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柠檬之恋》


 01.当公蛟龙遇见母雷龙

    又是一个万里无云、艳阳高照的夏日午后。
    蓝子龙无奈地盯着游泳池里一个浮不起来、沉不下去，在水里挣扎的柠檬黄色球状体，自己先被气岔。
    他实在看不下去，弯腰伸手把那柠檬黄球体捞了起，她立刻抓着池边猛咳起来。
    「宁芸芸，我知道你手头宽裕，不然也请不起我这位时薪一千两百五的游泳教练。但是钱不是这样花的！都已经上课一个月，你连放手漂浮都不会，是不是太过份了？」
    宁芸芸在池边把呛到口鼻的眼泪抹乾净，气弱犹丝地回答：「就是知道自己的水性太差，所以才要请教练好好教我。学费上，我绝对不会怠慢你。」
    蓝子龙摇摇头，「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我从来没有教过一个学生像你一样，学了这么久，连闭气漂浮都做不到。我再继续教下去，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事游泳教学？而是诈骗集团，来骗你的钱。」
    听到蓝子龙的话，宁芸芸立刻泪眼汪汪。
    这次不是呛水，是心急。
    「请教练不要放弃我！如果我学不会游泳，就不能参加传播学院一年一度的联合大会，今年地点选在海边，要下水活动。那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很重要！」
    因为太重要，所以宁芸芸重复说了三遍。
    蓝子龙漫不经心点头。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宁芸芸在他耳边信誓旦旦要学会游泳，顺利参加学院联会，对她的意义多非凡巴拉巴拉等等。
    不过……
    即使像鸟类有超强的适应力，族群遍布海、陆、空。
    也会有像火鸡这样的鸟族，不擅长飞行，更学不会游泳。
    如果火鸡的天性就是不会游泳，宁芸芸也一样有可能。
    蓝子龙合理怀疑。
    「我会尽力把你教会，但你自己也要加油好吗？想办法克服自己对水的恐惧。我知道你怕，也知道你个子不高，特别挑了水深一百一十五公分的地方给你练习。」
    蓝子龙一边翻白眼，一边秀出手腕上深浅不一的伤痕。
    「你自己看看，这水只到我的腰，你却拼命一直抓。这礼拜，我的手腕多了几条你製造的抓痕？算过了吗？」
    宁芸芸一脸做错事的无辜，眼睛瞥向身高一八五、身型俊挺的蓝子龙。他们俩所在的水面，真的只到他的腰际。
    「对不起抓伤你，我会对你负责任的。」这句话由女生说出口，怎么听怎么怪。
    蓝子龙矘大了眼，「拜託不要以身相许！这点小伤我还扛的住，赶快学会任何一种泳技，我们两个就可以一起解脱。ok？」
    发现说错话的宁芸芸，羞愧得想用一百一十五公分深的水，把自己一了百了。
    但此举只会帮学校多製造一个闹鬼的景点，太没有公德心！所以只会在她小小的脑袋中想想而已，万幸。
    宁芸芸的身高只有一五八公分。其他教练看到她珠圆玉润的身材，给她取了缺德的绰号，叫『奶油小雷龙』。
    她看起来的确有点胖，但其实不然，完全是视觉上吃亏。身材只是没曲线，大腿根部有点泡泡肉，又穿了柠檬黄的超显眼泳衣，看起来就比实际胖很多。
    「你一定要穿顏色这么跳tone的泳装吗？」
    第一次上游泳课时，蓝子龙惊愕地打量新学生的装扮后，问她。
    「嗯，」宁芸芸当然知道黄色的泳衣很招摇，自己的身材让这顏色更刺眼，但她的坚持有必要的原因。
    「黄色够鲜艳，万一我溺水，救生员才会在第一时间看见我，赶来救我。」
    「这么怕水要怎么学游泳？」蓝子龙不以为然地挑高单侧剑眉。
    而且，这位可怜的学生，完全搞错了重点！
    游泳池畔救援的速度，不是依照衣服的鲜艳度，而是身材的火辣程度。
    就像现在，除了他，是宁芸芸花大钱顾来的专属教练，对她有保护的道义和责任……
    其他被猪哥附身的男救生员，正全神贯注紧盯另一侧穿比基尼、在游泳池畔还化全妆的新闻系辣妹王海玲。
    这种情况下，就算宁芸芸全身漆成萤光黄、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援。
    醒醒吧孩子，凭你姿色，註定要自立自强！
    所以，赶快换一件配色正常的泳装，爱护教练宝贵的视力，才是戏水保平安的正确方式。
    蓝子龙懒得讲话，眼神死。
    anyway,经过一个月的相处，蓝子龙逐渐习惯这个身体线条有点粗、内心有点神经质，没有游泳天分，却要奋发图强、立志要学会的奇葩学生。
    「我会加油。」
    宁芸芸向教练保证。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眶红了。
    蓝子龙望向池畔墙上的大鐘说：「那好，离结束还有十分鐘，我们把握时间练习吧！」
    宁芸芸擤好鼻子，挤出晶亮诚恳的松鼠眼，乖巧地点点头。
