地随身带备巩天所赠的敕命书,却忽略巩雋大爷的通城牌老早失效。 回想巩雋失踪之时二十一岁,归国已年庚二十九,纵使他的心志依然滞留于少年时期,但稚气早已褪去,脸庞还增添几分成熟味道,若遇上熟悉巩雋的士兵犹可睁一眼闭一眼放过他们,可惜此处并不存在熟悉他的士兵。 「巩傻瓜!终究捨得回家了?!」 守门士兵背面猛然闪现一名面容秀丽的女子,两手撑着腰眺望着他们高声叫喊。 第十三章(上) 绿帽子的概念 小鹅蛋脸,又圆又黄宛如猫瞳的眼睛,恰似半月弯曲的眉毛,犹如霓裳羽衣的漂白色透光襦裙,若不识宰相庶出之四女殷媤姚,绝对被她的容姿欺骗,以为她是哪家贵族出身的嫡女。 「呆着想什么?!都放下武器再把面转过来!」 守城士兵们听到殷媤姚厉声喝斥,虽脸有难色,但不敢不从,纷纷把枪茅收起,低着头转身,面向着她一刻,脸颊旋即被那纤纤玉手掌摑,传出啪啪声响,足见力道之大。 「没长脑的笨蛋!他是我的未来夫君!还不放行?!」 此时,守城士兵都被殷媤姚耍得头昏脑胀,皆不作辩驳,迅速散开,空出道路,任由她顺着路,迈步接近范浮灵和巩雋,她浑身散发气势逼人之概,使守城士兵不自觉地倒后数步,马儿仿佛瞬间被驯服一样,乖巧地屈跪着,也许事情转变得太快,范浮灵猝不及防,失去平衡,身体猛然撞开巩雋手臂,歪歪斜斜往侧倒地,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殷媤姚及时伸手揽抱着娇小的范浮灵,避免她摔跟头。 「听小姑说,师父可是我们的大恩人!」 「放心!徒媳绝.对好好孝顺你!」殷媤姚收起雄赳赳气势,煞变成一副可爱表情说话。 「谁……谁……谁是徒媳?!别瞎说八道!」 被徒媳一词所刺激,巩雋早已把感谢之言嚥回肚子,急赤白脸地跟殷媤姚绊嘴,儘管他当年无视两家婚约,不辞而别,着实毁她名誉,委屈了她,亦料想不到温文儒雅的庶四女转眼间变成令人惧怕的悍妇,他无法接受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殷媤姚的出现是协助他们进城,他寧愿被拒诸门外。 「哟!都已经是三十个孩子的爹,怎么还像大男孩一样耍嘴皮呢?」 哗靠!这是活生生套上三十顶绿帽子的概念呀!巩雋出逃之时根本未婚,子然一身,五年男扮女装,三年拜师学艺,何德何能蹦出三十个儿女?!委实愈想愈气,大腿一绕,转一转身,迅即翻下了马,握紧拳头,气冲冲地衝前,誓要跟殷媤姚讨个清白,而对方好像一脸从容站在原地静候着他。 「巩傻瓜,你不是因为丽红才现身于此吗?」 被殷媤姚冷不防道出一句话,瞬即唤醒巩雋回国初衷,使他怒气全消,整个人愣住原地,低头沉思,琢磨下一步行动,完全忽略正步步进逼的殷媤姚。 瞅见巩雋行事傻气又衝动,与受万人敬重的巩浩太子大相径庭,作为师父的范浮灵不禁摇头叹息,假若能在北郑安顿下来,一定要把他的劣根性好好拔取,虽然他的准夫人相当与眾不同,但是,殷媤姚那彪悍性情,或许能协助她所拟定的根治疗程。 良久,殷媤姚终于走到巩雋面前,一言不发便从袖袋取出迷药粉末,向着巩雋脸庞轻轻一吹,不需一盏茶时间,对方便扑咚一声瘫软倒地,手法霸道无比。然而,当时人似乎乐在其中,顾盼自豪,无视周遭投以诡异目光,从袖袋取出麻绳捆绑准夫君两手拼凑起来的手腕,哼唱着歌,乐滋滋地拉绳将其拖走。最后,还不忘扭腰回首,呼叫呆在一旁看戏的范浮灵,赶快跟随上来。 「师父,马车就在十步之遥,请放宽心,一切已按照小姑所说的准备好。」 「呃……嗯,打扰了。」范浮灵按捺内心惊愕,叠手致谢。 第十三章(下) 初见兰妃 隆隆马车在大街奔驰,如入无人之境,笔直地往彩云府进发,百姓瞧见马车掛上刻有殷府庶四娘字眼的牌子,瞬间疯狂躲避,犹如看见怪物一样。 殷府庶四这名字在阿札拉城无人不识,无人不知,相府嫡子有三,嫡女有二,庶子有四,庶女有二,合共七子四女,而四女之中,其三不是嫁了皇子当王妃就是嫁了王爷当侧妃,唯独庶四娘尚未婚嫁。 眾所周知,殷府庶四娘殷媤姚,原本性情温柔贤淑,却不知为何在八年前某一日忽然变得彪悍,稍有不满就如泼妇一样厉声责骂他人,累年过去,她的食量渐渐变得海派,力大如牛,心情不好更会出手揍人,性情急剧转换,出格得把试图向她提亲的贵族都吓跑,说庶四娘被妖怪附身,娶不得。 然而,只有少数人识破这不过是殷媤姚避婚的小把戏,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心上人盼回来,首务之急,当然是快马加鞭滚到彩云府,向心上人他娘提亲,她朝思暮想同巩雋共谐连理之心日月可鉴,仿佛着魔一样。 「今天是兰妃归家省亲的日子,天助我也。」 「天助?」 「提亲呀!」 虽然化魙时,范浮灵曾经主动向曼邢告白示爱,迫使他好好面对两人关係,也不从想过犹如殷媤姚那般强豪夺取,把心上人打包,直接上门提亲,手法野蛮无比,但她还是记录下来,没准一天会套用于曼邢託生的九皇子身上。 一晃功夫,马车已停靠在彩云府大门外,殷媤姚率先跳下马车,拍拍大门,府内小廝从推门探头一刻起,仿佛对此光景司空见惯,神态自若地躬身行礼,把身躯移开数步放行,更呼唤同伴合力把马车内的睡傻子巩雋搬进府内。 「儿媳妇,终于回来了!事情顺利吗?」 「多亏兰妃照拂,才能顺利把夫君逮到。」 剎那,范浮灵恍然大悟,方才殷媤姚如无人之境掳走巩雋而没有路人出手帮助,看怕兰妃也在暗地里使手段帮忙吧。 兰妃,本名天紫若,废太子巩浩外曾孙,镇远大将军天曼丰的嫡女,十六岁进宫,十八岁诞下九皇子巩羽,赐予兰妃称号,二十岁诞下武罗公主、北郑首席女将军巩天,三十岁纳表亲遗子巩雋为子,顺位十一皇子。 鑑于北郑皇室刻意隐瞒皇子公主们出生背景,即使范浮灵长年积月光顾情报商人,堪称北郑情报通,亦不曾知晓如此详尽的皇室成员介绍,拜读小天拜託殷媤姚转交的皇室情报册之后,不禁揪心起来,因为她多年用于搜集情报的银两算是白敲了! 「儿子……儿子……」兰妃向着瘫坐椅子上的巩雋徐徐而来。 两鬓贴面,添上少量黄金宝石花胜的拋家髻结在头上,白晢脸庞,眉形清秀、眼神清澈、丰頷重颐,说话声音柔美甜润,配合米黄色杜鹃暗花的绸缎华服,素色雾罗带环着腰背并搁在手臂上,容姿祥和温厚却不失贵气,纵使兰妃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依然风韵犹存,难怪北郑皇帝八年前留下她,没有送赠北奥权贵,还答应收养巩雋的荒谬要求。 「巩雋呀!巩雋!你真是靠上一位好娘亲呀!」范浮灵单手抚脸,低呻感叹。 第十四章(上) 提亲与迫婚 正当殷媤姚上前欲意唤醒他的时候,兰妃别过脸瞧瞧殷媤姚,优雅地摆摆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紧张,她莲步轻移地继续接近巩雋,抬手轻拍巩雋脸颊,巩雋依然赖在椅上没有醒过来,她半瞇着眼,破顏微笑,不急不忙地抬起了脚,稳稳踏在巩雋脚背上,一点一点地施力,把浑身力量贯注脚底,重重压下。 此时,巩雋觉得兰妃儼如一隻大象,自己的脚骨都快被象腿踏碎,痛楚漫延全身,迫使他睁开眼睛,与兰妃面面相覷,而兰妃依旧面带慈祥盯住不再装晕的儿子,呵呵笑着。 「儿子,娘亲想殷媤姚当媳妇,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 「嘛……我就知道儿子会答应,所以娘亲昨天就找红娘向月老为你们俩的姻缘祈福,也告知殷宰相和皇上准备喝喜酒,他们高兴得泪如泉涌呢。」 所谓薑还是愈老愈辣,相比殷庶四娘强硬手段,兰妃使出先下手为强,已经杀巩雋一个措手不及,简直是赶狗入穷巷,完全没有反抗馀地。至于为何特意指使殷媤姚把巩雋掳到彩云府,徵询巩雋意愿?估摸兰妃纯粹做做样子和耍耍恶作剧罢了。 有见及此,巩雋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要不娘死,要不他死,他低垂着头苦思,赫然一念浮现,令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不至于绝望,他,还有师父在,只有师父反对这门婚事,或许可以把婚期延迟,事过境迁,将来发生什么事,谁能未卜先知?现在,能寄望的只有师父了! 「咳……即使母妃允许,可师父没答应,谁嫁谁,还待师父说了算!」 巩雋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紧盯着范浮灵,抿着嘴,一面悲鬱表情,恰似告诉她行行善心,别答应悍妇向巩雋的提亲,好让他顺利脱离魔掌。瞧见巩雋的惨状瞧得快心碎肠断的范浮灵,霍然动起惻隐之心,决定出言相助。 「咳!这门亲事……实在……」 「师父!倘若这门亲事成真,就有更多理由和机会去接近九皇子!」 「……实在太般配!为师的徒儿就拜託殷姑娘多多照拂!」 重大利益摆在眼前,范浮灵当然毫不犹豫地抱紧殷媤姚大腿,顺手把徒弟给卖了!纵使巩雋万念俱灰地乱撩着头发,伤心欲绝地崩溃叫喊,她也装作聋子听不到,抬手拉扯着袖子,刻意把脸庞遮掩起来。 「好徒弟,师父对不起你呀!」 「别忘记你是三十个孩子的爹,振作一点!」 听到师父说三十个孩子,巩雋顿时回神过来,方才被母妃和殷媤姚激刺,险些把戴绿帽子一事忘光光,他瞬间收起悲伤又扭曲脸容,煞变成严肃表情,板直腰背,盘起双手,眉头凑在一起,目不转睛地凝眸着殷媤姚,仿佛能在她脸上看出花来。 「说!哪来三十个孩子?」 「你那里呀~死相!」 殷媤姚满脸泛红,低垂着头,羞涩涩地仰头瞥一下巩雋之后,再次眼观鼻鼻观心望着地面,两手交叠放在背后,微微左右晃动身体,一副靦腆模样。 「父亲说,是男的都会风流,很平常。」 「奴……奴家一直将他们当作亲儿般养着。某风雨交加的晚上,你……」 「够啦!!我……我不想听!我……我娶你便是!我娶!」 第十四章(下) 我把丽红掳回来了! 北郑同乐十八年,胤哀帝十一皇子巩雋与宰相庶女殷媤姚拟订于十月二十八日结为连理,虽然十一皇子并非亲子,但胤哀帝还是决定以正统皇亲大婚方式举行,鑑于巩雋没有封王,所以会在养母兰妃母家彩云府设宴,由外祖父天曼丰操办。 十月二十八日,天苍苍,大气带着乾爽微风,吹散夏天炎热气息,阿札拉城彩云府内外摆放了无数万里芳花卉,在酷热少雨天气见称和开花植物难以生长的北郑,唯独开国神族浮氏族人培植的万里芳能茁壮成长,赤红色鲜艷夺目,芳香更遮盖一切气味,具有寧静安神功效,天将军以外孙大婚为由,把多年悉心培育的万里芳通通从府中花园搬出来迎客,吸引无数百姓举家前来赏花,一睹堪称北郑国花的光彩。 攘往熙来的大街上,前来赏花者互相嬉戏、谈笑、调情,弥漫欢欣喜庆气氛,除了坐在燕尾照墙上的巩雋之外…… 「唉……可怜的我,从此就看不到丽红了……」 「不过是一个悍妇,男子汉怕什么?!想丽红的话,抬脚步出府外就行!」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坐在巩雋身边的范浮灵瞧着他袭一身喜服,峨冠博带的样子,帅气度瞬即飆升,明目朗星的新月眼,红润双唇宛如弯弓、棱角分明,窄长平直的鼻子,以及不肥不壮不瘦的身躯,着实愈看愈耐看,但是……帅气归帅气,徒弟心情低落是不争事实,作为师父需要多多关注他,开解他。 「换一个角度思量,悍妇有悍妇的好处,天塌下来,她一人就能撑着!」 然而,巩雋压根儿没有心思细听师父喋喋不休的安慰说话,满脑子一片空白,呆滞地凝望着脚底下的光景,正默默自我沉淀内心鬱闷情绪,忽然一道耳熟能详的女子声音传到他耳廓,把他拉回现实。 「夫君!夫君!」 「谁谁谁是夫君,都怪你!我无法把林郎活剥!」 因为殷媤姚并非嫡生女儿,除了三书必须完成之外,其他礼节皆不需遵循,可是,兰妃却把两人婚事看作重中之重,不借任何代价,耗费大量银两,仍要依照三礼而行,纳吉、纳徵、亲迎,缺一不可,聘礼、嫁妆、喜服和亲迎大队费用,一概由天氏包办。 亦因为婚事必须按正统方式操辨,巩雋从归国一天,迅即被兰妃禁足于彩云府内,礼部侍女不分日夜守在身旁监视,直到大婚之日前,他每天都要背诵北郑国史、天氏族史和殷氏族史,学习婚宴上表演的结缘舞(*相对夫妻交拜的雌雄剑舞),来回皇宫,给兰妃、皇后、太后晨昏定省,别说找林郎的碴,就连睡觉的时间也寥寥无几,若非殷媤姚提亲,他早就把丽红掳回家。 回想婚事种种,对巩雋造成之伤害,久久无法抚平,心里憋屈得很,便耍脾气地「哼!」一声,别个脸,不理睬快将成为正室夫人的殷媤姚。 面对巩雋置气,殷媤姚竟然丝毫不怒,嫣然一笑,手臂猛力一挥,把抓在手中服装华丽、犹如婴儿大小的人偶掷向他背面,范浮灵瞥见他坚拒与殷媤姚,不作任何互动,便替他接下人偶,手工雕刻的人偶精緻细密,面容酷似真人,着实难得一见。 「我把丽红掳回来了!」 第十五章(上) 恩情奉还 丽红丽红,原来巩紈絝长久提及,心心念念的丽红竟然是人偶?!范浮灵紧盯手中那个容貌几可乱真、惟妙惟肖的少女人偶愣住,无言以对,倘若两人所说的丽红是人偶,那么,三十个孩子极有可能与丽红类同。 「不好意思,殷姑娘之前提及三十个孩子,是否也是……?」范浮灵尖指戳一戮丽红。 「没错!三十个漂亮孩子呆在闰房,都养得漂漂亮亮!」 倘若有豆腐,寧愿一头栽到豆腐上,再不理会这对小夫妇,人偶就人偶,孩子就孩子,非得要把人偶称为孩子,令人误会!万般无奈的范浮灵一掌掩盖额头,闭上眼廉,紧凑眉头,倒抽一口凉气叹息,而身旁的巩雋同样一张懵懂的脸,目瞪口呆,十之八九亦跟师父一样把殷媤姚所说的【孩子】当作真人孩子。 「之前你说某风雨交加的晚上的故事……」 「啊!夫君醉酒,潜入玉真希大师居所,把大师製作的人偶都偷走!」 「娘的!!感觉被你骗得很惨!吃大亏!」 拜天地、拜高堂、结缘舞也跳完,仅欠洞房留待晚上进行,一切已达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巩雋双手掩面,抬头悲慟叫喊,身子一倾,整个人失去平衡,剎那往地摔,令范浮灵和殷媤姚来措手不及,眼睁睁瞧着巩雋从照墙坠地。 呯一声响起,巩雋下堕时產生的衝击捲起地上堆积数日的灰尘,使周围烟雾迷漫,即使安坐于照墙上的范浮灵亦无法看清两人,只能勉强看到黑黑身影。 「令夫君误会……很……抱歉……」 「可是……别恼我……别弃我而去……求你……」 千钧一发,殷媤姚满脑子都掂量着怎样确保巩雋平安无恙,对方快将落地之际,她不假思索地整个身驱趴在地面,稳稳垫着夫君,而自己却被急遽坠落重击一剎弄得胸口骨头发出啪啪响声,嘴角迅即吐出血色泡沫,胸膛绞痛愈况猛烈,全身抽搐之后放软瘫痪。 「小四!小四!撑着!」 巩雋立即翻身,与殷媤姚身体分离,火速捞起她的身体,惊鸿一瞥,无奈为时已晚,殷媤姚的橘红色喜服已染成湿漉漉的深红色,儘管如此,巩雋仍不放弃一丝希望,双手横抱着她往护龙侧门跑出去,被抬起的殷媤姚双手掩着双唇,拼命把铁腥血水嚥回去,不希望把今天漂亮妆容弄脏。 此刻的殷媤姚生命危在旦夕,但是她不伤心,因为巩雋终于愿意关注她的存在,仰望他一副一筹莫展的脸,甚是欢喜,第一次心大悸动、心痒难挠,二十六年流光岁月,二十年单相思,终盼到开花一刻,为等待久远未归的巩雋,甘愿化作悍妇吓退相亲之人,为巩雋最爱的人偶丽红,不惜夜潜戏班,把人偶林郎掷毁和掳走丽红,为避免巩雋受伤,寧愿以身垫底,她,从不后悔。二十年前,殷氏将军府中,只有巩雋愿意伸出双手救下从树上摔下的小庶女,这个恩,殷媤姚总算奉还,再无遗憾。 「谢谢小雋没有掉下我,最爱你了!」殷媤姚吸下最后一口空气,一道眼泪从眼眶夺出。 第十五章(下) 前任天女们 目送巩雋和殷媤姚远去,范浮灵便掂起脚尖,轻巧地从超过一丈高的照墙跳下,儼如蜻蜓点水般着地,不需借助邻近照墙的树木转接,假若平常人发现如此神技,必定大吃一惊,可惜留在现场的并非常平人,而是久未相见的故人,同时也是导致小俩口遭遇不幸的幕后黑手。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巩紈絝,何以施降恶咒置之死地呢?」范浮灵摇头叹息。 远方走廊柱子背后,突然冒出女子身影,她从容不迫,安安间闲地徐徐而来,眺望她的身材匀称,身着紫兰色织锦裳服,戴上金翠妆饰花冠的高椎髻,一身高贵华丽的模样,瞧她衣装饰物价值连城,绝非等间之辈。 「二百多年不见,浮灵天女别来无恙?」 脸蛋上宽下尖,秀气而细长眼睛,宛如鱼嘴的小口,即使样子已面目全非,但是直觉告诉范浮灵,此女子正是当年与巩浩合谋把她推到地狱深渊的元华姬,因为只有她所施的咒术,中咒者头顶才会浮现元华姬属灵金眼双头黑蛇的幻影,若非范浮灵自身没有女仙修为,亦难以瞧见。 「在下范浮灵,御用铜鐘铸造师,请阁下尊称是?」 范浮灵两手指尖夹起襦裙面料,展开裙脚,微微向前躬身,向故人作重新自我介绍,至于对方会不会自我介绍方面,她不在乎,反正小天赠予她的皇宫秘史天书早已介绍,此女子容貌与二皇子王妃元古娜完全相符。 碍于身份名誉关係,纵使元古娜面有难色,亦遵循礼节,抬手交叠向范浮灵作自我介绍,引得范浮灵不禁斜笑起来,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元华姬依旧是彻头彻尾的偽君子,表面功夫堪称一丝不苟,根本挑不出毛病,前世的浮灵就是被完美偽装导致惨败收场,今世的范浮灵可不会再犯下同样错误。 「范姑娘到此,是否为了报仇雪恨?」 「是……又怎样?」 正当元古娜一脸自信,像告诉范浮灵『果然如此!』的时候,范浮灵霍然用一双胖胖小手撑着尚未发育的水桶腰,用睥睨眼神面向对方諂笑着,用娇滴滴的声音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不是又怎样?」 被范浮灵戏弄的元古娜瞪大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回眸对方,装作明白地点点头回应,之后马上再次提问,誓要理清心中疑惑。 「范姑娘打算夺取他的爱?」 「对啊!倒可以考虑考虑!不如……你猜猜?」 即使元古娜刻意用『他』作称呼,范浮灵亦能猜出对方说的『他』就是转生的巩峻,此言一出,令范浮灵不禁对元古娜白眼,眼前的元华姬转生之后虽然记忆、性格都继承下来,但是,脑筋怎么变糊涂了,还以为她是前世那个脓包吗?为不让旁人妨碍她与曼邢再续前缘,她才不会向元古娜剖白,万一被捉住把柄就糟糕。 「范姑娘似乎存心与本王妃过不去?」 元古娜虚偽的假面具似乎因为连续被范浮灵撮弄而快将脱落,额角冒出一条鼓鼓跳动的青筋,而当时人仿佛毫不察觉,泰然自若地微笑,低垂着头,叠手行礼。 「王妃多思了。」 此刻,前天女们皆沉醉于互相绊嘴之中,没有发现武罗公主巩天早已稍稍靠近,更命人搬来凳子坐在一旁,翘起二郎腿,抱着大碗红烧肉,边吃边看热闹。 「嗯……我家少夫人(浮灵)看起来挺威武的。」 第十六章(上) 经一事,不见长智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月二十八日,胤哀帝十一皇子巩雋正妻殷媤姚于大婚当日毙命,回天乏术,享年二十六岁,皇子巩雋哭得肝肠寸断,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为爱妻守灵,其深情感动阿札拉城百姓,洗掉紈絝形象。 时光流转,漫长的七天服丧期结束,原本遍佈彩云府大厅的白綾经已拆下,七天焚香点烛的浓浓烟雾随风散尽,府内主人、长幼、妇女、僕人皆脱去丧服,换上日常衣装,偶然相遇亦会间谈说笑,仿佛从没办过丧事般,回復昔日熙熙融融气氛,唯独巩雋窝在寝室,穿戴丧服,终日搂着人偶丽红,半睡半醒,混混沌沌度日。 两周后 日丽风和,阳光穿透窗缝薄纱,不偏不倚地照射着床榻,光照宛如无声鸡鸣,耀眼得令人无法继续进睡,巩雋颤动长长睫毛,微微张开眼帘,环顾四周,估摸着此刻正于响午时分。 忽然,扇门猛然推开,吱呀声音回响整个房间,缕缕寒风涌进房间,冷气剌痛面庞肌肤,逼使他掀起棉被,埋首其中。 「镇作!别让敌人看扁!」 「……」 鑑于仙人不允许干预凡人生死,使她对殷媤姚之死束手无策,即使范浮灵对此感到惋惜,但是,逝者已逝,生者如斯,长时间独自悲伤的戏本也该结束,身为巩浩太子后裔的巩雋,决不能因为丧妻一事而变得生无可恋、自我颓废,轻易被人击溃。 自从与故人相会之后,范浮灵便犹如棋盘上的棋子,参与漫长的权位生死斗,她了解元古娜并不会因为一次失手而停摆,巩雋早晚还是会死翘,故此,范浮灵绝不坐以待毙,利用这两周时间,与巩天闭门研议御敌良策,相信不久将来,她与元古娜打交道的时候就能够大派用场。 既然巩雋拒绝交谈,喜欢窝藏被子里,范浮灵亦不费口舌,呼来小廝将他连人带被扔到庭园小池塘中,好好清醒脑袋。 守在门外的两名小廝办事迅速,喊着一二、一二地把被团搬到庭园,再喊着三,将其拋进小池塘内,水花瞬间四溅,而窝在团中的巩雋亦耐不住寒水刺骨,猛然翻开湿漉漉的被子,意图爬回陆地,却被范浮灵命小廝一脚踹回池中,爬上、踹回去、爬上、踹回去,如此这般互动持续一刻鐘。 「还想死吗?」 「不!不想!太冷!太难受啦!」 「不想死就给我看着!看着!!」 范浮灵从袖袋抽出卷宗,在巩雋面前展开,但他冷得只顾低垂着头,口吐白雾,牙齿咔咔作响,双手抱胸,身体颤抖不断,根本没有心思理睬她,惹得她怒搧他的脸,把巩雋的心神唤回来。 待巩雋短暂定神之际,范浮灵重新展开卷宗,内里写上十三名皇子的名字,却只有二皇子、五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没有添上一笔删去。 「知道没有删掉名字的皇子之间的共通点吗?」 巩雋定睛瞧着卷宗内文字,瞇着眼睛,眉头一皱苦思琢磨。大家都是姓巩?还是性别相同?难道……!! 「难道……大家的生父并非……皇上?」 「愚蠢!!」 其实,范浮灵原委是打算让巩雋意识到自己儼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身陷虎穴之中,欲待猛虎咬噬,到底是她暗示过于空泛还是巩雋太笨,实在分辨不清。按照老人常说,经一事,长一智,巩雋这小子为何总是颠覆常理,仍然不见长智呢? 第十六章(下) 小辣椒天莹 彩云府庭园中,站着娇小的范浮灵和蹲在小池塘里的巩雋,而天曼丰将军嫡孙女天莹与好友陈澄恰巧途经此处散步,目击巩雋表哥被小姑娘欺负,迅速火冒三丈,光天化日之下,宾客竟敢公然羞辱主人家,岂能如此肆意妄为。 「喂!!天家的人岂能说欺负就欺负?!」 儘管巩雋表哥是北郑最广为人知的紈絝子弟,但是,好歹他的生母姓天,即使仅属半个天氏族人,天莹也要奋勇出头,总不能在好友睽睽之下,任由他人侮弄天家的人,掉天家的脸。 况且,对方不过是小女孩,再怎样嚣张跋扈,遇上年长的人厉声责斥,相信也会感到丁点儿害怕,天莹身为天曼丰将军子孙,阿札拉最泼辣的女子,对于收拾小女孩这档事,绝对绰绰有馀! 可惜,事与愿违,天莹责斥之声于庭园从回响到消散,范浮灵都毫不惧怕,更从袖袋内取出木尺拍打巩雋日渐瘦削又湿漉的脸颊,传来啪嗒啪嗒声音。 「说!我欺负你吗?」 「没有!师父对徒儿的教训,甚是关怀。」 难得刁蛮女天莹行行正义,上演一场拯救百废而无用的紈絝子弟戏码,却料想不到,转眼功夫,她竟然变成爱管间事的婆娘,更被师徒两人气得怒火衝天,愤怒达到顶端,自个儿站在原地搓手跺脚,面孔瞬间灌红,额上青筋鼓鼓跳动,眼白浮现丝丝红筋,儼如醉酒大汉发疯一样。然而,范浮灵对她却是採取置之不理态度,撇撇嘴,耸耸肩,望着对方嗤笑一下,就此带过,继续撑着腰教训巩雋。 此刻,站在范浮灵背后的小廝们左睨一下右睨一下,前方是武罗公主和兰妃吩咐好生招待的贵客,右边是天家最得宠的孙女天莹,两人都招惹不起呀,唯有装作无事发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缄默。 「来人!把无礼之徒攥出府外!」 天莹自觉被狠狠羞辱,心中怒火熊熊燃烧,决定不好好教训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誓不罢休。而站在她身边的总角之交陈澄,忍俊不禁,捂嘴窃笑着,天莹是天家的宝贝,十七年来都被捧在手心,谁招惹她谁遭殃,即使稍长她两岁的陈澄亦不敢肆意妄为,平日里亦忍让她的无理取闹,幼时还会拼命挣扎反抗,结果还是自讨苦吃,最后憋着憋着就习惯了,看见范浮灵勇于反抗天莹这个小辣椒,令陈澄鬱闷心情稍微释怀,暗暗地为小姑娘鼓掌。 「哎?民女何时开罪阁下了?」 「来人!攥出去!」 「不用!我自己走!」 正当天莹洋洋得意,巩雋霍然站起来,离开池塘,迅疾走到表妹面前,用怜悯眼神瞧着她。 「师父器量狭小,你……好自为之。」 话毕,巩雋便跟随范浮灵离府,寝室的东西也不收拾,瀟瀟洒洒地迈步出府,即使是被人下达逐客令,退场亦不失气势。跟随她身后的巩雋对此大惑不解,按照师父对付蛮不讲理的人做法,通常会使计令对方丢脸,丢到汪洋大海去,怎么今日一举反常,面对天莹竟是默默忍让?很想问师父,可是不敢多问,直到步出彩云府后,范浮灵驀然回首,与他四目相对。 「备马!该工作去!」 「去哪?」 「皇宫!」范浮灵嫣然一笑。 第十七章(上) 丽妃吉祥 穿过繁华喧哗街道,策马于皇宫门前停落,范浮灵和巩雋旋即跟随领路的宫女前往内廷玉晶宫,路途上气氛寂静冷清,鲜见宫女经过,瞧着尽是穿着墨绿色袍服的公公与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军徐徐擦身而过。 良久,前方乍现一队人挡着他们的去路,队伍由九人组成,四名公公抬輦,一名随行宫女,一名宫女打伞,两名宫女手持又高又大的赤色羽扇,正侍候着安坐于步輦上的中年女子,她身穿金丝蓝绸裳服,左手倚在隐几,右手捧着散发出缕缕梨香的鏤空袖炉。 「丽妃娘娘吉祥。」 为范浮灵和巩雋领路的宫女停站在队后三步之遥,眼睛望地,微微屈膝,手别在腰边,福一福身,向前方那位尊贵的女子行礼,而她背后的范浮灵和巩雋亦交叠前臂,上身往前微倾行礼。 若领路宫女没有喊错的话,按照天书记录,坐在步輦上的丽妃,正是二皇子生母沉未华,护国大将军沉平的嫡长女,地位比镇远大将军天曼丰更高,八年前,北郑皇宫九成宫女与妃嬪都被胤哀帝打包赠予北奥达官贵族,后宫剩下宫人不多,妃嬪仅存两人,她们当时都是通过皇帝刻意贬为庶民离宫才逃过此劫,一位是早前拜会的兰妃,另一位就是正背向三人的丽妃。 一盏茶时间过去,三人依旧维持行礼动作,等待丽妃喊他们平身,或许这档事对于宫女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对于范浮灵和巩雋来说,丽妃久久不答理他们,简直是存心愚弄,他们的腰已经麻痺了。 「平身,都上前来,让我好好瞧瞧。」 既然丽妃开金口提出要求,三人便依照她意思,绕过宫女们、公公们,缓步至大队前方,保持低头动作面向步輦,就在他们停下脚步剎那,守在步輦侧边的随行宫女冷不防上前,用力掌摑为范浮灵领路的宫女。 「贱婢!竟敢挡着丽妃娘娘的退路!」 「奴……奴婢罪该万死!求娘娘恕罪!」 趁着领路宫女被吓唬的煞白着脸,卟咚一声跪地求饶的时候,范浮灵稍作抬头,瞥见坐在步輦上,肌肤白璧无瑕的丽妃,头梳满戴金簪金釵的拋家髻,脸庞那英气的剑眉、细长浓密睫毛、眼尾上扬的鸣凤眼,擦上鲜红色口红的唇微微上勾显得明媚妖嬈,妆容风格与兰妃大相径庭。 从步輦俯视那位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拼命叩头的宫女,丽妃抬手托头,皱眉蹙眼,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宫女们便把輦前三人彻底包围起来,今范浮灵感到错愕,她可是第一次在皇宫遇到这般不可思议的场面,恰似茶馆说书的宫斗故事。 「你!还不报上名来?」 刚才狠狠扇了领路宫女一巴掌的丽妃随行宫女,手撑着腰,指尖瞄准矮小身躯的范浮灵,收起下巴,气焰嚣张地命令她报上大名,但是,范浮灵拒绝服从,默默不语,惹得丽妃的随行宫女,勃然大怒,扬手就打,掌摑这个倔强的范浮灵,而她竟然是仰头挺胸,盘着双手嗤笑,一副挑衅、明摆着瞧不起人的模样。 「杏儿,不得无礼。」 突然,丽妃火急命令随行宫女摆手,遗憾宫女杏儿的手煞不住动作,不偏不倚地击中目标,发出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啪』 「哎呀呀……杏儿……是吧?」 「知道羞辱朝廷官员的后果吗?」巩雋瞇着眼,露出狡诈笑容问道。 第十七章(下) 见好就收 内心无限次骂着杏儿愚蠢的丽妃,竖起食指揉揉额角,自个儿咂嘴,慨叹杏儿这个鲁莽的小丫头,好端端的干吗给予他人反击机会呢? 「殿下意思……奴婢……不明瞭!」 「她是新上任的铜鐘铸造师,范.浮.灵。」 巩雋仰着鼻子,双手抱胸,骄傲地替师父作个人介绍,但是杏儿已经被他三言两语吓坏,脸色发青,神情慌慌张张,哪有间情逸致细听旁人说的话。 然而,范浮灵依旧沉默不语,不哭不闹地半垂眼帘,凝神注视地上的青砖,嘴角上扬,优雅地微笑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任由事态升温发酵。 良久,丽妃随行大队中的一名持扇宫女疾步上前,握紧一丈二高的羽扇霍然挥动,棒子尾端恰恰击中杏儿脚裸使其绊倒,瞬间制止她的胡言乱语,杏儿则满腹冤屈地半撑着身子,低头不作声。 「丽妃娘娘可别想私了,杏儿就算断脚也要跟我进去玉晶宫,在母妃面前定夺谁对谁错!」 对于杏儿猝不及防倒地一事,巩雋丝毫不带怜惜之意,更乘着势头,对着丽妃咄咄相逼,好像必须要嬴下这场口舌之争一样,逐步逐步把对方逼进死角,纵然丽妃摆起一张严肃的脸,儼如警告他适可而止,别太过分,他亦视若无睹。 另一方面,身为师父的范浮灵仍然站在一旁看热闹,她不阻止巩雋把事情闹大,继续低头一言不发,似乎等待丽妃应对,迫使她亲自为事情解围。 此时,丽妃处变不惊,淡然地捂嘴咳嗽一声之后,刚才棒打杏儿的持扇宫女立即把扇平放地面,下巴内收,恭敬地向范浮灵和巩雋褔身。 「杏儿鲁钝,冒犯殿下和范大人,遗丽妃娘娘近日身体抱恙,实在不宜操劳。」 「这名贱婢的错,若交由獒宫定夺,殿下觉得可好?」 宫女所提及的獒宫,位于皇宫最西边,用作囚禁和惩罚犯错事的宫僕,被送进此宫者无一生还,杏儿听到同僕道出獒宫一词,震惊得脸色煞白,魂不附体,霍然半身侧倾晕倒。 「丽妃娘娘身体抱恙的话,不妨随我一同前往玉晶宫歇憩。」 「顺道听听儿臣告诉母妃有关今天丽妃娘娘铁面无私的事跡。」 就在巩雋打算继续追击之际,范浮灵无声无息地靠近,抬手往他的腰间用力一捏,痛得巩雋将要说的话通通忘掉,抚着背往后弯腰。 既然他们主动提出和解条件,范浮灵亦不打算穷追不捨,毕竟对方可是二皇子生母,倘若丽妃霎时发难,现在的她和巩雋绝对没有能耐应付傲慢的巩翔和心思细密的元古娜联合反击。 况且,距离宫门关闭的时间剩馀不多,范浮灵必须把正事做好,旁的事情,先搁下。 「臣女与十一皇子还有要事,望丽妃娘娘允准吾等先行告退?」 深明见好就收道理的范浮灵,叠手躬身向丽妃行礼,示意告退,而对方也没意自讨苦吃,摆摆手,用柔弱声线扬声允准他们退下。 在得到丽妃准许退场的范浮灵,按照巩天教授的皇宫礼仪再次行礼拜别之后,就牵着巩雋和领路宫女的手离开。虽然巩雋百般不愿,却不敢违抗师命,藐藐嘴,斜睨丽妃一眼之后便安安静静地与师父一同离开。 第十八章(上) 活神仙光环 被丽妃折腾一番之后,范浮灵和巩雋终于到达玉晶宫,在领路宫女与玉晶宫宫女小晨进行任务交接之后,两人便跟随宫女小晨前往正厅,与兰妃作家常小聚,三人途经玉晶宫最着名的千兰园,此地种满千株紫兰,缕缕花香随微风飘送庭园,蝴蝶穿梭花卉间飞舞,儼如漫步秘境之中,传说胤哀帝为保持整年兰花盛开,特意请来北郑最厉害的花王长时间培植和打理宫中兰花。 一盏茶功夫,两人已走到正厅外门,按照宫中礼节,所有謁见宫中妃嬪者,必须等待贴身宫女通报并取得允许之下才能步入正厅。 「范大人和皇子殿下请稍等,奴婢速速通报。」 小晨向两人福身行礼之后,迅即迈步进厅,良久,折返的人竟然不是小晨,而是火冒三丈的巩天,她快步流星地衝出正厅,手握住金轴圣旨,愤怒地往巩雋头顶敲下,痛得巩雋捂着头脑原地蹦跳,眼眶泛起薄薄泪水。 「他娘的!都怪你无能!」 「现在被妖妃欺负到头上来了!」 怒吼声刚落,巩天立即怒气冲冲地把手中圣旨掷到巩雋胸膛,盘着双手,原地跺脚,不屑地哼了一声,斜睨着被扔出的圣旨撞上巩雋胸口,之后跌落他手心里。 为了解妹妹发飊的原因,巩雋在接上圣旨一刻迅即打开查阅,不一会儿,读完内容的巩雋面色骤然大变,满脸涨红,全身瑟瑟地抖,眼眸仿佛闪烁烈烈怒火,怒不可遏地把圣旨摔到地上,一脚将其踢进池塘去,力量之大,激起水花四溅,吓得园中蝴蝶四处乱飞。 「妖妃!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好好教训她!」 突然,正厅传来凄厉的哀号声,听着听着,此声音主人正是兰妃,巩天与巩雋闻声赶至正厅内,瞧见母妃半身伏在圈椅扶手,泪水沾溼紫兰色裳服手袖,脸颊上的傅粉也显现数道扎眼的泪痕,她鬼哭神嚎得犹如皇上驾崩一样,令人鬱结、难受起来。 「呜……欺人太甚了!」 鑑于方才引发连串事端的圣旨被巩雋一脚踹飞沉池,范浮灵至今仍然不知各人因何事而悲、而怒,整个人宛如呆头鹅般站在一旁察顏观色,唯有静候三母子的情绪冷却下来再细问其事。 经过巩天和巩雋一番安抚,兰妃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下来,大哭过后的她,失去昔日优雅贵气,面无血色,一副瞅起来惨兮兮的妆容,突然,她用凄愴眼神凝眸着处于茫然的范浮灵。 「我……的脸有什么奇怪?」 被兰妃目不转睛注视,范浮灵瞬间感到浑身不自在,目光缓缓游离别处,避开兰妃的直视。直觉告诉她将有麻烦事找上门,必须赶快逃走,却因巩天主动邀请她进宫讨论重要事情,碍于情面,她不得肆意离开。 「天儿说范大人会铸造法力无边的神鐘。」 「请把此鐘赠予我们吧!」 范浮灵猛然一怔,合不拢嘴,惊愕地望着巩天,戟指自己,剎那一个头两个大,就算是她,也不知晓自己会铸造法力无边的神鐘,这下子真是被巩天强制扣上活神仙的光环。 纵使范浮灵懂得铸造铜鐘方法,往铜鐘偷偷灌注仙气,以她初任仙君的资歷,能做到幸运加持这一项已经很厉害,压根儿与法力无边完全沾不上关係。 「这……恕臣女无能为力呀。」 第十八章(下) 要满城风雨的! 被范浮灵一口拒绝,兰妃的脸上重现惆悵神情,随之梨花带雨,雪白玉手从腰间抽出绢巾使劲地抹泪,抬头仰望悬梁,万般慨叹,眼下能拯救她的希望都破灭了,难道真的只能坐以待毙吗? 此时,巩天拽着范浮灵的衣袖,并向范浮灵眨一眨单眼之后,两人便不谋而合地移步到正厅后堂,讨论一下当日正事。 「说吧!今天找我所为何事?」 「公子的事呀!他不是认定你是夫人了吗?」 闻见巩天以夫人尊称叫她,范浮灵憋着整天那一股烦躁鬱闷的心情迅即转化为心花怒放,夫人这个称呼着实百听不厌,响噹噹地打到心坎里,她扬手轻推巩天的手,抿嘴而笑,乐得不可开交。 「其实,公子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求夫人鼎力相助。」 纵使巩天心里万般不服,但作为曼邢最忠心的侍从宫玥天,必须尊重主子认定之人-浮灵,两人床榻已滚,红线已系,亲过,拥抱过,修为也渡过,加上塚国没有嫁娶繁文縟节,只需双方情投意合,认定对方为终身伴侣即可,以见及此,用夫人来称呼浮灵,一点也不为过。 原本,巩天邀请范浮灵进宫的目标是製造机会让主子与夫人相聚,却中途出现少许偏差,怪也只能怪这个凡间母亲太软弱,引致主子身陷困局。 自从太子患上无药可医的疫病英年早逝,二皇子和丽妃当即着意谋划,誓必剷除皇宫中仅存的数名皇子,尤其是没有任何政治势力支持的巩雋,似乎被他们标记为优先铲除对象,却料想不到殷媤姚掺局,当上替死鬼保护夫君,为避免宰相查出幕后指使者,迫不得已打消计划,先把巩雋的小命搁下来。 因此,二皇子和丽妃旋即将目标锁定为九皇子巩羽,就在前一阵子,丽妃终于说服胤哀帝,以防止长期昏睡的九皇子演变活死人危及皇室成员的理由,依照天师建议,必须在妖气最盛的月圆之夜以镇邪符籙覆盖巩羽躯体,利用烈火焚烧其身直至灰飞烟灭。 鑑于巩羽十三岁患病至今,一直处于昏睡状态,胤哀帝寻医无数,仍然无法把他唤醒,久而久之便成为北郑着名的睡皇子,长久下来,皇宫更屡次传出活死人袭击宫僕的传闻,发生地点于约而同地指向玉晶宫,令巩羽化成活死人的流言仿佛真有其事般,邇来胤哀帝抱病不起,令他不得不开始怀疑,一切不吉之事源自鬼魅魍魎作怪。 事情酝酿至今,终归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地步,犹如河流氾滥缺堤而出,胤哀帝今早按捺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命人赶到玉晶宫颁詔,疑定后天夤夜月圆之时,将九子血肉之躯彻底火烧摧毁。 为避免扰乱俗世歷史,宫玥天可是被塚帝封印所有法力之后才转生,儘管巩天有心相救主人,亦束手无策,唯有寄望身怀法力的范浮灵能否化险为夷。 「识时通变。」范浮灵听过巩天解释后,两手抱胸,漠然点头道出四字,弄得巩天摸不着头脑。然而瞧见巩天一脸懵然不知的模样,范浮灵便抢在她张口追问前向着对方勾勾手指,示意巩天靠近她,而巩天亦从善若流地弯下腰把耳朵挨近范浮灵的小脸。 「把事情闹大,要满城风雨的!」范浮灵翘首悄声说着。 第十九章(上) 妖术 北郑皇宫二皇子属宫天明宫 原属太子属宫的天明宫,在太子逝世之后足足荒废十年之久,今年皇帝以巩翔生辰为由,欲将此宫赐予次子,直至一个月前才完成天明宫的佈置翻新。 日昳之时,宫女若菊行色匆匆地在种满芭蕉树的大宫小宫穿梭,最后笔直奔往天明宫东宫冬暖轩内,更猝不及防地在门槛绊了脚,卟咚一声跌跤地上,额头肿了一个大包。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九九九……」 「慌什么?先静心下来,慢慢说。」 「不!九……九皇子真的……真的诈尸了!」 「荒谬!我已经把他体内的两魂给……」 说话未毕,元古娜霎时愣住,回神过来之后便迅速从袖袋内拿出一个透红色琉璃小瓶,并抓到眼前仔细观察,惊觉瓶内两球光团赫然暗淡无光,有快将消失之势,迫使她火烧火燎地咬破指头,在瓶子上画上血咒,使光团能够保存下来。 