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你》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1 二零零五年。陈苑清国小四年级。 「等等下课的时候,大家记得按照黑板上老师安排的座位表换位置;不可以自己偷跟别人换喔,我可是记得很清楚谁坐哪里。」 一班的赵老师在下课前一分鐘,将纸张贴在黑板上,进行着每次段考完就要重新换座位的活动。 下课鐘一响,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衝上讲台看看自己的新位置,矮小的身躯都挤在讲台上,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的。三秒过后,有人哀嚎着自己和好朋友被「拆散」了,有人为自己即将坐在最前排而感到懊恼;但也有人和好朋友一同兴奋的牵手欢呼,有人也因自己能坐在最后一排的「视线遮蔽区」而感到开心。反正换座位这种事嘛,总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反正不管位置好还是不好,总是一小段时间的拥有而已。 陈苑清将抽屉里的课本、习作、卫生纸搜刮完毕,背上书包,由最后一排的位置向前移到了第四排。没想到,才刚放下书包、坐下来,打算好好享受下课时光,连以然的背影就么硬生生地闯入她的眼前。 倏地,像突如其来的闪电一样。 陈苑清开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 不知不觉的坐姿端正,手脚慌乱的拿着自动铅笔想在国语课本上写些什么,最后眼神仍是定格在连以然的背影,全身重量都寄託在那隻被紧握住的铅笔上。 连以然,一直以来都坐稳着一班段考第一名的宝座、参加学校国乐团、亦是学校田径队好手,短跑成绩全校第一名。班上的男同学几乎都是他的小跟班,一言不合就轰着大家打架,个性傲的连老师的话也时常不放进心底,但却总是有办法用成绩压下所有对他质疑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总是会出现一个像连以然这么样的男生。十全十美,却自恃甚高,是许多男生既崇拜又想要超越的对象;他是如此不可一世,却又能够深深的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小时候她还不懂「迷恋偶像」是怎么样的状态,如果陈苑清知晓的话,连以然大概会是他迷恋的第一个偶像吧。 陈苑清本来是没有这么注意这个人的,可是,等到她发现自己好像过于在意连以然的一切后,暗恋这回事就已经真真实实的,刻进她生命里轰轰烈烈的跳动了。即使同班四年以来,她跟连以然甚至没说过十句话,她永远都是处在一个远远观望的态度。 或许「喜欢」就是这样吧,总是在平凡的日子里,潜移默化的改变了你对某个人的心意;谈起原因,几乎也都是让人无从说起的,只知道「喜欢」这一件事,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 说不清准确的时间、似乎也不怎么重要了。 连以然坐下来的时候刚好吹进一阵微风。吹乱了陈苑清的课本,她一个回神,立刻假装翻找抽屉;还好他仍在整理自己的座位,没感受到刚刚背后传来的一股灼热视线。 不久后上课鐘响,陈苑清努力克制自己,不要一直去想着前方坐的人,但往往徒劳无功,她觉得自己手心都紧张的出汗,写笔记的时候,课本上的纸张被压的皱了一些。略为黏腻的沾上她的手掌。 忽然,连以然一个转身,和陈苑清对上一眼,仅仅一秒,又马上和身旁的男同学聊天。 「后面竟然坐的都是女生,太衰了吧。」 这是陈苑清第一次这么靠近的听见连以然说话的声音。 稳稳的、低沉的、浑厚的。 好听的、迷人的。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要让她窒息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2 「好,停笔,考卷往后交换改。」下课十分鐘前,赵老师出声结束了一班的国文考试。 陈苑清放下手中的自动铅笔,将考卷往后传送,然后拿出红笔,期待着前方传递过来的考卷。 「喏,给你。」连以然转过身来将考卷放在她的桌上,非常迅速的。 「喔、好。」陈苑清看着姓名栏上端正的字跡,谨慎的面对眼前的试卷。 这是连以然的考卷,不能改错! 虽然他本来就不会有什么错,每次陈苑清改他的考卷都只能打一个大勾,有时候还是蛮嫉妒跟羡慕的。 到底是有多聪明呢? 坐在他后面已经有两个星期了,原本陈苑清心里还是有些小小期望,期待自己可以跟连以然变得熟识一点。例如在下课时间三两句的交谈啊、中餐吃饭的间聊啊,等等,只不过这个梦想全落为泡影。一方面归咎于自身胆小、一方面则在于连以然好像挺忙的。 他每天早自习总是去操场田径队练习,下课时间又都离开座位和其他男生玩在一起,中餐时间也只和旁边的男同学说话。唯一只有上课时才会乖乖坐在位置上,不过上课时她也是乖到认真听讲不说话的。 所以陈苑清真正可以跟他说到话的机会都没了,本质上来说,有没有坐在他后方其实都没差,仅存的交集就是只有交换改考卷或者是由前方、由后方传送东西而已。大概说几句「给你」、「喔」、「谢谢」、「嗯」之类的,总之绝不会超过五个字吧。 不过,即使连以然在下课时间乖乖的坐在位置上,陈苑清基本上还是不敢主动找他说话的。 缩头乌龟嘛,说了怕尷尬,怕没话题,怕自己紧张,一路怕到天南地北去了。 而且连以然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好了,我们开始对答案。第一大题,一到五……」 清晰的答案慢慢的从麦克风传出,陈苑清仔仔细细的看着题号、对着答案,一边在内心讚叹着他的聪颖,一边研究着他端正好看的字跡。 不愧是学过书法,就连写出来的数字也很好看。 她看过他写的春联,楷书笔劲有力却不过猛,行走洋洒却止于收敛,亦带猖狂却不失规范,和他外露的性格简直两样。虽然听过字如其心,但陈苑清看了那幅春联许久,还是对不上连以然的样子,有点陌生。 在改考卷的时候她发现,连以然写的数字4和自己的不一样,他的4总是会把∠和i的尖端连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端正;而她总是潦潦草草的将∠和i的尖端留下开口,始终没有闭合过。 后来,考卷改多了,不知不觉中陈苑清像着了魔似的想模仿他的4。 在写字的任何时候,只要不小心露出了一点开口,马上就擦掉重写,非得要把那个「4」的开口缝合紧密才肯罢休。和连以然一样,看起来端正的,又有些许稳重的。 这个习惯她一直养成了好久好久,纵使和连以然已经没有交集,但长大后的她,4还是一样写得密不通风的,想留个开口却怎么看怎么怪,只好又让它密合起来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3 升上五年级,班级第一个要面对的大型挑战,就是运动会了。 从学校规定三年级开始要参加运动会以来,由于班级里有不少运动健将、体能好手,还有连以然这个田径队跑步最快的选手加持,让一班总是在运动场上占有极大的优势;连续两年来的运动会都拿了总冠军! 在体育方面的坚强实力,是全校有目共睹的。 不过,在体育方面完全不在行的陈苑清呢,连续两年的运动会就皆是班级加油团的忠实顾客。这群相知相惜的固定成员呢,差不多有六至八人;前一星期要拚命的製作加油海报,当天提早至会场布置休息区之外,还需要想三份加油口号,好让班级在精神团结方面得到高分,加强最后得到总冠军的机率。 说起来,他们也是为班上的荣誉进了很大的一份心力啊,海报得要先构思再构图、口号则是需要不断的修正,已达到最好的背诵与意涵。只不过这些静如止水的心血,往往都会被场上的挥汗如雨给洗掉了。 然而,这种对于加油团的忠诚度,陈苑清也即将迈入第三年。 她已经看见自己的未来了,从国小到高中,每次运动会大概都会做同样的事情。 但连以然就不一样了。 论跑步,他全年级第一;论跳高,他仍是全年级第一;论大队接力,只要他排在最后一棒,一班总会抱得前三名的佳绩。每年每年的运动会结果皆是如此,虽然让连以然成了全年级最不想在运动场上看见的选手,但同时也激起许多男同学想要打败他的欲望。 这种崇高的宝座嘛,谁都想坐一下,骄傲一下。 运动会当日早上七点十分,陈苑清抱着已经画好的三份海报,准备到操场上的休息区布置。一踏上跑道,远远的,她就能看见田径队在最对面的场地练习短跑衝刺。 心里不禁佩服起连以然。运动会前,教练依然是要他们一如往常的七点就去练习。连以然在早上经过这么激烈的体能训练后,下午居然还能跑出如此佳绩,这难道还称不上神人吗? 说不定以后可以参加奥运之类的! 陈苑清在心里嘖嘖讚赏后,又想想技不如人的自己,就非常认命的到休息区上开始干活。捲平海报啊、撕撕胶带啊、贴贴海报啊、固定海报啊、偷偷看一下连以然啊。再重复。 然后连以然提早结束练习了。 再然后连以然走向休息区了。 陈苑清紧张的不小心松掉了拿在手中的大胶带。 「第三年做海报啊?」连以然捡起刚好滚到脚边的胶带,递给她。 「啊?对、对啊,我体育很差嘛,哈、哈哈。」接过胶带,紧张到不敢对视,也听不出来他的心态是讽刺还什么的,陈苑清只能乾笑了。连谢谢都忘了说。 坐前后的时候没说过几句,现在反倒在运动场上聊起天了? 「不过海报倒是做得不错啊。」 「啊?真的吗?谢、谢啊。」 被夸奖了吗?被夸奖了?被夸奖了吧?被连以然夸奖了没错吧? 陈苑清有些不可置信,所以再仔细的端详这张海报,从头到尾。 没错啊,这张海报从零到有,的确一笔一画都是她经手负责的,毫无添加外人干扰。所以,她真的可以确信自己刚刚是被连以然夸讚了没错吧? 连以然难得的笑了笑,「那我走了,先回教室换件衣服。」 「喔,好,那再见。」连以然转身,陈苑清总算敢看着人家了。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后又觉得应该再说些什么,于是开口,用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说:「啊,那个,今天加油。」 连以然停下脚步,转身,「我知道。」又是一个微笑,势在必得的。 陈苑清心中的小鹿正在百米衝刺。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4 六年级,班上来了一位男转学生──萧任洋。 他坐在陈苑清旁边,个性和蔼活泼、人又体贴,很快的两人就处的还不错。陈苑清觉得萧任洋很搞笑,属于牺牲小我娱乐大眾的类型;也因为他这样的性格,第一天转学就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特别是与女同学更加要好。 萧任洋很爱打球,每到下课就会衝去球场;陈苑清很爱吃,每天都会带几块饼乾到学校解馋。所以,只要陈苑清有带零食的一天,萧任洋打完球回到教室后桌上便会出现一小包饼乾。 据说是因为萧任洋每次打球玩回到教室必喊饿,而陈苑清分不出他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索性就割爱给他了,不吝嗇同学爱。毕竟萧任洋也常帮她弄东弄西,例如打扫时搬椅子啊之类的。 而萧任洋一直嚮往着陈苑清作文方面的好成绩,于是跟着她到同一间补习班加强,刻意选跟她同个时段的课堂;两人感情要好的程度几乎可以用「知己」来形容。他们更是曾偷偷的交换一个重大秘密──自己喜欢的人。 但是陈苑清一直很不悦萧任洋的一点就是,他太爱跟连以然起衝突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萧任洋转来以后,这个班里就有一山不容二虎的感觉;连以然非常全能,而萧任洋撇除课业成绩不谈,体育方面的实力是绝对不容小覷的,跳远和跑步的好成绩听说在之前的学校也是赫赫有名。 有时候他俩很像好哥们,一起打球啊、聊天啊,但却又时常意见不合。更糟糕的是,连以然和萧任洋基本上都是属于唯我独尊的自傲个性,对于事情的态度只要意见相左,必然掀起班级里的风波。只要他们吵架,班上一定会分成两大人马。 「你觉得,你跟我比较好还是你跟连以然?」等待作文班上课时,萧任洋在空教室面对陈苑清坐着提问。 「你啊。」她跟连以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那为什么每次我和连以然吵架的时候,你都不站在我这边?」在不知道第几次和连以然闹翻又和好的时候,萧任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呃,因为,全班女生都已经站在你这边啦,连以然只有男生挺他,感觉就很孤单嘛!」陈苑清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可信度超低。 萧任洋忿忿的说:「见色忘友就见色忘友,还找这么多藉口!」 「嘖,你还不是很暗爽『她』这次还帮你说话。」陈苑清还刻意拉长的「她」的尾音。 萧任洋瞬间语塞。 的确有暗爽到没错。 然后,位在一楼教室前方与楼梯口联通的门终于打开了。 「欸,楼上的下课了,我们准备上去吧。」萧任洋背起书包,起身。 陈苑清准备起身,没想到屁股刚离开椅子不到十公分,就被萧任洋大力的压着肩膀被逼着坐下;接着他很慌张的坐在她身旁,从书包里随便抽出一张考卷遮着脸。考卷还拿反。十九分变六十一分。 「你干嘛?很痛欸!」陈苑清傻了。 萧任洋持续保持不敢见人的姿态,「我看到连以然了!在楼梯口的门那边!」 「蛤?」她太过惊讶,但又要克制住内心激动,不往门的方向看,只好低下头,同样抽出课本摊开挡在脸上假装看书,继续低声说:「我在这里补习两年多从来没见过他啊,我都是这个时段啊!」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没和他对到眼,你就假装你在看书,说不定他不会知道是我们!」 不知道该怎么办,陈苑清只好听从萧任洋的指示。一起进行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策略。眼睛却不时露出书本之外,偷偷往走道瞄去,看见连以然步步逼近,这种小班制的小教室只有一个出入口真的是万恶啊! 最后,连以然走到萧任洋旁边停下脚步,笑了一下,小力的推着他的头;直接了当的嘲笑他拙劣的隐藏技巧。 「哈哈,好巧啊以然。」萧任洋附上史上最不真诚的乾笑,「你怎么在这?我之前这个时间都没有看过你啊?你今天来试听的吗?」 不知道是因为被发现作文程度不好来补习所以尷尬,还是因为被发现「跟陈苑清一起」上作文班而感到尷尬。 此刻萧任洋忽然懂得一种感觉,叫暴风雨前的寧静。 这时,陈苑清也好奇的转过头来,虽然本质上还是紧张的。 「是蛮巧的。」连以然只轻描淡写的看了她一眼就收回目光。「我补很久了,今天调课。」 原来是调课啊……难怪之前都没见过他。 「哦,原来如此啊,我是最近才来补的,很巧吧,我们三个人居然在同一个作文班欸!」 「嗯,先走了。」冷冷的。是连以然的一贯作风。 陈苑清朝着他的背影小小的挥挥手,不理会萧任洋松了一口气的长叹。 她怎么会有种劈腿被抓包的感觉? 刚刚那个朝她瞄过来的眼神,不会是生气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5 终于,小学毕业典礼。 这一天的来临,陈苑清是极度抗拒的,前一晚还是哭着入睡。她难过的,不仅仅是要和同班六年的朋友分别;主要是因为自己在毕业后,要准备搬家到别的县市。学区改变了,和朋友们在同所国中的机率微乎其微,毕业后会见面的机会更少之又少。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还小,只能听从父母的决定。 老师将班上同学带到礼堂,大家按照排队的顺序入座。 陈苑清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仔细的看着班上同学的打闹,那时候手机还不流行、学校也禁止携带,所以她只好不停的多看几眼,未来才有画面留恋;偶尔顺顺最后一次穿着的蓝黑色百褶裙,拉拉脚踝的白色袜子,让它们整整齐齐的,等会儿拍照的时候比较体面。 其实她还小,约莫十一、二岁,但却已体会到离别的苦涩,六年时光呼啸而逝,身旁熟悉的人事物不将在。 时间是生活最残忍的终结。 班级陆陆续续入座,几分鐘过后,陈苑清被班导叫了出来,被带向的礼堂最前排的位置。 「等等你们要先上台颁奖,所以学校规定典礼过程都坐在这。」 老师说完便离去,留下怯怯入座、还没回过神来的陈苑清。 「哦?你也来这?」早就坐定位置的连以然,气定神间的抬起头看向她,衬衫挺直。 「老师叫我过来的。」陈苑清轻轻的坐在他身边,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不过陈苑清可以感觉到自己全身器官都扭曲在一起,吞口水的声音都被放大了好几万倍。 坐在连以然身旁一会儿后,她终于想到要鼓起勇气多跟他说几句话。 反正就要毕业了、反正毕业后注定不可能在同一所国中上学,所以就算尷尬、出糗的话也都是最后一次了;喜欢他这么久都一直畏畏缩缩的,今天好不容易有了第一次坐在他旁边的机会,还没有其他班上同学在附近,倒不如好好把握。 先不管连以然未来还会不会记得她,起码她自己以后想起来才不会后悔。 没有告白的勇气,至少要拿出努力靠近的决心。 「只有县长奖和议长奖的才需要过来吗?」陈苑清好奇的问。 「嗯,其他的都在原班级就好,而且第一排的位置也不宽啊。」 「喔,也是。」 嗯……必须再想个话题。 陈苑清左瞄右瞄,又想了一下,无心于台上主任的致词。 「你的手色差也太大了吧。」陈苑清注意到连以然交叠在膝上的手指。 连以然松开手举到她面前,「对啊,练田径每天都在晒太阳。」 陈苑清看着他的手臂,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在空气中比划着,不可思议的说:「哇塞,简直是一条线欸。」在连以然拇指那端延伸至后的皮肤,居然可以清楚的看见一条线的痕跡。 连以然看着她的动作和惊呼笑而不语。 这时,陈苑清也举出了自己的手臂,得意的说:「看,我的都没有。」 「所以四年的运动会都在加油啊。」连以然只盯了一秒,说了一句,立刻把她刚刚的得意埋进地底。 陈苑清缩回手。 嘴巴坏的程度还真是与日俱增。 其实典礼很快就结束了,基本上陈苑清也没和连以然多说个几百句话,不过这一天却变成她小学六年时光里最快乐的一天。 她还没想好如何跟连以然说再见,或许他们将成为「再也不见」。算了,这些都好,这些都已经不是陈苑清癥结的死结了。如果放弃跟离别很难,那么她就暂时忽视吧;只要清晰的记住这一刻,就已足矣。 因为自己总算摆脱了一次缩头乌龟,在六年最后的时光里,她留下一次贯彻「喜欢」的记忆。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喜欢上一个即将再也见不到面的人,就算只能拉近微小一步的距离,都仍是欢喜大过于哭泣。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6 二零一六年。台北。 陈苑清拖着二十四吋的行李箱,从台北高铁站下车,转搭捷运,最后再搭乘公车;一路上她都紧抿着嘴唇,牢牢的保护好自己的行李、车票与悠游卡,呆呆的看着周围不再是熟悉的景色。 终于,到达这所她要生活四年的大学。 今天是学校规定大一新生入宿日的最后期限,由于父母恰巧都在外地工作,只好由她一个人带着家当,踏上这陌生的环境。说不失落、不想哭肯定是骗人的。从小到大因为父母工作关係,他们时常搬家,让陈苑清国中就读了三间、高中读过两间;但她仍是对于又要融入陌生环境感到非常不安与焦虑。 尤其这一次第一次离开家乡,一个人北上,没有人陪伴,更加剧了她内心对于往后日子的抗拒。 「早知道就不要为了科系填这所学校,这么远,还只有我自己。」一想到当初高中最要好的朋友们还是留在家乡的大学就读,陈苑清不免又厌恶了现况几分,「而且还下雨!」 她站在学校大门边,慌乱的从后背包里找雨伞,但因为入学资料过多、包包跟雨伞又同个顏色,害她一时看不见雨伞的踪跡。不小的雨势早已淋湿她的衣袖,可她却还没拥有任何避雨的工具。 「可恶,连雨伞都拿不到,一到这学校就开始烂到透顶!早知道就不要来了!」陈苑清越着急就越找不到伞,看着背包里满满的文件都要湿了,心急又无力的她已经泪水盈眶。 正打算放弃撑伞直接在校园奔跑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个人影,雨水莫名的不再侵蚀肌肤,但脚边仍是被落在地面的水珠溅湿了一些。陈苑清吓了一跳,迅速停下动作,悄悄的握住包包内袋里的防狼喷雾。抬头。 一个戴着口罩、穿着黑色运动装的男生,一手拎着球袋、一手拿了把黑色大雨伞,为她暂时避雨。 看着她的行李箱与包包中露出一角的新生资料袋,连以然问:「你是新生吧?」 「嗯。」陈苑清点点头,依照他这口气,他该不会是学长吧? 「住宿吗?」 「对。」 「那宿舍还有段距离喔,雨伞你拿去吧,说不定等等雨势忽然变大。」 「可是你怎么办?」 「我要去体育馆练球,没事的,很近。」连以然指了指左前方不远的建筑物。 陈苑清还是觉得让人家淋雨实在不妥,「没关係啦,雨现在还没有很大,我外套有帽子,赶快走去就是了,不用雨伞啦。」 连以然微微一笑,硬是把雨伞交到她手上,然后自己戴上了外套的帽子,「趁雨势不大,我先走了。」 说完,就衝进雨里跑走了,而且速度极快。陈苑清愣了一下。 「谢、谢谢。」紧紧握着残有馀温的伞柄,陈苑清在雨中大喊,也不知道那位学长有没有听见。 她继续前往艰辛的宿舍报到之路,但内心已经温暖了好几分,突然觉得第一天也还不算那么糟糕,「人间处处有温情」,她现在已感动的红了眼眶。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7 连以然刚到达体育馆,心中的疑虑尚未消除;沾满水珠的外套还来不及脱下,便又赶紧奔向窗户,挨着玻璃,悄悄的将它打开五公分的距离,只为更清楚的看那在雨中穿梭的侧面身影。 眼神也太像了吧? 身高也几乎一模一样啊。 可是……她不可能会是学妹吧? 想到这,连以然自以为的开窍,立刻反驳了心中所有的怀疑,自嘲的摇头笑了一下。是啊,他都已经大三了,她怎么可能还只是个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欸,阿连,干嘛一早来球场就跑到窗户花痴?」这时,第二到达的顾淮远抱着篮球,兴致冲冲的也跟到窗户探头向外看,却只看见一台计程车冷清的往宿舍方向开去。 连以然一把抢过他毫无防备的篮球,冷笑一声,「我只是在想,今天下雨,到底又有哪些人要为了迟到,而编出旷世巨作的谎话连篇了。」 「兄弟,让你当队长不知道是福是祸,我为今天早上十点三十一分才踏入球场的队员们默哀三秒。」语毕,顾淮远还真的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想当初你和我刚入系队,咱俩可是为法律系创下了从未夺得的佳绩,使校内校外各个闻风丧胆;那时候,我俩兄弟,可谓肩并肩、手牵手,准备奋战到白首。没想到!」顾淮远说到着,激动的握着连以然的肩膀,「自从你上学期,被教练选为预备队长之后,严以律己就算了,你居然还严以待人!你这样,你这样对得起当初和你走遍天涯的顾哥哥吗?就算你这样的确是为了球队好,那你也可以公私不分一下啊?不用连我你都要公事公办吧?我们的革命情感都无影无踪了吗?」 连以然静静的等他演完这一齣,全程像个进到戏院就倒头睡的观眾,连连打了好几个呵欠后,才淡淡的说:「既然你先来了,我们就先热身跑短跑吧。」说完就跑了。 忽视和不出手,已经是对顾淮远最温柔的宽容。 好你个连以然,老子给你敞开心胸说大话,你居然给我兴致缺缺,像碰到衰事一样的印堂发黑。 顾淮远怨怨的想着,气这小子从来都不肯跟他心心相印。 不过呢,顾淮远幽幽的气了几秒就消逝怨妇模式了。 「好啦好啦,都依你的唷小淘气,新的学期又开始了,我愿意从今天开始以身相许,直到你娶。」 连以然无言的听着他总爱嚷嚷的几句噁心话,觉得这下再不出手真的会很对不起自己。 虽然从大一同宿舍时就见识过了,但却全然没有习惯的一天,事实上他也不想习惯;加上前面也忍受了他一大段的戏剧表演,于是瞬间觉得耳朵又受到污染,打算等等在球场上灭灭他的威风。 准备灭到他这学期都一蹶不振的那种。 然后,似乎是在开学第一个月。 全校都在流传,篮球最厉害的法律系队,听说在新学期第一场的练习中,除了有四名无故迟到半小时者,受到近乎崩溃的体能训练之外;丧失信心的还有副队长,据说是莫名的在对内练习赛中,狠狠被队长「杀」到產生了想退队的自卑感。 对于这种真实性极高的传言,顾淮远依旧觉得无语问苍天。 如果打是情骂是爱的话,连以然应该是爱他到爱到无法自拔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8 陈苑清大约走了十多分鐘,才抵达位在半山腰的宿舍;幸好学校这段时间特别开放了电梯,否则她就要扛着行李,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的走完大约五层楼高度的上坡。 一进到宿舍的交谊厅,就看到好多学姊列队,唱着很大声的欢迎歌,歌声在坪数不大的交谊厅回盪着,满腔的热情盈满在每位学姊的内心。陈苑清看着她们和蔼的微笑及主动热心的帮助,缓和了些紧张感,不再只是僵着嘴角,好不容易才又提起笑容。 「学妹,来,这是你房间的钥匙。」 陈苑清走完入宿流程、填交各项同意书及表单后,有位身上掛着「三区管家」的学姊随即上前向她交代事项。 「然后这是房间物品状况填写单,记得到三楼找到你的寝室房间,依照门上张贴的床位表,到自己的位置上检查各项物品是否有损坏,要仔细检查与填写喔。行李暂时放在这里就可以了,等你检查完确定没问题后再搬上去收拾吧。」 陈苑清点点头,便沿着楼梯往最高层走去,越靠近三楼心情越忐忑;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宿舍生活,一方面又期待着自己未来一年的室友。让她两阶併一阶走,一下就到了。 三一四、三一四、三一四,怎么好像好远啊。 她将寝室号码牢牢的默念在心里,穿过了公用厕所与洗手台,总算到达门口;上面清楚的张贴了床位分配,宣告着她未来一整年的「伴侣」──三号床。 陈苑清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握住门把,脑袋里一直思考着见到室友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是不是要先自我介绍? 还是直接走进去点个头就开始检查床位? 万一室友很难相处不想理她怎么办? 是不是要先敲门进去?不然室友会觉得自己太不礼貌?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不断冒出,犹如万马奔腾,直接踩过她好几个脑细胞,连带她一紧张就容易胃痛的毛病也瞬间发作了。 算了,就进去,微笑点头,然后开始检查。 陈苑清牙一咬,终于下定决心,转动门把,开门而入。 「嗯?」 面对黑漆漆且空无一人的寝室,她觉得一头雾水。微笑都已经掛在嘴边准备好了,没想到之前紧张的情绪全是白费。 打开电灯,她发现四人房里,只有四号床的位置上有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物品,其馀的则是空空如也,完完全全还未办理入宿的样子。 虽然不能马上见到室友有一丝丝可惜,不过陈苑清望着空无一人的寝室,内心着实非常松了口气;即使知道这种与室友见面的尷尬过程是必须的,但她还是觉得,能晚一分鐘遇上这种场面,就晚一分鐘吧。 自己与自己相处总比自己突然与一群陌生人相处还要好。 她实在不是在社交方面能够如鱼得水的人物,加上又属于内向慢熟性格,才让自己每次认识新环境的心境都比一般人还要紧张。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离家北上读书,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难免会更加不安与害怕,一不小心可能就要落入过于封闭的自我圈圈里。 为了预防其馀两位室友入宿时,不算太大的寝室会没有摆放行李的位置,陈苑清趁还未全员到齐、空间依旧很大时,就把所有的检查做完,并马上与学姊一同将入宿前就先寄来的两大箱行李搬进寝室,有条不紊的整理好自己的床位与书桌。 看着自己桌上左前方摆放的家人合照,心里头又开始酸酸的,「好想回家」的念头油然而生,渐渐鑽进了眼眶,而后化为止不住的泪水,落在收好的外套上,一点一滴描绘出思念的模样。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09 「喂?」 电话铃声在只有细微抽噎的寝室里,显得格外响亮,剎那打断陈苑清的思绪。 「你到宿舍了喔?」 是妈妈。 「对啊,已经整理好床位跟书桌了。」她一听见话筒里的声音就想哭,眼睛酸酸的,再度红了起来。但却要死命的忍住浓浓的鼻音。 努力假装自己很坚强的样子。 可是真的好难。 「啊行李会不会很重?之前寄去的那两箱都好好的吗?」 「嗯,」光是要装作泰然自若的说出这一个字,都是困难,「宿舍的学姊有帮我搬。」 「齁,那就好,啊你有认识室友了吗?」 「没有啊,现在好像只有我跟另外一个人搬进来而已,但是她也不在,只有东西在位置上。其他人可能要等晚上吧。」陈苑清越说越小声,还要时不时站起身、无意义翻翻衣服、来回在寝室走动,好转移一点注意力。 似乎是感受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刻意被掩盖住的抽鼻声,陈苑清的母亲瞬间明白,自己女儿又陷入了面对新环境的焦虑中,于是安慰的说:「没关係啦,你不要太紧张嘿,刚开始都会这样,久了大家熟悉就好了。」 「嗯。」听到妈妈这样说,好不容易隐忍的情绪又近乎崩溃。 「啊假日就可以回家啦,高铁这么方便,一下就回来了,我们明天就都回台湾啦,很近啦。」 「嗯。」 「对啊,不要想太多嘿。想回家就回家啊,交通这么方便。」 「嗯。」越回答越小声。 「唉唷,以后你在台北熟了,说不定就都不回来了咧!」母亲开着玩笑。虽然内心同样为女儿担忧,但她知道,唯有放手让小孩独立,他们才会真正的成长。父母要做的并不是永远让他们当温室花朵,而是要在他们勇敢踏出第一步后,竭尽全力的给予鼓励与信任。 「好啦,我这边还有事要忙,你要记得三餐都要正常吃喔。」 「嗯。」陈苑清已经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紧紧咬着嘴唇,尽全力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过来,知道吗?先这样,再见嘿。」 「嗯,好,拜拜。」 她掛上电话,顿时得到许多安慰。虽然对于未来还是感到不安,不过陈苑清觉得自己不这么孤单了;开始觉得自己一个人或许也可以做的很好了。 有时候,一个陷入低潮轮回的人,其实只需要几句短短的关心言语,就能从地狱里得到救赎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暗无天日的时光流逝中,获得了一丝光线,也许看起来微弱,但却屹立不摇,足够指引那些流入漩涡人们沿着它步步走出。 陈苑清在位置上呆坐了一会儿,好好的沉静自己的心情,确认眼眶的红肿比较不明显时,便低着头走到洗漱区洗把脸,缓和了刚刚激烈的哭泣;然后回到座位,吃了一颗上午在便利商店买的牛奶巧克力,开始连续观看几部自己最爱的韩国亲子综艺节目,藉由里面许多可爱小孩的童言童语,又重拾了笑容。 一切都会好的。 她安慰着自己。 两小时过后,正当陈苑清打算塞入第五颗巧克力时,寝室房门忽然被开啟。 一个剪了短发的女生探出头来,露出靦腆的笑容。 「哈囉?」她说。 「嗨。」陈苑清赶紧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甜味生產物。 终于有室友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0 「哈囉,我是睡在四号床的。」梁念琪一进门后,边走到陈苑清床位对面,边指了指自己的位置。 陈苑清恍然大悟的点点头,笑了笑,「我进来的时候还想说怎么没有人。」 「哈哈,」梁念琪侧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好跟她说话,「我昨天就入宿,爸妈一起来台北,所以就和他们在饭店住一晚。刚刚他们送我回宿舍后才又回家。看见你实在太好了,我还担心又只有我一个人在宿舍呢。」 「哦,原来如此。这样看来寝室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欸。」 两人自然的说着话,一点都没有初次见面的尷尬与彆扭。 让陈苑清在心里庆幸几分。 「对啊,其他人应该要等晚上了吧。」梁念琪又笑笑的说:「这样也不错啊,刚好我们两个人最早到,床位又最近,早点碰面也不错。」 陈苑清点点头,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不仅位置近、又可以有比较多的时间熟悉对方,说不定以后她就是自己在寝室里非常要好的室友呢。 「啊对了,我叫梁念琪。梁咏琪的梁、想念的念、跟王字旁的琪。」 「我叫陈苑清,耳东陈、苗栗苑里的苑、清楚的清。」 两人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对视不到一秒鐘就笑了出来。 「是不是很尷尬?」梁念琪道。 陈苑清委婉的笑着,「稍微。」 在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活动有二:一,在大家面前自我介绍;二,跟一群不认识的人玩团康。 偏偏这两种活动都是大家最喜欢用来热络一群新生的方式。 好似将要成为一种自古以来的「习俗」。 「我也是这么觉得!」梁念琪睁大眼睛并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又露出一副非常苦恼的样子,「真的很担心新生辅导训练的时候,带队的学长姊要我们跟班上自我介绍。」 「对欸……」陈苑清的心脏瞬间被捏了一把。对喔,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件事需要担心? 全身都痛苦。 「你是不是也一样很讨厌这种形式。」 「嗯……」陈苑清皱着眉头,拉长尾音,语调低落,「我超不喜欢在大家面前说话……尤其自我介绍……」 而后,两个刚入宿的小大一,为了这个问题,足足抱怨了二十分鐘,而且每分每秒都是哭丧着脸的。不过还好,后来归功于陈苑清的一片巧克力,让两位充满怨念的大一生,暂时又重新体会到了光芒与幸福,终于开始往乐观正面的方向行走。 在渐渐与梁念琪熟悉的时间里,陈苑清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很健谈、很亲切。在聊天过程中,她就不断说着自己带了哪些零食、泡麵来宿舍,可以跟陈苑清一起分享;让非常怕生的陈苑清感受到她的大方与热情,心情轻松不少,马上就能不害羞的与她聊到天南地北。 「中午了欸,我们要不要去吃饭?」意外瞄到手錶时间,梁念琪惊觉原来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一点鐘。 「好啊,看看学生餐厅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语毕,两人皆起身收拾随身物品放进包包,内心都期待着学校的餐厅会不会有平价又美味的食物。 忽然,陈苑清看见那隻被她放在衣柜旁边的黑色雨伞。 早上整理完床位及书桌,她便将上头的雨水都擦拭乾净,不过因为那时候太匆忙,居然忘记了那位学长的班级和名字,整理乾净以后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还。一直很懊恼来着。 不如带着好了。她心想,既然那位学长早上待在学校,说不定中午时间也会在学生餐厅吃饭之类的。 「苑清,你好了吗?」 「嗯,走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1 在走去学生餐厅的路上,陈苑清和梁念琪就先用手机到学校网页查询学餐的样式,两人兴奋的讨论着,发现餐点种类真的很多样化:有自助餐、日式咖哩、滷味、义大利麵等等,光看菜单就已经感受到空腹的难耐。 没想到,到了学生餐厅,更残酷的还在后头。 「欸,苑清,你看这张公告,」梁念琪指着学餐自动门旁的公布栏文件,大声说出:「凡例假日、国定假日及寒暑假,学餐皆不开放。仅位于一楼的便利商店与速食店及二楼的麵包店正常营业。」 「蛤?」原本盯着手机,在瀏览咖哩饭菜单的陈苑清,听到这惊天动地的消息,速速奔到梁念琪的身旁,不可置信的说:「吼,学校也太坏了吧!」 哀怨,哀怨,还是哀怨。 俗语不是说「吃饭皇帝大」吗? 学校怎么可以让他们这些宝贵的国家未来栋樑饿肚子呢? 「难怪我想说学餐怎么一片漆黑。」梁念琪再度一字不漏地看完公告,心寒的摇摇头,「我们不是太早到也不是太晚到,原来是学餐今天根本没开!」 入校的第一天就体会到身在异乡的苦痛。 陈苑清也跟着垂头丧气,「离开学还有两天欸,我们两天都只能看着学餐流口水了。」 「唉,就算新生辅导提供便当,也是只有中午啊……」 她们两人对看一眼,又开始唉声叹气。 两个失望的新生拖着沉重的脚步,默默移驾到便利商店与速食店的中心。虽然心里难免仍有遗憾,不过看到眼前总算出现各式各样的美食时,所有的遗憾暂时都烟消云散了。 只是隔着几步距离观望,就能安慰一下肚子的咕嚕叫声;难怪有些人说美食就是最好的疗癒,一想到能吃,就可以完全忘记所有不开心吶! 「那我吃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好了,现在不太想吃汉堡类。苑清你呢?要一起吗?」 「我去吃速食店,想吃点薯条。」 「好喔,那我们分开买吧比较快,买完再到前面那些木桌椅会合。」 「ok!」 陈苑清进到速食店时,很幸运的只有一个人在点餐,暗自窃喜自己可以省下不少排队时间。 「好的同学,您的餐点一共一百六十八元整。」 前方的同学从运动裤口袋里拿出皮夹,掏出一张百元钞票,然后开始翻找零钱。 患有选择困难症的陈苑清早已决定好餐点,这时却发现那位前方同学好像一直在翻找什么,甚至连背包都放下来仔细搜寻了。 她记得她刚刚有听见店员好像已经帮他点完餐啦? 嗯……这点餐的速度是不是有点……久? 「呃不好意思,我还差八块钱,能不能让我等等过来还呢?」顾淮远双手合十,正在恳求着点餐人员,「我朋友在便利商店,我现在就去和他借钱来还!真的!」 「那可能要麻烦您付清之后,我才能帮你完成点餐喔,届时请再到后方重新排队。」 顾淮远瞥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明明都没人,现在却忽然一下子出现五个人的排队队伍,有些着急的说:「不好意思,因为我等等赶时间,所以可不可以真的、真的麻烦你一下,先帮我点好餐,我现在过去借,一分鐘而已!很快!」他再从皮夹里拿出身分证、学生证放在桌上,「这是我的证件,可以先放在你这里当作抵押,等我还清零钱后你再拿给我,这样可以吗?」 店员有些为难,但貌似已经快要被他说服。 「不然这样,我连手机号码一起留给你?」 看着店员依旧勉强的模样,顾淮远打算放弃挣扎。 正当他想着,乾脆将自己的餐点从套餐变成单点时,一个轻轻的力道拍着他的背部。 「那个,不好意思,我这里有十元,你先拿去吧!」 陈苑清递出一枚十元硬币,有点紧张的仰头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生。 巨人啊简直。 这是陈苑清第一眼见到顾淮远的所有想法。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2 「呃,这……」 顾淮远第一反应:傻了、震惊了、不敢相信。 「你、你拿去吧,不是还缺八块钱吗?」 