    「你先抓我的手漂浮，开始数数，我就放开你。看看你能不能自行闭气漂浮五秒鐘？五秒就好。」
    「好。」用力深呼吸，她准备好了。
    蓝子龙再次牵着宁芸芸的手，她把头潜进水下，把身体横在水面打直。
    「很好！现在很完美。我放手了，只要五秒，五……」
    再一次。
    宁芸芸完美地、笔直地，沉入水中。
    如果蓝子龙天生就是一条风里来、浪里去的『水中蛟龙』……
    宁芸芸就是一隻适合镇守尼斯湖的史前雷龙，在湖底。
    浮不起来是正常，浮起来激起涛天浪花、才真吓人一跳。
    蓝子龙的视线穿透过水、望着宁芸芸慌张乱舞的手脚，没有任何协调感，怪不得会沉水嘛！
    隐约还能听见咕嚕咕嚕的细微声响，那是雷龙喝水的声音吗？他完全被打败。
    这样好像他故意欺负学员，蓝子龙的心里浮现浓浓的罪恶感。
    蓝子龙身为c大游泳校队，连续三年摘下大专盃男子两百公尺混合式的第一名。
    优秀的表现，让他得到在学校体育馆可以兼差担任游泳教练，赚点零用钱当外快。怎么想都是结合自己专长的好差事，蓝子龙当然爽快地接下。
    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花一整个月教一隻母雷龙游泳、还毫无进展？
    这事要传到外面，他『海豚王子』的一世英名不就要尊严扫地？还要不要混啊？
    要怪只怪，自己当初被宁芸芸霸气预付的两个月一对一教练费迷住了眼。
    甘愿预付高额教练费，通常有两种状况：
    一是对教练的美色别有所图；
    二就是预告自己『天赋异秉』，很难教。
    蓝子龙对自己的优秀的条件太有信心，完全忘记了现实中出现第二种状况的可能性。
    既然已经收下别人的订金，再怎么不甘愿，也得硬着头皮上。
    谁叫他赚的是皮肉钱？游泳教学的时候，还真的是以皮肉直接示人，牺牲的很。
    低下身，他再次抓住宁芸芸的肩膀，让她把头抬出水面。
    「芸芸，你怎么好像突然变重了？」
    游泳教学，教练与学员肢体接触是很正常的。
    像宁芸芸动不动就沉水，蓝子龙早已熟悉抓起她的手感，轻了或重了，立刻就有感觉。
    「大概是今天练得太勤，水喝多了。」
    长发披散盖住整张脸，抓住蓝子龙手腕的手指头肌肤、被氯水泡得有点浮肿发皱……
    宁芸芸狼狈的模样，好像从电视机爬出来的女鬼贞子。
    渡人一命，胜造七极浮屠啊！
    蓝子龙只好自我催眠了。

 02.男子的青春要加贝戈戈

    度秒如年的宁芸芸游泳课结束后，游泳池畔没有间杂人，蓝子龙抓了条海滩巾铺在地上，率性趴下。
    教母雷龙游泳，是一件让人精神耗弱的苦差事。
    他需要好好放松，补充一下精气神。
    虽然没有沙滩和棕櫚树，艳阳下的碧蓝水色还是很疗癒。
    沐浴在炎夏日光的蓝子龙，上半身呈现漂亮的倒三角形，腰间和大腿没有一丝赘肉。面朝下趴着的姿势，更加凸显臀部的隆翘紧实，加上游泳锻鍊出的肌肉纹理高低起伏、错落分明……
    他往游泳池边随意一摊，横看成岭侧成峰，就成了一幅绝世美景。
    放纵阳光恣意亲吻他的全身的肌肉，刷上程度均匀的小麦色，蓝子龙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香喷喷、刚烤好的可口法国麵包。
    「『屠龙骑士』，接下来没课啦？」
    同在体育馆担任学生教练的郭昌于，在游泳池的花名是『鱼龙』，他沙哑的声音从蓝子龙的肩膀后方传来。
    「你叫我什么？」蓝子龙忍不住侧过头、皱起眉，「还有你的声音怎么哑成这个鬼德行？」
    不过就是在体育馆担任教练嘛？但小伙子们都爱帮自己取个上课响叮噹的艺名，好像黑社会地下情报组织。
    游泳池畔，教练的花名当然走水系路线，『龙族』成为大家一致的选择。
    也连累了宁芸芸那样外貌不起眼的女生，也一起化身成龙。
    「『屠龙骑士』呀，救生员们给你的新封号，每天看你教那头没天分的母雷龙、教得呕心沥血，大家都觉得你的情操太高尚了。」
    郭昌于也拎了条海滩巾，铺在蓝子龙的旁边，坐下晒太阳。
    「不过我还是挺羡慕你，被雷龙包场，只要教她一个就好。你看我贪心，多兼了几堂团体课，喉咙就哑了。」
    拜託！教雷龙游泳，比参加海军陆战队的特训还操，这种苦你们哪里懂？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做人的本分好吗？」
    蓝子龙辩驳得自己都有点心虚，「宁芸芸除了胖一点、手脚笨一点之外，她人其实很好的。」
    「一个女生又胖又笨还有前途吗？」
    「……」没有，而且命运坎坷。
    但蓝子龙想到宁芸芸学习游泳时的认真傻劲，缺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雷龙的课上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反正她预缴两个月的学费。」