待光团重新散发耀眼光芒,元古娜才松一口气,把琉璃瓶重新扔回袖袋里,然后摆摆手肘,缓缓支在案上,十指互相交缠垫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眺望门外茂密的刺槐林园,遽然冷冷訕笑起来。 「浮灵……又是你吗?」 二百多年前得悉浮灵会再次转生,前来讨债,为此,元华姬早已在死前不昔任何代价落下咒术,强行在灵魂刻下生生世世永不磨灭的记忆。 至今相距多年的重逢与久违交锋,元古娜对此不感愤怒,反而是满心欢喜,纵使瞧见范浮灵投靠那个儼如死人的九皇子略感惊讶,却不影响她期待这位老熟人将会採取下一步行动的雀跃心情。 『让我好好瞧瞧二百年后的浮灵长进得怎么样吧!』元古娜内心暗道。 看着元古娜眺望远景,笑得欢悦,若菊顿时把嘴巴紧闭候着,不敢破坏主子此刻心情,主子可是北郑首屈一指的术士,惹怒她,绝对会被她下咒,瞬间坠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界。 突然,若菊隐隐察觉背脊有一股冷流从外衝进体内,宛如血液流动般迅速游走全身,才一盏茶时间,眼前景象已渐变矇矓,浑身冷汗直冒,继而双手失去控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元古娜,目光如炬瞪着对方,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怒不可遏地厉声吼叫。 「陷害九皇子的人……杀杀……杀!!」 守在门外的宫女们听到冬暖轩传出强烈的吼声,纷纷赶来,合力把若菊双臂拉开,可惜此刻的若菊儼如狂战士一样,力大无穷,简单的甩手动作足已把身边同僕揍飞得远远。 「杀……杀!」 纵使若菊中邪失控,但自身意识尚在,只是说话和四肢活动的主导权受到不明力量掌握,她仅能够做到痛苦哭号,目睹自己皮肤粗糙的手在主子脖子上肆虐,掐出一道緋红色扼痕,她内心崩溃哀号,不管她摆手与否,自己的生命早已绑在刀锋上,任由宰割。 而另一方,发饰和服装因骚动而弄得歪歪斜斜的受袭者元古娜并没有作出任何挣扎,一副从容不迫模样,拱着腰背,冷眼直视若菊嗤笑,任凭对方施袭。 「呵………九皇子如此厚礼相待,本宫甚是喜欢。」 语声刚落,一把长剑乍然闪现,无情地贯穿若菊的心脏。 第十九章(下) 事与愿违 血液从贯穿若菊胸膛的剑鞘一滴一滴打落元古娜的脸颊上,若菊用尽全身力气回头查看长剑主人谁属,瞄到出剑者竟是身材壮硕,袭一身宝蓝色织锦裳服的二皇子巩翔,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哦?卑贱的奴婢岂敢直视本皇子?」 「何等张狂,何等嚣张。」 还没等及若菊求饶,巩翔便不由分说,迅速抽出插在若菊胸膛的长剑,犹如切瓜切菜般再次挥动手中武器,把对方的头颅清脆利落地砍掉。 就在若菊头颅咯咯滚地一刻,被分离身首切口迅即血溅四周,在场所有人都沾染带着浓浓铁銹味的殷红,无一幸免,而围在若菊身旁的宫女们眼睁睁目睹如此骇人场面,皆面如土色,某些宫女更憋不住内心惊恐情绪,崩溃地厉声尖叫,只可惜声音还没扬出冬暖轩,已随着长剑挥舞一击而静止下来。 「有谁能告诉本皇子,方才发生什么事?」 「……」 经过一场杀戮,两名仅存于冬暖轩的宫女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懂拼命保持跪地叩首状态,不敢多言,直到巩翔把淋红滴血的剑锋横搁她们的脖子上,才能迫使其中一人张口回应。 「宫女若菊误汲玉晶宫活死人妖气,杀死同僕。」 「还有?」 巩翔一边冷眼端量刚才说话的宫女昑竹,一边耍着血跡斑斑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昑竹身旁的同僕脖子上划出一道致命伤痕,恰似告诉她,倘若还不赶快揣摩出一个令二皇子满意的答案,将会遭受同僕一样的下场,一剑毙命。 「还有……二皇子殿下及时赶到冬暖轩,力保王妃性命无恙。」 听到昑竹的答覆,巩翔才缓缓把搁在她脖子上的剑移开,以剑尖撑在地上,手握着剑柄霍然蹲下,目不转睛地凝对昑竹脑勺,似乎静候着她接下来的行动一样,迫使昑竹必须压抑满腔惶恐不安,尽快重整思绪,绞尽脑汁,猜度巩翔心思,方能安然渡过。 「奴婢……即刻告知御宗府(※专门审理皇亲贵胄的府衙),说玉晶宫私藏妖孽祸害皇宫。」 昑竹把心一横,试着把自己猜测的意思道出,却不见二皇子回应,仍然蹲在原地久久不动,使她犹如芒刺在背,惴惴不安,牙齿不自主地咔咔抖磨着,眼睛亦不自觉地偷睨着前方持剑者,细察对方一举一动。 良久,巩翔终于站起来,拖着尚流着血液的剑徐徐走开,瞥见剑尖画出的鲜红延伸远处,昑竹才稍微松一口气,抓紧时机叩头谢恩告退,而巩翔这次亦不加以阻挠,淡淡回应一句便允准她退出冬暖轩。 在昑竹离开冬暖轩后,宫内回復往常寂静,巩翔一脚踹开案边堆得七横八竖的尸体,拉出檀木圆櫈,坐在元古娜身旁,凝眸着夫人那狼狈不堪的容姿嗤笑起来。 「王妃呀……这些宫女看上脑袋不太好使,该换一些机灵点的。」 元古娜没有被巩翔的态度惹恼,反而是用满佈血跡的手袖半掩害羞涩涩的面容,从善如流地附和夫君的意思接着说话。 「夫君睿智,可有心仪良才能举荐予臣妾?」 「比如说,新晋小官范浮灵?」 听到浮灵两字,元古娜的心瞬间一沉,怎么范浮灵又会掺在她的爱情上,是天意,是宿命吗? 「恕未能如夫君所愿,她……已经效忠九皇子了。」 第二十章(上) 谁谁妖妖 夜达中天,与玉晶宫相距两宫的舆华园罕有地聚集了许多身份尊贵的人,眾人远眺着躺卧在柴薪堆中的九皇子巩羽,而守在他身旁的天师则起劲地舞动着手中极其诡异雕塑铁棒,唸着任谁都听不懂的咒语。 另一方向,离天师十步之遥的檀木盘龙长榻上,坐着当晚最尊贵观眾,头戴黑龙冠,鹤目炯炯有神,鼻如鹰嘴,双唇宽长坚厚,下巴蓄着美髯,袭一身黑色游龙暗花的长袍,披着黑裘的北郑皇帝巩翰,正全神贯注諦视天师的一举一动。 待半个时辰过去,天上浮云渐渐消散,露出皎洁明亮之圆月,就在此时,天师猛然板直双手,高举铁棒,头仰着天疯狂咆哮,直到铁棒两端喷出炽烈火焰才安静下来。 「火燄显现,证明九皇子已化成妖孽,务必诛之。」 既然大局已定,便无需考虑,巩翰冷若冰霜地轻点着头,摆摆手示意天师赶快把巩羽烧毁,并没察觉得悉无法扳回局面的兰妃,顿失方寸,面色煞变青灰,全身放软,两腿无力站稳,颤抖抖的手压着榻边,一屁股跌坐地上。 而站在长榻另一方的丽妃此刻心情无比欢悦,笑靥如花地与身侧的惞王巩翔及其王妃元古娜交会视线,静候火焰燃烧柴薪一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呼啸寒风直扑而来,风势之大,把各人衣袖、披氅都掀起来,妃子头上的步摇珠饰拂得哧哧作响,落叶灰尘乘风捲起,眾人见状便不约而同地拉扯衣袖掩面以作遮挡,并没有察觉到一名小女孩经已顺着强风疾走到天师身旁。 「来者何人?!」 守在皇帝背后的亲卫理所当然地成为第一群发现异样的人,体型硕大,身穿玄色军服的亲卫迅速拔出腰间砍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组成包围圈,上臂挨近上臂,严密保护圈中的皇帝巩翰。 「七品铜鐘铸造师,来自北奥的范浮灵。」 对于范浮灵出现,除了巩天和巩雋之外,皆无不惊讶,即使巩翰这位歷尽沧桑的老皇帝亦稍现愕然表情,继而下巴内收,端直腰背,瞪开眼皮,紧盯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不速之客。 身穿宛如霓裳羽衣的樱色轻纱裹胸襦裙,白色丝带束着脸颊两旁鬓发,稚气脸孔画上艳妆,在月色辉映下,眼眸仿佛闪耀着光芒,嘴角上扬描绘着漂亮弧线,恬静地站在原地,任凭眾人打量。 「巩羽,杀不得。」 范浮灵从容不迫地抬臂叠手行礼,直视着巩翰,气势凛冽地说话,从古至今,臣子都不可直视皇帝进言,否则必定背上辱君之罪,如此出格举动,瞬间成为碍眼存在。 「呵!倘若孤非要诛杀,又如何?」 比起不遵从君臣之礼的范浮灵,胤哀帝更好奇此女童突如其来现身阻挠烧燬九子的原因,他侧一侧身,竖起单膝抵着前臂,微微扭头瞟覷着不远处的范浮灵,忖量她言内之意。 「羽君为吾之所爱,欲将诛杀,吾亦将降罪于汝。」 当范浮灵正色严词回应,周围赫然寂静下来,只有邻近站着的天师急赤白脸般反驳小女孩之言,更激动得挥舞着手中铁棒,意图往对方脑勺敲击。 「妖……妖女!别妖言惑眾!」 然而,铁棒还没敲下之际,头顶乌云骤现,雷声轰隆作响,一道天顿时闪现,不偏不倚地击中这位肆意妄为之人,将其身躯灼得冒烟,衣袍亦燃起熊熊火焰,儼如惩处罪人一样。 「到底谁属妖孽呢?」范浮灵斜视痛苦得在地上捲缩的天师,妖嬈地捂口笑着。 第二十章(下) 推一把 俯瞰云海下光景,塚国三公主曼宜忽然合不拢嘴笑着,更不自禁拍着手掌喝彩,弄得旁在身边的雷龙王二子康璠摸不着头脑,虽说爹爹和天帝千叮万嘱他务必要讨取曼宜欢心,但他屹今为止仍然搞不清楚对方的喜好。 适逢曼宜公主主动提出请求,机会可遇可不求,为搏取佳人欢心,康璠当然竭尽所能满足她的意愿。 「凡间那群杂碎竟敢欺负曼邢,看本公主降雷吓吓你们!」 身穿紫红色轻纱襦裙的曼宜趴在浮云上眯着眼笑着,那又长又浓密的睫毛,有点泛红的脸庞,彤红色樱桃小口,白皙又细长的手指托着腮帮子,无意地弯膝提腿,扭动精致玲瓏的小蛮腰,恰似娇媚的九尾狐仙,深深牵动康璠神魂,令他看得入迷,无暇接收对方所说的话。 「我说得没错吧?」 「没错,公主美得让我移不开视线。」 名列第五美男子,雷龙王次子康璠上仙,似乎忽略自身美仑美奐容貌对别人心灵所做成的破坏力,他勾起轮廓分明的弓形嘴角,用水汪汪双眸,含情蜜蜜地注视着趴在脚边的曼宜公主,弄得曼宜觉得不好意思,别个脸掩饰红起来的双颊。 「不……我……我是说,该按照小天的暗示降雷!降雷!」 「降雷之后,公主可有准备礼物奖励我?」 塚国史上最难攻克的高傲公主罕有露出羞涩表情,支支吾吾说话,仿佛引诱康璠出言逗趣她,就像一隻傲娇的小猫一样,可爱得很。 「我……我……」 既然出现攻克小猫的机会,康璠当然不会让它从指缝间溜走,立即依照曼宜之前所示,把所有意图接近巩羽和儷幽仙君的凡人都劈成焦炭,反正这次俗事关乎天塚两族战后首次联姻成败,极其重要,况且他已获得天帝恩准,对着那群凡人降雷,没什么值得害怕,就当他们运背吧。 「好,首先是这位玩棒棒的大叔……」 康璠敲敲握在掌中的降雷珠,迅即窜出雷电直击正准备攻击范浮灵的天师,但似乎敲打降雷珠时的力度太温柔,未能把他烧焦。 「还有,还有,那个披着黑裘,好像是曼邢凡间父亲。快!落一道雷在榻前警告他别欺负我弟。」 严重弟控情结的曼宜压根儿不在乎康璠到底有没有把目标弄成焦炭,只专注到底谁吃了豹子胆,敢情向曼宜的宝贝弟撒野,完全没有察觉立于身旁的美男子随手敲下降雷珠之后便蹲下抱脚,下巴抵着膝盖,痴迷凝视着她,快把对方的脑勺看出花儿。 「还有谁要教训?」康璠用低沉声音询问着曼宜。 「痛快!暂时……没……有……了……」 怀着雀跃心情回头说话的曼宜,瞬间愣住,突然回神过来,飞快地伸手鑽入袖袋,捞出一把印上「大爱泽津」字句的大圆扇,出其不意地拍打康璠俊美的脸蛋,就像打苍蝇般,毫不留情地往对方的脸扇过去。 「看……看什么看!」 「我可是泽津上仙应援团副担当呢!才……才不会对其他男仙心……心动呢!」 突如其来的扇击,弄得康璠的鼻子有点发红麻痺,不禁伸手捂着红鼻子,用既楚楚可怜又委屈的表情盯着曼宜,瞧得她略感亏心。 「这……扇……送你吧,方才激动打痛你……抱歉!」 被康璠紧盯得不知所措和内心暗地里反省驀然出手攻击的曼宜,为了缓和尷尬气氛,决定把珍藏多年的应援团扇予对方道歉。 「这是定情信物?」 康璠迅即接下曼宜所赠之物拢入怀中,展露秒杀眾多女仙的迷人笑容,有意无意地逗趣眼前的塚国公主。 「流氓!」曼宜怒不可遏咆哮着。 第二十一章(上) 永不撇清 纵使保留仙身转生,范浮灵却因仙界规条限制,没法随意使用蕴藏法力,所以月圆之夜需要藉着外力来化解危机,思前想后,只好拜託小天跑到塚国三公主面前将整个事情添油加醋一番,气得爱弟如命的曼宜公主毛遂自荐,为曼邢出头。唯独料想不到曼宜公主竟如廝厉害,请来雷龙王次子,以孤高冷傲闻名的康璠上仙仗义相助而已。 「知道行刺北郑皇帝有何后果吗?」 从第二道雷落在巩翰面前一剎那,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范浮灵之言,若自己坚持己见焚烧巩羽,也会落得天师一样的下场吗? 虽然对刚才目睹之事充满存疑,内心忐忑不安,但胤哀帝为了保持皇帝尊贵威巍峨形象,必须强压满腔疑惑,故作镇定,敛容盯着范浮灵。 然而,面对胤哀帝正色严词询问的范浮灵只是叠叠手,躬躬身,莞尔而笑,默默不语地拂袖抬脚,抬胸挺腰,一边步近元古娜,一边从袖袋内掏出一个蓝色琉璃瓶摇晃不断,缓缓走到对方身前,仰首与她面面相覷。 「听说惞王世子近日身体不好,这药……或许派上用场?」 瞥见夹于范浮灵指尖之间的琉璃瓶,元古娜瞬间铁青着脸,目瞪口呆地注视瓶中两粒酷似萤火虫的光团,儘管刚才对着丽妃微笑的弧线两端依旧上翘,但掐住裙子的拳头早已违背主人意愿,不断颤抖着。 「倘若尊贵的惞王妃有办法唤醒九皇子,欢迎互相指教。」 言末,眾人皆把目光转投往穿着宝蓝色织锦裳服,与夫君裳服顏色相衬的元古娜身上,儼如一股无形压力迫使她回应范浮灵的提议一样。 突然,元古娜举袖掩口仰天畅笑,宛如着魔般毫无遏止之势,那狞笑声响遍整个舆华园,听来令人毛发齐竖、汗流浹背,良久,行为有点异常的惞王妃止住笑声,收起下巴,目光炯炯地盯着范浮灵。 「浮灵,高招呀!」 「怎么王妃突然说起胡话,臣女是来自北奥的范氏,范浮灵。」 经过数次轮回洗练,范浮灵经已蜕变,再也不是当初被元华姬轻易拽倒的呆子,今生决不会在赤手空拳情况之下挑战元古娜,况且,打从久别重逢一天起,对方屡次挑起事端,迫使她反击还以顏色,思忖片刻便动身偷偷潜进天明宫,在惞王小世子身上灌一道瘴气使其卧病在床,久睡不醒,而她握在手心的蓝色琉璃瓶不过是化解瘴病的药。 「本宫不瞭解阁下所言,恕无法指教。」 此刻的元古娜并不在乎小世子的性命安危,只在乎与范浮灵较量的胜负,她,绝不会因为受到威胁而退让或妥协。 「那么,臣女只好强行唤醒九皇子。」 被元古娜狠狠拒绝的范浮灵没有表露丝毫失望,仿佛早已预料对方会拒绝合作一样,展现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继而耸一耸肩,半垂眼帘,嘴角微微上扬,低下着头,谦卑地向对方叠手行礼之后,缓缓折返回到巩羽身旁。 回到九皇子身旁之后,范浮灵便捲起袖子,一手悬在巩羽头部上方,一手探进腰带内,抽出一把闪烁银光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入悬空的前臂之后将其抽出,转眼间,那皮开肉绽的伤口随即涌出玫瑰色鲜血,宛如雨下,滴答滴答落在巩羽苍白的面并顺流往嘴缝。 「喝下这血之后,我们此生关係注定永不撇清。」 第二十一章(下) 烈女与闺秀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受到上天眷顾,九皇子巩羽终于甦醒,结束十八年沉睡。 同年同日,胤哀帝为九皇子订亲,以促进两国交好为前提,命铜鐘铸造师,北奥铜鐘大师之女范浮灵为准夫人,待年满及笄之年迎娶。 北郑阿札拉皇宫玉晶宫 鑑于长子甦醒以及订婚之喜,兰妃特意在玉晶宫筵开百席庆贺,欢迎所有阿札拉贵族和官员到贺,一改往日朴素节俭的行事习惯。 设于玉晶宫宴会从响午到夤夜无间歇地进行,美酒佳餚,曲乐歌舞一应皆全,甚是吸引,即使如此,也不及本宴主角来得吸引,虽然有些小官和通贵为了见识上流生活而赴宴,但大部分人都是想藉机巴结皇亲新贵巩羽和准夫人范浮灵。 响午的鐘声敲起,玉晶宫的宫人们便合力推开沉重的深红色大门,一群徒步而至的宴客率先跨过门槛步进宫内大厅,剩下的就是安坐步輦,等待宫人迎接的上流贵胄。 随着宫门外宾客逐渐疏导散去,远方一顶掛满赤红真丝和水晶串珠,綺丽级数足以与丽妃步輦媲美的步輦正徐徐走来,挡着前方的人都不知何故,很顺其自然地稍移脚步让路给予此步輦通过。 「又是她吗?」 「十有八九,北郑还有谁敢招摇过市?」 对于坐在满佈丝绸步輦上的人,玉晶宫宫女们可谓最为熟悉,在北郑国度,浮华炫耀的代表肯定非沉未华莫属,但是,如果要找摆显作秀的代表,天曼丰将军嫡孙女天莹委实当之无愧,儘管她与兰妃容姿有六分相似,却遗憾本性泼辣,直至舞象之年将过仍然没有贵族子弟愿意上门提亲,也许……这就是赴宴宾客爽快让路的原因。 就在站在玉晶宫门外的宫女们为天莹快要成为黄金剩女一事而摇头叹息之时,赤红色步輦经已停落在门前,宫女还没来得及上前扶携,已有一人撇开布帘一跃跳下。 「不是告诉你这样子有违大家闺秀品格吗?」 「陈家向来单出烈女,压根儿与闺秀一词沾不上边呢!」 方才落地的人正是奉国将军陈墝嫡次女陈澄,今天之所以前来赴宴,看怕是因为天莹不想单身参加小姑姑办的宴会,吵嚷要捉她作伴的结果。 身材高窕的陈澄穿着翠色劲装,束着高耸马尾,配合带着刀眉的中性容貌,即使样子并非出眾,亦犹如沙漠中一棵绿洲般显而易见。 陈澄落地之后立即拾高左手,捧着天莹刚递出来的手迎接她下輦。 「嘁!下輦就下輦唄,装什么公主?」 听到宫外起哄吵闹便赶到门外查看的巩雋,最后发现外祖父的宝贝儿天莹就是起哄根源的时候,按捺不住失望之情,双手抱胸,不屑地嘲讽她,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长久以来都贱视兰妃帝妾身份的天莹竟然接下请柬,平白盛装赴宴,傻子也能猜到她垂涎着九皇子正室之位。 「别恃着皇子身份就可以肆无忌惮,出言不逊!」 「生气?去告状?好好好!好走,不送。」 既然如此,巩雋才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偏要挑起事端吵架,令她仪态尽失,顷刻,两人便站在玉晶宫门外,眾目睽睽之下展开口舌之战。 瞧见万念俱灰的巩雋再次抖擞精神,陈澄赫然如释重负,毫无自觉地对着他回眸一笑,只可惜巩雋正专心一致地与表妹天萤吱吱喳喳吵着闹,压根儿无视周围所发生的事情。 番外篇一:新玩具们 北奥道景十年某日,晴。 阳南城范府住着身兼官阶子弟、城中富户和文才优秀之称的范无尘,虽然五岁雏龄,但无人知晓那小小头脑竟然承载着前世文豪秀才的记忆和能力,所有他经常摆出一张看透世间一切事物的臭脸,对所有东西都兴趣乏乏,提不起劲。 纵使范无尘头顶两束小泉辫已挽成小马尾,身体也长高了些,却改不了黏着姐姐的性格,自从姐姐收留来自北郑的男奴之后,姐姐宠他的时间变少,同他玩耍的次数也减少,更突然一天向爹爹提出要自立门户请求,直觉告诉范无尘,一定是那个可恶的男奴为了离间姐弟之情所使的技俩! 「姑姑就替我想想办法吧!」 响午时分,北奥皇宫顶级舞姬,女皇身边大红人-夏洛,以范沽誉乾妹妹身份来探望嫂嫂和两名姪儿,即使芳龄三十,但容貌依然看像二十岁出头,配合天生妖艷气质,堪称北奥第一美人,即使疯魔眾生,夏洛至今依然独身,亦无意婚嫁,所以稍有空间,就会到访范府放松心情,完全把范府当作娘家看待。 「别啊,朔夜,不能妨碍爱伦(范浮灵小名)追梦,那个男奴可是帮助她面对考验的好伙伴、好徒弟。」 夏洛用指尖轻擦范无尘的鼻尖之际,忽然灵光一闪,仿佛想到绝讚点子般,瞇起半大不小的凤眼,欢乐地抿着緋红樱桃嘴笑起来,若是普通人瞧见她嫵媚笑脸,早已弄得神魂颠倒,即使是经常看见夏洛的范府僕人也逃不过被征服命运,瞬间拜倒在石榴裙下。 「姑姑破例把巩雋收作男弟子,如何?」 「恕我拒绝。」 正当范无尘拍手讚扬姑姑想出绝佳餿主意一刻,身穿脏兮兮麻布衣的巩雋憋不住纳闷心情,轻咳一声现身,亲自粉碎两人阴谋。原本只是前往仓库搬运柴薪送回工房,恰巧在折返路上听到范无尘在书房内喧嚷,好奇之下就躲在影壁窃听,谁知愈听愈不对劲,不得不走出来抗议一下。 诡计还未实践已同胎死腹中的范无尘怒不可遏,两掌拼尽全力推开巩雋夺门而出,更快步流星直奔工房,甫一照面便捏着范浮灵沾满铜灰和烟燻焦味的布衣放声凄厉嚎哭。 「姐……巩笨蛋欺负我……呜……」 范无尘毫不在意姐姐衣装是何等骯脏,一双小手抓住衣脚使劲地擦泪,粉嫩的鹅蛋面弄得灰灰黑黑,一副受尽委屈、惨不忍睹模样。 「别再耍小性子好不好?」 此刻状况,这两年内已经重复无数次,加上现在正是专注研究新铸造方法的时候,心情懊恼至极,范浮灵实在受不了弟弟三天两头儿的无理取闹,不自觉地白了对方一眼,倒抽凉气叹息着。 「姐姐不爱我了!不疼我了!呜哗!」 话毕,范无尘又再次歇斯底里滚地痛哭,身为姐姐的范浮灵双手抱胸独自沉思,有凝思如何把眼前的恶劣行为戒掉,倘若保持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长久下去岂不是变成另一个巩雋的节奏? 「嗯……巩雋……对!巩雋!」 在猛然高喊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之后,范浮灵便拉着范无尘迈出工房,找到巩雋所在之处,他正打算跨过门槛离开书房之际,刚好被师父阻挠倒回室内。 「从明天开始,你跟朔夜一起早起习武,待会拜託贺嘉叔叔好好训练你们!」 所谓错误从根本纠正,范浮灵意想范无尘和巩雋能够通过武装锻炼提升和学习纪律、礼节、德行等修为,不但能强壮体魄,顺便让她耳根清静点,简直一箭数鵰。 「呃……我寧愿选择跟老妖婆学跳舞,刚才她说收我为徒。」 范浮灵所提及的贺嘉是范沽誉护卫,亦是退役将领,在数年前可是以五百士兵击退三千北郑军反攻,战后唯一能带领全队班师回朝的传奇人物,绰号阳南赤鬼。 巩雋和范无尘听到贺嘉之名无一愁眉苦脸,拼命摇头拒绝,预期被赤鬼施行军纪,在严霜烈日之下摧残肉体和心灵,巩雋寧愿被还呆在一旁的冷龄妖婆夏洛鞭策,起码练舞不用晒太阳、不用挨鞭子。 「成交!」夏洛兴緻勃勃地拍手叫好,庆贺新玩具入手。 「那……我呢?」范无尘泪汪汪地注视着姐姐。 「当然要学武呀!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吉日拜师!走!」 既然姑姑也答应调教巩废柴,范浮灵亦不敢多说,反正跳舞也能提升自我修养,没差。至于范无尘……范家独子长大后可是肩负保家责任,还是习武比较好,经过细想利弊,范浮灵便无视弟弟嚎啕大哭和赖地抗议,拎着对方衣领将其拖走,踏上拜师学武之路。 第二十二章(上) 准备好了吗? 玉晶宫外充斥着喧闹声音延伸到宫内翠柏轩,加上冷风啸啸和吱吱鸟鸣之声,吵醒了赖床不起的九皇子巩羽,他不耐烦地拉起被褥盖头翻身再睡,却惊觉有一张小包脸与他面面相覷,顿时冲散那挥之不去的睡意。 「别以为小孩子就不会被踢下榻。」 「别以为大叔就能够把小孩子踢下榻。」 范浮灵用带着点沙哑的稚气声音,反驳卧在身侧厉色凝视她的巩羽之后,伸出双臂环抱着他的脖子,额头碰触额头蹭蹭,顺势在对方鼻尖送上清晨一吻,令对方瞬间愣住。 「嘻嘻!早上爱.的.一.吻!」 在鼻尖送上一吻之后,范浮灵毫无羞涩之意,两掌压在巩羽肩膀,埋头对方锁骨上,红润双唇用力在苍白肌肤上吸啜,遗留数个桃红色印记,令巩羽顿时手足无措,他着实没遇过被雏儿揩油这档事。 「记着,羽君,你永远是我的。」 趁着巩羽还没来得及反应大动肝火之前,范浮灵便迅即窜出被窝,夺门而逃,快步流星地退出翠柏轩,吱呀一声把扇门合上。 随着扇门关上,长年累月久积下来的药香再次变得浓郁扑鼻,巩羽环视宫内周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叹息,纵使眼前一切摆设格局与十八年前相同,但外界所有人和事早已今非昔比。 时过境迁,结束沉醒之后,一晃已是快将步入壮年,而且身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坚称与自己拥有夙世姻缘的小未婚妻兼救命恩人—范浮灵,母妃更添了一个不学无术,整天跟着幼女屁股跑的紈裤弟弟巩雋,委实一时三刻无能适应此刻巨变。 「皇儿,母妃能进来吗?」 突然扇门映照出一道人影,熟悉的声韵,淡淡兰花香穿透门缝飘散入内,此人正是生母天紫若,她在得到儿子应允后缓缓推开扇门,放轻脚步走近床榻,兜兜紫色绸缎裙子,拼拢双脚坐到巩羽身旁,凝神定睛盯着他,即使精美金饰和素雅妆容亦遮掩不了满脸忧愁。 「皇儿……对不住,要不是母妃软弱无能,何以弄得如廝惨况。」 「若非范大师捨身相救,母妃……母妃……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皇……」 梨花带雨低声啜泣的兰妃抓起手绢不断擦泪,情绪稍微失控,差点把皇帝一词衝口而出,犯上辱君之罪,自从巩羽甦醒过来,兰妃言行变得更加谨慎,生怕被宫中细作窃听,落人口实,让这位失而復得的儿子受罪。 「皇帝……老不死的妖怪,是吧?」 巩羽曲起单腿,以手抵在膝盖,厌恶嗤笑,斜脸反问母妃,吓得兰妃迅即摊手捂着儿子的口,额角冒出豆大的冷汗。 然而,巩羽对此漠然置之,轻轻推开母妃手臂,翻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从容地转身下榻,两脚一迈便把屏风上的紫蓝色裳服夺下并套在身上,流畅地完成多项动作。 「皇儿留在这里休息吧,外头寒风刺骨,容易着凉。」 原本兰妃进来目的只是跟巩羽说说话就走,让儿子继续休养身体,归因今天宴会只是沾沾 喜气,洗刷玉晶宫的霉气,主角出现与否并不重要。 「早已破烂身躯,亲赴炼狱又何妨?」 巩羽没有回头,拉开扇门迈出翠柏轩。 第二十二章(下) 赴宴的皇子们(22/3章回内容重覆修正) 北郑皇宫玉晶宫 兰妃设宴于千兰园,让宾客能够观赏各种着名花卉陶冶性情,从响午入席开始,不出半个时辰已暂缓来宾人数,若非身份尊贵者(※皇族和一品大臣),必须等待宾客离开腾出席位方可进场。 「呼,幸好我们老爹是皇帝,无须等待。」 「也因为我们的父亲是皇帝,所有兄弟也差不多死绝。」 「八弟,言行谨慎点,别落人口实。」 两名身披白裘,袭淀青衣裳服,头戴银虎冠,手执白玉折扇的五皇子巩緗和八皇子巩程从步輦落地,宽步跨过玉晶宫宾阶,由小廝领路进入千兰园。 千兰园园甫满佈七色绢带,树枝掛上数不清的大红灯笼,恰似冬至节庆时模样,而最尽头的临时戏台上,有一皮相姣好的女子屈膝坐着,吸引不少贵族子弟靠近欲求攀谈。 瞧见美人儿近在眼前,刚到埗的巩程顿时色心大起,飞奔前往戏台,意图结识台上那位女子。 「在下巩程,不知美人可否报上芳名?」 「……」 身穿近如裸露舞姬服女子,傲睨台下巩程色迷迷样子之后,交缠两臂,不屑地侧着面,赤裸裸拒绝他的请求。 但是,巩程坚毅不屈地走往美人侧面方向,目不转睛地凝眸对方白里透红的脸庞,那明目朗星的新月眼,棱角分明的玫瑰红唇,窄长平直的鼻子,媚惑的愁眉,点缀左眼角的褐色浅痣,即使生气也很漂亮,愈看愈耐看。 「不理睬吗?难道美人是九弟新纳的宠儿?」 美人听到巩程猜度,迅速白了一眼嗤笑,不过八年没见,台下的巩程竟然认不清垂涎美色对方原是同宗兄弟,要不就是巩雋本大爷易容术高超,要不就是对方太笨没发现。 「倘若成真,臣女可真的需要揣摩对策了。」 赫然,娇嫩稚气声音从巩程背面传来,打断他与巩雋的互动,就在范浮灵甫一出现,巩雋迅即展灵灿烂笑容,轻快一跃下台,大步流星抄起师父的腰将其抱起,而范浮灵亦伸手撩拨徒弟的瀏海,恰似一对感情要好的姐妹。 「铜鐘铸造师范浮灵拜见明王(*五皇子)、俞王(*八皇子)。」 享受短暂的师徒时光之后,范浮灵随即命巩雋放她落地,叠叠前臂,弯腰向前一躬,纵使置于头上的数支紫晶釵超出八岁女孩能承受的重量,她亦驾御得到,身体没有丝毫歪斜,端端正正地向皇子们完成行礼。 「哦!原来姑娘就是近日的风云人物范大师,幸会!」 巩緗礼貌地点点头行礼回应,视线却毫不避讳地游走对方全身打量,原本此行目标是打算藉着宴会跟巩羽套近乎,他手上还带着古玩和远亲表妹陈暖丹青,假若九弟言语上谈不拢,也能献上珍品或美色,绝对要拉近彼此关係,取得对方的信任及支持,化作利于自己夺得帝位的助力。 经过片刻观察与分析,站在眼前的幼女范浮灵相貌平庸,唯一与别不同的,仅只头顶着皇帝赐婚和救命恩人光环,对于巩湘着意以美色牵合巩羽关係的陈暖,简直判若天渊,陈暖不但名列北郑美才女中首位,更是奉国将军陈墝和大长公主嫡长女上官芸所生的嫡长女,琴棋书画四艺无一不精,娶了她可是才色权力兼收。若非巩湘迎娶了东晋和亲公主楚云之不得纳妾破坏两国友好,陈暖早已会成为他囊中物,稳坐五皇子明王王妃之位。 「细想起来,这笔交易委实亏本呢!」巩湘万般感叹地摇头嘀咕着。 第二十三章(上) 找碴找到底 宴会即将开始,主角巩羽甫一露面便直奔席端几案前坐下,身穿阔开少许衣襟的墨绿色裳服,隐约露出苍白瘦削胸肌,配上披发挽着小髻造型,儼如弱不胜衣的男子。 正当宾客开始把视线转移投向巩羽之际,席端那弱不胜衣的男子忽然抬起单手,摊开五指,往某不远之处展露微笑。 「灵儿,过来。」 纵使巩羽对站于十步之遥的幼女范浮灵毫无爱意,却顾及她是父皇亲自订下的未婚妻,他必须要遵从皇命,礼待她、关照她,眾目睽睽之下装作一对相敬如宾的眷侣。 得悉巩羽正皮笑肉不笑,装作亲热地呼唤未婚妻,范浮灵迅即出混身本领,卖力演出回应对方,她细小的脸庞赫然染上晕红,半瞇着眼直瞅他暖心一笑,盈盈走近未婚夫身边坐下。 待主角们都安坐席端上之后,宫女们便捧着美酒菜肴进场,在座无虚席的宴会中穿梭,酒菜依照身份高低作递送次序。 关于入座靠席端之宴客,自然是环手搂住两名舞姬纤腰的八皇子俞王巩程,和佔用邻案沉默不语的明王巩湘,后者从到埗与范浮灵打照面之后便呆在案前喝酒。 「自从九弟睡醒之后,父皇便赐金、赐妻、赐侍女、赐亲卫,可真厉害,说不准会封爵封地呢。」 不论如何反覆琢磨,巩程驀然一句话根本就是嘲讽着巩羽,暗示他所得一切皆源自胤哀帝对兰妃的宠爱,只要摇摇尾巴向父皇阿如奉承,没准能讨来一个间散爵位混混日子,话毕,巩程便以掌托着下巴,紧盯着巩羽贼笑起来,期盼对方反应。 「皇弟惶恐呀。」 巩羽摵着清秀眼眉,鹤目瞪得圆大,一副懵懂的傻脸,简洁地回避巩程的找碴,弄得巩程意兴索然,撇撇嘴把碗内美酒一乾而尽发泄不满。 其实,巩羽之所以选择模稜两可的答案应对,完全是紧守百年不变的皇宫生存之道,惦记着皇家子弟之间的相处并非如说书戏本那般义薄云天,而是电光火石的勾心斗角,宛如乱箭横飞的战场,只要稍不留神就会弄掉性命的炼狱。 「哎哎!九弟如此谦卑,弄得为兄好像存心夸说一样,我心鬱闷呀!」 面对巩程那些自怨自艾,巩羽仅以微笑带过,从容地拎起几案上的酒坛,把美酒斟到酒碗里酌饮,继而雅兴大发,即席赋诗。 「九弟文采甚好!不知范姑娘可有赋诗赠答?」 既然没办法往巩羽身上使岔子,巩程唯有退而求其次,刁难坐在巩羽身旁的范浮灵,虽说她是铜鐘铸造奇才,可惜初来乍到,并不熟悉北郑的古诗典籍,无论她答应与否,今天都注定狼狈不堪。 「臣女才疏学浅,只懂铜鐘铸造之术。」 「但是,臣女徒弟在北奥时有幸向夏洛大师讨教一二,终究习得红狐舞,算算时间,也该上台献舞了。」 范浮灵提及之人,正是北奥皇宫顶级舞姬,容姿倾国倾城,文采斐然的夏洛,她独创的红狐舞更是妖媚眾生,即使舞技早已俘虏眾皇子的心,却毅然拒绝成功任何人的专属,犹如不可褻瀆的高岭之花。 儘管待会献舞并非夏洛本人,但能够一睹红狐舞技,简直是可遇不可求,令巩程顿时两眼放光,双目瞪得又圆又大,一副极度期盼的样子直眺远方戏台,把刁难范浮灵一事都拋在脑后。 第二十三章(下) 别掺和好戏 鑑于范浮灵仿效巩羽般装作愚钝不懂宴会礼数,原本应设置戏台上的歌鐘竟换成由巩雋易容而生的美艷舞姬。 当巩雋独自站于台上,宾客纷纷投以疑惑的眼神瞭望他,眾人皆知,宴会第一场表演就是歌姬配上编鐘演奏颂歌,如此重要的宴会节目岂能让一名来歷不明的性感舞姬独演? 「俞王殿下被美色冲昏头脑也罢,怎样表哥也跟着做这些荒谬之事?」 坐在靠后相反方向客席的天莹对眼前景况百思不解,最有可能是表哥巩羽睡傻了,范浮灵也跟着傻,她才不相信这位嘴不饶人的未来表嫂会愚蠢到北郑宴会礼俗亦搞不清楚。 认为自己必须拔刀相助的天莹,以手撑着几案站起来,欲意喝止舞姬献技,可惜,嘴巴还没磞出一句话,已被巩天一手拉扯着她的衣袖遏阻。 「笨蛋,好端端的就别掺和,想变成炮灰吗?」 谁知天莹似乎不太接受巩天的善意提醒,更误解对方为求自保,持着冷眼旁的态度对待自己兄长,顿然怒目而视,气冲冲地甩开巩天的手。 「无耻!」 事实上,巩天并不担心巩羽和范浮灵,而是害怕天莹这个爱强出头的笨蛋破坏了范浮灵精心製作的剧本。 巩雋今天任务正是观察宾客举动,把所见所闻记录下来,或许将来会派上用场,倘若垂涎巩雋易容后的美色就代表着已成功拿捏着他人一个弱点。 现在,正是掷下鱼饵的时候,岂能错失巩程这个色心大起的登徙子被巩废柴糊弄的好戏上演机会。 既然天莹打算甩手摆脱,巩天唯有使出横拖倒拽,一把抓住对方手腕,使其摔跤,卟一声横倒于身前,再伸手环抱困住她。 「你……你……想做……做什么?」 鑑于巩天迅疾拉扯,天莹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已坠进对方怀抱,也因为巩天在毫无预警之下拉倒天莹,吓得她紧闭眼帘,许久也不敢睁眼。 「何以执意掺和?难道……故意迫使本公主抱紧你吗?」 巩天低头挨近天莹,在快将鼻尖碰鼻尖的距离停下来,两指捉住表妹下巴,两者呼出的暖流回避于小小距离之中。 「表妹不赶快张眼的话,本公主就要吻下这柔润双唇囉?」 说话未完,巩天的拇指灵巧地轻压天莹的嘴唇,吓得她匆匆忙忙地睁大眼睛,与巩天面面相视。 往日横行霸道,态度傲慢的天家小辣椒竟然被自己调戏而变得面红耳热,口齿不清,甚是有趣,巩天忍俊不禁,贼笑起来。 「谁……谁……谁稀罕!」 张皇失措的天莹拼命扭动身体挣扎,终究摆脱巩天的束缚,迅即以掌撑地向前翻身站起来,之后大步流星飞奔宫门逃之夭夭,完全把还呆坐席间专心一意瞅着巩雋的陈澄忘得一乾二净。 「哎呀呀!真不够意思!」 目送盛装打扮的天家娇女离开之后,巩天便支起一条腿,一手拎着酒坛仰头直灌,酒水宛如流水洒在侍女千辛万苦扎紧布条和裳服挤压出来的小山丘上,还要扭头跟后席女宾客们拋媚眼,害初来乍到的社交新贵们不识应对,顿时拘谨起来,低垂着头,拒绝与巩天进行视线交会。 「嘖!还是綺红阁(妓馆)的姑娘好玩,五哥觉得呢?」 被女宾客冷待的武罗公主,意兴阑珊地回头逗着邻座的巩緗聊天,用豪迈的声音说着风流韵事,纵使巩緗无意理睬巩天,也压抑不住誓必制止妹妹胡闹之心。 「……注意言行,别猖狂无礼!」巩緗瞟了一眼巩天,正色厉言着。 第二十四章(上) 送礼 左手柔柔把束缚腰背三块长至及地的红色轻纱裙带抓起,一拼拉高,右手手执棕色羽扇摇曳缓缓遮掩口鼻,眼睛呈形弦月,此姿势维持片刻,巩雋便伸出一条白净玉腿,用脚尖围着自己画地一圈之后弯腰向后跳跃翻腾,在双手落地支撑身体瞬间,身后那些裙带随身体腾空而勾出漂亮的弧线,犹如狐狸在戏台上玩耍一样。 不分男女宾客皆仿佛身中媚术,目光无法从舞者身上抽离,棕色羽扇时而展开、时而摺叠,每次展开恰恰好把巩雋嫣然一笑的脸掩盖,让人略感失意之际却无声无息地挑逗着藏于内心的好奇,期盼目睹美人笑顏,假想着台上容貌姣好的舞姬,稍后会移开令人懊恼的羽扇,绽放如诗如画、扣人心魂的笑容。 「绝色尤物!绝色尤物!难道九弟毫不对心?」 藉眾人忘我赏舞之际,巩緗拖着笨重的裳服裘衣,抓住酒碗优雅地步近巩羽,而身为弟弟的巩羽亦不敢怠慢,从他离席一刻便挥手示意宫人搬来椅子靠于席端,恭敬地邀请巩緗上座。 「五哥有一幅妙人丹青相赠,望九弟喜欢。」 巩緗不由分说,趁着巩羽未及回应,便扬手召来宫人,强行把丹青奉上。 由于玉晶宫宫人干活儿很是麻利,在接下画卷之后,转眼间已把手中物送抵巩羽几案上,然而,当事人只是目不转睛紧盯着方才摆放案上之物,却无意伸手去触碰它。 「羽君不打算瞧瞧?」 正当巩緗憋闷着巩羽为何迟迟不见行动之时,范浮灵竟然主动开口提问他不敢问的问题,不管她目的是装大度取悦未婚夫还是别有用心,巩緗此刻都默默感谢她,替他化解目前困局,遂他所愿。 可惜,范浮灵的出言相劝,不但无助改变巩羽冷漠态度,反之换来对方稍带睥睨的嗤笑,随之一言不发地展开双臂环绕范浮灵腰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拢靠自己身边,继而用低沉得令人不禁鸡皮疙瘩的声音低语着。 「哦?瞧?灵儿真的不介意吗?」 被巩羽突如其来一抱,范浮灵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羞涩着脸,以掌推开对方,却换来更用力的搂抱,使她脸庞瞬间埋在巩羽单薄的胸襟上,无法张口说话,但是,两人一推一搂暗地里互相角力的赌气行为,在旁人骤看之下,压根儿是一对漠视他人感受,毫无顾忌地秀恩爱的笨蛋情侣。 「九弟瞧过丹青,保不定会一见倾心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巩緗的耐性已被磨光,不得不採取主动,乾脆命宫人上前为巩羽解开绑扎画卷的绳结,剎那间,一幅楚楚动人、秀丽端庄的美人丹青便流水式在几案上展开,然而,巩羽扭头瞥见丹青之后瞬间愣着,一副目眩神迷的模样凝视画中之人,未几,他倒抽一口凉气,闷声不响把画卷收起,命宫人归还予巩緗,此一系列的举动完全超出巩緗所料。 「九弟自知相貌丑陋,委实攀不上倾城佳人。」 「哎!皇家子弟尊贵,谈何高攀?」 既然丹青经已送赠,岂能轻易退还,这根本是赤裸裸的羞辱,巩緗压抑满腔愤怒,皮笑肉不笑地命宫人再次把东西送出,再次把画卷摆放于巩羽眼前。 「这……五哥盛意实在难却,九弟就此谢过了。」 「倘若九弟欲求画中人,记得找五哥斟酌一下。」 「一定,一定。」 第二十四章(下) 美女救美女 宴会曲曲终人散,藉着巩羽和范浮灵守在大门送客之际,穿着舞姬服装的巩雋便悄悄潜返千兰园找东西充嗛果腹。 巩雋为达到红狐舞需要舞者杨柳细腰、手脚纤瘦,以呈现婀娜小蛮的曼妙舞姿之准则,已经连续节食两天,仅靠桂花茶充飢,此时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吃肉念头,反正宴会结束,宾客散尽,那么多肉也会扔掉,现在不吃白不吃。 巩雋踏进千兰园便随手从案上抓起菜肴和筷子边吃边逛,吃完再抓,大快朵颐,就在他巡了园内一圈,把想吃的都吃完,正要离开的时候,猛然被一隻手拍拍屁股揩油。 「奶奶的!男人的屁股也喜欢吗?!」 