看着眼前向柜檯人员不断苦苦哀求着什么的男子,陈苑清默默听完他们并不小声的对话,搞清楚原来他是为了八块钱不能结帐的缘故,就立刻从皮夹里拿出一枚十元硬币。 牢牢实实的捧在掌心,往前伸,勇敢的送出去。 顾淮远又错愕了几秒,才一愣一愣的收下放在陈苑清摊开小小掌心中的十元硬币。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见到人性温暖的光辉。 「谢谢。」然后在心中感动的喜极而泣。 陈苑清微笑的摇摇头,「不会。」 由于陈苑清及时「解救」,让顾淮远可以顺利的结帐完,退到柜檯左后方等待餐点,结束刚刚这场胆战心惊;而她也迅速的点完餐点,移至左后方候餐。 「刚刚谢谢你啊。」顾淮远又一次好好感谢她。 陈苑清礼貌的点点头,「不会啦,小忙而已。」毕竟这个人看起来真的很急啊,只是十元而已根本不足掛齿啦! 顾淮远灿笑,觉得眼前这个害羞的小女生非常可爱,感觉她也挺好相处的,于是又略带浮夸的,擦擦眼角根本没有留下的泪水说:「你真的是我的救命恩人啊,不然我差点就要吃不到午餐了。」 陈苑清看着他这夸张的表情动作,僵了一下,然后被逗笑了。 「你是……社团?系队?回来学校练习还是开会的?」顾淮远好奇的问道。 「呃,我是大一新生……」 看样子,这个人应该是学校的学长吧?加上又穿着球衣,应该是篮球队! 她暗自想着。 「哦哦哦,对,」顾淮远恍然大悟的说,「新生入宿好像差不多是这时候,难怪看你一脸好像对这里很生涩又陌生的感觉。」 陈苑清尷尬的笑笑。原来都看的出来啊……她真的是一脸菜鸟样吧? 就这样聊没几句,柜台人员叫到顾淮远领餐的号码。 「啊,学妹,你告诉我系级和姓名,开学后我去找你,还你钱。」他一手拎着纸袋,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在记事本输入。 陈苑清急忙摇头,「啊?不用啦,十块而已,没关係啦!」小钱而已,还要麻烦学长亲自到班上找她,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好意思,还有点尷尬,毕竟他们也不是说很熟…… 顾淮远皱眉,「不好吧,我还是要还你啦,十块也是钱啊!」 「真的没关係的,不用为了这个特地跑一趟啦。」陈苑清看着学长执意一定要还到钱的表情,思考几秒后又说,「不然,等下次在学校又遇到的话,你再还我好了?」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好吧,这样也是可以。」顾淮远也不勉强,微笑妥协,「那希望以后还能见面囉。拜拜,祝你大学生活愉快。」 「嗯,谢谢,拜拜。」陈苑清挥挥手。 顾淮远一踏出速食店门口,就看见连以然早就买好便利商店的三明治,站在木椅区等他;不意外的,一脸完全不耐烦的样子,让顾淮远赶紧飞奔到他面前,献上一个大幅度的微笑,想要减少对方的杀伤力。 「很慢。」 「欸拜託,你都不知道我刚多惊险。」 于是,顾淮远把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在加油添醋的全部告诉连以然,可能还有凑上几分委屈的神情之类的。 「原来在这险恶又尔虞我诈的世道上,还有这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啊!」语毕,他不免沾上几句情境剧。 「啊,就是她,」顾淮远激动的指着自己右前方的角度,「你看见没有?你看见那道正义之光没有?那道既明亮,又温暖的光辉。」 连以然百般无奈的顺着他的方向看去,透过透明玻璃,看见了熟识的身影。 她不是自己今早遇到的那个学妹吗? 再往她手上看去…… 没错,她手中,就是自己今天借出去的那把伞! 「你说是她?」 「对啊。」 「拿黑色雨伞的?」 「嗯啊,怎么了?」 看着拿着雨伞的娇小背影,连以然扬起了一抹不明显的小微笑。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3 连以然挑眉,思考着。 沉默几秒才缓缓的说:「我觉得吧,你还是要去问清楚,毕竟欠钱什么的,总归还是不太好。」 突然,他开啟温柔劝说模式,准备悄悄的来利用一下耳根软的顾淮远。 「是喔?」 顾先生疑惑的抬头看向连大师。 「嗯啊,」连以然和蔼的点点头,彷彿刚才的不耐烦都是幻觉,「你想,万一她刚好哪天急需用到十元,却发现自己身上一枚铜板都没有,可能会后悔当初自己为何要借出一枚永不復返的硬币?」 「嗯?」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虽然顾淮远脑袋有一声细小反驳,但他还是选择忽略;毕竟连以然智商比他高、才能比他好、论情商,他自己也是输得服服贴贴的,所以,相信连以然,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机率都不会错! 对,他现在就是刚好、刚刚好。 正在掉进连以然那百分之二的唬烂中。 「而且,你想想,你自己欠了人家钱,心里也会觉得怪怪的吧?似乎有事情没完成的感觉,可能心底还会不踏实,好像自己偷了别人十元,或者自己霸佔着别人的好意?嘖,时间久了你自己也会不自在吧?」这种程度,已经可以逼近连以然有史以来对顾淮远说过最冗长句子的纪录了。球队训练除外。 而且这是废话,他正在洗脑人家。 不过顾淮远傻傻的点点头,自己心里也开始重视这件事起来,如果不还钱,好像哪里怪怪的,「嗯,好像是这样欸。」然后他摸摸心脏,不可置信的看向连以然,以为他又晋级到算命师等级,或者世界级的读心术大师。 连以然忍住笑意,正满意着猎物逐渐靠近陷阱。一方面又觉得,顾淮远怎么会天真无邪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呢? 可还是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就是了。 「是吧,我认为你还是趁那学妹没走远,问她班级姓名比较保险。」 终于,邪恶的连先生云淡风轻的说出了内心最深沉的目的。 想要搞清楚,那个学妹是不是她。 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但天真无邪的顾哥哥当然是不会发现这场阴谋的,他可是百分之两百相信他的好伙伴外加好弟弟。 「嗯,你说的对!」 顾淮远感激的拍拍连以然的手臂,朝向正在速食店将餐点收进手提袋里的陈苑清。 连以然看着顾淮远的背影,微笑不再隐藏。 当陈苑清收拾好美味的餐点要跟梁念琪会合时,一开门就看到顾淮远面带微笑的地站在门口。 吓!他不是远走高飞了吗? 门神吗? 怎么快十分鐘过去了他还在这? 「呃,嗨……」这种惊吓程度真的让她来不及摆出笑脸。 「嗨!」顾淮远倒是很开朗,「我后来想想,决定还是要把十元还你我比较心安。虽然是小钱,但还是要算清楚比较好喔。」 「可是……」 这时,连以然也朝着他们走过来,「你就让他还钱吧,不然他可能会烦恼很久喔。」毕竟他刚刚给他过分催眠这么久。 略为熟悉的声音飘在耳边,陈苑清好奇的往旁边一看! 真的是他! 今天早上的大好人! 「是你!」她惊讶的说道。 连以然温柔微笑的点点头,「有顺利回到宿舍吧?」 有那么一剎那,顾淮远觉得这个连以然离他好远。 「嗯,真的很谢谢你。」陈苑清递上自己擦乾净、收拾整齐的黑伞。终于将它完好如初的交还给主人了,本来还以为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很久的,现在能够马上归还真是太好了。 「不用这么着急还没关係的。」连以然收下,果然被收拾得很平整。 「没关係的。」 啊?难道这就是学长坚持还钱的感觉? 陈苑清似乎开始了解顾淮远「被强迫洗脑后」的想法,打算不再抗拒,乖乖交出系级姓名,好让学长也能像她一样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这下子,换站在一旁的顾淮远没搞清楚状况,他好像忽然之间变成多馀的那个人欸? 「你们认识?」他问。 「今天早上才遇到。」连以然难得耐心的解释,「你不是要问她……?」 「啊!对!」被「刻意」提醒一下,顾淮远赶紧回归正题,「学妹,你还是告诉我你的班级姓名好了,要还钱比较好。」接着拿出手机。 陈苑清点点头,轻柔的拿着顾淮远的手机,一字一字地输入自己的资料。 陈苑清,中文系a班。 仔细盯着手机萤幕的连以然,着实被她这几句话震惊到僵在原地五秒鐘。 「你不认识我吗?」 他拋弃原本的沉着冷静,音量稍微激动的说着。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4 陈苑清被吓得,险些将顾淮远的手机给滑到地板去。 还好,及时反应够灵敏。她快速用着的拇指和食指紧紧握住手机底端,将它救回来后,就改以左手掌紧紧握住,免于陷入害自己出糗又害别人伤财的窘境。 不过,她是不是听错了什么?那位学长是在问她吗?他们今天不是才第一次见面吗?她应该要认识他吗? 一连串的问题充斥在陈苑清脑中,乱哄哄的。她缓慢抬起头,以茫然的神情盯着连以然那稍微期待的双眸,努力联想他到底和过往哪位同学相似;只是不管研究多久、记忆细胞拚命的翻搅多久,还是于事无补。看向连以然的眼神逐渐转为陌生与歉意。 可恶,为什么自己这么不会记人脸啊! 她懊恼又自责。想起上次在家附近买便当时,遇见国中同学,也是没认出人家来,人家报上了名字后又跟样貌对不上,一把浇熄她和自己重逢相遇的喜悦。最后两人连寒暄几句都放弃,说出口的再见都是瀰漫浓浓的尷尬。 又再努力的盯着连以然的五官瞧瞧,陈苑清仍是像失忆一样;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高中同学。 因为她读的是女校! 她想着,如果可能是国中或国小同学的话,这样又更惨了!时间不仅久远,加上自己又空白了两年,等于说,是有可能整整五年多完全没联络。记得自己的社群网站好友也是高中认识的朋友居多,国中、小的朋友简直屈指可数。 好,很好,非常好。她觉得自己又要跟上次一样丢脸了。 「那个……」陈苑清开口打算先为自己的愚蠢致歉,没想到下一秒就被顾淮远拦截说话权。 「阿连,你认识人家?」顾淮远吃惊极了,自己跟他当同学这么久,还没见过连以然这么积极的跟女生说话的样子。 难道天,要降下红雨了吗? 顾淮远立刻瞥了眼外头的景色,依旧是下过雨后的阴鬱,灰濛濛的。 还是他家阿连开窍了,知道要好好的为自己未来的幸福着想了,决定挽回大学恋爱学分即将被死当的危机? 然后,顾淮远又吃惊的仔细看着陈苑清。这小不点到底有什么魔力? 连以然没回话,也没空在意顾淮远因内心戏丰富而上演的独角戏,他只是静静的等着陈苑清的回答,但随着她停顿的时间越久,眼神依旧困惑,怀抱的希望正逐渐渺小。 她忘记他了吗? 她忘记小时候都会默默关注的他了吗? 一丝失落流进他的骨子里,刺痛的。 可时间太久,他们好几年没联络,过去的记忆随着成长慢慢飘渺,他不怪她。 「对不起,我……」 「没关係,是我认错人了。」连以然努力压抑着失望,自嘲的说着。 「真的吗?」听到他这么一说,陈苑清紧绷的情绪放松不少。还好、还好是他认错人,不是她忘记人家,要不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排解这股难堪的气氛。 连以然给予她一抹安慰的微笑,看着她一直苦恼的神情实在不忍,知道她脸皮薄,要是自己在这里突然说出事实,可能只会导致让陈苑清留下满满的愧疚。 这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撒谎着:「嗯,后来想一想好像是认错了。抱歉,我刚才情绪太激动。」 「不会啦,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苑清往便利商店的方向一看,见到梁念琪正在从结帐区走出,便把手机还给顾淮远,礼貌的说:「谢谢学长,我朋友应该快买完午餐了,那我先过去等她喔。」 「嗯。」连以然仍是保持着笑容。 「好喔,学妹下次见。」顾淮远笑嘻嘻的说着。 看着陈苑清走向便利商店的身影,连以然内心五味杂陈。 而顾淮远则是开始动起脑内灵活的想像细胞,对着连以然坏笑着。 「嘿嘿阿连,你刚才这一招搭訕是从哪学来的啊?怎么突然这么积极想认识一个女生?你这样快速的转变虽然是让我受到不少惊吓,但我觉得这是个好的改变啦。」 见连以然不知道是在思考事情或者是乾脆放弃挣扎的模样,他没有反驳,顾淮远就更得寸进尺的拍拍他的肩膀,自以为在讲大道理的深深叹了口气,紧接着说:「你年纪不小了,也是该找个女朋友了,我捨不得目睹你变成『光棍』的过程。」 而后,回过神的连以然连反抗都不想施捨,直接选择忽视,拨开那隻在肩上碍事的手,自顾自的往球场走去,丢下在后头不断碎念的顾淮远,嘴角终于上扬了一抹自信微笑。 没什么好失望的。忘记了,就再想起来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5 「苑清——」刚走出便利商店的梁念琪,看上去似乎疲惫了不少,但一见到陈苑清带着笑容往她走来,仍是开心地大叫着她的名字,拖着长长的尾音。 陈苑清笑意更深,脚步又加快几分,「很多人吧?」 「对啊,我排队排超、级、久,」梁念琪这才抱怨的说,「该不会是所有新生都来吃便利商店了吧?」买个三明治都要花十多分鐘,实在是气死她空腹的胃。 「哈哈,我到速食店时好像没什么人,不过出来后排队队伍就很长了,该不会大家都跟我们一样午餐时间不正常吧。」 梁念琪耸耸肩,接着佯装恼怒的对着陈苑清说:「你这样炫耀实在太过分了!」 两人愉快的带着午餐准备回到宿舍享用。在半途中,当陈苑清停下脚步,低头检查装在手提袋里的饮料是否有滴漏出来时,梁念琪突然指着两个从前方经过她们的人影,大声的说:「是他!」 「谁?」陈苑清抬起头,随着梁念琪手指的方向看去,只得到两个背影进入眼帘,可是这衣着与身形好眼熟。 「你不知道他是谁?你没看到他的正面吗?」梁念琪不敢相信的转头,瞪大眼,看着这一无所知的室友。 啊!不就是刚才那两位学长吗?好巧,原来球场也是往这方向走。 陈苑清默默的想着,没注意到身旁好友的提问。 「哈囉?小姐?你的魂还在吗?」梁念琪伸出右手在陈苑清眼前晃了晃,试图唤醒疑似发呆中的她。 「蛤?你说哪个?」 「嘖,穿着黑色运动夹克的那一个啊!」梁念琪趁着他们还没走远,又拉着陈苑清偷偷摸摸的走了几步靠近他们的距离,「那里不是有两个人吗,其中一个穿十号球衣、名字好像是顾什么的那个不用理他。你看他右边那个男生,看到没?」她持续处在亢奋状态。 顾淮远则是突然打了个喷嚏。 没穿外套果真冷了一些。 「嗯嗯。」陈苑清点点头。就是今天早上借雨伞给他的大好人啊,怎么了?她实在不懂室友的激动之处。那个男生是……很稀奇的人物吗? 「吼,苑清,你怎么会这么傻!」梁念琪扶额,被她这个好室友的无知打败的遍体麟伤。「你进来学校以前,没多去查查这间学校的资讯吗?」 「有啊。」陈苑清认真的说,「我有看过学校网页、还有翻过学校简介、问过高中老师……」她伸出手掌来,一一折下拇指、食指、中指,「呃,我知道我们学校有靠北版喔!而且很盛行!」眼看眼前的人,皱眉外加瞪眼的程度越来越深,她赶紧补上了最后一个她知晓的八卦情报。 「我的天,你居然漏掉最轰动的告白版!」 「蛤?」 「就是我们学校的告白版啊!」梁念琪嚥嚥口水,准备要帮陈苑清好好加强这方面的知识,嗯,就是所谓的八卦功力啦! 「我跟你说,刚才指给你看的那男生,就是在我们告白版上很红的学长!叫、叫什么什么然的……」梁念琪在这一刻为自己的记性感到极大的厌恶,她一定是被那位学长的外表给迷惑,又被刚才的偶遇吓到内心有不小衝击,所以才忽然想不起来。 「嘖,算了名字暂时不重要,下次想起来一定告诉你。他是法律系,大三。不仅长得又高又帅,学业也很优异,更是系队的篮球高手,曾替法律系创下了佳绩;不只每一年有超多学姐学妹在告白版上向他表白、想要认识他;也有很多学长学弟想找他切磋球技、请他指导技巧等等。但他好像很神祕,除了篮球比赛和上课之外,就鲜少见他活跃在其他社团啊、宿营啊、迎新啊等聚会。而且他从来都不理会这些八卦,不管这些人多么想『刻意的』认识他,最后皆失败告终。」 梁念琪演讲到这,已经自动流露出充满偶像崇拜的眼神了,「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又让大家对他更迷恋了。所以啊,每次法律系的必修课,总会被一堆外系的同学申请,只为了能和他上同一堂课程,这次我也要去选选看,愿老天让我挤上名额!」她曲着手肘,握拳左手掌,做出自我加油的姿势。 梁念琪几乎是以一口气的速度说完这些资讯,而陈苑清听完,大概有抓到这么一咪咪重点: 反正就是,那学长是人人崇拜的风云人物,然后还受这间学校广大女性的欢迎;但是传说为人好像有点冷漠,不大会和别人说太多话。 嗯?可是她觉得那位学长人很亲切啊? 陈苑清看向梁念琪,思考着要不要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可恶,我刚才应该偷拍照的,以后才能给其他室友或同学炫耀啊!」梁念琪扼腕。 偷拍?「这样不好吧?」陈苑清急忙阻止,「而且……你、你好兴奋喔。」 看着她这样,陈苑清决定还是晚几天再告诉她今天的遭遇好了,以免她又更兴奋。反正她个人是觉得没什么好说出来骄傲的。对她而言,「他」就是个人很好的学长…… 不对,是人很好然后很厉害的学长。 「拜託,」梁念琪翻翻白眼,「难得见到真人,当然要好好把握啊,要不然毕业之前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她看着眼前只剩下空荡荡的走廊,再度惋惜的说,「唉,今天算幸运也算不幸。苑清,我们走吧,以后有机会再带着你一起去看他的球赛。」 而陈苑清心里其实是有些拒绝的,总觉得大家都这样做,是不是会给那位学长带来困扰啊? 所以,才会对大多数人都冷漠了点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6 待她们回到宿舍后,剩下两位室友也已抵达寝室,恰巧都在整理衣物;梁念琪就提议大家一起在寝室中间围个小圈圈,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才知道其他两位室友名叫:朱芳仁、谢佳均,而梁念琪与朱芳仁同班,陈苑清则是和谢佳均同班。 四人开心的聊了几句后,便继续各做各的事情;虽然刚开始气氛仍是有些紧绷──她们会不自觉的担心自己是否会影响他人、小心翼翼的尽量降低音量產生;但随着时间分秒流逝,以及透过偶尔两、三句的对话,让大家缓缓熟悉了彼此,也逐渐在寝室里感到自在起来。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思考着要如何为接下来的宿舍生活做最好的准备、要如何迎接令人既期待又紧张的崭新生活圈。 早早就整理完毕的陈苑清,无聊没事做,觉得与其对着书桌墙壁发呆,不如边吃着早就冷掉的午餐,边配着上午还未看完的韩国亲子综艺节目,继续被那些小孩们萌的笑靨逐开。 她有时分心的和梁念琪说上几句话、有时又分心的拿起手机漫无目的的滑呀滑,从社群网站到聊天软体,讯息回覆完了就麻木的跳着按按讚。嗯,的确是间得发慌,尽情浪费着宝贵的时间;果然人一旦习惯之后就会安逸,她现在这样子,彷彿上午从没因为想家而掉泪,没因为入学的紧张而胃疼。 不知不觉,已经下午四点鐘,刚结束球队练习的连以然骑着机车,回到离学校有段距离的租屋处。 和跟在他机车屁股后头的顾淮远是邻居。他俩兄弟从宿舍脱离后,就租了同一层楼的隔壁间;应该是说,是顾淮远执意要和连以然再续前缘,想再当他几年的好邻居,连以然面对这「棘手」的问题,则是打算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反正反抗也不会有什么用。 不过说真的,顾淮远是他进这间大学以来,最不感到反感、也是最重义气的人了,虽然他对他总是冷言冷语,但其实在连以然心里,早就把顾淮远当作很重要的朋友。 「明天见。刚好我明天最后一天打工,领完薪水后,请你吃顿饭!」进家门前,顾淮远故作依依不捨的说。 「随你,拜。」连先生依旧一点都不眷恋的拿着钥匙,立即插进门锁。 连以然进门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打开电脑,登入社群网站,付诸他中午遇见陈苑清后,冒出的想法。 他不晓得自己有几年没登入社群网站了,依稀记得应该是上大学之后就再也没用了;一方面是因为没时间,一方面是因为麻烦。除了联系用的免费聊天软体外,基本上他是不玩任何社群网站与线上游戏的。所以刚登入时,还对这功能眾多的页面感到小小惊讶。 不过聪明如他,很快的便掌握了节奏,不愿瀏览那些无关紧要的贴文,引颈期盼赶快完成一件事。 连以然在搜寻栏上打了三个字:陈苑清。 显示出来了! 连以然点进她的个人介绍页面。 很好,大头照是同一个人;学歷介绍就是和他同一所;生日也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很好,连以然确信就是她没错! 于是,他快速按下交友邀请。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连以然心底竟有些颤抖,面对大小赛事及考试,都相对从容的他,在按下发送邀请键的那一刻,紧张了。 而且是非常。 您有一则交友邀请。 陈苑清点开那则通知。 接着在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字体上,跑出着令她惊吓的三个字── 连以然。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7 不是吧? 她明明就滑手机滑的好好的啊,突然的这是怎么了? 手机自体中邪吗? 这好几百年没出现过的名字,怎么这么突然又入侵她的生活了? 陈苑清充满困惑又不敢相信的,再次点开那一则邀请通知。 这是假的吧? 一定是诈骗集团。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禁不起好奇心,动作比脑袋自制力更活跃的,随即点进了名为「连以然」的个人页面。 看看头贴……好吧没有头贴。 看看被朋友标记的相片……好吧也没有。 看看出生年月日,然后想了一下自己的出生年份……一样。 看看共同好友……有一两个。 手机画面定格在这个页面,陈苑清吃惊到整个鸡皮疙瘩都出来见人了,不断重复检查有没有哪里出错,或哪里漏掉没注意到的。 真的是他? 自从国小毕业后,就与他失去联系,加上读不同的国中,彼此已经好几年没遇见了。胆小如鼠的她,也没那个勇气在毕业后去加他好友。每次搜寻到他的帐号后又胆小的按下返回键,不管内心有多么想知道他的近况,她仍是不敢按下邀请键。这种内建在脑袋里的不自信早就根深蒂固,让她久而久之就放弃了这回事,甚至是好久都没再想起,觉得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了。 没想到现在连以然竟然主动加她好友,该不会是不小心误按到吧? 就在陈苑清打算把握机会,咬紧牙关、不顾一切的按下接受确认键时,忽然又放下手机。 不行不可以马上就回覆。 这样感觉……她好像一直都在玩手机,或者接到他的好友邀请很兴奋、很迫不及待什么的;所以要晚一点、慢个几分鐘再按确认。 再者,万一……连以然真的是误按了邀请键,那么她立即就确认,也会让对方感到非常困扰的吧! 到时候删她好友也不是、不删也不是……虽然依照连以然我行我素的个性,若事情的确如此的话当然会马上删除,那最后难过的不也是自己吗…… 惯性萌芽担心种子的陈苑清,决定要再等等,给连以然弥补错误,赶紧收回邀请的时间。 然后就这么胆战心惊的把手机放到离自己远远的左前方桌角,接着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决定半小时后再拿起它。 不过接下来的这半小时,是她有史以来度过最漫长的三十分鐘。早就没有心思在影片上了,虽然播放着,但却没听进影片中的人物对话,不管影像人物有多么喜怒哀乐,她依然是一号表情;只是看着一堆画面,放弃思考,且三不五时就往边上手机看了好几眼,手汗都冒出来了。 然而,同样不停瞄着手机的还有一位。 连以然对着页面向下滑,不断的重新更新,非常焦躁不已,心中早已衍生出好几种陈苑清不按下交友确认键的原因,但却始终不后悔,从没想过按下取消键。虽然忐忑,却行事果决,不愿放弃。 只是在房里来回踱步,刚进门连球衣都还未换下,平常有轻微洁癖的他居然在忍受着汗臭味。大概,要等到陈苑清按下确认键后,连以然的内心才能安稳吧。 今日特别难熬的时间,总算走到了预定的尽头。 终于,双方都经歷过了史上最触不可及的三十分鐘。 陈苑清滑开手机,点进社群网站,看到那则交友邀情依然存在。于是,闭上眼睛、准确的按下确认键。 一则通知同时发送到两个人的手机上── 您与连以然已成为朋友。 您与陈苑清已成为朋友。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8 事,不宜迟。 连以然看见通知后,不到一秒鐘的时间,马上点进社群网站的聊天室,按下陈苑清的头像,网页即出现聊天视窗。什么打扰不打扰之类的犹豫想法,根本不存在于他的脑中。连以然现在只知道,必须要好好捉住这一次和陈苑清联系的机会,因为要是错过了,依照她的个性,八成又要花好一阵子的时间才能再联络上。 要打扰,就一次打扰个完整好了,让对方习惯一下也不是个坏事。 原本以为,她是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所以早已下定决心让过往封尘在回忆里,一切的鉅细靡遗都让它们完整的消失,不愿回想,就没有遗憾。但,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 连以然不是一个相信「缘分说」或「命运注定说」的人。 以前的他,坚信着「唯有自己才是自己人生的主宰」,在生命中所遇见的每一个人、產生的每一件事,都是经由「自己选择」过后的结果,是经歷的必然。可是,就在今天再度见到陈苑清之后,有那么一秒鐘,连以然竟然相信了缘分;相信了或许这世上真的拥有命中注定,而他希望这主角就是他和她。 怀着兴奋心情,沉稳的按着键盘,输入,而后按下发送键,送出第一个字。 在静謐空间中突然跳出的聊天视窗,着实又小小吓了陈苑清一跳;她觉得今天一整天几乎都是处于被惊吓的状态,而且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然后,她定睛一看聊天视窗跳出的姓名,果然又被惊吓到。 连以然找她聊天? 连以然找她聊天? 连以然竟然会找她聊天? 不不不,等等,别想太多,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陈苑清在三度疑惑中开始自我否定。 该不会是他系上什么活动需要宣传之类的?叫她帮忙分享推广? 啊,她知道了,一定是叫自己去他办的专页按讚之类的! 或许是叫自己帮忙分享什么功课做的影片,请大家帮忙按讚?所以才来加她好友?多点人数衝讚对老师评分比较有利? 数了数年纪,连以然现在差不多是大三,所以说有这种私讯的请求也不是不无可能。陈苑清在这三个理由中徘徊,不断猜疑着根本不是事实的原因。 苦闹了大约五分鐘之久,她又得出一个新的结论…… 要不然,就是真的是诈骗集团要来问自己的手机号码之类的。 可恶,为什么现在的诈骗功力都越来越仔细了,居然仿冒连以然的出生年月日,而且更可怕的是日期都还正确! 种种原因一一浮现在陈苑清的脑海中,她觉得,上述这几个理由,听起来都比「连以然单纯找自己聊天」这个原因更加富有说服力。 拜託,连以然是谁,而她又是谁?两个根本是全然不会有交集的人物啊。 原本认为,只要连以然能默默在潜意识里记住她这号小人物,就已足够了,甚至有时还会觉得这个想法简直痴人说梦;没想到连以然不仅记得她,更是主动加她好友,现在又主动密她?虽然有可能是另有目的,但陈苑清仍是觉得,这样的发展完全超乎她的预期了,本来是在小学毕业后就再也联系不到的人,今天又忽然出现。 陈苑清觉得好像在梦里一般。 想到这,她又贪心的乞求,如果真的是梦的话,请继续让她再游走一会儿吧;这么美好的梦境,实在令人很不想放弃。 就这样,陈苑清的脑袋昏沉旋转一阵子后,已经十五分鐘过去了。 她决定,点开! 嗯! 【连以然:嗨。】 她的动作就像是电影里面要拆除炸弹的情节,小心翼翼的靠近,一点开那个视窗便立刻往后闭眼缩了缩,彷彿它会爆炸一般。 点开视窗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呼,还好、还好,只是一个字,还算可以,心脏衝击率可以降低一点点。 【陈苑清:嗨。】 她才刚送出,连以然马上就已读,让陈苑清不得不硬着头皮和他继续聊天,即使她现在已经害羞到脸颊泛红。 【连以然:没想到我居然现在才加你好友。】 【陈苑清:哈哈以前我们比较不熟嘛!】 能够用打字实在太好了,对方完全不会感受到自己的结巴,还可以在文句间装出再自然不过的样子。 【连以然:嗯,现在也是。】 呃,好啊,这下她要怎么接话? 虽然是事实但也不需要特别点明出来啊。那她多尷尬? 陈苑清在心中怨怨的想着。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19 连以然手托着下巴,盯着一分鐘过后,仍迟迟未出现回覆的聊天视窗,然后笑了。就是这样,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房间,看着电脑萤幕,嘴角上扬了一下。 要是让顾淮远看见这一幕,他大概会先僵住、失魂个几秒,接着冒出几滴冷汗、顺着发抖的身子流到地板,再来约有整整一星期的时间,都不敢在连以然身边胡闹聒噪,并且还会非常恭敬的服侍他,不让他大老爷子有一丝丝的不高兴。 嗯,因为太反常了,他会害怕,而且是极度恐慌。 在他的印象里,连以然依稀是鲜少微笑的;要是哪天突然衝着自己笑了起来,他一定会赶紧抱着连以然的大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乞求他的原谅,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想着陈苑清可能正被自己的回覆噎得说不出话来,故意捉弄她的连以然决定先转换个话题,不然等等她跑了就糟糕了。 【连以然:你今年升大一?】 【陈苑清:你怎么知道?】 她有些讶异,但同时又觉得面对这问题怪不自在的。毕竟对方曾是她的同班同学,现在应该大三了。 而她却是新生。 【连以然:你的个人简介,学歷那一栏有显示就读年份。】 【陈苑清:喔,对。】 啊,没想到那个部分忘记用隐藏了,难怪他会知道。 不过连以然也看得太仔细了吧?这细节他都注意到? 【陈苑清:就升高中的时候家里发生一些事情,我就先休学了。】 【连以然:还好吗?】 【陈苑清:嗯,早就没事了。】 虽然连以然心中依旧困惑,但他选择贴心的不过问。毕竟现在这状况来说,他们俩并不算亲近,陈苑清没道理把私事诉诸于他,他也不想让她觉得他的疑惑是一种侵扰。 没关係,不着急,以后他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的了解她。 而陈苑清正纠结着要不要送出一句话。但最后还是送出了。她想,反正在电脑前也不怕尷尬!顶多有什么事情马上下线就好了! 【陈苑清:你好像变得比较好。】 按下送出键那一刻她连心脏都在颤抖。 【连以然:什么意思?】 【陈苑清:就是,给人感觉比较亲切。】 这样的连以然,让她似乎也能渐渐的、大胆的与他聊天了。 像普通朋友一样。 记得国小时,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讲话酷酷的、又有点兇、高傲高傲的,好像还很爱打架!那时候还有不少小跟班。然后面对女生脸很臭! 嗯!对!所以即使多么喜欢他,陈苑清都不敢主动和他说话。 挖掘一下记忆细胞,连以然想起自己国小时候的爆脾气以及难相处的个性,终于想通陈苑清为何会这样说了。 可能国中之后脾气就收敛许多吧?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变好」,毕竟他还是原来的自己;只是长越大,就越不会理会那些不在乎的人,不想浪费时间在一些没意义的事情上。简单来说就是:连话都懒的说,衝突自然就减少。用「成熟」来比喻的话可能会恰当很多。 沉稳、冷静、寡言、聪明。 这四个词是高中以来,最常被赋予代表连以然的。 【连以然:可能是国高中开始变的?】 【陈苑清:是喔,那很好啊。】 这样的话,连以然或许就会成为十全十美的人了。陈苑清心想,除了小时候的头脑好、体育好之外,长大后的他连脾气和个性都渐渐变好了! 【陈苑清:不过隔这么久聊天,你忽然变亲切,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哈哈。】 【连以然:嗯,你慢慢习惯就好。】 看到这句话,陈苑清有点疑问。 请问,她为什么要慢慢习惯? 「慢慢」这词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是用词不当吗? 可是又感觉他说的没错,就是不知道那里听起来怪怪的……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0 「欸苑清,」这时,坐在身后的梁念琪轻拍她的肩膀,小声的说:「快要六点了欸,我们要不要先去买晚餐?不然等等又很多人。」 排队等待受苦挨饿这回事她已经受够了。 陈苑清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看萤幕右上端显示的时间,而后点点头,觉得梁念琪说的很有道里,她自己也不想面临空腹排队的状况,「好喔,那你等我一下。」 「好,我也先收拾一下。」 【陈苑清:那个……】 陈苑清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每次遇到连以然都会变成这个样子,整个神经都紧绷起来,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样;明明就只是用着键盘打字,她也能这样吞吞吐吐。 【连以然:?】 反观连以然,只简单扼要的回覆一个问号,如此从容。果然是他的个性! 看着连以然不到一秒鐘就快速送出的回覆,陈苑清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她不知道,在聊天室另一端的连以然,只是单纯的期待着和陈苑清聊天的每一句话,所以才如此迫不及待的回答;虽然心跳的频率不曾减缓,但他的期待仍大过于紧张。 【陈苑清:我差不多要和室友一起去买晚餐了,不然等等怕会太多人。】 【连以然:好。】 些许可惜的念头飘进他的心窝。 【陈苑清:那我就先下线啦,拜拜。】 【连以然:下次聊。】 总是要打个强心针。她似乎太容易害羞了。 陈苑清看到这句话又茫了。 大脑停止运转,只剩手部动作灵活着。迅速下线之后,对话框早已消失,手机萤幕已呈现那张可爱的桌布照片;但那句话却不轻易消散,似乎已被烙在脑海中一般,一直存在着,不断吸引住她的心思。 下次再聊? 下次? 他们还有下次吗?还是只是他说的客套话? 陈苑清觉得会被自己的猜疑搞死。凌迟致死那一种的。 「走囉苑清。」梁念琪站起身,已经准备好要出门,又看到陈苑清定格在座位上,双手握住萤幕暗下的手机。 「哦、好。」 「你干嘛?干嘛对着手机发呆?」 「蛤?我?没、没有啊。」陈苑清的故作镇定非常失败。 「你──」梁念琪邪邪一笑,「该不会刚刚在跟男朋友聊天吧?」笑容再加深,「唉唷,没关係没关係,大家都是大学生了,很正常、很普通的,没事啊!等等就回来了,别依依不捨啊!」 陈苑清看着她一脸兴奋的表情,完全不像是面对一件「很普通」事情的反应啊。 「没有!没有!」她急忙解释,「我才没有跟男朋友聊天!」 「是『没有男朋友』,还是『没有跟男朋友聊天』啊?」梁念琪挑挑眉,浮出轻浮的态度。使陈苑清有些害怕。 「没有男朋友啦──」陈苑清有些哀伤的说着。 掐指一算,最青春活泼的岁月即将逝去,而她还是母胎单身啊。 虽然自己一个人真的是蛮好的,但就是某些时刻──某些你想和一个人没有目的、想疯狂说说话的时刻;某些你难过悲伤的时刻。就真的好希望能有个人可以好好陪伴自己、保护自己,在所不惜的。然后在付出与接受爱的日子中感到幸福。 一段美好又平凡的恋情,终究还是不断被嚮往的啊。 「哦?好啦、好啦,随你便喔!走啦!别再饿着肚子了!」梁念琪拉着她急匆匆出门,还不忘继续调侃:「没想到我们家小苑清害羞起来真是不得了呢,耳朵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她在前方说的不大声,但恰巧就是陈苑清能一字不漏听进的音量;听她这样说,陈苑清就知道梁念琪仍是不想相信。好吧,口说无凭,她相信过不久,梁念琪就可以知道自己有多「鲁」了。 陈苑清无奈的想。 走啊走,到了宿舍走廊,有两面镜子。陈苑清经过时顺便照了一下,发现耳朵真的红得不像话,一点争气都没有。 是因为念琪的「男朋友说」吗? 还是因为刚刚跟连…… 停! 陈苑清阻止脑袋思维的奔跑,她不敢想。 她不敢相信,在和连以然失去连络的这几年里,除了在国中头两年以及他的生日,对他產生思念之外,她是几乎不会想起连以然的。又过了几年,她以为──自己不是喜欢他,小时候的爱慕可能只是欣赏及崇拜堆积而成。如同有人曾说过的,人们总是容易被那些「拥有自己不擅长的能力或者某方面才能突出的人」所吸引,陈苑清以为自己也是这样。 现在,怎么可能只是跟连以然用社群网站聊几句天而已,她就心跳加速? 不是不想喜欢,而是不愿去喜欢注定和她没有结果的人。 越长大越体会到,分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若还爱着却分离,那你便要「割捨」、但还会「牵掛」、时常「惦记」,接着在爱中挣扎,在爱中痛苦,进退两难。那是要花好大的力量才能从中自我拯救,但不一定会一次成功。 陈苑清站在镜子前,灵魂开始自我拉扯。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1 时间马不停蹄,让人们不断追赶、被迫跟上。贪恋过去光阴的人总会特别伤感,但与时光并肩竞走的人们也不见得快乐;于是我们将这些不确定感慨为命运,嚷嚷着「这就是人生」。 新生辅导很快就结束了,一切都是昏昏沉沉的度过。不外乎的例行公事:校长致词、主任精神喊话、学长姊炒热气氛、分享选课经验等等,虽然在第一天成功激起学生的的好奇与热情,但还是逐渐被艳阳与无聊给消磨殆尽。 唯一令陈苑清感到庆幸的是,最担心的「自我介绍」并没有发生! 或许应该说是,奇蹟似的,未降临在她身上。 记得当时学长姐们为了活络气氛、让大家熟悉彼此,才新生训练第一天就鼓吹班上每个人上台自我介绍;介绍的顺序呢,就是播放歌曲、一排排接力传递一瓶全新矿泉水,等音乐一暂停,看那瓶水落在谁手上,谁就要上台。 对于陈苑清而言,「自我介绍」本身就已经是难事,更何况是加上「上台」!她可能连跨出的步伐都将会缓慢而颤抖。于是,她便在心里祈祷着──不要轮到她、不要轮到她。 没想到,等到那水瓶已经抵达她所在的倒数第二排时,下课鐘声戏剧性的一响,撞散了陈苑清心中的不安与焦虑,而后学长姐宣布解散放学。新生辅导后几天有着选课辅导、学系介绍、健康检查等等的事情,所以未完成的自我介绍,就这么无疾而终。 若在毕业典礼当天,询问陈苑清:「大学四年以来,感到最开心的是哪一瞬间?」她必然会回答这一刻的惊险。 那是她与老天爷心灵最相通的一次,简直天助她也、天助她也。 这一天,是开学前一晚,也是选课后的课表公布日。 「我的天,希望我的通识课和体育课都有选到。」谢佳均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进入学校校务系统网页,然后开始闭眼祈祷。 「希望我们四个可以一起上课。」坐在她身后的朱芳仁也说着,看似镇定时却不断重新整理网页。 「拜託!一定要让我上爽课啊!」而梁念琪则是抱着小熊抱枕,同样在电脑前紧张的祈祷着。 在这一紧凑时分,她们皆觉得时间似乎拖泥带水了起来,拚命沾黏着分分秒秒,否则怎会过得如此缓慢? 寝室寂静的只剩呼吸声。 然后,终于,总算,让她们等到九点鐘了! 「大家!九点了!快看!」陈苑清对着电脑萤幕右下方的时间兴奋大叫! 