    郭昌于翻个身，靠近蓝子龙问：「一直都教不会，真的没问题吗？一对一教学的费用很高，她会不会学不成、恼羞成怒，最后嚷着要退钱？」
    这年头奥客当道，动不动就要赔偿。虽然他们只是在学校兼差教练，要是出现教学纠纷，也会很棘手。
    「嗯，芸芸应该不会。她似乎早知道自己学习游泳有障碍，有备而来的。」蓝子龙回答得云淡风轻。
    「喂，你好像很帮雷龙说话啊？」
    「当然，她是付我薪水的客户，而且芸芸真的不错。」蓝子龙懒懒瞇着眼享受阳光洗礼，「比起那些看到我们穿泳裤就犯花痴的女生，她不囉唆，很安静。来上课，真的只想把游泳学好，难得的好学生。」
    阳光把他的背晒痛了，蓝子龙翻过身，面向天际。
    「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就不会觉得她丑，还会觉得她笨笨憨憨，挺可爱的，很真诚，让人想要保护那种笨拙的稀少动物，像……无尾熊？」
    「是啦，话不多的女生比较不讨人厌。」郭昌于勉强附和，「听说雷龙是传播学院的？哪一个科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
    读传播系所不是应该个个能言善道？宁芸芸不但貌不惊人，有点害羞，完全不是大家印象中传播学院学生该有的样子。
    「我没问，只不过教她游泳嘛。」
    蓝子龙把手掌遮在眼睛前，穿过指间的缝隙，看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
    他一直都是天之骄子。长得帅，身材好，在游泳竞赛频频拿到杰出成绩，受到同儕的爱戴。
    到任何地方，蓝子龙都会成为女孩们锁定想要狩猎的目标，让他觉得很厌烦。
    情书、告白、礼物、鲜花、跟踪、探班……你们没别的事情可做了吗？面对仰慕着，蓝子龙总是酷着一张脸。
    有时候他真想对她们大吼，把她们赶跑。
    他需要自己的空间，像此刻，不用担心被偷窥、被打扰、被过度解读。
    所以，他还蛮庆幸在一对一游泳教学时，遇见对他毫无企图心的宁芸芸。
    这样顢頇单纯的女孩，对他反而是一种解脱。
    「啊！」
    冷不防，一双好冷的小手同时摸上蓝子龙与郭于昌的大腿，让游泳池畔两大帅哥同时从地上一跃而起。
    c大体育馆内，最恶名昭彰的游泳教练、花名『偷蛋龙』的纪元旦，早就锁定他们，老远就捏手捏脚、悄悄靠近，终于偷袭成功。
    「纪元旦，你这个死变态！你一天不玩这么低级的伎俩，会死吗？」
    蓝子龙气愤吼道，因为他是纪元旦偷袭的主要目标。
    「没办法啊，我们体育馆顏质和肉质最鲜美的两大教练一起晒屁屁，这场面太过痒眼，『基』情四射！我情不自禁啊。」纪元旦脸上的笑容很淫秽。
    「呿！」蓝子龙白眼翻到后脑杓。
    「蓝子龙，你跟我联手，一起告他性骚扰吧。」郭昌于被摸后脸色也很难看。
    纪元旦叫『偷蛋龙』的浑名由来，不需要多解释，原因昭然若揭。
    「算了，送到牢里，对他不是惩罚，应该是解放吧，太便宜他。」
    蓝子龙也太瞭解纪元旦了吧，怪怪的。
    他转头问纪元旦：「干嘛这么早过来凑热闹？你不是惜肉如金、怕晒黑吗？」
    「你不知道吗？今天隔壁的私立女中要来借我们的游泳池上体育课。管理处还特别发简讯，请没课的教练下场支援。」
    「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隔壁私立的女子高中要来上体育课？蓝子龙听闻，立刻血压升高，俊顏失色。
    他最怕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女生，每次都在校门口堵他下课，围着他喊欧爸欧爸，把对韩星偶像无从发洩的爱，全部灌注在他身上。
    他无福消受啊。
    而且支援高中生上体育课的教练，职责是什么呢？
    最大的任务，就是要带学生做暖身操。
    c大的游泳池暖身操还有专属的配乐，是花儿乐团轻快的舞曲『洗刷刷』。
    要他们这群身上长着大肌肉的猛男一字排开，带着乳臭未乾的小女生、跳着可爱的暖身操『洗刷刷』？
    蓝子龙寧死不屈！
    这就是为什么他寧愿接雷龙的游泳家教，也不要在团体课的学生面前跳可爱版暖身操，还要被意淫。赚皮肉钱也是有等级的。
    「她们的课几点开始？」蓝子龙问。
    「我记得是三点鐘。」纪元旦回答。
    蓝子龙望向游泳池畔墙上的大鐘，时间来到两点五十八分。
    「我没有课，先走了！」
    火速裹起地上的海滩巾，蓝子龙没命地直奔男士更衣间。
    说这时迟、那时快，就听见游泳池入口外响起吱吱喳喳的女孩絮语。
    「蓝教练在吗？」
    「蓝教练今天有没有课？」
    「我想找蓝教练拍照，可以吗？」
    留在池畔的郭昌于与纪元旦互望一眼，小女生嗲声嗲气的嗓子喊『蓝教～练』，在他们的耳朵里自动变音成其他意义。坏！
    蓝子龙身为『蛟龙』果然名不虚传，来无影去无踪，不仅游泳快、躲粉丝更快。
    既然蛟龙闪退，这场课就让『鱼龙』和『偷蛋龙』撑起大局吧！