「男人……喀……男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巩雋不自禁大声吐槽,霍然转身,却发现醉得醺红的巩程仍然抓着酒坛使劲地往嘴里灌酒,然而,没有主子命令,宫女亦不敢强行送走宾客,只能强撑疲惫身体,待在一旁为他添酒。 瞧见巩程酩酊大醉、迷迷糊糊的模样,巩雋顿时壮大胆子,用力往对方脸颊送上一拳,吓得宫女们捂着嘴把惊呼声嚥回肚子。 「八哥,酒醒的话就快走,该让宫人休息。」 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巩雋便瀟洒转身大步离开,然而他才刚踏出一步便被半醉半醒的巩程伸手拽倒,猝不及防横倒在几案上,面料单薄的舞服也被打翻的酒菜沾溼弄脏。 「八哥?美人竟然喊得如此亲暱,岂敢造次。」 巩程抓起地上酒坛轻轻倾斜,把酒水倾倒巩雋面上,迫使巩雋紧闭眼帘,不断摇头拂去打在面庞的酒。 「八……俞王殿下,步輦已经在宫外候着,请移尊步。」 正当巩雋被巩程戏弄得无力反抗之时,一道洪亮声音传来耳边,赫然制止巩程继续肆意妄为。 「殿下公然欺负玉晶宫的人,委实污了名声,请三思。」 即使被意兴索然的八皇子怒目相向,此人依然故作镇定,展露优雅微笑,端庄地叠手行礼回应对方,她,就是在官代世家人人皆知的烈女子陈澄。 因为母亲与兰妃情同姐妹,陈澄这次进宫被母亲千叮万嘱要向兰妃问好,故在散席之后便带同母亲製作的桂花糕拜访兰妃,却恰巧在离宫之时碰见巩雋被欺凌,实在看不过眼,愤然出言制止。 「知道祸从口出道理吗?」 「殿下学富五车,相信更加懂得红顏祸水的意思。」 陈澄一副谦卑模样回答巩程,令巩程没能找到借口发难,况且陈澄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纵使眼前的美人身份卑微,但好歹也是玉晶宫的人,万一因此惹恼兰妃,难免落人口实,让父皇失望,不值得。 经过一番思虑之后,巩程便从善若流,挺身站起来,拂一拂衣袖离开,剩下守在一旁那些眼观鼻鼻观心的宫人,以及刚正凛然的陈澄和令人目不忍视、浑身湿淋邋遢的巩雋。 「十一皇子殿下,二十年不见,还是那么稀奇古怪。」 待巩程身影远去,陈澄弯弯腰、拨开垂下来的辫子,往卧在几案发呆的巩雋伸出右手,嫣然一笑。 第二十五章(上) 戏完 深夜明月辉映,玉晶宫宴会宾客散尽,巩羽便携着细小的范浮灵缓缓步到年华轩向兰妃请安,路途中两人默默不语,直到陈澄横抱着湿漉漉的巩雋出现划破死寂气氛而止。 「师父……徒儿被欺负了……」 甫一碰见,巩雋便无视巩羽和陈澄存在,迅速撅起嘴,摆出一张委屈脸向范浮灵撒娇,完全与他实际年龄大相逕庭。 然而,范浮灵竟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上前撩拨巩雋的瀏海安抚,两人如此微妙的关係着实令旁人摸不着头脑。 「小十一,这是公然调戏嫂嫂吗?」 「九哥!为了师父,我才牺牲色相,不但被八哥调戏,现在还被不知何来的女汉子戏弄哎!」 突然被巩雋控诉的陈澄不但毫无怒色,反而是放声大笑,抬手把巩雋抱高一点,一言不发地把脸挨近对方,顺势轻吻巩雋的额头,吓得他不禁发颤一下。 「殿下,之前是烈女救美,现在才是调戏。」 「放……放肆!岂能以『美』形容皇子?!」 「好好好。十一皇子一脸俊秀,行吧?」 俊秀一词脱口而出之后,陈澄抿不住嘴,猛然呠的一声笑出来,口沬犹如露水喷贱在巩雋脸上,气得他的满脸通红,倾尽全力扭动身体试图摆脱对方的手,却不知不觉间,已被对方抱进年华轩,似乎是打算向兰妃说说今晚千兰园所发生的事。 瞧着翠色劲装的女子抱着便宜弟弟渐渐远去,直到两人身影被放置于年华轩入口的压花五扇屏挡住之后,巩羽甩开牵着未婚妻的手,倒退数步,淡然转身,往反方向的翠柏轩前进,而范浮灵不作多问,只是露出有点可惜的表情盯着被甩开的手百忽便再次展现端庄微笑,紧紧追赶对方步伐。 良久,在快将抵达翠柏轩的时候,巩羽忽然煞停脚步,令范浮灵收不住脚,一头撞上他的背,发髻也变得歪歪斜斜。 「范姑娘,该回英红轩休息了。」 英红轩座落翠柏轩正西方,乃武罗公主居所,因范浮灵初来北郑没能及时找到固定住处和稍早被天莹赶出天府,只能暂时寄宿于此。 「殿下,其实我……对呢,天色已晚,小女就先行歇息,晚安。」 原本范浮灵打算看着巩羽步进翠柏轩为止才离开,却不经意地瞥见两朵莲花灯摆放在翠柏轩登堂升阶两侧,异常显眼,即使初到北郑的范浮灵,也略懂宫中礼仪,门掛上莲花灯是意味着通房丫鬟已脱得精光,在床榻上恭候主人一尝芳泽,加上这些通房丫鬟皆是皇上精挑细选,定能哄得巩羽满心欢喜,一想到这里,范浮灵便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纵使万般不愿,也只能以旁观者身份,睁睁看着意中人渐行渐远,与房中佳人相会,如此遭遇恰似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冷凝她对巩羽的感情,胸膛遂渐被一抹疼痛填满,双脚沉重如石无法踏步前进。 即使数年来不断进行脑海演练着要坦然面对此刻所见之事,告诉自己只要能在巩羽心中留下席位就心满意足,可事实映入眼里之时,她显然无法冷静应对,甚是鬱结难熬。 「世上那有任何事能称心如意呢……笨蛋!」范浮灵摇头惋惜之后便黯然转身返回英红轩。 第二十五章(下) 求饶 进入北郑国境将近半年,范浮灵依然不太习惯日出时分,当地与北奥天灰灰晨初相反的阳光普照大地景况。但是,为了争取时间铸成赠予天宝寺(*北郑皇室举行祭祀地方)的铜鐘,她必须要在万籟俱寂、噪鹃咕嘵鸣叫的平旦爬起床,趁着皇宫书库人跡罕有的时候抄写经文和复绘北郑歷代缕空图案。 虽然很久之前范浮灵是皇宫贵族,对于经文和雕绘这些东西的存在早已司空见惯,却因为当时只醉心于宫中争权夺利,从不着眼研究与巩浩无关的事物,所以她必须加倍努力,完成新官上任第一个任务。 「铜鐘大师范浮灵,需要借阅典籍和绘本。」 为了顺利进入书库—康雅阁,范浮灵特意穿上绿绢品服,盘髻顶着进贤冠,手执竹木笏板,叠手请求房外守卫放行。 「呀?你是哪一处宫女?知道偽装朝廷官员下场吗?」 守卫们瞧见身前有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偷走哪位倒霉小个子官员的品服并穿在身上,忍俊不禁哄堂大笑起来,这是他们第一次遇到如此荒唐之事。 「本官虽为七品小官,但也绝非宫人,何须冒充?」 纵使品服称身得体,而官员所需的配饰配件也无整无缺,却因为范浮灵稚嫩细小形象,难以令守卫确信她是货真价实的官员,不论范浮灵如何善于辨解,亦无法取得对方允准进阁。 「快走吧!故念初犯就饶你一次,别再鲁莽!」 面对眼前两个蠢货,范浮灵只能用「糟透了!」来形容此刻心情,到底是国家教育的错还是守卫脑壳充水,品服饰品那么多特徵证明她身份,那俩个蠢货依然固我,完全对她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现在唯有尽快赶回玉晶宫,把巩废柴带到门前吓唬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位虚有其名的皇子是否能压迫对方,但总比起自己在原地愣住有用。 「瞪开狗眼看清楚,她不但是北奥官家之女,亦是北郑七品官,更是近日风头人物,九皇子的未来夫人,她是怪力女范浮灵。」 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子声音从旁窜出,听着好像为范浮灵解围,细想之下又觉得是贬损她形象,委实搞不懂此人底蕴,却因贸然举头眼看着对方有点失礼,只能悄悄斜睨他下半身那金丝刺绣的衣角和靴子。 「参见惞王,这事情上是小人眼拙,请殿下恕罪!」 方才守卫们那语带轻狂的声音瞬间变得恭恭敬敬,兢兢惊惊地平放武器,单腿屈膝,低垂着头向范浮灵身旁的惞王巩翔行礼,额头似乎还冒出犹如露水的冷汗。 「唔……恕罪……范大人说该怎么处置?」 平白被守卫轻蔑,平白跑来一个二皇子,现在平白要她做坏蛋,唉,今天到底衝撞了谁,为何诸事不顺呢?她只想安安静静,进宫看看书而已。 「惞王殿下,臣无法定夺。」 说话刚末,巩翔便缓缓蹲下,与守卫维持同一视线面面相覷,皮笑肉不笑地一手捏着其中一人的脸颊,把一粒赤红色药丸塞入口内,继而推高下顎逼使对方吞嚥。 「假若下次再犯,可不止是变成哑巴,懂吗?」 巩翔瞇着眼狐狸小眼,轮廓分明的嘴唇描出完美弧线,冷笑起来,吓得两位守卫浑身颤抖,不断扣头求饶,传来响亮的咯咯声音。 第二十六章 (上) 斗嘴 北郑皇宫康雅阁 康雅阁内耸立无数被书卷填满的架几,更有些收藏重要典籍的匣子被围上多重铁链束缚,柜门更扣上金铜鱼锁紧闭着。 范浮灵迈进弥漫灵香草气味的康雅阁,游走书海之中,按照刻在架上的项目分类文字寻找想借阅的孤本。 「范姑娘想取哪一本,本王可以效劳。」 「……敬谢不敏。」 巩翔从遇见一刻便寸步不离,跟紧范浮灵步伐,即使范浮灵对他的态度冷漠,亦不感尷尬、没趣,依然不断向范浮灵搭话。 时间分秒过去,待范浮灵的臂弯再没法包容更多的参考书之时,巩翔便看准时机,一手抢走对方揽在胸前快将倾倒地上的书本,洋洋得意地笑看着矮小的小姑娘,之后笔直走到书案前坐下,把抢来之物一手压在案上。 「再不取回本子,它们就会变成花瓣囉。」 「惞王殿下,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呢!」 阁内大部分书卷典籍不是孤本就是珍本,一本值一宅也绝非开玩笑,假若巩翔撕毁案上本子,范浮灵相信所有罪过必定加诸自己身上,不会有傻子甘愿冒险指证势力鸿大的二皇子。 细想之后,纵使万般不愿,亦不得不从善若流地走到书前坐下,范浮灵一屁股坐在巩翔对面,目不转睛地直视对方,无所畏惧的样子。 「小小女子,岂敢如此张狂。」 「臣不瞭解,若有得罪之处,请殿下不吝指教。」 两人初遇之时,范浮灵那股毫不胆怯 的气魄,已令他留下深刻印象,料想不到再次相遇,她依然保持一贯作风,虽然彬彬有礼,可待人态度却是冷冷冰冰的。 「指教?若是你来天明宫走一趟,本王就告诉你。」 纵使范浮灵接到巩翔突如其来的邀请,也没有表露丝毫惊讶,只是淡然一笑置之,叠叠手躬身说说公式话谢绝。 范浮灵自知力量不足,断不会贸然深入敌阵,于公于私,她暂时无意接触与元古娜有关係的人和事。 可是,巩翔不由分说,一手抓住范浮灵的衣袍将其扯高,瞇着眼与她面面相覷,嘴巴霍然描绘着半月弘线。 「别以为年龄小,就能在本王面前放肆。」 巩翔突如其来的举动显然是被范浮灵身分卑微之人拒绝所致,然而范浮灵却一副从容,不作挣扎,向对方展现端庄的笑容,两人目不转睛互相对视。 「二哥对年幼女孩子动粗,委实影响形象呀。」 忽然,巩天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伸出长腿,拼尽全力狠狠地践踏巩翔的脚背,然而,对方似乎不为所动,仍然紧抓住范浮灵衣袍,不松手,不退让,更撇嘴傲视妹妹,压根儿不把对方威吓当作一回事。 「妹妹在北奥呆了几年,性格还是那么桀驁不驯。」 鑑于巩雋冒充巩天远赴北奥和巩天冒充巩雋整天装作巩雋隐匿在綺红阁数年不出户这两档事情只有兰妃知道,所以,面对着巩翔那些嘲讽,巩天也必须压抑怒火,专心一意把对方脑海所认知之角色演绎出来。 「若非二哥数年前在父皇面前夸讚妹妹,哪来体验如何奥妙的旅程?」 「……还是,需要妹妹在父皇面前讚扬二哥对待北奥官员的英姿?」 语声刚落,巩翔便转手环腰把范浮灵抱起,一脸得意斜睨巩天,瞧她怎么办。 「释目以待。」 第二十六章 (下) 被坑了 康雅阁内弥漫着诡异气氛,即使巩翔、巩天和范浮灵三人面容皆露笑容,却浑身散发着间人勿近的压迫感。 另一方面,原本跟随巩天一同寻找范浮灵的巩雋因害怕被巩翔找碴寻仇,一直躲在扇门观察形势,料想不到妹妹竟然先发制人,把父皇搬出来吓唬对方,何等霸气,何等威风,换作巩雋自己,早就被对方气势压倒,脑海一片空白。 「哦!这样子看怕要请救兵解困囉!」 突然一道女声传入耳蜗,吓得巩雋反应不及,在转身查看的时候失去平衡,半身撞开扇门,额头卟咚敲着地倒在地上,轻而易举『融入』阁内紧张环境中。 「哟……二哥……很久不见,别来无恙。」 为了缓解自己猛然窜出的尷尬气氛,巩雋只好硬着头皮,傻乎乎笑着向巩翔打招呼,一副间话家常的模样。 「十一弟如此拘谨有别于在关外那股气焰嚣张的模样,生病了吗?」 被巩翔一句反问,巩雋霎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虽然巩雋很想以关外相遇的气势与二哥对侍,可是此时此刻,委实找不回当天的胆量。 正当巩雋用怨恨目光回看始作俑者之时,方才站在扇门外的陈澄早已不知所纵,令巩雋按捺不住恼怒撇嘴嘖了声,仿佛对着巩翔发洩不满一样。 「哦?十一弟好像不太喜欢本王?」 巩雋无意识下表露的不屑脸立刻惹得巩翔不满,顺势把自己推往刀锋口上,再次被对方弄致哑口无言,瞅得巩天不禁为这位无能兄长叹息,唉声连连起来。 「小女子只想安安静静做书呆子,烦请尊贵的惞王大人高抬贵手,别来招惹臣子,好吗?」 原本很普通的小骚扰转眼间演变成剑拔弩张的皇族子弟纷争,不但巩天被对方无视,巩雋更毫无保留在对方面前展现废柴本性,身为巩浩太子后代的他实在令范浮灵失望,失望得必须中止这场闹剧继续演下去。 范浮灵从腕带中抽出银针,往巩翔的指姆刺下去穴位,惊鸿一瞥之下,巩翔迅速放开范浮灵衣领,一脸恼怒紧盯着她。 「竟然行刺本王?好大的胆子!」 「臣顾虑惞王殿下看书太久,眼睛累垮才献针,舒缓殿下疲劳。」 被银针刺中的姆指没有丝毫伤痕,即使巩翔想捉拿范浮灵亦苦无证据,而且他才刚刚取得父皇信任,决不会贸然惹事生非。 「让你当本王世子妃着实可惜。」 「谢惞王殿下抬举,只是……臣非羽君不可。」 即使得到巩翔欣赏,范浮灵依然脸不改容,淡然叠手躬身道谢,她大费周章转生可是为了爱郎曼邢,虽然转生成巩羽的曼邢并没有前世记忆,对她态度冷漠,却不能扑灭范浮灵对巩羽的爱意。 另方面,被范浮灵拒绝美意的巩翔对此不感失望,反而往前踏步靠近她,在对方身前弯腰,指尖托起范浮灵的下巴,埋首挨近稚气脸庞与她面面相覷。 「世间之事,岂能断定?」巩翔用低沉声调把话说完之后便拂袖离开。 第二十七章 (上) 道歉 一周后玉晶宫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晴,苍蓝天空万里无云,寒风啸啸吹拂擦过巩雋惨白脸孔,他一动也不动地静坐在翠柏轩和英红轩之间的庭园鱼池内的石阶上,宫人拿着水桶,从池内盛注冰冷的水之后立即往巩雋头顶倾倒,冷得他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十一皇子殿下别呆在池中,快走回陆地吧!」 正全神贯注闭目忍耐寒冷的巩雋听到不远处传来带着刚气的女子声音,不屑地呸了一声回应她,内心怒火炽烈重燃,若不是此女子,他就不会被师父责罚,每天在冰冷的鱼池坐禪,修养身心。 「抱歉啦!当时有紧要事情处理,迫不得已才掉下殿下。」 女子就是一周前把巩雋吓得捽进康雅阁的陈澄,陈澄最近不知何故,总是三天两头儿就造访玉晶宫,虽然她豪爽豁达性格很快讨得兰妃和宫人欢心,兰妃甚至把进出玉晶宫木符赠予好友女儿,宫女亦每天盼望一睹陈澄秀朗的容顏,可是,巩雋却对她感到异常厌恶,瞧见她就心烦,但凡对方说什么都充耳不闻。 「殿下……殿下……殿下……」 不管陈澄如何合掌躬身道歉,巩雋都置之不理,紧闭眼帘,任由冷水迎头倾灌全身,即使鼻子有点痒,很想痛快地打喷嚏,但为了不在陈澄面前失威,唯有憋着气强忍。 「殿下……失礼了。」 头上冷水忽然止住,耳边仍传来涮啦涮啦的流水声,霍然勾起巩雋的好奇心,微微瞪开眼睛一探究竟。 「你……恬不知耻!」 瞧见陈澄仅仅穿着里衣,正座在巩雋身旁,举高双手撑着脱掉的厚衣只为他遮盖倾洒下来的冷水,弄得自己浑身湿淋淋,身体轮廓顿然分明,透出微弱曲线,若是巩程目睹这光景,早已色心大动。 「殿下无恙,小女就开心。」 纵然冒着冰冷天气冲刷寒冷的水而浑身抖动,脸颊亦被冻伤剎那火红,但陈澄依然不愿离开,瞪大眼睛凝眸着巩雋,抿着有点破皮的紫红色双唇上扬展露微笑。 「傻……傻瓜!」 听到巩雋终于与自己对话的时候,陈澄内心悸动不已,满心喜悦,觉得现在做着这些出格行为也是值得,不管对方责骂还是关心,只要他不再无视她,就足够。 「殿下……其实我……」 难得此刻气氛甚好,陈澄便藉机鼓起勇气,向巩雋剖白某些事情,却意料不到一道惊惧刺耳的女子尖叫声猛然响起,回盪整个庭园,硬生生撕毁弥漫于两人之间的温馨气氛,错过机会的她欲言又止,只能把话嚥回肚子,重新展露微笑看着巩雋。 然而,巩雋直觉陈澄只是想与他戏言,压根儿不把对方的话放在回头上,转眼间已把注意力转移到远方一群从翠柏轩步出来的宫人身上。 六名从翠柏轩离开的宫人正合力搬运一个犹如三个大米包长的麻布袋,急急忙忙地前往玉晶宫后门,好像打算把麻布袋搬离玉晶宫般。 「这些宫女们很可疑,要不我去瞧瞧?」 正义凛然的陈澄察觉叫声与眼前景象带着莫大关连,万一是牵涉性命之事,就必须伸出援手,助他人脱离窘境。 陈澄不等候巩雋回应便火急火撩地站起来,却在准备迈步离开鱼池一刻被巩雋默不作声地伸手拽扯,使其身体失去平衡仰后,随着呠咚一声狠狠摔倒池内,激起水花四溅,惹得巩雋放声大笑。 「殿下,为什么……?」 「这些人从进宫一刻已注定是死人,何须贸然掺和而惹火烧身。」 巩雋撇开双手,事不关己的轻摇着头,难得一脸认真同陈澄说话,令她察知眼前之事并非一己之力可干涉,重新正座回巩雋身旁,紧闭眼帘,压抑忑忐不安之心,对此事置之不理。 「七天内第三人,五哥还打算继续送来吗?」巩雋抬首望天,万般无奈说着。 第二十七章 (下) 猜不透 附近响午时分,一道惊叫声突然传遍整个翠柏轩,纵使声音何其震撼,何等令人生恐,守在翠柏轩内外的宫人却对此充耳不闻,神气自若,一如往常地工作。 良久,翠柏轩两道扇门缓缓开啟,居住于内的主人巩羽身穿血斑满佈的白色长袍,从室内慢慢步出,悠间地向近旁的宫人招手,瞬间便唤来六人前来,各人皆眼观鼻鼻观心地垂着头,不敢与主人有任何眼神接触。 「寝室脏了。」 话毕,巩羽掉下眼前宫人,便头也不回地拂袖步往邻近翠柏轩的中庭,碰巧遇上正在鱼池中接受师父惩罚的巩雋,两人相遇首先是愣住,但很快便变成敌视,怒盯对方不放。 两名名义上的兄弟在碰面一刻便互相厌恶、互相对峙,已完全忽略夹在中间的陈澄和蹲在三人身后隔岸观火的范浮灵。 「真像!犹如猎犬与鲤鱼一样。」范浮灵下巴抵在手背上喃喃说着。 听到师父如此一说,巩雋顿时精神抖擞,瞪大眼睛,满心欢腾伸指描和自己。 「猎犬是我吗?是我吗?」 「不……你是鲤鱼!」 「……!!」 细想不到,自己在师父眼中的形象竟然……竟然是一条菜市场常见的食用鱼!巩雋听到鲤鱼一词之后,兴奋表情瞬间收敛,低垂着头,失意地屈膝跪地。 鲤鱼一词在巩雋脑海中挥之不去,细想之下,难道……难道师父惩罚他坐在鱼池中自省,是因为他像鲤鱼? 失落的巩雋慢慢抬头,眼角闪烁豆大泪珠,泪汪汪直视着范浮灵,瞧得她不知不觉反思刚才说的话是否太过分,伤了对方自尊心。 事源是巩天经常说巩雋面皮厚,而且时常做出一些令人羞辱的事,故此她藉着眼前机会,打算测试巩雋能承受多少羞辱,只是……事情有点脱轨? 「起来吧!该向兰妃请安了。」 「可是……」 为了结束眼前尷尬状况,范浮灵脑筋一转便想到以请安为由,让徒弟赶快滚蛋,而呆在他身边的陈澄立刻领悟范浮灵意思,不让巩雋有考虑空间,迅速往对方肚子出拳,将其击倒,继而动作利索地横抱起肚子被重击短暂丧失行动力的巩雋离开,走前还不忘向巩羽和范浮灵行礼道别。 「想不到陈姑娘也挺机灵。」 「倒是殿下……近日行事好像不太机灵。」 待周遭的人散尽,范浮灵便毫不忌讳地反驳巩羽所说的话,似乎是对巩羽近日的行事方式表达不满,她抬起小头,眼睛半眯,抿着双唇描绘美丽半月,一副贤妻神韵凝视着对方。 「呵!这是进諫吗?」 巩羽不怒不恼,从从容容地蹲下身子,与范浮灵保持同一视线高度,严肃脸容忽然勾起一道冷笑,眼眸深邃直瞧对方,令人猜不透他下一步行动。 「殿下猜猜?」 预期掂掇巩羽那迷之心思,不如由他自己道出答应更好,亦因如此,范浮灵决定对巩羽採取装傻态度。 「我猜……」 正当巩羽答覆之际,赫然被一名身着淡紫色宫服的宫人出现而打断,此宫人正是范浮灵第一次进玉晶宫时的领路宫女小晨,瞅着小晨的脸色有点青白,似是刚才受到惊吓般,但她仍然保持优雅步履而至,端庄地褔身向两人行礼。 「奴婢,向九皇子殿下请安。」 「何事?」 「惞王殿下和明王殿下求见,正在千兰园守候着。」 「游戏终于开始,我们该登台演戏了!」巩羽向范浮灵伸出左手,得意洋洋地嗤笑着。 第二十八章(上) 意气之话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北郑皇子们除了斗争之外,根本不会出现相亲相爱的景况,巩湘和巩翔罕有结伴来访玉晶宫求见,十有八九与方才那一道惊叫声有关。 在宫女小晨通传之后,巩羽便折返翠柏轩,三刻过去,便换上翠绿色织锦裳服,披着缝上白边黑底的披裘,头戴黑玉冠,手臂还搁着一件同色同款的披裘,以惹人夺目造形宽步迈过翠柏轩门槛。 然而,踏出门槛不久的巩羽突然停下脚步,下巴稍微内收,眼眸定睛在背靠楹柱的范浮灵,继而展开搁在手臂上的披裘。 「范姑娘……过来。」 其实巩羽不喊范浮灵,她也会紧紧尾随他的步伐,也会吩咐宫人取来与巩羽裳服顏色相配的衣装,料想不到,对方竟然与她一样考虑到衣装之事,着实令她有点惊喜,在呼唤她、为其披衣一刻,更令她内心雀跃,差点拋开矜持,飞跃投进对方两臂之间。 「谢谢……羽君为灵儿设想!」 在巩羽为范浮灵披上披裘之时,范浮灵驀然转身,抬着头,脸颊一抹樱红,露出靦腆表情看着他致谢,弄得他剎那愣住,转眼之间,才察觉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撩拨着小妮子的柔滑瀏海,嘴角更不知何时微微上勾,展现温柔笑顏。 「……走吧。」 巩羽儼如变戏法般赫然收起抚弄范浮灵瀏海的手,脸庞瞬间变回冰块容貌,用力拂一拂衣袖,与范浮灵擦身而过,优雅踏步前往千兰园。 从翠柏轩庭园前往千兰园必须经过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那些铺设于地上的石头相距甚远,若是脚掌细小,很容易会滑进石缝,所以路人必须踩踏较平坦的石头谨慎前行,亦因如此,在前往千兰园途中,即使范浮灵拼命大步行走,仍无法赶上前方巩羽的步伐,眼睁睁错过与对方并行牵手的机会。 或许范浮灵心里急于追赶巩羽的步伐,稍不留神,脚踝便摔不及防卡住石缝之间,身体失去重心向前绊脚,转眼间,脸蛋已亲吻冰冷的大地,吓坏尾随两人身后的宫人们,顿时脸色苍白地快步流星往前奔走,小心翼翼扶起范浮灵。 「请大人恕罪!请大人恕罪!」 两名瞧上去较范浮灵年长的宫人在扶起范浮灵之后立即倒后数步,叠手屈膝跪下,拼命叩头求饶。 「没事,是我自己失神才跌倒,别害怕,平身吧。」 范浮灵站稳身子,把卡在石缝的鞋子重新穿上之后蹲下,欲将浑身颤抖的宫女们扶起,但对方显示不领情,膝盖宛如重石,稳稳固守原地。 直到耳边传来清脆的踏叶声音,范浮灵才瞥见巩羽早已从远处折返,默不作声地呆在她身后,满脸不耐烦紧盯着宫女们,这或许就是她们不愿平身的原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去……」 听到巩羽说活罪难逃之后,宫女们显然更加慌张,求饶声调也变得震颤,泪盈眼框,一副快哭出来的脸容,令范浮灵不禁大动惻隐之心,意气之话衝口而出。 「别!」 「别?」 虽然范浮灵高声一喊很顺利制止巩羽继续思忖惩罚宫人的方法,但这次举动实在来之突然,就连她本人一时三刻也磞不出主意来。 第二十八章 (下) 太天真了 俗话说祸从口出,这一次完完全全套用在范浮灵上,仅仅一句足以令她陷入窘局,她努力压制慌惶情绪,闭上眼帘,拼命运转脑袋思索,终究想出如何接话。 「别……别院如何?去别院!」 范浮灵嘴角上勾,瞪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模样凝视着巩羽冷漠的脸,纵使她知道北郑这国度穷得要命,不但皇帝妃子所佩戴的金饰仅只一套并反覆使用,御饍以蔬果为主,就连官员的奉禄也是五定中最少,以见及此,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功绩和爵位的九皇子,压根儿不可能拥有别院,可是,她只想到「别院」一词蒙混,唯有装傻扮懵。 「别院……好主意!」 「她们俩的小命就先留下!」 事情峰回路转,巩羽所回应的答覆委实超出范浮灵所料,对亲耳听到的答覆感到愕然,她合不拢嘴,一脸懵懂瞅着露出恶意笑容的巩羽。 别院……巩羽竟然有别院?!明明她花了一周时间熟读巩天赠送的北郑皇宫秘史,书中肯定没有记载九皇子拥有府邸一说,难道……书本内容不完整?还是自己记忆出错?愈想愈恼懊的范浮灵紧凑眉头,半垂眼帘,指尖戳一戳粉嫩双唇,站在原地沉思。 另一方面,被范浮灵无故忽视的巩羽瞧着她时而苦恼,时而疑惑,时而困扰的表情,不禁捂嘴嗤笑起来。往常总是装成熟,装大度,装端庄的未婚妻罕有展露方寸大乱的模样,着实有趣,亦因为有趣,巩羽决定暂时留在原地观察对方。 良久,巩羽观察范浮灵变脸的兴致已被时间冲刷,加上呆在千兰园的贵客不宜久候,无奈之下,他便展开双臂,很顺利地把范浮灵横抱起来,行动之突然令对方憋不住惊讶大喊一声,声音之大,震撼他的耳膜,传来嗶嗶声悲鸣。 「害怕?」 「不……不害怕……只是……料想不到羽君会抱我。」 脸庞宛如发烧般呈现火红,范浮灵立即以掌遮掩红彤彤的脸颊,意图掩饰当前失态,却敌不过巩羽敏锐的观察,早已知悉对方脸红因由,他撇嘴嗤笑之后,无视周遭宫人,缓缓低垂着头,与未婚妻额对额相视,两人呼出的温暖在狭窄缝隙徘徊。 「我只是想赶快赴会才抱你,并非对你有意。」 然而,范浮灵似乎没有因为巩羽的解析感到失落,只是羞涩点头窃笑,不管对方对自己是否有意,只要他愿意理睬她,足矣。 话毕,巩羽便抱着范浮灵快步流星地前往千兰园,范浮灵则头靠在巩羽平坦胸膛上小休,暗自窃喜着,享受短暂浪漫。 两人还没到埗,已瞧见明王巩湘站于前往千兰园的小路上,两手放在背后,笑盈盈地徐行而来。 「九弟真厉害!才十几天,已经把五个通房贱婢弄得欲仙欲死。不!是受不了九弟雄风而壮烈了!」 身着淀青色裳服的巩湘一口气把憋了很久的话吐出来之后,迅即抽出搁在衣襟内的白玉摺扇,嚯一声把其张开,恰好遮盖着口鼻,仅仅露出一双瞇眼示人。 「只怪五哥送来的美女太艷媚,才令弟弟顿失方寸。」 虽然巩湘确实衝着通房的事而来,却没有预期之中的大兴问罪,而是以开玩笑方式将其事淡然带过,并不藉机落井下石,由此可见巩湘是奉行和平主义者……原本范浮灵是这样想的。 「所以……今天五哥和二哥来访就是传达父皇惩罚九弟失态的諭旨呀。」 『果然把事情想得太天真。』范浮灵暗自叹息,收回方才对明王的评价。 第二十九章(上) 冬暖轩暂居 巩湘说话刚末,巩翔随即在他身后窜出,手上还握着一道鹅黄色卷宗徐步而来,衣装有别于往常所穿的金丝刺绣裳服,今天的他袭一身赤红色轻纱劲装,腰掛着染上淡淡桃红斑点的木剑。 「劳烦五弟宣旨,九弟赶快放下范姑娘接旨。」 甫一见面,巩翔便得意地直瞧巩羽,与巩湘擦身而过之际把卷宗转交对方之后抽出有点脏的木剑支在地上,两掌交叠抵在剑柄上。虽然对巩湘性情并不熟悉,但他竟然与杀人如麻的冷血鬼惞王一同找渣,看怕旨意惩罚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从巩湘展开卷宗一刻,与巩羽一同跪下的范浮灵内心忐忑不安,定睛凝视屈膝的双腿,全神贯注地思忖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别说左耳入右耳出,就连对方所说的话也仿佛无法鑽进她的耳洞,外间所有声音皆如浮云虚无。 「范大人……范大人……范大人!」 不知不觉,巩湘已结束宣旨,并不断呼叫范浮灵,直到他提高声调对向她大喊才猛然回神,宛如受惊猫咪,忘记保持优雅模样瞪大眼睛,嘴巴合不拢,慌里慌张地举头看着巩湘。 「……抱歉,明王殿下,范氏在。」 自知方才走神有失礼仪,范浮灵立即调整容姿,回復稳重相貌,半掩眼帘,垂头抿嘴微笑,变脸之术可与妓馆倚门卖笑的女子媲美。 「父皇的意思,你理解吗?」 呃……什么理解不理解,方才,范浮灵根本无心倾听明王所宣的旨,着实没法随便回应,沉思一会之后,她欲言之际乍然被巩翔抢先说话。 「父皇之意,范姑娘遵从便是。」 巩翔趁范浮灵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便一手呼来两名宫人,细长眼睛、嘴角下弯的双唇、扁平的塌鼻子,两名容貌相近的女子转眼间闪现,同手同脚地面对着范浮灵褔一褔身。 「星儿、耀儿拜见范大人。」 跪在地上的星儿、耀儿不但动作同步,说话声音更是丝毫不差重叠一起,然而,对自己处境仍摸不着头脑的范浮灵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微笑请两人平身,顺便向对方打听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们好,接下来……我需要做什么?」 听到范浮灵提起令人似懂非懂的问题,星儿和耀儿互相斜视对方之后,便跃身上前,星儿把缠在腰间的小布袋抽出,剎那变出长长的布条,而耀儿紧接着布条尾端,并围在范浮灵身边舞动,转眼已把她重重綑绑,最后两人合力将其举高抬走,所有动作流畅疾速,不由范浮灵有反抗馀地。 「请范大人到冬暖轩暂居数天,学习御夫之道。」 御夫?……说什么御夫之道?从古至今,所有御夫之道也不外乎弄好吃、贤良淑德和精通房事,她,范浮灵可是为了转生后的巩羽作好准备,向皇宫御膳房的叔叔请教,在离开北奥之前经已满艺出师,而美貌方面,因为父母基因优良,她对此十分自信,唯一不足,就是年纪尚轻,纵使脑海蕴藏前世当官妓时的御房术记忆,却完全派不上用场。 虽然范浮灵对学习完全提不起劲,仍然憋住烦闷,静心聆听星儿和耀儿详细解释何谓御夫之道,就当作听故事吧。 第二十九章(下) 无意献媚 仅花两刻时间,星儿和耀儿已带着范浮灵到达天明宫,可是,她们并没有源正门进宫,而是绕道至侧门进去,穿过侧门,三人就到达东宫东暖轩,亦即是惞王妃的属宫,范浮灵还未被放下已听到不远处传凄厉的叫喊声。 「世子……世子……老奴知错了……求世子……呀!」 自称为老奴的女子即使拼命求饶,似乎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更传来响亮的鞭子敲打声,以及小男孩的嬉笑声,纵管皇宫之事没办法插手干扰,但听到那无助呼喊,顿时勾起前世沦落官妓的悲惨回忆,仿佛灵魂被抽空的人生。 「范大人,失礼了。」 正当范浮灵百感交集之时,星儿和耀儿霍然将她放下,星儿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布条面料上轻轻一划,布条瞬间分成两边往外散开,动作俐落得令人发指。 「呃……谢谢。」 见识过星耀二人组绝伦表演之后,范浮灵便正式展开短暂的与敌同居生活,她双手轻拍脸颊两下整理思绪,继而板直腰背,优雅地小步转身,同时叠起双手,下巴内收,半掩眼皮行礼。 「铜鐘铸造师,范浮灵向世子请……!」 行礼还未完成,一条粗黑的皮鞭猛然一扫,不偏不倚命中范浮灵的脚,翠绿色的襦裙立即呈现一道暗红痕跡,那暗淡的红色看怕是刚才挥打求饶女子身上的血,即使小脚隐隐作痛,却不及心里宛如刀割般痛,被弄脏的襦裙是为了进宫撑撑场面,特意重金打造,没想到穿上身不足三次就遭殃,委实令范浮灵大感可惜。 「叫爷!!」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近在眼前的惞王世子如此暴戾、狂妄自大,儼如父亲巩翔待人态度,原本范浮灵为救昏睡时的巩羽,逼不得已下瘴加害惞王世子以换取与元古娜谈判的筹码,着实令她惴惴不安,可是,遭遇此事之后,内疚心情遽然烟消云散。 「身为臣子,岂能不敬,称呼世子为爷呢?」 「臣子只是北郑的狗,要听主人的话!」 「此言差矣,臣只是胤哀帝的狗,无意向殿下献媚,平白卷入党羽纷争。」 「荒谬!知道本世子是未来的君……」 惞王世子仰头挺胸,双手撑腰,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说话之际,赫然被元古娜用力扇上一巴掌制止,虽然迫使小殿下把话嚥回肚子,却无法制止范浮灵把倒回去言语自行猜度。 「回去!没用的东西!」 元古娜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之际迅即放声怒吼,吓坏小世子,先是张口愣住,及后泪水夺眶而出,咬紧下唇呜咽。 然而,世子并没有因母妃斥骂而退却,反是不断提起手中皮鞭拚命挥打跪在地上的宫人,那名自称老奴的宫人再次遭打,只能捂着嘴低声悲鸣。 身为局外人的范浮灵无权干涉此事,只能憋住良心视而不见,冷淡地拍走裙子上灰尘,前臂交叠稍微往前躬腰,向惞王王妃行礼。 「故友相逢,何需行礼?」 「恕臣愚拙,委实未能忆及与王妃何时称友?」 若是与元古娜独处无人之处,不管对方称友称敌,范浮灵也会应下对方的称呼,皆因她们两世相遇乃亦敌亦友,这是不可否定的事实。但是,在第三者在场情况之下,范浮灵还是釐清两人关係,避免招惹麻烦。 「王妃一定弄错人了。」范浮灵皮笑肉不笑回应元古娜。 第三十章(上) 潜入探访 刺绣、跳舞、琴乐,经过八天暂居东暖轩的日子,范浮灵皆以优秀成绩通过元古娜为她度身制定的考验。 明天,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一月三十日,正式踏入与元古娜共处的最后一天,两人共处不长不短的时光,纵使至今仍然摸不着对方底蕴,范浮灵也没有因此愁惧兼心,反而坦坦荡荡地吩咐宫人搬来乘凉用的长椅,躺卧在东暖轩外的小庭园,拿出透薄的纱布摺叠成条形,稳稳遮盖眼帘,悠哉悠哉地晒着夤夜月光。 「师父……我那么辛苦混进来,怎么不跟的聊聊天,对我如此冷漠,很伤人心呀!」 双手盘起抵在椅子扶手上的宫人突然低声哀怨,不顾粉嫩秀丽的脸容,鼓起腮帮子,撅着玫红小嘴怒视正闭目养神的范浮灵。 「你只是逃避陈姑娘的缠绕,谁相信讨厌学习的徒儿会来找师父讨教?」 范浮灵只是冷言冷语回应徒弟,身体依然固在同一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弄得美人儿仿佛在做独脚戏一样,不,像嘮叨着夫君的怨妇一样。 眺望着围墙下的师徒两人互动,伏在筒瓦上的小女孩巩摇不禁窃笑起来,忘记自己正在偷窥别人,稍不留神就掩不住笑声漏出嘴缝。 更不巧是巩摇的笑声被偽装成宫女的巩雋所听见,他霍然转身,大步流星直奔巩摇眼皮之下位置,皮笑肉不笑,双手抱胸,背脊贴在围墙,刻意降低声调警告巩摇。 「当数到三的时候还不跳下来,别怪我无情。」 「你也是男扮女装溜进来,大家半斤八两!」 被巩摇一句话戳破的巩雋剎那愣住,除了对巩摇的观察力暗地里讚叹之外,还惊讶着自己高超的易容术竟然有被识破的一日。 「好!那我喊人囉!」 纵使被巩摇反威胁,巩雋仍然表露无所畏惧模样,还把宫女角色继续扮演下去,仿照温文柔弱的女子声腔说话,作势叫喊的时候更双腿合拢,贴在脸颊上的手掌更不忘尾指上翘,宛如年轻稚气的新进宫人般天真烂漫,瞧得巩摇不禁对他白眼。 「好!好!好!老娘怕!怕了!现在下来!」 最终巩摇耐不住巩雋准备同归于尽激进行动,率先投降,缓缓把下半身翻过筒瓦,轻手轻脚地爬到地面上,一张不屑脸掛在面上。 「三更半夜跑来偷窃,小妮子肯定不想活!」 不由分说,巩雋没有心意察看巩摇长相如何,从对方落地一刻,他便迅速扭着女孩的耳朵,毫无怜惜之意,粗暴拉着巩摇走到范浮灵身旁。 「师父!她一定是元大妈派来的细作!」 几月来身边人与事都发生急速变化的巩雋对人的警戒心虽然提高,但判断力还是有待改进,暂时扔不掉紈絝之称,作为决心改造他的师父范浮灵按捺不住弟子愚不可及的揣摩,跃起半身,施展手刀往巩紈絝腰侧劈了一下,万分无奈感慨。 「笨蛋!细作才不会被你这个笨蛋轻易发现!」 范浮灵摆手示意巩雋别为难巩摇,赻着他松手之际,便透过月照和庭园微弱的烛光,朦胧看着年约十四岁的巩摇,锥子脸、双唇饱满棱角分明、眼睛像极狐狸,唯仰月眉和眼皮上方一粒痣与某人脸相不同,显然巩摇的父亲是傲视一切的二皇子巩翔,跑不了!而母亲……巩翔后宫几名,委实难以定夺,但是对方包围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勾起范浮灵好奇心。 「若是巩姑娘单纯好奇宫内状态的话,请赶快离开。」范浮灵下巴内收,眼珠顿变三白,皮笑肉不笑说着。 第三十章(下) 以命谈判 传闻来自北奥的范浮灵是比天女元古娜更厉害的人,不但能呼风唤雷,还能凭着一柱鲜血把离魂皇子巩羽唤醒,眼前的小孩单纯视线交会便得悉自己姓巩,难道她还能通灵术吗?如此神奇的人物,实在令巩摇意想不到。 「本人是天明宫的银寧公主,绝不是细作!」 巩摇一掌推开巩雋,忍耐着耳朵传来阵阵肿痛,板直背部,拍拍挺起的胸膛,趾高气昂地自我介绍,纵使她是连侧妃也不如的通房妾侍所生,但好歹自己也是北郑皇室血统,人前人后也是称呼为「公主」,身材总比眼前两人尊贵。 「啊啊!公主吗?臣见过公主,公主请回吧!」 然而,范浮灵只是淡然处之,摆动双脚正座,平声平气地叠手点头行礼,更把「殿下」称呼也删掉,态度没规没矩,与巩摇脑海中预期目睹对方惊慌失措模样大相径庭。 失了预算的巩摇,脑海霎时空荡荡,原本以高姿态强压范浮灵做事,现在失了方寸,张口结舌,把来此目的忘得精光。 「其……其实……」 「其实什么?!别嘀嘀咕咕,把话说清楚!」 巩雋看见己方处于优势,迅即挺胸收腹,用鼻子傲视巩摇,气焰嚣张,只是……威风仅仅维持一口茶时间就被师父伸出小手急风暴雨地捏着腰背一块肉,那儼如想把对方置之死地的力度,痛得巩雋不顾形身,抚按着腰,凑紧眉眼,一张崩塌脸倒在地上左右滚动喊痛。 「碍事的人已经闭嘴,说吧,有什么请求?」 掛着疑虑表情的巩摇抓紧袖子,默默不语地直视范浮灵,欲言又止,似乎忌讳着某些东西一样,让对方痴痴呆呆候着。 「若说不出口,请别勉强,我们就此别过。」 