五秒鐘后── 「啊啊啊啊啊,」梁念琪晃着陈苑清的肩膀,「我通识体育爽课都上啦!」 「唉唷,你等等啦,我还没看清我的课表啦。」陈苑清被晃得东倒西歪,电脑萤幕在她眼中完全呈现模糊状态,连学号都来不及登入。 「啊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太兴奋了。控制不住我自己。」梁念琪赶紧停止动作,帮陈苑清「乔」了一个最端正的姿势。然后陪她一起看着课表。 陈苑清心跳急速的输入学号和密码,接着迅速点进功课表的选项── 「哇!太好了!我们一起上通识和体育!齁,苑清,还好我们在一起,这样就不会孤单了,分组也可以在一起玩。」 「呜哇,真的耶!我之前还在担心万一只有我自己怎么办,还好和你一起。这样我就不怕了。」陈苑清再看看课表,虽然有一门夯课没选上,其他的选修课都是自己喜欢的课程,对于第一次选课的幸运程度,已经很满足了。 「齁,就知道你是个会超级无敌怕生的人。」梁念琪笑笑的说着,又抱抱她的手,「太好了,虽然不同系但却能够跟你一起上课。」 这时,谢佳均和朱芳仁也走过来。 「怎么样?通识体育都上一样吗我们?西洋音乐探讨跟羽球双打?」 「没有欸,通识一样,但体育我是上桌球,第三志愿……」朱芳仁叹了口气。 「我跟苑清通识也跟你们一样,但体育都上羽球单打,第二志愿的,双打没上,不能一起上课了。」梁念琪道。 谢佳均哀号,「你和苑清也太幸运了吧,通识跟体育都有人陪,我还要孤单的上双打……」 「没关係啦佳均,我们同班啊,很多必修跟选修应该都是一起的!」陈苑清安慰着。 「嗯嗯,」谢佳均委屈的点点头,「还好我还是有人陪的。」 四人互相聊着自己的课程,例如哪个必修老师是大刀、哪堂课是好过的营养学分。一下子时针就指向十一点了。 时间爱在愉快的氛围中悄悄的加速奔走,是这世界上最狡猾的一件事情。 「啊,」陈苑清看着手机显示的时间,「好啦,我明天早八必修,想说今天早点睡好了。我先去刷牙喔。」 「苑清等我,我跟你一起。我明天也早八。」梁念琪一同拿出洗漱用具。 「好喔,那大家晚安,苑清,明天早八我们谁先起床就叫谁?你觉得怎么样?」谢佳均提议。 「好啊,那大家晚安囉。」陈苑清走出房门。 「最后上床的人记得关灯喔。」梁念琪跟在后头提醒着。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2 顾淮远一进门,便熟练的在门口换上白色拖鞋。而后踏入客厅,顺手来回摸了一下深灰色的双人沙发床,再满意的看着掛在墙上的四十吋液晶电视,内心讚叹着它的豪气;接着才心甘情愿走到右方的小厨房,打开冰箱,从中拿出了一瓶冰凉的铝罐可乐,心情大好的朝着客厅说── 「欸,阿连,你要不要来瓶可乐?还是柳橙汁?」 「别把我家当你家!拿了可乐就赶快给我从厨房滚出来!最好顺便滚出我家!」 开啟电脑,准备来查询课表的连以然,终于忍无可忍的对着厨房大吼。 顾哥哥一听见弟弟的召唤,便立即奔出厨房,手上还拿了两罐可乐外加一个红豆麵包。在此过程中,不断洗脑自己:这样做绝对不是屈服在连以然的权威之下,这叫做心胸宽大、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可是有雅量的哥哥呢! 「吼,你家这么高级,让我幻想一下也不行?」顾淮远心有埋怨的说。 奇怪,他不就是在脑袋里面幻想一下而已嘛!根本就没有偷拐抢骗他家的任何物品啊,真的是小气至极欸!连人家的思想自由都要管! 看来他可能以为自己手上拿的是空气呢。 「你家和我家基本上长一样。」连以然看着他抱着丰富的窃取物,冷淡的说:「我觉得你可以走了。」 「嘖,课表都还没看你是在急什么,课表就是要一起看才有刺激感啊。不是九点公佈吗?」顾淮远温柔的打开铝罐,尝了口可乐,又急促的说:「快快快,快点去校务系统看看。」 连以然懒得浪费口舌,直接放弃和他争辩;只是快速输入自己的学号密码。感谢网路的流畅,一下就让新课表呈现在他们面前。 顾淮远拿起手机也登入自己的网页,点进功课表那一栏,不停低头抬头,一项一项的对着连以然功课表上的科目与自己的是否相同。 「哇塞,阿连,我俩选的选修都上了!」 「嗯。」 顾淮远不知好歹的用手肘顶顶连以然的手臂,「大三开始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又有我紧紧相依的陪伴,你是不是感到很开心、很愉悦、很荣幸呢?」 连以然关掉网页,漠然的盯着他。内心思考着是不是要退掉几门选修课,耳根才会比较清静一些? 看着顾淮远滑着手机的嘻皮笑脸,忽然让他想起一件事。于是连以然又打开校务系统的网页,但却不是再次查询自己的课表…… 「你看中文系课表干嘛?而且还是大一的?」顾淮远放下手机,好奇的问。 「你不是要还人家钱?」 「对喔!我差点忘了!」顾淮远暂停预备打开麵包外包装的动作,「你、你快查一下那学妹的必修课是哪时候。」接着滑着手机找寻当初陈苑清留给他的班级资料,「我找给你她的系级。」 连以然一口回绝,「不用了。我知道。」下一秒,网页便显示出陈苑清那一班的必修课表。 他知道? 顾淮远有点疑惑。 当初小学妹的资料是输入在他手机欸?他怎么会知道?难道那时候看一眼就记得了? 哇塞,果然是智商高的人才有的任性啊。 这是顾淮远所下的东倒西歪的结论。然后又在心底默默崇拜人家几分。 「明天早八必修。」 「明天?我们是不是十点的课啊?」 「嗯。」 「不然九点多的时候出门好了,刚好可以顺便还她。阿连你跟我去吗?」 连以然点点头。去,怎么可以不去。 「那我们约九点出门囉?」 「不要让我等。」 「知道啦,我回去了,拜。谢你的饮料麵包。」 每次连以然看着顾淮远捧着那些粮食回去时,都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藉由看课表或什么杂七杂八的理由,溜进他家随手拿些食物走。 关上门后,连以然并未关掉中文系的网页。他正研究着中文系的课程,想起学校开学后仍有加退选的异动,再看着自己的课表,心里想着── 或许,增加一点文学素养好像还不赖……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3 由于是开学第一週,班级上课人数要等加退选结束后才能确定,加上还没统一订购课本,于是教授皆选择轻松的说明课程大纲与评分标准而已,并未真正开始上课,只利用了一小时的时间讲解、聊天,便提早结束。 于是,当顾淮远他们约九点四十分抵达陈苑清的教室外时,起先没注意到,还在外头站了大约五分鐘,等待她下课;后来却发现,教室前后门虽然是关起的,不过教室里的学生寥寥无几,每个不是在聊天就是在滑手机,而讲台上也没有任何一位教授或助教。 「欸阿连,他们是不是提早下课啊?」顾淮远透过门上的长方形透明玻璃,向内部东张西望。 连以然以目光稍微扫了一下教室内部,赞同的说:「可能。开学第一週都这样。」 「那也太爽了吧!」顾淮远一边搜寻陈苑清的身影,一边怨恨的说:「为何法律系的开学第一週就都是上好上满呢?而且一堆老师都还延后下课!要是哪天能像他们一样提早下课该有多好,我入学以来都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连以然冷笑一声,不理会他的异想天开。关掉手机音乐软体的播放,收起耳机放进背包里,才一抬头,就见到从远处厕所方向走过来的陈苑清。而且脚步还……挺轻快的?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拖着步伐,走路近乎丧尸。 刚把早餐垃圾丢进垃圾桶区,陈苑清在走廊上边走边为今天提早下课的早八感到非常开心,还贪心的祈祷着希望下节选修课的老师也能这么仁慈,这样她开学第一天的课程就会圆满又幸福的结束了。 好心情的走着,她丝毫未注意远处教室外,有一双灼热的视线。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顾淮远主动、热情的与她打招呼的时刻了。 「嗨──学妹!」顾淮远一个箭步,拦住她想直接进入教室的动作。 「学长?」早就走神去幻想等等会提早下课的情节,陈苑清理所当然的被吓了一跳。 这学长怎么又出现了?才不到一星期就遇见两次? 虽然没有贬义,但她现在唯一能想出可解释这状况的的形容词,就只有「阴魂不散」了。 接着再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连以然。 那位好心学长也出现了? 这都见过三次了。 该说是非常有缘吗? 陈苑清默默在心里想,要是让梁念琪知道自己连连三次都预见她心中的天菜学长,不知道她会不会嫉妒死了。 感觉下次做什么事应该要带上她一起,陈苑清觉得,她遇见梁念琪心中的白马王子机率好像蛮高的。 欸,不对,等等── 万一梁念琪一个太兴奋,还真的拿起手机不断「光明正大」的偷拍怎么办? 不行不行,这个策略她必须想到万无一失、双方皆大欢喜的方法才能实施。 连以然觉得有点好笑。 陈苑清盯着他的脸看了将近一分鐘,双眼放空的目光迟迟未移开。 真不知道她是被他们突然出现吓傻了,还是又想着什么事情去了。 这种常常失神的习惯,还真的是从小培养到大的。 记得那时候刚换座位,她坐在他的后方,前几次往后传考卷时,陈苑清总会低头盯着桌垫发呆、转转红笔,非得要他出声才会接下自己的在空中的考卷。 「学妹啊,你干嘛一直盯着他看?学长我也很帅啊!」顾淮远又一个箭步,插进连以然和陈苑清中间,大方的展现他所谓的魅力,绝对不能让连以然独佔焦点。 新的传说就要从新的一届学弟妹培养起,既然他不能打败连以然稳稳坐上风云人物的宝座,那至少要和他一起称霸校园,分享一点崇拜。而最简单的步骤就是从「展现自我」开始。 「呃,你很帅、很帅。」陈苑清制式化的点点头。内心像是被鞭炮炸裂一般。 她刚刚看着好心学长走神了? 想到这丢脸的事她就瞬间抬不起头,耳根默默的、浅浅的红了。 陈苑清稍稍将身体偏向左边,又微微提高目光越过顾淮远看着连以然,没想到就这么和他对上眼。让她慌张的马上移开视线、安分的站回原本的位置,不过脸蛋直接够争气的,唰──的一下,二话不说就变红了。 连以然右手插着口袋,将陈苑清的反应一刻不漏的皆收进眼底,趁着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羞懊恼时,静静地扬起微笑。 在顾淮远看不见的背后,在陈苑清故作镇定转移目光的时候。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4 「啊、对了,学长们怎么会过来啊?」陈苑清直视顾淮远,隐约躲避不确定是否是来自「好心学长」的视线。她怕万一自己又看他,就又要对视了! 连以然也察觉,但并不在意,只是不打算收回嘴角的微笑,静静的看着。 陈苑清的问题,一语点醒顾淮远这个梦中人,「嘖,对啦,」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十元硬币,晃在陈苑清眼前,「喏,还你的囉。谢谢啊。」 她捧着,接下那枚微小,却牵起他们三人缘分的铜板,「谢谢,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多跑一趟。」 被感谢的顾淮远──他自认为陈苑清是单方面的在感谢他。突然略为害羞的搔搔头,「没事没事,刚好下两节的课也是在这一栋的。不麻烦啦。」 「开学第一天还好吗?」这时,原本被顾淮远佔去四分之三版面的连以然,向左挪动脚步,瞬间就成了和陈苑清最靠近的人。 「还可以。不过也才第一堂课嘛,也没什么感觉。而且还提早下课。」陈苑清耸耸肩笑了笑,心里又开始接续刚才的祈祷──希望下堂课的老师也可以提早下课。 「课多吗?」连以然道。 「嗯……」陈苑清皱着眉拿出手机,看着课表,「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算多不多,二十学分。」语毕,还将课表往前递给连以然看。 顾淮远也好奇的凑过来。 连以然紧抓时间记忆她所修的课程名称。 五秒鐘过后,陈苑清收回手机──连以然也记的差不多了。 「还好啦学妹,」顾淮远说,「你这样真的算幸福的,我俩这学期都修了二十三学分。」停顿了会儿,又说:「我们几乎每学期的学分都是二十三!」 陈苑清瞪大眼,深吸一口气,吃惊的说:「感觉好累!」她记得……校内学分上限不是二十五吗? 顾淮远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很累。可是!」接着他向旁边,对着靠在墙壁、站姿慵懒的连以然斜了一眼,「这傢伙完全不痛不痒,他早就超越学霸,是学神等级了你知道嘛!」吞了口水,又继续抱怨,「每次期中期末考,我都在哭爹喊娘,他依然有着规律的作息,考试前不熬夜,然后每次都拿系上第一!系上喔!不是班上!」 「哇……」虽然,已经从梁念琪那儿多少恶补一些关于这位学长的资讯,但亲耳从他身边朋友说出这些事蹟,又是更上一层楼的崇拜啊!都快要至高无上了好嘛! 陈苑清盯着连以然,不知不觉就发散出无限的、赤裸裸的崇拜眼神看着对方。简直小迷妹见到偶像的姿态。 连以然毫不遗漏的接收她的崇拜,又露出一抹微笑,势在必得的。 忽然,陈苑清脑袋一闪而过某个画面。 这笑容……好像似曾相识? 不过更突然的是──顾淮远握住她的双手,感觉像是「苦口婆心」的说:「学妹啊,你不要被他帅气的外表面骗了!他骨子里是多阴险又高冷的个性,只有我体会过啊!」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劝戒世人的大师啊。 顾淮远想着,这所学校里不能再有更多女生被连以然这虚偽的外表给欺骗啦。不能再给他更多的爱慕了! 他真的搞不懂,连以然在传闻中已经是个多么高冷的人物,却还是每每有眾多女学生欣赏他。难道长得帅、学习好、体育好,就可以拥有一切目光吗? 从顾淮远的大一到大三证明,事实似乎就是这样没错。 连以然眉头一皱,在顾淮远握住人家手心的第一瞬间,就提着他的手腕狠狠拽开,「你话太多,而且,你吓到她了。」那接触的动作,真是看了碍眼,史上最碍眼。 「哪有,我只是在叫她不要被你的外表矇骗了。」 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顾淮远心想。 但浑然不知现在这一刻应该要选择先自救! 陈苑清被他们的互动逗弄的微微一笑,深深感觉他们的互补个性真的好容易擦出火花啊。而顾学长一定会是常常被揍的那一方。 顾淮远哀怨的看了眼,依稀正在幸灾乐祸的小学妹,用着唇语说:你看吧他就是这么兇。 当然这眉来眼去的过程还是被连以然扼杀了,基本上陈苑清啥都没看见。 「我们走囉。」连以然说,「等等有课。」 顾淮远看了眼手錶上的时间,「真的要走了,等等那堂课迟到听说会很惨。拜囉,小学妹。」 「好。」陈苑清挥挥手,「拜拜。」然后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 当天晚上回到家,连以然立即换下衣物并沐浴。结束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到电脑桌前,打开校务系统网页,确认加退选的时间正好是在期限内,于是点开了加选网页。 一分鐘后,网页上显示── 【中一a/现代文学史/已确认加选】。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5 很快的,来到了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五。 这堂在下午五、六节的现代文学史是选修,陈苑清和谢佳均皆幸运的选上这门夯课──据当时新生辅导的学长姐爆料,这位老师上课幽默风趣,广受学生欢迎;但对于出席率非常心狠手辣,除了每週点名之外,只要翘课过两次,这门课便不会通过。故总是令许多学生犹豫不决,一方面想一赌老师的风采,一方面又对自己能否保持全勤的纪录感到担心。 她们两人一起来到教室,选在靠近后门边的倒数第一、二排座位坐下。谢佳均坐在陈苑清的后方,说这样比较适合滑手机。 陈苑清满心雀跃,不仅是因为要上这堂夯课而感到开心,更快乐的是,这堂选修是她星期五的最后一堂课!是她这一星期的完美句点!只要上完这一堂就相当于开始放假了!还不能再更高兴吗? 想到这,陈苑清连打开午餐盒塑胶盖的动作都灿烂起来。香浓的咖哩味被释放,毫不留情的扑鼻而来,让她更享受了几分。 下午一点十分鐘声一响,陈苑清刚好吃完午餐,乖巧的收拾完桌上垃圾,暂放到椅子下方,坐姿端正,望向前方黑板,然后等待老师的到来。 鐘声响毕那剎那,忽然有个人走到她前方的座位,脚步急促但动作却一点都不会造成声响。他放下背包,坐到位置上。 陈苑清对这一连串的动作感到熟悉。 她想起小时候,也是有这么一个人,就这样硬生生的闯进她的眼底。 她曾看着他的背影好久好久,不管有多么百般奢望他回头,却只永远都选择默默在后面,看着他向前奔跑的画面。 哇,好久了啊。 陈苑清想着。看着「他」的背影失了神。很感慨,又很莫名感动。因为她再也不曾像喜欢连以然那样,那么喜欢别人了。就目前而言,连以然还是她生命里的唯一。 唯一的暗恋、唯一的单恋、唯一的喜欢。 是唯一的遗憾。 只怨她生而不勇敢。很多事情都没有机会重来。 前面那位同学转过头,陈苑清先闻到他桌上的咖哩香,才看清他的脸庞── 「是你?」她惊讶的向后仰,还好这桌椅是有椅背的,要不然早已摔得四脚朝天,那将会是一个非常尷尬的状况。 连以然将食指轻轻压在唇上,掩盖不掉笑意,早知道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陈苑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有多大,惭愧的左右张望一下,还好大家还是很香的吃着午餐,很甜的睡着午觉。 还是说大家已经迅速转头又迅速转回去了? 算了。 「学、学长是中文系的?」意识到刚刚自己的直接反应好像有点没礼貌,陈苑清这次加了「尊称」。 不过他好像是法律系的啊?怎么会出现在中文系的教室? 「法律的。」 「那怎么会来我们系上的课……」难道是,走错? 「我来上选修啊。」 也是,陈苑清想想都觉得他不可能会走错教室。 气质不搭。 「这里可是大学呢,想上什么就上什么啊。」 「我知道啦,」陈苑清急忙对他这「你好像有点一无所知」的态度进行反驳,「你喜欢就好。尽量上、尽量上。那个……上多一点。」 语毕,就看见连以然挑眉微笑,故作讚同的点点头,静静的转过头去吃午餐了。 很好,太棒了,她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蠢话真的不嫌少呢。 老师晚了五分鐘才进到教室,大约花了半小时的时间自我介绍以及课程介绍。陈苑清在心里讚叹着,果然真如学长姐说的一样幽默风趣,短短的三十分鐘内就令她大笑了好几次。认真觉得自己选这门课真是对了,她又不会翘课,完全不需要担心被当的危机,而且老师这么活泼,感觉就更容易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啊。 「好,各位同学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老师就先来点名囉!全班点完名就可以下课了,下星期等课本来我们再正式上课,记得别翘课喔!」 老师一念完一个名字,陈苑清就会看看是哪位同学举手,看看有没有自己班的面孔,想要藉机了解自己班上的同学。过了不久,她也被唸到名了。 「连以然──」 陈苑清正在整理铅笔盒的双手一抖。 是幻听吧? 她惊恐的向右环顾班上同学,没有任何人举手;陈苑清稍稍松了口气,慢慢转过头来,还一边想着自己怎么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幻听。 然后,正当她转过头面向前方座位时,更惊恐的事情来了── 坐在前面,那位受欢迎的法律系好心学长,举起了手。 想一想连以然的年纪,算一算,也该是大三没错。 所以那抹微笑──那个背影── 下意识,陈苑清抓着背包就想逃;没理由的,就是想落荒而逃;觉得自己不够完美、不够厉害、不够自信,她还没准备好。或者说,从没准备过再次相遇的场景应该如何演练。 好在,谢佳均一脸困惑的表情遏止了她过激的动作。 陈苑清的心脏狠狠跳动着,彷彿下一刻就会突破层层包围,冲出白皙的皮肤,让世人一睹光彩。她努力让自己恢復情绪,想着,依照连以然过人的记忆力,不可能见到她还不认出来吧?唯一的可能性只有:他忘记她了,所以才能若无其事的以学长学妹的角度来帮助她、和她聊天。很陌生的,就像这是人生中,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一样。 好险。 但心里有点酸酸的。 一点完名,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陈苑清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转身就想跑,却发现手腕被圈住了。 快狠准的握住她,不过却没有使她感到疼痛。 陈苑清转过头,就见到连以然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字清晰的说── 「好久不见。」 这句话,实在迟到太久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6 「嗨,好久不见。」连以然怕她一时受惊吓、没听清,于是又说了一次。面带微笑的,还顺手轻轻的将她拉到自己眼前。 哎呀,哎呀,怎么跟小时候一样遇上他就直接傻住了啊。 陈苑清就这样被拖着往前走了两步。愣头愣脑。 鞋底压在地上拖着,磨出沙沙的声音。 「你、你记得我?」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虽然下意识问出这么一句,但本质上脑袋仍在空转,轰轰作响着。 「当然。」 连以然这句胸有成竹的模样,瞬间冻结陈苑清週遭所有的时间。 呵呵。 呵呵。 呵呵呵呵。 她现在这样的傻笑,看起来会不会太凄凉? 收拾好的谢佳均,一直抱着书包、趴在桌上等着,结果看见在前面早已收好东西的陈苑清却一动也不动,似乎在和别人说话,于是她点点她的背部,「苑清?你不走吗?我等等有体育呢。」 陈苑清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时还因为撞到桌角而踉蹌了一下,幸亏连以然眼明手快,及时稳住她。「我、我有点事。」陈苑清努力不去在意手腕上的温度,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机械式的对答。 然而,就在陈苑清转身的剎那,连带被她挡住的连以然也落入谢佳均的视线里。谢佳均惊讶的,一把往下粗鲁的扯了陈苑清的右手,使得她略为皱眉的急速向下弯腰。 「那是连以然吧?」谢佳均悄声的附在她耳边说。 连以然把这一连串动作尽收眼底。包括陈苑清一闪而过的皱眉。 有些不悦。对那个女生。 「嗯。」陈苑清点点头,不露痕跡的挣脱开谢佳均抓住她手肘上的手,站挺身。脑中闪过一丝想法:认为谢佳均应该在后面加个「学长」比较得体。这样直接听她略有目的性的叫出连以然的名字,陈苑清直觉性的不太开心。 过三秒她才想起来,连以然可是风云人物啊。 难怪。 谢佳均高兴的站起身,直衝衝的走到连以然面前,微微敬个礼,说道:「学长好,我是中文系的谢佳均,好巧啊学长,你也来选修中文系的课吗?」 陈苑清就这么感受到一阵风从她身旁刮过。 嗯…… 嗯。 就是无言了几秒。 「嗯。」连以然不温不热的回了这么一句。便把目光重新放到陈苑清身上。 谢佳均看着连以然视线来回的运作,想到传闻说他本身就是个高冷的学长;就差不多把握清楚状况了,便拉拉陈苑清的袖口。轻拉一下不够,再拉第二下,第三、第四…… 陈苑清疑惑的转头看向她,谢佳均还是面向连以然微笑着。陈苑清再笨也都要想到她想要干嘛── 「那个,这是我室友,也是我同班同学。」然后轻轻的挣脱开连以然的手。 她介绍的话才刚落,谢佳均就立刻补上了好几句:「学长好,我叫谢佳均。苑清的室友,跟她还不错。」 哪里不错,她俩一天根本没说上几句话好吗,整天都是她和梁念琪在宿舍疯的。 陈苑清垂下头怨怨的想。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就被利用的滋味很不好受。而且还这么光明正大。 想认识连以然,可以不要跟她攀关係吗。 落落大方一点不是很好吗。 「不好意思刚刚忽然向你打招呼有点冒昧,我在就读这间学校以前,就听闻过学长很厉害的事蹟喔。」 连以然看着陈苑清低着头紧锁的眉心,「上次和你一起买午餐的朋友不在啊?」 「啊?你说念琪吗?她──」 「念琪跟我们不同系喔,所以没在一起。」谢佳均急速的插了句话。 连以然眼神向她扫过。不耐烦。 谢佳均忽然感到背脊一凉。 陈苑清恰恰的捕捉到了。她记得,连以然生气可真的是很可怕的。 「那个,佳均,你等等不是有体育吗?你先去上课好了,不然等等打鐘了就搭不到电梯喔,有管制时间的。」陈苑清首先化解了这稍微瀰漫着尷尬的气氛。 「好吧,」反正以后他们同班,她又跟陈苑清同个宿舍,有的是机会,「那我先走囉。苑清拜,学长拜。」 「拜拜。」 见着谢佳均走出教室,陈苑清有点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我室友可能比较……」 「热情」这两个字都还没说出口,连以然就轻描淡写的说,「我也觉得她很烦。走吧,下一班要进来上课了。」 陈苑清跟在他后头走着──不是啊,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7 陈苑清跟在连以然的右后方走着,盯着地板。 觉得时空有些诡譎。 场景好像回到那些老旧教室,教室里是老旧的木桌椅,木桌椅上有着立可白涂的老旧字画,字画里又有着岁月雕刻下的老旧痕跡。 那个时候的陈苑清,也常走在连以然身后,排队去操场升旗的时候、排队去参加校内演讲的时候、排队去校外教学的时候、排队准备放学的时候、排队去毕业典礼的时候。她都会故意站在连以然后方两排的位置,幸运的话,能在队伍行走混乱时,悄悄的移动到连以然的右后方,时不时的看着他。然后会开心上整天。很简单的。 「盯着地板发呆啊?」一直听见鞋底摩擦着地板的沙沙声,却始终没见到人影,连以然于是停下脚步问。她怎么还不跟上来? 「啊?」陈苑清紧急剎车。还好,差点一鼻子就往人家的背后撞上去。「那个,你是什么时候就认出我……了?」而且为什么不说? 「一开始啊。」而且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呢。 「一开始?」陈苑清惊吓道,「那你怎么不说?」要是说了,她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又惊恐又尷尬啊。 她回想到那一次,在速食店门口,她正在输入自己的姓名给顾淮远的时候;连以然忽然略为激动的问着她──你不认识我吗? 连以然笑了笑,惹得经过走廊的两学妹看着他兴奋的交头接耳。「我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会认出我来啊。」 哪知道你真的把我忘了一乾二净了。 这个纠结,已经嵌在连以然心上好几天,于是他又追问:「你为什么认不出我来啊?」 「呃……」虽然知道连以然应该没有怪罪的意思,但陈苑清还是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就是,你变好高,还戴眼睛,我本来就脸盲,我真的认不出来。」 毕竟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连以然当然还是以小时候的样貌活在她的记忆里啊。 记忆是不会长大的。 那时候的他才比自己高一个头,现在她的头才到连以然的胸膛高度;而且小时候连以然没近视啊,她记得他以前视力可是全班最好的呢。 连以然克制自己想要衝上前捏住陈苑清双颊好让她清醒一点的衝动。 「就这样?」 「蛤?」看出来连以然好像有小小的不开心,陈苑清战战兢兢的问。 「我说,你就因为这样,所以认不出我来?」 「呃……」 怎么办,这时候如果承认,感觉连以然会更生气;但是如果不承认,感觉他一定会知道是骗人的,这样到头来不也还是一样更生气嘛! 所以,陈苑清在心中深吸口气,快速的说── 「你也不能怪我啊,你想想我们前几天才加好友,代表过去那几年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啊,而且你小时候没戴眼镜啊,所以我理所当然就会觉得你现在没有在戴眼镜嘛!虽然说小时候跟长大可能还是有相似之处,但是前几天我们见面的时候我也没太注意看着你啊,一直『端详』陌生人的脸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对吧?况且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快、狠、准。 陈苑清不能再给自己更高的评价了。 这时,连以然弯下腰,把眼镜往鼻樑下推,将自己的双眸赤裸裸的凑到陈苑清眼前,「这样看清楚没?像不像?」 「像像像,真的,真的很像。」陈苑清稍稍脸别开脸。 太近了啊── 她在心里吶喊。 连以然看她这动作,有点不顺心,连带眉头也跟着皱出不悦的形状。 见他这样,陈苑清觉得他仍是不相信自己方才解释的话,不然就是相信了但也生气了,便又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啦,我真的没有把你忘记,真的!我还是有在想你的。」 连以然难得愣了一下。 陈苑清则是愣了好几百下。 两人相视过了秒,她才缓缓的说── 「我是说……我无聊的时候……就会想想大家……从一号开始想……想到三十五号……就是这样的……一个循环……慢慢想……」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陈苑清开始思考乾脆咬舌自尽算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8 「不、不辛苦,旧雨新知,都、都是要好好珍惜的啊。」 连以然故作认同的点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陈苑清的耳朵又默默泛红,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觉得自己今天都在说蠢话。不自禁的拉拉背包的背带,眼神飘到四面八方,藉由各种小动作来暂时分心于这微妙的气氛,然后想着连以然干嘛不继续转过身往前走。 连以然看着,手插着口袋,侧过脸,一笑。 然而,他的笑容又惹得陈苑清看得发愣;小时候见过他笑容的次数,可是一隻手就数得出来呀,没想到长大后还能再见到一次,不过还是一样好看;虽然人家常说记忆会美化任何事物,但陈苑清觉得,连以然的笑容还是如同小时候一样,可以轻易的吸引她的目光。 「对了,刚才老师不是说下次上课要开始分组吗?」看她的不自在已经蔓延到全身,连以然才转身慢慢走,等着陈苑清终于甘愿走到他身边后才问道。 陈苑清点点头,还是不敢盯着他的正脸,「对啊,好像要四个人一组。」觉得自己就这样走在连以然身边很不可思议。 「那我们一组吧。」连以然提出邀约。 「啊?」跟她? 「你已经找好组员了?」 「没、没有啊。」怎么可能找好啊,今天才第一次上课,就算找好,也只有她和谢佳均两个人而已好不好。 「那就我们一起啊。」不然以陈苑清的个性,她可能会极尽所能的避他而远之,所以,先讲先赢。 「好、好啊,那可能还有我室友喔,就刚才那个女生。」 一提到谢佳均,陈苑清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刚才她对连以然的态度还歷歷在目。但又似乎是自己多心了,也许谢佳均本来就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大家都还刚认识,不熟悉是正常。 想了想,她仍是下定决心,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忘的一乾二净。心里不要有疙瘩会比较好吧。 不过,连以然顿了一下。也不是不意外,就是觉得她那室友有点烦,感觉自己今后可能不会太好过。可是又转头看着陈苑清,觉得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只要把她当空气就行,不过可能会难为陈苑清夹在中间两难了。 「没问题。」最后他说。「以后你来上课都帮我佔个位置吧。」 「好啊,你都要坐哪?」 「你附近就好。」 「可是……我都坐在很后面喔?」依照上次顾淮远所说,像连以然这样的学神,想必都是坐在前几排认真听讲的吧,所以考试时才能轻松应对啊。 「嗯,我也是都坐在后面。方便一下课就走。」 「你?」 「有什么问题吗?」 「就是……上次顾学长不是说你……很厉害吗……我想说,那你应该都坐在很前面认真听讲吧。」 「没有啊。」 陈苑清一个疑惑写满全脸。 连以然看她这呆呆的样貌忍不住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天生的。」然后又补了一句,「从小到大。」 佩服。 敬佩。 不是人。 这是陈苑清目前能想到对「连以然」的三个名词解释了。 而且还有一惯的骄傲啊。 「好啦,我还有课,要先走囉。」连以然看着手錶,遗憾下课时分的短暂。 「喔、好、好喔,那拜拜。」 连以然叹了口气,「别一直发愣啊,小时候就养成的坏习惯。」说完,快步离开前往下节课的教室。 徒留陈苑清一个人站在走廊与楼梯交会处,任凭心跳扑通扑通的蹦跳着。她不安的咬着下唇,目光仍停留在连以然转身离去的残影── 好像,又重新喜欢上了,怎么办。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29 当连以然到达七八节上课的教室时,顾淮远早已替他佔好最后一排的「宝座」,正在满头大汗的大口喝着运动饮料,桌上还摆着一块剩下三分之一的红豆麵包,似乎是从连以然家里「偷」来的那一份。 「谢啦。」连以然将桌上的课本还给他。 顾淮远锁紧瓶盖,转过头,「阿连你来囉。」接下书本后又问:「你五六节不是没课吗?刚我去球场练球怎么没见到你?之前你没课不是都会往球场跑吗?」 「我有课啊。」 「你骗人。」相较于连以然的淡然,顾淮远的表现,更像是一个被背叛的受害者。他明明就是和他一起看课表的啊,他记得,除了连以然额外选修财金系的课和自己本系重修及体育之外,其他课都是他俩一起上的啊。 连以然看了他一眼,心想着他又在浮夸了,「后来加选的。」 「哪时候的事?」 「忘了。」 「那我也去加。你加选了哪门课?」顾淮远拿出手机,马上登入校务系统的网路选课页面。 接着炯炯有神的期盼着连以然指点迷津。 连以然小小的「嘖」了一声,本想出声制止他,告诉他还是先把本系重修的好好上完,不要到期中期末成天都在哀号着要退选,更重要的是不要在他和陈苑清中间瞎搅和。 不过,他忽然想起的今天的分组── 好像,也不是,太糟欸。 「我上中文系的课,一年级的现代文学史。」 连先生真是积极啊积极。 「好!我来加选!」 顾淮远对于自己暗自做好准备、打算要跟连以然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要到这项资讯的戏码,突然间派不上用场而感到一点疑惑。 但……反正连以然肯告诉他就好啦! 「不过你怎么忽然对中文系的课有兴趣啊?」跟他同班三年,顶多也是看见连以然选修商科的课,一点都没见过他往文史哲那方面跑啊。 「不行吗?」 想增广见闻也不行吗──虽然本质上的确是别有居心啦,就连现在也是。 连以然突然发觉自己蛮邪恶的,城府不浅啊。 「可以啊。」顾淮远手机页面上显示加选成功,「等等,那个十元学妹也是中文系大一的吧?」 连以然突然一慌,担心顾淮远是不是猜测出他的「有意为之」,但又觉得他好像没这么聪明。虽然知道了并没有什么不好,但就是万一知道的话,顾淮远接下来一定会在他耳边疯狂嚷嚷、热情的贡献出一堆莫名其妙又很自以为有用的计策、然后更可能的是看到陈苑清当眾还会调侃着几番──总而言之,就是会很麻烦。 「对啊,怎么了。」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那我们会不会遇到那学妹啊?」 呵呵,看吧,果然没那么聪明呢。 「会啊,我们刚好要四个人一组,还缺个人,你就加入吧。」 「好啊,另一个是谁?」 「她同班室友。」 「人怎么样?」 「……很烦。」 顾淮远板起脸孔,一副大哥的模样说着,「嘖,阿连,你不能见谁都觉得烦啊。」 不会啊,他就觉得陈苑清不烦啊。 连以然想着。 「你要好好敞开心胸和他人交流,大方地去社交,这样你的人际关係才能扩展,对未来才有帮助啊。」 所以认识一堆肤浅的人会对自己未来有帮助?对自己未来有帮助的只有自己的能力和头脑好吗,搞什么把自己的未来建立在他人身上。 连以然在心里反驳着,选择不说出来纯粹只是因为顾淮远听见之后话会更多的。 「喂,阿连,你有没有在听啊?」他可是苦口婆心的劝导好久,大一到大三了,连以然真的有点不长进欸。 「你加选下去就二十五学分了吧?」 「对啊,第一次修满学分。感觉很刺激呢!」 「你……确定你期中期末不会后悔?」他可是见过顾淮远书读到半生不死的模样。 顾淮远不服气道:「你这样说就太伤感情了,不能因为自己聪明就贬低他人能力啊,我也是可以驾驭二十五学分的!」 「喔。」那你期中期末就别来找我哭。 连以然对于自己难得大发慈悲,想要关心一下朋友,却反被理直气壮地打枪感到小小委屈。 后来的后来,期末考的时候,顾淮远是在书桌前跪着读书的,搭配一壶黑咖啡,和一对黑眼圈,抱持着害怕自身暴毙的风险。重点是还读不完。 那时候他就在想,为什么不在连以然制止他的时候收手呢?为什么要逞能呢? 不久后上课鐘响,顾淮远转过身回去咬着红豆麵包前,说了句:「觉得我们跟十元学妹蛮有缘的。」 这句无心的话,就这么落入连以然心底。 其实,他自己,也很搞不懂自己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0 连以然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她,彷彿这一切的衝动都是应该的,甚至于,是必然的。 国小的时候就知道陈苑清暗恋他,即使陈苑清自己认为隐藏得很好。 那个时候对于陈苑清,就是不讨厌,也许还称得上有一小点好感;反正他是蛮享受她在后面偷偷暗恋自己的那些时刻:偶尔对上眼的紧张、谈话时候的不自在、看见自己赢得名次时的骄傲喜悦,等等,每天都可以注意到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他,自然而然的,连以然也就将「关注陈苑清」这件事变成生活上的小乐趣。 或许在陈苑清的记忆中,她和连以然总是隔的很远;但在连以然的记忆中,陈苑清似乎有些像是青梅竹马的存在。 因为那些零碎的时刻实在是太多了,繁杂到可以随处飘进生命的各个角落安身立命,以至于在往后那些很长的生活中所碰上的鸡毛蒜皮,偶尔还是会让他想起她──虽然连以然很快的抚平那些思念,并当成没发生过。 不承认,至少就不会有难过,和涟漪般的悔意啊。 例如,为什么当初不去拉近距离? 他记得在毕业那一天,是他们两个说话最多的时候,接着就再也没有联络了。那时候的他还不清楚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在得知他们会搬家以后,只觉得,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陈苑清,然后心里有一丝怪异的情感──捨不得,却又不能做些什么。 于是就闷闷的让它过了,也没想过年少时期的木訥会给未来的他带来多大的遗憾。 后来到了国高中,他不乏被许多女生告白,都只觉得烦躁厌恶,怎么都摆脱不了。 然后想起那些年陈苑清在背后偷偷摸摸的暗恋。 到了那个时候,连以然才知道,原来喜欢长成这个样子──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没有预告、也见不着落幕,有的是生活中的小细节,都会拖着一长串的思念,像绑着铝罐一样,乒乒蹦蹦的在心里製造声响,在细胞中跳跃;有的是回忆中的微笑,添上几分触及不到的失落。 