    义务支援体育馆调度人力，没有薪水可领。但陪高中女生上游泳课，本身就是男子的最大福利。
    蓝子龙的闪退，也等于帮他们的福利加码了。
    郭昌于与纪元旦好整以暇，准备迎接热热闹闹的体育课。

 03.结夏安居预备备

    离开游泳池，蓝子龙简单冲个凉，到学校外小吃街垫个肚子，略做休息后，再回到体育馆。
    「下午五点三十分，您现在收听的节目是c大教育电台『水色柠檬之恋』，我是主持人小柠。再过两个礼拜就要放暑假，同学们有什么计画呢？」
    「这还用问？当然是赖床赖到爽、上网上到饱。如果能打工累成小狗爬，就更好！」
    配合收音机里主持人的询问，蓝子龙有模有样地同步回答，好像对方就在他面前似的。
    在学校体育馆附设的健身房，他踩着跑步机做例行锻鍊，健身房总是播放着大传系学生的实习广播节目。
    「为同学们推荐一本小柠最近很欣赏的一本书，jc蔡所着『谢谢你走进我的景深』，封底引用了一段话、让我感触良多。他说：『打开所有感官去感知的后果，是容易受伤的，却也最容易发现温暖。』」
    蓝子龙听见小柠节录的引言，不禁一愣。
    运动员不就是用身体的全部，去感受世界，征服世界，证明自己的存在？
    体能与血肉建筑起的功勋，最剽悍，也最脆弱。
    就像这段广播所提到，受伤与温暖常常只有一线之隔，让他心有戚戚焉。
    「上个月开始，小柠挑战超越自己的舒适圈，去尝试最不擅长的领域。
    每当我又将踏进那领域，恐惧与怀疑包围着我，但看见周围的人能用充满阳光的态度迎接相同的挑战。
    我告诉我自己，不要定焦在过去，而要像他们一样，把自己归零，重新体验。
    当你继续笑着向前，生命的价值就定格在你的笑容中。」
    笑着前进，说起来简单。
    但是究竟往哪边，才是正确的方向？可以让他定义自己的价值？蓝子龙也有疑惑。
    考上c大之前，蓝子龙是省中的风云人物，在男子游泳竞赛中屡次得名。
    天生熟识水性的他，只是爱游，想游，喜欢沉浸在水中那种全然安静的单独。
    表现杰出，只是附加。
    天赋异稟的人，终究是无法平凡过日子。
    升大学时，原本考虑参加体育系的徵选，不过在高中经歷过份受到瞩目的运动生涯，让他感到迷惘。
    十八岁就要他下定决心、选择体育做为一生的志业，他实在没有把握。
    于是，他选择未来出路四平八稳的资讯系，作为入学的跳板。
    双学位副修体育，继续参加游泳赛事，也顺利考到几张专业执照，还可以在学校体育馆兼差教几堂游泳基础课程，赚点零用钱，这样的大学生活丰富又愜意。
    结果呢，此举又把他的生涯推向另一个高峰！
    去年校刊做了一个『主、副修科系灵活搭配创造人才』的专题访问，找上了蓝子龙。
    新闻系第一写手张敏敏，还帮他另外取了一个花名『海豚王子』。
    因为专访做得太精彩，受访者顏值过高引人侧目，被学生在交友平台疯传，在网路上造成话题。
    出现这样一位允文允武的花美男校队游泳选手，立刻拉高了c大的录取分数！
    新生入学的男女比，女生也出现压倒性的多数，让负责新生报到的学校职员印象深刻。
    这种戏剧化的追星效果，并非蓝子龙所愿。
    他在体育馆兼差的游泳基础班，因为指名找他上课的人数太多，竟有女同学排队报名时发生严重的推挤。
    为了安全上的顾虑，他主动取消团体班的教学，只剩下高鐘点费的一对一家教班。
    这一招果然奏效，学生族的荷包通常没有那么满。要上偶像的课，先去努力存钱，再来报名吧，引起女粉丝们哀嚎遍野。
    日子过得愜意，不代表蓝子龙的生活没有目标。他还是要全力准备，力搏九月份大专盃游泳选手资格的选拔赛。
    个性与天赋的抉择，持续在他的内心中拉扯，丝毫没有平息。
    运动选手的训练靠纪律，一个人做重训，真的挺乏味。
    还好被蓝子龙找到『水色柠檬之恋』这一个对味的节目，可以陪他度过自我磨练的漫长时间。
    学生经营的广播节目，难脱青春聒噪的本色。有时候主持人自顾自嗨起来、过份喧闹，会让他立刻想衝上前、关掉收音机。
    而『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人小柠，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的声音不属于高亢清亮、也不特别卖弄女性风情，声线是一种让人放松的慵懒质感。
    说话的节奏有条不紊，就像朋友在耳边呢喃，间话家常。
    有时，她在轻快的音乐衬底中分享自己的阅读心得、或生活感触。
    虽然鲜少有让人有捧腹大笑的特殊想法，但真诚舒服的话语，让蓝子龙觉得这个广播节目挺疗癒，他很欣赏。
    就像某些女孩子美丽归美丽，和她们独处一分鐘都嫌多。有些女孩长相虽然平凡，相处起来却格外有味道。
    「炙热的夏天，到哪里都嫌累赘，却是生命中一段珍贵的空档。就算把整天留白给自己，你也拥有了全然的自由。」
    蓝子龙不禁点点头，这个论调，和他沉浸在水中的感受相符合，让他很有感觉。