「别……!请……请范大人救我娘!」 「我娘就是大人进宫时所瞧见的宫人!」 「……被世子鞭打那位。」 其实巩摇不用加以说明,范浮灵也知道她说的宫人是谁,因为范浮灵早以凌厉杀手看待星儿和耀儿两人,剩下的只有被鞭打至皮开肉绽的「老奴」。 「得罪王妃王爷,有何好处?」 要救出巩摇母亲,必须干预惞王家事,肯定会得罪惞王夫妇,倘若没有巨大利益能够获取,范浮灵暂时没意招惹他们,就像巩雋没有巩浩太子血脉的话,她也绝不照拂那百无一用的紈裤子弟。 「这……有!」 按照身王低微,无权无势,彷彿只有结亲用途的庶女巩摇,全身家当只有每位皇族子女皆有的初生礼,宛如两粒大米尺寸的翠玉珠一粒。 凭直觉回应的巩摇不过一刻已经后悔,手一直捞着掛在腰带上的袋子,犹疑着到底要不要把袋内的翠玉珠取出,此物摆在自北奥富裕家庭的范浮灵面前绝对会惹她耻笑。 「墙上,你看到什么?」 就在巩摇陷入僵局之际,范浮灵忽然摇指墙上瓦当,提起奇怪问题,令巩摇大域不解,即使如此,她也从善若流回首,盯住对方描着的位置察看。 「一隻白猫。」 虽然巩摇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回应范浮灵提问,然而,对方听到答案之后霍然一笑,瞇着水灵的桃花眼,露出了然于心表情,缓媛点着头。 「拜我为师,就帮你吧!」范浮灵突然向巩摇提出邀请。 「我拒绝!」 就算是不受宠的公主,巩摇也不能接受自己放下高傲尊严,向乳臭未乾的小妮子拜师之事何等荒谬,既然对方刻意刁难,她亦无意耗费心思和嘴舌,毅然拒绝之后甩头就翻墙离开。 第三十一章(上) 最后一天 踏入准新娘教育最后一天,惞王妃元古娜吩咐范浮灵前往习武场上学,但不允许她携带任何护身之物,儘管意图明显,就连笨笨的巩紈絝也看得出对方必定怀有恶意,建议师父偷偷藏一把匕首在腰带赴会,却不得范浮灵接纳,隔日隅中就穿上白色麻布劲装,双手空空,孑然一身,坦荡荡地前往习武场。 良久,在范浮灵快将到达习武场的时候,已远远瞧见元古娜穿着与她同色的劲装,独个儿于场地中央正座,闭目养神等候。 按照皇宫礼仪,任何人遇见皇室成员都必须行礼,换言之,身位臣子的范浮灵亦不例外,她加快步伐走到惞王妃,身体微微前倾,叠叠手,恭恭敬敬,用响亮声音拜见对方。 「臣,范浮灵,拜见惞王妃,王妃吉祥!」 即使置身闷热难耐、挥洒汗水之地,元古娜也不忘博粉涂脂,双唇印染鲜红,套上王妃身分象徵的尊贵白银花簪,端庄地正座,听到范浮灵声音之后稍微睁开单眼瞄一下,猛然向行礼之人冷冷一笑便重新闭目。 「这里没有外人,不需多礼,无恙。」 鑑于元古娜心机算尽形象已根深蒂固地烙印范浮灵记忆之中,无论对方释出善意或是好意,亦注定白费心机。 加上前世单纯愚昧性格,使周遭人们招致不幸的经歷,今世的范浮灵决不重蹈覆撤,凡事谨言慎行,尽量面面俱到,故面对满腹谋略的老仇人,更加要提高警惕,绝不因为对方友善态度而戒备松懈,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别忘记元古娜在前些日子里使计陷害巩雋和巩羽呢! 「礼制不可轻废,臣慎重遵循。」 在元古娜正式说免礼之前,范浮灵是绝不随便挺直腰背,谁能保证对方不会藉机找茬。 「礼制?在唤雷救人那天为何不遵循?」 「王妃所言甚是,是臣失误。」 「既然范大人承认失误,妾身就必须向大人讨公道了。」 元古娜两掌往地面轻轻一压,撑直腰背站起来,拂袖远离场地中央,不顾还在行礼的范浮灵,任由她在烈日底下候着,让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时间到,范大人免礼吧。」 就在范浮灵快将晒坏,大汗淋漓之际,远方终于传来元古娜的声音,纵使范浮灵已累得意识模糊,脸色煞白,亦要强抖精神,瞪大眼睛,叠叠手,点头微笑谢过元古娜。 「妾身小睡片刻的时候,忽然想到绝妙点子!」 然而,惞王妃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娇小的范浮灵,突然拍拍手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顷刻,两道熟悉身影迅即闪现习武场中央,她们就是被范浮灵暗自许下「杀手姐妹花」称号的星儿和耀儿,星儿提枪,耀儿执剑,如此明显的企图,任谁也能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范浮灵盯着眼前容姿相似的两人长叹一声,到底是她前世孽障未清,还是帝皇巩氏家族筑起无形高墙,怎么做也无法脱离元古娜的缠绕。 「该讨什么,全凭范大人决定,很棒对不对?」 讲话刚末,穿着乌黑色劲装的姐妹花立即提起手中武器,犹如洪水猛虎般,带着凌厉气势衝着范浮灵身体挥舞,幸好范浮灵本身个子小,手脚灵活,得以回避出奇不意的攻击。 「讨罚可以,但是,讨命的话,本人坚决拒绝!」范浮灵高声答覆坐在树荫下歇息的元古娜。 第三十一章(下) 刺客 星儿和耀儿一枪一剑紧接着先后次序使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让范浮灵有丁点儿喘息机会,两人手执利器,围着范浮灵身边舞动,每次转换动作时皆悄悄把剑尖扫过她身上各处致命要害,倘若范浮灵稍微失神,早已掉失宝贵性命。 原本昨晚已拜託徒弟叮嘱巩天,千万记得通知曼宜公主暗中出手帮助,然而,按照此刻景况,看怕计划宣告失败,如果对方伸手缓助,星儿和耀儿绝不能屡次攻击得呈,也不会让元古娜的阴谋如愿以偿。 假若再年长一点,范浮灵绝对能轻松回避眼前两人的恶意攻击,遗憾现在的她,即使简单的跳跃、扭腰、侧身,甚至反手翻跟斗,已消耗大量体力,随着力气逐渐流失,估摸元古娜很快就能顺理成章讨到「赔礼」。 「得想想办法!」虽然范浮灵不断告诉自己快想办法脱窘,可惜星儿耀儿二人穷追不捨地攻击,压根儿没有多馀时间思考应该怎样反撃对方,脑袋仅仅是指挥手脚活动已经相当费力。 霍然,一个巨大身躯挡在范浮灵眼前,这个身躯,她十分熟悉,他就是九皇子巩羽,身穿玄色缎绸劲装,腰掛着工艺精緻的雁翅刀,被织带綑绑着的马尾被缕缕清风吹拂飘扬,仿佛江湖武侠一样,正上演英雄救美故事。 「这是公然叛逆皇上和皇嫂的意思吗?」元古娜勃然变色,指尖揉着额角问道。 当巩羽飞快地挡着筋疲力尽的未婚妻身前一刻,星儿和耀儿来不及歇手,硬生生在他胳臂划上伤痕,即使如此,巩羽仍然满不在乎似的,无视被划破的衣服和泛红的伤口,气宇轩昂直视着元古娜嗤笑着。 「快乐时光转眼流逝,二嫂,该让小灵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到日夕之时,按照皇帝旨意,范浮灵的新娘培训正式结束,而巩羽只是把未婚妻接回玉晶宫,加上习武场并非惞王家眷禁地,他的出现完全合情合理,没有触犯宫规。 「母妃叮嘱我俩必须在日落前返回吃晚饭,恕弟弟无法久留,先行告退。」 还未等及元古娜回应,巩羽便一手抱起双手撑地休息的范浮灵,一言不发地大步流星退出习武场,留下双膝跪下谢罪的姐妹花和满面困惑的元古娜。 北郑皇宫小路上 从踏出天明宫大门一刻起,巩羽迅即放慢步伐,继而呼出一道深长叹息,令尾随身后的两名宫人和两名护卫内心忐忑不安,一来主子从来不在眾人面前叹气,二来主子情绪反覆无常,听说他们上任职务之前,已经有好几位同僚被九皇子迫疯或者亲手砍杀,思量一会,一名宫人决定马首是瞻,伸出手臂,试图从主子臂膀接过未来主子夫人,却被巩羽怒目相向,吓得宫人连忙屈膝叩头告罪,幸得范浮灵以手按着巩羽的嘴,抢在未婚夫前说话免她的罪,使其顺利逃过灾难性一劫。 更离奇的事,被抢话的巩羽不但没有大动肝火,反而皱一皱眉头,把怀中之人抱得更紧,儼如害怕玩具被抢去的小孩子一样,露出可爱一面。 此时,尾随九皇子身后的四人,内心不约而同地暗地里佩服着这位未来主子夫人,能够让主子展现不可思议举动的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了。 第三十二章(上) 嘮嘮叨叨 晚饭之后,还未等及范浮灵返回英红轩沐浴更衣,巩羽便抓紧她的手腕直奔翠柏轩,两人并非如上次一样止步于宫外庭园,而是大步流星跨过门槛迈进寝宫,弄得范浮灵心儿咚咚直响,悸动不已,嘴角失守上扬,甜蜜窃笑。 距离上次溜进翠柏轩已经差不多十天前的事,无论巩羽目为何的,范浮灵皆不在意,因为这是巩羽第一次向她展示强硬一面,她雀跃地跑跳到案前,满心欢喜地拉出八足圈凳爽快坐下,手肘支在案上并以掌托腮,傻乎乎笑着凝视正摆放茶具喝茶的巩羽。 良久,巩羽的视线从升起缕缕轻烟的暖茶慢慢游离,板着脸与范浮灵面面相覷,换作别人瞧见巩羽不苟言笑模样,早已胆战心惊,甚至魂不附体,害怕自己不知不觉得罪情绪阴晴不定的九皇子,但是,此番脸容进入范浮灵眼眸却是俊俏无比,更憋不住羞涩心情,以手捂着晕红烫热的脸庞,然而,目睹未婚妻怪模怪样举动,巩羽的脸容更加绷着,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对方。 「范姑娘可否说说几天前五哥宣旨一事的想法?」 最终,巩羽终于打破沉默,放下杯子,交叠前臂抵在案上,严肃地拋出问题给范浮灵,而范浮灵得悉后迅速收拾心情,挺直腰背,双腿併拢,认真深思着如何回答问题。 其实宣旨当日,傻子也瞧得出范浮灵根本无心聆听旨意,只是大家都装作不知而已,况且整件事都是巩翔一手策划,当天范浮灵被掳到天明宫一举,对于无权无势,单纯拥有母家薄弱势力作后盾的巩羽,根本没办法即时反抗,也没有宛如巩雋般练成神级易容术潜入二皇子属宫,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数天,再往天明宫救出未婚妻。 即使巩羽知道范浮灵至今仍然搞不清楚皇上旨意内容,但是他还是故意把话说出来,因为他想捉弄范浮灵,看她苦恼、疑惑和沉思样子。 「努力成长为与未来夫君大人相配的娘子?」 范浮灵正经八面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竟然是煞费思量的產物,令巩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纵使他是半开玩笑地提问,起码有一半是认真地为未婚妻担忧。 「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 「殿下想听到爱的告白吗?」 「还是想我为殿下宽衣包扎伤口?」 「荒谬!」 在这个严肃时候,范浮灵竟然还有心情谈情说爱,更拿他受伤的手臂开玩笑,着实令巩羽感到不可思议,甚至不可理喻,他实在按捺不住纳闷心情,向她白了一眼,却引得对方瞇眼抿嘴笑起来。 「难道我的告白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对,一文不值,我对八岁孩子没.兴.趣!」 「没关係,只要我每天紧随殿下左右,终能把一文不值变成百万黄金!」 被范浮灵直接不避讳地告白,巩羽剎那愣住,脑海浮现出恋童癖一词之后浑身毛管竖直,倘若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对着年幼未婚妻图谋不轨,岂不是成了大变态? 「咯咳!正经点!」 即使巩羽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耳垂却不争气地泛起淡淡樱红,本人似乎没有察觉异样,还装模作样地托摆着冰冷脸轻咳一声。 第三十二章(下) 懵懵懂懂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三日,在三天前一个寧静晚上,直闯惞王属宫弄得满身伤痕并掳走未婚妻铜鐘铸造师范浮灵之后,不顾世俗眼光,毅然拉着未婚妻进入寝宫共渡春宵,顿时给眾人当头棒喝,立即明白为何明王赠送那么多美人儿皆被九皇子举刀砍杀,原来……九皇子是有特殊性癖。 因为阿札拉皇宫已多年没有发生能茶馀饭后的话题,故那些流传于宫人之间,半真半假的花边消息不出半天已传遍整个皇宫,甚至传入皇帝的耳朵,使胤哀帝龙顏大怒,火速颁下一道諭旨,命令儿子巩羽在一月带领送亲大队赴南蜀之前必须与巩雋一同接受兄长巩翔的品格改造。 「送亲?什么时候下的旨?」 听到范浮灵傻楞楞地发问,巩羽脸容赫然显现怒色,心脏的血液火速直飊脑门,枉费他浪费整夜时间告诉她皇上旨意内容,平白背上失格之罪接受惩罚。 「昨晚已经说过,因为小灵需要跟随我前往南蜀一趟才被二哥掳到二嫂的冬暖辑学习媳妇之道吗?」 巩羽愕然地提起昨晚两人谈及的事,而范浮灵昨晚满脑子顾着争取时间欣赏巩羽,无心装载对方苦口婆心的训话,当然不知道南蜀送亲团一事,更按捺不住惊叹了一声。 瞧见未婚妻懵懂地「哎?!」一声之后,巩羽瞬间火冒三丈,无视前方手捧住圣旨的公公,一手掐住她滑嫩脸庞发泄心中恼怒。 站在九皇子面前宣旨的御前公公王框超面带温和笑顏盯着正下跪接旨的两人,内心却暗自吐糟起来,『他……不!是他们!奶奶的!还没谢恩就使劲地秀恩爱,完全不把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放在眼内吗?』 事实上,巩羽甦醒之后,麻烦事接连不断,压根儿没空间费心思了解朝廷的事,更别说皇帝身边有什么人,王框超在他面前,不过是一个负责传话的杂碎。 良久,王框超不耐烦地咳嗽一声,轻声提示巩羽注意言行,他才松开掐住范浮灵的手,收起怒容,谦卑地低头接旨,卷宗交递完成之后,他很快站稳身子,无视身旁的范浮灵拂袖而去。 剩下期待着接受皇子贿赂拢络却顿时落空的王公公和无奈苦笑的范浮灵,范浮灵明白王公公为何露出愕然表情,按照往常,但凡皇子遇上王公公,必定悄悄送礼拢络,务求他能够在皇帝身边为自己多进美言,却料想不到九皇子会是隻呆头鹅,竟然对王公公置之不理。 「王公公辛苦了!要喝口茶再走吗?」 即使范浮灵知道王公公内心不悦,也无力改变事实,她现在北郑可以说是穷光蛋一名,只是沾着巩雋的光才不愁三餐温饱问题,哪有多馀的财富疏通王公公的嘴巴?别人说暴富户都穷得只剩雨金钱,她,现在穷得只剩下仙术。 「谢范大人好意,小的还要赶回覆命,先走了。」 即使王框超嘴上说着客套话,但对巩羽不满之心已种下,范浮灵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亲自送客,希望在对方心底里留下少许好印象。 第三十三章(下) 神出鬼没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十日,九皇子和十一皇子正式接受惞王特意为他们设计的人格培训,避免送亲团得失南蜀皇亲贵胄。 刚踏入黎明时分,树上噪鹃赶在公鸡前鸣叫,发出咕咿咕咿声音扰人清梦,但这烦扰声音正好唤醒巩雋神魂,他掛着睡眼惺忪的脸从马车落下,到达眼前的训练场地-眺南角。 北郑眺南角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骑射术训练场地,换言之,巩翔今天很大机会是测试两人马术程度,巩雋还没踏入眺南角,已经听到马儿洪亮的嘶嘶叫声,使其不禁喟然叹息。 「唉!马!如果跟女子在床榻玩骑马游戏,倒是很乐意!」 「其实马儿与女子一样,只要花点心思和耐性,就能驯服。」 「哎呀!妈呀!陈姑娘何解时常神出鬼没?」 在巩雋双脚仿佛被藤蔓捆绑,无法往前迈进一步,固在眺望角入口处忐忑不安之时,袭一身青衣劲装的陈澄无声无息地侊在巩雋面前,整张清秀脸庞赫然贴近他面孔到快将亲吻距离,吓得他大惊失色,眼睛瞪得老大。 「我出现目的当然是为殿下加油!」 「敬谢不敏!」 陈澄如此露骨的追求方式,除了日日夜夜都泡在秘密基地研究佣兵上缴情报的巩天之外,整个玉晶宫的人无人不知,烈女陈氏心仪百无一用的十一皇子。 即使巩雋本人察觉陈澄心思,仍然选择装作不为其所动,坚拒与对方发展爱恋关係,归因殷媤姚意外死去之后,他突然茅塞顿开,终究接受残酷现实,认清身处皇权争斗之中的他,只有死亡才是最终归宿,这样的他,何苦连累无辜之人? 「陈姑娘,别在我身上耗费光阴。」 为尽快与陈澄釐清关係,巩雋藉机跟她说个明白,别再让对方產生过多期望。 「我心悦你,必须缠住你,你无法拒绝。」 被巩雋毅然推开,陈澄并没有伤心失意,反而是把对方的话当作玩笑彻底忽视,手指捲着头上束发,齜牙咧嘴欢笑着。 「跟我扯上关係的女子,下场会很悲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澄持目以待。」 「倔强的傢伙!」 面对无视劝告,性格宛如顽石的陈澄,巩雋着实苦无对策,根本猜不透她因何会迷恋无权无势无利用价值的自己,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与九哥有着夙世姻缘,那么……他与陈澄的……恐怕是孽缘。 既然现在陈澄怎样也甩不掉,索性採取放任自流态度,或许,陈澄此刻只是鬼迷心窍,在错的地方瞧上错的人,就让时间证明此情本属虚幻吧! 心里拿定主意之后,巩雋顿时豁然开朗,扭身绕过陈澄,头也不回,大踏步前往眺南角,至于陈澄跟随他与否?悉随尊便! 此时,陈澄轻手轻脚地尾随巩雋,心里乐滋滋的,苦缠对方多日,对方终于不再强烈抗拒她,下一步就是想法子让他习惯她的存在,虽然巩雋已经忘记年幼时两人约定,但是,只要他现在没有忘记她,只要他愿意注意她,足矣。 第三十四章(上) 绝不 为了视察眺南角周遭环境,范浮灵原本计划提早两三个时辰孤身前往目的地,却在离开玉晶宫的庭园中遇瞧见巩羽。 「范姑娘应该在日出时分外出工作,怎么中天就出来逛呢?」 披上厚厚黑色裘服的巩羽突然雅兴大发在庭园赏月,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范浮灵觉得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再不出宫,绝对来不及在黎明前赶到眺南角,没办法探查元古娜有没有在此地施加能够加害巩羽和巩雋的法术,得想想办法。 「铜鐘铸模材料需要确定一次,请殿下容臣先行离去。」 「正好,我也想瞧瞧铜鐘製造过程,一起走!」 巩羽皮笑肉不笑,用凌厉眼神紧盯着范浮灵,仿佛预测到她下一步行动似的,为了尽快逃脱,她决定进行备用计划。 「殿下,臣突然身体不适,今天之事还是作罢。」 还未等及巩羽回应,范浮灵便叠手躬身行礼,以最快速度拔腿撤退,折返英红轩,之后再从英红轩旁的狗洞鑽出宫外吧! 然而,巩天似乎预料到范浮灵会鑽洞离开玉晶宫般,早已在狗洞外恭候,还贴心地在狗洞周围铺上毛毯,当范浮灵气呼呼赶来时更不忘展现灿烂笑容,指着洞口说「请!」。 「巩天笑得怪,必定有古怪。」 「才没有~我可是真诚真意为未来少夫人服务!」 瞧见巩天一举反常地阿諛奉迎讨好自己,纵然范浮灵觉得事情并不单纯,亦别无选择,必须硬着头皮,承下对方的「好意」,快快到洞前趴下,扭动着身体,小心翼翼爬出洞外。 穿过满佈灰尘的狗洞,一缕凉风轻拂范浮灵的脸,正想抬头欣赏皎洁月色之时,眼前风景却蹲在洞外空地位置的九皇子挡住,月光直接落在对方翠色帑锦服背部,没有丁点儿光线能照射到她脸庞。 「既然范姑娘能够爬出狗洞,身体也该康復。」 即使范浮灵因为背光问题未能看清对方此刻容貌,但是她依然保持镇定,按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将身体从洞中拉出,悠然自若地一边拍着沾在白色劲装的尘土,一边在膝下使力挺直身体,望着未婚夫抿嘴点头笑着,接着……就是拋开一切尊严拔腿就跑! 范浮灵终于明白为何巩天无事献殷勤的原因,由此看来,巩天所讨好对象根本是少主人转生的巩羽,她再不相信巩天说的话,可恨当初心急糊涂,没有想到攀树翻墙的方法,害她现在惨变成被猫儿追赶的老鼠一样,狼狈得很。 虽然巩羽身高腿长佔有优势,却因为躺在床榻昏睡十八年缺少运动关係,仅仅跑了十多步已渐渐乏力,气喘如牛,脸色霍然发紫,脚踝一绊瞬间脸朝着地摔下,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转辗,痛苦难耐得发出呻吟声,令范浮灵停下脚步,回头查看。 「曼邢!曼邢!别掉下我!别掉下我!」 瞧见此况,范浮灵顿时乱了方寸,思维停滞,只懂得往巩羽倒地之处飞奔并迅速屈膝跪在他身旁,无视猛力跪地而隐隐作痛的膝盖,展开双臂,拼尽力气抱起对方,内心不断怪责自己,若非坚持甩开未婚夫前往眺南角,就不会发生眼前之事,为什么她总是使所爱之人受苦,为什么!为什么! 范浮灵思绪陷入混乱状态,眼珠子已满佈丝丝血红,泪水宛如露珠缓缓泛出眼框滑过脸颊。她,到底能为巩羽做什么,换作自己通上窘局,曼邢会怎么办?曼邢……对!如果是曼邢,他一定这样做! 「绝不能死,绝不!」话毕,范浮灵便躺平巩羽,低垂着头,往对方的嘴唇吻下去。 第三十四章(下) 眺南角诡计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十日眺南角 巩雋很帅气地率先迈进眺南角,但是,环视四周,那绿油油、空旷的草地上竟然只有数隻马儿在奔驰,压根儿没有任何人出现,为认清自己没有置身梦境之中,巩雋摊开五指,往脸蛋狠狠扇了一巴掌,脸庞瞬间传来阵阵疼痛感觉,告诉他眼前一切皆属真实。 「没有作梦!何眼前空无一人?」 「因为九哥隐病发作,所以只剩下你和代替兄长的我来赴约囉!」 巩雋身后猛然冒出一道女子声音,对方那刚阳气的嗓音,即使巩雋不回头瞧瞧亦能猜到此人是谁,他可是听对方的嗓音长达十多年之久,对其十分熟悉,她,就是名震北郑,顶着巩雋名字隐匿在綺红阁廝混数年,令十一皇子紈裤之名更上一层的皇妹巩天,她手执歷战沙场的漆黑斩马刀—雾璘,打趣地用雾璘拍拍巩紈裤的屁股调戏他,吓得他立即双手倒后掩护屁股。 「若本公主不出现,看怕兄长的屁股会失守了!」 「胡扯!骑马怎会屁股失守?」 「被人骑呀!」 「荒谬!!」 两人对话才刚结束,远方忽然传来洪洪马蹄声并逐渐拉近,骑在马背上的人清一色身穿深红色军服,他们驾着马疾驰至两人面前便迅即停下。 「快!把行刺主公的人拿下!」 貌似是士兵老大的人甫一照面便毫不忌讳地用指头指着巩天,命令同伴赶快捉拿口中所谓的犯人,而站在一旁的巩雋则盘着双手,抬头观察对方容貌,才瞧上一眼便猛然愣住,原来,眼前这群不招自来的人就是不久前于边境碰面的惞王亲卫,他们袭一身戎装,背着弓箭和腰掛手刀,一副有备而来的模样。 「看来被惞惞算计了!」 「自己快被关进牢狱,还有心情说笑?」 「当然!本公主死掉才能行动自如!」 面对巩翔算计,巩天表现极为冷静,还不痛不痒地开玩笑,令巩雋摸不着头脑,满腹疑惑,正常情况,应该是费尽唇舌自辩以证清白,但她一张毫不在乎的脸,还轻佻地自嘲,该不会……正邪了? 「武罗公主才不会干犯这档事!我还有一个人……证?」 此时,巩雋的坏习惯又发作,明明窝囊荏弱,却喜欢路有不平,拔刀相助,总挑不适当的时机逞英雄,耍威风。不幸的是他正想拖陈澄混这淌混水一刻,对方突然消失得无影无纵,跟康雅阁的时候一样,遗憾喝一口茶的功夫,陈澄经已逃之夭夭,令无巩雋法把话接下去,张口结舌,支支吾吾低呻着,方才威风八面气势迅即烟消云散,煽起士兵们气焰,仰头望天地嘲笑宛如呆头鹅的十一皇子。 「有……有什么好嚣张!现在一起回皇宫,当着皇帝拆穿你们的诡计!」 正所谓,失面子也不失气势,巩雋双手撑腰,面朝着士兵怒目而视,却没想到会引来更大的嘲笑,他愈气愤笑声愈大,令站在一旁的巩天实在看不下去,无奈地拍拍巩紈裤肩膀,摇头叹气。 「别这样,现在的你很像不服输的小狗在乱吠,是可爱,不是吓人呀!」 第三十五章(上) 莫须有之罪 在完全搞不清楚的状态之下,巩天和巩雋便跟随红装士兵返回皇宫,等候皇帝亲自审问。 「放心!这次由兄长保护你!」 「……不……女汉子岂能让小男人保护?」 虽然感谢巩雋坚决保护家人的心意,但巩天堂堂一名前任大将军,秘密基地的负责人,塚国七皇子专属小随从宫玥天,岂能屈服于凡夫俗子的阴谋诡计之下?亦不期望这个百无一用的紈裤子弟能派上用场保护她。 「我......是男子汉,才不是小男人!」 「当你能引弓射箭的时候,再跟我讨论男子汉的称呼吧!」 随着外面传来嗷嗷的马儿叫声,两人所坐的輜车也突然随之煞停,片刻便传来宫门轰轰推开之声,令巩天得悉他们已到达最终审判点-阿札拉皇宫,但是,她并不感到害怕,还蹺着二郎腿,侧身掀起窗帘欣赏皇宫风景,只有巩雋一个人在惴惴不安。 「公主殿下、十一皇子殿下,请下輦。」 良久,早上与巩雋绊嘴的士兵提高嗓子,大声呼叫请车内之人落地,巩天听到声音之后爽快的从跳落地面,还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小人诡计挡不过,公主殿下来接招!」 巩天落地之后迅速伸手把呆在车内的巩雋拉出来,或许他还身处迷茫状态,被妹妹强行拉扯下车一刻不禁显得有点慌张,还没站稳脚,已经被巩天牵着胳膊滑步移动。 两人快步流星穿过宏伟的拱门,直奔到偏殿面圣,鑑于巩天在皇宫里早已是臭名昭着的火爆将军,无人不识,谁阻拦就揍谁,故禁军亲卫即使知道巩天有违宫规亦不敢动身阻拦。 「天儿呀,你还是那么暴躁。」 正座于龙椅上的胤哀帝泰然自若地望着迎面而来的女儿和养子,摆一摆手示意守在身旁的二皇子巩翔递上赤色卷宗查阅。 「拜见父皇,父皇万岁。」 纵使无视宫规长驱直入偏殿,巩天还是会懂得向父皇请安,而巩雋亦跟随巩天一起叠手弯腰行礼,只是,胤哀帝似乎没有雅兴理会他们,整个人正埋头细看惞王递上的罪状书。 「知道犯什么错吗?」 听到胤哀帝提起就连自己至今都不搞不清楚的问题,巩天瞬间无明火起,虽然早已预料父皇一定会这样问,却不知道何故,每次相见,总有一股怒气从脚底涌上心头,想臭骂自己的凡间父亲一顿。 「父~皇~我~是~不知道!才来这里弄清楚嘛~讨厌!」 巩天为了避免与胤哀帝吵架,刻意装成在綺红阁鬼混时所认识的红牌姐姐般娇气,还双手交叠在前扭动着腰、摆动上半身、提高声调说话。 「别装,实话实说。」 「哪~有~装。」 即使胤哀帝憋着臭骂女儿的心情警告巩天快从实招来,但唯独当事人没有感到不妥,仍然装骚装懵,实在令旁观者看得汗顏,最后巩翔委实忍受不了极度娇气的巩天,趁着父皇抚额叹息之际猛然展露怒容,破口大骂。 「若不是你教唆巩摇,她怎么会懂得花浅间这个独门刀法刺杀本王?」 巩翔口中所说刀法是巩天在十六岁从军时与已故将军孙亚忠共同创出,单人出招以一制三,双人舞刀能以二制十,刀法讲求眼界、速度、臂力,出招者必须一击刺穿敌人咽喉,以迅雷之势用掌将其推压地上斩首,稍有迟缓就会被敌人从背后攻击,甚至反被斩首。 但是,自从孙将军战死,「巩天」前往北奥之后,刀法已消声匿跡好长时间,为何这个久居深宫的公主会晓得刀法,实在令巩天一个头两个大,花浅间刀法只有她和孙将军懂得,一直都没有外传,难道孙将军没有战死?! 第三十五章(下) 天打雷轰 「如果直说本人毫不知情,父皇会相信吗?」 因为巩天一句话,偏殿内顿时变得一片寂静,眾人把目光投往胤哀帝身上,却不敢直视皇帝龙顏,只能微微低垂着头偷瞄。 胤哀帝凑着眉头,用着那一成不变的冰冷脸,目不转睛盯着巩天,一动不动,而巩天则下巴内收,眼瞳游上,一双三白眼回眸对方。 「相信又怎样?不相信,又怎样?」 很好,皇帝静思那么久,最终还是把问题扔给女儿,令巩天不屑地撇嘴嗤笑,按照父皇快将奔往五十的年纪,人生经歷应该非常丰富,遗憾事与愿违,眼前的皇老头不但处事仍旧优柔寡断,就像八年前与北奥谈和的时候一样,听从沉平谗言定夺,无故清洗后宫人口。 「有差别吗?定罪就爽快一点吧!」 反正结果必然是被落下莫须有的教唆杀人之罪,纵使伶牙俐齿亦清不洗皇宫内种种权势污邪,何须多费嘴舌向胤哀帝解释事源因由?深知现况的巩天最后选择正面迎击,反正「被」送作奴隶也不是没试过,没甚么可怕。 「父皇,请还儿臣一个公道。」 「不!父皇!这件事上,皇妹是清白的!」 面对二皇子和十一皇子各执一词,胤哀帝握拳轻敲额角,看着七情上面、声泪俱下的巩翔,又看看只懂跪地叩头的巩雋,以及瞄一下手中的巩摇招罪书之后闭上眼帘凝思片刻。 「既然皇儿没有受伤,这件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次借刀杀人的苦肉计并非第一次出现,在北郑皇宫里,胤哀帝屡见不鲜,况且近年来,后宫仅存妃嬪亲眷寥寥无几,巩翔和丽妃利用强权阴谋算计宫中多少人,身为当朝者并非懵然不知,只是碍于沉平手握精兵而多番忍让,对大小政策置之不理,忽然一天回神过来,皇室血脉已不知不觉百花凋零。 「可是……」 正当巩翔不满审判结果,欲言劝诱对方改变主意的时候,却被胤哀帝轻轻抬手暗示别再追究,站稳身子,大步迈向书案前坐下,更吩咐身侧的王框超取来空白詔书,提笔在纸上挥动。 良久,王框超双手捧高方才皇帝即场拟好的詔书,恭敬地折返三人所在之处,往龙椅微微躬身静止不动,估摸着是等待皇帝示意才宣旨。 而受眾人等待的胤哀帝放下毛笔,拖着沉甸甸的龙袍,再次上坐龙椅,双手按腿,作状咳嗽一声,王框超便拉开卷宗宣旨。只是......巩天,即使跪地也坚持抖着穷人抖面圣,完全是存心挑战胤哀帝对子女的容忍度,一个花式自杀概念。 「上天眷命皇帝圣旨,朕纂承天序,惞王遇刺源于管教无方,致公主巩摇斗胆闹事,因局面及时控制,故小惩大诫,罚,惞王禁足天明宫十天,公主巩摇贬为官奴,跟随送亲团赴往南蜀。」 宣旨完毕,王框超轻轻把圣旨摺叠合上,慢慢递给接旨的巩翔,之后向右边移一少步,从袖袋内取出一张草书的纸张,弯下腰,头挨近巩天,依照纸张内容低声说话,转眼间,就已经把巩天吓得扬眉瞪眼,猛吸一口气,儼如被天打雷轰。 「靠!你在对我说恐怖故事吗?」 「这确是皇上口諭,绝无半分虚假。」 因为巩摇贬为官奴,早已过了适婚之年的巩天居然被父皇钦命为和亲公主,替代皇室唯一一位公主巩摇完成系连国家未来的任务,对于行事自由洒脱的前女将军来说,这惩罚......根本是比死更难受! 「父皇!不如一剑剌死我吧!」巩天情绪崩塌嚎叫。 第三十六章(上) 流言蜚语 九皇子及其未婚妻前往眺南角「郊游」之前遇刺的消息传开,巩羽为救爱侣身受重伤,未婚妻范浮灵忧心忡忡,不分昼夜、撤夜不眠照顾未婚夫,虽然消息错得一塌糊涂,但是主角两人都懒于逐一澄清,任由不实之事扩散流传。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十二日玉晶宫翠柏轩 经过一个月时间,好不容易渐渐消散的草药味再次充斥翠柏轩,因为「遇刺」事件,兰妃请求皇帝派遣最好的御医为九皇子诊治,结果找来三位太医共同看护九皇子,加上未婚妻范浮灵和宫人瞬间组成六人小组凑在一室共同照顾巩羽,使冷冷清清的翠柏轩顿然变得热闹起来。 「殿下只要静心休养数天,便可康復。」 「有劳刘太医、令太医、步太医。」 看诊完成之后,范浮灵便叠手向三位身穿緋色品服的御医道谢,及吩咐宫人好生招待他们,而三位太医亦从善如流,跟随宫人慢慢退出翠柏轩,虽然有点嘮叨的令太医似乎想把煎好的药递予巩羽服用再离开,却被同僚缠住胳膊强行拖走。 「老刘、老步!干嘛不让我餵药!」 从宫人把翠柏轩大刷关上,刘太医和步太医皆默不作声,直到步步退出翠柏轩庭园才把令太医的胳膊松开,倒抽一口凉气,内心为这个不识时务的同僚叹息。 「终于明白老令为何能够保持童子身三十多年。」御医之首刘太医揉着额角感慨。 「哎!!为何!!」 面对纯情又天真的令太医,刘太医和步太医委实懒得向他解释清楚,就算解释也不会懂,听说九皇子有不爱美人独爱幼童怪癖,方才浮大人不就是明摆着告訢他们赶快滚蛋,别妨碍九皇子干爱做的事吗?倘若他们懒着不走,恐怕已经命丧黄泉,就像前些日子被明王送进翠柏轩的美女一样命运。 「唉!因为令太医师得让女人妒嫉呀!」 反正不打算解释,也无需道出事实底蕴,刘太医决定敷衍了事,随意塞一个理由给令太医就行,当刘太医谬讚令太医之际,站在一起的步太医也不约而同地附和着他,一脸认同的表情点头,弄得令太医信以为真,高兴得把要事都忘掉,踏着小跳步跟随宫人到正殿品茗去。 翠柏轩室内 在送走御医之后,连日不眠不休的范浮灵没有坐在饭桌前歇息之意,忧心忡忡地拿起桌上盛满药的碗子,再次走回床榻旁边,餵巩羽服药,只是她用尽方法仍然未能掰开对方的嘴,即使用汤匙盛着亦被牙齿挡回去,令范浮灵萌生把药倒掉的念头,却又担心不按照御医的叮嘱会危及巩羽,万不得已情况之下,范浮灵只好使出绝招强迫巩羽把药喝下。 为顺利使出绝招,范浮灵先把凳子搬到床边,把药碗放在其上,确定摆放妥当之后,她便一脚踏在塌上,捉紧鏤空门围翻身跃坐巩羽身上,因为害怕弄伤巩羽,都是轻手轻脚慢慢移动。 「这么着急的想强暴未来夫君吗?」 突然,巩羽一手捉紧范浮灵手腕,慢慢张开眼帘望着坐在肚子上的未婚妻,很自然地嗤笑一声。 第三十六章(下) 服药 「我……我......不说了!」 即使隔着被褥没有任何肌肤接触,但范浮灵的意图被巩羽识破一刻,还是觉得羞耻,简直无地自容,这骑乘姿态着实令她百词莫辩,那稚气的脸庞渐渐晕红,恰似庆典红烛般。原本,她只是想把药喝下,再以嘴灌方式餵给昏迷不醒的巩羽,现在......看怕不需要了。 既然巩羽能够自行服药,范浮灵也没有理由继续缠住对方,她带着羞涩表情,低垂着头,侧一侧身,却在准备翻身落地一刻被巩羽伸手拦腰,迅速重新揽回肚子上躺下,更被紧紧压抱着,使她动弹不得,无法晃身挣扎。 「我......要回铸造局,放......手吧。」 虽然范浮灵内心兴奋得想绕着翠柏宫尖叫狂奔,但是,她告诉自己,务必保持妇女应有矜持,决不能像塚国相遇之时,强行把曼邢扑倒非礼,要慢慢製造爱的回忆和良好印象,况且,现在的她只有八岁,儘管她色诱巩羽,在对方眼中,也不过是一隻无胸无腰无臀的脱毛鸡在跳舞。 「保持这样子一会儿,拜託。」 「可是......!」 正当范浮灵憋着雀跃心情欲向巩羽争论礼节问题的时候,巩羽已再次进入梦乡,安稳地睡着,有见及此,她也不好意思吵醒病人,妨碍对方休息,唯有从善若流,慢慢、慢慢地把头贴在被褥上,怀着少许眷恋、少许爱慕和悸动心情闭上眼睛休息,不知不觉便跟随巩羽一起呼呼大睡。 「看在几天辛劳份上,就让你享受九皇子的第一次吧。」 其实,巩羽早就睡饱睡醒,方才的睡脸不过是诱导范浮灵休息的套路,他小心翼翼仰头,取来药碗,把尚未凉掉的药一倾而尽之后重新躺下,眼光光盯着床榻盖顶,默默揣摩着躺卧在肚子上的奇女子柔滑秀发,思索着对方到底是何许人? 为何每次与范浮灵接吻,身体那快将登天的感觉瞬间消失,更有一鼓浑然清澈的生命力游走全身?而且,范浮灵的思维、行为和谈吐完全超越同龄者,甚至超越百无一用的十一弟,纵使巩羽悄悄聘请佣兵进行循多方面调查,结果仍然是北奥铜鐘铸造大师范沽誉嫡女范浮灵,超然的智慧和行事方式,皆因她是比天才更厉害的「仙才」......吗? 想了一想,巩羽猛然会心一笑,与明王源源不断送来的花瓶细作相比,起码范浮灵暂时还算是天然无害的存在,姑且,留她在身边观察多一阵子吧! 自个儿对未婚妻作出总结之后,睡意再次袭来,巩羽亦不抗拒这鼓催赶他歇息的力量,缓缓闭上眼皮沉睡,却在最后关头被猛力的推门声吵醒。 「九哥!九哥!大事不好了!」 显然,这位不知好歹的破坏者就是紈裤子弟巩雋,他横蛮闯进翠柏轩内,火急火燎地奔向床榻,捉紧巩羽肩膀拼命上下摇晃,也弄醒熟睡中的范浮灵,更一时失了平衡,滚落床下。 或许驀然被吵醒,巩羽此刻心情特别烦躁,他恼怒地瞪着巩雋,恨不得一手掐死身旁那个嘰嘰喳喳的废材弟弟,然而,巩羽的行动似乎迅速回应脑中思绪,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直身子,把伸手掐住巩雋的脖子,使其霍然安静下来。 「别仗着自己是皇弟,我就不敢杀死你!」 第三十七章(上) 以此抵消 「呃……兄……兄长……」 被巩羽狠狠掐住脖子的巩雋费尽全身力气往咽喉才勉强逼出几个字,却未能完整说出一句话来。他愈想把话说下去,巩羽就愈加大掐着脖子的力度。 「咳嗯!该松手了!」 千钧一发一刻,范浮灵从饭桌上夺走茶碗,狠狠将其掷地敲碎,顺利制止巩羽有点越位的举动,他听到碎碗声之时猛然一怔,继而一脸茫然瞧着范浮灵片刻才慢慢松开掐着巩雋的手,歪歪斜斜地走到饭桌前坐下。 「兄长……下次不敢了。」 终于透彻地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双手抵在半跪落地的膝盖上,浑身乏力的巩雋一边喘气一边仰望着巩羽,暗地里发誓,经过今天见识兄长动怒之后,再也不敢向着他胡闹,虽然巩雋深知自己百无一用,可是,巩雋还想在世上混吃数年。 然而,巩羽似乎没有把巩雋的道歉听进耳内,只顾着接下范浮灵递上来的茶碗,细细品茗,完全没有跟巩雋进行视线交会,弄得巩雋不知所措。 「说,什么事情?」 「呃……对,大事不妙,妹妹被父皇誥封为和亲公主!」 「既然如此,我们就为她送行。」 话毕,巩雋瞪眼口呆,一张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巩羽,这……身为兄长,不是应该阻挠,甚至劝诱父皇改变主意吗? 或许巩羽语出惊人,使巩雋一时三刻也揣摩不到巩羽脑子到底在想什么,他缓缓把目光游移向范浮灵,似乎想从师父身上获得共鸣,但范浮灵只是向他晃晃头、睁睁眼,暗示他稍安毋躁,更扬手示意他先行退出翠柏轩等候,于是,巩雋便闭上嘴巴,大步流星离开,剩下范浮灵和巩羽留在翠柏轩。 「别妄想劝动我去制止和亲之事。」 巩羽斜视着巩雋爽快离开之后,再次把视线投向未婚妻,奉劝她别想掺合此事。而范浮灵并没有受到巩羽劝告影响,两掌托腮,盯住对方窃笑,弄得巩羽浑身不自在。 「知道吗?……我已经救你两次,恩情这东西可是要奉还啊!」 当范浮灵无端翻出旧帐之际,巩羽突然装聋,迅速挺腰站直,从容自若地走近窗边,打开窗户,全神贯注地眺望园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另一方面,被无视的范浮灵没有丝毫恼恨,更瞇眼嬉笑,安静的欣赏眼前的爱侣,其实,她早已预料巩羽会毅然拒绝帮忙,但......还是想作弄对方一下,瞧瞧平日不苛言笑的九皇子会露出什么表情。 「救下武罗公主的话,你我立马解除婚约,如何?」 解除婚约一词从范浮灵的口溜出来的时候,巩羽面色骤变,紧凑着眉,扭头紧盯着范浮灵,嘴角微微下弯,更咬起唇来。 「不满意?」 「荒谬!婚约之事岂能轻易废除!」 