社群网站刚开始风靡,大约是国中的时候,那是连以然第一次使用社群网站,下意识的就是直接去搜寻陈苑清的名字,但完全找不到;过了几个月后,在与某个国小好友聊天时,佯装「无意」的询问了一下:班里的人都有创办帐号吗?才得知陈苑清那时候还没有开始使用。 再后来,课业很重,他功课好,常代表学校比赛,也就越来越忙,没时间再去管控陈苑清到底创办社群网站帐号了没,这件事也就这样逐渐消退,社群网站也跟着在他的生活中没落。 那段时间连以然很忙,连带思念也都变得断断续续了。他觉得,那乾脆就不去想了;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非得要对于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执着。 以后他还会有喜欢的人、还是会有让自己惦记的人啊,只是还没遇见而已啊;人生长路漫漫,她是过客,而他列车始终向前行走。 殊不知列车回头行驶。 命运还是让他碰上她。 想到这他不禁失笑,终于想通了。 真的很像命中注定似的,看来上天给了他第二次机会啊。所以在多年过后,才会换他奋不顾身的朝着陈苑清走去吧。 勇敢的。 执着的。 毫不质疑的。 不能放手的。 向她靠近呀。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1 回宿舍的路上,陈苑清顺便帮整天都窝在被子里的梁念琪带上一份海鲜锅烧意麵外加一杯茉香绿茶,还帮自己添了一个黑糖麻糬麵包。虽然刚吃完午餐,但就是想再吃个甜食,做一个完美的结束。 由于绕路去买了食物、排队等了餐点、加上方才下课时和连以然聊了五六七八分鐘,以至于她回到宿舍时,刚好就是第七节下课鐘响起。一进门,首先见到的就是在昏暗的室内,待在床上看电脑的梁念琪,再来就是趴在书桌正玩手机的谢佳均,其他人皆仍在上课。 「嗯?佳均?你不是有体育课吗?」陈苑清疑惑的问。 「老师授课大纲说完就让我们下课了。」谢佳均以舒服的姿势趴在桌上专注看着韩剧,所以连目光都捨不得移开。 陈苑清想着她这样趴着等等一定恍惚恍惚的就睡着了,因为她自己都是如此。见谢佳均这么认真,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下去;于是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然后拍拍梁念琪的床板。 「回来啦。」梁念琪拿下耳机,趴在床边问。 「对啊,」陈苑清说,「快下来吃东西吧,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可以睡到现在!」语毕,就替梁念琪将锅烧意麵的塑胶盖打开,再搧点香气好引诱她快速下床。 梁念琪边踩着梯子下床边说:「我哪有!我一点多就醒了,只是一直在床上待着而已,然后想说被窝好温暖啊,所以刚刚才又小睡了一下……」她越说到后面越心虚来着。 「吃吧吃吧,你就是懒,这点底细我已经摸清楚了。」陈苑清替给她筷子,开玩笑的说着。 「那可不是,还好有我们家可爱的苑清姊姊愿意替我跑腿拯救我的胃,不然我可能会成为校内第一个懒死饿死的学生了。」梁念琪最后还示好的拉拉陈苑清的手臂晃呀晃,惹得她也跟着笑出来。 就在她们两人各自吃着美物的食物配上几句间话家常时,看完最新一集韩剧的谢佳均就拖着椅子,不请自来的突然加入她们之间,目标明显的往陈苑清看去。 「你怎么认识连以然的?」谢佳均劈头就问。 「你居然认识连以然?」梁念琪惊讶到狼狈的嚥下一口热汤,大概花有三秒鐘时间,她在思考自己的喉头是否被灼伤。 「就、小时候认识的。不过很久没联络了,长大后我也认不太出来。」 「哇,你真的是所谓的有眼不识泰山欸!」梁念琪兴奋的调侃她几句,「你不知道他多红吗?在我们学校!」 「托你的幅知道了。」 梁念琪又说,「那你有没有趁机跟他说几句话,合个照啊什么的,或者是拍个他的个人照拿来给我们看看?」 「你是变态啊。」陈苑清笑着用手肘顶了一下梁念琪的手臂。 还拍照?那要不要顺便拿一下他国小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给它们瞧瞧? 看着梁念琪「假装委屈的神情」,陈苑清只好又说:「但……我是跟他一起修了同一堂选修课没错啦。」 「那以后有机会记得带我一起去上课啊。」 「好──」陈苑清拉长了音。看着她小花痴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我刚看你们聊天好像很热络的样子欸。」谢佳均说。 「可能是因为……刚『相认』?」 谢佳均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了句,「我还以为像连以然这种厉害的人物,只对校花级别的女生,或某方面特别出色的女生才有兴趣欸。」接着又说,「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去认识他吧?」 「嗯……你别让他不开心就好。」这下陈苑清觉得,自己想蒙骗自己,她是有口无心的,都不太可能了。这种具有侵略性与目的性的发言,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啊。 不过梁念琪就非常明显的沉下脸,讽刺的向她为陈苑清反驳,「至少,连以然应该会懂得分辨,哪些人,是虚有其表又肤浅的。」帅气的说完之后,又对着陈苑清说:「陪我去装水。饮料太甜了,喝起来有点噁心。」 「喔……」陈苑清呆呆的跟着她起身,但一方面心里又想── 她明明是点微糖啊,难道是老闆放错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2 一到茶水间,梁念琪马上忍无可忍的飆了一句脏话,「谢佳均那女人是有多想把人家?想疯了是不是啊?我们才认识多久,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那万一认识更久不就让她得寸进尺了吗?」 陈苑清在一旁像个小丫鬟一样,捧着水杯让她喝口水润润喉。 「苑清,我跟你说,你一定有很多课会和她碰面,甚至是一起分组做报告。你一定要小心她!不要让她冷嘲热讽!不要让她欺负你!要是她是掛名组员必须在组员名单上立刻开除她!真的很衰,居然遇到这种室友,还好宿舍只需要注一年!」语毕,还不忘强而有力的以脏话画下句点。 陈苑清看她这样为自己发声,心里感到暖暖的;毕竟她们才认识没多久,她就这样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着想,真的很庆幸自己交到这样一位好友。 「好啦,我们不要理她就好。」 「她有权利喜欢人家,但没权利批评无辜的你啊?要是这么羡慕忌妒,怎么不重新投胎,选个好时机再出来,这样她也能和连以然从小认识啊?真的是我遇过最扯的人,好歹前三个月也装一下给大家好印象吧。」 「好啦──」陈苑清试着缓缓她的情绪,「我也真的是蛮无语的。」听她说完,也想起今天那堂课后的经歷,顿时亦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她就只是刚好是连以然的曾经同学啊,为什么一定要变成谁谁谁想靠近他的利用工具。「不过既然知道她是我们不喜欢的人,那就少接触,保持距离就对大家都好啊。」 「我当然知道,没人想跟她扯关係好吗。」梁念琪翻白眼,「我只是觉得以后她应该会刻意靠近你,好跟连以然接近。」 「那就……船到桥头自然直囉。」 其实这个问题她在下课时早想过了,但,就只能「能躲则躲,不能躲则逃」,陈苑清才不想让好好的大学生活被谁攀附上了;她只想安安稳稳的,默默无名的,顺顺利利拿到毕业证书。 「我会注意啦,你别担心!」 「好啦。」梁念琪端着温水喝了一口,突然又贼贼的看向她,「既然我这个为你忿忿不平的女骑士成功帮你出完气了,那……我可不可以提出一点小小小小的要求?」梁念琪还拉拉陈苑清的衣角,满心期待的扯啊扯。 「说吧,朕必定有赏。」陈苑清扬起下巴,不自觉入戏了。 「就是……可不可以让我跟连以然拍一张合照?」 陈苑清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惊吓到掉出来。「你!」她快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了。「嘖,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色慾薰心的女子,朕实在是有眼无珠,识人不明!」 「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梁念琪一本正经的为自己的要求合理化,「连以然呢,是我崇拜的男神;我呢,是他的小粉丝。这跟色慾没关联好吗,姊姊我完全没有想要跟你争正宫的位置。」 「我又没……」痴心妄想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又被打断。 「好好好,我知道你冰清玉洁。所以说能不能问问连先生可不可以完成我的小小梦想呢?」 「但我篤定他不会答应的啦。」陈苑清看他小花痴样就觉得好笑,「不过──连以然今天有问到你喔,他说上次和我一起的人怎么不在。」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梁念琪忽然环住陈苑清的双臂,「呜呜苑清,一定是托你的福他才注意到我的,我的男神居然会记得我,一定是你带来的好运!我绝对无条件支持你做大嫂的!不,他是男神,你就是神嫂!」 陈苑清汗顏。 「神嫂」乍听之下就很像什么清洁用具的广告词一样,什么「神奇扫把,扫除您家的脏污,使您的家里清洁溜溜」那一种。 「神嫂真的很难听。而且我跟他八字都不会有一撇好嘛。」 「不管,我就认定你是我男神今生今世唯一的伴侣了,你俩就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金童玉女、俊男美女、牛郎织女、嫦娥后羿。」 等等,前面听起来都算正常,但后面是怎么一回事?她是不是听到了一些传说故事主角? 「看来你将毕生所学的修辞都竭尽全力的说出来了啊。」 「对!」 「连以然毕业那天,我一定要鼓起勇气找他合照!苑清,到时候你就陪我过去,再帮我家持一把吧。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很不争气的愿望呢。」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3 本以为一回到宿舍就要面临尷尬的气氛,让陈苑清紧张的,在短短几分鐘的回程中还事先想好如何开啟轻松活泼的话题;没想到她们一进门,谢佳均反而装作没事一样,抱着盥洗脸盆,灿烂的笑着说自己要去洗澡了。 这样也好。陈苑清想着。毕竟她们仍是为期一年的室友关係,不要闹僵比较好。长辈常说的,以和为贵嘛。 才刚一坐在位置上,手机马上就来了讯息提示音。 【连以然:在忙吗?】 哦哦,原来是罪魁祸首来讯息啦。 陈苑清默默瞪了手机一秒鐘才点开讯息对话框。 连以然你这从小到大都招蜂引蝶的坏男人! 害她遭受池鱼之殃,直接被别人当面点名为「不是校花、没有特别出色的专长的废物」。她就甘愿做个小人物不行吗! 【陈苑清:没啊。】 按啊按,短短两个字夹带着许多怨念,好险连以然感受不到。 那幽幽的委屈啊,绵绵无期。 【连以然:顾淮远也加选了我们的课,就是借你十元的那个人。想说就让他直接加进我们组好了,省的再找人。】 【陈苑清:好啊,这样我们下星期就可以直接交组员名单了。谢谢你啊。】 对于这一点陈苑清算是蛮感谢他的。就事论事、公私不分才是上道。 【连以然:没事,让他近来也是为了方便,少一点麻烦。】 【陈苑清:方便?怎么了吗?分组报告会很难吗?】 【连以然:你室友很烦。】 虽然从小就知道连以然讲话直接、自视甚高、唯我独尊等等,可是陈苑清还是被他这短短五个字给震惊到了,要不要这么直接。真的太直接。 【连以然:刚好顾淮远可以用来分散一点注意力。】 狠啊,实在太狠心。 这叫做羊入虎口啊,这险恶的世事,一旦踏入了,就出不去了!尤其是面对连以然这种,智商高超却面不改色耍耍狠招的怪物。陈苑清不免为顾淮远的遭遇同情了几分,原来只是个工具人。不是暗恋的人的、不是情人的、是连以然的。 下次看到顾学长一定要待他好一些,让他感受到人性温暖。 【陈苑清:你……太狠了。顾学长可能会伤心。】 【连以然:他应该习惯了。】而且差不多已经成自然。 下次见到顾学长要给他安慰的神情与细心的关照,希望他不要知道真相。 是你自己太……「招蜂引蝶」四个字差点打出去,陈苑清吓得差点手滑按出了「讚」。 【陈苑清:是你自己太受欢迎了。】 【连以然:怎么感觉有一种指责的氛围?】 还是女朋友对男朋友那一种? 连以然又对着手机微笑了。 不是嘴角微微上扬的那一种暗自开心型,而是轻笑到肩膀往前晃动的程度了。要是顾淮远看见,一定会说,「有没有高兴到那种程度啊?就一句话?」不过想当然他绝不会当面说,是在心里想。 陈苑清又差点被他的回覆吓出一身冷汗。 怎么感觉连以然好像长大了能力也增强不少啊,例如多了读心术的能力啊什么的。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4 【陈苑清:我哪有指责啊,你从小就很受欢迎,我已经习惯了。】 用手机打字不会凸显出她在心里的结结巴巴真是太好了呢。 【连以然:小时候的是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废话。 你小时候根本就是不理世俗外物的高冷范儿。简单来说可以称做是目中无人。 陈苑清对着手机翻了白眼。 【连以然:不过我倒是记得……】 你。 【陈苑清:谁啊?】 她记得小时候,十班有个成绩很好的女生,是陈苑清朋友的朋友,偶尔会弹上几句话;据说也是国乐社的,非常喜欢连以然。而且她不仅非常欣赏他,甚至还勇敢的向连以然直接说出心意!虽然被连以然当面回绝,她还是很开心的、不隐讳的说出自己很喜欢连以然这个事实。 那时候陈苑清就想,要是自己能有她一半的勇气就好了。 虽然那个女生和她一样很喜欢连以然,基本上她俩可以算是「情敌」关係,但是陈苑清也曾想过,要是连以然真的和那个女生在一起了,她也是会满心祝福的。毕竟他们两个看起来真的非常般配啊!两人不仅学习能力都好,那个女生也是很开朗的阳光女孩,人见人爱,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啊。 【连以然:我倒是记得你和萧任洋很好啊。】 不是还一起在作文班上课嘛! 连以然告诉自己,没有吃醋、没有吃醋、这句话的出现完全没有吃醋!他连以然才不是「鸡肠鸟肚」的人,才不会因为百年前的事情而吃醋呢!这种翻旧帐的幼稚行为是绝对不可取的! 讯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回忆。下一秒陈苑清惊愕的瞪大眼。 不会吧? 这种小事连以然都记得? 还是说因为萧任洋与他「相爱相杀」的回忆太过鲜明,想忘都忘不掉? 【陈苑清: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哪像你们以前时不时就吵架。】 【连以然:你们现在还有联络吗?】 【陈苑清:没有,他好像没再用社群网站了。你呢?】 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萧任洋的消息,自从国小毕业之后,唯一的交集就是互相成为社群网站上的好友,但那也是最后一次。陈苑清偶尔会到他的个人网页刷刷消息,不过好久没更新了,上一次的动态已经是六年前。 【连以然:没。】 【陈苑清:忽然有点感慨。】 如此要好的朋友,现在却杳无音信,时间好像亦是毫不留情的带走友情,无声无息的。也不过几年前几乎天天都腻在一起的人,一转眼竟变得陌生,甚至许久都不曾谈过话。然而,这似乎皆是在人生中一瞬间的事情;要说残忍,却终究得归于必然;不能怪罪于你长大后,个性变了、环境变了,而是我们每个人都被时间往前推了,推向一个变化无端的未来。 你总会不小心在过去落了什么,落了那些再也找不回的事物,然后继续往前走,又沿途落了一些东西;如此反反覆覆,所以时间会使你释然,不再留恋,不再回头张望。 【连以然:所以像我们这种隔了好久又连系上的,真的难得。】 【陈苑清:对啊,真的很难得。】 【连以然:所以你要好好把握。】 这句话送出后,连以然也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的。 没有任何人的时光能够重来,但他却有幸获得了能够重新遇见她的机会,而陈苑清还是那样──能完整的落在他心里所喜欢的样子,何尝不珍惜。 【陈苑清:好。】 这下连先生以然被刚刚冲泡好的拿铁给呛到了。 由于一直沉溺在伤感中,害的陈苑清鬼使神差的发送了一个「好」出去,她大概慌张了五秒鐘就及时想到了对策。 【陈苑清:我是说友情喔,友情!】 一个欲盖弥彰、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对策。 差点让人忘记这个坑是连以然挖的,还以为陈苑清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连以然已读了大概有一分鐘之久。 【连以然:我知道。】 最后的对话便是由陈苑清手忙脚乱的输入:「我要看书了」作为结尾。 放下手机后的两人仍将讯息对话框开着。 拿铁的热气蹭蹭向上跑,将连以然的脸颊碰得都微热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5 第二次的现代文学史,陈苑清果然看见顾淮远笑嘻嘻的坐在位置上。 总感觉连以然和顾淮远的关係好像周瑜跟黄盖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嗨学妹,又见面啦。」顾淮远坐在靠近门边第二排倒数第一个位置,一看见陈苑清捧着午餐进门时,就笑着和她打招呼,顺带拿起第一排倒数第二个位置上的外套,「坐这吧,我帮你跟阿连都佔了位置。」 这时,随后与陈苑清一起进入教室的谢佳均抢先和顾淮远打了招呼,「嗨学长,你认识苑清啊?」 顾淮远微微一笑,困惑的转向陈苑清。 「她是我室友,我们同班。」 「哦,原来是这样啊,学妹你好。」 谢佳均激动的拉着陈苑清的手,「苑清,你认识好多学长啊!」谢佳均对顾淮远也很有印象,知道他和连以然常待在一起。 陈苑清听着她因过激的情绪而產生的高亢语调,感到一丝尷尬的说:「没有啊……」她不是也才认识两个而已吗……其中一个还是国小同学呢…… 「学长好,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就坐在这里囉?」谢佳均指着顾淮远前方的位置。陈苑清的右手边。连以然的斜前方。 「好啊,当然不介意,大家一起坐吧。」 「学长谢谢啦。」陈苑清坐在位置上后转头向顾淮远说,「那个,连以然……学长还没来吗?」不知道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才把这个拗口的「学长」唸出来。 「哦,阿连啊,他上一堂的课都十二点半才下课,买完午餐差不多快上课才会进教室的。」顾淮远想起什么,又补充说:「你怎么知道他叫连以然啊?」 陈苑清心一惊,差点把汤匙滑到地上,「呃……学长你……说过。」 「是吗?那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顾、顾淮远……学长。」 「那就好!」顾淮远放松的大笑,「我还以为你像其他一年级的新生一样,都只会知道阿连的名字而已呢!」他可是一直被连以然非自愿的打压着,光彩都发散不出来。「你快吃吧,等等饭冷了。」 离上课时间也只剩五分鐘,这时,连以然推门而进,手上拿着一个便当。 陈苑清的马尾忽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转头,看见连以然边开啟塑胶餐盒边笑着和她打招呼,「嗨。」 「嗨。」 「阿连,要不下次我都帮你买饭吧?感觉你这样蛮赶的,学生餐厅每到中午都人潮爆满,尖峰时段买一个午餐还要等上半小时!」顾淮远说着。 连以然调侃的一笑,放下筷子,仔细地咀嚼完口内的食物,才缓缓地说:「那也要你每次都来上课才行啊……像你这种只来初一十五的……我可能会饿死。」语毕,还朝着陈苑清挑眉,以示寻求附议。 「我觉得你会下地狱。」顾淮远翻了大大的白眼,他只是想帮忙欸! 「我帮你买吧学长!我不会翘课的。」这时,坐在顾淮远前方的谢佳均转过头来,加入从一开始就侧耳偷听的话题。 连以然看了她一眼,缓缓的扒了几口饭放入嘴巴后,淡淡的说:「不用麻烦了。」 「学长不用客气啦!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啊!」谢佳均推测着连以然的反应,应该只是对她没兴趣而不是反感她,索性站到连以然旁边的位置,决心自己要当主动的那一方,才能让他们两个有互动关係。 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啊。 当谢佳均自作主张的跑到连以然座位旁的那一刻,他停下了正在夹菜的动作,将筷子握着,竖直在便当盒上,抬头斜视了右侧,脸色不太好。顾淮远在一旁看着都暗自觉得不妙。心想着,这位学妹还真大胆啊,不请自来就算了,竟然还这么不会看脸色!连以然都已经拒绝了还硬缠上来! 「学长,你喜欢吃哪一家啊?」 「我看你上次是吃咖哩饭欸!好吃吗?」 「你是不是比较喜欢便当跟咖哩饭啊?我也是欸!这样我帮你买就很方便啦,一点都不麻烦!对吧苑清?」 「蛤?」一点都不想捲入「战争」的陈苑清忽然又被点名,只好逼不得已的转头,「我觉得……既然学长他……不需要我们的帮忙,就不需要一直强迫他啊。而且……中午学餐人真的蛮多,我们这样一次等三份可能会花不少时间喔。」这样等来等去菜都不热了,说不定连以然自己下完课出来买还比较好呢。她很爱吃,只想快速的买完饭回到教室好好享用。 听着陈苑清略为犹豫、支吾的说话,连以然心想着,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爱吃啊。 「苑清,就只是多买一碗饭而已,还好吧?就这点小忙?」 「呃……」放弃挣扎可能是最好的决定。 看吧,就说她不想加入纷争吧,她又不想当垫背的! 「学长没关係,我可以自己多等一会儿,你跟我说你都喜欢吃什么吧,还是说我们要互相留个连络方式?这样你可以当天告诉我你想吃什么?」 语毕,谢佳均自然而然的,想将双手放在连以然的手臂上时,被眼明手快的顾淮远给拦下了! 千钧一发! 顾淮远觉得自己心脏都快吐出来了。 「那个,学妹啊,」他故意夸张的转正谢佳均的肩膀好让她面向他,「你有这个心,学长实为感动!但……阿连个性本来就很古怪,他就是不喜欢麻烦他不亲近的人,你就放弃吧。」顾淮远刻意强调了「不亲近的人」,希望能给谢佳均一记当头棒喝。 「好吧,那我会多努力让我跟学长们变亲近的!」句末一定要附上一个灿烂微笑,有没有! 顾淮远惊愕的看着谢佳均返回位置滑手机。 看来还是不懂啊…… 刚听完顾淮远的话,陈苑清有些疑惑的看向终于可以安心吃饭的连以然,想着── 连以然明明上次大大方方的麻烦她给他佔位来着! 还是说佔位这等程度的只算「举手之劳」?不算一个「麻烦」? 正当顾淮远为自己成功替连以然挡下一刀而开心时,他忽然悟出了什么! 他记得,连以然说过那个学妹很烦……然后……他自己还在那边充当心灵导师兴奋的开导人家……人生大道理…… 难怪连以然第一次这么爽快的让自己跟着他! 原来! 他就是传说中的工具人…… 阴险啊阴险,顾淮远觉得自己是一辈子都斗不过连以然了;还好他野心不大,能够伴他左右,分一杯羹,就已足矣。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6 指针摆呀摆着、晃呀晃着,就把四个礼拜给赶走了。 开学第五个礼拜,差不多快接近学期中,大家老早就步入正轨。陈苑清面对连以然和顾淮远也越来越熟悉、渐渐的聊天话题也越来越多,偶尔一星期的某几天晚上,还会用社群网站和连以然聊个几句。她感觉自己好像比小时候更了解他了。小时候对他,好像就是一种表面的崇拜所参杂的喜欢。看见他的学习能力好,就觉得他好厉害呀;看见他的体育能力好,又更吸引人了;看见他的才艺方面好,似乎就佩服的没完没了!一切都是由外在的崇拜所引发,现在有时和连以然聊天,她就会回想起当时的心境,觉得自己那时候其实有些盲目,却又如此可爱天真。 几个礼拜下来,虽然陈苑清很不能理解、也很不喜欢谢佳均对于连以然非常「自来熟」的行为,但她不得不承认,谢佳均是一个学习能力、组织能力与理解能力都很强的女生,在好几次的分组讨论中,陈苑清可以大大的感受到她的气场跟气势,对于老师的问题都能够很有条理的分析;简单来说,在学习方面上,很接近女版的连以然。 接近而已!毕竟连以然才是至高无上的! 陈苑清想着。 于是陈苑清一直对于谢佳均处于矛盾的心情。一方面很欣赏她的能力,一方面又很看不惯她不停的向连以然献殷勤,明明连以然都已经正大光明的不想理她了,为什么每次都还要拖着自己缠上连以然。这种好像工具被利用的不爽,真的是会越来越加深的!例如现在── 谢佳均捧着午餐,把椅子拉到陈苑清的旁边,接着「邀请」陈苑清转过身,和今天因为老师突然生病,所以上一堂课没上到、很早来文学史教室的连以然,聊天。 所以说,陈苑清就是不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总是要带上她呢?她喜欢连以然、想认识连以然、想追连以然,这些她都觉得无所谓,也不关她的事。只是每次都要把自己牵扯进去、每次都是自己在旁边无聊滑手机、要是不做点反应又会被说成是很难搞很没礼貌的女生,即使谢佳均皆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言语就是世界上最轻易取得的利器,就算你附上一抹微笑,那些话语还是很伤人。 「苑清?苑清?」谢佳均对着面向墙壁的陈苑清喊着。 「怎、怎么了?」原本在放空沉思的陈苑清吓了一跳。 「你干嘛对着墙壁发呆啊?」 「喔、我在看它上面粉刷的顏色好像有点不均匀……有很白的白色跟……淡淡的黄白色欸……」陈苑清一边说,一边替自己增加可信度的稍为来回抚摸一下墙壁,做做样子还是需要的。 这时,连以然说了句,「真是观察入微啊。」怎么不说说墙上的小裂缝大约几公分? 连以然对于陈苑清一个人在角落幸福的发呆、却放他自己一个人应付麻烦室友,感到强烈的背叛感。 「对了,我们刚刚在聊木耳的话题!」谢佳均说着,重新拉回话题主导,「你知道连学长不喜欢吃木耳吗?」 陈苑清看着连以然便当盒盖上满满的木耳「丝」惊讶的说:「你不喜欢吃木耳?」 「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一不小心就把连以然想像成无坚不摧的样子了。 连以然夹起菜格子理最后一条木耳丝,「你喜欢?」 「嗯!木耳很好吃啊!」还滑滑的! 「那给你。」语毕,连以然准备把自己辛辛苦苦挑出来的木耳丝通通奉献给陈苑清。 陈苑清赶紧把自己的餐盒往内缩,「我、我不敢吃别人口水……」 「苑清,你有『口水病』啊?」谢佳均诧异的问。 陈苑清委婉的点点头,一脸歉意。 「没关係。」 口水病? 很好治的。 「嘿嘿,我也很喜欢吃木耳啊!」刚从厕所回来的顾淮远,马上就从午餐海鲜锅烧意麵中拿起自己的筷子,雀跃又轻巧的夹起连以然的「木耳堆」,一次放入口中,咀嚼。 「阿连,我们间接接吻囉。」 连以然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能一次应付顾淮远和谢佳均两个。 心累。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7 一吃完饭,连以然马上就收拾好东西,起身敲敲顾淮远的桌面「走了。」 「好,我剩最后一口。」 「你们翘课啊?」陈苑清问道。 「对啊,我们傍晚有场球赛,很重要,所以要先热身。」 所以他基本上只是为了陪陈苑清吃饭而来。 殊不知……唉。 连以然顿了顿,又说,「你会来吗?」 「我……」陈苑清苦恼着。昨晚和梁念琪一起追剧,一没注意时间就追到了半夜三点,使她今天有些疲惫,有点想一下课就衝回宿舍睡觉;但同时又很想去看连以然打球,已经好多年没看见他在运动场上的样貌了,禁不起好奇…… 一定还是像以前一样,很帅、很厉害、是目光的焦点吧! 看着陈苑清的犹豫不决,连以然想着,乾脆帮她做决定。 于是,他把自己背上只有三本书的背包和手机,稳稳当当的落到陈苑清手中,微笑说道:「你先帮我保管吧,等等我们练球和比赛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没人顾,待会儿你下课后就连这些东西一起拿到球场坐,等我比完赛去找你。比赛五点半开始。」 陈苑清被连以然这衝动的行为吓得一脸茫然,谢佳均同时也为连以然的动作感到惊讶。 这一次,换他不给陈苑清考虑的时间,转身就走。 在教室看遍一切的顾淮远,困惑的问:「以前我们练习比赛的时候不是都随便放地上吗?为什么这一次你要特别叫学妹顾包包和手机啊?」 连以然看着顾淮远,「喔,」缓了一下,才轻描淡写的说:「以前是我考虑不周,思想不全。」 嗯?顾淮远又困惑了。所以那他们其他人的包包和手机要怎么办? 五点二十分,陈苑清肩负重责大任,提着一个背包──准时的、乖巧的、言听计从的,被「拐」来球场。还带上梁念琪一起。 正确来说,她是提早到了呢。 原本谢佳均也是要一起的,只不过已经先和社团约好要餐聚,所以只好可惜的放弃。于是,梁念琪将这次的行程称之为「陈苑清独佔连以然的大好机会」,为此,一路上还替她特别高兴了一阵子;想当然尔,阻止她不成的陈苑清就只能无奈的充耳不闻、翻翻白眼。 一踏进球场,两人就被人山人海的气势给震慑到了。放眼望去,二楼一共三面可以容纳约三千人的座位竟几乎座无虚席,满山满谷都是举着自己学校队伍的加油旗帜、海报或塑胶板的学生,甚至连充气加油棒都出现了!可见这场比赛是多么的重要,才会被眾人如此重视,在观眾席的第一排还有两方学校的副校长拨空出现,目的就是为了要在这场球赛中好好的为自家学校加油打气。 「欸,苑清,我一直都知道连以然很大咖,但真的没想到是这么大咖欸!」这种为学校争光又如此大场面的比赛,可见是要有足够能力的人才能胜任的! 「对啊,我也一直以来都知道他很厉害,没想到这么久没见,他厉害的程度只增不减。」看到场地上有一半以上的人们都是举着自己学校篮球队的加油板,陈苑清想到连以然曾说过自己是球队队长,顿时又觉得他是个不容小覷的角色。 以前的连以然,实力过人但趾高气昂,很容易就将自身脾气的尖锐性格展露无疑,不懂的收敛与沉稳,时常打架;而现在的连以然,各方面的能力更加惊人,可是他不骄傲不自大,对人直来直往不拐弯抹角,待人懂得收放自如,但面对不感兴趣或讨厌的事物一样不拖泥带水的甩开,只是不再如小时候一样衝动。 「走吧念琪,那边第三排中间还有两个位置,我们快点过去。」 陈苑清拉着仍在叹为观止的梁念琪赶紧走到好不容易看见的空位。一坐定位置,就发现在观眾席的正下方的对面就是自家学校球队的休息区,她看见大家围成一群在说话,其中连以然好像就是发言者,可能是在商讨战术之类的吧,毕竟这场比赛这么正式又盛大。 不一会儿,距离球赛开始也只剩两分鐘了。球队散会,各自回到休息位置做最后的准备;而这时,顾淮远忽然抬头看向观眾席,找寻了许久,才朝着陈苑清和梁念琪所在的位置挥挥手。并特意用手肘撞了撞连以然,意识他抬头看看。 两分鐘后,比赛开始,全场全神贯注,不久,就有此起彼落的加油声。 陈苑清不懂球赛规则,只知道将目光好好的放在连以然和顾淮远身上,在心底为他们好好加油;在他们因进球或防守成功而高兴欢呼时,也跟着激动微笑。然而,看看一旁的梁念琪…… 她觉得待会儿比赛结束后,应该要去买包喉糖给她…… 比赛快接近尾声,双方实力不相上下,一直来来回回互相领先;而现在,分数差距只有一分,目前是连以然所带领的队伍领先在前。 突然,在连以然运着球,准备趁着最后倒数秒数再拿下分数时,他校某位防守队员,居然刻意的用手肘撞击的连以然的肩膀,幸好他不为所动,继续前进。 不过下一秒,在连以然准备奔跑上篮时,那个人竟然追上去故意绊倒他!使连以然松开手,直接飞扑在地,滑行在地板上的摩擦声立即刺入场上每个人的耳朵。 全场轰动,一发不可收拾。 陈苑清看的眼睛瞪大、心脏也跟着揪紧;明显就是故意伤害好吗!怎么可以这样! 比赛随即暂停,连以然面露痛苦的抱着脚踝坐在地上,等着校医。眼看自己兄弟在球场上莫名其妙被人害成这样,顾淮远一时气不过,愤怒的,立刻衝到对方球员休息区,似乎快要和那位没有运动家风度的兇手打起来,还好其他的队员连忙阻止,才没让事态变得更糟糕! 陈苑清看着连以然坐在轮椅上被推出去,心里也没多好受,马上就站了起来,一整个慌张极了。他痛苦的神情展露无疑,不断的抱着膝盖、握着脚踝、低头不语、眉头紧锁。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连以然受伤到无法忍耐的地步。只好告诉梁念琪自己必须去看看连以然的伤势,顺带拿给他手机和背包,便离开球场。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8 来到场外,陈苑清看见连以然身边围了许多人,她急忙跑到人群中,厚脸皮的不停往前挤,总算来到连以然身边,跟着进了电梯。 「你……还好吧?」她问。膝盖跟小腿因摩擦而產生的红肿对陈苑清来说,更是触目惊心。 连以然一抬头,就对上陈苑清满是恐惧的双眼,和死命握紧背包的样子,硬着头皮也要好好安慰她:「没事啦,小伤,打球很常见的!」他笑着。 「最好是小伤。」 而且这哪里常见? 打篮球会三不五时就故意害人这么严重的摔倒吗?该不会会有什么后遗症吧?例如以后都不能打篮球之类的? 一想到有可能变成这样,她就气得想要去揍死那个肇事者。 「真的没事,就是暂时要休养而已,」连以然看着自己的脚踝,叹了口气,轻声却饱含惋惜的说:「就……可能两个多月后另一场校际球赛不能出赛吧。」连以然心想,那可是他大学生涯里最后一场正式的球赛啊。 那种遗憾,比今天在球赛上的一摔,还疼痛许多。 大学生活里的最后一场球赛啊…… 对他来说就是大学生活的完美句点,一段生命阶段的结束乐章,也是象徵他在大学生活里的一切,如此热爱又充实。一直期盼的事情极有可能因为今天的大意而消逝,为什么自己不能早一点看出对方意图不轨呢? 一想就觉得心不甘情不愿;但又无法反抗,这种无力感,大概是世界上最令人厌恶的情绪了。 痛恨现在的自己,却无从改变现实,毫无努力的起点。 无能为力。是人生中最迷惘的心境,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从不曾向老天要求过什么,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参加最后一场球赛,不要让大学的球队生涯就此结束。 如此平淡的、遗憾的、无声无息的。 「你别想太多,一定没有什么大碍。」陈苑清听出他罕有的失落,拍拍他的肩膀,轻声的安慰着。 连以然微微一笑,但愿如此。「你别太担心啊。」 陈苑清随着眾人的步伐陪着连以然进到健康中心,校医先判断连以然的情况后做初步处理;在对扭伤做初步处理时,球赛也已经结束,队员与教练都立刻奔到健康中心来关心连以然的伤势。 「阿连你没事吧?」顾淮远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连以然,担心的蹲下来与他平视。 连以然看他这样与求婚极度相似的动作,一时感到无言,「死不了。」 「那傢伙分明就是故意要让你在校际联赛不能出赛的!看到自己要输了就搞小动作!」顾淮远愤怒的说,「真的是史上最没品!他们学校球队什么时候出现这么没水准的球员?一整个球队素质都被他拉低了!亏我们两校每年都还有打友谊赛交流的传统,这件事过后我绝对会跟学校抗议!叫校长直接跟他们断绝来往!」 整间健康中心都是顾淮远愤怒大吼的声音。 「你小声点。」连以然说。 「我就是气不过!你知道两个月后的校际联赛是我们大学生活的最后一场比赛吧?况且你还是我们球队的主将!要是你因为这样不能出赛……」 「现在说再多也没用,」教练焦急的将连以然推出健康中心,「我看我先送以然去医院了,你们剩下的人要过来的话就自己想办法吧,我先带他走了。」 陈苑清一听,反射动作就是看向连以然,心里也想一同跟上。 「东西先给我吧。」连以然说着,从她手上接过自己的背包,仍在安慰陈苑清,「我没事啦,你快回宿舍,我晚点再跟你联络。」 「我──」 陈苑清话都没说完,连以然就被球队教练推了出去。 「小学妹,你也想到医院去吗?」顾淮远看出了她的心思。 「对……」 「走吧,我也要过去,我载你。我的车跟阿连的停在一起,我再拿他的安全帽。」 「好!」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39 由于这是顾淮远第一次骑机车载女生,理所当然的,不能用以前载球队同伙或打工同事那种「放飞自我」的速度,必须要不疾不徐、从容不迫的行驶;以至于到医院后,连以然已经让医生看完诊、待在病房里暂且休息了。 况且,他有预感,万一在他载了陈苑清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连以然可能不会放过他。例如换顾淮远自己住在医院里之类的。 没有为什么,就只是顾淮远小小的直觉。 陈苑清对连以然来说特别不一样。 「阿连,没事吧?」顾淮远一奔到病房,就马上衝到连以然旁边。 然而大家都熟悉了他的浮夸。一点都不意外。 「没事,就是一般扭伤而已。」连以然说。他怀念刚才的寧静时刻。 「那下次的球赛……」 说到这,全部的人都担忧的望向连以然。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有底了,必须要接受最坏的结果,但,却皆不愿意承认。 「看恢復状况吧,但我想是不可能出赛了。」虽然感到失落与遗憾,但连以然仍强顏欢笑着,「所以你们接下来得要好好训练啊,不要让教练失望,最后一场一定要打得漂亮,才不会辜负我们几年来创下的声誉啊。」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沉闷又带点忧鬱的氛围,尤其主角又是他自己,感觉怪不自在的,只好破天荒的以轻松的语气说话,想活跃气氛。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呢。 顾淮远看着连以然,虽然内心亦是非常煎熬难受,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安慰;于是,他只是静静的拍拍连以然的手臂。 他想,连以然会懂的。这时候,说再多话都显不足吧。 又这样大家都沉默了几分鐘后,一直站在门旁边的身影,终于被连以然注意到了。 「苑清?」 「啊?」忽然被这么大大方方的点名,陈苑清差点都忍不住举起手来了。 「过来啊。」站在门边是要当门神吗?而且她站这么远,两个怎么聊天啊?该不会是球队的浩大气势震慑到她了?连以然心里好笑的想着。 陈苑清听话的走向连以然的病床,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遥控机器人。顾淮远见她走来,自然而然的,让出最贴近连以然的位置。 「你怎么过来的?」他记得从学校到医院需要一段时间啊,该不会陈苑清自己一个人坐计程车来的?这个时间?这么晚? 「不是啦!是顾学长刚刚顺路载我来的。」 「顾淮远?」连以然看向他,一副很自豪的样子。 「嗯,对啊。」 那就好。 还好陈苑清不是在晚上一个人搭计程车,不然那该多危险啊!还好是顾淮远载她来的,还好还好…… 等等! 连以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说,是顾淮远,载你来的?」 「对啊。」陈苑清不懂为什么他要这样反覆确认。 「对啊阿连,我看小学妹好像也很想跟过来就顺便载她来了,有问题吗?」顾淮远也感到困惑,他不是把人平安的载过来了吗?「啊对了,我拿了你的安全帽喔。」 所以说── 陈苑清刚刚是和顾淮远,前胸贴后背、大腿贴大腿、甚至下巴贴肩膀的过来? 连以然不禁将在大马路上所看见的,一般骑机车双载的姿势想了一下,即使知道他们两个人一定不可能么夸张,但内心还是不免将那亲暱的画面跑了一遍。 