    「如果一定要把时间填满，不妨找一个全新的才艺来学习，在长假中挑战自己的极限。
    同学们你知道吗？像本校的体育馆因应暑假，新增数个提拉皮斯、热瑜珈和游泳班的时段。
    与其待在家中无聊发胖，不如回到体育馆和教练一同挥汗健身，暑假结束后脱胎换骨，何乐不为呢？」
    谢谢小柠还帮忙体育馆拉学生喔！教练费是不是该分她吃红？蓝子龙听见广播内容，嘴角忍不住勾起浅浅一笑。
    什么时候实习电台也出现置入性行销？跟着风向，推行校务不遗馀力？怪不得c大传播学院的毕业生在企业中口碑极佳，熟悉商业运作，到职后都可以无缝接轨。
    前一阵子，为了接宁芸芸的游泳家教，因为时间相衝突，蓝子龙差点不能准时收听『水色柠檬之恋』，让他一度感到扼腕，甚至还兴起放弃赚取高额教练费的念头。
    他绝非那种寄情于偶像的人，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广播节目放弃『钱』程，他都要嘲笑自己脑子坏了。
    但是听见小柠的广播，竟有人和他对世界的感受如此相似、把对生活的小小感触成功化成言语，播送给全世界……
    就是感到莫名的疗癒。
    还好，这事儿没让他陷入挣扎太久。实习电台调整节目暑假的时间表，『水色柠檬之恋』被延后到比较晚的时段，刚好错开体育馆游泳课的排班。
    「小柠希望，大家可以重新审视暑假对自己的定义。酝酿一个新的计画，开始都必须单独面对，聚集全部的力量，才能顺利萌发。」
    小柠的广播，对正在进行自我训练的蓝子龙，无疑是一记醒鐘、一个正面的鼓励。
    ＝＝＝＝分隔线＝＝＝＝
    下次更新6/24
    纱纱不在家，接下来2～3次更新会由系统预设。
    回覆比较慢，还请朋友们多多包涵。
    暑假愉快！
    月影纱

 04.肉食动物的饮食哲学（6/25小公告）

    「吃肉吃肉吃肉！」
    刚出体育馆大门，即使只有自己一个人，蓝子龙也毫不避讳大声嚷着内心的独白，更不怕让校园里习惯看网路小说的女同学想歪，因为飢饿的召唤实在太强大！
    「运动员的晚餐必须吃肉！」他向天空嘶吼着。
    蓝子龙随性地把运动提袋甩上肩，脚步轻快，饥肠轆轆的感觉催促他往校门口美食街移动。
    twobeef？ornottwobeef？晚餐该吃几块牛排？还是牛肉麵？运动员晚餐蛋白质摄取量的多寡，比莎士比亚笔下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还更让他挣扎。
    吃肉很贵的！尤其对学生来说。
    零用钱都花在食物上，如果把自己当猪养，他好歹也是条水豚吧。想着想着，蓝子龙的嘴角，难得露出一抹揶揄淘气的微笑。
    当他完成例行训练回到游泳池，柜台告诉他郭昌于和纪元旦已经先行离开。他啐了两声不够义气，便自己出来觅食。
    c大体育馆在离校门口最远的后山校区，沿着知名的『情人坡』，先经过戏剧系的实验剧场，再来就是传播学院的建筑群：新闻系的暗房、再来是大传系的摄影棚与电台。这些中国风设计的楼阁，在山间凭添几分风情。
    不过，在饥肠轆轆下，蓝子龙觉得这些不中不西的水泥物全都是追求饱足的障碍！如果能像绿巨人浩克，瞬间把这些建筑物移除就太完美，他要直奔餵食区！迈开双腿间距的最大值，蓝子龙快步疾行。
    情人坡通过大传系时，他的眼角瞥见路边的灌木旁，似乎有小猫小狗捲曲瑟缩。
    蓝子龙并不是那种爱心氾滥的男大生。什么良心觉醒、回头拯救生命、进而邂逅蹲在路旁想救援小动物的美丽女主角的老梗，完全跟他没有关係。他继续奔向牛肉的方向！
    等一等？他心底的警鐘响了：小猫小狗皮毛的顏色，会呈现刺眼的柠檬艳黄吗？
    这种顏色的亮度与频率，好像下午在游泳池的时候，也曾在他眼前出现过？
    越想越不对劲，都已经要走出情人坡，蓝子龙又折回瞥见路倒动物的地点。
    果真让他遇见路倒动物……
    一头路倒的奶油小雷龙。
    宁芸芸半蹲卧在路旁，背包物品散落一地，脸色苍白，抱着肚子。
    「宁芸芸，你怎么了？」蓝子龙赶紧蹲下身，抓起她的手测脉搏。
    身为一名运动员，对生理的基本瞭解是必备常识。他初步判断，宁芸芸体温偏低，心跳偏慢，健康似乎出现异常。
    「我……」宁芸芸气若游丝，被蓝子龙温暖的掌包覆的冰冷小手，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了？肚子痛吗？要不要我背你去保健室？」看来情况危急。
    「……肚子好饿唷。」
    ※
    雷龙虽然有份量，奶油却是脆弱易融……
    于是，蓝子龙把宁芸芸扛起，往牛排馆背去。
    不夸张，他背她。
    蓝子龙左臂掛着宁芸芸胖嘟嘟的书包，右手掛着自己胖嘟嘟的运动提袋，背上担了个货真价实胖嘟嘟的女人……
    高耸、怪异、凸显高超腰背力的不平衡的堆叠，简直再现『霍尔的移动城堡』。
    一路上吸引其他同学的目光不说，还有人掏出手机侧拍上传。
    宁芸芸根本不敢把脸露出，只能紧抱蓝子龙的肩膀。
    「你的书包到底放了些什么鬼？为什么这么重？」陶侃搬砖搞不好还比较轻松。蓝子龙的脸部肌肉很狰狞。