原本,范浮灵打算,首先与巩羽解除婚约,七年之后再回到他身边,因为现在的她,无论年纪、体格和能力都不足以守护重要的人,为了不拖累巩羽,纵使万般不捨,她还是选择暂时分开。 在巩羽带着怒气拒绝接纳未婚妻的提议之后,她便两抽一拂,迅速从凳子上跳落地,笑盈盈地拉开扇门跨过门槛离开。 「慢!」 就在范浮灵彻底退出翠柏轩之时,巩羽猛然大步疾走,睁眼功夫已成功拦住她的去路,范浮灵微微抬头一看,发生方才掛在巩羽面上的怒容已不知不觉转变成慌张神绪。 「殿下神色慌乱,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召回太医吗?」 「咳!看在你我有婚约份上,就勉为其难答应你的要求!」 「恩情......以此抵消。」巩羽细声嘀咕着。 第三十七章(下) 父子对话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天辰宫 早朝过后,胤哀帝起驾返回寝宫小休片刻,就在更衣之时,王框超忽然急急忙忙前来通传,说九皇子巩羽请求覲见,虽然打扰主子休息委实大大不敬,但今天的客人乃恩宠日盛的九皇子,就算王公公不喜欢巩羽为人,亦要顺应时局,向巩羽柯如奉承。 「哦?羽儿?什么事情?」 「好像与和亲公主一事有关。」 胤哀帝先是一怔,露出唐突表情,却转眼间就回復往常的冰冷脸,从容地对着王公公点头示意回头带领巩羽进宫等候,收到皇諭之后,王框超立即召来手脚特别麻利的宫人,让她们为主子更衣和整理仪容,不用花太长时间,胤哀帝便换回朝服,在王框超跟随身后之下徐徐走到厅堂,挥一挥黑色游龙裳服下摆,双臂一展搁在龙椅手靠上,正气凛然地望着立于五步之遥,身穿翠色裳服的第九子巩羽。 只是……父子两人皆不作声,一个顾着细看儿子最近模样,一个怀着百般不愿的心情,默默低垂着头回避父皇的目光,即使两人相貌截然不同,却在性格上不谋而合,都是沉默寡言之人,即使身处寂静无声环境之下,亦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此刻的胤哀帝并非以帝王审视臣子般打量巩羽,而是以父亲关爱的目光细看巩羽,内心担忧儿子身体状况,害怕十年前溺水一事令其身上留下病根,危及性命,不过,瞧见巩羽脸色和身体无恙,顿然放心下来。 「皇儿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胤哀帝自觉盯着儿子太久着实有违君臣交流,故决定收回作为父亲的意念,以君主身分率先打开对话大门,允准巩羽加入对话,不竟对方来此覲见之人是「父皇」,并非「父亲」。 「和亲一事请另觅人选,巩天年纪过大,对南蜀实在有失敬之处。」 单纯一句话便已说明来意,不转弯换角,巩羽爽快把要说的话道出,务求尽快离开天辰宫,因为,他一点也不想与父皇打交道。 然而,胤哀帝似乎故意不作回应,扬眉瞪眼盯住巩羽默默不语许久,之后闭上眼,不知不觉会心一笑,其实,胤哀帝心底里早就有应对办法,只是故作懵懂,瞧瞧谁人奋勇出头,更令他高兴的是眼前此人恰符合预期对象,如此一来,长久以来的苦心等待终于有了盼头,好戏即将拉开序幕。 「那……如何是好?」 「儿臣建议以军事邦交取代和亲邦交。」 「......倘若父皇允许,儿臣愿意另聘新兵完成重任。」 听到巩羽的建议之后,纵使胤哀帝仍然一脸酷冷神情,可是眼眸却变得锐利闪烁,儼如震摄猎物的野兽般目光扫视儿子,根据北郑开国至今的律法,一旦皇子设立亲卫军,就必须带领军队出征他国并获得胜利才能回国封王,距离上一次明王伙伴俞王远征东晋,联合北奥盟军发动攻城战报捷,已经是八年前的事。 可是,自从八年前战败之后,北郑社会发展长期受到北奥施行各种政策掣肘,加上北奥近年主张无为而治,与百姓休养生息,贸易成立新军征战简直是天方夜谭,必须找一个出师有名,符合忠义又不会触怒北奥神经的借口,真让当了多年皇帝的巩翰费煞思量。 就在胤哀帝脑筋打结之际,王框超有意无意地递上早朝之后尚未批諭的大臣奏疏,胤哀帝仅仅眼角一瞥,便获得灵感,迅速磞出一个点子跳出窘境。 「听闻南蜀内乱后,叛军馀党四处出没,羽儿就亲赴当地支援国军吧!」 第三十八章(上) 不是药罐子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因南蜀遭受内乱战火蹂躏,国力衰弱,无法彻底清除残馀叛军,诱使南蜀国主玄文帝特准以军事邦交取代和亲邦交,是次邦交,胤哀帝任命九皇子巩羽担当领军,带着三百名亲卫前往南蜀。 南蜀国境歆州郊区 北郑同乐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经过披星戴月地急行赶路,九皇子巩羽与其大队终于到达南蜀京城-歆州的郊区,遗当日天色近晚,不宜贸然进城惊动百姓,故巩羽决定派遣士兵告知南蜀国境守城士兵,眾人在城外稍息一天整顿,明早再浩荡进城。 「九哥……我可以同你一起睡觉吗?」 「嘖!怎么像一个娘儿们?怕黑?」 「呸!瞎说!就是妹妹每晚都把被子往身上捲,兄长我呀,根本没睡过一顿好觉!」 大队之中,当然少不了最近跟着巩羽混的巩雋和负责练兵的巩天,虽说两人年纪相同,但巩雋总是恃着比巩天年长数月,经常用「兄长」来堵着她的炮嘴,暗示对方要尊重他。 可是,除了皇帝老头和兰妃外,巩天从未向任何人行礼,压根没有把「兄长」一词当作一回事,要她对着行事爱斤斤计较又娘娘腔的巩废材恭恭敬敬,简直是痴人说梦,就如地上肥猪会飞天一样,是不可能的! 两人宛如小孩子一样,谁都不愿输掉这场无谓争论,没完没了的互相谩骂,实在吵得令巩羽感觉置身菜市场之中,头痛、耳鸣随之袭来,内心怒气亦犹如星星之火慢慢聚合,快将转化成难以扑灭的火球,等待合适的时机衝破、燃烧巩羽的理智。 突然,清脆的「啪啪」掌声响起,士兵立即拋出掛在腰间的麻绳,迅速圈套着巩雋的身体并绕着周围转圈,把巩废材綑绑得犹如一隻活生生的巨型毛虫一样。 「娘的!精彩!」 当巩天大指一挥嘲笑眼前的巩雋虫之际,士兵们趁虚而入,出其不意地用着同样的方法把傲慢嚣张的巩天公主綑扎成团,纵使巩天利用暗藏手腕的刀片割开绳子,仍然有源源不绝的绳子再次绕紧。 「为了让羽君今晚能睡得安稳,你们俩就……!」 范浮灵瞧见巩羽脸色渐趋绷紧,便自作主张从巩羽腰带内偷出军令符,命令士兵把两个吵傢伙绑缚让他们冷静下来,再提醒他们留意言行,别在南蜀掉北郑皇族的脸,只是……范浮灵还没把话说完,一支暗箭忽然从黑暗的树丛中射出,在她耳边擦过,吓得她把想说的话都嚥回肚子。 「有趣!」 巩羽猛然把娇小的范浮灵搂在怀内之后踏步轻跳,往箭矢射出方向一跃奔腾,转眼间功夫,已追上刺客步伐,轻快转身绕到对方身前,迅速伸手勒紧对方脖子,使其无法继续逃跑,然而,对方似乎早有准备,甩一甩手掷出飞针反击,恰好范浮灵来得及反应,奋力拉扯巩羽身上的翠色披裘,製造阵阵风劲将飞针吹拂落地。 「嘖,原来北郑九皇子不是药罐子,挺厉害嘛!」 「说,主子是谁?」 按照说书大叔所讲的剧情发现的话,刺客必定寧死不招不降,毅然咬舌自尽,可是,此人恰恰相反,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对着巩羽嗤笑着。 「想知道?欢迎光临东埔城寥公府!」 话毕,刺客便撒出刺眼呛鼻的粉尘,狠狠咬噬巩羽的手,趁着巩羽松手一刻逃之夭夭。 第三十八章(下) 佛法无边 南蜀国境歆州郊区 因为剌客撒出的粉尘令巩羽眼睛痛得泪流满面,内心不禁怀疑这些粉尘是不是带有毒性,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擒拿对方机会,赶快搂着眼泪夺框而出,还不断打喷嚏的范浮灵先行撤离现场。 「奸诈之徒,但是……很有趣!」 「殿下武艺精湛,也是奸诈之徒,但是……很有趣。」 在拆返路上,巩羽意犹未尽地自言自语,而范浮灵则模仿他说话方式,吐槽近在眼前的九皇子居然会使武功,倘若她没有向铸局司(*北郑铸造局最高负责人,五品)告假,跟着邦交大队前来南蜀之地,岂不是一直蒙在鼓里?至今自己所做的一切,原来是被巩羽当猴耍了?委实愈想愈气,范浮灵与巩羽共处一个月以来第一次露出令周遭空气都凝结起来的灿烂笑容,不......她对着未婚夫笑的时候刻意扬眉瞪眼,表情极度不自然,显然是咧嘴一笑。 「嗯,假的,范姑娘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 「哦?是吗?」 语声刚末,范浮灵便从袖袋内取出小铜铃,出其不意地往巩羽脑勺扔掷,巩羽身体便反射性转身闪躲,还不自觉地抬手抓紧偷袭他的小铜铃,令方才所讲的话顿成谎言,被一个小铜铃狠狠戳破。 或许被范浮灵戳破谎言一事实在来得突然,使巩羽一时之间有点手足无措,在原地愣住半盏茶时间,他仿佛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慢慢走在未婚妻身前,扭头侧视对方,悄悄观察她此刻心情,却恰巧与她视线交会,她没有害羞回避,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巩羽。 「殿下的小名叫什么?」 「呃……唔?央泰。」 虽然不知道范浮灵为何会无端提起兴致问着如此奇怪的问题,亦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从善若流地秒答对方,但是范浮灵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之后立刻回復往日端庄贤淑的笑容,用温柔目光看着巩羽。 「殿下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正所谓的女人心,海底针,既然范浮灵已经不再执着自己懂不懂武功的事情,巩羽当然不会花式自杀,再次挑起问题,眼下当做的就是设法缓和两人之间的尷尬气氛,巩羽霍然灵机一动,便仿傚情爱故事中的男主角逗趣女主角般,蹲在未婚妻面前,指尖轻翘对方鬓发,用着令人脸红的感性声音说话。 「不舒服的话,又如何?」 虽然巩羽很罕有地在自己面前展露性感帅气模样,但是,范浮灵内心的怒气似乎压倒性盖过心里的小鹿乱撞,现在的她,只想小惩对方出气,所以她皮笑肉不笑地从衣襟内抽出一本没有名字的书赠予巩羽,巩羽接下书本一刻立即皱眉,因为……内容尽是一堆佛祖图案,三世佛、竖三世佛、横三世佛、东方不动佛、南方宝生佛、中央毗卢遮那佛、西方阿阿弥陀佛、北方不空成就佛,图案旁边还很贴心地添上经文,瞧得他哑口无言、看得头脑隐隐作痛,更无法揣摩对方用意。 「给殿下介绍死后可能会遇见的大神们,还有一本书是介绍地下神衹!」 原来……范浮灵把巩羽所说的「不舒服」解读成命不久矣,此时此刻的范浮灵完全颠覆了巩羽逻辑,与他预想着对方会变得心慌意乱、哭丧着脸的结果相差甚远。 「嗯,这确实是一件佛法无边的书,方才翻开小阅,不舒服的感觉突然消失殆尽,如此珍贵的东西还请范姑娘好好保存。」 第三十九章(上) 寥公府求助 东埔城寥公府 南蜀经歷一场内乱战争蹂躪之后,部分城县逐一爆发饥荒,东埔城也在数日前闹出此问题,遗憾,国内叛军未清,国库和粮仓皆被国军优先佔用,纵使城尹多次上报朝廷亦音讯全无,城尹逼不得已之下,唯有厚顏拜访东埔城最具威信的寥公府求救。 东埔城新任城尹洪桂如本是前城尹李见的师爷,在邵王之乱之后被寥瑛元将军提拔,升任城尹,洪桂如当上城尹没几天,城内旋即爆发饥荒,纵使他慷慨打开家中粮仓援助百姓,亦上报朝廷和向邻近城县请求借出粮食,可惜苦等无果,思前想后,只好向城两大将军府之一,战后仅存城内的寥公府求助,听说新任当家将被圣上册封为国公,或许,这位朝廷新贵说不定能排解东埔城之患。 「东埔城城尹,洪桂如拜见寥将军。」 「洪兄,你我一起长大,就别客气啦!」 洪桂如与寥瑛元乃学堂同门师兄弟,年纪相仿,恰好长大后又经常因工事而碰面,感情甚好,如今看到身穿青袍品服、头戴黑色折上巾的洪桂如,恭敬地拱手弯腰向自己行礼,身为师弟的寥瑛元着实浑身不自在,连忙急步下堂,扶起同门师兄。 「谢......将军?」 因为洪桂如打从进入寥公府开始,一直低着头走,生怕看见不应该看到的东西,直到寥瑛元扶起自己,他才第一次抬头与将军相视,只是,眼前的寥瑛元与他所熟悉的截然不同,他认识的寥瑛元是头戴玉冠,拥有俊美不凡的脸庞,眼眸无时无刻藏着笑意,难道半年时间不见,对方的容貌会起了巨大变化?尖鼻子塌了、凤眼变成兔子眼、眉毛变粗、皮肤也曨黑了? 「啊!抱歉!抱歉!刚才办些公事易了容貌!请洪兄喝碗茶稍等我重新整理。」 话毕,寥瑛元便快步流星离开正厅重新洗刷身体、整理仪容,并吩咐小廝上茶好生招待洪桂如,洪桂如带着小许迷茫上座,捧起茶碗喝茶,静待寥瑛元回来,却料想不到他才进了一口茶,门外就传来噠噠噠噠的跑步声,令洪桂如赶紧把茶碗放在案上,挺身站起来。 「哎!小伙子!我的易容术很棒吧?」 突然,一位身穿白色轻纱长袍的绝色美男赫然出现,那容貌美得乱人思绪,即使是独爱泡在书海中,受到美色诱惑之下仍然丝毫无感的洪桂如,亦罕有地瞧得脸红耳赤、心脏咚咚狂跳,实在有点不知所措,最后,他决定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让自己冷静下来。 「哎?康兄!你不是去找心上人吗?」 「对!只是心上人的亲人应该快来到府上找将军!我的心上人有东西必须要转交他们手上!」 良久,恢復原来容貌的寥瑛元重新步回正厅,一甫头就跟轻衣绝色男子谈一些洪桂如无法理解之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回,聊得兴高采烈,都谈论着心上人相貌、性格和趣事,虽然贸然打断对方雅兴非君子所为,但东埔城百姓正置身水深火热景况,洪桂如必须尽快中止寥瑛元与康姓美男的对话。 「对了!还没介绍,这位是我刚结识的朋友-康璠公子!」 就在洪桂如打算来一个大跳跃挤在两人之间打断对话之前,寥瑛元正好拉着康璠上前为他作介绍。 第三十九章(下) 故友 「将军,府外来了一群人求见,说来自北郑。」 当寥瑛元向洪桂如介绍了康璠之后,小廝忽然出现,通报有客人到一刻,洪桂如猛然一怔,他为避免妨碍将军处理日常政务,才故意在晚上登门造访,怎么......晚上的寥公府就像开宴会似的,客人一个接一个,这......看来他选错到府日子,还是明早再来拜访吧。 「既然将军有贵客来访,洪某就不打扰了。」 「别,时机刚好,留下。」 纵使洪桂如不明所意,但是,为避免得失将军,他唯有从善如流地重新上座,与康璠一起品茶静候,待他快把热呼呼的好茶喝光之时,发现一群气势凶悍的客人绕过庭园门屏,徐徐走来,趁着客人们跨过门槛一刻,洪桂如按捺不住好奇心斜视他们,瞧见的是一个男子,两个女子和一个小女孩,眾人皆身穿灰沉沉的布衣,简朴的束发打扮,估摸是家园因战被毁,一家子披星戴月赶来寥公府投靠的熟人,原本......洪桂如是这样想的,直到.....对方开口说话之前。 「北郑九皇子巩羽携未婚妻范浮灵和弟妹见过将军。」 「北郑十一皇子巩雋,还有......」 「哟!孙将军怎~么~会跟寥将军那么像?」 就在巩羽公式地叠手行礼,作自我介绍之时,巩天突然言出惊人,瞬间冷却正厅的气氛,因为巩羽十三岁已进入昏睡状态,对巩天与孙将军之间的事并不知情,所以巩天突如其来一句话,令巩羽霎时无法应对,整个人原地愣住。 「不是像,而是,我就是孙亚忠,好久不见,公主。」 寥瑛元没有回避巩天,反是正面迎战,还刻意走近巩天面前,抬指轻点对方鼻尖调戏,气得她立即扎马步拔出掛在腰上的爱刀雾璘,刀光一闪,已见刀锋抵在寥瑛元脖子上,惊动守在厅外士兵纷纷赶来把眾人重重包围,场面混乱得很。 「看来,九皇子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囉?」 年少时,巩天与年龄相近的孙亚忠关係甚好,就连孙老将军亦有意为养子终身大事,主动向天曼丰将军提亲,只欠奏请皇上赐婚,却料想不到孙亚忠在征战北奥途中遇上敌军伏击跌入深谷,尸骨无存,没多久北郑战败,婚事更不了了之。至于,为何两位老将军为何只提及结亲,却迟迟没有上奏,当中底蕴,看怕只有巩天和孙亚忠知晓。 「既然九皇子醒来,公主可愿意当南蜀将军夫人?」 纵使杀伤力惊人的斩马刀重重压着脖子,渗出一道扎眼血痕,寥瑛元依然一脸从容,喜笑顏开、温柔地看着艴然不悦的故友巩天,他说每一句话,彷彿都在挑拨巩天内心中不快,怒气儼如翻起重重巨浪扑向寥瑛元,往刀刃逐渐施力在其脖子上划出更深的伤痕。 寥瑛元和巩天久别重聚一刻来得电光火石,犹如一团熊熊烈火把两人重重包围,任何人都无法贸然介入,此时,为了稳住内心混乱,洪桂如决定把专注力移向其他人身上,他呼一口气,提振精神,首先往左看看,康璠正兴高采烈拍手叫嚣,再往前看看,那群北郑客人居然从容不迫,漫不经心地打着呵欠看戏,压根不担心两人会闹出祸似的。 「唉!贵圈真乱!」洪桂如蹙眉摇头,倒抽一口气感慨。 第四十章(上) 一切尽在计划中 明月高掛,辉照大地,瞧着巩天与寥公府主人吵闹着实闷得慌,何不欣赏一下将军府内的摆设装饰打发时间?巩羽原本打算好好参观四周景物,却猛然想起眾人来此目是找刺客,并非来作客,于是,他闭上眼帘,整理思路,继而假装咳嗽一声,倾刻,巩天便把刀收回,怒瞪着眼前的老熟人,缓缓倒步后退到门外庭园,一跃跳上假山上坐着,以脏话痛骂寥瑛元一番才安静下来。 「寥将军设计引诱我们到此,绝不仅仅是因为与皇妹的破事吧?」 「殿下此言差矣,破事也有它的价值,还有可能牵动国家大事!」 即使被巩天咆哮式臭骂一顿,寥瑛元仍旧保持一贯笑容,挥挥手示意士兵退出,耸一耸肩走近茶案,放在案上的帖子一扔,不偏不倚地落在巩羽手中,巩羽接下对方帖子之后迅即展开细阅,随即扬起眉头,露出霍然开朗的表情。 「这是见面礼,心动否?」 帖中记载着巩翔勾结南蜀地方势力之事,虽然每件事仅有短促两行字,但是两行又两行地凑在一起,居然填满四折帖子,更令巩羽大概理解巩天初来乍到就向着寥瑛元发飊的原因,纵使如此,巩羽也绝不会顾忌着两人破事而影响他的判断。 「将军要把这些破事一一详细道来,方能展示诚意。」 听到巩羽回应之后,寥瑛元便似笑非笑地从袖袋内取出一把盘蛇雕像刀柄的匕首,使其赫然一怔,这……就是十二岁时遇刺时,刺客所使用的武器,毒门繆觴派的毒匕首。 虽然匕首轻易引起巩羽注意,但仅仅注意是不足以令对方信服,故寥瑛元取出毒匕首之后,继续从衣襟内取出另外一本帖子,又再次扔向巩羽,巩羽眼明手快地接下并展开一看,剎那仰头大笑,吓得身旁的范浮灵和巩雋皆目瞪口呆盯着巩羽,直到巩羽回復往常表情,他们才放心下来,继续打着没完没了的呵欠。 巩羽之所以笑得开怀,全因为帖中清楚记载十多年前行刺自己的计划内容,更有策划者沉平的私印和签字作实,为了证实真假,他默默把帖子合上,大手一挥将其掷向门外,东西还悬在半空之际便闪现黑影掳走,剎那已转交至北郑万事通—巩天手上。 「兄长!是货真价实的东西!那贱货没骗你!」 「贱货!贱货!哈!被公主称作贱货,寥某受宠若惊呀!」 寥瑛元不但没有受到巩天挑衅感到恼怒,反而是雀跃地逗趣对方,故意大咧咧地放话回应对方,惹得巩天从假山上磞跳落地,气冲冲折返厅堂,就在巩天还没跨过门槛之前,寥瑛元已抢先把盟约递予北郑九皇子,顺势侧脸向着巩天嗤之以鼻。 「兄长!别听信这贱货的话!」 即使如此也不要紧,只要赶在兄长打开盟约卷宗之前将其夺去撕毁也能扳回一城,巩天见状立即飞扑到巩羽身边,欲擒盟约,却在最后关头被眼明手快的寥瑛元抢走腰旁的斩马刀,更一手揽着她腰背做出前倾后仰动作,继而毫不忌讳地与对方交头互耳。 「一切尽在计划中。」寥瑛元用低沉声线说话,那磁性无比的腔调,令巩天憋不住噁心感觉,打了一个冷颤,怒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第四十章(下) 别对娘娘动粗 与寥瑛元见面之后,巩羽带领邦交大队继续行程,前往皇宫覲见玄文帝赵元康,亦因为寥瑛元请求,所以东埔城城尹洪桂及其好友康璠跟随大队进入皇宫。 南蜀歆州京都 纵使数十年经歷内乱战祸,南蜀百姓生活状况仍然比北郑优胜,巩羽一行人由初闹饥荒的东埔城一带沿途北上,穿梭大大小小城乡,发现南蜀百姓们再怎么贫穷,起码仍然有栖身之所居住,比起每天抵受饥饿、流离失所、瘟疫的北郑百姓较为幸福。 可恨的是北郑国主软弱无能,君主大权长期被朝中大臣结朋党左右大局,内外政务近年被惞王、明王、俞王三人互相争夺、转圜、干扰,每每关乎利民施政,皆被多番阻碍,最后肥了臣子的肚子,亏待生活苦不堪言的百姓。想着想着,巩羽不禁摇头叹气,感慨身为一介天子的父皇既不是好父亲,亦不是好国主,巩翔、巩湘、巩程谁人登上皇位,最终只会助长朋党营私,贪污败国指日可待。 『唉!要亡国就亡国吧!与我何干?』耗费心神去自寻苦恼,不如着眼当前之事,巩羽暗嘲自己差点就变成范浮灵这般好管间事的小女子,他耸一耸肩,默默闭上眼帘告诫自己,实在情非得已,也别掺进这国勾心斗角的圈子。 不知不觉,眾人已到达宫门前,亲卫们都停下脚步,等待最前方的士兵向南蜀守卫报上身份,当北郑士兵亮出证明身份木符和胤哀帝的手书时,守卫宫门的南蜀士兵没有丝毫怠慢,立即向眾人双膝跪下行礼,在推开宫门一刻,更有百多名身穿戎装军服跪在宫廊左右两侧沿路欢迎。 「嘖!那么怕我们北郑新军吗?」 「哈哈,非也!玄文帝是害怕臭名昭着的母夜义将军进宫捣乱,所以,请妹妹表现温文儒雅一点,别吓坏人家!」 「哼!我可不想听到娘娘腔说教!」 经过范浮灵数天前教训之后,巩天和巩雋跟本没有放在心上,仍然是一开口就臭骂对方,儼如猫儿遇上狗的模样。只是,他们没有身处异国皇家地方的自觉,在南蜀士兵面前吵嚷,着实失礼至极,这次换作巩羽命亲卫快手快脚,沿用范浮灵使用的方法将他们綑绑,此时,洪桂和突然展开双臂挡在两人身前,阻挠士兵将吱喳二人姐抬走。 「九皇子殿下,万万不可对娘娘动粗呀!」 巩羽霎时一个头两个大,完全猜不透洪桂和所说的娘娘到底是谁?难道是想寥瑛元吩咐洪桂如抓紧机会耍他吗?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小……小人自知插手殿下家事,实属冒犯,但小人无法眼睁睁看着弱女子受欺负!」 洪桂和倾身拱手向巩羽道歉,同时念念有词,满口仁义道德地为自己辩解,还列举夫妻相处之道,恰如涛涛江水,棉棉不绝地把一椿又一椿的故事道出。 「停!停!停!兔崽子!你说的娘娘……该不会是说我吧?」 正当大家被满腹经文的洪桂如弄得思绪糊里糊涂,完全搞不清楚现况之际,巩雋居然率先从迷雾中走出来,正经八面地向对方提问。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洪桂如瞬间一怔,思量一番之后,便以最真切眼神与巩雋对望,顺势点了一下头,气得巩雋额角青筋乍现。 「瞪大你的狗眼瞧瞧!我可是十一皇子!」 洪桂如定睛观察巩雋一会儿,细看对方的脸、脖子、胸襟、樱粉肌肤和身材,猛然脸颊泛红,眼神不自觉闪躲,更抬手以掌捂着面遮羞,因为他怎么看,还是觉得巩雋宛如女子姣好漂亮。 「我可以把这个瞎子干掉吗?」巩雋对着洪桂如白了一眼吐槽起来。 「不能。」巩羽淡然回应。 第四十一章(上) 计对计 南蜀皇宫偏殿南华宫 穿过宫廊,巩羽一行人终于到达南华宫面圣,虽然他领着三百名亲卫士兵不算多,但玄文帝生性多疑,决不允许异国势力混进皇宫,所以三百名亲卫只能在后庭宫廊待命,两方皆有南蜀守卫重重监视,一旦巩羽或亲卫发难,任何一方都会立即被禁军撃杀。 「北郑九皇子巩羽,参见圣上。」 身穿玄色冕服,短下巴蓄山羊鬍,粗眉龙眼,气定神间地安坐龙椅上的玄文帝赵元康,一看见巩羽带上三位衣装用料上好,身份绝非亲卫士兵,他暗自忖度一下,便吩咐贴身太监范六搬来数张不同款式、鏤空和形象的椅。 「平身,九皇子和准夫人请上座,武罗公主和十一皇子也别客气。」 第一次见面,玄文帝已能够从衣装分辨出覲见名册内的使臣身份,更命公公引领各人到符合其身分的椅子上座,与此同时,考虑到双方初次见面必定互相防范,着意不奉上茗茶招待避免毒杀猜疑,亦增添西番进口、价值千两的掐丝珐瑯熏笼放置宫内,御寒之馀还能不经意地展示国力,足以证明他做事细腻,加上那个不苛言笑的脸容,令巩羽直觉眼前的南蜀皇帝并不容易对付,必须慎言慎思。 「朕听说九皇子到此之前,在各州游歷一番,感觉如何?」 玄文帝第一句话就递来刀子来试探对方,明明民间百姓都知道他们是从东埔城出发前来面圣,勉强凑数也只经过两个州郡,根本没有涉足其馀三个州郡,而且皇帝覲见他国使者所说的话都经过眾多大臣订制批核,决不会犯上情报出错的低级错误,虽然巩羽心里清楚赵元康有意刁难,却因自身缺乏辩论机会,霎时之间无言以对。 就在巩羽有点混乱之际,范浮灵忽然从太师椅上跳落地,眼观鼻鼻观心地向玄文帝福一福身,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轻而易举把对方注意力从巩羽游离至她身上。 「都怪民女闹着去欣赏贵国寺庙的铜鐘,才误了殿下进宫时间,让圣上久候,求圣上开恩,饶恕民女的罪。」 「哦?听说准夫人是北奥范沽誉嫡女,果真虎夫无犬儿。」 玄文帝摸摸鬍子,猛然哄堂大笑,还不忘打趣范浮灵,似乎没有怪罪之意,而巩羽亦抓紧机会,附和未婚妻,站直身子,低头揖手,一副向玄文帝致歉模样。 「我等在游歷中结识一名好友,还赠诗予殿下,可是,我们不懂贵国文字,还请圣上过目。」 范浮灵从袖袋内抽出卷宗双手捧高,而站在龙座旁边的范六在玄文帝点头示意之后立马上前取下她手中卷宗,迅速折返,把手中之物递交圣上,玄文帝接下卷宗之后不急不徐地将其展开阅览,倾刻,方才掛在面上的笑容驀然消失,神情顿变得严肃,眼眸就像无尽深潭,仿佛把目睹的景象一一吞噬,沉进潭底,一瞬间,周遭空气都仿佛冷结下来。 「好诗,不知是从何家才子所得?」玄文帝皮笑肉不笑地低着头阅卷问道。 「此人跟随我等一同进宫,就在门外等候。」 良久,洪桂和便获得玄文帝召见,缓缓步进南华宫,拱手弯腰向圣上行礼,之后便默不作声,只懂高举写满百姓辛酸景况的卷宗于头顶之上,瞧得范浮灵不禁白眼,明明进宫前义愤填膺地说若能面圣,他必定要冒死进諫,誓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把这位不懂民间疾苦的狗皇帝骂得狗血淋头,为百姓谋福,怎么真正面圣的时候,那位忠君爱国的洪桂如就变得胆小如鼠。 『又是一个爱胡扯的东西。』范浮灵暗地里睥睨着洪桂如。 第四十一章(下) 神器 「请允许我等暂时退下整理行装,晚上与圣上再谈国事。」 额角冒着冷汗的洪桂如,在面圣剎那,整个人都化作石头,低着头,一动也不动,憋得旁观者也纳闷起来,虽然范浮灵未能见识传说中忠臣冒死进諫的戏码,但是,他们来此的首项任务就是要製造机会让洪桂如向玄文帝稟报东埔城及周边城县百姓苦况,以换取寥瑛元手握着巩翔叛国通敌的证据,故伸手拉扯巩羽的袖角,举头向他拋出一个单眼,暗示他按照原定计划行事。 「好,就让朕在悦天宫设宴款待各位,晚上再会。」 在巩羽提出退殿之后,玄文帝便爽快允准,吩咐范六带领各人移步到接待异国使者的萧嵐宫稍作歇息,亦命南华宫内的宫人和太监一一退下,特意剩下抿嘴不作声的洪桂如,因为......玄文帝估摸着眼前的东埔城城尹是希望待殿内无人之时才愿意与圣上聊聊方才范浮灵呈送的「诗经」内容。 「儷幽......儷幽仙君!」 正当范浮灵跟随范六前往萧嵐宫之际,有一道微弱的声音热切呼唤她在天界的仙号,虽然很微弱,却不能装作瞎子,因为她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是西王母派来的仙使,下凡质问她两次使用仙术帮助巩羽渡劫,导致气运无故遭到改写之事。 为了找出仙使,范浮灵借着尿急与巩羽等人暂时分别,独自溜到溷厕外面,谨慎地环视四周确定没人间杂人等之后便深吸一口气,褔一褔身,用清澈爽朗的声音向着隐身某处的仙使打照面。 「在下儷幽仙君,恳请仙使现身。」 就在范浮灵呼唤仙使之后,一名容顏俊美,身穿俄黄色锦袍的男仙从邻近溷厕宫廊的楹柱后款步出来,令范浮灵猛然一怔,这位仙使居然是寥瑛元的好友康璠,她捋一捋脑袋,突然想起,之前曼宜公主请来帮手教训元古娜等人的上仙好像也是叫康璠,雷龙王二子康璠上仙。 「上仙?」 「在下康璠,前来帮助儷幽仙君。」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雷龙王二子无端冒出来套近乎,目的绝不单纯,为避免惹上麻烦事,范浮灵立马决定要好好拒绝对方「好意」,不管凡间所说的人生三苦三喜,还是佛陀所谓的人间八苦,她也会欣然接受,只要巩羽一生平安无事,要她遭受什么事情都可以。 「感谢上仙好意,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小仙实在难以承下。」 还未等及范浮灵叠手拜别,康璠便拿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青铜鎏金镜子,不由分说,强行塞入她的袖袋内,之后迅移到范浮灵捉摸不及的地方,从容自若地绕着二郎腿坐宫廊的瓦顶上,单手竖向托下巴盯着对方,微微咧嘴,冒出大白牙嘻笑。 「仙君手上的三生镜可是我费尽心机从司命那么借出来的,可别枉费!」 话毕,原本一脸惊讶的范浮灵霎时转换成无奈,用双死鱼眼仰望着康璠,完全摸不着这位上仙到底想干什么,无缘无故借她能透视过去未来的三生镜,这恩情份量委实沉重得很呀,可是,康璠刻意停留在自己双手无法触及的地方,范浮灵不敢冒着摔破镜子的风险,强行掷向对方退还,康璠如此一举着实令她半筹莫展。 「收下吧!否则亲亲曼宜会跟我一刀两断,为了天塚两族和平共处,儷幽仙君就别谦让了!」 第四十二章(上) 接返 康璠上仙完成任务之后便来一个华丽转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归心似箭的他就连交代使用三生镜的时间都省下,只扔下一本解说书给范浮灵了事,范浮灵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神器和解说书一会儿,唯有把东西收藏于胸襟内,抬步离开溷厕,赶在宴会开始前返回萧嵐宫。 夕阳西沉,暖暖馀暉温柔地抚摸范浮灵脸颊,她的身影亦映射在染黄宫道上,使其顿时萌生玩意,以大步跨行方式,踏着自己的影子歪歪斜斜地走着,令途经此道的宫人停下脚步揣摩,到底是哪一宫冒失娘娘跑失了贪玩小公主。 「小殿下住在哪个属宫?让奴婢送你回去吧。」 良久,一名热心宫女缓步走来,向穿着华服的范浮灵褔一褔身行礼,令她顿时一怔,有点愕然望着对方,却很快领悟到这位宫女之所以上前询问,完全是因为自己年幼和显贵衣装惹人误会,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儘快释除美丽误会,为此,范浮灵立刻叠叠手跟对方说明身份。 「小女是来自北郑的使臣,正沿此道折返萧嵐宫,感谢姐姐关心。」 鑑于范浮灵自小时常游走皇宫,应付眼前尷尬场面早已驾轻就熟,纵使脸上微笑是勉强挤出来的,但旁观者一方亦难以察觉,他们眼里只会看到可爱小妹妹正展示治疗心灵的神圣笑容,勾起别人将其掳回家宠幸的慾望。 「使臣客气,前往萧嵐宫路途摇远,请让奴隶背着大人回宫......」 「本皇子的未婚妻绝非娇生惯养的千金,不需要他国宫人照顾。」 正当那名热心宫女蹲下了身,伸直双臂拉后,恭候范浮灵上背一刻,巩羽那高大的身驱霍然无声无息窜出,阻挡范浮灵视野,瞬间疏隔开她与宫人之间的距离,并凑紧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或许巩羽天生冷酷脸,加上自身散发着生人勿近以及令人生心畏惧的气息,甫一照面已吓得眼前的热心宫女煞白了脸,卟咚一声五体投地,抖着声音向巩羽求饶,原谅她对范浮灵不敬之罪。 「谢谢姐姐帮忙......」 范浮灵没有理会巩羽到底有没有生气,连忙绕过未婚夫身侧,上前扶起那位被巩羽吓得魂不附体的可怜宫女,她瞧瞧对方只懂得低垂着头,强忍内心恐慌地屏气敛息着,那眼角好像泛出少许泪光,着实令看者心痛,得想想办法让可怜之人尽快逃出窘境。 「姐姐别害怕,虽然我们北郑的九皇子殿下脸很臭,可是他心底善良,是好人,不会抽着鸡毛蒜皮之事不放,胡乱责罚宫人,所以,赶紧离......开......吧!」 说话刚末,被范浮灵谬讚成大好人的巩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手捞起她的双脚将其抱起,另一隻手则轻抚对方细小粉嫩的脸庞,用一副含情蜜蜜,仿佛把情人看出花儿的迷人眼神看着未婚妻,完全把旁人晒在一旁的节奏,弄得范浮灵救人无力反被困。 「对,因为小灵会好.好.的.安慰本皇子!」 「呃......是吗?呃......哈哈哈哈!」 既然范浮灵盛意邀请,巩羽当然不会让戏弄她的机会白白溜走,虽然说不出因由,但是近日看不到娇滴滴的小妮子缠绕在自己身边,巩羽的心就好像缺失了东西一样,忐忑不安,可是对方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又憋不住内心的恶性,想作弄她一番。 「有时候,你真像会使咒术的妖女,可是……」 「可是……?」 「……这个妖女很难捉摸。」巩羽无奈地倾头,抬指轻点范浮灵脑门嗤笑。 第四十二章(下) 曲婷 因为玄文帝突如其来一道口諭,皇宫上下所有宫僕从早上至入夜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所有人都急急忙忙地筹备夜宴事宜,丝毫不敢怠慢,御饍房的宫僕更恨不得自己懂得分身之术,帮助他们应付庞大烹煮和上菜工作。 「听说,今晚圣上宴请所有平乱功臣,与北郑皇子和使臣共餐呢!」 「哎!那岂不是能一睹东埔两绝的俊貌?!」 「还有!还有!传说来自北郑的九皇子,别看他相貌普通,他呀......现在是胤哀帝最宠爱的儿子,问鼎皇座机会可高呢!」 「曲婷,你怎么看?」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个墟,从溷厕折返工作岗位中途巧遇的三名宫女正七嘴八舌地讨论今晚夜宴的讨好目标,大家一致断定拥有皇室成员身份兼蒙受宠爱的北郑九皇子的吸引力远胜东埔两绝,恰巧看到新进宫的宫女曲婷迎面而来,才一甫出便被三女捉住间聊两句,作为新人的曲婷亦难以拒绝前辈邀请,只好站在一旁当木头人,却料不到三位前辈会来一招突击访问。 「十一皇子……很好。」 曲婷不假思索,露出害羞表情,红着脸作答,却被前辈们以睥睨的眼光瞅着,着实令她大惑不解,好奇之下便歪头回眸前辈一探究竟。 「他呀……男生女相,怪怪的。」 在北郑使臣入住萧嵐宫一刻起,南蜀皇宫的宫女们便找不同藉口悄悄跑到那里,藉机窥视北郑皇族们的相貌,而曲婷眼前的三位姐姐似乎也凑了热闹,否则,她们怎么会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但是,才眨一眨眼功夫,三位前辈便赫然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半瞇着眼,笑吟吟地打量曲婷全身,倾刻更齐声嘻笑起来,笑声宛如唱戏般的高音腔调,弄得曲婷不禁浑身一颤。 「妹妹女生男相,瞧上来,与十一皇子挺相配。」 五定大陆之中,除了西凉蛮族之外,其他四国皆以娇媚柔弱作为女子美貌标准,用女生男相一语形容女子,绝对是贬损他人之意,纵使如此,曲婷心景仍然淡静如水,嘴角描出美丽弧线应对,弄得三位前辈兴味索然,撇一撇嘴便转扔下后辈离开。 「殿下的好,只有我知道就可以。」 目送三名七嘴八舌的宫女远去之后,曲婷站在原地,得意洋洋地嗤笑起来,因为大家只在意承载皇位继承光环的巩羽,对巩雋视而不见,这样的话,她暂时不用担心巩雋被来歷不明的女人抢走。 「还是赶早放下无望之爱吧!别忘记你的任务,陈.澄姑娘。」 正当曲婷满心愉悦之际,一名深红色裳服的男子靠在宫廊楹柱旁,向她作出温馨提示,犹如一盆冷水灌顶,使她满满当当的爱恋情怀瞬间冲散。 「民女懂得大局,无需忧心,孙.忠.亚将军。」 原本脸无表情的寥瑛元被曲婷一言刺激,嘴角霍然抽搐,虽然动作并不显眼,却恰巧被曲婷察觉,令她更加确信寥瑛元曾偽造身份潜入北郑当细作的传闻,不过曲婷无意拿捏对方,因为……她只想把该做的事做完,然后不问尘世俗,隐居山林,独自终老。 第四十三章(上) 夜宴赌局 南蜀皇宫悦天宫 夜宴开始,宴客早已入席等候着,巩羽领着未婚妻坐在朝北客座,而身为同行伙伴的巩雋和巩天亦跟随宫人带领入席,坐在巩羽邻席。 纵使巩羽进场时,穿着超低胸的轻纱着暗黑轻纱长袍,宛如海棠花散开一层又一层的蓬蓬纱裙,那身无畏寒冬冷冻的礼服旋即引来南蜀大臣一阵哗然,也不及来自北郑的巩天公主受人注目,因为她不喜欢北郑贵族女子的樱粉色广袖留仙裙,以及插满金鈿金釵的凌云髻如此碍手碍脚又娘气的打扮,当晚决定穿上与巩羽相同之礼服参加夜宴,才一踏进宴场,便引起小骚动,大臣们纷纷窃窃细语,揣度着到底谁是巩天、谁是巩雋。 「瞧!一群蠢货!我就说过,他们分不出谁是皇子,或是公主?」 从早上待晚上期间实在太无聊,为了解闷,巩天便逗着巩雋打赌,利用他精湛的易容术,把她改造成帅气得令男人自悲的男子,倘若宴中没有认出巩天就是公主,往后一年就遂巩雋所愿,对他必恭必敬,否则,往后见面不可以兄长身份压制巩天。 「嘖!宴饗没完,赌注没完!」 为了让别人能辨认出巩天乃女儿身,巩雋在施展易容术的时候故意放水,没有把束胸拉紧,也没有缠上麻布加宽腰围,按照常理,应该初来乍地就会被识破,难道是他的易容术过分高超,使其出现明显失误,别人也无法察觉? 「不服气的话,不妨拉下脸,喊句巩天威武,赌注一笔勾消!」 只要宴会还没曲终人散,赌局依然不知谁胜谁负,巩雋才不会那么快就向妹妹认输,一切还没结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突然,南蜀大臣们纷纷站直身子,拱手弯腰,恭敬地行礼,迎接正款款步来,袭一身玄色龙袍的玄文帝赵元康,以及跟随在后的东埔两绝之一,寥公府当家寥瑛元将军,而来自北郑的贵客们也从善若流地站起来,叠手倾前半身,向南蜀圣上行礼。 「使臣们、眾卿家有礼,请上座。」 