好喔,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你干嘛……有点生气的感觉啊。」陈苑清问道。 「没有啊。」 哦哦,听起来真是一点都不咬牙切齿呢。 「那个,你的脚伤……」 「没事。」 真是心气不顺。 「那……」 连以然看着外面的天色与手錶上的时间,发现早已将进九点鐘,便想让她早些回宿舍休息。「你先回去吧。」 陈苑清有些错愕,「可是我才刚来……」 「你也看到了,我的脚已经没事啦,先回去吧。刚刚本来就叫你先回去宿舍的。」本来,连以然平常说话就是一个比较没有表情的人,加上为了让陈苑清快点回去,在劝说的时候又严肃了点、坚定了点。 所以在陈苑清的眼里看来,连以然就是变「兇」了。 「好吧……」陈苑清将刚刚在路上买的虾仁炒饭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那可是一想到连以然可能没时间吃晚餐才心急的去买回来的。 她转身就要走。迅速的。 这一刻,陈苑清又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这几天的互动瞬间又消失了,像梦一样,好似现在这样才是现实。 遥不可及的连以然。 和,默默观望的她。 果然不该自作主张跟过来的。 看吧。 「等等,」连以然想,这个时间让陈苑清自己一个人回学校,怎么想都是不放心的,于是对着顾淮远说:「你载她回去吧,这么晚了。」反正刚刚她也是让顾淮远载来的,乾脆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吧,至少可以确保她的安全。这是最重要的事。 「那阿连你怎么办?」 「我休息到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候教练会载我回去。」 「那好吧,我们电话连络。小学妹我们走吧。」 「喔……」 陈苑清无精打采的拖着步伐走出病房,只想快点离开这难堪的场面,她觉得整个病房的空气都要将她压扁了。 连连以然最后跟她说的「到宿舍告诉我」都没听见。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0 陈苑清一回到宿舍,屁股才刚黏在椅子上,放下背包,梁念琪便转头关心的问道:「学长怎么样了?」 「脚扭伤了。」 「严重吗?」 「我看起来是蛮严重的,只不过他一直说还好。」 包成那么大一包怎么可能还好。 「学长也太可怜、太衰了吧!那个故意害他跌倒的人也太过分了。」 「对啊。」 这时,梁念琪感觉到了陈苑清的不对劲。 「苑清,」她拍拍她的椅背,「你没事吧?别太担心了。」她误以为陈苑清是在担心连以然受伤的事,才会看起来闷闷不乐;除了她主动提问之外,陈苑清好像都默不作声,回答也都非常简短扼要。 「没事啦。」 「你真的没事齁?」梁念琪还是感觉她现在特别低落。 「嗯,我真的没事啦,只是有点累。我还是先去洗澡好了。」 「好吧,那你快去洗完早点回来睡个觉。」 才进到宿舍不到五分鐘,陈苑清拿着盥洗用具又出门了,她觉得需要好好洗澡,转换一下心情。因为自己一刻都静不下心,满脑子都在想着为什么连以然忽然对她这么疏远。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还是她擅自跟到医院去惹他不开心了? 可能在连以然心里他们还没有这么熟? 好烦躁。 陈苑清觉得走到浴室的路程忽然变得漫长又幽暗,让她一直想到这些有的没的。她快对自己抓狂了。她讨厌自己为什么又突然这么在意起连以然,明明他们现在只是学长学妹的关係,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真的不想要自己又这么在意他,进而又喜欢上他,把这段单纯的关係变得复杂。 她不想一直喜欢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小时候因为喜欢连以然而感到的那些莫名失落,她好不想要长大后还要体会一次。太难受了,真的,暗恋一个人。就是会这样患得患失、自作多情、小心翼翼,她真的不想要。 她只希望他们是朋友。一点都不需要贪心啊。 不行,是不是要开始渐渐远离了啊,离远一点比较不会越来越要好,不然她真的不保证自己能不再次喜欢上连以然。 陈苑清垂头丧气的,终于进到浴室。 过了十五分鐘,陈苑清洗完澡刚打开宿舍门,梁念琪便立刻从床上坐起身,一脸兴奋的大喊:「苑!清!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陈苑清被问得一头雾水,满脸困惑的走到位置,拿起吹风机准备吹头发。心里觉得一定又是梁念琪在大惊小怪,她已经被她夸饰的动作骗了好几次。 例如,上次她在早餐店神秘兮兮、鬼鬼祟祟的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分享,结果只是她上一期的发票中了两百元。 梁念琪又嘿嘿的贼贼笑了两声,「刚刚啊,你的手机响了,不过响的是聊天软体的通话功能。大概响了快一分鐘后就掛了。后来呢,就换我收到讯息啦!你猜猜是谁?」 「谁?」 「连!以!然!」 「然什么?」由于吹风机过于活跃,以至于陈苑清只听到了「然」这个字。 「嘖!你风力给我开到最小。」 「喔。」 看着陈小朋友听话的照做了,梁念琪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我说,刚刚是连、以、然传讯息给我喔,他用社群网站找到我的帐号私讯我的。他问我你手机号码几号。」 陈苑清整个呆住,吹风机一直对着自己的小腿送暖。 「不过我又不是那种会随便告诉别人朋友手机号码的人。」梁念琪为自己的「保全观念」感到得意,「于是我就说你去洗澡啊,然后问他有什么事情。」 「然、然后呢?」 「他说是有重要的急事,所以我就给他了。」 够爽快吧。 其实一方面也是梁念琪自己私心,想要撮合他们两个啦,不然今天要是换成别人来跟他们家苑清要电话号码,她可是会打死不从的呢! 「你给他了?」陈苑清急忙关掉吹风机,轻按手机电源键,果然就看到有一通未接来电与两封讯息。 「他打来了?」 「没有啊,可能知道你在洗澡所以打算晚点打吧,你那么紧张干嘛?」 「能不紧张吗?」此刻陈苑清的内心根本是崩溃的。不是才想着要开始陌生的吗?怎么感觉关係又更亲近了? 「唉唷,你别紧张啦,多说几次就熟能生巧啦,齁?」 「你……」 陈苑清欲哭无泪,根本就不是这样好吗,她又要重新整顿自己的心情了啦…… 她开始绝望的吹着头发,只不过这次心不在焉的,一直往手机方向瞄过去,内心希望连以然一辈子都不要打来。最好念琪给他的是错误的号码,打过去会是空号之类的…… 接着,在她的注视之下,手机萤幕很争气的亮了。 「打来了唷!」 梁念琪雀跃的帮陈苑清再次通报这个令人愉悦的消息。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1 在内心拔河了五秒鐘,来电震动还是有毅力的坚持着,陈苑清只好投降,拿起电话,在梁念琪展现意味深长微笑的护送下,走到楼梯,接起来。 「……喂?」现在心跳应该达到一百三十以上了吧? 「是我。」 连以然沉稳的嗓音即使透过电话,依旧令人心跳加速啊…… 惊觉自己如此思考的陈苑清,已经认定自己完全「不正常」了。 「我……知道,刚才念琪有告诉我。」 「你到宿舍了?」 其实连以然也不是不知道,毕竟顾淮远自然是不用等他询问就会自动报备。但他就是刻意的,想明知故问一次。 因为他非常在意。 明明就跟她说了,到宿舍要传讯息给他,为什么回到宿舍后过了约半小时,依旧没消没息?是陈苑清故意不想与他主动联络吗?他表现出的关心太多了所以她不喜欢? 太过在意一个人好像都会让自己变这样。 莫名其妙的想很多,然后开始贬低、怀疑自己。 一件简单的小事,都像拉着橡皮糖一样,被扯的又黏又长;还喜欢把自己脑袋所虚构出的剧情、那些不好的结果、还未发生的事情,当成唯一的信仰,去相信、去洗脑自己「那就是现实」、「所预知的未来」。 进而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恰当、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更严重的,是发觉自己变成如此易于受伤、对于失去感到易于惊慌的样子,就开始退缩。担心自己最终着魔,深陷其中。 在「在乎别人」这一方面,好像每个人都会将自己放在最微小且低下的位置,似乎是想着,只要先预设好最糟糕的情况,那么等到真正的现实发生了、也许不是自己所期望的走向,那心里至少事先有个准备,或许还能够,比较不心痛、失落。 「嗯,到很久了。」 「怎么不告诉我?」 「嗯?」为什么要告诉他?他有说吗? 听着陈苑清的反应,这下,换连以然疑惑了。 「刚才在医院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到宿舍要记得告诉我吗?」 难道…… 她没听到? 「你有说?」陈苑清提高音量。 他有说? 那她怎么没听到? 果然! 连以然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她这种粗线条的个性,在半小时内的焦虑好似一场笑话。唉,堪忧啊堪忧。 「我说了。」 「你骗人!」 「……我说了。而且说得很大声。」 「真的?」 「嗯。」 「那、那可能是我那时候赶着要出去所以没听到吧。」 「所以说谁让你快点走?又没人赶你。」 「有啊……」 「谁?」连以然皱眉。他明明就记得没有啊,陈苑清离开病房的时候,球队跟教练都是笑嘻嘻的和她挥手啊。 「……你。」 现在是怎样!对做过的坏事要翻脸不认帐吗? 「我?」连以然只觉得这世界给他一百万个冤屈。 「嗯!」篤定的语气。陈苑清不知不觉,也大胆了起来。 「我哪有。」可委屈了。 「你有!」 「……你说看看。」连以然觉得好气又好笑,自己根本什么事就没有做啊。 无辜死了这语气。 陈苑清差点都认不出来现在跟他讲电话的人是连以然了。 「我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一直叫我赶快走吗。」 还否认。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2 「我没有啊。」连以然在电话那头真的觉得一头雾水。 「有,而且很兇,那时候我要说话,你就把我打断,还叫我赶快回去,然后对我说『我不是叫你不用来』。」一连串的记忆犹新,多么真切的指控啊。 连以然稍微回想了一下一小时多前发生的事情经过,瞬间无语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乱讲,明明就有。」 「真的没有。」 「有。你就是很兇的赶我走。」陈苑清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我明明就是因为关心你所以才跟去医院的,然后你还这么兇。我是真的很替你紧张欸。」 陈苑清自己也没发现,情急之下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要是平常,她才不敢和连以然这么大大咧咧的交心呢。 「谢谢。」 这两个字回覆,直接搪塞住陈苑清所有扛到嘴边的不满和冤屈。 「你不要转移话题。」 虽然停顿了三秒,但该有的指控还是要继续的。 连以然听到这句话后,微微一笑。 忽然觉得,在这几个礼拜的相处下来,面对于他,陈苑清好像变得更「大胆」了些;尤其是今天的事件,好像不再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和他说话,他想,也是因为急切,相对的表达出了对自己的关心吧。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希望陈苑清和他的相处是自自在在的,别太拘谨。 「唉,」连以然叹了口气,「我没有转移话题。我是真的担心你太晚回宿舍,从医院到学校的距离真的不短,所以才叫你赶快回去,早点休息。」连以然耐心的解释。 「但……」这么诚恳的声调,感觉让陈苑清似乎有些动摇了,「你的语气听起来就是在赶我走。」 「我只是严肃了一点。」看来下次说话可能要再温和一点,就是平常对球队太严格了,一时间语气还改不过来,「况且你在那边也帮不到什么忙啊。」只是瞎操心而已,还不如好好回去休息。 前面那句算是平息到怒火囉,但后面那一句又──挑起战火了。 「对。」那你炒饭就别给我吃。陈苑清想。 知道她又误会他话里的意思了,连以然连忙补说道:「晚餐我吃了。」 哼。 来不及了。 听陈苑清迟迟不回话,连以然不知道在这通电话里叹了几声气。 「太晚回宿舍真的不好。」 「那其他人那时候也还在病房啊,你怎么不叫他们回去?」 「他们自己会解决,不需要我担心。」 「啊?」这下换陈苑清脑袋一时无法运转了。 「其他人对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所以我干嘛去管他们哪时候回家?随他们高兴啊,只要不妨碍我,就一切都不甘我的事。」 真不知道该说狠毒还是很有自我风格呢? 「我是关心你。」他又说。 这话一说出,陈苑清所有软弱的坚持都瓦解了。 其实听连以然难得好声好气的哄了自己这么久,陈苑清也知道是自己太过鑽牛角尖了。不过就是拉不下脸来和解。就是莫名的会去在意这一些小细节,錙銖必较的,好像错过了什么就会遗失掉全部,所以她才这么紧张。 到底为什么呢?其实她也不知道。 但其实她是真的知道的,只是不愿去挖掘自己内心最深层的念头── 因为对方是连以然啊。 是自己喜欢的人啊。 彷彿中间几年的空白期都没有一样,她和连以然再次相认的那一天,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 她仍默默的喜欢他,持续不断着。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3 见陈苑清仍是不回答,连以然又打算开口安抚。才刚张开口,就听见话筒里传来一句:「那你脚怎么样了?」 「没事了。」他微笑道。总算是哄好了啊。 「怎么可能没事。那时候你还痛到冒冷汗。」陈苑清一想到那些画面就心急,她发觉连以然一定也是属于寧愿痛死也不愿说的类型,再怎么天大的事化到他嘴边就都变成了小事。 「刚开始真的蛮痛的,现在就还好了,习惯就好。」 「你……习惯这种事干嘛。」难不成还要为以后受伤先做预习? 连以然轻笑。 陈苑清一愣,第一次听见他如此欢乐的笑声。 「对了,那你的球赛……」感觉比起受伤,不能参加球赛的事情好像更令连以然感到失落。 连以然轻叹,很细很小,但仍是飘进陈苑清的耳里了。 「校际联赛大概不出赛了。不过往后到大四,校内还是持续会有系上的比赛啦,也是能练练手。到时候你再来看。」 「明年校际联赛不能参加吗?」 「系上球队传统,往年都是大三以下参加的,大四几乎都走实习或国考比较多,比赛也都是参加较为自由的校内赛。」 一阵静默。 陈苑清思索着该如何安慰,不过就是想不出恰当的句语;球赛对于连以然的重要性她懂,这种遗憾所伴陪的失望她也能想像,但就是想不出最温暖他的安慰是什么。她很懊恼,什么事都帮不上做不好的感觉,非常糟糕。 「怎么了?」 「你……不要太难过啦,」她咬了下唇,「不会因为你没参加最后一次的校际联赛,就抹灭了所有意义的。」最后她还是只能说出这些拙劣的句子。老实说,把这句话送出去后,陈苑清自己也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 「好。」低沉却篤定的。 在这一瞬间,连以然所有藏在心底的小小惆悵,那些丝丝缕缕的不快,全都如不曾发生过一般。 是不是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不管说了什么,都能让你得到最深的拥抱,让你安心的沉溺在他给予的温柔之中,使所有的悲伤都不復生存,使所有的苦痛皆若虚名。使你明瞭,你以为自己紧攒着的悲伤,其实也不过是一丝随风而去的飘渺。 你无法说出自己有多喜爱他,你觉得任何复杂的言语都配不上这般情感了。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儘管跟我说。」陈苑清想,既然自己安慰功力不深厚,至少一些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连以然本想立刻的回答「好」,但想了想,惊觉有件严重的事情。 「有件事到真的需要你……」 「你说你说!」太好了,终于可以帮到忙。陈苑清多兴奋啊。 「接下来我可能会比较不常和你联络囉,」连以然指的是每天都会和陈苑清聊上一两句的习惯。「上课可能偶尔也不会到。虽然联赛不能上场,但球队每场练习我还是会去,剩下两个多月都会加强练习,所以每天都会忙到很晚,零零碎碎的事情加起来,估计会直接忙到寒假。」 「喔……」陈苑清觉得有点酸涩。简单来说,今天大概会是她和连以然近期最后一次联络了。 「捨不得?」连以然玩味的问着。 「没有啊。」 反射性回答。 陈苑清觉得,口是心非真的是人生必学的伎俩。 嗯,说是「课程」好像比较恰当一些。 「那、那我要帮你什么忙啊。」上课的笔记或录音之类的吗? 「不要再让顾淮远载你。」 「蛤?」她中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我说,接下来我会很忙,甚至连顾怀远出现的机率都比我高。别再让顾淮远载你,也别和他走太近,有事情找我就好。等等我再传给你我的手机号码,记得储存。」 「为、为什么?」 「你喜欢让他载?」 「没有啊,今天刚好是因为要赶去看你所以才这样的。为什么不能和他走太近啊,你讨厌他吗?」 「没有。」 「那怎么忽然说这些?」 「喔,没有,只是想告诉你我不喜欢啊。」 这么直接的说这些话是可以的吗? 害得陈苑清根本没有防备,到底该怎么回答? 「嗯?」 「喔、好。」陈苑清就这样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到底也不确定自己答应了些什么约定。 只不过这句答应,让陈苑清一直到了后来,甚至多年以后,连顾淮远机车的影子都没看见。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手机号码我等会儿传过去给你,记得储存。」连以然二次叮嘱。 「嗯。」 结束对话不到三秒鐘,陈苑清就马上收到了连以然传送的讯息,一连串数字。她仔细的将它长按复製,在电话簿的新增联络人栏位上贴上,很珍惜的,一字一字的背了下来。 她想到了小时候。 自己也是趁着班上发下班级联络名单时,偷偷的背下连以然家里的电话号码,好一阵子都不能忘。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4 台中。咖啡厅。 坐在店员引导的窗边位置想了五分鐘,陈苑清其实仍搞不懂自己怎么被连以然「拐」来的。 她就只是在刚放了寒假的第一天,考完期末的隔天,时隔已久的用聊天软体主动问了下连以然当时的脚伤如何。连以然两天后和她说「好多了」,陈苑清又回说「真的吗」、「你不要骗人喔」之类的,因为她已经知道连以然爱忍的个性啊,没想到下一句连以然就问她说「寒假回家吗」。 陈苑清疑惑的回了句「已经回家了」、「第一天放假下午就到家了」,下一秒连以然就传「那后天出来吃饭吧」。 陈苑清直接被饭粒呛到被爸妈嘲笑。 好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连以然不是传错讯息,是认真的。 于是又让她在心里二度喷饭。 这创伤啊,吓得不清啊。 为了让整个局面不要显现出进行的太快,让陈苑清太不适应,当时连以然还补了句「让你看看我的脚伤已经好了啊」、「要是没看到你又会担心我再骗你」等等。 多么牵强的理由啊。连以然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这智商高啊,脸皮也是厚度挺高的。 虽然半信半疑、心底亦是困惑这种理由到底算不算「理由」,但基本上陈苑清也是选择将连以然的行为添上足够的正当性,当然一部分的原因还是要归咎于──她自己也是挺想见他的。 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被连以然拐来,似乎也是名正言顺,很合理的。 「提早来了?」 一句问候,让陈苑清从面向窗外的呆滞中回神。开始紧张。 怎么搞得像相亲还是联谊似的。 「嗯、刚到而已。」 连以然微微笑。 「点餐了吗?」 「还没,想等你来一起点。」 陈苑清时常在恍神过后,就容易脱口而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嘴巴随便说一下,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例如现在。这句话连以然听起来就特别开心,特别有男女朋友约会即视感什么的,听着听着就满意。 「好。」 点完餐,陈苑清的小手还是紧张的无处安放,连水都不敢喝。怕拿着杯子,手抖得太明显,温水晃得太放肆。 这时,连以然从藏青色背包中拿出了用牛皮纸袋包装起来的一本书,放到她面前。 「这个?」 「给你的。」 陈苑清摸着牛皮纸袋的封胶处,「给我?」 「打开吧,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这本书?」 她沿着胶带缓缓的撕开包装,深怕弄破整洁的纸袋。打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本她一直很想要却买不到的诗集,喜悦的神情立刻写在脸上。 连以然感到无比自豪。 「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不是在社群网站发文哀号?」 「我真的跑了三间书局都找不到,网路书店也暂时无法预购,原本还想说可能要等一两个月之后才能看到了。」 连以然喝着服务生刚送来的冰拿铁,正享受着她惊喜的样子。成就感油然而生,这本书果然要亲自送给她才对。 「你……特别去找的吗?」 啊,拿铁上的奶泡溜一下差点跑到支气管。 「没,我刚好晃到看见的。」 刚好在台北晃到五间书局、在台中也晃到五间书局,一切的一切都是刚好而已喔!绝对不是预谋的! 「那你真的很幸运欸。」她真的以为要死心了。「这本书多少啊?我拿钱给你!」说着,陈苑清就掏出钱包。 连以然摇摇头,「本来就要送你的。受伤的那段时间谢谢你。」 「我──」 陈苑清还想婉拒,就被连以然拉到另一个话题,「大二的房子找了吗?」 「还没,打算开学后和念琪一起找,看她想不想继续和我住一起。」 「我住的这一栋交通很方便,生活机能也蛮好的。房东前几天说,暑假的时候就会有空房间了,大概六月才会公开招租,是专门租给学生的,想说你们如果有兴趣的话就可以先过去看,喜欢的话就可以先签约,就不需要再烦恼找房子的事情。」 好,其实是他自己主动和房东联络的,把房东阿姨吓了一跳。 「好啊!那我开学再和念琪说看看!」 「嗯,到时候我再陪你们去。」 其实这一天,他们两个也没特别做什么。就是偶尔聊聊没什么意义的生活琐事,或是小学或是大学。他们也还是会有安静吃饭的时候,只是谁也不感到尷尬。 陈苑清只觉得,这天天气很好,餐厅里的空调温度适宜,义大利麵酱汁丰盛的会沾到白色圆盘的外围,透明的水杯也会沾上略为浅雾的油渍。然后某几瞬间连以然会被强壮的阳光给亲吻,看起来是闪亮的。 她贪心的想着,要是以后她和谁说到了这一天,是不是可以用「我们」这个词,把她跟连以然一同框起来。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5 「我最亲爱的苑清──」 一开宿舍门,梁念琪立刻将二十六吋又重达十公斤的芥黄色行李拋在门口,以极度夸张的大幅度奔跑方式,向着陈苑清,飞扑。 「喂喂喂,你不要把我压垮啊,」她害得陈苑清险些坐在椅子上往后摔,「小声点其他人在睡午觉呢。快把你的行李拿进来啦。」即使是用着气音说话,陈苑清仍然掩饰不了见到梁念琪的喜悦,语调都上扬了好几分。 过了一个年,大约三十天,陈苑清回到宿舍还是感觉特别亲切的。毕竟有梁念琪在嘛,她们俩寒假可是依旧天天聊天,你儂我儂的,一切好似都没分别过。 「唉唷我就想你咩,谁叫你不来高雄找我玩!」 「吼……我就除夕那天大发烧啊……」 「哼,那天我可是抱着我的小被被哭哭呢。」 「你少来,谁不知道你的小被被都是被你蹂躪的!」陈苑清忽然拿起放在一旁的牛皮纸袋,「喏,给你,我昨天要上台北之前做的巧克力饼乾,虽然可能不一定会符合你的口味……」 「符合符合超符合!就知道我们家苑清最好了!」梁念琪不等她把话说完就一把接过,「你知道你在半夜十二点传你做的抹茶蛋糕照片给我看,是多伤人的一件事吗?知不知道那天半夜我去吃了一碗海鲜泡麵!」 陈苑清笑到快岔气,「我就最近甜点魂爆发啊。」 梁念琪抱着饼乾,感叹的说:「就知道我们家清清最贤慧了,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把你娶回家!这辈子就先让给──嘿嘿──」她突然贼贼的笑了两声,瞇着眼睛,「以然学长好啦!」语毕,还挑了眉。 「你!嘘!别乱说。」 谢佳均不知道醒来了没…… 陈苑清替自己捏了把冷汗,要是谢佳均听到,肯定又会说很多话了。 就像上学期连以然受伤、顾淮远载她去医院的事情,真的不晓得谢佳均是怎么得知的。回宿舍被问到后,就被她刻意在必修课上加油添醋的讨论。幸好班上同学都没什么在意。 但这种躺枪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尤其放枪者又表现得很无辜、很「无心之过」的感觉。让她只想离谢佳均越远越好、让她可以知道得越少越好。 唉,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箴言她还可以信奉多久。 不过提到连以然,陈苑清倒是有件正经事要问问梁念琪。 「对了念琪,你知道学校大二好像就要抽籤入宿了,没有像我们现在大一这样保证住宿欸。」 「对吼,我差点都要忘了。寒假我也和家人讨论过,我爸妈说要不我直接搬出宿舍好了。不然等抽籤还不见得能抽中,不如早一点找房子还能找到比较便宜又不错的学生套房。」 「嗯嗯,我和我爸妈讨论过后也是这么想。那……我们要不要住一起啊?」 「好啊好啊!当然好啊!我也不想跟你分太开呢。」梁念琪抱抱陈苑清的手臂,依偎在她身上说:「我要黏着你到大四,然后参加你和学长的婚礼……」 「好了,后面这些就不需要了。」陈苑清翻翻白眼,她哪里哪里都能扯到连以然,「你幻想太多,真的太多。」 「好啦。怎样,你有想住的房子了吗?」 「那个……连以然上次说,之前和他房东打听过,他和顾淮远住的那一区今年暑假会有一间空房,专门租给学生的,就在他们楼下,看看我们两个要不要一起搬过去住,是偏向家庭式的套房,一房一厅一卫,床的部分那间好像是两个单人床的房间。如果我们要的话现在就可以直接跟房东说了。找时间再去看。」 「你看!就说你们有姦情还不承认,还说我爱幻想!为什么连以然对你这么好,还特地帮你问房东,你给我从实招来喔。」 「吼,这先不是重点,你到底要不要去看看房子啦?」梁念琪这咄咄逼人的语气,简直了! 「嘖,这哪用问我,你当然觉得好就好啊。我放心你。现在的重点是,为什么连以然对你这么好?」一个激动,梁念琪就把手机当成麦克风,直直的往陈苑清伸去。 「他是不是喜欢你?」 架势逼人啊。 「没有!你别乱说!」陈苑清连想都不敢想,「他可能觉得,是国小同学,加上我们上学期有连络也还蛮熟的,所以才顺便帮我吧。如果今天是你,你多少也会帮一下啊,这很正常。」 梁念琪苦恼,「你这么说也是有道里啦……」但还是觉得这样的模式套用在连以然身上就是很怪,该不会是学校传闻忘了传说,他对于熟朋友是很乐于助人的部分? 嘖,好像也是很奇怪啊。 「对吧,所以你别多想了。」 「好吧,如果你们两个要是有新进展一定要跟我分享喔。虽然你真的是比我大的姐姐,但感觉在感情这方面你比我还胆小呢。」 陈苑清一下就被戳中心坎。 「那、那是因为我心智年龄很年轻好不,外表看起来也很年轻吧?」 梁念琪无语了一秒,「看在我这么爱你跟你用饼乾贿赂我的份上,勉强接受你偶尔疯狂的自恋。」 陈苑清向她做了个鬼脸,梁念琪就咬着一片饼乾,开始整理行李箱的衣物。 连以然喜欢她吗? 陈苑清真的不敢想。 暗恋这种事,自作多情总是最忌讳的。因为只会让你越陷越深,看不见走出的光线啊。那些无法自拔,终究会沦为苦痛。在情感的泥淖里,让眼泪交织,生活变得灰黑。 可是寒假的时候,寒假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有见过面吶…… 还是连以然约的。 所以陈苑清才得知房子的消息。 真的可以这样一厢情愿吗? 想着,或许,连以然,有一点点的机率,正喜欢着自己?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6 提心吊胆? 不,太浮夸。 梁念琪该有的志气还是有的。什么见到男神就腿软发晕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够发生的;就现实层面而言,太丢脸。最多、最多只能心跳漏拍了。 面面相覷? 好像……嘖,也还好。 她看连以然好像聊得很开心,眉眼间传达的那叫神清气爽。她从来没听说过连以然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总感觉她家苑清一定见过很多次。 然后再看一眼和连以然聊着天的苑清,梁念琪觉得,天塌下来的机率都比眼前即将发生的事情还要高。 「抱歉,顾淮远要过来了。」和苑清聊到一半,连以然忽然转过头和她说,礼貌性的。 「没关係。」 梁念琪惊讶自己居然可以应对自如,说出口的话竟然没结巴或颤抖。但激动的最极致就是表面淡定、心里却犹如火山爆发啊,什么内心澎湃啊、汹涌啊,都无法足以表达她现在的心理状态了。 这一个感觉叫差点休克!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到脑门去了。 连以然标緻的男神脸居然离她不到一公尺的距离。 何德何能她这个小市民可以盼到校草的目光啊,还可以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梁念琪开始担心,到底是她上辈子受了太多苦难,所以这辈子老天爷赐给她眾多的福气弥补呢;还是她这辈子误打误撞的享受了这么多的福气,结果下辈子就会过得无比艰难? 唉,难得碰上梦寐以求的男神,却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幸福来的太突然,总是会先提心吊胆! 好不容易顾淮远来了,梁念琪才知道,原来顾淮远就是当初刚入学时,被她直接屏蔽掉的小哥;总觉得有点愧疚,但在男神面前,这种事的发生只能说──出于必然,并非刻意。 稍微互相介绍之后,连以然和他并肩走着,终于肯把苑清还给她了。 「欸,苑清,你确定他、们要陪我们去看房子?」梁念琪扯扯苑清的袖子,悄声的问。 回应的是一阵傻笑。 「刚好是他房东嘛……就……」陈苑清尷尬的说。其实她也忘记当初怎么被连以然说服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她记得一开始自己是拒绝的!但后来…… 嗯,人生中还是会不争气个几次。 在所难免。 「还是如果你介意的话我──」 「我不介意!」 「啊?」 「我当然不介意啊,拜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连以然的小迷妹,能这样近距离交谈实在太棒了。」 陈苑清见她情绪这么高昂,实在无语。她还以为梁念琪会感到不自在,看来自己真的是想很多。 「一定是沾我们家小清清的光!感谢缘分让我们相遇!」 「你……收起猥褻的笑容可以吗。」 她很怕。 搭捷运的时候,因为正值下班下课的尖峰时段,所以每班每节的车厢总是人挤人。每个人流汗的味道全都夹杂在一起,捷运自动门玻璃也残留不少指纹油印,压迫的空间令人连呼吸都痛苦。 陈苑清一抬头就能撞见某个人抬高的手臂,一动身就被某学生的背包撞到,三不五时就会和他人的手背互相碰到;让即使是短暂的搭乘时间,也变得非常难熬,何况她又是一个很讨厌被陌生人触碰的人。可就在这种时刻,也只能不断皱眉,然后拚命的告诉自己再忍一下。 虽然大部分时刻她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就在第五次被撞到的时候,陈苑清终于不耐烦的皱了眉,下意识就抬头,表情不是很好。 但她发现,是连以然。 一上车,四人就被人潮推挤、分散在各处。但连以然还是远远就看到陈苑清被「埋」在人群的烦躁了。 怎么样也得过来。 「是我。」连以然右手抓着铁桿,左手向上抓着把手,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陈苑清就被圈在这个小角落里面。 「谢谢。」 「快到了。」 「嗯。」 她觉得,好像也不是太糟了,就只是心跳有点快。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7 「哇,这感觉也太高级了吧。」 到租屋处所在的社区,梁念琪不免惊叹。一路从捷运站走过来,虽然只花差不多十分鐘的时间,却经过了一个小公园、大卖场,还有无数家小吃店、餐厅、饮料店和便利商店,这样的生活机能未免也太好了吧! 现在到了住的地方,穿梭小巷过后居然是一栋电梯大楼──大门口有警卫室,电梯旁每一户都有专属的邮箱,不远处还有脚踏处租借区!一切的一切,简直就是高级到不行啊,跟她们小到没有容身之处的宿舍比起来。 这一个月该不会要花上几万吧? 仔细观察了週遭,陈苑清心想,即使生活机能令人动心,但房租才是最现实的恶魔啊。 「嘿嘿,」顾淮远摸摸鼻子、挺挺胸,有些骄傲的说:「那当然啦,要不是当初有我──」 连以然轻轻的朝他看了一眼。 「有我、我们家阿连花了一个多月辛苦的查资料跟看房,我现在也住不到cp值这么高的地方。」 嗯嗯,连以然没回头,看来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走了。」电梯来了,连以然说。 按下七楼的按钮,连以然侧过头和陈苑清说:「觉得还可以吗?」 「嗯!觉得周围环境都蛮方便的,感觉也不错,离捷运站又很近,就是怕……」 「嗯?」 「房租……不知道会不会很贵啊?」她目前还没在打工,所以金钱方面当然是能省则省啦! 连以然笑了笑,「房租应该算是高了一些,两人平分下来一个人一个月差不多七千五,不包含水电,但加上生活品质来看,我是觉得还蛮划算的。」 陈苑清点点头,认真的思考,有些犹豫。 「先别想太多。」 连以然从口袋伸出手,从后方轻柔的压了下陈苑清的头顶。 仅仅一秒鐘。 掌心温热。 「反正就看看喜不喜欢而已,房东也是六月初才会放上租房网,我想,这段时间大概也不会有人来看房吧,如果临时有消息我也跟房东说了通知我们一下。所以你至少还是有一段时间可以慢慢考虑的。」 陈苑清瞬间觉得喜不喜欢、看不看房都不是问题了。 她觉得她澎湃的脑浆都要衝出头盖骨了好吗! 这时,站在后方的梁念琪和顾淮远正「眉来眼去」的比手画脚── 梁念琪:朝前方瞥了一眼后,向顾淮远瞪大眼睛。(你刚看到连以然干嘛了吗!) 顾淮远:同样瞪大双眼看着梁念琪,点点头,又不可思议的指着连以然,摇摇头。(看见了!他不是我认识的连以然!不是!) 梁念琪:在连以然和陈苑清中间比了个爱心。(他们是不是在一起?) 顾淮远:震惊的皱眉,定格几秒鐘,耸耸肩,满脸问号。(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梁念琪:右手压住自己的脑袋,左手指着前方。(他刚明明就摸她的头!) 顾淮远:大力的点头,眼睛又瞪大,看向梁念琪,左手食指与中指指着自己的双眼,然后缓缓的摇摇头。(没错!我刚刚也看见了!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连以然这样,他从来没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 梁念琪:指了连以然,比了爱心,换指陈苑清。(他、喜欢、她?) 顾淮远倒抽一口气── 电梯门开。 陈苑清先行「逃」出,后方两人恢復镇定。 「不要乱演喘气声跟动作都这么大的默剧。」 连以然随着陈苑清踏出的脚步,走了出去。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8 「唉唷──以然啊、阿远你也来囉!」到了房门口,就有个穿着休间、提着黑色手提包的阿姨先和连以然、顾淮远打招呼,随后才看见躲在他们两人后方的小身影,亲切的笑了笑:「这两个妹妹就是你们带来要看房的吗?」 「嗯,麻烦阿姨了。」连以然礼貌的说,微微頷首。转头和陈苑清、梁念琪介绍,「这是房东。」 陈苑清赶紧鞠个躬,「阿、阿姨好。」 「阿姨好。」梁念琪接着说。 「好、好,」阿姨很热情的点点头,「大家都先进来吧。」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抽屉式木製鞋柜,约可放六双鞋。走进后是一个小客厅,简单的一座灰色双人沙发床、白色的长型桌以及一台液晶电视,斜前方是略为窄小的厨房,宽度大概只能容纳一人行走,但电磁炉、小冰箱和上方的玻璃透明橱柜倒是蛮新的,只不过房东说要自行添购厨具,毕竟考量到个人卫生习惯与问题。厨房的前方,打开小门后则为摆放洗衣机与晒衣服的阳台,一样走道略窄,不过有铁窗,晒衣时可开窗通风。 客厅前方有个小房间,仅约十坪,有两个单人床、一个木製衣柜、两个木製书桌与一间浴室、窗户,走动的范围不大;浴室使用的是电热水器,架设在户外。但整体而言,房间虽然不大,却简单、不繁杂,给人明亮、舒服的感觉。而客厅与房间都有冷气。据房东说,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电表,一度电的电费按照政府规定来算。使用多少就是多少价钱,非常公平。 参观完一圈房里的环境,梁念琪悄悄拉着陈苑清到门口,低声说:「这……这……房间……」 「怎么了?」干嘛眼神空洞?怪吓人的! 「我……」梁念琪吞了口口水。 「你别吞吞吐吐啊!」是看到什么了吗? 别吓她!陈苑清的胆子比米粒还小! 「我觉得,真的,太好了。」梁念琪眼神恢復聚焦,差点没哭。 「真的吗?」 「我超、级、喜、欢!」 「我也是!」 她俩正拉着手,低调的激动。 这时,房东领着大家到门口,边走出房间边说:「这个房间我已经整理过了,如果喜欢的话,你们随时都可以搬进来。因为上一个租客临时有事回南部家乡了,以至于提前结束租约,本来是租到六月的。」 「那……如果我们后来决定要租的话,能不能延后到让我们七月入住呢?毕竟我们这段时间还有宿舍,如果这时候租进来的话,房租可能……」陈苑清小心翼翼的问。喜欢归喜欢,老实说价格也算是紧绷状态,如果提前入住的话不就要多花好多钱了吗?而且还有宿舍啊! 「哈哈,没事啦!你们可以先把东西慢慢搬进来,或者先跟我确定我帮你们留着。租屋合约会从七月开始签,所以房租也是从七月才开始缴交的。」 「那这样你不就少收这几个月的房租吗?」 「唉唷,你怎么这么老实啊!真的很乖捏!」房东看了眼连以然,默默讚许他为她介绍了这么单纯的房客,「我本来就是打算六月放上租屋网的,毕竟这层楼只租给学生嘛,所以不管你们今天有没有租,我都还是一样这几个月不会有租金的,而且如果你们租下来,我反而还省下招租、不断带人看房的事情呢,等于是你们帮我省时省力啊!」 呃,这么说好像哪里对但哪里又怪怪的。 陈苑清纳闷。 「好啦,今天就先这样啦!我等等和家里有聚餐,你们喜欢的话再告诉我唷!」锁上房门,房东阿姨就这样搭上电梯下楼了,承载雀跃的背影。 「房东人也太好了!」梁念琪说。 「是吧,之前中秋节还送我和阿连一人一盒月饼呢!」 「对,好到我以为自己遇上诈骗集团了。」陈苑清还是有些被吓得不清。 「还是这房间以前有什么……」 梁念琪一说,陈苑清立刻毛骨悚然。 对啊,新闻好像说有过…… 看不下去两个小女生胡思乱想的脑袋,顾淮远开口了,「白痴,放心吧,房东阿姨家里还有其他主业,租屋只是她的副业而已,人家还是个有钱人。