    「八片cd，泰格尔和聂鲁达的诗集，还有三本近期的週刊,与今天满堂的教课书……」
    「芸芸，如果一定要把所有家当搬来学校，我强烈建议你开货柜车来上课。」
    「对不起啦，我的实习就要用到这么多素材。放我下来吧，我很重，让我自己走，你也轻松点。」宁芸芸觉得超内疚。
    被身高一八五的人背起来，能成功引发惧高症，宁芸芸觉得自己抖得更厉害。
    「你这体重，对我来说小意思。但是你那个书包，绝对是个祸害！」蓝子龙因为用力过度，手臂很痛，引发火气变大。但他对宁芸芸的关心毋庸置疑。
    「如果还能走，你就不会卧倒路边。血糖过低会引起脏器损伤，并不能闹着玩。你有没有做过身体检查，是不是有新陈代谢或甲亢的问题？」
    对比扭扭捏捏的宁芸芸，蓝子龙根本没把背上的重物当女人，认真思索她身体不适的诸种可能。
    「我……」没事。都已经可耻地承认只是饿晕，可以不要再抽丝剥茧了吗？宁芸芸真是要哭了。
    她还没开口，路旁便杀出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女同学。
    「你，算哪根葱？给我下来！有什么资格叫『海豚王子』背你？」女同学的目光越过蓝子龙，指着他背上的宁芸芸，「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压在蓝学长的身上，万一压伤他，你赔得起吗？」
    这也难怪，虽然宁芸芸自己对蓝子龙没有遐想，但这位游泳教练，可是全校女性师生垂涎的『海豚王子』啊！
    当初她花大钱，只是想请一个经验足、有耐性、保证能教会旱鸭子游泳的教练，谁知道竟然请到『海豚王子』？
    害她上课都正气凛然、目不斜视，紧张之下，学习更慢。
    她想赶快跳下蓝子龙的背，但马上感觉到他的双臂故意又夹紧她的小腿，不让她移动，继续乖乖被固定在他背上。
    「同学，你跳出来说话，自以为正义。但你知道这种莽撞的行为，已经让你沦为『正义魔人』吗？」
    说这话时，蓝子龙的脸庞严峻不可侵犯。
    「啊？」被打枪的女同学不解，一脸疑惑。
    「我背上的同学，是我拜託她，正在帮我做负重训练。你看不惯，想来干涉，就是打扰我的训练。到时候我代表学校出赛，万一成绩不佳，你赔得起吗？」
    蓝子龙把对方对宁芸芸不礼貌的指责，照本宣科、照样造句，加倍奉还回敬。
    拦路的女同学脸色难看地垮了下来，但宁芸芸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来她在教练眼中存在的意义，和沙包相同。
    「今天不管是青葱还是洋葱，只要是我选择的，同学你都管不着，不然你就是干涉自由。我们c大有校规明定无聊时不可以背负同学健身吗？」
    蓝子龙一连串牙尖嘴利的强词夺理，让那位女同学领教到他对疯狂粉丝的反感。而且周遭围观的人投注过来的批判目光，也越来越严厉。
    「对不起。」女同学扛不住心理压力，悻悻然离去。
    「没礼貌的女生，就该给她点顏色瞧瞧！」蓝子龙得意地把背上的宁芸芸稍微拋高，「我帮你讨回公道了，开心吗？」
    「开心。」才怪！宁芸芸在他目光难及的身后垮着脸
    这个男人一开口，对女生而言，无疑都是雷。
    青葱和洋葱的比喻，毫无疑问，她一定就是圆圆胖胖的洋葱！
    结果蓝子龙还把她背到一家叫『洋葱』的店吃牛排。
    「特训完，一定要来一份牛排配洋葱，这是人生最大的享受！我最爱吃肉了！」
    推开门前，他回头对宁芸芸眉飞色舞地表示。
    =====分隔线=====
    每週三、週日更新
    大家好，
    6/25～7/2纱纱出远门。
    更新照常，但无法立刻回覆留言，还请包涵。
    会提笔创作【水色柠檬之恋】，就是希望跟喜欢纱纱故事的朋友，一起度过欢乐的暑假！
    希望你们会喜欢这个女主有点逗比、男主有点嘴坏（确定只有一点？）、属于不预期变化球风的夏日恋曲。
    月影纱
    6/25前往机场的路上
    本週ig会随足跡密集更新

 05.建立友谊要吃吃喝喝

    服务生随侍在桌边，不动声色观察这一对气质身材差异甚鉅的男女。
    「我要点十六盎司的菲力，你呢？」拿着菜单的蓝子龙难掩雀跃欲试，兴奋问道。
    对比他的爽朗，宁芸芸望着菜单上的选项，犹豫不决。
    「凯萨沙拉就好。」
    「都已经饿昏了，还吃什么沙拉？而且你们女生都搞错了！只吃沙拉只会让人看起来疲倦显老、皮肤还会变差，不会变瘦！」
    这种事怎么可以当眾戳破啦？在服务生面前，宁芸芸觉得身为女性的尊严荡然无存。
    蓝子龙和宁芸芸除了平常上游泳课，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这攸关健康，让他忍不住当眾数落她。
    他转头向服务生更改订单，「我的菲力改成特大，三十二盎司。附餐的东西，不管什么，通通给她来一份！」
    再转向宁芸芸，「我分你！都快饿出病，先吃饱，减肥是明天的事。」