既然圣上已经允许各人上座,寥瑛元亦无须再守在圣上身旁,原本他跟随宫人的带领走向朝南的客席,与承相们同坐,却不知何故在中途停下脚步,顷刻,在毫无预兆之下走到朝北的客席,一屁股坐在巩天与巩雋之间,硬生生把兄妹分隔。 「寥将军,你的位置在对面!」 巩天一看到寥瑛元的出现,心情剎那变得恼怒,若果爱刀雾璘在侧,她真想把此人从头劈开两截,然而,对方根本没有把她的愤怒放在眼里,更丝毫不惭地扭头询问巩雋可否移坐到他的位置上,换座的原因居然是他想跟武罗公主交流刀法心得,就算傻子听到也知道是胡编的理由。 「君子不碍他人所好,皇妹拜託将军囉!」 于情于理,北郑皇子与南蜀臣子同席而坐委实不合适,但是寥瑛元的出现瞬间造就巩雋从兄妹之间的赌局中取得胜利,他就破例让出席位,好好感谢这位神之助攻寥瑛元,顺便气一气桀驁不驯的皇妹。 「久仰北郑战神大名,寥瑛元先敬公主一杯。」寥瑛元手拿宴会所用的玉光盏,欣欣自得地展露笑容。 第四十三章(下) 醉酒与不醉 夜宴正如火如茶进行中,南蜀各位大臣有别于北郑嗜醇如命的性格,他们所喝的酒皆是淡淡甜味的醴,不管小酌还是多饮,对于北郑人来说这醴根本不是酒,把它形容为糖水并不过分,亦因为喝醴不会醉酒,巩羽很快就把盏内的醴一乾而尽,站在身旁的宫人瞅见盏里空空便迅即提着圆腹的盉添酒,才半个时辰,宫人已经换了四个盛酒器。 「央......央泰,这......酒很其实!甜甜的......很顺口!」 因为喝醴不醉,巩羽只顾着自己猛喝,却忽略身旁的范浮灵原来也跟着他一直喝,待察觉的时候,那小女孩已喝得醉醺醺,晕红着脸紧盯着他傻乎乎地笑,虽然经已醉酒,但范浮灵依然板直腰背,端庄地正座,没有歪七扭八之态。 「小灵不用拘谨,放松一点坐着吧。」 「不……不能丢失北郑皇族的脸……」 在两人谈话的时候,宫人又把范浮灵手中盏盛满,巩羽实在看不下去,把她的酒抢走乾掉,弄得范浮灵露出失落之意,眼巴巴看着美酒被夺走。可是,那楚楚可怜的小狗仅仅失落不多于一刻,脸上渐渐转变成狐惑微笑,还一副了然的模样着巩羽。 「殿下,是怕我喝醉之后强豪夺要吗?」 原本是出自好心制止范浮灵喝酒,却无端被理解成一桩桃色事件,到底范浮灵成长中遇上什么经歷,小小脑袋都装载着稀奇古怪的想法?于情于理,应该是她害怕被强要的一方,而且,他巩羽……才不是对着幼童就色心大动的禽兽。 「别……别怕……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话毕,范浮灵便以掌抵在几案上,缓缓撑起身子站起来,软弱无力的手拍拍对方肩膀,咧嘴嘻笑着,虽然她切切实实醉酒了,但一举一动仍然端端正正,令巩羽不得不佩服未婚妻强烈注重礼节,宛如渗入骨髓的执着。 「有趣,有趣得很呀!」 「什......什么......事......有趣?」 「一隻乌龟从天而降,落在小灵头上,还在活泼的往上爬。」 「哎?!真的吗?!」 如果是清醒状态的范浮灵,早已无视巩羽的誆骗,莞尔一笑作罢,可是,现在的小女孩醉得厉害,思想上只懂得遵循着内心深处意识行动,故巩羽做出一些未曾对她作过的事情,她就没办法正常应对,儼如一头呆头鹅胡里胡涂,顺着巩羽意思走着,此刻的范浮灵正急忙举高双手,在发髻上乱搔,势将虚设出来的乌龟取下来,发饰被弄得歪歪斜斜。 「那一隻乌龟......就是你自己。」 巩羽半瞇着眼,不咸不淡笑着,把半身稍前倾,逗趣傻冒的范浮灵,气得她勃然变色,酒劲随着怒气衝上脑门,一瞬间所目睹的景象逐渐暗淡,双脚赫然乏力绵软,还未破口大骂便卟一声卧在巩羽胸腔上醺睡,惊动守在两人背后的宫人立即上前扶携喝醉的北郑贵客返回萧嵐宫休息,却被巩羽摆手制止了。 「圣上,因为爱侣不胜酒力,本皇子忧心忡忡,须要退席休息,恕未能待到散席之时。」巩羽双手竖抱着昏睡中的范浮灵,忧形于色地倾倾身行礼,向南蜀皇帝请求告退。 第四十四章(上) 混乱 「料想不到公主殿下会喜欢男装打扮。」 坐在巩雋身侧的右承相寒冬昇在舞姬进场起舞之时,突然向他搭话,更糟糕的是他彻底搞错巩紈絝的性别,弄得巩雋萌生一种往对方脸蛋上泼酒的衝动,纵使内心鼓譟得厉害,但碍于范浮灵从躇进皇宫一刻开始便千叮嚀万嘱咐他别惹事生非的情面上,只好把不快情绪混于碗中醴,一併嚥下肚子。 「公主殿下因何事闷闷不乐?难道是我们等招待不周?」 儘管巩雋已努力克制内心烦躁,对寒冬昇採取不瞅不睬态度,可是对方仍然不断向他搭话,仿佛正逐渐敲破封锁着坏情势的盒子般,委实烦扰得很,良久,巩雋趁着自己还没发疯之前毅然拂袖而起,用鼻子俯视缠着不休的右承相,那位年纪与养父巩翰相近、穿着红色品服的中年大叔-寒冬昇。 「公主殿下坐在朝北席,阁下弄错讨好对方了。」 「别别别!公……皇子殿下别生气,寒某只想沾沾皇族的……!!」 巩雋戟指对席正以手托腮、猛喝着醴、无比纳闷的巩天之后便拂袖而去,令寒冬昇赫然胆怯,生怕开罪北郑使臣,情急之下便把礼节忘得精光,竟半身飞扑上前,伸手拉着巩雋黑漆漆的袖角,结结巴巴道歉,只是说话未完,便被不知从何处窜出的玉光盏敲掷脑勺,酒水随即迎头洒落,沾湿右承相全身,使其眉头凑紧,面有慍色瞪着周遭的宫女,却找不出到底始作俑者。 「寒大人赶快换掉这身脏衣服吧!」 当巩雋嗤笑着寒冬昇狼狈模样的时候,对方竟然在毫无预兆之下七孔流血,眼瞪得豆大,拼尽全身力气抬手指着巩雋,目不转睛地狠盯住他,张开满泡鲜血的口呻吟,痛不欲生地侧倾倒下,倾刻,一群刺客便翻开屋瓦跳落场地,抽出搁在腰间的大刀衝向人群,展开无定向追砍杀戮。 「护驾!保护圣上!护驾!」 亲卫见状立即赶至堂上的朝东席,重重包围着玄文帝逐步撤离宴会,然而,没有武术底子的文官尽是慌忙走避,步履蹣跚,除了目睹寒冬昇暴毙,霎时僵立原地的巩雋之外,此时脑海空盪盪的他只懂看着尸体,不知所措,仿佛还未察觉自己正身陷危险中一样。 「快躲起来!」 突然,熟悉的女子声音在巩雋耳边回盪,犹如清晨敲鐘声震颤耳根把他的心神唤现实,只是,他还未抬头瞧瞧此女子是谁,已被对方一脚踹飞,儼如滑翔空中的燕子直扑朝北客席,趴倒在巩天脚边。 「哟!兄长很会躲呀!」 「不过刀剑无眼,记得多多提防!」 难得出现杀人不偿命机会,巩天顿时咧嘴嘻笑,立即抽出藏于衣襟的暗器,手执半月弯刀砍杀那些不知好歹、妄图攻击她的刺客,顺势……偷袭身旁的寥瑛元。 「武者行事光明磊落,绝不能暗里偷袭。」 「面对卑鄙小人,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即使巩天出奇不易地挥刀攻击,寥瑛元亦能轻松闪躲,还满不在乎地说教,令施展偷袭行动失败的巩天憋得一肚子气,愤怒衝破理智界限,满脑子尽是如何杀死眼前那个忘恩负义的贱人,完全忘记周遭还有刺客正大肆杀戮,只懂握紧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攻击寥瑛元,誓要见红为止。 望着打得火热的相杀二人组,巩雋顿万分感叹地倒抽一口凉气,之后环视四周,瞧瞧地上能不能拾取刺客跌落的武器防身,直到发现目标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血跡斑斑的刺客尸体,慢慢、慢慢地伸手拾取对方手中的利刀,却在快将完成任务前赫然僵住了手,带着难以置信表情,目不转睛地看着气绝身亡、口流血红的刺客脸庞。 「这......陈......陈澄?!」巩雋脑海再次空白,惊惶失色地盯着染红的尸体。 第四十四章(下) 内有恶鱼 南蜀歆州京都 一道闪烁的烟火从皇宫上空绽放,虽然转眼消散,却惊动皇宫内外的禁卫军蜂拥赶至烟火发放之处,士兵皆提刀戴甲,仿佛准备身赴战场打仗般严阵以待。 南蜀皇宫簫嵐宫 「九皇子殿下,请允准我等守护在后!」 「赶快去悦天宫支援比较好,这里位置荒僻,不会危险。」 「可是......遵命……小的告退。」 身为来访南蜀的北郑贵客,禁军们当然不敢怠慢,发生大事故之时率先分派部分士兵前往使臣入住的簫嵐宫把守,确保贵客安全无恙。可惜的是,士兵甫一打照面便迅速被这些贵客退货,原本前来通报的兵长打算劝阻巩羽收回决定,却在说话脱口而出之际反被对方一声「嘘」煞停,更摆手呼走,纵使禁军们甚感无奈,亦不能叛逆使臣意思,得罪他们,于是,兵长只好领着大黟赶往悦天宫支援,仅仅留下两名同僚镇守宫门提防刺客。 「醒了吗?」 待士兵退出萧嵐宫时,巩羽发现窝在怀内的范浮灵微微蠕动,虽然她仍然紧闭眼帘装作熟睡,但是,对于巩羽来说,她现在所做的事完全是多此一举。 「要本皇子把你扔到鱼池?」 『才不会让巩羽得逞呢!』不知是不是醉意未散作祟,范浮灵内心突然萌生一种誓不甘休的衝动,硬要同巩羽赌气,才不会顺着对方意思立刻醒来,她才不相信对方会扔自己到鱼池呢! 「看来……范姑娘是真心真意……想与鱼儿同乐。」 瞧见范浮灵存心跟自己慪气,巩羽当然要不放过戏弄对方的机会,尽情把这些无意义的斗争延续下去,为此,巩羽坐言起行,立即将对方抱起,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缓缓绕过鱼池旁的假石山群,踏步站在池边的鹅卵石上之后忽然嘴角上扬,嗤笑起来。 「内有恶鱼,请勿进水。」 「内有恶犬恶猫」这些标示在五定大陆之中并不罕见,可是「内有恶鱼」这字句倒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稀奇之事令范浮灵憋不住内心纠结,凑紧眉头思忖着对方所言虚实,虽然闭上眼睛没办法得知有没有内有恶鱼的警语,但是仔细一想之后,还是坚持装睡不醒,她打赌巩羽提及的恶鱼是假的!是耍她的! 但是,范浮灵似乎估计错误,接下来,巩羽真的把抱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她感到身边渐渐呈现出下堕趋势,与此同时,毫无间断的咕嚕咕嚕打水声随着她身体的下坠而愈来愈响亮,更有水花溅到衣服上,黏湿感觉随即而来,吓得范浮灵心慌,整个人失去平衡重心,乍猛脱开巩羽的手,呯咚一声重重跌进鱼池内,顿时水花四溅。 「别!别咬我!别吃我!」 在落水一刻,范浮灵完全无心理会周围环境,只懂得拼尽吃奶的水拍打水面挣扎,不但酒醒了,理智都崩溃了,什么仪态容姿都拋在脑后,全心想着逃离恶鱼出没的势力范围。 「巩羽笨蛋!笨蛋!笨蛋!」 因为太害怕被恶鱼攻击,范浮灵抵受不住此刻恐惧,憋不住鬱闷情绪,张口哭起来,哭得涂妆都溶化,眼框呈现淡淡的黑圈,凄凉得很。 「笨蛋?何为笨蛋?」巩羽双手交叠在背后,鼻尖仰天问着情绪失控的小未婚妻。 「笨蛋!」 不知不觉,憋屈指数破顶的范浮灵已忘记恶鱼之事,因为她耗费仙力运行早前获得的三生镜透视之后,才故意借醉制止巩羽在宴会着魔般大开杀戒而招惹杀身之祸的未来,虽然她不期望对方会回报什么,但是,巩羽竟然拿她的好心当狗肺,恩将仇报,将她扔到鱼池喂鱼,实在令人心碎。 「谢谢你。」 「笨蛋!谢……什……么……谢谢?」 「当然是谢谢你卖醉,让本皇子体内的嗜杀妖魔没有表演机会。」巩羽罕有地半瞇着眼抿嘴,欢愉地笑着。 「看......看在你诚心诚意道谢份上,就......原谅殿下吧!」 目睹巩羽以温和微笑之后,原本正一哭二闹的范浮灵乍猛冷静下来,泛红着脸站直了身,一副无奈的表情仰望对方,嘴巴极不争气地描出弯弯的弧线。 第四十五章(上) 难分难捨 北郑同乐十九年二月二十七日,经过长达两个月的扫荡,邵王之乱馀党叛军终于清除,而请来支援的北郑九皇子亦需赶回北郑,与母妃共度醒来之后第一个新年。 南蜀皇宫外宫人和太监们火急火燎地来回穿梭宫门,眾人抱着大小不同的行李和拉着数隻玄文帝所赠的鸿翔马移交宫门外的北郑使臣团大队。 而使臣专用的輜车内坐着刚做完晨练的北郑公主巩天和抱着黑布包紧的盒子,有点黯然神伤的北郑皇子巩雋。 「哎,兄长!知道瘦死的马比驴大的道理吗?」 因为一直跟默不作声的巩废材呆在同一个狭窄空间内实在无聊得很,于是巩天决定发挥慈悲之心,试着开解对方,而巩雋在听到她说的话之后,歪歪头思量其意,继而抬头,用一双黯然神伤的眼睛,目不转睛盯住巩天,一脸严肃地回应,可是………那淡淡哀伤之情并没有让情感白痴的妹妹察觉到,听到巩雋说出犹如诗人感慨世道的巩天,只是单纯觉得这位义兄的相思病已经达到无乐可救境界。 「……妹妹是想告诉我,再怎样无能,好歹也是皇子,应该以皇族特权去查寻陈澄出现于此的真相吗?」 「兄长误会了,你不是马,是比瘦死的马小的驴,真是一头笨驴呀!」 「那瘦死的马是谁?」 笨驴就笨驴,反正巩雋很有自知之明,只是他忖度数回也硺磨不出巩天口中的马比喻着谁。 「我随便誆的!」 「……」 被巩天戏弄一番之后,巩雋再次低垂着头,继续呆望着手中骨灰罈独自悲伤,更散发一种鬱屈气息,令整个环境都变得死气沉沉,瞬间破坏巩天整天的大好心情,良久,车外窜出一隻有点粗糙的手揭开垂掛出口的帘布,随即引起巩天注意,不知为何内心一阵厌恶感涌现,令她好奇着来者身份。 「亲爱的,我们又要暂时分别,来一个爱的抱别。」 当帘布翻开一刻,巩天立即变上厌世脸,想不到离开南蜀之前还要瞧见假惺惺的贱货寥瑛元,儘管他脸上正展现出能使女子趋之若鶩的俊美笑容,却无法把巩天迷住,因为,在巩天眼着,他一举一动满载心机算计,那怕眼角瞥见亦让她噁心。 「难道,小天想跟我吻别?」 「来!人!呀!快把寥将军撵走!」 从塚国至转生到五定大陆,不管宫玥天还是巩天,她最最最讨厌别人以「小」来称呼自己,单单一个字,足以把浑身霸气洗刷得一乾二净! 虽然巩天听到寥瑛元擅自装作亲暱,还故意用「小」字称呼她,使其脸上明显展露不悦,紧凑眉头,闭着嘴藐了一藐,对寥瑛元置之不理,推开扇窗命人把对方赶走。 听到公主吩咐之后,随队的亲卫当然立刻行动,放下整理行李的工作,快步流星赶往輜车停留之处。 「寥将军,请下车。」 身穿戎装,大刀搁腰,体格魁梧的北郑士兵没有即时把寥瑛元撵走,只是叠叠前臂行礼劝告对方自行离开。 寥瑛元一手揭开帘布,一手突然搂住巩天的腰,使她猝不及防,猛的扑到他的胸膛上,除了脑袋放心如进冥想状态的巩雋没有察觉身边所发生之事外,在輜车附近溜走的士兵和南蜀宫僕们无不惊讶,目瞪口呆,望着车上两人。 「想不到公主会如此主动。」 「你……!」 趁着巩天没来得及动手推开身体,寥瑛元便一言不发把俊俏的脸庞压住巩天的面,用那乾涩的唇封着她的嘴,令她赫然僵了一僵,或许事情来得突然,巩天只懂得用手抓紧寥瑛元的脸颊反抗,却忘记咬牙制止他的舌头肆意游走口腔每一处。 「寥将军,我们之间的协定没达成,凡事请适可而止。」 就在眾人只懂得呆呆看着北郑公主被寥将军揩油却束手无策之际,能制止事情的人终于出现,他就是身穿翠色长袍和披裘的北郑九皇子巩羽,他?着范浮灵的手站在车外,冷板着脸,眉头深顰,定睛瞧着看似吻得难分难捨的两人。 第四十五章(下) 东浦两绝 经过宫僕们半天的努力,折返北郑的大队终于完成整顿,巩羽等人亦登上輜车等待南蜀送行士兵列队于前,带领他们离开南蜀国境,就在此时,漂亮脸蛋上乍现红红掌印的寥瑛元站在宫门外,盘着双手往北郑使臣輜车的方向高声叫喊。 「小天!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就约在輜车内战一回吧!」 话毕,原本正缓缓远离南蜀皇宫的使臣大队霍然煞停,公主巩天随即跳下輜车,伸手掳走亲卫背着的弓箭并引弓射出箭矢,箭头正正瞄准刚才恬不知羞地大声胡扯的寥瑛元,亦因为巩天突如其来一举,瞬间惊动守在南蜀宫门外的士兵,纵使他们知道拔腿狂奔也追不上箭矢飞翔速度,也毅然拼尽全力往前衝,赶到寥将军身旁护着,堂堂南蜀将军岂能被异国公主所侮辱?! 但是,寥瑛元却乐滋滋迎接来势汹汹衝来的箭矢,更徙容自若地哼着小曲,完全不担心自己性命安危,然而,就在矢尖准备贯穿壮健身躯之际,从他的手袖忽然滑出一把金铜色铁扇,以迅雷不及掩耳速度展开以作格挡,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箭矢撞倒落地,完美化解眼前危机之馀又不优雅,不负东浦两绝美貌与文武并重之盛名。 「靠!贱货!你什么时候偷走我的宝扇?!还我!」 「小天所赠的定情信物,我务必珍视!」 原本怒气衝天的巩天打算独自跑回南蜀皇宫门外,找寥瑛元把宝扇讨回来,却被同队的亲卫将其拦下,恰好南蜀士兵也赶至寥瑛元身旁戒备,换言之,巩天若想讨回对方手中物的话,必先把两国士兵通通打倒,但是,巩羽绝不允许破坏两国友好关係的事发生,在主子一声令下,几乎所有北郑士兵都跑到輜车周围,以血肉之躯把巩天重重包围,阻止公主轻举妄动。 「去死吧!」 「我爱你!」 寥瑛元无视巩天的咒骂,直言不讳高声告白,气得无法前行的巩天跺脚发飊许久才能平息怒气,重返輜车内,跟随北郑使臣团离开,渐行渐远,眼看危机解除,原本守在寥瑛元身旁的士兵也迅速返回工作岗位,不久前熙来人往的宫外小道迅速回復往日寂静深严,只剩下寥瑛元孤身一人仰天沉思着。 「那么喜欢公主的话,不妨随队到北郑当駙马?」 突然,一道男子声音在寥瑛元耳边响起,对方说话腔调柔和之馀又带着小许嚣张,令寥瑛元毋需掂掇便能把声音主人辨认出来,他,肯定非青林竹马的杜傲之莫属,就连侧面探看对方容貌的功夫也省下,纵使邵王之乱之后杜傲之的身分突然上演一齣华丽转身的戏码,成为尊贵存在,但是,只要对方一天不愿与玄文帝相认,他仍然会以「杜傲之」看待对方。 「家庭爱情两失意的懦夫没资格说我。」 杜傲之和寥瑛元同样有着在邵王之乱中几乎失去所有亲人的遭遇,不同的是前者为与生父慪气,只能眼睁睁目睹所爱之人被许配他人,后者则拚尽全力争取和挽回昔日所失的爱情,那怕仅有微乎其微机会也要尝试,幸好寥瑛元钟爱之人还在原地呆着,没有离开,如此一来,一切都不算太迟。 「不过......还是谢谢你。」寥瑛元抿嘴微笑,向杜傲之道谢。 谢谢杜傲之拒绝回到该回的位置,令玄文帝下定决心迫使亲生儿子继承伟而找寥瑛元献策业,才让他向圣上讨来跨国追爱的机会;谢谢杜傲之被邵王所伤,惹怒圣上决心剷除煽动邵王叛乱的北郑二皇子,让他藉由与九皇子巩羽合作扳倒其者,为死去亲人报仇,不管杜傲之此刻能不能领悟他道谢的含意,皆不重要,寥瑛元深信对方总有一天会明白。 「不客气。」杜傲之闭上眼睛,抬头仰天,会心一笑回应。 第四十六章(上) 队长凯琳 二月正值北郑下雪季节,从南方折返故乡的使臣团士兵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气候骤变而纷纷病倒,经过仔细考虑之下,巩羽决定延迟归国日子,暂且在南蜀接壤北郑的边境城镇停留歇息,让士兵们能够安心养好身子才再次始程。 边境城镇彩火 因使臣团不能在南团国境内逗留超过十四天,加上两国边境压根没有驛站可供停留歇息,所以眾人必须多走一段路到达北郑属土的彩火城方能驻留休息。 「哎?这......城门为什么没有官兵驻守呀?」 「或许彩火城是小城镇,官兵没着意吧!」 从大家踏靠近彩火城门之前,士兵已感到此城异常诡异,不管城外城内皆空无一人,在风雪中的彩火之中,初来乍到的二百多人大队变得格外显眼,或许,居住此地的百姓从未看见那么多官兵乍现,吓得躲在自宅里吧?但是,士兵们走进这寂静的小城,还是有对惴惴不安,猛然萌生深入敌阵的感觉,纷纷轻声嘀咕谈论着四周环境。 「九皇子殿下,驛馆没人驻守,客盏无人应门。」 被派遣出外探路,身穿翠色军服、银铜戎装,体格魁梧的亲卫队长凯琳面有难色,大步流星归队,才刚到归来便单膝跪在輜车旁,前臂交叠,内心颤颤巍巍地稟报事情给主子,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无法达成巩羽所提出的任务。 在从小教育得知,边境城镇百姓特别豪爽,好客热情,怎样现在所目睹的景况与夫子口中说的判若天渊? 「……医馆也没有应门?」 「……没有,请殿下恕罪。」 听到巩羽询问他第二个任务结果之时,凯琳已满额冷汗,立刻叩头谢罪。 「凯队长,请勿自责,这是无法预料之事。」 就在凯琳做好心里准备接受巩羽的惩罚之际,车内突然冒出稚气的小女孩声音,显然是近日与九皇子出双入对的铜钟大师范浮灵,虽然巩羽还没降罪,但是范浮灵驀然介入令凯琳心里满是感激,默默吶喊感谢伟大的准夫人,她,简直是仙女般存在。 「……往赤火城瞧瞧。」 正当凯琳因侥倖逃脱责罚,内心感激着为其解窘的范浮灵之际,巩羽突然推开扇窗,目光炯炯地打量他全身,与下垂眼的队长剎那四目相视之后,霍然嗤笑便重新打扇窗关上,如此摸不着头脑的动作,再次使凯琳惶恐不安,面色顿时煞白,再次低着头,单膝下跪。 「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原本巩羽只是瞧瞧这位亲卫队长的脸,不竟往后日子或许会经常交流,总不能把自己的属下认错,却料想不到仅仅望着凯琳已使其生恐,这样结果委实令巩羽有点纳闷。 「……那……罚你当武罗公主的駙马。」 既然凯琳要求领罚,巩羽当然要顺着对方意愿行事,只是开出的惩罚着实有点强人所难,巩天可是臭名昭着的母夜义公主,除了儿时出现一位奇葩孙忠亚之外,根本没人肯冒死提亲,就像老长辈经常说「谁会愿意把老虎嫁回家?」。 「求殿下另改惩罚,男儿志在四方,恕属下无法遵从。」 「屁!就算你想娶,我还不愿意呢!」 但凡有官职的北郑男子来说,駙马这个间散又无法涉足国家事务,犹如废物的职位,谁当上谁背运,已经不是谈及公主品格问题的层面,对于新职上任的亲卫队长来说,主人简直是提了一个让他生不如死的惩罚,而且……多亏巩天公主亦毅然拒绝提议,令凯琳稍微安心一点。 「说笑而已,出城吧!」 幸好巩羽只是闹着玩,没有认真看待此事,凯琳才松一口气,重新站直身子带领大队调头出城,可是,当大队眾人完成转向的时候,城门突然被快速关上,城墙上更驀然冒出数个手持弓箭的矇矓身影。 「看来,边城百姓并不好客呢!」凯琳耸一耸肩苦笑。 第四十六章(下) 屠城 突如其来的盛大欢迎,使巩羽的归国使臣团瞬间身陷危局,儼如被牢笼困兽般任由对方宰割。 「抱歉!今天非你死就是我亡,实在迫不得已!」 疑似是发动本次行动的领袖站在城墙上厉声叫喊,那声音回盪整个小城,每句重叠交错地响着,加上寒风啸啸之声,令凯琳不得不抬掌贴近耳边细听才能弄清对方所言。 「得罪了!」 声音刚末,城墙上的人随即拉弓放箭,攻击走在最前的队长凯琳,虽然数十箭同时降落,却没有一根箭能命中凯琳的庞大身躯,也许是阵风影响,也许是运气问题,也许.......是他们箭术差劲。 「废物!你们的箭术太烂!拉弓姿势乱七八糟!」 大家以为此刻非死即伤的凯琳不但没有损伤,更双手撑腰,勃然大怒,怒指嫚骂方才攻击他的人,要求他们射箭精准一点,别浪费资源,态度何等傲慢、何等嚣张,就连平日行事张狂的巩天亦不禁从车内探头一睹凯琳发飊模样。 良久,城墙上再次降下箭海矢尖不约而同地飞落凯琳站立之处,纵使如此,亦只有两支箭击中凯琳,但是,转眼间,箭身已被他一手折断,只留下仅仅一半入肉的箭头,堵住伤口血溅。 「再来呀!」 两手鲜血染红衣料的凯琳,完全不把臂上伤口放在眼里,更不在意对方射出的箭是否有毒,继续处变不惊地仰头盯着城墙上的攻击者破口大骂。 然而,城墙上的攻击者们听到凯琳所言之后,不断投射出零星箭矢,试图攻击凯琳身躯,只是……仍旧无法命中目标,良久,城墙上攻击渐渐消停,但是却不见新一轮行动,仅仅看到敌方领袖从城墙探头出来,与凯琳四目相视。 「看什么看!有种就滚下来战一回!」 正当凯琳止言之际,身后突然窜出箭矢飞越他头顶,不偏不倚地命中方才与他对视的人,强而有力地狠狠贯穿头脑,剎那间,城墙上的敌人无不僵住,目瞪口呆地定眸于沾染丝丝血红的箭头上,一切来得迅速,中箭者完全没有机会说出遗言便身体后摔倒下,只能眼睁睁仰望灰暗天空,任何脑勺流出洪洪殷红,慢慢迎接死亡。 「事情谈不拢,就把敌人诛灭,大家的病要赶快出城治疗。」 既然叫骂没能成功诱敌,不妨试着把首领干掉,动摇敌人战意!原本,凯琳是这样计划的,却被巩羽抢先行动,不动声色地放箭击毙城墙上之人,先不论箭术精准方面,令人惊讶的是九皇子所使用的是弓身以玄铁打造,弓渊厚沉、弓弭黏合白虎雕刻骨刀的贯天弓,必须用二人之力才能拉弦的贯天弓! 眼前景况完全颠覆了凯琳对北郑九皇子天生弱脉的认知,虽说之前曾见识凌步本领,但因为体弱之人亦能使用轻功,所以当时并没有特别留心,压根儿没有想到主子居然能够一人之力驾驭贯天弓。 「殿下!殿下居然......」 「刚才的一箭是幻觉,凯军头什么都没有看见。」 站在輜车上巩羽下巴内收,皮笑肉不笑地俯望领前的亲卫队和队长凯琳,那不自然笑容配上现场呼啸寒风带来的冷冰冰气氛令眾人无不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句话,让士兵隐隐察觉其意,却不希望这个猜度成为事实。 「凯大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一名士兵上前,挨近凯琳轻声问道。 「屠城。」凯琳弯下腰,拾起从城墙上落下的箭矢转身,将其递给身前士兵。 第四十七章(上) 那谷枫 北郑同乐十九年三月十一日,协助南蜀平定内乱的北郑九皇子巩羽终于赶在新年最后一天踏进阿札拉城,鑑于他们在彩火城所作所为早已传偏全国大小城县,沿途路经之处必定受到当地知府热情款待,使原本生命垂危的患病士兵顺势获得最佳治疗,身体很快就痊癒康復起来。 首都阿札拉 各人心情忐忑不安,踏着沉重脚步进城,按照原来计划的话,只要他们能保存性命和四肢活动健全完全任务,穿过阿札拉市集便能摆脱新军职衔,接受皇帝加赏,正式编成北郑正规军,可是,眾人心里明白,在前些日子顺从九皇子之命在边城无故上演一场屠城戏码之后,大家早已被推在刀锋上,先不管升迁之事,就连能不能安然步出皇宫归家也成无法预料之事。 「阿札拉知府那谷枫恭迎九皇子殿下、十一皇子殿下和武罗公主殿下归国。」 从使臣团踏入城门一刻起,首都知府已笑容可掬地守在市集入口迎接九皇子为首的邦交大队凯旋而归。身穿蓝色品服,头戴布帽,细眼、尖刀眉、青白脸,一副宛如快将病懨懨模样的知府那谷枫躬身叠手向着迎面而来的輜车行礼,说话声韵平稳,恰到好处,完全贯彻谦谦君子美誉行事作风。 良久,车夫逐渐拉紧韁绳,缓缓把輜车停下,巩天翻开车帘探头出来,目不斜视地瞧着那谷枫,却没有落地跟对方打招呼,只是留在原地,露出不屑的脸嗤笑起来。 「那大人果真是识时的俊杰呀。」 「公主殿下说笑了。」 巩天并不是无事生非,因为眼前的那知府可是十年前为了扶携丽妃和二皇子上位,与沉平串谋陷害皇后和太子两口子,顺势牵头引发贬妃为奴、送眷北奥,以及涉足排除眾皇子势力的计划,当初她就是被这个笑脸虎害得自己冒充巩雋藏匿妓馆两年之久。 「那大人出现于此……难道是押我们回皇宫问罪?」 反正早已熟悉那谷枫的真面目,巩天压根没有礼待对方的意思,决不作嘘寒问暖这些虚偽之举,对于两人久别相逢,她没有拔刀把那谷枫刺死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是,也不全是。」 被公主殿下咄咄逼人的那谷枫没有因而动怒或面带难色,仍然保持笑脸,谦恭地低头叠手回应巩天,面面俱到,完全没有让他人挑毛病的机会。正所谓,无事不登宝殿,非奸即盗,这个行事深思细密、心机算尽的那谷枫出现于此,背面必定藏着莫大阴谋,但是,当当北郑女英雄巩天才不会向恶势力低头,有什么招数都赶快露出来吧! 「北奥细作范浮灵还请随本官回刑部接受查问。」 正当巩天屏息以待,准备迎战那谷枫的时候,那谷枫突如其来一句话瞬间打乱她的方寸,料想不到对方居然把目标瞄准她家未来夫人范浮灵,显然那谷枫透彻明白范浮灵存在价值。 「是二皇子殿下和二王妃娘娘的意思吧?」 就在巩天怒目瞪视那谷枫,脑袋中努力思忖应对计策之际,范浮灵经已自行翻开帘布,抬起两腿跳跃落地,向那知府叠叠手问好。 第四十七章(下) 再次对峙 从浮灵转生成范浮灵,经过百多年时光洗礼,纵使阿札拉刑部周围已筑起一道绘上精緻白虎的高墙修缮改观,但是高墙背后所遮蔽的一切似乎没什么改变,没有窗子的闷热囚室,满佈跳蚤的板砖床和日积月累堆在地上的灰尘,熟悉景象呈现范浮灵眼前,而且,还有熟悉的人出现呢! 「还记得那时候你我相遇的情境吗?」 身穿暗红裳服,镶嵌宝石的布履踏步前进扬起囤绩地上的灰尘,涂粉画妆的元古娜在微弱烛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酷冷美艷,用红甲指尖缓缓推开锈跡斑斑的牢门,进入囚禁范浮灵的囚室,悠扬地靠近范浮灵,在对方身前蹲下,手托着腮,半瞇着眼,皮笑肉不笑向对方提问。 「怎能忘掉?这可是前生的自己最后悔的事。」 鑑于进城一刻已被那谷枫捉进牢狱,所以范浮灵仍然穿着翠色华服,即使置身骯脏环境,她依然,姿态端正地席地而坐,不失优雅地抿嘴微笑回应元古娜的提问。 前生乃开国神族浮氏继承者的浮灵,因不忍儼如同气连枝的好姐妹被判下诛连的元氏一族所牵累,不顾族长反对,以死进諫,请求皇上放过从未参与谋害太子巩浩一事的元氏嫡女元华姬。 遗憾,浮灵的善心根本并没有得到元华姬的理解,逃离死亡命运的元华姬反之与巩浩敌对的皇五子巩峻合作,利用浮灵纯朴善良的本性,逐步将她推向悬崖,最终使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族群灭绝、太子惨遭敌国残杀、掉失天女之位沦为奴隶,这一切一切直至地老天荒亦难以忘记。 「知道吗?因为你,我无法化作厉鬼,向糟塌、淫辱我身体的狱卒报仇!」 「因为你,我不得不拖着污秽不堪的躯壳,苟延残喘活于世上。」 「因为你,上天狠心惩罚,让我保留元华姬这个可怜虫的记忆转生,让我们仨重新相遇!」 不知不觉,元古娜的表情渐渐变化,嘴角愈加上扬,露出诡异笑容,阵阵寒意直刺范浮灵每处肌肤,纵使如此,范浮灵仍然展开温和微笑,轻点着头与元古娜四目相视,一副释怀模样,令元古娜不禁悼心失图,因为她前来目的是为了刺激装载着前生记忆的范浮灵,宣洩内心憋屈,却料想不到对方居然淡然对待,接下来还说出扰乱思绪的话。 「我能为你做什么?」 「权力?地位?还是杀我?」 就在道出「杀我」一刻,范浮灵苍白的双唇描出弦月之线,圆亮的眼眸仿佛变得漆黑无光,好像要把目睹一切的人和事通通沉进黑暗,使元古娜顿时语塞,霎时捋不出想法回应对方,按照平常情况,她会不假思索选择「杀命」的答案,好像数月前设计刺杀范浮灵一样,现在怎会变成哑巴呢? 「妖术!你对我使了妖街!」 突然,元古娜站直身子,怒指着近在咫尺的范浮灵,断定对方向她暗招妖术,令范浮灵瞬间呆僵,一脸懵懂歪头瞧着刚才态度高傲的惞王妃,因为,就连范浮灵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使妖法。难道凡人把所有不可理喻的事情都归咎于妖魔鬼怪身上吗?怎么没有想到还有仙术的存在! 「我可不像王妃娘娘那么多才多艺,屡使妖法谋害眾皇子呢!」范浮灵从容不迫地嗤笑。 第四十八章(上) 比武 距离早朝完结时间尚有一个时辰,巩雋趁着等待面圣的时间,决定悄悄从偏殿溜走,拔腿狂奔,前往邻近皇宫的刑部牢狱。即使知道自己无权无势,前往那里根本不起任何作用,但是,他无法接受自己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遭到陷害。 「十一弟急急忙忙的偷跑出来,所为何事?」 然而,巩翔似乎预料到巩雋会现身于此,身穿着在白漂漂雪地之中甚为扎眼的深红色袭服,手握着木刀,带上爱将星儿和耀儿站在距离宫门三丈之处守候,组成人肉屏风,阻挡巩雋的去路,纵使巩雋意图绕道而行三人,亦被迅步赶至的星儿和耀儿前后包围,以身挡路,如是者,双方进行了一会儿「你走我挡」的游戏,弄得巩雋无名火起,憋不住愤怒向着星儿和耀儿。 「现在没空陪皇兄比武,再会!」 「哦?比武?好主意!」 当巩雋很衝口说出比武一词,似乎正中巩翔下怀,他得意洋洋抿嘴一笑之后便立即把手中的木刀拋向巩雋脚边,自己则解开把木刀绑在腰间的绳子,继而扎起马步,抬手执剑瞄指着巩雋。 「请出招。」 出招?傻子才会搭理巩翔呢!巩雋用不屑的眼神望着巩翔片刻,霍然转身离开,但是,才刚踏步,巩翔已迅移至巩雋身旁,挥刀剁破他的衣袖,顿时吓得巩雋腿软,一屁股滑落地上坐着,身躯更是不争气地颤抖起来。 「吓……吓死我!幸好只是衣服破……洞!」 然而,巩翔没有因为巩雋窝囊地坐到地上就停下行动,而是继续口中所说的「比武」攻击,向着巩雋胯下挥刀一砍,幸好巩雋身手敏捷,立即以手撑地将下半身及时拉后闪避,反应不及的话……看来阿札拉皇宫将会增添一名尊贵的小太监囉! 「一不打脸,二不暗招,三不打命根子!皇兄是存心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儘管巩雋勃然变色,一边扶着腰,歪歪扭扭站起来,一边破口大骂的,在巩翔眼里,对方的责骂根本不具威胁,好比如一隻小白狗在乱吠一样。 「是的话,我们就来一场赌命的比武,如何?」 就在巩翔欲意再次发动攻击的时候,一道熟悉身影忽然窜出,完美地将两人分隔开,那人身上带着少许药味,翠色披裘,以及随意挽发束起的小马尾,毫无疑问,他就是准备封王的九皇子巩羽,至于他贸然现身目的,十之八九是解救身陷险境的巩雋。 「不!行!」 可是,巩羽难得的好意似乎不被领情,巩雋突然绕过巩羽,双手撑腰,挺起胸膛,气宇轩昂地咆哮,成功吸引在场其馀四人注意,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是……才一眨眼,眾人便不约而同嗤笑,用一副不屑表情睥睨着他。 「既然十一弟一心求死,兄长乐意成全!」 话毕,巩翔脚尖挑起地上木刀,抬脚轻轻踢高便将其送到巩雋胸前,而巩雋亦顺从对方意思,伸手一抓,把近在咫尺的武器紧紧握着,举起前臂,两脚前后分开,挺直腰背,往前方奋力挥刀,摆出防备姿态。 「比武,可以,但是要点到即止!」 第四十八章(下) 弱者会怎么? 巩雋与巩翔手持木刀进行『点到即止』的比武,天生武术废材、体格瘦弱、加上归国途中不幸患上风寒尚未痊癒的巩雋,站在体格健壮,熟悉战场血腥味道的巩翔面前,简直是困在屠宰场内的大笨猪,任君宰割。 可惜,巩翔才出了三招,手中木刀已经把有点不自量力的巩雋敲得头破血流,他疼痛得卷起身体,抱头颤抖投降求饶,好端端一场比武顿成强者欺压弱者的闹剧,一个只懂攻击,另一个却无力招架来势汹汹的攻击,最后变成龟缩一角,任人鱼肉,完全失去比武的意义,实在不看也罢,预期看这场早定胜负的比赛,不如滚回偏殿睡睡午觉更有意义,顷刻,巩羽便豪迈张口打个呵欠,伸一伸懒腰之后站身离开。 「哦!九弟!看到我的英姿吓跑了?」 巩羽斜睨了巩翔一下嗤笑,向对方投出不屑眼神之后便甩甩长发,头也不回地离开,然而,如此单纯动作瞬间激怒巩翔,驱使他执起木刀,疾走上前,往巩羽脑后挥撃,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巩羽快速以手臂挡格,顺势抬腿踹飞巩翔,将对方狠狠踢倒地上,嘴里更吐红通通的鲜血,一时之间无力起身还撃。 「别忘记,沉睡之前,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倒在地上的巩翔听到巩羽所说的话之后霎时僵住,一脸愕然仰望着对方,似乎因为某些事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巩羽脸带洋洋得意的表情转身离开,只是,目击主子被欺负的星儿和耀儿决不打算坐以待毙,就在巩翔被击倒一刻,两人已迅即飞扑上前,平手提剑,剑尖不偏不倚地瞄准巩羽心房猛然衝过去,在阳光底下,两人所持锐器映射耀眼光芒,风驰电掣地划出一泡血红染红灰土色的地。 「高手出招在于快狠准,知道弱者会怎么做?」 就在利器无情地刺穿巩羽以手挡格的前臂后,那张冷酷如冰的脸庞上尽是血跡斑斑,但是,巩羽依然神情自若,嘴角上扬,淡然说出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弱者只有死路一......条......」 正当星儿不假思索地回应巩羽奇怪提问的时候,背部忽然感到莫名疼痛,耳边还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随之而来,使星儿不自觉地侧身回头,窥探对方到底是何人,可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让她得知真相的机会,还没等及她作出下一步行动,已在她纤细的脖子背后奋力横扫,送上致命一撃。原来,凯琳早已赶上巩羽步伐,待在主子数步之遥守候,只是星儿和燿儿过分专注于巩翔、巩雋和巩羽的一举一动,忽略现场还有第三者存在。 「答对了!弱者们!」 眼前景象霍然失去色彩,视野慢慢歪斜,就连巩羽刚才所说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不过,这感觉一点都不可怕,因为,黄泉路上还有「你」。 星儿抚摸着自己血喷如泉的脖子瞧瞧染红的手心嫣然一笑,再握牵紧同样遭遇的耀儿的手,两人不约而同相互对视、微笑、往后倒卧,静静地迎接终结时刻。 「属下救援来迟,实在罪该万死。」 「那......就罚你娶下武罗公主,立刻。」 「殿下,请别再为难我啦!」 第四十九章(上) 身体不太好 阿札拉皇宫偏殿 坐在龙椅上的胤哀帝以手托着头,目光如炬地盯住眼前三个跪在地上的儿子,看似毫发未伤,事实上脚踝扭伤的二子巩翔,浑身鲜血却淡然处之的九子巩羽和惊惊慌慌,眼神游离不定的十一子巩雋,不禁纳闷起来。 距离早朝至今不过是恍了几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按捺不住,在皇宫重地公然打斗,还完全无视宫规,把宫道染红,着实斗胆得很。 「知道自己所犯何事?」 纵使内心顿时萌出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但是巩翰不断说服自己不可与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单凭口说就对此事採取以偏概全态度,身为帝王必须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作出公平的审决。 「护弟心切。」巩翔突然正经八板说着。 「路见不平。」巩羽满不在乎回应。 「......过分美丽?」 看见巩翔和巩羽都用四字回应,而且回应得挺有道理,虽然他想回应「救人心切」,但是说出口的话,很大机会会令师父背上更多莫须有罪名,陷入更深的窘局,经过一番思量,还有誆别的理由蒙混过去,反正自己只是理义上的儿子,与继承皇权压根儿毫无关係,令父皇失望也无所谓。 