她说以前自己学生时代也曾经歷一段租屋期,知道学生租屋对于价格与环境与机能的困难抉择,所以她会依照不同需求给予不同的房间,当然价格也会有变化,例如你们这双人房就属于平价超值些的,也只限租给学生;而我和阿连住的那一层套房呢,就属于价格略高但也是cp值很好的房间,且不限于租给学生。对于学生,她的心态是『帮忙』大过于『赚钱』,懂吗?」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梁念琪刚刚以为他在唸毕业论文。 「嘿嘿,我常跟房东间聊嘛,她人真的很好,房子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要不然不会每次放上租屋网不到三天都被租走啊,而且我们这层已经有人住五年以上了。大家都很信任彼此的。」那一个口气,多自豪有没有! 「笨蛋。而且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诈骗集团?」连以然这时才开口。 「对齁。你这么聪明。」陈苑清仰头,对他傻傻一笑。 「要当我邻居?」 「邻居?」当下陈苑清的表情,简直堪称世纪最惊恐。 深吸一口气。 对欸!她怎么没想到这种会令人瞬间昏厥的问题? 「我、我回去跟念琪讨论看看,两天内给你答覆!拜!」 看着陈苑清拖着梁念琪从楼梯奔走而下的背影,顾淮远问── 「欸阿连,你为什么又把小学妹吓跑?」 连以然听着身旁好友火上加油,淡淡说了一句,「我和她们说你也住楼上。太惊吓,就跑了。」 嗯,谎撒完了,该走了。 而且他刚骂谁白痴?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49 回宿舍的路上,梁念琪和陈苑清都感到有些饿了,打算先在便利商店选几包零食回去吃。 「欸,苑清,那房子你觉得怎么样?」 「很喜欢啊。」 「我也是欸!我在想既然机会难得,要不我们就直接去那间就好了?」 「当然好啊!不过晚点可能还要跟我爸妈讨论看看。但我觉得基本上是可以租啦。」这么好的房间跟房东真的不多了。回头一定要好好谢谢连以然的帮忙。 「太好了!」从冷藏柜拿出鲜奶绿的梁念琪立刻靠在她的肩上,「我已经在幻想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样子了!想一想我都觉得美滋滋呢!」 「你真的很迫不及待欸!」 「那当然啊,一想到未来,我们晚上可以彻夜聊天,週末可以一起在家看电影,三不五时还可以一起下厨吃饭,我的内心根本激动到无法言喻好吗!」 陈苑清停顿了一下,「小姐,你说的好像情侣模式。」 「咳嗯,」梁念琪假装清了清嗓子,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刻意做作的说,「你要喜欢我,我是不反对啦,毕竟我从小就有很多这种困扰。但你幼小的心灵──」她坚定的盯着陈苑清的双眼,怜悯的说:「会受伤的。」 「我去结帐了。」这种独脚戏时刻,直接终止话题是最好的办法。 「欸欸苑清等等我啦,你不能因为得不到我的喜欢就由爱转恨啊!」 陈苑清无语。 谁的错? 她! 她认错好不好! 「不过连以然也对你太好了吧?」安分几秒之后,梁念琪又说。 寂静的楼梯间,只剩下两人频率相同的脚步声。 「哪有。」 「有啊,帮你找到这么好的房子。」 「不是跟你说就是以前同学互相帮忙而已吗。」 「怎么可能,他今天还摸你头欸!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单纯!」 「那、那可能也没别的意思啊对他来说。」 「不可能啦!谁会无聊去摸女孩子的头?」 「我跟你说,他绝对不会喜欢我的!」自己这么平凡…… 说实话,陈苑清还真的想不到连以然应该喜欢自己的理由。 即使被梁念琪这样质疑,或是加上前阵子发生的种种事情,她潜意识就是觉得连以然对自己没兴趣。 连以然太完美了,完美到令人自卑。 她总觉得,连以然一定会去爱一个与他的才智、资质互相般配的人;而那个人不会是她,不管投胎几百次也不会是她。 所以,不要痴心妄想就不会有自作多情的「心痛后遗症」。 儘管。 儘管,自己也曾闪过一秒鐘这种可笑的念头和希望。 「我才跟你说,我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好不好!他一定喜欢你啦!」 「嘖,就跟你说不可能齁!」 「来,现在确认,」梁念琪指着陈苑清掛在脖子上的手机,「现在给我打电话确认!」 「好!」 拌嘴之际,加上想要急速证明我方观点是正确的,所以,几乎所有行动都不会经由大脑思考── 陈苑清拨通连以然的号码,不到两秒就被接通。 「喂,怎──」 「梁念琪说你喜欢我?是吗?」 「是。」 「看吧他说不──」 陈苑清飞快掛了电话,整个人瘫在楼梯扶手上。 他说是。 梁念琪开始担心,陈苑清到底会先因为停止呼吸晕倒送医,还是因为瞪大双眼以至于掉出眼球送医。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0 刚从浴室出来,白色的毛巾还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手机铃声就响起了。 「苑清?」 连以然看着来电显示,疑惑的抬头,瞄了眼指针走向。 这个时间她们不是才刚到学校吗? 他迅速接通了电话,也顺道擦擦仍在滴水的发丝,不过才胡乱揉了两下便作罢;坐到沙发上,不理会从瀏海落下的水珠,只全神贯注的听着电话那头的讯息,嘴角掛着一抹微笑。 该不会是苑清打电话来要和他说确定要租房了吧? 他想。 怎么办,好像隐藏不住期待的小心思。只不过是接个电话而已,他居然也会对着手机萤幕笑了。 「喂,怎──」 关心的话还没问完,就被陈苑清接下来的直白噎在嘴边。 「梁念琪说你喜欢我?是吗?」 一字不漏的飘进耳里,连以然难得出神了零点零零一秒。 怎么今天这么直接? 「是。」 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么坚定又自信的肯定句。 简洁有力,一清二楚。让陈苑清想装作听不见都不成。 既然问了,那他大大方方的回答想必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吧? 不过── 果然被掛电话了啊。 好像也是必然的。 连以然觉得自己好无辜啊。 明明就是对方自己打电话来问问题的,怎么能给了答案反而还耍脾气呢? 望着手机再度失笑,先给陈苑清三秒鐘的缓衝时间,他再悠哉悠哉的回拨过去。 内心衝击还没消化,手机又开始震动了;陈苑清一动也不敢动,现在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考虑把手机扔在楼梯口,逃跑,然后明天大言不惭的向对方编个「啊我手机昨天弄丢了」的偽真实藉口。 唉,还是梁念琪帮忙接听电话,然后放在她耳朵旁边。 「你应该说『不是』。」一接通,陈苑清抱怨似的说。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连以然噙着微笑,语气中充满无可奈何的笑意。 「你、你哪里明显……」 这下连以然更无奈了,幽幽的吐出一句,「你是要多笨?」句末还不经意加重了语气。 好,一提到「笨」这个字,陈苑清就回神了。那啥,她那该有的自尊跟志气还是有的,不能让人家平白无故说笨了还呆呆的愣在原地! 要强悍! 要勇敢! 要勇于对抗邪恶势力! 而且,明明就是他自己都不说清楚居然还骂人家笨? 「哪有人像你这样告白的,你喜欢人家就要好好说啊!」 上紧发条,全力反击。 这时候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带思考后不后悔了。 「所以我一直都在表现你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在跟你扮家家酒?」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谈过恋爱!」 「那现在你知道了吧?」 连以然说话的时候一直都轻轻柔柔的,和陈苑清的激动相比。 「知道了啦,再见!」 然后电话又──掛了。 再补个几眼瞪一下比较好消气。 梁念琪还真没见过陈苑清生气的样子。 「很兇欸兇什么兇。」陈苑清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整理思绪。 再度重申:在情急又争论之下,几乎一字一句都是直接从大脑里跳出来,毫无经过思考。所以,事后呢,开始后悔、懊恼、想撞豆腐、对人生绝望等等的现象,都是属于正常的恢復模式。发生时间:短,则一小时;长,则可能无止尽的持续轮回。例如现在开始发作的陈小姐苑清── 她缓慢的看向梁念琪,颤抖的开口,差点发不出话,「是梦吧?」附上一个想哭的微笑。 「不是喔。」 人生最可怕的事情──衝动。 但为了替内心不可置信的疑惑找到解答,她还是抓住了一点理智,鼓起勇气,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再拨打回去。 手指犹如千斤万斤啊。 已经拿着手机好一阵子都没松下微笑的连以然依旧快速的接听。 嗯,还知道要打电话回来,不错。 笑容更深了。 「所以……那个……现在……是已经交往的意思吗?」 「嗯,我先去吹一下头发,等一会儿再打给你。记得吃饭──女朋友。」 孬。 陈苑清觉得自己真的被连以然吓到太孬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1 「怎么样?在一起了吗?」梁念琪眼明手快的接下她差点滑落的手机,兴奋又迫不及待的问着。 陈苑清点点头,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结果换来梁念琪一阵失控的摇晃。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就说你们两个根本天造地设、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花好月圆、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到后来陈苑清也不管她成语跟结婚祝贺词连用的问题了。 她自己也还在茫。 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成真呢?还是说这根本是不可思议的成分比较大? 连以然喜欢她? 喜欢她? 她? 为什么?从哪时候? 一连串的困惑油然而生,陈苑清觉得自己心脏跳得飞快,现在量血压差不多会爆表。幸好本身身体素质还算高,勉强还撑得过。 只是有点不习惯。她甚至开始害怕连以然打来的下一通电话。 连以然一下子让两人关係进展这么快,根本是光速,难道不怕别人承受不住直接休克吗! 没良心欸。 应该是要── 说完喜欢自己之后,说「你好好考虑一下」,再相处一阵子,可能还会有点小曖昧,然后差不多一个月后选了某一天,再跟自己说「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让双方彼此都有点准备,再正式交往啊! 哪有人一天之内就把这些事情做完的。 让她缓和衝击很困难吗? 霸道! 晚上连先生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陈小姐跑到楼梯口,一接通、吸口气,将上面的话语一字不漏的控诉出去。 连以然听着「女朋友」在交往第一天的控诉,只是笑了笑。 「还笑。」 「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又来── 又来! 陈苑清从下午开始积累的满腔的害臊都快爆炸了。连以然每次都是这样,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能不能考虑一下自己心脏的承受度啊。她有时候也是很会害羞的好不好,不能因为他自己心如止水的就以为别人跟他一样啊,可不可以羞涩一点、含蓄一点来进行? 「嗯?」 看吧,连催问都这样理所当然。 「喜、喜欢啦……」 陈苑清想拿豆腐来撞,还好没有人经过。不然怕被别间室友投诉,说有人对着宿舍楼梯墙壁发花痴…… 「那还要等什么?」 「我──」 「不马上在一起,难道你还要翻农民历选个好日子再交往?」 前面那句有道理,后面那句调侃就有点过分了喔! 「喂,交往就交往啊,你那么兇干嘛。」 「你那么笨。」 连以然发现,唯有跟陈苑清斗嘴的时候,她才会短暂脱离专心害羞的模式。 「你以前都没说过我笨!」果然!网路上说的都是正确的,交往前跟交往后真的会变得不一样了。 「嗯,现在关係匪浅,难免稍微为所欲为。」 「嘖!」 连以然低笑了两声。 「感觉今天的你跟之前又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哪样?」 「好像有点……活泼?」特别爱逗她。 「然后?」 「有点不习惯。」 「嗯,那你得慢慢习惯。」 熟悉的句子。 连以然觉得她这个问题真的很好笑。不禁轻轻叹口气,难道陈苑清都不会用脑袋好好想一想吗? 真的很笨。 他变得不一样,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身分终于不一样了。他不需要再内敛任何对她的喜欢,当然得大大方方、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啊。 喜欢一个人,无论你用嘴巴说再多的情话都没有用,话语只是辅助,真正的爱是由相处中瀰漫出来的。你必须身体力行,让她感受。你得让她连生活细节中都感受到你对她的喜欢,并且让她在无时无刻坚信着── 你,永远是她最大的依靠,最坚定的温柔。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2 早八总是扰人清梦。大学生应该要流传一句俗语──早八催人老。 「欸苑清,今天通识课你不一起翘吗?」七点四十五分,梁念琪还躺在床上,棉被缠绕在双腿,她只甘愿探出一颗头,「我昨晚后来又追剧追到早上四点……」 陈苑清喝了口水,顺带藐视了那颗悬在床沿的人头,「算你狂。」昨晚她明明就说今天开始要早睡!看来又一次食言而肥了呢。 「你不陪我一起待在宿舍同甘共苦吗?」 「拜託,我去帮你听课比较重要还是同甘共苦?」 「嗯,听课。我爱你,我真的不行了,回来请你吃晚餐,我爱你,晚安。我爱你……」 陈苑清看她就这样趴在栏杆上,抱着棉被又睡着了。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呢…… 收拾好背包,约定的五十分已经到了。陈苑清匆匆跑下楼梯,一出宿舍就看见连以然站在对面的树下,单手插着口袋,早晨的阳光被茂密的叶子给挡住了,落在连以然身上的就只剩些滴滴点点,一眼望去,就好像闪闪发光的样子啊。 一大早就能看见自己喜欢的人。 多好。 昨晚谈话尾声,陈苑清顺道和他说了自己可以搬过去的事情。 那时连以然就说,这是他近期听见第二件开心的事情了。 「第一件咧?」 「你喜欢我啊。」 陈苑清走向他,觉得每一步都是奇蹟。 好轻盈啊,一点都不胆怯。 如果他们生活在一个奇幻世界,那她现在的每一个步伐应该都会发光吧!像绚丽的灯光,咚咚咚的,将自己带到他身边,把他们两个人连接起来。 走到了! 多亏了早上的阳光和阴凉的树荫。 现在她眼里的整个世界,看起来都闪亮亮的。 「来了?」连以然微微一笑。 「嗯。」陈苑清仰头,回以灿烂的双眸。 「笑什么?」 「你又在笑什么?」 「大概跟你一样吧。」 连以然摸摸她的头,顺顺躺在她背脊的发丝,静静的看着,忽然有一种衝动── 好想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啊。 「走吧。」 「嗯。」 两人并肩走下楼梯,连以然顺势握起身侧的手。 温温的,软软的。 得握紧一点,不然一定被她一跑就滑掉。 陈苑清一阵惊讶,却也不缩回,只是自然的回握着。连以然手掌的温热开始往上传递,暖暖的,又好像有点麻。陈苑清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把心跳的速度也传过来了。 不经意的看去,她放肆一笑,一个黝黑一个白皙,对比真明显啊。 「怎么了?」 「你看,」她举起两人交握的双手,「你手超黑的。」 「哪像你,从小就不爱晒太阳。」 「拜託,我是负责加油的好吗。要不是有我加油的好运,你才不会每次比赛都第一呢!」 现在关係不一样了,该有的傲娇还是要有一点的。例如对男朋友过往的佳绩加油添醋或沾个光之类的。 「嗯,还好你每次都坐在同一个位置,我一眼就能看见你──痴痴的望着我的样子。」 陈苑清吓的手都给人家甩开了,「你!」 连以然坏坏一笑,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就继续拉着她往前走。 「你知道我小时候、小时候就……」 「喜欢我?」 陈苑清猛点头。 「废话。」连以然不以为意,「就你这暗恋水平,才会以为自己的光明正大看起来含蓄到不行好吗。」 衝击啊。 这比连以然昨天跟她告白还要衝击啊。 不,这种程度应该称得上打击了。 「那你干嘛不说?」 她以为,她那小时候纯纯的暗恋,就是一场放在心底、一辈子都能好好回忆的年少的爱恋。以后回想起来,大概也是又甜又酸又涩的滋味吧。她甚至还曾为这种「地下暗恋」当过好几次内心小剧场的悲剧女主角,为自己的不争不抢演上几回内心悲情剧。没想到现在男主角忽然现身,理直气壮的说──嘿嘿你的小剧场我都看过唷。 多丢脸啊。 陈苑清想让整个人生就地解散的心都有了。 「说什么?我看你喜欢我喜欢挺高兴的样子啊。」 「我明明没表现得很明显啊……所以你很早就知道囉?」 「没,六年级的时候才稍微推测出来。」 「喔……」还好,基本上最后一年属于比较收敛的时光了。除了毕业典礼的勇猛大胆之外。 「怎么?我很晚发现你很失望?」 「没有!绝对没有!」最好永远都不要发现──但已经来不及了。 想到了什么,连以然突然说:「不过──就你上两句话来看,你──」他勾着她的脖子,弯下身,轻声又带点邪魅的说:「多久以前就喜欢我了啊?」 原来这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觉啊。 真的是很深刻的体悟呢。 「啊!早八要迟到了!我还没吃早餐就先去买囉!拜拜。」 就这种时候才会跑的比风还快。 连以然从容的看着她往教学大楼跑去,大概也只能等下次再逼问了,反正一定会有很多时间的。 只是今天到底要吃两份早餐,还是便宜一下顾淮远呢?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3 学校的靠北版炸了。 从八点开始就引发热烈讨论,贴文下的留言每秒都不断更新,分享的次数更是高达上千。 几乎全校同学都拿着手机走路。 上通识课的时候,在两堂课、整整一百二十分鐘里,陈苑清都能清楚的感受到从四面八方丢来的灼焰视线。连课都不能好好听了,只得下意识的把脸埋在胸前,什么笔记也没抄到,她感觉自己一拿起笔就能看见发抖的手;下课鐘声一响,她立刻收拾书包、戴上放在包包里的备用口罩,衝过一群人的指指点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宿舍。幸好今天只有早八和下午七八节的必修课。 【靠北#413】 哇靠!我们学校第一男神居然有女朋友了! 请大家听我娓娓道来,所言不假! 赶早八的时候,从远远的地方就看到l男神一个人站在女宿门口前,本来想说今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正好可以藉机经过男神面前,给他一记点头加回眸笑,虽然知道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但至少可以留个很有礼貌的好印象吧。 殊不知! 我要走向他的时候,就已经有个女生从宿舍出来,还愉悦的朝l男神走去,就在我以为又一个不知好歹的学妹想靠近男神,且一定会被「冷」走的时候── 男神居然跟他你儂我儂起来! 我从来没听说他笑过!可是他今早却笑了好几百次! 我靠!根本帅到无法无天! 然后他就跟学妹一起牵手走下楼梯了。留我一地破碎的少女心。 那位「女朋友」还是读中文的大一c学妹。听说在系上不红不火的,大学生涯好像过的蛮平淡的。嘿嘿,我可是打听到不少。但我真的搞不懂,l男神既然喜欢普妹,为什么不能多考虑我一下咧?我身材普普、长相普普、成绩普普、社交圈也普普啊!男神如果喜欢这种类型的我一定是最佳选择啊! 好吧,既然事实已经发生了,大家记得别太难过,还是要好好上课、好好吃饭睡觉,等待下一个男神出现吧!死会的男神已经不属于我们了!明明连以然四年来都不近女色也没有緋闻的啊……好一个c学妹真是不容小覷,竟然把到大家朝思暮想的男神。说到这,我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留言求安慰…… 还是要不要集体向c学妹讨教一下,到底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拐男神回家啊? 贴文下方附图为证。请大家扫起满地的心碎! 贴文是这样的。还附上一张他们俩牵手的背影照。 她不傻,是褒是贬已经很清楚了。 下面的留言不是安慰发文者、哀嚎男神死会,就是在论她的「资格」问题。其中又以后者居多。一眼扫去,几乎没有一则留言能让她心里好受的。什么「我今天通识课看见她了,真的普到不行,到底凭什么啊我要哭了!」、「傻眼欸,最心痛的就是男神还不能好好找一个让我们心服口服的女朋友……」、「可恶害我好想横刀夺爱了!」、「我以为他会跟歷史系的l校花在一起说……」等等,诸如此类。 连以然打电话来的时候,陈苑清刚躲在厕所哭完。声音听起来就是有状况,所以她没接,怕一听到连以然的声音就又哽咽,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甚至希望全世界的人类都走光,留她一个人就好。 原本她以为,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是全世界了。 后来才发现,她所认知的世界实在是可笑的微小,只是一方毫无现实的浪漫。世界是真的很大,大到让你觉得,好似所有的空气都能压得你喘不过来,然后在广阔又幽暗的空间里,把你逼近角落,慢慢吞噬。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4 梁念琪不放心,硬是陪着她来上七八节课。 在教室里,虽然仍是会引人侧目,但至少大家已经不那么正大光明的指指点点了,可能还是因为自己换了套衣服的关係吧;就算照片上拍到她一点点的侧脸,不过基本上放大后还是非常模糊的,大概也不太会有人注意到。靠北版上的那则贴文也几乎没有最新留言、被新的贴文刷了下去。 幸好,即使引起很大的风波,但轰动的时间不算维持得太久,差不多一个上午就结束了。八卦总是极易吸引世界的目光,但他人的人生依然只会对自己造成短暂的影响,谁不是抱着远观而当成茶馀饭后的嘲弄呢? 再撑一下,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风平浪静了。 这是陈苑清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 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什么都不做、不再引起话题,直至大家觉得无聊了,自然就会松手了。 梁念琪点点她的后背,悄声说,「没事吧?」 「嗯。」 被梁念琪这样一问,她好几次都差点憋不住,哭出来。 「你们老师刚说那题必考,我看你好像没在写,跟你说一下。」 她指指黑本上密密麻麻的一串中文,陈苑清赶紧埋头猛抄。 不去想,就可以当作完全没发生,对吧。 中间下课休息时间,陈苑清戴着口罩跑去上厕所,一回来打算拿下口罩趴在座位休息,不料却被梁念琪制止,被她扯着看手机。 「苑清!」她压低声量,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这是不是连以然那时候受伤你去医院找他的那一天?」 陈苑清看着这一系列照片,她记得是连以然球赛受伤当天,顾淮远骑着摩托车准备载她去医院探望。在照片里,从戴安全帽、跨坐上车、离开校园都拍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她和顾淮远的正脸也是。 「这……有什么好说的?」陈苑清不解,不就是去医院关心连以然吗?这种陈年往事也要拿来爆料? 「不是。」梁念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给她,「你看一下贴文内容。」 【#靠北435】 附图不解释。 把男神就算了,连男神的朋友都不放过?这么费尽心思的撒网捕鱼,我就笑笑的看男神怎么把她置于死地。 新一波的消息又出来,原以为事情即将结束,没想到又有更荒谬的开始。留言轰炸版面,陈苑清都懒得去看人家说什么了,不外乎就是那几个字,骯脏的、或更骯脏的。 好像也没有早上那么难过了。 不都是这样吗,习惯、再习惯,就好了。 梁念琪立刻把手机拿走,急忙输入了几个字为她解释。 「苑清,你还愣着干嘛?赶快上去解释清楚啊?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根本就是有人乱传、故意製造谣言毁谤你!」 陈苑清看着,她才刚上传留言,马上就有几个更过分的人说她们是好朋友间的袒护,连带梁念琪也被说了几句坏话;有的甚至苦口婆心的要梁念琪赶紧看清自己,否则以后连男朋友被钓走都不知道。 过了一分鐘留言就被忽视了。 「不会有人相信的。」陈苑清说,「打鐘了,好好上课吧。你也别再留言了,随便他们。」 解释也不会有人听啊。 明明就不是这样,但不会有人想知道真相的。真相如此平淡无奇,能招惹什么目光啊,平凡到没有话题性,连看都懒得看了。生活已经如此乏味,谁还愿意去理解一件事情最根本的始末,枯燥又沉闷;当然是得好好抓住一个人的把柄,让所有在日常中压抑的情绪全部宣洩,这么做才会舒爽啊,谁管你是不是事实。加油添醋人生才会更多采多姿,他们都喜欢把自己凭空的幻想加诸在另一个人身上。 骂错人了,道歉就好了,反正「对不起」的三个字这么一文不值。 多说几次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负面的影响啊。 干嘛要解释呢,绝对不会有人在乎啊。 不久,连以然的讯息来了。陈苑清看见通知栏,他问她还好吗。 她很好、也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啊。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5 老师多讲了五分鐘,才不甘不愿的放他们下课。陈苑清坐在位置上,按部就班的收着书包、慢条斯理的走出教室,梁念琪只得跟在后面,想着该如何安慰,想开口又怕打扰。 陈苑清面无表情,看起来好似对一切都不在乎、跩跩的,彷彿将自己置身事外,与闹哄哄的校园撇清关係,于是在短短五分鐘里,又更让她被多说了几句无中生有的间话;可实际上,她的脑袋早已一片空白,就连走出教室,所有的反应都是机械式的,眼神呆滞。 连以然站在他们教室门口对面的墙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她。 他能感受到她的麻木,与失魂。 陈苑清朝着楼梯口走去,刚要转弯,瞬间就被人抓住手肘,拉回来,脚步踉蹌。不小心还挤到了几个学生。 该不会群眾暴动准备发动攻击? 这是脑袋唯一出现的想法。 她抬起头一看,是连以然,还有在一旁的顾淮远。 「你怎么在这?」她诧异一问。 「找你。」连以然仔细观察她的反应,察觉不出一丝异样。「本来想翘课来的,但我们今天有报告,不能拖累其他组员,所以等到现在。」他继续说着。言下之意,如果今天没有组员,谁管报不报告。 「对啊对啊,我们可是一下就衝过来找你的。」顾淮远补充道。 一天连续两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也挺心疼这个小学妹的,明明就清清白白、正正当当的交往,却胡乱被别人说成了什么样。 人言可畏。 而更可畏的是群眾无知的起鬨。 「喔……怎么了吗?」 「你手机怎么不接?」 「喔……我……我可能开静音所以没注意到吧,抱歉啊。」 「你……没事吧?」连以然读着她的双眼,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是空洞。 「我没事啊!」陈苑清灿笑,「你说靠北板贴文吗?能有什么事啊?放心放心!」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总之笑就对了。 表现得越不在意越好,连以然就不会问东问西了。 此时顾淮远松了一口气,拍拍连以然的肩膀,「看吧阿连,我就说小学妹不会因为这种事怎么样的,就你在那边穷担心,人家坚强的很!」 不对。 连以然知道顾淮远说的完全不对。 装的越自然,就表示她越接近崩溃边缘,谁再随便推一下,她就会往下坠了,拦都拦不住。 「是说那些人怎么那么没口德啊!」顾淮远又怒火中烧,「马的,根本就是乱带风向,看我找到人好好教训他!我们阿连好不容易找到女朋友,马的居然说得像是恩宠学妹一样?明明就是人家学妹不嫌弃愿意跟我们家这个百年光棍在一起!靠!连骑摩托车都可以拿出来讲?真的很会掰!而且竟然还会有人信?学妹你放心,我刚已经上去刷了几十则澄清的留言了,能发文的校板我都去发了,一定很快就会平息了。学长挺你啊,绝对帮你找到人!自己眼红还在那边发文讨拍,实在太噁心了,我光看文字就反胃。」 「谢谢啊。」 陈苑清忽然觉得有点搞笑。 顾学长果然是浮夸系。 「我们走──」连以然想牵起她的手,陈苑清眼角馀光看见了,下意识缩回。 「我、我忽然想到我跟念琪宿舍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继续聊天了。」语毕,她一转身,第一步都还没踏出去就又被连以然逮住了。 「我先把话说清楚。」他说。她背对着他,只听见声音。篤定又严肃。「你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就说要分手,我会打从心底瞧不起你。」 赤裸裸的威胁啊。 但好像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 「知道了。」 陈苑清觉得自己好像白哭了。 连以然这么了解她,实在是太贼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6 「嗯?寝室的门怎么没关好?我们走的时候明明有锁了啊。」回到宿舍,梁念琪拿着钥匙、对着门缝,疑惑的问。 门缝留了这么大一个欸,该不会谁出去忘记关好门了吧? 「不知道欸,还是佳均或芳仁她们回来了?」陈苑清回道。 正当她们要推门而入,两人都从门外听见了一些声音。 「你知道陈苑清超扯吗?」 是朱芳仁。 别开门。 陈苑清按着梁念琪的手腕,摇了摇头,无声的说。 她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好的,尤其还是自己室友。但她仍想亲耳听听,在背地里,她们是不是也有说了关于她不好的话。 梁念琪点点头,将耳朵缓缓贴近门上。 谢佳均大笑,「对啊,平常在宿舍不知道在跩什么,向她打探连以然的事情在那边支支吾吾的不肯讲,原来是自己想追啊。」 陈苑清在心底翻第一个白眼。严格来说,还是连以然自己追她在先的,基本上目前为止,她都是属于被动状态。 「那她干嘛不直接说?」 「对啊!明明就喜欢还装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种人最心机了,干。早就看她不爽了,装什么好学生清纯的样子。不知道她之前高中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谁装?她本来就是好学生好吗。 自己心里邪恶就算了,不要把别人也拖下水好吗。 陈苑清又翻了第二个白眼。 「这种人也太可怕了吧。」 朱芳仁附和的可真够力啊。 陈苑清心想。 不过被洗脑成这样也是够可怜的。 「要不是被我拍到这种照片,我看连以然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门外两人一惊,不可置信的对看。 居然!居然还能有新收穫呢。 梁念琪差点就往里面衝了,陈苑清只得先死命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嘘,我们继续听,看看她还会说什么。」 「靠北版那贴文是你上传的?」 「对喔,两篇都是。就是故意先爆料,再给大家一个更大的震撼弹。我聪明吧,只是发个文就有好多个人陪我一起骂她。」 「这样……这样好像不太好吧。」网路霸凌什么的…… 「哼,她自己都敢做了还怕什么?拜託!她一下子装无辜清纯勾引连以然、一下子又跟顾淮远卿卿我我,我当然要揭穿她的假面具啊!要下手还都找兄弟?你说万一两个人都上鉤了,她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你这么说也是。谁叫她要那样!」 「是吧。丑小鸭也笑想当天鹅?作梦!」 梁念琪忍不住了,直接拍门而入,对着谢佳均大吼──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品啊!根本搞不清楚事情原委就随便发文骂人!跟顾学长那些照片,明明就是那天连以然球赛受伤,他们两个赶去医院看他,而且连以然也知道,你凭什么用几张照片就血口喷人?」 「所以呢?」 「你还不上去撤文解释?」 「解释什么?我根本什么就没说啊,我只是发了几张事实的照片、随便说几句话而已,要怎么揣测都是大家自己的意见喔。况且,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啊,难不成是我自己修图的吗?你怎么不去问问自己的好『闺蜜』,说不定她对你也是很双面喔──」 「你给我闭嘴!你会不会太过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7 谢佳均不以为意的起身,神色自若的挡在被吓到的朱芳仁身前,看见缓缓进来的陈苑清正关上门。 「你们家以然知道──你会做这种躲在门后偷听别人说话的卑鄙小事吗?苑清?」她微微一笑,正好和陈苑清对上视线。 「靠,你说谁卑鄙,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啊?」 眼看梁念琪就要衝上去了,陈苑清赶紧拉住她,心平气和的说,「念琪,不要跟这种人说话,浪费时间。」 「哼,」谢佳均冷笑,「现在被拆穿了,就现出真面目了吗?以前的好好小姐呢?」 「以前我是尊重你,是我的同学、我的室友。但现在不需要,因为你根本不值得。」陈苑清盯着她,似笑非笑,「我不会原谅你。」 谢佳均听闻她这种毫无底气的威胁,不禁笑了出来,「谁要你原谅?」她连打电话回家给妈妈诉苦都不敢吧? 想一想,谢佳均还是觉得太好笑了,又补上一句,「我打从心底就觉得不需要道歉啊,我没偷没抢,更没骗人。」 陈苑清微笑着,「你高兴就好。」 她走出寝室,梁念琪也追了上去。 「苑清!你真的要这样不管她?」 「怎么可能,我去打通电话。」 梁念琪只听这么一句,就知道以然大神要出动了。 终于放下心。 来到楼梯间,陈苑清拨下最熟悉的电话号码,几乎是只响一声就被接通了。 「提问法律系高材生,对于在网路上随便乱说话的人,可以告他什么诽谤之类的吗?」 连以然一听就知道有异样,「是谁?」 「谢佳均。」 「我去找你。」 「欸──」话还没说完就被掛断了。陈苑清再次见证连以然的行动力。 连以然正好留在学校,所以一下就赶过来了。两人走到宿舍后方的乘凉区,陈苑清坐在木椅上,气冲冲的将事情始末一字不漏的说清楚。 「你记得她吗?就是我们那时候分组,一直黏你、找你讲话那个人?」 「嗯,不记得,不重要。」 停顿了一会儿,连以然又说,「我以为你会哭。」 其实他也知道,早上事情发生之后,陈苑清就死都不接他电话,八成是躲在宿舍哭不让他知道。 「有什么好哭的,靠,马的,怎么会有人白目又幼稚成这副德行,她是有多喜欢你?」 连以然挑眉,略为惊讶,「你会骂脏话?」这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跟平常的样子有点违和。 「没,我太生气了,不骂一下不行,会憋出病来。」她现在根本是火冒三丈,不恣意发洩一下真的会很痛苦。早知道早上就不要为这种事情哭了,完全不值得啊。 她气她自己,为什么人生旅途这么坎坷,要和这种人认识。 是上天给她的考验吗?能不能回绝? 「那你骂吧。」连以然只觉得她很好笑。幸好她不像早上一样自己躲起来哭,下午去找她时还特别严肃的说了那句话,就是想让她知道──她还有他,所以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解决的,不要只想着离开或逃避就行。 「可恶,我太生气了,我现在怒火中烧,我决定要去吃鸡排加珍奶全糖,不然我无法消气!」一直骂,骂到肚子都饿了、口也乾了。重点是还很不值得! 「好──」尾音被拉长,「我载你去。」声音满是宠溺。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8 「哈哈!鸡排还是要加梅粉最好吃啊!」陈苑清拿着鸡排,和连以然一同走在捷运站前的广场,晃了几步,终于找到一个空石阶坐下来。 连以然看她这吃货的样子也觉得开心,「多吃点。」手上还拿了杯已经喝下十分之二的珍奶,以及方才临时加点的甜不辣。 简直满载而归啊。 「那当然。」得意洋洋似的,「啊,问念琪要不要帮她带回去好了。」说完,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聊天软体迅速按了几下。 有福同享,情谊更长。 「她在宿舍?」 「没,怎么可能,她要是在宿舍可能会因为吐血而死吧。她去她们班同学寝室串门子。」 啊,大事不妙。 陈苑清忽然叹了一大口气,垂丧着脸。 「干嘛?」连以然问。 「我突然想到,我们这样翻脸之后,我今天还得回去那个寝室睡觉欸──而且还是睡一整个学期。」 她们刚才这样一吵,已经算不上「小吵架」了,完全就是翻个彻底、翻个天翻地覆。如果还要一起在同个空间睡觉……可以不要吗,她真的觉得浑身不自在,万一过敏怎么办。 「如果她偷拍我睡觉的样子上传怎么办?然后让大家批评我睡姿很丑怎么办?」 陈苑清慌张极了,虽然发生的机率不大,但也不是不可能啊……感觉自己把室友想成这样的人很不好,但,毕竟早上已经发生过两起类似事件了,她真的不能安心。 想到谢佳均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有做错事的感觉,她不禁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惨遭毒手……毕竟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四、有四就一百。 唉。 「等等顺便去买个口罩跟眼罩好了,预防万一,这样要是被拍到也不致太夸张。」 自言自语结束,又咬下一口鸡排。 「那就搬过来吧。」 梅粉呛进喉咙里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喝口珍奶顺顺喉,没想到珍珠又差点噎不下去,「你开玩笑的吧?」 搬过去跟他住? 不行不行,这种进展太飞速,她没做好心理准备──欸,不对,她从来没想过现在就要做心理准备了! 所以绝对不行! 「不可以!」陈苑清语气有些激动,「至少要等毕业!」还站了起来。 「嗯?」连以然听不懂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停顿了会儿才又开口说:「房东上次不是说已经帮你们把房间都整理好了吗,随时要住进去都可以啊。」 嗯? 喔! 对喔那个房间!原来在说这件事! 「啊哈哈、哈、哈──」陈苑清反应过来后,先是乾笑了几声,「对、对啊,好主意欸!真的是好主意喔!」