    「好的。」服务生若无其事地回答，仔细写下蓝子龙的吩咐。
    「三……三十二盎司的牛排？世界上有这种东西？吃得完吗？」
    在她的想像中：肉，铺天盖地而来，无边无际。
    宁芸芸对食物的认知，受到巨大的衝击。
    「上次我跟鱼龙教练来这里参加牛排大胃王比赛，四十五分鐘内我吃三份，他只吃两份。我挤进前三名免钱，他没有，还得自掏腰包付了快两千块，气死他了，哈哈哈！」
    说到吃，蓝子龙和平常生人勿近的模样相庭异趣，一派乐天。
    原来这一对男女是高大窈窕的肉食暴龙，配上圆胖娇憨的小鸟胃雷龙。
    食物链的奇妙搭配，属于生物界的奥秘，非一般人能够猜透。
    服务生确认好订单，转身离去。
    「学长教练，晚餐我们一人付一半吧。牛排不便宜，分你的吃，我会不好意思。」
    「你有这份心意，教练很开心。但我更希望你吃饱一点、手脚更有力气，赶快把自由式学起来，ok？」
    她觉得晚餐费用平分还比较简单，心虚点点头。
    宁芸芸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和全校的风云人物同桌吃饭，即使在这间对学生而言有点高级的牛排馆，蓝子龙英挺的体态，自然吸引周遭的目光。
    让长相平凡无奇、身材又有点ng的她倍感压力，动作也开始变得侷促扭捏。
    蓝子龙望着对面的宁芸芸，她的焦躁不安，尽收他的眼底。
    宁芸芸说话的声音都轻飘飘的，用了很多气音，像早期王菲的歌声，温柔空灵，却容易给人胆小的印象。
    尤其像现在，跟他这样外貌条件优渥的男孩相处，女生可以有多紧张，他早就非常熟悉。
    宁芸芸并不丑，身材的确有点虚胖，五官却长得很精緻。嘴唇是漂亮的粉红色，很可爱呢。蓝子龙忍不住为自己的学生总评加分。
    但严重缺乏自信，自然就不会散发吸引力，让别人觉得她漂亮。
    「芸芸，你到底读哪个系啊？」
    「我……大传系。」
    「哪一方面？」
    大传系粗分成电视与广播，随着时代进步，c大也有设立电子媒体组。不过大传系的实习分项很复杂，还分幕前与幕后。
    「你猜？」宁芸芸努力撑大眼睛眨巴眨巴，期待蓝子龙的回答。
    「我觉得相较于其他大传系的女生，你比较内向，应该不是幕前工作。」
    宁芸芸点点头。
    「不过既然在大传系，你一定也有参与节目製作吧？告诉我，我来收看。」
    一阵静默后，宁芸芸的回答出乎意料，「我不想说。」
    蓝子龙先是一愣，然后觉得怎么有这么逗的大传系学生？做传播还不要别人知道，岂不画地自限？
    「我不习惯被注意，只要想到有人在关注我，做节目就会因为紧张而失常。」她已经在嚥口水、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平静。
    原来如此啊。
    「你心里既然有罣碍，就不要勉强自己。」蓝子龙欣然接受宁芸芸的解释，「我跟你很像，也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被人注意。」
    蓝子龙很能体会被过度关爱的痛苦。
    身为高挑俊美的运动好手，他的身边永远不乏女性的仰慕者。
    从国中开始，对感情还朦朦胧胧，自然有几段两小无猜的情感。
    但每一次都因为女生对他没有安全感。每一件事、每一句话都被放大检视，反覆确认，恋情全部都不欢而散。
    几趟波折后，无须师长介入，蓝子龙对异性的青睞彻底感到厌烦，自然练就『超强绝缘体』的体质。
    对于女生，他懂得可多了，只是不想沾。
    「谢谢谅解。」宁芸芸放下心中的担心，松一口气，笑了。
    相较其他女孩，蓝子龙对宁芸芸算友善，因为他有强烈的直觉，自己不是她的菜。
    既然宁芸芸有对象，他就没有必要对她全面戒备。甚至有点喜欢故意逗弄她，瞧她不知所措的反应。
    「每次都听你提起传播学院的年度联会，这活动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感觉很盛大？」
    「『三系联会』是我们c大传播学院的传统。每一年暑假，联合新闻系、广告系、和大眾传播系的学生，针对媒体的经营与日新月异的硬体技术，来一场三天两夜的半学术研讨。」
    说到自己期待的活动，宁芸芸嘴角再度掛上甜美的笑。
    「当然啦，藉学术之名、行吃喝玩乐之实的交谊成分绝对少不了。而且今年传播学院三系的公推学生会长能力出眾，策划与执行力都很强，家里财力又雄厚，他要扩大活动规模，趁机拉抬我们学校传播学院的排名。」
    「活动地点在哪里？」
    「还在做最后确认，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南湾。」
    「南湾？南湾的风浪很大，到时候你们进行活动要小心谨慎。」
    蓝子龙参加过救生员训练，对于个别海域的特性，他铭记在心。
    「所以才要请教练你，赶快教会我游泳，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不能不去吗？我觉得你恐惧水，勉强参加这种活动，不太好吧？」