「还有两个呢?」 面对三人混帐儿子的答覆,原本打算秉公办理这齣杀人闹剧的胤哀帝按捺不住白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之后闭上眼睛,紧凑着眉,用着低沉声线向身侧的王框超作出提问,弄得对方张口结舌,一时之间慌惶失措,无法应对。 「……五皇子殿下陪着楚云公主远赴东晋归寧,而八皇子殿下……他……」 「他怎么样?」 「他……他……身体不太好……」王框超颤颤巍巍、支吾回应。 「嘖!什么身体不太好?早上他还到契宫领走宫奴回家快活快活呢!」 然而,殿内唯一站着的帝家儿女巩天唯恐天下不乱,赶在王公公之后说话,虽然俞王好色荒淫已眾所周知,经常到契宫领走犯错宫女回属宫亦非一两天之事,但无视皇帝三道传召,沉醉于温柔乡之事还真是第一次发生,纵使女儿不道出事实,皇帝亦能忖度出王公公其意,原本冷冰冰的脸剎那紧绷起来,眼里仿佛闪烁着一股杀气,愤怒地掌拍檀木扶手便站起来,惊动站在屏风后的长宫女急忙地走出来,很机灵的拿着黑色的手笼子、领约和披裘上前,手脚麻利地为皇帝穿戴。 「到秀华宫走走。」 听到主上欲将摆驾前往秀华宫,王框超面色煞青,整个人愣住,但很快就回神过来,微微躬身,低垂着头,用着往常那道阴柔的声调应下巩翰,从长宫女手上接下一丈高的玄黄色挡雪伞,快步流星赶至殿外召来亲卫和步輦准备出发。 「秀丽宫?这不是已故皇后的……」 「原来是,现在是俞王属宫。」 除了整天都泡在铸造局向铸局司学习铸造技术,完全不关心皇宫势力情报的巩雋之外,巩羽和巩翔似乎早已得知父皇前往秀丽宫的目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嗤笑一声,继而动身紧随巩翰身后一起前往秀丽宫,生怕错过一场久违的宫廷闹剧。 第四十九章(下) 意香之毒(R18) 槛柱和斗拱皆掛上鲜艷无比的深粉红色雪纺彩带,各个宫室的大门掛上红当当的玛瑙石珠帘,小石山和鱼池亦不乏出现一些女子所用的贴身衣饰,在无人把守的秀华宫内更满佈女子娇柔如水、此起彼伏的调笑声。 「把石山和池内的垃圾通通收拾。」 「得令。」 「哎哎,父皇,先别收拾,这宫内的女子可是要穿回衣服再走呀!」 目睹昔日端庄华丽的秀华宫居然变得如此不堪,巩翰委实心如刀割,与爱妻共渡种种时光仿佛被眼前那些惨不忍睹的景象所沾污,他憋住怒火,吩咐王公公赶快把眼前目睹的东西处理,希望别再破坏他和皇后曾经共处的环境,却在王框超应下命令时被随在背后巩天出言制止,迫使他展示王公公先把命令缓缓,搁下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优先直奔主室安暉轩寻找「身体不太好」的八子巩程。 「装!装什么纯情!反正将死之人不须守洁!」 「臭骚货!还不把腿张开让本王进去!」 就在皇帝大步流星走到安暉轩门外之时,巩程的怒骂声猛然传出,使他煞停脚步,转身盯住大队中唯一的女子巩天,之后往门口方向晃一晃头,显然是顾忌看到不该的东西,需要女儿身先士卒,率先踏入俞王的淫窝,一探究竟。 「嘖!父皇身经百战,居然害怕女子玉体?!」 然而,凡事都与父皇作对的巩天毫不忌讳地道出事实,瞬间挑起胤哀帝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来的愤怒,额角乍现青筋,慼眉瞪眼凝视着女儿嚣张的嘴脸,散发出令人透不过气的气氛,似是向巩天发出严厉警告,欲要对方必须服从模样,使巩天不禁抖一抖身体,赶紧闭上嘴巴,快快踏步上前,抬手撇开珠帘进室。 「唉!八皇兄真的是......忙呀!」 当巩天踏进安暉轩一刻,阵阵似曾相识的香气揍鼻,这道香味她最熟悉不过,因为这香料经常用于烟花之地,在隐匿綺红阁混渡日子期间屡嗅不少,此香名为意香,从西番进口的高级品,传间经过二十四种花提炼出来,小小一粒投入香炉燃烧足以使男女慾火焚身,欲罢不能,鑑于香味是危险之物,故巩天总是随身携带解药,即使离开綺红阁亦不忘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皇......皇姑姑!救!救我!」 在巩天找出解药含入口中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凄惨的求救声,虽然她完全不认识发出声音的女子,不过,对方既然有种称呼她做皇姑姑,她也想去瞧瞧到底是谁人如此张狂。 「闭嘴!叫王!」 然而,全身赤裸的巩程正粗暴撕开书案上女子的衣服,不理会女子翻身爬走挣扎,两手用力捉住对方半大不小的双峰,把精神抖抖的好兄弟插进湿润的小洞,还不时伸手掌摑白滑的屁股,奋力做着推进运动,直到对方腿间流出一串深红之后,更忘我地放声狂笑,乐不可支。 「哎!阿八!有重要事情找你!」 「闭嘴!叫王!」 或许巩程已身陷意香之毒,无法自拔,即使巩天靠近身边,举手拍打其背,他仍然沉醉于当下运动,汗水更洒落案上女子身上,而且女子哀号声量愈甚,他摆动下半身的速度就愈起劲,把周遭的人和物通通无视。 「父皇!你儿子跟自称是皇孙的女子正躺在书案抱恙着呢!」巩天深吸口气,往门口方向高声咆哮。 第五十章(上) 所犯何罪 阿札拉皇宫偏殿 走过一趟秀华宫之后,胤哀帝再次折返偏殿,还不忘把「身体不太好」的八子巩程和久久不见的皇孙「接」回。 「知道自己所犯何罪?」 回殿后的皇帝并没有脱下御寒装束,板着脸迈步踏上台楷,一屁股坐在缕空雕花的龙座上,张开两腿,手背垫着下巴,以手肘支在扶手上,目不转睛凝眸着已重新整理仪容的巩程。 「二哥!一定是二哥的计谋!是他指使女儿使用催情香勾引我!」 刚张开口,巩程便把稍早之前所发生之事全归咎于巩摇身上,还慼眉瞪眼怒指着身旁巩翔抱怨,惹得胤哀帝无名火起,立马把藏于袖袋内数本奏摺取出,一口气狠狠掷到八子身上,止住那般嚣张狂妄的气势。 「不管如何荒淫无度,不管如何无能无耻,朕都可以忍。」 「.......唯独煽动战争不能忍!!」 说生气就生气,要赤面就赤面,前一刻还是淡静如水,下一刻乍然暴怒,胤哀帝如此出神入化的变化,堪称出神入化也不为过,那一声咆哮瞬间震慑台下所有子女,唯独共事多年的王公公和长宫女仍然泰然自若地抿笑站着。 另一方面,看到击痛自己的奏摺散落地上,一股不安感迅速而来,使巩程屏息吞气,慢慢伸出有点颤抖的手,捡起最为抢眼的金黄色奏摺,小心翼翼地展开查看。 「这……这……冤枉……父皇!这一定有什么误会!请相信儿臣是被冤枉!是被诬衊!」 当巩程看完内容一刻,脸色骤变,继而猛摇着头,表情崩溃地吶喊,因为那本金黄色奏摺正好就是巩羽从南蜀带回国的「礼物」,南蜀皇帝的告状书,指名道姓,要求北郑皇帝必须严惩行刺圣驾的主谋者,北郑明王巩湘和俞王巩程。 「儿……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二哥!是二哥的计谋!就像十年前他跟丽妃把太子推落莲花池一样!都是他的主意!」 即使巩程如何竭力为自己申冤,设法将茅头推向身旁的巩翔,皇帝仍旧显露怒意,紧盯着慌张惶恐的八子,他生气并非巩程捲入行刺事件中,而是因为巩程居然轻易地被他人利用,惹祸上身,还懵然不知,犹如养在猪圈内的大笨猪,愚蠢至极,丢尽北郑皇族顏面! 鑑于南蜀皇帝在送上告状书之际,还不忘附加物证証明派出刺客的幕后主使者非俞王莫属,而刺客所用的武器上的确刻上俞王家纹,不论巩程是否参予此事,最终审判早已定案,就是死。 「摘除俞王侯位,赐毒酒,命皇子程于今晚中天之时服下,不得延误。」 要怪就怪自己没有妥善管好自己的家纹和放荡无知的性格,纵使胤哀帝知道现在所下的圣諭过于鲁莽,但他仍然不后悔,只要牺牲一个儿子,就能打消南蜀大动干戈进攻本国之念,换来社会和平安定,值得! 瞧着担承莫须有罪名的背运儿子,作为父亲的巩翰不禁摇头叹息,估摸明王巩湘早已得悉遭受陷害,借着东晋駙马身分避难,所谓的归寧必定一去不回,想着想着,巩翰赫然苦笑起来,慢慢将目光游往二子巩翔身上,顷刻,再斜视双膝跪地,神志有点不清的前皇孙,宫奴巩摇。 「低劣宫奴损害皇家威望,杖一百后撵出宫外。」 第五十章(下) 一石四鸟 「皇祖……皇上!冤枉呀!」 「眺南角行刺和彩火城,都是他策划,只要把事事做好,就会放过我的母亲,放我们自由!」 「他……是谁?」 「是巩……!」 就在巩摇道出幕后黑手一刻,忽然硬咽说不出话来,双目更瞪得老大,小嘴不断颤抖,一眨眼便脸迎着地倒卧,四肢仅仅拼命挣扎两下就停下来,瞬间气息全无,即使巩天发现不妥,不假思索地动身上前抱起对方施救,所看到亦只剩下一具没法说话的尸体。 「这......」巩天略带惊讶看着抱入怀中那位七孔流血的小姑娘。 「罢了!你们先退......」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请求。」 「说。」 「铜鐘铸造师范氏无罪无过,若然无故扣上叛国之罪,实为儿臣屠城之过,请允准儿臣一同受罚。」 目睹巩摇突然暴毙不久再次受到巩羽突如其来的言行衝击,胤哀帝的脑勺子猛然隐隐作痛,仿佛有千根针困在头脑,弄得他不禁闭上眼帘暂时逃离现实,但是,巩羽并没有理会父皇的处境,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请求,不顾伤口再次裂开,渗出点点殷红的前臂,毅然抬手交叠双臂,板直腰背,双膝跪下,向皇帝请罪,而且没有休止的意思。 良久,胤哀帝面露忧愁,紧凑着眉,摆摆手,极不情愿吐出「准」一字,巩羽迅速罕有地叩谢父皇,之后脚底生风般退出偏殿,掉下有点不知所措的巩雋和王公公、满不在乎的巩天、皮笑肉不笑的巩翔以及内心鬱闷疲倦的巩翰。 「精彩,恭喜二皇兄一石四鸟呀!」 手握陈墝私吞军餉威胁其女儿陈澄和陈暖当上监事明王的细作,虽然陈暖未能成功勾引明王破坏与楚云公主的婚姻,但陈澄不负寄望,以明王亲属身份联同八皇子俞王『派遣』的刺客于南蜀上演一场行刺闹剧,继而利用女儿救母心切之情,设计让好色闻名的八弟坠入圈套,与王框超合谋诱导皇帝寻子,成功在巩程头上扣下不敬不孝、乱沦、叛国之罪,震惊得胤哀帝无心为九弟巩羽及其军队进行论功行赏,纵使女儿巩摇忽然叛变着实有点偏离原委,不过没关係,因为元古娜早有已向巩摇施用巫术毒蛊,只要她欲意剖白,体内的蛊就会发动,将其了结,而最后,当然是抢在巩羽告自己一状之前,以屠城叛国之罪在对方身上安下罪名,却料想不到巩羽居然自行请罪,省得他费舌劳唇。 「皇妹竟然这样认为,实在叫为兄心痛。」 「嘖!装!继续装!」 巩天和巩翔本来就不咬弦,每次碰面都针锋相对,一张开口就互数对方,今天当然不例外,如常的绊嘴,完全把尚坐龙座、无上尊贵的父皇忽视,可是,皇帝并没有制止两人,亦没有留心他们的对话,只是凝神贯注,定睛盯着惶恐不安,只懂低垂着头,一心一意看着指姆绕姆指转圈的紈裤皇子巩雋,仿佛正透过养子身上寻求苦恼许久的难题答案般,过了一会儿,胤哀帝突然扬手唤王公公靠近,并展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宣,宰相和礼部尚书立刻进宫,朕,要立新储君。」 第五十一章(上) 正妃 星光点缀无尽夜空,纵使寒风穿过铁窗肆意吹拂也散不走牢房内的闷热,穿着那身华贵的衣裳委实让人热烘难耐,范浮灵思量一会,决定把翠色缎厚服脱下,仔细铺平于地上,认真地叠摺成方形,小心翼翼将其放置于残破不堪的木桌上。 「身为未来皇子妃,居然穿着里衣在牢狱待着,不怕丢失未来夫君的顏面吗?」 突然,牢房大门吱呀缓缓推开,手持铁匙的狱卒半躬着身「迎请」九皇子步进范浮灵置身的牢房,那身翠绿色裳服在踏步一瞬间掀起一团灰濛。 「倘若殿下有什么需要的话,请吩咐小人代劳。」 狱卒恭敬地咧嘴笑笑之后便把大门重新关上,剩下巩羽和范浮灵两人,在这一刻,范浮灵先是愕然仰望着自己的未来夫君和他受伤的前臂,但是,很快便逗趣一笑,豪迈张口打呵欠,张开手脚,呈大字形往骯脏的地面躺卧,还得意地轻拨黏在脸蛋上的头发,发髻也变得歪七扭八,凌乱得很,与她坚守许久的端庄形象大相逕庭。 「丢就丢吧!奔天之前做做平凡人家也挺好。」 听到范浮灵的话之后,巩羽慢慢弯下腰,一屁股坐在范浮灵身旁,扭头望着幼小的未婚妻嗤笑,论聪明,她比不上满腹心机的惞王妃,论论才干,她不过是铸造铜铁技术比较好,论美貌,义弟巩雋绝对完胜于她,论女德,她几乎一项都沾不上,可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范浮灵居然有诱使他移步至此的能耐,关于这一点,委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或许,自己防范他人的高墙正被对方毫无保留付出爱慕之心影响,逐渐瓦解......吗? 「不......你,命中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平常不是恶言相对就是戏弄她的九皇子巩羽,今晚突然说出一些恋爱故事里的情话,而且是用着低沉的声调、认真表情,神情专注的双眼凝望着自己,顿时弄得范浮灵浑身不自在,稚气脸蛋不自觉地侧向另一方,刻意回避视线交会。 「怎......怎么......殿下是否有心事?怪怪的。」 「对,的确奇怪,千算万算,居然有活生生的仙女下凡救醒我,一直呆在身边。」 语声刚末,范浮灵便迅速坐起身,惊讶不已地紧盯着巩羽,立即猜到对方应该是在南蜀皇宫听到她与上仙康潘的对话,顷刻,她猛然一怔,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假设,倘若巩羽并非从偷听得知她仙女身份,而是藏于身体最深处的曼邢灵魂醒觉呢?为了验证方才的假设,范浮灵提起勇气,壮起胆子向身旁的巩羽提问。 「曼邢......?」 「他......是谁?」 「曼邢呀,是北奥着名恋爱故事中最帅最专一的男主角。」 「你在暗喻着......我比不上他?」 「不!殿下比他更好,因为殿下不会逃开我,不会驀然消失不见。」 事实不似预期,范浮灵窃窃期盼的结果并没有出现,令她略感失意,身体不知不觉地侧倾,靠在巩羽的手臂上,就在此时,巩羽趁着未婚妻眼神游到别处之时,举手把配戴在耳朵那里的黑曜石珥璫取下,递予浮灵,指尖拍拍耳垂位置示意她戴上,浮灵眉头一紧,完全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求她一定要截上,不过......难得巩羽第一次主动送礼的情份上,就顺应他的意思一次吧! 「浮灵。」 「嗯?」 「当九皇子正妃,愿意吗?」巩羽伸出单手,温柔地抚摸着钉在范浮灵耳垂的珥璫说。 第五十一章(下) 匪夷所思 按照北郑皇室祖,没有封号的皇子所有妻妾一律称为夫人,妃这称呼只能用于皇帝侧室妾侍和王爷正妻,九皇子正妃......是不是巩羽一时口误说错了?还是想戏弄自己?范浮灵一张傻脸,歪着头看着眼前之人。 「殿下,正妃......这称呼是否说错了?」 虽然巩羽突如其来的告白弄得心花怒放,但是范浮灵并没有被此事打乱思绪,因她清楚明白皇子说出「妃」一词,必定落人口实,背上叛国谋反之罪,鑑于事件严重性,范浮灵立即提出反问,暗示对方赶快把称呼修正。 「没有错。因为一切事情快将终结。我将会是......皇......」 话没说完,范浮灵便立即跃身飞扑到巩羽胸前,用白哲的手捂着他的嘴,可是玉手实在太细小,手指无意之下插进对方的双唇间缝隙亦没有发现,还用一张严肃的脸紧盯着未婚夫。 「停!再说就会惹祸!」 被范浮灵掩口的九皇子巩羽突然展开双臂环抱着对方,更微微张开嘴唇,把她半根手指含进口里,吓得小女孩惊喊一声,亦终于发现自己方才的行为委实过于衝动,不知不觉便陷入巩羽掌控之中,被他玩弄耍乐,此时此刻的范浮灵若非处于束缚状态,她恨不得立马挖出地洞鑽进去躲起来。 「我......我......呜......嗯......」 巩羽用舌尖游有馀刃地缠绕着口中玉指,这种黏黏糊糊的感觉和如此亲近的接触,令范浮灵的脸迅速刷红,浑身滚烫难耐,抬头望着未婚夫一副从容不迫模样与其进行视视交会,羞涩之情乍猛倾涌而出,害羞得立即用仅馀的单手遮盖双眼,难为情得很。 「爱伦......爱伦......爱伦......」 「暂......暂停!殿下......我......我快疯掉了!」 低沉的嗓音叫着自己的名字,那磁性之声仿佛带着令人意乱情迷的魔力,犹像空气般渗透范浮灵每一寸肌肤,叫她悸动不已,心脏咚咚响个不停,纵使她主动求饶,也不见得巩羽就此罢休,他松口将未婚妻的小手握紧手心,压低头脑挨近怀里之人的耳边细细私语起来。 「我,将会是皇上身边的扶植者,协理大臣康王。」 「卡(康)......卡(康)......卡(康)......」 听到巩羽吐出惊人消息,范浮灵霎时脑子当掉,结结巴巴地说话,这是她从三生镜里也没能透视得出的事情,按照镜子所示,下任皇帝必然是篡位成功的二皇子巩翔,她可是为了避免那谷枫营就出杀死巩羽机会予巩翔,才会莫名担下叛国之罪,即使知道未来再没有巩羽的存在,即使知道巩翔最终把所有皇子诛灭,范浮灵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延长巩羽寿命的机会。 「这......是誆骗我吗?」 若果巩羽所说的话属实,对范浮灵来说是何等逆天、何等匪夷所思之事,难道是天宫有贵人相助? 第五十二章(上) 两位储君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五十二章(下) 刷脸 北郑同乐十九年四月三十日,胤哀帝破天荒立下两位皇子成为储君,更广贴詔令文书士大肆宣扬消息,毫无疑问,二皇子属宫天明宫近日皆是客似云来,前往拜访道贺的官员甚至要挤出宫门外等待拜访,相反,另一位储君巩雋所处的玉晶宫却是了无人烟,大臣意向下任君王谁属已经一目了然。 阿札拉皇宫玉晶宫 虽然种植遍佈主宫庭园里的兰花逐渐凋零,失去了夺目色彩,但花园尽头的凉亭中却坐着不逊于漂亮花朵的美人儿,明目朗星、红润双唇、身材匀称,穿着单薄又白漂漂的纱衣长袍的十一皇子巩雋,不......应该称呼为新任储君,嘉兴君,他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大臣前来笼络巴结关係,只懂哭丧着脸半躺在凉亭内的石几,吵嚷着要到刑部牢狱探望师父范浮灵,因为他已经整整一个月被守在身旁监视的妹妹巩天动武制止行动,以致救人行动泡汤,苦不堪言的巩雋唯有每天伏在石几上流泪,宣洩内心忧鬱。 「哎!」 「呜呜......」 「哎!废材!叫你呀!」 「是兄长!是兄长!兄长!鸣......」 以溺爱儿女闻名的兰妃因得悉儿子主动请求入牢静思己过之后便鬱鬱寡欢,近日更开始闹起绝食,孩子气的行为与义子巩雋不相伯仲,惟独公主巩天仍然如常生活,该食得食,该乐就乐,因为她知道贵为未来塚国少夫人的范浮灵不过是魂困凡躯的神仙,完全不需要担心狱中两人安危,若非今早那个懦弱无能的皇老头命人送来皇諭,她也懒得理会这对耍废老少。 「对对对!兄长!老头说原谅我们的九皇子,现在可以滚到刑部接人了。」 话毕,巩雋便立即止着眼泪,瞪眼如豆,抖擞精神站起来,一言不发便夺去巩天手上的皇諭本子,快步流星地衝出玉晶宫大门,就像脚底生风一样急奔离宫,前往不远处的刑部牢狱,就连召唤步輦的时间也省却下来。 阿札拉刑部 经过一个时辰拔腿狂奔,巩雋终于到达刑部府外,但救人心切的他压根没有多馀心思进行拜访,跟府内的刑部尚书打照面,所以只是呆在府前那精緻白虎的高墙外歇息一会便绕道前往靠拢刑部府的牢狱,还没到达门口,巩雋已急不及待亮出黄金色的皇諭本子高声叫喊,要求守门士兵放行,却被士兵挥出大刀阻挡去路。 「没有刑部尚书大人批准,任谁都别想踏进一步!」 虽然废材皇子跃升成储君,但刑部士兵对其的态度犹如朝中大臣一样,完全没有把他视作尊者看待,纵使心急火燎的巩雋已经取出皇諭在士兵眼前猛晃,他们亦不为所动,良久,终于追上义兄脚步的巩天赶至,士兵们竟然一言不发,自动自觉把沉重的铁门打开,弯腰恭迎贵人来访。 「这......为何他们不阻挠你,而我就......!」 「为何?很简易,因为他们的尚书大人是我的跟班呀!」 「哎......哎?!」 听到巩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出非比寻常的时候,巩雋霎时愣住,事情震撼得使他把救人任务都先行搁置一旁,竖出食指左右来回指着巩天和正在行礼的士兵,儼如一隻呆头鹅,茫然盯着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料想不到自己的妹妹不但是公主、将军、地下密探,更是尚书大人的上司?刷刷脸就能进入刑部牢狱! 「妹妹,你到底何许人呀?」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武罗公主是也。」巩天得意地笑说。 第五十三章(上) 四个时辰 还有四个时辰左右就能看到爱弟回来,曼宜公主心心念念着此事,没多久就把康璠毁掉珍藏宝物之仇忘掉,更再次造访天宫呆着混混时间,她穿上最爱的粉色轻纱襦裙,提着几瓶蟠桃酒,小步轻跳、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前往莲花池的凉亭,一屁股坐在石凳子上等待。 「难得公主再次到访天宫,不如让与我在这里散散步?」 「不!我才不跟小偷流氓交流!」 原本大好的心情一瞬间被猛然冒出的康璠上仙给彻底破坏,曼宜瞧见他那俊美的皮相便立马忆起她的爱扇被对方毁灭一事,火气瞬间从脚底直衝脑门,若不是在天宫混过一天就恍了凡间六十年这种省时好康,想邀请尊贵的她再次踏足天宫?没门! 「亲亲曼宜,别对未来夫君那么冷漠,好吗?」 心知曼宜公主怒气未消的康璠立即双手合十,瞪大水汪汪的眼睛,撅着嘴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脸望着对方,那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发出能迷倒万千少女的魅力,宛如巴掌直勾勾摑向曼宜脸庞,看得她抵御不了那股可怕力量,拉起袖子遮蔽双眼,以防眼前耀眼东西扰乱思绪。 「谁......是未来夫君?本公主才没有答应!」 话毕,康璠的哀号声迅即响起,哭声没有停止之势,弄得曼宜心里忽然内疚起来,默默反省着自己的毒舌是否无意之间伤害上仙心灵,因为过往相亲对象都说受不了她的毒舌和横行霸道性格,终究分手收场,可是,她压根没法更改本性,试问维持了七万年的习惯岂能说改就改? 「公主始乱终弃,枉我甘冒被司命强暴的风险,借用三生镜予儷幽仙君,我哭......」 纵使康璠说出一些不合实情、天马行空的话,曼宜也坚持拉起袖子回避与康璠有眼神交会的机会,细想到新任相亲对象比自己年轻两万岁,曼宜万般纠结,虽然她热爱追捧小鲜肉男仙,但是,小鲜肉对于她来说,仅属观赏,儼如不可褻瀆的存在,当初答应这次相亲,本意也只是一睹闻名天界的小鲜肉美男而已,谁想到对方居然是如斯热情,紧紧苦缠不放。 「胡说八道!司命可是超级自恋狂,别矇我!」 「况且,我们根本没有亲密接触,何来始乱终弃?」 当说到始乱终弃的时候,忽然凉亭外传来小仙女的尖叫声,不只是一个,是一群,尖叫声此起彼落,令人觉得怪异的是听着她们尖叫声并不像惊惶恐惧,反是有点兴奋开心的感觉,就像她看到偶像泽津上仙一样的感觉,到底发生什么事让她们如此尖叫,很一探究竟,但是,曼宜一想到眼前一切可能是康璠设下的诡计之后,她便憋住好奇之心,毅然拉着袖子漠视一切。 「上仙!别......别这样!我害怕!」 顷刻,仙女们忽视道出令曼安惴惴不安的叫喊,吓得她按捺不住,拂袖站起来,气冲冲地环视四周,寻找拟似调戏仙女的兔崽子康璠,料想不到康璠一副谦谦君子样子,竟是不折不扣的登徒子,今天,她要为小鲜肉界的纯洁替天行道。 「死康璠!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你!」 就在曼宜双手撑腰,愤愤不平地迈出一步的时候,忽然有东西拽倒她,使其站不稳身体,猝不及防向前跌倒,趴在软软暖暖的东西上。 良久,受惊的曼宜迷迷糊糊地张开眼帘,顿时满脸通红,抵在康璠半裸胸膛上的手掌和身体都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现在就上演一场始乱终弃吧!」半裸着身的康璠上仙拉开束发带子,漂亮的脸缓缓靠近曼宜的耳朵吹出一口气。 第五十三章(下) 太子妃元古娜 四月春回大地,地上雪溶化成水,还没积蓄成小水洼之前便被阳光照射和暖风吹拂致乾涩,消失了。 「那白漂漂的雪就像范浮灵一样,白哲无瑕......」 「看得令人心头火起!」 袭一身酒釭色御寒裳服,与夫君巩翔坐在天明宫庭园中凉亭内品茗的太子妃元古娜眺望着地上还没消失的积雪,霍然撇嘴一笑。 「那么,爱妃可别错过明天九弟和范氏弃市于阿札拉一刻。」 头戴银冠,穿着土黄色裳服,手肘抵在石案上,指尖轻抚元古娜鲜红色双唇的新任太子巩翔,皮笑肉不笑回应元古娜的抱怨,虽然得悉范浮灵被皇弟拖累,生命危在旦夕的遭遇感到少许可惜,但是,他并没有施以援手的打算,谁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不识抬举的小女孩屡次联合巩羽冒犯他,处以弃市显然是她自食恶果的结局。 「不,臣妾明天必须与殿下一同上朝。」 「哦?为何?」 鑑于前世费尽心机才能杀死浮灵的关係,元古娜才不相信今生的范浮灵会是那么容易就被歼灭之人,对方身拥与她的黑巫术势均力敌的仙术,加上巩羽母家天氏和九皇子亲卫一直按兵不动,估摸明天早朝必有大臣上奏请求皇上赦免两人罪过,就算自己没法进入康基殿听政,仍然要守在殿外守候,防止大臣为求达到目标,举出不利夫君的东西,以功抵过。 「明天早朝的时候,请殿下沉住气,只需要听着便可。」 元古娜半瞇着眼,双手温柔地包围巩翔抚摸嘴唇的手,抿嘴囅然而笑,道出之话亦令人费解,可是,巩翔毫不担心对方对己不利,因为,相比起专注凭子揽权的丽妃和只顾壮大势力的沉氏族人,妻子元古娜是世上唯一不求回报,全心全意帮助他的人,即使她不愿多说,巩翔也不在意,只要按照对方意思从善若流行动就行。 「摇儿死去,爱妃可曾恼本王?」 巩翔突然收回元古娜掌窝中的手,站直身子,指尖挑起夫人滑白的下巴,半身慢慢挨近对方身前,目不转睛地与她视线交会,两人皆默不作声,儼如暴风雨前夕般,周边赫然瀰漫着紧张气氛。 「摇儿可是悲贱通房所出,妾从不在意。」 对于夫君乍然道出的问题,元古娜恍神一下,继而嘴角上勾微笑,眼神坚定不移地直视巩翔回应着,迅即令他仰首大笑起来,那股笑声令守在凉亭外的宫女不禁心惊胆战,因为主子每次生气都会放声大笑,而且,传闻每次笑声静止下来的时候必有人丧命,她们内心不断祈求着自己能安全渡过眼前危机。 「不知爱妃有没有空与我来一场风风雨雨?」 话毕,元古娜便展现出倾城笑容,脸颊泛红,以手半掩着口,一副少女情怀模样,顷刻便被巩翔伸手横抱投入怀内,两人再次互相对望,气氛从沉寂冷洌瞬间变成春风暖意,使宫女们稍微松口气。 「妾乐意。」元古娜主动举起双手环抱巩翔脖颈,羞涩说着。 第五十四章(上) 向梦轩 被黑幕遮盖的夜空逐渐褪色,此刻四更时分,玉晶宫已亮起泛黄烛光,宫人们全都聚集在喜兴君的寝宫向梦轩守候,各人皆手提赤红色圆形灯笼,挺胸收腹端正地站着,只是......那群守在向梦轩外的宫人有点......壮。 「哗靠!天还没亮就跑出妖人来吓人,滚滚滚回妖人星去!」 按照原定计划前来迎接巩雋上早朝的巩天远远看见向梦轩外那群异人已感到莫名其妙,加速迈步赶至,进入眼眸的景象更是惊恐度十足,若果她懂得召唤天雷,首先会将眼前这群妖孽狠狠劈开两截,避免祸害人间。 「公主,我等易装而至,实在是逼不得已,请见谅!」 一名宫人乍猛上前,不假思索地单膝跪下,两臂上下交叠向巩天请罪,即使此人没有表明身份,巩天已得知他就是巩羽亲卫军队长凯琳,儘管他力求完美,把体毛去掉,涂粉描黛,甚至攇起宛如老牛的粗糙声调,却逃不过巩天的利眼。 「算了!本公主睁一眼闭一眼!从现在开始,就叫你琳琳吧!」 「谢公主!大恩大德,凯......琳琳没齿难忘!」 鑑于昨天探望范浮灵的时候,被她告知今天早朝必有杀戮,所以巩天只能把眼前妖蒘当作常人看待,因为只有易装进宫,才能够顺利保护巩雋周全,他现在可是拯救巩羽和范浮灵的唯一希望,依仗太子之名和天家势力在午后执行弃市之前与巩翔于早朝上拚死一战,力挽狂澜。 虽说巩天对于范浮灵坚持延长少主在凡间寿命的决定持反对态度,但还是选择尊重对方观点,全力协助她,谁叫她是几万年来,唯一能在少主的铁树上绽开的花,况且,于情于理,巩天也不想令少主悲伤,哪怕心中百般不愿,亦必须遵循少主意愿,投其所好,绝不辜负身为寒峰宫中最尽忠职守小童侍之名。 「琳琳不会强迫大家背上冒犯之罪,现在是退出行动的最后机会,想走的请!」 突然,凯琳转身环视同僚一遍,在没有预兆情况之下发表劝退宣言,他并非觉得伙伴贪生怕死,而是考验眾人稟持的决心和毅力,即使易装成不伦不类的怪人,他仍然理直气壮地正色直言,浑身散发出一阵阵震撼人心的力量,儼如迅雷洪水衝击各人内心深处的神经,推翻恐惧高墙,激励同僚紧紧追随自己步伐,只是......新军中以敬业闻名的凯琳不忘使用公主赐予的新名字和用着娇嗔假音说话着实令人吃不消罢了。 「我等誓死追随!」 显然,凯琳施展反其道而行事方式奏效,九皇子亲衝兵们无一退缩,放下手中灯笼,单膝跪地向他行礼,义无反顾立誓追随左右,倘若有鸡有香有酒杯,可能早已上演一齣歃血为盟的结拜戏码。 正当这群妖孽「宫人」士气高昂之际,向梦轩的扇门猛然打开,穿着与自身柔弱气场极不相衬的宽大土黄太子服,头戴银龙冠,在烛光照射之下,眼睛宛如星月亮丽的巩雋终究现身,令方才热烘气氛瞬间沉静下来,眾人目光一致投向他身上,闭息等待号令一刻。 「走!咱们孤注一掷,上战场!」 第五十四章(下) 等我 *作者的话:换了新工作和忙着换坏掉的砖尼手机,累得发佈时候耽搁了,非常抱歉,某乐会努力在吃午饭的时间码字的。 微弱光线穿过细窗铁支,落在范浮灵的眼帘上,把她从睡梦中唤醒,她先是微微睁开眼睛瞧一下,瞬间被阳光刺眼得翻身闪避,待翻滚之后再次试着睁开眼皮,所入眼眸的景象却是一遍黑漆漆的长发密密遮挡着,她恍一恍神,用手轻轻抚摸着丝丝黑发,之后把头贴近眼前黑丝,万般感概地叹息起来。 「最后还是没法逆转命运,对不起。」 察觉到怀中乍现小动静的巩羽没有感到惊讶,而是用宽大的手撩拨范浮灵那有点凌乱的发髻,逗弄插于发髻上的翠玉步摇,毫无自觉地露出幸福的微笑。虽然他至今还是无法断定范浮灵在心目中所佔的位置,但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受累受委屈,她的笑、她的悲伤、她的痛苦只能由他独佔,容不下他人掺在其中,为此,他才用求婚这东西,令对方满脑子填满爱慕他的念头。 「今天是你的生辰,却要困在这里渡过,对不......」 巩羽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范浮灵用手掩着嘴巴,逼使他把话嚥回肚子里,静静感受小女孩玉指传来的温暖。 「无所作为的我,唯有在此献身于殿下,以报殿下之爱。」 话毕,范浮灵便坐直了身,动手推开身上有点脏的里衣,露出白哲细嫩的香肩,和平坦如镜、绑上束带的胸部,展开双臂,毅然捉住巩羽的脸,低头吻下冰冷乾涩的唇,她的吻只懂得双唇紧紧对印,却忘记把舌头游走出口,犹如鸟啄一样,笨拙得很。 仅仅蜻蜓点水一下,巩羽便以手推开偷袭成功的范浮灵,急忙抓起落在地上的里衣重新披上其身,还用指尖在她细小的额头上用力一戳,无奈地苦笑起来。 「本皇子可没有覬覦幼齿美色这般癖好。」 纵使巩羽已确定范浮灵是不可划缺的存在,他亦无法顺应范浮灵意愿走下去,即使方才对方脱去身上衣服,心里不自觉地显露出与对方结合的慾望,惟理智告诉他,不能,不能伤害珍惜的人,只要与范浮灵出现,他就心绪不灵,有些时候想赶走她,让她远离权斗,却有时候想紧抱她、幽禁她,令她永远待在身旁,她的身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觉得,自己变得不正常了。」 看到表情有点迷茫的巩羽,范浮灵不禁咧嘴一笑,因为,她是第一次看到对方展现多变表情,平日皆是冷峻沉稳,不苟言笑模样,今日居然因为她而破功,在死前看到如斯有趣的东西,足矣。 「殿下只要依循自己心意走就可以,灵儿永不厌弃。」 「愚不可及!」 「是吗?谢谢夸奖。」 「只是......」 「只是?」 「只是」两字从口吐出之后,巩羽的头忽然疼痛无比,所听所看也渐渐模糊不清,儘管他拼尽力气伸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亦没能维持多久,转眼间便再次倒地,眼睁睁看着范浮灵从腰带内抽出透出银光的匕首,狠狠地往自己的胸口插下去,任由暖烘烘鲜红沾染裳服面料。 「只是,殿下必须配合小女演一齣戏。」 范浮灵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殷红指尖轻轻划过巩羽煞青的脸庞,用憋着泪水的硬咽之声在他耳边窃窃私语,纵使声音很小,含糊不清,但最后两个字巩羽却是听得异常清晰,令他放弃反抗,安心的躺卧着地,闭上眼睛,脑海内不断回响着宛如誓言的两字。 「等我。」 第五十五章(上) 好消息 北郑同乐十九年五月初一,如常的早朝突然冒出一段小插曲,知府那谷枫火急火燎地跑进天明宫,无心理会自己的发型和品服如何歪斜凌乱,全心全意保护握在手心中的一块红跡斑斑布片,上气不接下气的捉住宫中卫兵的手臂,断断续续吐出字来。 「九......皇......子......薨......了!」 「快!通......知......惞......王!」 儘管士兵不明所意,但察觉事态急迫,毫不迟疑便立刻动身,带上那谷枫,掛上木牌朱漆急脚递,快马加鞭追截刚出宫不久的主子和王妃,此刻的那谷枫心里七上八落,不知此举是否正确,但是,他还是决定放手一搏,假若错失机会,他、二皇子、沉氏和天师一族元氏必定大祸临头,因为,根据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细作传来消息,皇上和宰相已掌握巩翔多项罪状,准备于早朝举问其罪,数罪併罚,他们再也没有生机可言。 「惞王爷,请留步!」 马步终究比人走的快,才一柱香功夫,那谷枫已追上巩翔,情急之下,他不假思索大喊,希望前方之人停下步輦,缩短他转交身上之物的时间。 「来事何人?」 虽然走在前方的步輦听到那谷枫叫喊之后立即停留原处,但亲卫兵并没有因为那谷枫的出现而让出道路,不管对方是谁,身为亲卫兵职责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为先,没有主子命令,他们决不轻易给予他人有接近王爷的机会。 「在下阿札拉知府那谷枫,请将此物交送惞王殿下!」 那谷枫没等及策马之人拉紧韁绳便衝衝跳落地面,忍耐猛然着地的脚痛,拼命往前方奔跑,双手捧高染血布片,呈交眼前的亲卫兵,亲卫兵先是拎着布片扬拂,确定手中那怪异之物没有危险才上缴惞王,如此简易动作,映入那谷枫眼里可是折腾心神的耽误之举。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臣已亲自验证,是叛国罪犯范氏所为。」 亲卫兵手脚麻利的将布片递予巩翔,顷刻,巩翔便命人放下了輦,两脚踏地大步流星迈向那谷枫身前,紧凑眉头,狐眼瞪得比往常大,一脸难以置信的疑惑表情盯着对方,觉得事件变化之大至令人发指的程度,甚至因此事来之突然,彻底打乱他与元古娜佈好的局,使他不得不赶快抖擞精神,捋捋脑子,重新部署新策略应对。 「大人,臣已安排急脚递送出密函告知亲信,倘若事成,臣会点放五色烟炮为信号,请殿下稍等忍耐。」 就在得知九皇子薨逝消息,那谷枫早已派人部署兵力封锁整个首都内外,剩下的只欠沉氏和元氏族人率兵与其会合进行逼宫这股东风,因为巩羽之死,足以成为巩翔最强而有力的筹码,不管朝臣还有后宫,皆不容许皇帝扶擕无功无德,不知哪来的野皇子登上皇位,所以,惟独血统纯正的惞王才有资格名正言顺地登上宝座,继承宏业的真龙天子。 「那本王静候爱卿佳音。」 巩翔嘴巴描出宽大弧线,用力拂一拂袖,重新安坐步輦,与王妃先行前往康基殿。 第五十五章(下) 闹剧前奏 今天,康基殿台楷上如常坐着掌控北郑生死之人,身穿笨重的乌黑龙袍,头戴重如两金的十二旒冕冠,仅露出下巴的美髯,正襟危坐在宽大的金色龙雕座椅,鹤目炯炯有神地俯瞰台下朝臣。 「王框超,今天的大臣们只有这些?」 「稟报皇上,近日天气骤变,大臣们看怕是卧病不起。」 「哦?他们挑病的时间挑得不错。」 「奴才惶恐。」 胤哀帝听到王框超的稟报,不由得撇嘴一笑,平日养尊处优的高职朝臣们居然恰好在同一天告病抱恙,骗谁呢?傻子都瞧出他们是害怕捲入双太子的纷争之中才不现身,现下殿内除了宰相和礼部尚书之外,其他尽是沉平党羽,为主子巩翔吶喊助威的狗,不过,巩翰并不在意己方势力单薄,反正该出现的主角到位即可。 「发生什么事?」 突然,殿外跑来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拉着禁军,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把话吐出来,仿佛有十万火急之事般。然而,禁军听到对方之言后赫然神色凝重,立即允准小太监进入大殿,绕过殿侧到达台侧等待,向王框超稟报事情,他恭敬向主子行礼便赶到小太监身前,待对方将消息告知之后,王框超显然神色略微慌张,大步流星折返皇帝身边,头挨近主子说起俏俏话。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太好了!传朕口諭,所有禁军立刻赶往殿后待命。」 纵使王框超脸庞展露小许愕然,但也迅速交叠前臂应下主子的命令,立马疾走至殿外传达圣諭,恍了一柱香时间已听到禁军轰轰踏步声环绕康基殿响着,良久,踏步之声煞停,令殿内朝臣立即心脏紧绷起来,就算无法肆意回头探究,内心却清楚明白,稍后上演那齣闹剧的主角之一已经出现,卑微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祈求自己能够渡过雷霆暴雨,安然回家。 