然后极力用笑到僵硬的表情、与过于大力的朝着连以然手臂的手部拍打动作,掩饰刚刚一连串从脑中飞过的画面。 此地无言三百俩的最佳典范啊,连以然觉得自己夫復何求,不好好把握一下都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不然你刚刚,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呢?」 语气轻佻,把陈苑清的羞耻心都勾上水面。 这下尷尬,自己心思歪斜就算了,还直接了当的表现出来。「没有啊,我想的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底气直接都没了。 「嗯,我也觉得毕业那时候还可以。」 果然啊,连以然怎么什么话都能顺着接呢。 「嘖,可是我们要是搬走感觉就很像作贼心虚啊,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这样只会让她更得寸进尺而已吧。」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但就是感觉问题,明明没做错事还要落跑,心情还是有点差的,搞得像是她间接承认网路上所有的评论一样。 「放心,很快大家就会知道她做了什么事。」 「你……你别露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好不……」这情绪转换的还真快。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连以然脸色一沉,「刚好而已。」 「好吧,不然我今天就先跟念琪过去睡一晚吧。」反正上次房东说房间都整理乾净了,出发前再通知她一声就好。 听到这句话,眉间又和睦了不少,「那走吧。」 「去哪?」鸡排都还剩一半呢。 「搬行李。」 等等,只住个几天应该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吧? 连以然二话不说,早已立即起身往机车走去,陈苑清只得跟在他屁股后边啃鸡排边走,两颊鼓鼓的塞满鸡肉,嘴角都是甜甜咸咸的味道。 直到被戴上安全帽后,她才感察觉一丝丝受骗的跡象──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开心?」 「你搬过来,我能不开心吗。」 圈套啊圈套,要是连以然是古代后宫妃子,绝对没有人斗得他的。 坐上机车,她环住他的腰,贴近他的耳朵。 「你会不会想当宫斗戏的主角?一心只为争求皇上宠爱的那种?」 「什么?」 「没事。」 后来,陈苑清想了想,夹杂在风里说── 「老谋深算啊你这是。」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59 「欸念琪,等等要不要顺便去买卫生纸?家里剩三包……啊,不然我们乾脆买两串回来好了?」陈苑清窝在沙发上、吃着洋芋片、看着卡通。 梁念琪喝着可乐、握着遥控器,同样也是盯着电视,目不转睛的说:「好啊,我想顺便买一些水果什么的,还有今天晚餐我们煮义大利麵吧!」 「好啊好啊。」 没课的假日就是该这样颓废啊。 那件事情之后,不知不觉,她俩住在新家已经快要两个礼拜了。学校宿舍的规定是:一星期中最少需要住在宿舍三天。于是,除了隔天有早八的课程,她们只会在晚上回寝室睡觉之外;两人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待在租屋处。就连寝室里现在也只留了几件衣服与棉被、床垫而已,剩下的家当几乎都陆陆续续的搬进来了。 见到谢佳均与朱芳仁的时候,双方皆是处于视而不见的态度,不干扰也不问候。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彆扭,但后来也就习惯了。互不干涉,反而更好。 但陈苑清老早就忘记向连以然问起那件事的后续。风波过了两天平息之后,接踵而来的就是突然暴增的作业与报告,以及下星期正式展开的期中考试,范围大到她根本就无暇顾及以前的事,都自身难保了。 所以,正当连以然忽然连络她、要她约谢佳均到学校外的咖啡厅时,她根本一头雾水。 三个人面面相覷,谢佳均率先不耐烦的开口:「陈苑清,你不会是特地约我出来当石膏的?」 真的是一开口就没好话。「我──」 「这是公然侮辱罪与毁谤罪的构成条件,以及我在版上收集的你那两则贴文与所有留言,你看一下有没有漏掉的?」连以然冷笑了声,将面前的资料从牛皮纸袋中拿出来,往前推。 谢佳均看着面前资料,没去翻阅,心底有些慌张,但没表现出来。「想说什么就快讲,不要无聊的拿来一堆资料放在我面前,浪费时间。」语气仍是不屑,这点资料就想唬住她?没用! 连以然见状,依旧冷眼的保持微笑,收回桌上的资料,压在透明玻璃杯下,「我今天来,只是想询问你家地址。过几天我会请律师寄存证信函到府。」 谢佳均一愣,知道这下他是玩真的,终于紧张了起来,「你、你不会直接拿给我就好了吗?」 「得让你家人知道你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啊。」连以然微微一笑,讽刺而轻蔑。 谢佳均听闻,惊恐的夺回他压在杯底下的资料,一字一句的看清楚。 不可能,连以然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大费周章! 陈苑清搞懂状况以后,拉着连以然的衣角,「你要告她?」 「对。」 心底一惊,她悄声的附在他耳边说:「你……你只是吓吓她而已吧?」用的着……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吗? 「不是。」 纸张散落在地上,不小心划伤谢佳均的小腿,浅浅一横,点点血丝渗出。 她眼眶一红,抓住陈苑清的手,激动的说:「我道歉!我跟你道歉好不好!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会这样……」 看着谢佳均的难堪,陈苑清百感交集,不免有一丝怒气涌上:「难道你以为,你随便传个风声,陷害我成为千夫所指会没事?你会不会太过分?如果不到今天,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过,跟我道歉?」 「我……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让我爸妈知道……」 沉默了几分鐘,陈苑清看她这样,其实也于心不忍……所以打算求个情,毕竟她自己也不希望把路走得这么绝,于是看向身边的人,不过却只听见他毫无感情的传来一句话──「你不准心软。」 谢佳均这下是真的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和谁求情好像都没用。她哽咽的低着头,纸张都被她握皱了。「拜託、拜託,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只要、只要不要告我就好……能不能……请你们原谅我……」 「对、对啊对啊,不要告啦。你看现在我们都要考试了,时间都不够用了,报告又一堆,哪有空去处理这种事情啊?我听说走法律要花很多时间欸。而且……而且你看我这么懒,根本就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啊!我、我懒成这样你就体谅体谅我一下吧?」陈苑清帮忙缓颊。 连以然忽然有种受害者是自己的感觉。 唉,自己找的女朋友,还是得自己听话认命。 「不告,可以。」 谢佳均破涕为笑,感激的拉着陈苑清的手直道谢。但连以然接着说出的这句话,又让她感到害怕与绝望── 「但你休学,或转学。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连以然说道。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妥协。 「我、我……」谢佳均慌到说不出话,只得看着陈苑清。 陈苑清正要开口,又被连以然说出的话挡下:「这下你不麻烦了吧。」 「虽然、虽然不麻烦──但你想一想,要是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转学或休学,凭空消失了,那别人还是一样会误会我啊?不如就让她在靠北版上和我道歉一下就好了?这样大家也才会知道事实的真相啊!」她太佩服自己了,说出来的话这么有道理又能使人信服。 「好!好!我不仅在靠北版上发文,我也在我们班上的群组、还有我自己的社群网站上和你道歉。我等一下就发!我会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我乱说的。你们……请原谅我……我一定会把事情解释得清清楚楚,还你一个清白。」谢佳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趁连以然还没开口时,赶紧顺着陈苑清的话往下说。 连以然直接鄙视的望着身边被谢佳均当成救世主的人。 唉。 胳臂往外弯啊。 好不容易解决了这件事,陈苑清提议和连以然到附近的日式料理吃晚餐,顺便转换一下心情。 「谢谢你啊。」她说。 换来的是持续的沉默与无止尽的被凝视……正确来说应该算「怒视」。 看来这次真的不是小不爽而已呢。 「唉唷,我这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而且我也得到我应得的清白了啊!应该要是皆大欢喜才对。」 她拿起陶杯……对空气乾杯…… 过了五分鐘,连以然才叹了口气、打破沉默:「我就是觉得,她那样对你,结果就这样放过她,我真的很生气。」 瞬间,陈苑清只觉得很感动。 所以她才能够越来越喜欢连以然啊。 能够遇到一个,把你的事情看得如此重要且在乎的人,比你还要感同身受,有多难得啊。 她这不是也等了二十几年吗? 这么长的时光岁月,才换来了一个连以然。多难得,又得多珍贵呢? 「好啦,我这不是有你保护吗。」 她看着他,痴痴的笑;他看着她,无奈的笑。 过了一小时,晚餐吃饱了,连以然放下筷子,突然悠悠的说── 「喔,对了,你被顾淮远载走的那些照片,虽然知道原因,但我看了还是很不爽。」 「那时候……情势所逼嘛……」 「嗯哼,我知道。但就是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更不爽。」 陈苑清有些欲哭无泪,不敢与连以然对视,只是暗暗的想: 旧帐不能翻难道不是情侣间共同的默契吗……为什么他没有……为什么他没有选择性失忆……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0 「天啊──我不敢相信我居然就这样考完期末考、过完小大一生活了!」 宿舍里,梁念琪边收拾衣物、边仰天感叹着。 「难怪人家说,大学四年咻一下就过完了,感觉会比高中还快!我才觉得我刚新生辅导没多久,就要升大二了。」 尤其是期中考后紧接着期末考的日子,用「水深火热」根本不足以形容!刚考完期中考连高兴都来不及,检讨完考卷后紧接着就是期末作业与佔总成绩分数比重极为庞大的分组报告,完全忙到焦头烂额,时间一眨眼就这么跑光了。 「感觉过不久就要毕业了……光想就觉得好可怕啊。」 「嗯……真的觉得好像一下子就要出社会了……」陈苑清附和着。她放在寝室的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整理出来的家当都塞在一个二十六吋的行李箱与一个后背包而已。 「对了,等等我们直接叫计程车过去家里就好了吧?」梁念琪将最后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拉上拉鍊,「反正我们的行李也不多,差不多都搬过去了。」 「好啊,那我们准备下去了吧。」 「嘿嘿,我还以为连以然会说『我开车送你们吧』,居然没有!太离奇了,本来想我就委屈一点、勉为其难的让你们放闪一下说。」梁念琪用曖昧的眼光说着。 连以然还真有说过。 陈苑清当时听到直接一个惊慌失措,觉得这么小的一件事没必要麻烦他吧,感觉也怪不好意思的,毕竟除了她还有念琪,这样一直请他帮忙好像也不太好。虽然连以然本身是蛮乐在其中的啦。不过她脸皮算薄,能低调就低调,还是觉得别常常在别人面前晒恩爱什么的,多尷尬啊,连以然怎么能那么泰然自若呢。 不过刚好,事情败笔在于连以然没有车,而摩托车可载不了。于是陈苑清即便窃喜,仍是假装失落的安慰他那份心有馀而力不足。 「我觉得你好像蛮开心的。」 连以然当时只回她这句话。让陈苑清又花了半晌的时间解释。 只不过终究还是沦落到「欲盖弥彰」的境界。 陈苑清半瞇着眼,「你最好!明明就想省一份车钱!」贼头贼脑的小尾巴都露出来了! 「哈哈,连以然这么快就妻管严了啊。走吧走吧,下楼叫车,该花的还是要花,真的逃不掉啊──」 「喂,小姐,你别在楼梯喊这么大声……」 倏地,在她们办妥离宿手续、准备踏出宿舍大门之前,一个微小又轻柔的声音唤住了陈苑清。 是谢佳均,和朱芳仁。 「怎么了?」陈苑清问,缓和的拍拍瞬间有敌意的梁念琪。 谢佳均从纸袋里拿出一本书,往前递,「我记得你之前好像有说过你喜欢这个作者,他……最近发新书了。送给你。对不起,也谢谢你。以后可能在班上相遇也不会有交集了吧,所以想说最后还是要和你道歉一次。请收下吧,虽然我知道我做的事情用一本书是绝对弥补不了的。」 「还有我……」朱芳仁开口,递上一包纸袋,「这是之前我买过的饼乾,你吃了之后一直说很好吃的……我……我也说过一些关于你不好的事情,非常抱歉。」 陈苑清接下她们的东西,心情有些复杂,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谢谢。 离开宿舍的时候,她不经意的转头,看见谢佳均和朱芳仁还站在原地,微笑,挥着手和她道别。那一刻,她鼻头一酸,停下脚步、笑着转过身去,开朗的说── 「我原谅你们了。」 如果所有事情都能有好的结局,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1 「这个暑假我要开始忙实习,可能没有太多时间能够陪你。」 这是陈苑清放暑假第一天,连以然和她出来吃晚餐时所交代的话。 「没关係啊,我也要打工,况且我们住很近嘛,随时都遇的到。」 那时候,陈苑清是这么回的。 结果,暑假光阴似箭的过了十五天,约莫两个星期,差不多半个月。他们几乎一面都没有好好的见上,这一口「随时」,真让他们咬掉了四分之一的假期;除了连以然某天非自愿性的「快速探班」之外,就连在公寓里匆匆一瞥、打声招呼的仓促都没有,彷彿就是时空交错的陌生人。两人每天只单靠在通讯软体上几句的联络,偶尔讲个三十分鐘的电话,仅此而已。 「你们现在是要直接跳过热恋期进入老夫老妻的模式吗?」 连以然还难得被顾淮远调侃到无话可说。 他这个暑假和顾淮远见的面都比陈苑清多! 而且,老夫老妻至少也是每天陪伴在彼此身旁。 他们嘛…… 大概是依靠心灵交流吧…… 连以然星期一到五,朝九晚五的在实习,回到家后还要继续整理堆积如山资料,根本无暇出游,有时更忘了准时吃饭,空腹过一餐,实习生活忙碌到连三餐的温饱都顾不上;而陈苑清,打了两份工,一到五在国小安亲班当助理导师,六日跑到暑假限定市集当摊位店员;虽然每天的工作时数还可以负担,不过一星期下来,几乎都没放到假。 暑假中两人唯一一次见面,就是连以然的「非自愿性」探班了── 第一个星期假日,当连以然好不容易结束庞大的工作量后,想约她去看场电影,却得知她行程满档的状态;虽然体谅,可是心里还是感觉有点闷,认为她把自己弄得太忙了,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但总归还是妥协了,两人就在摊位上聊了半小时,陈苑清还得三不五时说个產品介绍给他听,在耳边绕着绕着,连以然那天回家后简直都能让大脑自动循环拨放了。中午时间只得一起匆匆到附近的百货公司美食街吃顿饭,花了四十分鐘。 这能算见面吗?不算! 有见比没见还痛苦啊…… 终于,等到两人都有共同假日的时候。 星期六的颱风假。 当上天想要捉弄你,就一定会捉弄到底! 连以然听见陈苑清在电话里这么说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屁。」 「来我家吧。」 「现在?」陈苑清看看电视上显示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十九分欸。 「嗯,吃宵夜。」 宣布隔天放颱风假的夜晚,风雨交加,他俩终于见上一面了。 可喜可贺。 陈苑清才洗完澡,略为邋遢的穿着黑色运动休间短裤与一件居家棉质墨绿色短袖,脚上还踩着一双黑色拖鞋。 一按下电铃、门一开、一个拥抱,以及连以然深深的叹息── 「我实在太想你了。」 「不要这样预谋勒死你使命必达的女朋友。」 连以然窝在她的颈肩,只感到温暖。 「嗯,我不会。」他说。 她轻轻笑了,「别开着门站在你家门口,会有蚊子飞进去。白痴。」 连以然松开怀抱,手抵住她的额头,倏地往上一推,佯装微怒的样子。「哦?学会骂人了?」他端详着她的眼神,「翅膀硬了变大胆了?」 以前还会东害羞、西害羞一番,让他自己找新话题来转移,现在倒是能心如止水的应对进退了? 陈苑清也不甘示弱,踮起脚尖、学着他的动作,同样趾高气昂的语气:「遇强则强囉。」 面对随时开撩的男朋友── 唯有脸皮厚,才能不害羞。最好还能练就时刻反将一军的功力! 陈苑清目前唯一的待办清单就是看见连以然害羞的样子。 「那好吧。」他说。 反正都挺好的。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2 「你居然还没吃晚餐?」 穿上连以然的室内拖,走进客厅,陈苑清感到荒谬的说。 现在都十点多了,他是在开玩笑吗? 「刚才忙完事情,」连以然指了指桌上的一堆文件,「忙的时候的确不感到怎么饿。」这真是实话。人在忙的时候,眼里一般都只有工作,心无旁鶩,只想赶快解决眼前事物。 陈苑清看了桌上除了文件与笔电之外,就只剩一杯装在马克杯里,疑似豆浆或牛奶的热饮了。她不语,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略为责备的眼神。幸好这时忽然的响雷帮她传递了些愤怒,过会儿后才喃喃的说,「你乾脆饿死算了。」 连以然抱歉的微笑着,想伸出手牵牵她,不过却得到意料之内的无视。 原来这就是被女朋友关心的感觉啊。 明明惹对方生气却觉得开心、看到对方为自己担心的样子就感到温暖,而且竟然还忍不住想看到更多!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陈苑清还是将脚步移到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好险他的冰箱还不至于到空无一物,让她原本预想好要念的话吞了进去。好吧,暂时判定为留校察看。 冰箱里勉强有一包笔管麵、一盒今天到期的鸡胸肉、一袋只剩三分之一的空心菜、只剩四颗的鸡蛋,以及两瓶牛奶。柜子上也有两包泡麵、三个鰻鱼罐头、和一盒鲜奶麦片,还有她上次帮他买的义大利麵专用白酱调理包。 检查完之后,陈苑清仍是憋不住抱怨几句,朝着客厅喊:「你都不知道颱风来吗?怎么不多买点东西存货?万一明天风大雨大不能出门你不就没东西吃?」 连以然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也不反驳,只安分的走到她身边,乖巧的说了句:「下次改进。」所有在外人面前的戾气都没了。 这下陈苑清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女朋友的威严简直还没开始就宣告失败,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说…… 「我来煮个麵,你给我去前面。」 「我帮忙?」 「不要。」 「那我去前面收拾一下桌子囉。」 连以然插着口袋,笑着走出厨房。 气死了。 她不想看见他得意的样子,被念还一脸骄傲,得了便宜还卖乖! 二十分鐘后,陈苑清端着一盘白酱义大利麵走到客厅,顺带也帮自己盛了一小碗。此时连以然正好闔上电脑、放在地上、起身接下她稍有重量的盘子,说了声谢谢。接着将坐垫挪至旁边让陈苑清靠着沙发坐下,自己则捧着义大利麵坐在沙发上弯着腰吃。 「你看电视吗?」他问。 「好哇,现在有电影版的卡通,帮我切一下儿童台。」陈苑清一边吃着麵、一边专注在电视节目;连以然则拿下起雾的眼镜,叉起麵条开始大快朵颐。 这样的氛围,彷彿他们已经住在一起好久,好像有种小夫妻即视感。 陈苑清看得入迷,连连以然何时将盘子放回桌上都不知道,明明端着一碗不到五口的麵,却也和着卡通播放结束才吃下最后一口。 她擦着嘴、伸个懒腰:「终于播完了──啊,我家有梨子,你要吃吗?你要吃的话我回去拿来切?」 后方毫无回应,使她转过头再问一次,「我家有──嗯?睡着了?」 只见连以然缩着身体、侧躺在沙发上,双手在胸前交叉,浅浅的呼吸伴随着躯体稍稍上下起伏。 「真安稳啊老兄。」戳了戳脸颊,嗯,好好玩。 她走到卧室,搬出了比自己还高的那坨棉被,吃力的尽量别让被子拖到地上,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盖在连以然身上。现在只露出一个头。再来把吃完的盘子拿至厨房清洗,十分鐘后才又回到客厅,连以然果真还没醒。 「一定很累吧。」 陈苑清趴在沙发边,看着他入睡的样子,轻声的说。 就待在这里陪他吧。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3 一夜过去,陈苑清真的就坐趴在沙发边睡着了,手机还被自己滑到了沙发底下,身上只披了件连以然的黑色夹克。大概是因为两人连续好几天皆是生活在忙碌状态,难得可以好好休息一宿,所以就连这样不舒服的姿势也能睡得很熟。 醒来的时候约是上午十点半,连以然倒是还在梦中神游。她想起身,只不过才动了一下,双脚就像被上万隻蚂蚁同时啃咬一般。 「啊啊啊啊啊──」惊觉到自己反应过大,她还降低了点音量,「我的脚,好麻,好麻,我的天……啊……」 轻微踩在地板上都要承受椎心之痛。 陈苑清无比艰辛的、缓缓的将曲着的双腿摆正,做预备起身之动作,期间仍有毅力的忍着刺麻的痛苦,还不断的捏着、敲打着双腿,只希望能快点恢復正常。 好不容易,啃咬感逐渐消退,她感觉自己好像都流汗了。然后看着连以然似乎一夜都未翻身的姿势,认真思考着等等他醒来到底会是手先麻还是脚先麻呢?或者说手脚一起? 大大的伸个懒腰,走到窗外,稍稍掀开窗帘一看,居然是个好天气!虽然从地板溼路的痕跡能猜想到也许清晨或刚才才下完雨,但起码现在是能感受到阳光的。她想,他们实在是太幸运了,赚到一天颱风假! 想着想着,肚子也开始饿了,该吃份早午餐了。 走进厕所打算洗漱的时候,她想到自己昨晚因为找不到连以然放新牙刷的地方,只好用架上的漱口水暂时清理一下。正当她又准备打开漱口水的罐子时,才发现连以然原本放牙刷的架上,又多了一支新的黄色牙刷。 陈苑清拿起它,瞬间就笑了。 要跟连以然用同一条牙膏欸。 莫名感觉薄荷味的牙膏都变得甜甜的。 从早餐店回到连以然住处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五分鐘前已经醒来的连以然给她打过电话,只不过那时候在走路没注意到,直到走到他家门口才发现。 「你回家了?」连以然接起电话一劈头就问。 「没,去买早餐,刚回来。」 「嗯。」 「在你家门口,开门。」 连以然马上关掉正在热牛奶的电磁炉,急忙走到玄关。一开门,陈苑清果然站在那,笑咪咪的提着一袋热腾腾的食物。把她拉进房里,接下早餐,再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 一早就能看见她,感觉自己总算像个在「生活」的人。 「你什么时候放牙刷的啊?」陈苑清问。 「半夜。」 「你半夜有醒来?」 「嗯,叫你了,但你睡太熟。」 「真假……」她咬着筷子、停止咀嚼,暗自惊恐着。 她睡觉的时候没流口水吧……醒来的时候记得没发现有湿湿的地方……那应该是没有……吧?还是打呼了?该不会还有磨牙?难道有说梦话? 想到这一步,想拔腿就跑的心都有了。 「放心。你睡觉很安分的。」像是读出她的小心思,连以然连忙补上。 动也不动、叫也叫不醒。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担心…… 「还、还真是谢谢夸奖喔……」 然后,陈苑清端着蛋饼盒想转头和连以然说话,脖子突然又一阵疼痛。 「嘶──」 「怎么了?」 「好像、好像落枕欸……」她缓慢的转转脖子,但也不意外的说:「也是啦,毕竟我在沙发上趴了一整晚……」唉,一切可能都是註定好的。 连以然听闻,感到疑惑,「你又跑出来睡?」 陈苑清一愣,「『又』是什么意思?」 「半夜醒来的时候,看你趴在沙发旁边,我把你抱回房间睡的。谁知道你自己又跑出来。」 这么一看──被她搬出来的被子好像不见了。 她真的睡成这样?被悬空移动都不知道? 仔细回想,好像才有点印象。 「哦……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后来有上个厕所……然后就走到这里了。」 看着她傻呼呼的笑,连以然只叹了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 可陈苑清倒是自豪的跑到他身边去坐着,「看吧,我连潜意识都知道要在你身边陪你。」 那表情,堪称世纪最伟大的坚定不移啊! 转过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靠他太近了,可是也没有想后退的意思。于是连以然也就越来越接近、越来越接近,然后── 接吻的时候,是「咚咚」和「呼呼」的声音。 心跳、跟喘息。 连以然移开的时候,陈苑清只说了一句话。 「你这算是蓄谋已久,还是情不自禁?」 「上一个是情不自禁。这一个──蓄谋已久。」 然后就又──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4 开学第一天,由于连以然这学期也选了和陈苑清同一堂的选修课,加上顾淮远的自愿性追随,于是让三个人又能兜在一起了。 度过了忙碌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暑假,连以然忽然觉得能够来学校上课真的是件幸福的事情──虽然这学期开始要准备考试,间暇时间依然不长,但,至少他每个星期都能见上陈苑清一面。 中午时分,两人正津津有味的吃着便当。吃着聊着,就听见顾淮远从门外一路狼狈走过来的声音。 「嗨阿连、好久不见小学妹。」进到教室,顾淮远气喘吁吁的和他们打声招呼后,便一屁股的坐在椅子上。 「嗨学长,好久不见。」陈苑清答。 连以然则是漠视,专注吃饭。 顾淮远瞪了他一眼。 没良心。 「你为什么喘成这样啊?」她又好奇的问道。 顾淮远先喝了口水,这才缓了口气,埋怨的说:「电梯排队的人太多了,估计到上课都轮不到我搭,我只好委屈点爬上九楼了。我连从电梯走到楼梯这么短的距离都还要用挤的!完全傻眼!」他捏捏小腿,「现在腿快断了。」 陈苑清微微一笑,「真是辛苦你了。」 连以然抬头瞄了眼,夹了块猪排稳稳的放进陈苑清的碗里,说道:「专心吃饭。」 啊,吃醋了呢。 真是小气。 顾淮远摆摆手,收下她的安慰,放弃思考为什么大家开学第一天都不翘课,把学校挤得这么水洩不通。平常明明就不会塞成这副模样啊。 「对了小学妹,这是我要给你的──」顾淮远拿出两个纸袋递给她,「暑假的时候去了趟日本,顺带买了一点伴手礼给你。」 连以然放下筷子,总算付出关心。 「有有名的香蕉蛋糕跟北海道起司饼乾,你拿去吃吧。」他继续说。 「蛤?」陈苑清一阵惊吓,颤颤的接手,不知所措的望着连以然,「怎、怎么忽然带给我……」而且还这么多。「那连以然的呢?」她指指他,没道理只有自己有吧? 顾淮远一脸理所当然的说:「他不需要。」哼,像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是不需要礼物的! 陈苑清更加一头雾水了。 此时,连以然才出声,向着陈苑清说,「他在巴结你。」 为了让自己在日常生活上对他更好一点,例如功课指导啊、考前补救啊。 「嘖,阿连,」顾淮远这就不服气了,虽然就这样被大大方方的点名出意图,但该有的反驳还是要做一下的。「什么巴结,这么难听,这叫关爱?」 难得现在出现了一个可以治连以然的小学妹,当然要好好把握啊,平时对她好一点,这样以后被连以然欺负的话才找的到人告状!终于可以不用再看连以然的冷脸了!想到这里,心情就万分舒爽。 顾淮远基本上已经模拟好跟陈苑清并肩作战的样子了。 所向无敌! 然而,后来,自己每次在连以然那里受了心灵创伤、委屈巴巴的盯着陈苑清时,他的浮木小学妹却都是灿笑的站在连以然那一方,一点抱歉的心思都没有。 后来他终于看清了。 陈苑清大概是比连以然还要冷血吧,果然是物以类聚…… 「关『爱』我的女朋友?」 「呃、没有、我是说……关怀。对,关怀。」 连以然这才满意的继续动筷吃饭。 陈苑清无语。她才不需要人家关怀好吗。 手上还拿着两袋礼物,正想退回去,请顾淮远分给朋友吃,却在出声前就被制止了。 「小学妹,你就拿去吃吧!我那边还有很多喔。」 「嗯,收下吧。」连以然也附和。 她想了想,才收下来,又说:「那以后换我给你吃好吃的饼乾!」 连以然点头,「一起。」 顾淮远一惊,「阿连,你也会送我饼乾吗?」他……他都要感动得哭了。 「嗯。」 顾淮远真的要哭了。 「喜饼。」 陈苑清差点把绞碎的猪排喷出来。 连先生,你一定要这样一鸣惊人吗。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5 「对了阿连,你知道企管系女篮吧?」顾淮远打开自己冷掉的便当,边拉着椅子向连以然靠近。 「嗯。」连以然朝他睥睨几秒鐘,才不甘愿的接受。 陈苑清见状,含着筷子笑了。 怎么有种他们两人才是情侣的感觉呢──「热情的小顾与傲娇的小连」? 没忍住笑了出声,惹来连以然疑问的目光,她赶紧抿下嘴唇,装作镇定。 「听说她们这礼拜总教练请假,队长又有重要事情要忙不能带训练欸,问我们要不要帮忙带一下。」 「我们?」 「对啊,昨天张晴问我的。」顾淮远看他迟疑了一会儿,翻个白眼又说道,「张晴你记得吧?女篮副队?通识报告?大二男女校内联赛帮我们很多忙的那个?」 说了这么多的记忆点,连以然总该想起一项吧。 顾淮远真的挺无奈的。 「喔,想到了。」张晴。虽然长相挺模糊的就是了,但名字倒是稍微有印象。 「真不知道该说你是目中无人还是记忆力短缺。」 连以然耸肩,不以为意。记得该记的,就好了。 「谁啊?」陈苑清好奇的问。名字很好听呢。 「企管系女篮的副队长,」连以然答道,「之前我们有一起主办联合比赛。」 顾淮远又补充:「弓长张、晴天的晴。我们之前通识课报告也同一个组,人很好很聪明做事情也很负责的一个女生。篮球打的也不错喔,他们队的主力之一呢。」 「真的吗!感觉好厉害喔!」陈苑清眼睛一亮,有些崇拜。 连以然看出她的心思,悠悠的说:「你篮球也可以变得很厉害啊。」他可以当教练,马上让她突飞猛进。 陈苑清见他突然有种势在必行的感觉,心中一震,吞了口水,弱弱的说:「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感觉就无福消受呢…… 「学妹,你的想法,完全正确!」顾淮远一脸佩服的向她比了个讚,再一掌拍在连以然的肩上。依照连以然完全不会公私不分的状态,幸好学妹没有要跟他们一起上刀山下油锅。 连以然甩开。 「欸好啦说正事,你要不要去帮看看?他们这礼拜练习只有一三五而已,晚上六点到九点。」 连以然点点头,「好。」 看在之前办比赛时互相帮忙的交情,只是带三天,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 「学妹你放心,」顾淮远忽然信誓旦旦的举手保证,「就算那个张晴长的再好看,我也会帮你把关,看看阿连有没有偷瞄人家。或者是帮你隔绝张晴向连以然发射爱的光波。」他用手肘撞撞连以然的肩膀,「毕竟我们家阿连人见人爱嘛。」 连以然瞪了他一眼,又向陈苑清说:「你可以不用浪费口舌跟他说话。」 她听话的不予回应,只是笑着。不能合法的揍顾淮远应该真的很令连以然懊恼呢。 「学妹,我完全站你这边的喔!」顾淮远还不怕死的补充道。 洗完澡后,陈苑清坐在床上滑手机,一直心神不寧,无法好好专心,好似有什么事情卡在心里,闷闷的。早上顾淮远的话反反覆覆衝进心底,使她不自觉的点开社群网站,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好,但还是忍不住搜寻了「张晴」。 马上就看见照片了,真的很漂亮呢,也很有气质的感觉。 再往下滑滑贴文,看来应该是个很受欢迎的女生吧。 真好。 不像她。 还看了眼共同好友,只有顾淮远一个人。 一丝庆幸滑出脑袋。 即使知道自己的多虑很不该,但,知道她和连以然不是好友真的太好了呢。 即使是这样的小事,都能有种安心的感觉。 今天星期一…… 所以正在训练吗? 陈苑清突然开始想,万一连以然哪天发现他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如果有那时候、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希望他能和她说一声就好了。 她也不会纠缠的。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6 「你明天晚上也要去帮忙女篮吧?」 「对啊。不能陪你吃饭了。」 「那……那你跟我说哪个球场,明天我下课后帮你买晚餐过去?」 「好。」 星期三晚上,陈苑清拿着两盒燉饭来到球场边,远远的就能发现穿着运动服的连以然坐在阶梯上,和一年前第一次在学校遇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瞬间,有点怀念,更让她心虚的不敢踏进去。 交往之后,连以然好像没什么变;反倒是自己,似乎开始变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起来。带饭只是藉口,她根本就是想看连以然和张晴的互动才来的。陈苑清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刚才看见连以然独自坐在阶梯上的身影,顿时让她松下警惕,如果是看见他们两人坐在一起,她大概会想逃跑吧。 真是差劲到不行。 居然需要用这种说谎的行为来观察男朋友的生活,却又不忍心将其归咎于连以然太好了、好到令她非常不安。怎么听都是懦弱的藉口。原本以为他们两人之中决不会有猜忌,没想到这么快就面临了……而这是在感情里最忌讳的。更过分的是,还是因为自己的自卑和胆小引起的,跟连以然毫无关联,是她自己跨不过最深处的那道恐惧。 陈苑清从交往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很害怕,害怕哪天连以然忽然就走了,所有的喜欢与爱皆化为虚无,彷彿一切都没有过。或许在她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连以然某天一定会走。 因为在连以然身边,她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够好。 她不是不相信连以然,是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自己是能够成为最配得上他的那个人。 所以她很担心,连以然会遇到更好的人,然后离开。 虽然若有那么一天,她也不会挽留或反抗,她也不会和他再有一丝纠缠,可是终究却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发生。 如此自私的想法。 在场外发呆了一阵,才看见连以然和她招手,并且向她靠近。 陈苑清撑起微笑,希望他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今天来看了,没事,就应该放心了吧。 「怎么在那边发呆?」连以然接过她的饭盒,然后牵起她的手,向阶梯走近。 「没有啊。」 连以然捏捏她肉肉的脸颊,看见她,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 「你训练的怎么样?」 「还可以啊,反正就跟平常我们球队训练没两样。」 「那那个张晴她人还好吧?」陈苑清试探的问。 「嗯,帮了很多忙,也懂蛮多的。」 「喔。」 算是称讚吗? 连以然鲜少称讚人呢。 「干嘛,」连以然朝她贼贼一笑,声音低沉了几分,「你吃醋喔?」 陈苑清乾笑两声,刻意的说:「才没有!拜託!才不像你随便乱吃醋!我心胸简直宽大到不行好不好!比天高、比海深。」 「那倒是还希望你心胸狭隘一点呢。」 「嗨。」一个穿着球衣的女生朝他们走来。身材高挑,绑着高高的马尾,旁分的瀏海塞进耳后,脖子上掛了条淡蓝色的毛巾,抱着篮球的手臂略为黝黑却很纤细。脚步轻快的来到他们身旁。 连以然朝她点了一下头。 陈苑清猜测,她大概就是张晴吧。 「这位女生是谁啊?」张晴站在连以然身边,好奇的看着陈苑清问。 「我女朋友。」他埋头,继续吃饭。 「哦~原来交女朋友了啊,以前还以为你会孤独终老欸,依照你那种不近人情的个性。」张晴边说,边朝着陈苑清挤眉弄眼一番,惹得她也不自觉的微笑。 感觉就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女生呢。 连以然暗自笑着,自己真的没想过会交女朋友。在还没重新遇见陈苑清之前。 「嗨我叫张晴,」她换坐到陈苑清身边。「以前通识课和你男朋友一个组认识的,后来也合办过篮球比赛。大概跟他算是五分熟吧。」 陈苑清礼貌的放下筷子,专注听她说话。「有听说过。」 「跟这种人交往应该很累吧,」张晴一脸很心知肚明的表情说着,「我们两个大二的时候因为报告比赛什么的,某段时间就走得很近,那时候还疯狂被学校緋闻,我们真的傻眼到不行,我每天都被人指指点点,上个厕所还要被人问东问西,衰到不行。对吧以然?」 陈苑清尷尬一笑,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件事。 「我从来没在管那些事情。」连以然朝着陈苑清说。「快吃吧。」 后来她也只再挖了三口饭,便胡乱找个要写作业的藉口,就先回家了。 不知怎么的,和他们两人待在一起,就自然而然的想退出、想凑合他们。 好似自己才是局外人呢。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7 那天之后,连以然和张晴两人共同的身影,好像片片纯白洁净的雪花,不断落尽陈苑清每一寸细胞里,时轻时重。如同挠不到心脏的痒,发作时难忍折磨。 明明什么事都没发生,却让她如此不安害怕。她是相信连以然的,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鸵鸟心态。 这就是问题所在。 陈苑清觉得,她跟张晴比起来,实在是相形见絀。 当听见连以然提及张晴「帮很多忙、也懂蛮多」的时候,那一刻她才惊觉,一直以来,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能力能够帮助他,几乎皆是连以然照顾她比较多。不管是他自己球赛受伤、找房子、还是靠北版的造谣事件。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是他将她纳进怀中,牢牢保护,无坚不摧。 陈苑清又觉得自己离连以然好远,本来以为已经够亲近他了,没想到只是靠近了「他爱她」的那一部份,却似乎不认识全部的他。可是竟享受着他所有的喜欢与爱。 爱情不是互相的吗。 如果连以然这样付出、如果持续着不对等的关係,他是不是哪天就会厌烦了? 可陈苑清却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追上他。 而张晴却不需要,他们就有着共同的话题和爱好。 星期五晚上,陈苑清下课后先去晃晃书局,约莫八点鐘才买好晚餐返家,到家门口时才惊觉自己居然忘了带钥匙。大约是昨晚进门后就随便丢在沙发直接跑去洗澡睡觉,今天早上又不整理背包就出门后果。 这几天心烦意乱的,做什么都不好;小考完全不知道在写什么、个人报告也做的差强人意、昨晚和连以然通话亦是草草结束。她真的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无奈之馀,还是得搬救兵。 「喂?念琪吗?你要回家了吗?」 「还没欸,怎么了?」 「不是啦……我回到家了,可是没带房间钥匙……」 「蛤?真假?你怎么这么粗心!我今天要打工到十点欸!回去可能快十一点了!」 「对喔!」她怎么忘了,「我忘了……」 「那怎么办?」 「没关係啦,我再想想办法,可能先去外面找个地方坐坐等你回来吧。」 「也是可以啦!」梁念琪灵机一动,「对了!你可以先去你们家男神家待着啊!」 「啊……对喔……」 「好啦,那我就不担心你了,拜拜。」 掛掉电话,陈苑清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不想拨通他的号码。于是转身下楼,前往公寓对面的韩系咖啡厅,选了一个正对公寓的靠窗位置,边吃个柠檬塔边等着梁念琪归来。 一段时间过去,她闔上书本、伸伸懒腰、扭扭脖子,转头才发现店里的客人渐渐离去;看了手錶,得知已经快要晚上十点半。 回家等吧,反正念琪再半小时就回来了。 她想。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离开咖啡店,拿着早已凉掉的晚餐,陈苑清站在斑马线上准备回到大楼。红灯还有十秒,她远远的就看见两个人并肩走着,从对面斜前方的人行道缓缓的,接近十字路口。 是连以然和张晴。 多希望是自己看错。 她伴随着小绿人的秒数往前,每走一步就确信自己的眼力没有出错。 张晴往小巷走进了,而连以然在转角停下脚步,陈苑清刚好走完斑马线,站在大楼门口。 她听见了。连以然和张晴说再见。她也看见了,从连以然的侧身,嘴角是上扬的。 为什么是既心痛又开心的感觉呢。 大概是他们两个感觉起来真的很相配吧。 陈苑清不断着按着电梯按钮,期盼它快点下降,好让她能够惊慌失措的逃回家、不以这种样子和连以然见上一面。 终于,电梯来了。她走进,正巧看见连以然即将推开大门。接着,她毫不留情的按下关闭键。 才到家门口,就接到连以然打来的电话。 「喂?」她接起。 「你在家吗?」连以然问。 陈苑清听见他拿出钥匙开门的声音。 「对啊。在家。」门口。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 「呃……大概是我刚刚在睡觉吧。」 连以然轻笑出声,「好吧,那不吵你了,好好休息。」 「好。」 啊,终于还是说谎了呢。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8 连以然发觉陈苑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正有意无意的避开他。他很困惑,也很不安,陈苑清好像在自己的周围设下一个隐形屏障,连以然怎么样也靠不近,彷彿……她随时都会飘走,无声无息的。 比如,原本他们俩每天都会聊上两小时的天,随意的、轻松的、天南地北的聊,聊着过去,谈着现在,幻想未来;可这一个星期以来,虽然照旧每天都会聊上几句,但就真的仅止于「几句」,原本在电话中皆会兴致高昂分享一天生活的陈苑清,却变得在大多数时间都是被动的处于安静聆听的状态、偶尔简短的回应几句。在寡言的他结束话题时,只会默默的说「该写作业了、做报告了、有事情要忙、该看书了」,然后委婉的掛掉电话。 比如,之前在假日的时候,两人一有空,即使只有一顿饭的时间,也会特地相约,由陈苑清选中一家想尝试的餐厅,待上两小时,一同享用时光的凝结,框住他们。可这几次假日,陈苑清拒绝他的理由,如同上述。真实中带点不诚恳。连以然知晓,陈苑清完全没有她自己所描述的那样忙碌。 她只是努力的避不见面。 和他。 一次、两次、三次…… 连以然终于受不了了,劈头就问她怎么回事。 「没有啊。」 他自始至终都只得到这一个答案,后来还会补上一句「不要想太多」,就再也没有下落。 屁话。 他都知道的。 可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又比如现在。 明明是在同一堂选修课中、明明以前他们两个都会坐在前后方。可是今天,陈苑清忽然跑到他斜前方的座位,只说想待在前面一点,才听得清楚老师说的期中出题范围。 陈苑清是笑着和他说的。 连以然看了有说不出来的难受。 陈苑清坐在连以然斜前方,觉得自己超心机,而且坏到不行。 不敢面对连以然、不敢主动问他和张晴的事情,就直接逃避连以然的一切。 因为自己不敢去听,所以不敢主动的去问,索性直接不去想,在脑中把有关连以然的事项用泡泡包围,小心翼翼的让它们在脑中被封住,害怕一点开就会破掉。 对连以然有多不公平。 她是知道的。 连以然和张晴没半毛关係。 她是知道的。 总归而言,陈苑清不敢面对的是自己。 善妒、自私、胆小、不聪明。 上课前五分鐘,张晴忽然跑来教室。蜕下球衣,换上的是件落肩的灰色短袖衬衫与黑色牛仔裤,波浪马尾随着步伐晃动着,一进门就往连以然的方向走。 「嗨以然,」陈苑清听见她说,忍住不转头,「我这里有两张球赛的票喔,要去看吗?」 答应她吧。 陈苑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希望连以然这么说。 好像开始萌生一种病态的想法,或者该说是种偏执:莫名其妙的想把连以然和张晴送作堆。让这个故事落在一个最符合常理的结尾,她只是在王子和公主之间凑出来的、用来让王子绕远路的蹊径,最后他还是该回到公主身边。 然后就可以说服自己──看吧,连以然就是要和张晴那种女生在一起才配啊。就可以松了口气,确定自己最坚信的根本是无误的,以后也不需要惶恐的担心连以然会不会哪天跑走。 一无所有本来就比拥有后失去还容易习惯。 回归到最原本的问题,陈苑清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跟连以然在一起,即使在一起了,潜意识也相信着,他们俩个也不可能长久。 「我们两个?」连以然打算拒绝。 「当然是给你跟你女友的啦,反正我朋友还有多的,我到时候再跟他多拿一张票,我们可以一起去啊。」张晴说。 连以然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最近自己和陈苑清的种种,也觉得该是找时间好好聊聊,或是出门走走都好,于是接下票券,「谢啦。」他走到陈苑清身旁,「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我还好欸,对球赛没什么兴趣。」不知道是第几次,她眼神闪烁、又对他说谎。 换作是以前,陈苑清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想更加瞭解连以然的世界。 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他应该要了解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更好的。 「你跟张晴去看就好啦!」陈苑清又说。 连以然皱眉,心情有些不快。 张晴尷尬一笑,「我跟连以然?单独?好像有些不适合欸!」 陈苑清撑起微笑,「不会啦,我觉得还好啊!你们就一起去吧,可以顺便去吃个饭什么的。」操之过急,祸从口出。一瞬间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的。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她猜到了。 连以然绝对会不爽的。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69 陈苑清没回话,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应付过去。她知道连以然太聪明了,一点点的不对劲都能察觉出来,所以要呼拢或隐瞒一件事情就变得非常棘手。这阵子刻意对他疏离,应付的谎言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陈苑清觉得,自己可能哪天会直接被压死吧。 「你出来。」 果然。下一秒就被连以然带出教室了。 被他拉到走廊尽头的货柜电梯边。她能感觉到即使生气,连以然还是很保护她的。例如现在,下课时间的走廊都有着一坨坨的人群,时不时还会有人忽然从教室窜出;可是在他牵引的匆匆步伐间,陈苑清完全没被任何一个人碰到。连以然会把她拉近他的身后,贴着自己护着走。 依旧,跟以前一样。 一路上她默默不语,只是直直的盯着被圈住的手腕,不自觉微笑。要是不认识现在的他,大概会觉得自己正被连以然拖去墙角揍一顿吧?这种气势?亦或着该说是要去干架的感觉吗?这种浩浩荡荡的氛围,其实蛮搞笑的。 陈苑清再度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疯了。 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怎么了?」站定在角落,连以然问出口。 「没有……」她说,眼神游移,沉静几秒后才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你和张晴感觉比较般配。」 「有人又说你什么吗?」 「没有,是我自己感觉的。」 「我根本不会喜欢她。」 「我知道……可是礼拜五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们两个走回公寓。我就觉得好像……该在一起的是你们,不是我们。」从来都不是我们。 连以然以为,她误会了他跟张晴偷偷私下相约,最近才如此闷闷不乐,于是着急的解释,「你误会什么了吗?那天是两系球队练完后一起吃饭,结束后才知道她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小巷,我那天也没骑车,所以我跟她还有顾淮远才一起搭完捷运后走回来,顾淮远中途跑去买东西了。你要是不相信的话,等等回去可以问他,我真的跟张晴没有什么的。」 陈苑清当然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真的相信你们之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很配,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应该要喜欢她……而不是我。」 「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陈苑清深吸口气,抬头面对他毫无隐藏的慍怒,激动的说:「你太好了,而我不够好,跟你在一起之后,我就变得超自卑的。我觉得我好像不能为你做什么,关于你的球类运动还有学业,我根本一无所知。可是张晴不仅是球队副队长,头脑又聪明,跟我完全不同。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即使现在你对张晴没兴趣,可是未来一定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张晴。那时候你会不会就发现,原来我一点都不好、一点都不适合你,然后突然的,你就走了。」 「张晴的确跟你完全不同,所以我不会喜欢她。」 「你还是不懂。」 「我懂。但我完全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也不需要你努去了解那些你没兴趣的事物。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这样就够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可能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然后只接受你的付出,到后来你一定会厌烦的。」 「你所付出的比你想像的还多,你要怎么样才会明白,付出不会只有一种形式,所谓的付出是相辅相成的。我付出的是你所需要的、你付出的是我所需要的,这样就已经足够契合了,没有多寡的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篤定的预测还未发生的未来?」 「因为就是会这样!」 陈苑清不敢说的是,她太害怕了。 她太害怕按照连以然所说的,这么安逸下去的爱着;但哪天他忽然说要分开了,自己一定会是最痛苦的那一个。 太痛了。 光是想像就足以椎心。 终于知道陈苑清心底最深层的不安,连以然说话的方式也轻柔不少,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发尾,「你如果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我,那我们怎么走到最后?」 陈苑清看着他的眼神复杂,连以然一顿,用指尖掐住最后一缕发丝。 「你想分手?」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70 他们约莫五个月没联络了。 连以然那时候说,你好好想想。 然后就没有下文。 徒留陈苑清一个人,脑袋空白,心绪发慌。 因为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个时候,只是一直想着「连以然应该跟更好的人交往」、「自己配不上连以然」所以单方面的开始疏离他,可是当连以然忽然正面问着她,「你要分手?」的时候,陈苑清却立刻窜出了一个想法──不要。 只不过没说出口。 因为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如次衝击的矛盾:希望连以然去找更好的人,可内心深处却不希望两人分手。陈苑清以为会没什么的,毕竟在那段时间她真的已经预演过了,可是当连以然提出「分手」一词,自己却比想像中的还要难受、还要抗拒。 自从那天起,直至寒假,两人皆不曾谈过一次话。彷彿从来就没有交集,连细细从对方生命中淡出的机会都没有,而是直接消逝了。共同选修的科目,连以然不是翘课就是晚到,即使来了教室,他们两个也不会坐在一起。就连顾淮远和她说话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两人之间还带有一丝尷尬。 这不是陈苑清想要的,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变好。 后来,刚好碰上了课程需要进行研究论文的功课,甚至还可以代表学校参加比赛,陈苑清便全心投入,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论文上,每天通宵达旦、休息时间也都全心的和教授讨论,停止思考那些无从解决的问题。 然而,这始终是最消极,却也最有效的方式。 她开始努力读书、找到生活目标、成为教授心中的得意门生、在研究论文中鑽研、代表了学校参赛。她变成了会在同儕中被提及的「学霸」、变成了会在各个教授中称讚的认真学生,变成了会让人们羡慕与讚赏的对象。她终于渐渐的,朝向自己当初所希望能够成为的人迈进。 一切皆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她感觉不到一点开心,如此而已。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偶尔夜半还是会想到连以然,但仅此这三个字,再接下去就是无边无际的逃避。 「你跟连以然打算怎么办?」某天,梁念琪突然这么问她。 「我不知道。」陈苑清顿了顿,「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决,不是只要有爱,就可以解决一切。」 「谈恋爱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你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只有你自己,你知道吗?你这种自卑心氾滥的心态再不改过来,就算你跟连以然分手了,下一次、下下次、不管你谈多少次恋爱都一样会失败。因为你的本质根本没有改变,一遇到事情就会把对方推开然后贬低自己、又退缩,你要你们怎么一直在一起?」 梁念琪又说:「连以然真的很喜欢你呢。一直都没放弃。」 她知道啊。 不然连以然怎么只会妥协的说「你好好想想」然后就无限期的给自己空间,而不是直接了当的说分手。 她一直都很清楚,连以然自始至终的温柔。 后来,陈苑清看了乔一的一本书,叫做《我不喜欢这世界,我只喜欢你》。里面就提到,乔一跟f说,你走吧,你会找到更好的人的。但是f只和她说:「我从来不想要什么更好的人,我只想要眼前的人,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懂?」 那一刻她才在思考──是不是我们都觉得,我们不需要更好的人,但总会怀疑对方是不是适合更好的人。是不是我们,都可以无怨无悔的为对方奉献年光,但总会害怕对方会不会被自己误了青春。 寒假结束后第一天,是开学日、是陈苑清生日、也是他们交往后,她第一次生日。那一天到学校,好多人送她卡片跟礼物,久未连络的高中同学也在社群网站上贴着旧照片洗版祝福,当天她还和梁念琪一同去吃大餐庆祝。 陈苑清开始觉得,似乎可以离真正的快乐更靠近了一些,好像逐渐振作了。 不过当天晚上,连以然在将近凌晨时只传来一封简讯。 生日快乐。 让陈苑清抱着手机,大哭了几乎整夜。 我会过去牵起你的手呀 71(全文完) 两人又这么一晃,直至六月,连以然即将毕业了。 生日祝贺简讯还停留在那,没有回覆,也没有删除;和他们相处过的回忆一样,静静的、鲜明的,就这么被陈苑清搁着,却总有不着痕跡的伤感。有时候她会盯着它看上半小时,只是在想,如果和连以然一起过生日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就会不自觉微笑,那些画面近乎真实,不过中间隔了几层雾,见的着、抓不着。 陈苑清自觉挺心虚的,连以然在大学的最后一年,和她留下的几乎只有空白。淡如一缕轻烟,随飘即散。 学院毕业的前一天晚上,连以然打了通电话给她。 「明天过来吗?」 说的是毕业典礼。 久未听闻的嗓音,连以然轻柔的问,稀松平常。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好像那些未曾走远的日常,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 是不是梦醒了,就会没事。 他的声音扯着她的思绪,一魂一魂。陈苑清压住通话处,终于忍不住哭了。趴在书桌上,手腕按的颤抖。 想念是排山倒海的、是幽远无期的、是永远无法承受的。 连以然还是听见了闷闷的啜泣声。心头一窜,盈眶。 天知道他得花多大力气,才能拨出这通电话。 见不着陈苑清的那些日子、那些思绪,皆是浮在身上的,不轻不重,得过且过。生活若有似无的撩动他的心窝,不缓不急,然而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放在心上。 他只是一直在等。 他只是一直在等她回来。 他只是一直在等她心甘情愿的回来。 那一天的转身,是连以然希望陈苑清可以稍微冷静、可以想通,然后回到他身边,接着他会骄傲的说,你还是不能离开我的。所以他愿意给她空间,暂时不打扰,甚至曾自私的想过,乾乾净净走开,让陈苑清活在没有他的生活,或许会使她更加发现自己的心意。连以然始终都知道陈苑清深爱他,于是自信的猜测她不会放手。唯独需要时间,而他可以等。 不过连以然终究没有等到那句话。 半年过去,陈苑清依旧安安静静的,让他开始慌了。连以然逐渐感到害怕,陈苑清是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再也不坚持了? 这个猜测如同利刃,划伤他所有的冷静与自信,血流泊泊。 只是今天这通电话打过去,一开口就听见她哭泣的声音,无言的思念蔓延,虽然心疼,却也如释重负。 幸好。 这一刻他脑海里真的只有这个念头,伴随着几个月以来横在心头的不安,沉沉的,一同落进身体最深处,从发尖至脚底,此时他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正妥实的踩在地板上,不再飘忽。 忽然想起自己许久不曾睡好觉。 思念之重,差点让他没法负荷。 幸好,他的苑清没有走远。 幸好,她只需要他拉一把,就可以回来。 「别哭。」 他说。 陈苑清也听见连以然细微的哽咽。 她倒是希望连以然发火、骂骂她,吼着说算了吧我不想再等了我们不适合我们分手吧。让她的懦弱受到责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包容,害她所有的懦弱在这一刻全都化为愧疚。 她怎么能、她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对不起。」声音沙哑、喉咙乾涩。 所有的坚持都已经没有意义,陈苑清觉得自己闹了大半多年的笑话。 「没事。」他说,「去喝点水,嗯?」 她乖乖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润喉,再度拿起手机又听见连以然说。 「你明天过来,好吗?」 「我想看看你。」 「……嗯。」 于是掛了电话。 翌日,典礼结束,他们约在操场。 阳光灿烂,到处都是闹轰的人群,连以然领着学士服,穿着白衬衫西装,向她走近,站定。 「还挺帅的。」她给了反馈。 连以然只是一吋一吋的端详着她,从发丝到眉眼,来回数次。 再有言语,显得多馀。 最后直接将她拉进怀中,稳稳实实的一阵温暖。 陈苑清又哭了,从昨晚到现在,她觉得都要把自己的眼睛哭瞎了。 顺带一提,她还把他的白衬衫给抓皱了。 连以然只得轻拍她的背,安抚。 哭到一个段落,陈苑清用浓浓的鼻音说:「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还是很差劲,但我真的觉得,没有你不行。我本来一个人活得好好的,跟你在一起之后,真的没有你不行。」短短几句话,硬是被几个抽噎给拉长了不少。 「好,」连以然轻笑,胸膛震动,「我会负责的。」 反正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除了他之外,没有人有资格和她交往啊。 几分鐘过去,陈苑清总算稳定情绪,她拉出连以然的左手放在腰前。 「怎么?」 「给你毕业礼物。」 该哭的得哭一哭,该送的还是得送一送。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外表简朴做工却精细的盒子,打开,是一隻錶。 陈苑清预备将他戴上。 连以然皱眉,「这个牌子……不便宜。」她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陈苑清小心翼翼的牵着他的手,边回答,「之前打工的时候存的钱。」 「你……就为了这个而打工?」 「嗯。」答得不以为意。 瞬间,连以然的眼神柔得不像话。 他看着陈苑清为他套上手錶的动作,透红细滑的指尖缓缓亲吻着他麦色的手腕。似乎想到了什么。 目光深邃,荡漾似水。 于是,在陈苑清扣上錶带后,连以然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好,我愿意嫁给你。」 破涕为笑。 终于等到你啦 01 连以然站在镜子前,扣上白衬衫领口的最后一颗扣子,再穿上笔挺的黑西装外套,整整衣着,而后拉出抽屉,拿出两年前戴上后就不曾更换的錶。每日每日的刻着他们相处的时间,那是活着的证据。 扣上錶带的剎那,心思飘远,细数一千多个日子。 想到了第一次在学校看见淋着雨的她。 想到了那一天在典礼上哭哭啼啼的她。 想到了坐在他后方等待传下考卷的她。 想到了运动会时在位置替他加油的她。 想到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竟然数以千计,细水而长流。 多么平凡,却珍贵。 「还好你回来了。」 连以然一直想这么对她说。 又拿下放在桌面的深蓝色丝绒小盒子,放入口袋,顿时觉得千斤万斤。 心情有些忐忑,却又兴奋着,出了门。 今天是陈苑清终结四年校园时光的典礼。 隆重,盛大。 她坐在礼堂,背部紧贴椅背,挺胸。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听着师长的演讲,也从来没有如此严肃的端坐着;好像终止了这一刻,她就没资格拥有放肆的青春了,所以格外小心的对待,把四年的回忆端成一盆水,一滴都不准洒出来。礼成结束的时候,校方安排了由上方飘下眾多各色彩缎,纷纷落在她的头顶、肩膀、手腕、大腿、脚边;往上看的时候,觉得似乎把她四年来的灿烂都幻化成这些闪亮的彩缎,繽纷而短暂。 学士帽向上一丢,几乎所有人都笑着哭了。 走出礼堂的时候,梁念琪老早就在门口等着她。毕业后,梁念琪将会到国外读研究所,下下星期就出发,今天将会是他们短时间内最后一次见面。 两人拥抱了好久好久,都泣不成声。 「好了啦,你不要哭了,眼睛都肿了。」一段时间过后,梁念琪说。 「你还不是在哭。」陈苑清笑着。 「我们去操场再拍拍照吧。」 「好。」 刚走到操场,眼尖的梁念琪就发现站在中央的连以然。 他右手拿着一束花,左手掛着一件外套,白衬衫在人来人往的学士服中显眼,连以然也看见他们了,于是站着不动,定格的像一幅画。 梁念琪推了陈苑清一把,自己先离开。 刚入眼的就是她红肿的双眼,算是预料之内。 「大律师不是要上班吗?」 「请假了。」只请了两小时,匆匆赶来。 「你化妆了?」 「嗯,上了淡妆,但都哭花了。」现在眼睛乱到只能看见模糊的连以然。 「很漂亮。」 连以然走上前,用袖口抹去她眼角的水珠,边笑着说:「睫毛膏防水吗?」 「防水的。」她说。 「那就好,我怕你等等把温馨片变成鬼片。」 陈苑清下意识就伸出左手挥打过去。「不好笑。」 虽然她还是笑了。 把花束放到她眼前,「毕业快乐。」 陈苑清收下,玫瑰花瓣的水滴看起来美得像鑽石。 「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毕业就好了。」连以然感慨,这样她所有人生的重要时刻就都有他陪伴着。 「才不好咧。」 「嗯?」 「如果我跟你同年毕业的话,说不定就不会遇到你啦!」人生的选择,本来就是环环相扣的,漏掉了一个,可能都会带来全然不同的结局。 他笑了,赞同,「也是。」 陈苑清抱着花,「虽然我休学的时候很辛苦,但如果在那个时候我知道我未来会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会变得超开心的。」 那时候,因为父亲突然生大病,使得自己必须休学在家帮忙。那时候,她差点以为连悲伤过度的母亲都无法撑下去。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害怕下一秒是不是又要失去谁了。幸好,一年多之后父亲逐渐好转,家中气氛也变好了。只是她再怎么样也不敢回想那段日子。 「以后都会有我,没事。」 陈苑清张开双手,想给连以然一个大拥抱,却被他制止了。 连以然看着她,陈苑清那一个眼神叫伤心无比,无奈的笑了。 「还有东西要给你。」他说。手伸进去口袋。 「毕业礼物吗?」 「嗯。但你先闭上眼睛,给我时间准备。」 陈苑清听话。 打开深蓝色的首饰盒,里面装的是一指不高调的银色雾面戒指,中间镶有一颗坚毅的鑽石,内环刻着小小的法文句子。 连以然牵着她的左手,像那年毕业典礼她牵着他放在腰前一样,仔细的把戒指滑入最重要的位置。 刚刚好。 一阵冰凉,陈苑清憋不住的睁开眼。 看到戒指之后忍不住惊呼,说不出任何话,僵在原地,差点连花束都掉了。 「喜欢?」 点头。 「没单膝下跪的话会不会很可惜?」 摇头。 「求婚誓词都很长,我不擅长说,你介意吗?」 摇头。 「反正你知道我会陪你走完一辈子的吧?」 点头。 「我们结婚吧。」连以然拥她入怀,他可以把握陈苑清又再哭了。 「嗯。」好久才说出一个字。好像回到两年前她抱着他的样子,一样抱着哭了,衬衫依然被抓皱。 「这个戒指我请他们设计小一点,你可能拿不下来喔。」他开着玩笑。 「嗯。」 反正也不会拿下来。 「你知道戒指里面有写一句法文吗?」婚礼前一天,连以然突然问道。 陈苑清惊讶,拿下来一看,果真有串文字,自己戴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这是什么意思啊?」 「还需要猜?」连以然蔑视她。 当然是──我爱你啊。 终于等到你啦 02 晚餐时间,连以然和陈苑清双双下班后,还先去了趟百货公司的超市和麵包店,才开车回家。停好车位,陈苑清捧着两隻法国长棍麵包,艰难的找寻着安全带扣,不过最后终究得靠连以然的帮忙。 「谢啦。」否则她手都快抽筋了。 连以然看着她的手忙脚乱,视线锁定在那袋麵包。 「你很饿?」他说。 「看的出来吗?」陈苑清开啟车门,回眸。 「嗯。」 大概是真的被饿到的那一种,认真的。 走到家门口,陈苑清在从牛仔裤后方口袋拿出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向上挥到麵包纸袋,眼看一隻长棍即将从纸袋脱逃,她一个俯身,一手捧着袋子紧抱、一手完好的接住了那隻逃狱长棍,然后膝盖「碰」的一声,硬生生的与地板着实的接吻。 嗯,隔壁大约会以为是地震吧。 已经插入钥匙、开好家门,且往内走了一步的连以然回头一看,赶紧上前扶起她,瞥见渐渐发红的膝盖。 陈苑清尷尬一笑,有些紧张,莫名的把长棍伸给他,像求个什么奖赏似的。 气氛寧静许久。 「得不偿失啊。」略微嘲讽的一笑后,他还是把她领进家里了。为了预防重演刚才的事件,连以然乾脆把麵包跟她的手提包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两手空空的就不信能掉出什么来。 进到客厅,麵包被安置在桌上,连以然带着她往沙发上坐,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了医药箱,轻轻的捲起她的裤管。 果然,红肿一片。明天可能就瘀青了。 手掌距离膝盖一公分── 「好痛!」陈苑清缩了一下,瞇起眼睛,她是真的很怕痛。 「我根本没碰到。」 「喔……」 再安分的道个歉。 「下次能好好走路吗?」 「那是因为刚刚麵包掉……」 「那你下次能别这么爱吃吗?」 「我这是不浪费食物……」 越反驳音量越小。她自己也知道底气不足。 连以然停下动作,明显不悦的盯着她,「什么话都能顶回来。」 「我哪有……」 更小声了。 等着等着,实在禁不住饿了,陈苑清只好偷偷倾身,努力靠着坚强的腰力与臂力,扯下了一小角长棍塞进嘴巴,还不忘另外拨一小口。 连以然抬头,「还吃。」 陈苑清恰巧把那一小口放进他的嘴里,理直气壮的说:「不客气。」 他捲下她的裤子,陈苑清听见连以然细微的叹了口气 「唉。」 通常这种小争执都是在连以然不经意的妥协之中结束的。 「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帮你擦过药的事情吗?」待连以然收回药箱后,陈苑清忽然想起了这一件事,兴冲冲的直接把他往沙发上拉。 「记得啊。」他说。 约莫五年级的时候吧。 某天连以然又和别人打完架了,轻微掛彩。上课时甫进到教室,就点了点坐在最后一排的陈苑清。 「帮我擦药一下。」他说。然后就自动坐到教室后方多馀的木椅上。 陈苑清其实是兴奋多过于惊吓的。 一直以来,同学们只要有受轻微受伤,就会找陈苑清帮忙擦药,似乎演变成一种不成文规定,但她自己也蛮乐在其中的。不过后来老师就安排了一个「小护士」的职位,目的就是为了帮助班上受伤的同学擦药、找校医之类的。 虽然当时是由另一个女生自愿,不过通常同学们受伤时还是会直接习惯性的找陈苑清帮忙处理,只有少部分同学真的会去找那位小护士。久而久之,就害那位女生变成有名无实的护士了。 她其实也有点小内疚,但总不能推拒前来寻求帮忙的同学吧,何况还是举手之劳。 连以然来找她的时候,她第一次强烈的感受到什么叫「助人为快乐之本」。因为那一刻,她简直是超级无敌快乐的啊! 「会痛再跟我说。」打开碘酒,她沾上棉棒。 「嗯。」 轻轻的覆上他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涂上药膏,陈苑清又开口,「为什么你们男生都这么爱打架啊。」 语毕,刚好也擦完药,她收拾好药瓶,一抬头就与连以然四目相交。 他没有回话,只是俯身见她,然后微微一笑,一边的嘴角勾起,近乎一秒的瞬间而已。而后起身,帮她把药箱盖好、垃圾丢好,才回到座位上。 陈苑清愣在那,终于知道什么叫「胜过千言万语」。 「欸,你那时候是不知道我们班有小护士吗?」她问。 「知道啊。」 「那你干嘛叫我?」 「哦──大概是我那时候不喜欢别的女生碰我吧。」 陈苑清一下就变脸了,「所以你把我当男的?」 「除了你之外。」 虽然有点小心动,但还是差点拿起长棍攻击。 「不然是因为我之前坐在你后面吗?所以比较熟悉的感觉?」 「谁知道。」连以然挑眉,那时候他根本也搞不懂自己,不然怎么会放任他与她失联这么多年。 「吼!还是你小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 「嗯……其实那时候我自己也不清楚。就觉得,偶尔跟你说几句话感觉还不错、看到你在偷偷看我的时候觉得蛮开心的。」 陈苑清无语,「那个大概就是喜欢了好吗。」 「是喔──」他故意拉长尾音,「我是不像你对于爱情开窍的这么早啦,可能也体会不到什么暗恋啊、单恋的感觉,」最后还不忘火上加油,「一定很辛苦齁?」 陈苑清觉得连以然从来没有这么欠揍过。 通常回忆过去之后不是都会以温馨的告白当作结尾吗?现在是追到手之后就开始得意跟说风凉话了吗? 「好了,不说了,今天我来煮饭。想吃什么?」连以然揉揉她的发顶,走向厨房。 陈苑清看着他的背影,更生气了,「去吃吧,你自己吃吧,撑死你。」 然后起身转头走向卧室。那动作叫故作瀟洒。 「喂,你真的不吃吗?喂──」 看着她愤而离去的背影,连以然忍不住笑了。 还是跟着走进房间哄。 再诚意十足的拨一大块麵包进去,有利诱比较好归降。 终于等到你啦 03(完) 「哇赛!」 週六,他们今天晚餐吃的特别晚。陈苑清腮帮子鼓鼓的、嚼着还未吞进的牛肉与白饭走到客厅,先按下电视遥控器转到卡通节目,再拆开昨晚从信箱拿出来后,就原封不动放在桌上的信件。 夹杂在一堆帐单与广告之中的是一抹艷红。 喜帖。 「怎么了?」在餐桌咬下最后一口培根的连以然抬头一问,看见她正着急的撕开封口。「慢一点。」而后悠哉的走到厨房倒一杯水。 陈苑清打开喜帖,看见婚纱照后更震撼了,朝着厨房大喊,「你知道是谁结婚吗?」 「谁?」 「萧任洋!」 连以然端着水杯的姿势停在那,「谁?」好像有印象却又不是太深刻。 陈苑清翻了个白眼,「我们的国小同学……那个转学生……」 突然发现「连以然居然记得自己」这件事情实在是足以惊天动地。 「嗯……跟你很好的那个?」想了一会儿,他是这么问的。 陈苑清眨了眨眼,觉得此时怎么回答都不妥当。 「还不错啦。」 最后依然想出了一个失败的答案,因为她看见连以然毫无兴趣的收拾空盘了。 打开喜帖,字字瀏览后,陈苑清仍是按耐不住亢奋,跑过去和连以然讨论。 「真的觉得超不可思议的。」她说。 「怎么?」不就是结个婚嘛,比他们早办了喜宴而已。 「萧任洋居然这么快就结婚了,我们不是都才二十六岁而已嘛!真的好早!」 连以然看她津津乐道的样子,一阵无语。 「喂。」终究还是打断了。 「蛤?」她一脸无辜。听见连以然叹了口气,面容明显不悦。 他放下水杯,靠在流理檯边,双臂在胸前交叉,「现在拉出你掛在脖子上的戒指,然后仔细的、用心的摸一下,再稍微点醒自己早就已经结婚了。」 感觉到空气凝结成冰。 「啊哈哈哈──」真的好想转身就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陈苑清撇过头暗自责怪自己的粗线条,五秒鐘过后再重新振作、回以灿烂笑容,「对欸!」最后又是一句容易激怒人心的废话。 「白痴吗。」 被骂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她在心里赏自己两巴掌。 「要论早婚的话,你大概是他的前辈吧。你大学毕业就结了。」 他可是在她毕业典礼求婚后没隔几个月,就把陈苑清带到户政事务所登记了。只是这几年两人一直忙于工作,才会没时间补办婚礼。 连以然开始思考,结婚典礼有必要迅速安排…… 「我就是太兴奋了所以才会忘记啊!」微小的反驳是生存的必要法则之一。 但连以然领不领情又是另一回事,「你不会连在公司都忘记吧?」 陈苑清感受到他严重不信任的指控,说话声音都激昂了起来,「才不会咧!上次小安策画了一个联谊,我连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好不好!」 她可是无时无刻都有身为人妻的警惕心,连以然这样以偏概全的行为实属不佳。 他诧异,「你们还办过联谊?」 「嗯啊!而且还办过三次喔,小安一直拜託我去我都推辞了!」 「干嘛一直叫你去?」 「可能我是整个办公室里最资浅最年轻最可口的吧?」陈苑清眼看自己声势壮大,兴致都来了,不免溜出几句玩笑话。 「可口这个形容可以不必。」 她轻揍了他腹肌一拳。 白目。 「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一点小小小小的吃醋啊?」陈苑清边说边往前朝他靠近。趁胜追击是生存的必要法则之二。 看着一张脸在眼前晃头晃脑又骄傲着,连以然顿时也觉得很可爱,不过表面功夫还是需要偽装一下的,毕竟他们还在争论。「你如果不要这么得意,我应该会坦然一点的承认。」喜怒不形于色是生存的必要法则之三。 不过,连以然真的觉得有急于筹备婚礼之必要,最好把她公司所有同事都找来。 他想想…… 一桌够吗?还是要两桌?还是乾脆所有的男同事都找来? 「啊,我要传个恭喜给他。」陈苑清拿出手机,靠在连以然身边,登入社群网站。 他就这样站在她旁边,还替她推去了放在檯沿的抹布,看着陈苑清一键一键的输入帐号与密码,瞬间惊讶── 「你的密码……是我生日?」 「对啊。」她不以为意,连头都没有抬。 「怎么会突然想要改成我生日?」 「没有啊,本来就是用这么密码,都没改过。五年级上电脑课的时候就用了。」 回答得再自然不过。 「为什么?」 「以前的时候,我怕我会忘记你生日。后来因为习惯了,就再也没改了。」 「那还好你的男朋友是我,不然他可能会吃醋。」 「对啊,可能我有预知能力吧。」 连以然轻笑,手臂一伸,环住她的腰,带往自己怀里靠。 整个人都暖暖的。 陈苑清只感受到他沉甸甸的脑袋正往颈间靠拢,呼出的热气很痒。 「你现在是有点感动的意思吗?」她问。 「嗯。」 相比之下,连以然忽然觉得自己给予得太少、太微不足道了。幸好他得以用取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她的珍贵。只能说他们相遇太早,懵懂的年少太长,庆幸未来仍有漫长的岁月能够携手同往,让所有等待的时光都幻化成最美的片刻,拼凑起来就是最完整的他们。 好险最后还是兜在一块儿了。 否则他再也不会遇上和她一样的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连以然一如既往的揽着陈苑清。 「我们也办婚礼好不好?」他问。 「好啊。」她闭着眼,只吐出细细的音量,像是喃喃自语。 「你想要什么样的?」 「你呢?」 「看你,你喜欢就好。」 「嗯……我不要在海边。」 「好。」 「不要在户外好了,万一下雨很麻烦。」 「好。」 「在教堂好了,我喜欢漂亮的教堂。」 「没问题。」 「喜饼要都选我喜欢吃的。」 「好。」 「还有呢?」 「嗯……」 还有安稳平顺的呼吸声。 将棉被往陈苑清盖去,连以然又轻轻的往她靠近,柔柔烙下一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