「太子殿下樽(进)淀(殿)!」 在殿外宣叫的小太监的叫声忽然走调,紧接下来是悲惨的叫喊声,隐约能听到惨叫声之中夹杂了「公主饶命」的话,弄得殿内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气氛顿时消失殆尽,朝臣皆把生命安危问题搁下,先行担心被武罹公主欺负的可怜虫伤势。 「去你娘!居然不宣本公主进殿,只宣娘娘腔废材,不想活了?」 「是兄长!不是娘娘腔!」 另一方面,被武罗公主称为娘娘腔废材的新任太子嘉兴君巩雋只纠正对方娘娘腔一词,完全不把废材两字当作一回事,或许,他早已习惯别人形容自己是废材,听到当作没听到,全然无感,唯独娘娘腔一词没法接受,执着得把进殿一事甩掉,站在殿外与巩天绊嘴。 「宣武罗公主也进殿吧!」 不知是忍受不了殿外喧嚷还是想闹剧赶快开始,皇帝居然破例让后宫的人参予早朝,剎那间震撼朝臣的思绪,纵使宰相冒死相劝他收回成命,也被巩翰冷眼一瞪之后彻底无视,更命进殿两人停靠在一品大臣身前位置,弄得殷宰相傻呆了,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猜不到皇上心中底蕴。 「别恼,皇老头所想的东西,能猜到一半已经是仙才!」巩天经过殷宰相身旁之时,语重心长地拍拍对方肩负说着。 第五十六章(上) 看戏的人 「若果今天逼宫失败,就带着世子先行离开吧。」 从步輦落地一刻,巩翔便轻拉着元古娜的红色袖子,说着将有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他清楚父皇并非懵懂傻子,他不会天真相信父皇定下两位储君是一时兴起之举,不会相信礼部尚书口中所说的考验未来储君之论,更不相信老九巩羽死去的消息没有传达至父皇耳朵,近日受宠的老九忽然没了,换言之,可继承国君之位者仅存三位,他,巩翔,羽翼已成的惞王,必须趁着势头,在他人之翼未能展翅之时,在父皇折断其翼之前高飞,把皇权摘下。 「你是知道,臣妾在乎的人,只有你。」 「你生我生,你亡我随。」 元古娜缓缓转身,举起雪白的手,用掌心的热温暖着夫君冰冷的脸颊,那柔情似水凝望着巩翔,令他不由得停止说话,定睛在对方幸福满当的脸回应,但是,心里却不知为何隐约地萌生无形的厌恶感,纵使很快就被爱恋之心取而代之,但那股微妙的厌恶感似乎仍然不断挣扎,试图吞併与其相异之情。 为什么每次与元古娜相处时,内心总带着微薄的厌恶感,她可是至今唯一一个义无反顾地帮助他渡过无数难关的人,亦妻亦友,但是,每次王妃对着他微笑的时候,总觉得对方心中另有企图,完全摸不着底蕴,到底是事实,还是他自小浸淫于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容不得任何人推心置腹,坦诚相待? 「臣妾所做一切,全是为了殿下安好……」 「所以……」 「得妻元古娜,本王幸也。」 元古娜还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巩翔已竖起食指压在她的红唇,赫然会心一笑,在毫无预兆之下道出甜蜜情话,弄得元古娜不禁害羞起来。 然而,经过一番思量,巩翔决定不作多想,计划失败,世子终究还是难逃被贬为奴的命运,救还是不救都没差别,况且,失败的话还有红顏知己作伴,也能称得上死得快活。 「王妃愿意与我共赴地狱吗?」 「妾,乐意。」 阿扎拉皇宫康寧殿 早朝即将开始,殿外终于传来眾人翘首以待的声名出来,从殿外小太监用着阴柔的嗓子宣道另一位太子惞王进殿,殿内之人便各自暗生情绪各有不同。 「儿臣,巩翔,拜见父皇。」 「父皇永存万年。」 全金打造的龙冠,刺上金丝锦绣的土黄裳服,与同为太子的巩雋并排站着,即使仅仅于衣饰上的少许异样,但在气势上,两者已显现出明显差距。 「臣弟向皇兄问好。」 纵使两者气场强弱悬殊,巩雋亦淡定自如,叠着手向皇兄打招呼。 「各位,知道今天因何事出现在此?」 胤哀帝乍然问道,令台下的朝臣顿时语塞,殿堂内寂静无声许久,直到巩翔叠手行礼询问,划破沉默。 「恕儿臣愚拙,猜不透。」 听到巩翔的回应,皇帝猛然哄堂大笑,笑声愈见狰狞,令朝臣愈发不安,傻子也知道今天他是向儿子问罪,朝臣?不过是老闆需要一群看戏的人罢了。 第五十六章(下) 一箭毙命 「今天,朕是问翔儿的过失,知道吗?」 「儿臣,冤枉呀。」 「甚好!甚好!」 「传丽妃覲见。」 胤哀帝大手一挥下达口諭,殿外已出现禁军押着丽妃上殿,往常喜爱穿金丝蓝绸的她,今日却是一身素色布布,发髻上没有半点饰物,没有涂粉画妆的脸流露出岁月流逝所积累的沧桑,再也不是明媚妖嬈的样子,儘管没有绳索綑绑丽妃手腕,但是她每踏出一步,身侧的士兵既与其同行,犹如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 「说,知道自己所犯何罪?」 对于自己被带上大殿问罪一事,丽妃丝毫不慌乱,嘴角上勾,眼睛往上鄙夷着台上之人,阴阳怪气地笑起来,那不自然的笑声就像咀咒般徘徊整个康基殿,令仍然低头握着笏板的大臣们心里凉凉的,额角也冒出冷汗,只有皇帝还是一副冷板脸,用着看渣滓的眼神盯紧情绪失常的丽妃。 「臣妾无错!无错!」 丽妃用着撕裂嗓子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咆哮,完全放弃身为皇帝妃子的仪态和端庄,她为了最爱生子、她为了保护所爱不惜动用整个家族势力守护他的位置、她为了得到爱人关注心机算尽,她为了他......尊贵无尚的皇帝,屡屡赌命、付出,最后居然被当作厌恶的存在,为了爱,她所做一切皆是正义无错,错的是那些挡着前路的拌脚石! 「哦?朕现在就告诉你,到底做错什么。」 目睹丽妃性情骤变,作为夫君的巩翰反而藐着嘴,脸露不悦,展开双臂抬起穿着龙纹黄缎鞋翘的脚,往丽妃所在之处步步迫近,直到脚步停在对方身前之际,皇帝便弯下了腰,脸庞挨近她的耳朵,轻声说起话来。 「你所爱的皇帝巩翰,朕的双生弟弟,早在二十九年前被毒死,而你一直身边的人,是巩盛。」 「说谎!说谎!说谎!说……谎……」 就在丽妃理智完全崩溃的时候,一支绿色羽箭忽然从后窜出,毫无落差击中她的背,粗暴地穿胸而出,转眼功夫,殿内喧闹之声便静止下来。 「杀......杀人呀!护驾!」 就在血腥场面落幕一刻,站在附近的朝臣们惊惶至极,乍然高声吶喊,迅速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把皇上重重包围,继而保护尊贵之人慢慢倒步,退守至靠近台阶位置,睁大眼睛警戒四周,掉下几个皇族子弟停留在空荡荡的殿堂中央。 「一箭毙命!不愧是无所不能的天女大人!」 巩天盘着双臂,神情淡定自若地远望殿外那位身穿红服金丝绣锦衣裳的女子,手执玄黑骨弓,背着满筒剧毒无比的绿羽箭,赤红双唇描绘出美丽弧线的惞王妃元古娜。 「谬讚!谬讚!」 被巩天点名称讚的元古娜皮笑肉不笑,带领身后几百名亲卫军进入大殿,他们身穿戒装,刀剑搁腰,跟随红衣女子背后,缓缓向前推进,瞬间洐生阵阵杀戮的气息笼罩大殿,犹如空间无处不在,噬骨恐惧无孔不入。 「请皇上,退位让贤!」元古娜交叠双手,目光炯炯盯着胤哀帝道。 第五十七章(上) 眾人笑话 守在殿侧的天曼丰将军听到元古娜说出大逆的话以及公然在大殿内杀人褻瀆皇室权威的举动,终究憋不住气,脑袋一热便不假思索掉下自己的军队,恰似一隻被激怒的蛮牛般,暴跳如雷地孤身闯进殿内,完全忘记自己出现于殿侧重任。 「贱妇!识相就赶快放下武器投降!」 身穿铜色盔甲,束起银发马尾、额上一道淡红疤痕,用着沙哑粗獷的声音破口大骂的天曼丰,提起红杆梭枪,屈膝扎步,大手一挥将枪尖瞄准站在不远处,正端庄站着原地的元古娜。然而,元古娜没有因为天曼丰乍然出现感到不知所措,反之展露淡雅微笑,身体微倾,伸手把仍然固在血泊卧地的丽妃尸身上的箭矢暴力拔出,用指尖滑过淋血箭鏃,染上一层扎眼赤色,并用此色当作墨水,迈步走近夫君,含情脉脉地盯着对方,在其前额画上犹如符籙图案。 「皇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识相的就赶快离开,否则,待会吃亏是你。」 「你……!」 当天曼丰将军欲意提枪上前攻击对方之际,忽然全身乏力,双腿乏力,软软坐在地下,方才闯殿霸气登场的勇悍威风仅仅维持不足一柱香时间便化作一江春水向东流,令站在身后外孙女瞬间愣住,急步走前,满脸疑惑看着展现痛苦狰狞表情的外公,轻摆着头,无奈叹一口气。 「外公,生死关头,别这样!」 「不!你外公真的是肚子痛!」 「可......可能是吃了乖孙女的桂花糕......噢!痛!」 听到如此荒唐的理由,巩天不禁白了天曼丰一眼,若身携爱刀,真的恨不得一刀砍死对方洩忿,这位年近已六十有馀的天老头跑出来不但没有震慑敌方作用,反而变成眾人笑话,添堵,这一切一切皆是巩天那个任性跋扈的天莹表妹间接造成如斯不堪局面,天莹,在天家之中除拥有小辣椒称号之外,还有地狱厨娘尊称,所烹调佳餚,谁吃谁遭殃,意想不到天曼丰这个白目居然还有胆量把能将世人送进地狱的料理嚥下肚子,看怕天将军宠孙程度已达无可救药的地步。 被自己外公弄得无言以对的巩天,伸出单脚,狠狠侧踹天曼丰的肚子,那痛不欲生哀号吶喊随着脚踢响彻云霄,肚内暴风雨来加上巩天无情重击,令他不得不捲缩身体,在地反覆辗转,迎战腹部接连不断的衝击与蹂躪,只能眼睁睁看着巩天慢慢弯下腰,拾起搁置身前的梭枪,左手撑着腰,眼睛对着握于右手的武器外观打量一番,继而露出厌弃模样回头看着红枪主人嗤笑。 「喂!天老头!这枪头满佈铁锈斑点,真像每天蹲在茅房的啡色......」 「臭丫头!才不是粪便!」 第五十七章(下) 无名女子 眼皮儼如被绵线紧密接缝上,怎样都掀不开,纵使费尽力气张开微小缝隙,瞼缘剎那间变得沉重无比,弹指之间就重新关上灵魂之窗,待再次尝试张开一点点,眼珠赫然传来阵阵刺痛,乾涩难耐,但是,为了得知自己身在何处,必须要强忍这股痛楚,逼令自己撑开盖住眼睛扇帘,瞧瞧当下环境。 「邢儿,邢儿?」 惺忪张眼,迷迷糊糊见到身穿紫红色轻纱襦裙,发髻戴上闪烁银光步摇,身上带有半甘半甜的奇特花香的女子正硬咽喊着他,那步摇晃动碰撞之声叮叮作响,犹如早晨回盪天地的雁鸣,吵吵嚷嚷地催促他赶快清醒过来,综合数项特征,令他闭眼也能知悉近在咫尺之人身份,上天入地非塚国曼宜公主莫属。 「邢儿提早回家,三姊甚是高兴!」 提早回家?曼邢记得自己早些时候被父皇来一招爱的鞭策,着他下凡歷錬,托生成北郑国度中,一个长卧床榻,终日沉睡的皇子,之后被一个黄毛丫头施展法术强行唤醒,依稀想起此人长相水灵可爱,时而沉稳时而撒娇......着实有趣,名字叫......叫......想不起来。 「姐呀......立马张罗宴会为你洗尘,顺便寻找称心的姑娘给你做伴儿!」 咧嘴笑得合不拢的曼宜轻撩曼邢额上瀏海之后,便吩咐僕人为曼邢梳洗,两位女僕听到公主召唤随即赶至,捧来水盘和湿布抹擦曼邢的手脚,突然,眼前的七皇子鼻孔、眼角都不期然地流出红艷小丝,吓得女僕们脑袋当掉,放下手上工作,屈膝伏身于地求饶,她们并非害怕七皇子,而是畏惧皇子身旁的三公主曼宜,细想爱弟如血的她看到曼邢如斯惨状,必定勃然大怒! 「哎!没事!没事!都撤吧!」 然而,理应暴怒的曼宜公主居然笑逐顏开哄堂大笑,仅仅挥挥手吩咐女僕们退下作罢,如此反常举动更令人身心颤慄,不知曼宜公主是不是换了新的惩罚方式折腾他们。 「邢儿病情好转,看来这次下凡一趟还是值得。」 虽然曼邢碰到陌生女子就会紧张得血流满脸的病仍然没有得到根治,但从七孔流血转为四孔流血,对曼宜来说,仍然是令人高兴的喜讯,虽然不知道受什么事影响而致,但是,只要结果是好,过程因由什么都不重要。 「三姊,我在凡间遇上一名有趣女子,却不知为何,思来想去也忆不起她的名字,能否帮我查出此人身份,让我下凡拜访,感谢她屡次相助。」 曼宜为了要曼邢彻底将那个野仙子范浮灵忘记,特意趁着弟弟睡觉时,让他服下忘情药,醒来之时就能忘掉两人相遇相恋的一切一切,却忽略了下凡之后的记忆还是需要再次服药才能忘掉。 「凡尘事,凡尘了,无需牵掛。」 听到三姐刻意回避他提出的请求,不禁令曼邢感到事有蹺蹊,其中原因十之八九源自那位无名女子身上,既然对方坚距透露消息,他亦不打算寻根究底,内心暗自定下要再次下凡,身体力行,亲自解开心中疑惑,就在此时,脑海突然冒出一道熟悉之声...... 「等我。」 第五十八章(上) 混乱 康基殿内外充斥大量二皇子亲卫军,与只能苦守殿旁两侧,直属皇帝的禁军和义勇救援的天家军形成强烈对比,不管人数、力量和气势,巩翔一方显然略胜一筹,重重包围着大殿,殿内的人可说是被置于动弹不得、插翅难飞状态。 「还请父皇退……」 「哈!退?除非我死!」 「那……别怪皇儿无情。」 话毕,巩翔便接下元古娜递上的绿羽箭,拉弓瞄准隐没于前方血肉人墙内的皇帝,不假思索地松手放箭,随着剧毒无比的绿羽箭命中朝臣胸口一刻开始,巩翔已篤定事情没有退路,此时此刻,只能迎刃而解,从握在元古娜手心中的牛皮箭筒抽出一支又一支羽矢,一发紧接一发射杀阻挠他登上皇位之人,纵使他步步进逼,身为最终弑杀目标之人却没有慌寸大乱,还乍猛展开双臂,仰首放声嚎笑,脸容狰狞不带笑意。 「杀!我们就来一场......生......喎!」 杀气满顶的皇帝还没得及把话说完,巩天便趁机抓起剑柄重撃他的脑勾,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对方敲晕,好让她弯腰夺走掛在皇帝腰间的金虎兵符,控制近在眼前的禁军进殿护驾,即使巩天早已知道倒地的巩盛是弒君弒兄、夺嫂冷血的糟老头,可是此人好歹也是自己待在凡间的亲生父亲,不能见死不救。 「按照祖例,得金虎兵符得天下,你们这些嘍囉暴徒还不知悔改吗?」 儘管理由牵强,巩天仍然知其不可而为之,若是她不站出来稳住乱局,别说救人,就连自己的小命也不保,反正现在是拼牛的状况,她决定放手一博,赌就赌,谁怕谁? 「知道自己在对谁说话吗?」 正当殿侧禁军听令衝进康基殿守护持虎符之人的时候,巩翔突然怒恼哮叫,说话腔调变得低沉,脸庞表情更是阴森恐怖,浑身散发透骨的寒意,令眾人不寒而慄。 「华姬拜见巩峻主上。」 瞧着巩翔仿佛转换成另一个人似的,在场观眾无不感到愕然,傻着脸,宛如呆头鹅盯住太子,思来想去委实猜不透底蕴,要么太子真的精神失常,要么就是天女元古娜法力高强,成功把久远亡者唤醒,活生生上演一场借躯还魂,不论两者谁属,也绝对是动摇国之根本的一等大事。 「迟迟不杀妇取魂唤醒朕,跟皇孙(巩翔)恩爱,可好?」 「主上饶命!」 眾目睽睽之下,佔据着巩翔身体的巩峻双手靠背,大步一迈停在元古娜身旁,稍微将身下倾,用手中弓梢挑起好的下巴,漆黑得宛如深井的双目盯着单膝跪地,叩首请罪之人,与其相视交会。 「哟!厉害!元姑娘居然把巩峻召唤出来了!」 以剑尖着地,双手交叠抵在剑鐔上,神情淡定自如地开起玩笑,完全不把对峙之人当作一回事,相反,躲在她背后的巩雋却是惶恐至极,他抬起失去控制,不断抖动的手,轻拉着妹妹的手袖,头挨近对方耳边说俏俏话。 「现......现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用做,看着狗男女自裁。」巩天得意洋洋笑起来。 第五十八章(下) 叛徒 「来人!护送嘉兴太子和皇上离开!」 巩天举高手中兵符,命令禁军带人撤出大殿,令巩雋大感疑惑,方才说要瞧着惞王夫妻自裁,怎么下一刻就要退埸?为此,他静心思忖一会,脑海猛然冒出一个难以承认的念头,就是皇妹要求他早上唤来那群女装亲卫是......为了容易进出宫殿,放置炸药,若事情谈不拢的话就打算与敌同归于尽吗? 「不!我不离开!我要陪着妹妹!」 「琳琳!」 「得令!」 藏在屏风待命的妖人老大凯琳乍然闪现,展开强而有力的双臂抬起巩雋,更吹着口哨呼来躲在殿内楹柱后待命的妖人部下一同离开大殿,另一方面,眼看核心主角消失,群龙无首的朝臣们顿时变成慌不择路的野马,完全顾不上形象礼仪,甩下手中笏板,争先恐后,蜂拥堵挤到大殿侧门逃跑,剩下手执兵符的巩天公主和国舅天将军与叛军对峙。 「看这势头,难道公主想炸了大殿不成?」 「但是,很不巧,守在殿外的沉将军早已识破公主计划,炸药......早已毁掉。」 元古娜自信满满的踏步向前,慢慢接近巩天,目光炯炯地紧盯对方,撇嘴微笑,内心暗自雀跃,只要把公主手中兵符掳到手,巩峻便能再次登上皇位,一洗北郑颓气,再次创造出多年前的辉煌盛世,她,亦能再次坐上皇后之席,与巩嵕共续情缘。 「是吗?你们的南蜀盟友也恰巧混在沉家军中,不知炸药是否尚好?」 「不如,我倒数三声瞧瞧?」 「三......」 拋一拋手中符,张口打着口呵欠,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的武罗公主一言不合就开始倒数,更轻挑吹声口哨,主动移近元古娜,使对方顿时愣住,煞停脚步,凑紧眉头,疑惑地打量巩天,按照道理,寥瑛元是不可能背弃信义,违反与己方立下盟约,盟约承诺着巩翔(巩峻)登基之时,必助南蜀平定西凉国土,如此无利百害条件,是固若金汤存在,所以,巩天一定在讹诈,动摇军心,无需在意。 「二......一!」 当巩天倒数完成之后,殿外殿内所有人和物仍然安然存在,所谓的炸药根本没有轰轰隆隆作响,弄得巩峻按捺不住笑意,哄堂大笑起来,一边仰头大笑一边仿叫爆炸之声打趣巩天。 「公主是炸空气吗?真有趣!」 「......」 「谁说炸空气,那些炸药不过是换成手銃罢了!」 忽然,一道温厚柔和的声音打断了巩峻嘻笑,一名男子随之从龙座后冒出来,此人身穿深红劲装,发髻戴着红冠金笄,配上人见人爱,车见车戴的花样容貌,不禁令巩天不屑地嘖气,对这个不束之客视而不见,他,就是南蜀将军、东浦两绝之一的寥瑛元,初来乍到的他,一甫头便提起连子銃,精准无误地往巩峻胸膛送上一炮,纵使远程射击削弱炸药的攻击力,但足已在对方身上开出小洞,让血液涌泉而出。 「......叛徒!」巩峻歇斯底里咆哮。 「哦?说谁呢?」 由于事发突然,巩峻猝不及防中弹重伤,而站在不远处的元古娜,亦只能眼睁睁目睹这位好不容易凑够两个血亲之魂以成功復活之人慢慢倒下,血泊地上。 第五十九章(上) 领赏 就在巩峻血泊殿堂一刻,皇帝突然不顾自身安危重返大殿,手执金黄色帝王之剑,瞪大满佈红筋的眼睛,发疯一样往卧地之人衝过去,挥动利器,向血流如注的伤口狠狠地砍击,鲜血随着剑尖抽出而溅落在金黄色帝袍一刻,皇帝儼如着魔般咧嘴嘻笑起来。 「知道朕为什么把你立为储君吗?」 「就是要看着哥哥最有才华的儿子尝试我的痛苦!」 「眾叛亲离!」 当初双生哥哥巩翰为了夺取皇位,夜袭秀华宫,欲将巩盛从世上抹杀,眼睁看着皇后被兄长沾染,巩盛却不得不对此视而不见,忍辱偷生,逃到玉晶宫匿藏,忍受皇后自杀之恨,忍受爱妾天紫若被他多番蹂躪,忍受宫中妻妾与兄长生子,为了报仇一刻,忍受着与兄长合谋害他一无所有的沉未华掛着丽妃之名与沉平在朝野中专横霸道,将两人孽种留存世上二十馀年之久。 鑑于皇帝身份尊贵,纵使各人心理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亦不敢妄言,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落下冒犯皇帝之罪? 「住手!不可羞辱主上!住手!」 良久,元古娜终于回神过来,立马不假思索地飞扑上前,将皇帝推倒,再从领襟抽出匕首,扬手一挥,狠狠捅破对方胸口,继而趁着对方动作稍微迟疑之际再请他吃一记刀子,沿脖子弧线,从后到前猛力一划,为这场闹剧增添亡魂。 「朕才不会便宜你!」 儘管自知大限将至,皇帝亦不打算停止这场杀戮,他拼尽最后一口气从腰带掏出匕首,一言不发往元古娜左腹刺下去,使腥红遍佈衣裳每处角落,横蛮将衣上金丝染成深红。 「朕!总算得偿所愿......」 待巩盛气息断绝,彻底龙驭殯天之后,元古娜才拖着疲乏身体,歪歪跌跌地爬到重伤动弹不得的巩峻身边,拎着袖角,努力擦乾脸上鲜血,继而坐直身子跪坐,慢慢将巩峻抱到膝上躺卧,恋恋不捨地轻抚对方脸庞。 「华姬……若再有下辈子,你愿意等我?」 「……你爱我吗?」 「爱……」 「……妾身......但愿你我永世不相见。」 眼泪夺眶而出,对着怀中之人相视交会,元古娜嫣然一笑,她不惜耗费前生大半修为换取今生相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这个迟来的告白,为二百多年的执着画上句号,她,心满意足。 「羡慕吗?」 正当巩天为眼前凄凉景况黯然神伤之时,寥瑛元猛然窜出身旁,吓得她来不及反应,只懂张口瞪眼,露出傻样看着对方,让这位不速之客有机可趁,绕手按着巩天脑勺,猛力向前推,瞬间使两者双唇重叠一起。 「吾!嗯唔!(你!放开!)」 被公然揩油的巩天当然不会坐以代毙,立即扎实马步,倾注浑身怒气和力气于拳头,狠狠送对方一拳,令肆意妄为之徒脸庞上留下红当当的揍痕,可是,被打的一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喊痛叫骂,反是勇于挑战巩天理智底线般,伸出左手将她搂到胸前,另一隻手则从腰带抽取一块凤绣红绢,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其盖到公主头上。 「本将军已完成两国之间的密约,现在领下奖赏,与爱妻共偕老。」寥瑛元狐媚一笑。 第五十九章(下) 请问芳名 「犯妇人范氏胆大包天,刺杀九皇子羽,现环首弃市,以治其罪。」 「范妇人可有遗言?」 昨夜刺死巩羽,才恍三个时辰就传来圣旨治罪,这道圣旨的真实性令人生疑,不过,只要能让巩翔和元古娜露出狐狸尾巴,管它是真是假,况且待会那谷枫将她杀死,正好成就己身仙魂脱离凡人躯壳,再也不受制于凡间约束,她就能够倾注毕生修为唤醒巩羽。 「要杀请快,本姑迫不及待!」 范浮灵不屑与宣旨的那谷枫对眼说话,只伸出半首于雉堞外,俯瞰城门下攘往熙来的平民百姓之后,不禁欣然一笑,料想不到自己的死为眾人带来饭后消遣节目,她的死终究也算是为北郑社稷作出点点贡献,委实一大乐事。 「奸臣!快释放范大人!」 突然,城门下出现无名之徒高声一呼,随即引起一阵喧嚷,从第一道叫声冒出,为范浮灵喊冤之声儼如洪水猛兽,迅速漫延整个大街市集,纷纷抓起地上小石掷向站在墙上的守城士兵,纵使石头未能投落高处,但眼下群情汹涌,足令士兵望而生恐。 「是范大人在城外从太子手上救下咱们,咱们特意回国为恩人申冤呀!」 「对!范大人把得罪九皇子的女儿救出宫外,是咱家的英雄!」 听闻范浮灵将被行刑消息,曾受恩于她的人纷纷赶至,希望再见恩人一面,略尽绵力,纵使知道机会渺茫,仍然希望能够目送她最后一程。 「来人!行刑!」 面前脚底下蜂拥民怒,那谷枫丝毫不慌,皮笑肉不笑盯着身旁士兵,挥挥手上写上「刑」字的红色手板,示意他们紧守岗位,执行任务,他相信,只要将眾矢之的杀死,一切便能回復平静,对于三餐不饱,整天烦恼果腹的贱民,今天之事很快就会忘得一乾二净。 然而,时光眨眼间流逝,行刑时刻已至,士兵在百姓指责谩骂之下把粗壮麻绳圈套在范浮灵脖颈,将对方赶往城墙雉堞上站着,继而双手用力一推出,眼睁睁看着这位得罪知府大人的女孩踏上黄泉路途。 「本皇子初来到乍,恰巧赶上好戏吗?」 当范浮灵环首吊在墙上一刻,天色赫然转暗,雷闪交加,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无声无息出现在那谷枫身旁,对方还未来得及转身,男子便伸手掐住对方脖子,慢慢将其举高,双脚离地悬着,虽然被衣帽遮盖男子半张面,但眾人却能清楚看见没被遮掩的嘴角正愈加上扬,身上更散发出毛骨悚然寒气,令人不敢肆意接近,他的出现和天色骤变,使城下挤拥得水楔不通的群眾瞬间消散,仅存零星馀人坚持站在原地目观眼前发生之事。 「何方嘍囉?岂敢行刺本官!」 「哦?居然称本皇子为嘍囉?有趣得很呀!」 话毕,男子随手挥,就像扔垃圾一样,把握在手中的那谷枫拋出城墙外,顷刻,城门之处传出巨响,诱使墙下百姓踏步赶至直落地上的空中飞人身边,他们低头一探此人再无气息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抬脚,狠狠踢踩绝身穿蓝色品服的尸体,发洩积累已深的怒恨,转眼间,原本冷清寂静的市集再次变得热闹起来,百姓蜂拥而出,争相踹踏方才从墙上落地的东西。 「姑娘......没事吧?」 趁着守城士兵被吓得慌乱逃窜,男子从士兵手上抢来麻绳,轻轻拉扯,将吊在城墙上的范浮灵拉回雉堞上,待她凭自己力量爬回石砖路之后,便大步流星靠近对方身边,蹲下身子打量出现记忆中的无名女子。 「本人乃塚国七皇子曼邢,请问姑娘芳名?」一缕怪风吹来,把男子的斗篷帽子拂后,一张久违熟悉的脸容呈现范浮灵眼前。 第六十章(上) 十二年后 「若果公子能救活我的未来夫君,我乐意告知芳名。」 救活?此名无名女子所提出的协议怎么听也像亏本买卖,可是,曼邢不知为何,从心底里乐于接受这个损己利人的买卖,他不但想知道无名女子身份,还想陪伴她身伴,目光不自主在对方身上溜达。 「好,本皇子答应。」 纵然把自己倒卖出去,曼邢内心也有乐滋滋的感觉,瞧见此女子,便有着难以形容的喜悦,犹如遇见好久的知己一样,对方一顰一笑,他也想全部刻印记忆中,她犹如怪力乱神,单凭一句话就使巩羽鬼迷心窍,答应要求。 十二年后阿札拉皇宫 旭日初升,早朝如常举行,朝臣手执芴板,踏上灰色石砖路前往康基殿,其中有几位老臣子正热烈讨论近日首要政事,就是当今新帝的后宫担当,未来皇后甄选,他们手中都抱着几几本帖子,不论有权的无权的,高的瘦的,肥的矮的,美的丑的,通通都有,但求皇上看上眼,早日成家,延续皇室血脉,只是,世间之事岂能一帆风顺,如愿以偿? 「不娶!现在正是富国强兵之时,朕,无间理会风花说月之事!」 「皇上!可是……」 「退朝!」 就在新帝安熙帝一声令下,才刚开始的早朝便恍如流星消逝,瞬间落幕,老臣子们第一千三百二十三次的迫婚计划再次失败告终,然而,就在他们退出大殿之时,朝老殷宰相突然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新的办法劝諫皇上成家,二话不说,立刻动身前往协理大臣所在之处—康王府。 阿札拉康王府 纵使新帝上任十三年,但贫富悬殊问题仍然未能解决,适逢二月新年将至,康王府便一如既往在府外设置义粥布施和义诊赠药的小摊帮忙百姓,好让他们能够安渡新一年来临。 「王妃不但令康王起死回生,还经常救助我们这些贫苦大眾,着实犹如天上仙女般善良!」 「对!是天女!天女降世呀!」 「荒谬!王妃才不是什么天女!」 正当蹲在康王府外喝粥的百姓称讚康王妃之际,突然冒出一个头发凌乱、身穿脏兮兮布衣的小豆丁,小豆丁瞪大圆滚滚的眼睛,鼓起腮帮子,双手撑腰,还边说边跺脚地反驳比自己高大三倍的成年人方才间谈之言,弄得对方霎时愣住,宛如呆头鹅,低头盯着他。 「谁家的儿子跑失?寒天雪地居然穿那么单薄!」 可惜,被小豆丁呛话的两人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耳,反而是把注意力投放在他的衣装上,真心真意为眼前这位不明来歷的小男孩担忧着。 「足够了!我已经三岁!是大人!不需……」 话没说完,小豆丁身后赫然冒出一位体格魁梧的军装带刀男子,甫一出现就掌头狠狠敲打小豆丁头顶,痛得他泪水夺框涌现,趁着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带刀男子便展开粗壮手臂揽起闯祸的小皮孩,继而恭敬地向两位百姓微微鞠躬。 「抱歉,我们家世子顽劣,恳请各位宽恕原谅。」 第六十章(下)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作为侍奉康王多年的忠心亲卫,凯琳完全理解小世子如此抗拒天女这称呼,理由很简单,天女是国家的,娘亲是自己的,小世子巩莲当然不会明白天女乃北郑最尊贵,身份仅次于皇帝之下的存在。 「我要找父王和母妃告状!」 「主上和夫人正在招待朝老。」 因为早朝被皇帝伤透了心的殷宰相,退朝之后就拉着好几个相熟的老臣子快马赶至康王府作客,请求皇帝的师父和兄长一起劝说巩雋,赶快选妃立后,为皇室血脉开枝散叶,估摸着……主人和夫人也差不多被这群缠绕不休的朝老弄得快发飊,下令送客。 「那……我找皇姑姑!」 「长公主前天已经出发南蜀与寥将军联姻,世子忘了?」 至于北郑公主巩天,为了履行十年前巩羽与寥瑛元所订下的盟约,终于在南蜀新主玄若帝登基,两国达成和亲建交之时,主动提出远嫁南蜀国公的要求,到底是为了答谢寥瑛元亲赴北郑协助巩雋取得皇帝宝座,还是因为受到南蜀国公真心爱而感动,或许,巩天自己也没办法釐清其中关係。 一想到长公主远嫁南蜀,凯琳委着从心底里感谢这位无畏无惧的南蜀勇士,把本国恶名彰显的野兽公主收搅入屋,让他终于脱离三天两头就被长公主联同混世魔王巩莲折腾的日子。 「哼!我去找祁萱!」 「呃……」 「怕了吧?祁萱姑姑一定为我出头!」 听到祁萱这个名字,凯琳按捺不住捂嘴而笑,弄得身前的巩莲对他突如其来的怪行为完全摸不着头脑,祁萱不就是母妃的义妹,为何臭凯琳会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祁姑娘……看怕很快就帮不到世子爷囉!」 「为何?」 为何?凯琳没有道出原因,只是侧一侧身,往康王府大门仰一仰头,向巩莲暗示着进府后便能知道答案,弄得小小世子七上八落,到底是从善若流进府还是对凯琳置之不理呢? 「我……才不相信你!」 正所谓人艰不拆,凯琳原本就无意向巩莲说明其中底蕴,一是主子和夫人多年刻意以祁萱之名为曲婷隐藏身世,二是把事实说白了,就没法逗趣豆丁世子,三是自己压根儿没间理会他人之事,每天当世子的保姆已经够累,所以作为旁观者的他只需要静静看戏就好,对,看戏就好。 「也是……世子爷相信自己就好。」凯琳瞇眼仰天微笑之后,便淡然转身,大踏步迈进康王府。 康王府云鼎轩 经过四个时辰的口舌之争,协理大臣及其王妃再也抵御不到这群朝老喋喋不休缠绕,答应他们提出的要求,即刻动身进宫劝告守于宫中的孤家寡人早日立后,于是……这群老臣子终于从康王府散去。 「算起来,我们也该把真相告诉皇上了。」 经过十二年,范浮灵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康王巩羽的唯一爱侣,但她那容姿却瞧不出岁月流逝痕跡,仍然稚嫩可爱,若是与儿子巩待在一起,绝对会被他人看成姐弟无误,她穿起与自己风格格格不入的华贵品服,手捧着金黄色飞鹰发冠,慢慢、慢慢套在坐在身前梳妆台的巩羽发髻上。 「他领不领情还不知道。」 「会的,他和曲婷之间有繁结连系着,就像你我一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范浮灵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完= 经过一年多的连载终于把故事完结,为了感谢大家容忍某乐的拖更和支持,会放出欢乐的番外篇回报~~ 番外篇二 皇后担当 「我俩的手上绑着繁结,注定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清晨时分,除了吱吱喳喳反覆回绕整个康王府云鼎轩,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朵响起,把睡梦中的巩羽唤醒,从他暂时捨弃曼邢身份,答应范浮灵再次成为巩羽之后,脑海便经常冒出一些转生成巩羽时的旧事。 「范.浮.灵。」 巩羽伸手抚摸范浮灵耳朵,叫着她的名字,冷漠的脸庞绽放温柔笑容,细看夫人细长睫毛,红润小嘴,白晢亮泽的肌肤,若是往常情况,眼前这位与他同榻同卧之人,足以让他欣赏三个时辰,可惜今天未能如愿…… 「一大早就别炫耀恩爱。」 「滚。」 「乐意至极。」 原本站在床榻旁边,身穿玄色暗龙纹裳服,头戴盘龙抓珠金冠,那柔美容顏正低头看着康王夫妻两人的安熙帝巩雋,毫不客气捉起被子,一脚踏上床榻,准备同他们「滚」床,却不到卧床一刻就被巩羽狠狠踹飞滚回地上。 「朕好久没有跟师父聚旧,皇兄别斤斤计较!」 「滚!」 「啊!家暴!家暴!」 因为近日为布拖关係而忙得不可开交的范浮灵在如此嘈吵的环境之下,不得不睁开惺忪眼睛,用手撑起疲乏身体,迷糊地坐起床,呆呆瞧着坐在地上撒泼的徒弟,再回眸身旁站在榻上,面露恼怒的夫君,不自禁捂嘴嘻笑,仿佛多日的疲累也随之扫空。 「皇帝已经四十岁,还是赶快成家吧。」 「师父都被佔了,徒儿只好当孤家寡人。」 虽然误打误撞成为北郑皇帝,但巩雋至今仍然没有习惯当皇帝的生活,仍旧觉得在北奥范府寄居时的生活最快活,自由自在,为此,他总是找机会窜出皇宫,窝在康王府,在师父身边忽悠,当回昔日的废材徒弟,缅怀过去。 「可是,今天康王府上下都要出外布施,没空跟皇上玩。」 话毕,巩雋立即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料上灰尘,端直身体,得意满满望着师父,竖起指姆向着自己晃晃。 「正好,今天朕就来一个微服考察!」 口里说考察,心里不过是趁机跑到市集玩够疯够,傻子才相信巩雋所说的话,但是,康王府的礼物已经送进皇宫,得赶快把废材皇帝赶回寝宫收礼。 「今天是皇上的大喜日子,听师父的话,回宫吧。」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亲卫大喊制止前进之声,扇门更紧随此声刚落而被强行推开,门框亦狠狠撞上墙壁,传来响亮「啪嗒」一声,很快便引来巩雋回头查看情况。 「你……你是……不可能!」 先不论那位身穿大红嫁衣、头戴金色雕花凤冠的女子岂敢擅闯云鼎轩,令巩雋感到惊讶的是此人的相皮和身形居然与逝去多年的陈澄一般无异,她歪嗤笑之后便大步流星走在巩雋面前,双手揽起对方的腰,把红艷的嘴唇凑近北郑至高无上之人的唇,牢牢地贴上,直到唇分为止。 「从今往后,妾身祁萱永远陪伴皇上。」 「不奢求皇上分一点点爱,但求皇上能够关注我一点点......足矣。」 祁萱展现灿烂微笑,儼如春风暖意溶化巩雋冰封多年的心,使其颤动不已,使他不由自主地抿嘴微笑与她四目相凝,也许,凋零多年的皇后宫殿将会迎来新的主人了。 番外篇三 未来太子妃 静和二十三年,安熙帝终于迎来第五名皇子出世,而第五子却是进宫不久的敬贵人所出,令支持太子的朝臣们忧心不已,担心敬贵人借着母家殷家歷代宰相权势扶携五皇子取缔当今太子。 「嘖!这个太子不做也罢!」 因为五弟出生备受关注,才刚九岁的太子巩春难免有点吃味,毅然拒绝陪同祁皇后探望敬贵人的要求,他恨母后懦弱怕事,没有借助康王势力压制那个迷惑父皇的妖女,既然母后选择忍气吞声,他就主动出马,到宫外找康王求缓,教训那个用情不专的花心皇帝! 「这……皇后娘娘……为何不阻挠太子出宫?」 瞧见巩春气呼呼地夺门而出,守在皇后身旁的婢女不禁担心太子安危,立即动身上前,低声细语询问祁皇后,看看是否需要增加派遣暗卫数量,保护小太子周全,却料想不到主子竟然满安心地轻摇着头拒绝她的提议。 「太子是未来统一五定大陆的霸主,不可宠坏。」 阿札拉康王府 第一次独自从皇宫策着小白马花花直奔到与皇宫相近的康王府,巩春内心还是有点歪歪扭扭,因为往日都是跟随父皇母妃进府,不知今次没有预先递送拜帖便匆匆来访,康王府的亲卫会不会把他拒诸门外? 「我……我想找……找……巩莲!」 静心下来思量之后,巩春选择拜访康王世子,因为康王府的主人巩羽以杀戮无情见称,就连父皇也对他恭恭敬敬,而巩春没有足够胆量惊动府邸主人,惟有向他儿子求缓,然而,守门亲卫听到落马步近的巩春所找之人,脸色忽然煞青,惊惊慌慌躬腰之后便转身进府通报。 「太子找本王之女所为何事?」 良久,从府中迈步而出的人居然是一个身穿翠绿裳服的中年男人,此人更自称本人,显然是康王府主人巩羽,眼前一切一切完全超出巩春所料,霎时之间呆若木鸡,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什么出错,把最终魔王给召唤出来呢? 「哼,我果然料事如神,太子终于来迎接未来皇后进宫了吧!」 就在此时,一个眼睛圆大,长样水灵的小女孩绕过康王脚边,挡在他身前,意气风发地双手撑腰,目光如星火般闪烁炽热紧盯着巩春,弄得这位年仅九岁的太子一个头两个大,搞不懂眼前所发生之事。 「巩莲……不是男……的吗?」 话毕,原本冷板着脸的康王顿时一怔,神情变得更加凝重,蹙眉瞪眼,露出难以置信表情望着巩春,一言不发回头进府,没多久便跑来一个比小女孩年长几岁,眼大清秀,身体壮健的男孩,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堪的样子看着巩春。 「太子与我只有数面之缘,确定是我吗?」 就如巩莲所说,巩春此行目的就是找世子求缓,既然真人出现,当然是毫不犹豫点头确认,虽然两人多年来只有节庆家聚之时碰面,还没有交谈机会便匆匆离开,但康王世子的容貌,他还是记得清楚,刚跑出来之人正正是巩莲真人无误。 「可恶!想不到太子殿下是好男色之人!」 小女孩看来巩春意志坚定点头之后,气得暴跳如雷,从衣襟抽出一封信,挥手一甩,将信重重掷到巩春胸前便瀟洒离开,只剩下满脸无奈的巩莲和懵懵懂懂太子互相对视。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 「太子今天不是来探望未婚妻吗?」 「什么?未婚妻!」 事情愈想愈觉不妥,巩春立刻把手中的信函拆开查看,顿时脸色苍白,额头冒着无数汗珠,宛如石头一般,站在原地愣住许久,不知如何是好。 信里内容: 今天,吾儿将会到府探望未婚妻怜儿,还请康王姐夫海量包涵。 义妹 祁萱字 ……原来,皇后早已替儿子递上拜帖了。 好了……从来相思从不解结终于要划上句号,原本打算早两天发佈故事,却因家有白事处理不得不停下所有兴趣回乡奔丧,要大家苦等,真的不好意思,最后,感谢推荐本故事的悦阅小编和长久支持本作的读者们,容忍某乐不才,错字常现和文笔差劲的问题,今后,也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