    「哪有？我很喜欢水……我很努力要喜欢。」
    宁芸芸回答的音量变成蚊子叫，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超期待三系联会，无论如何都想去。」
    「我知道，你学游泳，就是为了参加这场联会。但是今天没吃饭饿晕，该不会也是因为这档子事吧？」蓝子龙满脸心机，瞅着眼，质问。
    「今天是意外啦，上完泳课，赶着实习，忘记吃饭，不小心才体力不济……」在他严厉审视下，宁芸芸的口气尽是心虚、目光闪烁。
    蓝子龙嘴角多了一抹冷笑，「我猜，这次出席联会的人，有你喜欢的男生。你想给他深刻的好印象，所以拼命帮自己的系统做升级？」
    「……」
    对于不想表态的事，保持缄默是最保险的作法。
    宁芸芸端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了一大口冰水。
    小女生就是小女生，自以为是的衿持，其实只有可笑。
    少女的烦恼，任凭谁都猜得出！蓝子龙撇撇嘴。
    还想再追问，掛在牛排馆大门上的风铃，却突然大响。
    一个短发俏丽、肩膀背着单眼相机的女孩推开了门，眼神锐利地横扫全场，目光最后停驻在蓝子龙身与宁芸芸上。
    仔细打量后，这女子咧嘴一笑，大方朝他们的座位走来。
    =====分隔线=====
    纱纱不在家，更新继续，等我回台湾再回覆留言唷：

 06.暗恋是监(尷)介(尬)的秘密

    「我还在想是谁可以把学校八卦论坛瞬间沸腾？竟然是我们传播学院的乖宝宝宁芸芸？太让人意外了！」
    「敏敏学姐？发生什么事吗？」
    宁芸芸对这位不徵求他们同意、便逕自入座的女子，非但没有生气，还礼貌周到，站起身迎接。
    蓝子龙面对这位女子的冒失行为，也是一点也不意外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明显的不悦。
    女子似乎与宁芸芸原本就熟识，毫不犹豫便坐进她身旁的空位。
    看见桌上喝剩半杯的冰水，大喇喇问宁芸芸，「可以让我喝吗？为了找你们，我可是跑步来的，快渴死了。」
    「我不介意，学姐你用。」
    女子端起茶杯，豪迈地一饮而尽。
    「芸芸，你跟『这个』张敏敏很熟吗？」蓝子龙不可置信地询问。
    「我们学校还有其他的张敏敏唷？」学姐开口吐嘲。
    宁芸芸对蓝子龙点点头，「传播学院的实习，总会需要别系的支援。我之前受敏敏学姐照顾颇多。」
    「对，传播学院的一姐就是我！」张敏敏天生侠女性格，说起话来满嘴海派，「学弟妹有我罩，保证allhighpass！」
    「是是是，大名鼎鼎的头牌记者张敏敏，好久不见啊。上次被你报导后，我的大学生涯就崩坏了，整个学期都在躲疯狂粉丝。今天无事不登三宝殿，拜託不要再陷害我啦！」
    「你的疯狂粉丝真的还不是普通等级的疯狂，竟然敢日夜堵在男生宿舍门口等你！只能说我那篇『海豚王子』的报导实在太成功了！一砲打响c大游泳校队，你知道今年我们学校的入取分数，因为你，足足拉高四十五分？帅啊。」
    还说？讲到『海豚王子』这浑号，蓝子龙心里就有气。就是被张敏敏乱报导，什么人鱼线、胸大肌线、腹直线？害他原本单纯的大学生活变成满头斜线！
    「跟我没有关係，是大记者你的报导写得活灵活现，学校应该颁奖给你。」他皮笑肉不笑、口是心非应酬着，「今天干嘛来堵我？我已经不想再拓展知名度了。」
    「情非得已啊，我也是被校刊总编支使来。谁叫你们刚刚行为这么高调?」
    张敏敏拿出手机，对他们秀出学校论坛上短短一个鐘头内被推爆的主题：
    『海豚王子背上的南瓜公主，她是谁？』
    点开网页，有人远拍刚才在情人坡上，蓝子龙背宁芸芸下山，那感人的一幕。
    短短一个鐘头，已经被三百八十七推啦！
    “这粒又矮又肥的南瓜为什么可以让王子背？我也好想让王子背喔t_t”
    “没想到王子不以貌取人呢。听同学转述，企管系的班花想教训那女生，还被王子反噱一顿，令人刮目相看。”
    “天啊天啊，『海豚王子』不是『受』！姊妹们有希望了！”
    「说我是南瓜……」虽然宁芸芸的修养一向很好，此时的口气还是听得出恨意。
    「谁说我是『受』啦！」有人爆怒。
    望着那张照片，蓝子龙下意识揉了揉还有点痠的腰，宁芸芸则脸色铁青。
    某种程度的同病相怜吗？两个当事者对看一眼。
    「我就说，黄色太刺眼。下次换穿粉红色或白色，大家就会说你是圆滚滚可爱的珍珠了。」蓝子龙很不诚心建议。
    『圆滚滚』的珍珠吗？宁芸芸哀怨地回瞪蓝子龙。
    「学校的论坛其实是我们新闻系代管，编辑要我来查明这则八卦的真实性。如果『海豚王子』真的有緋闻，趁机多拍几张照片，把论坛炒热，也是很好的经营。」
    这会儿，蓝子龙的脸真的用力结屎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新闻系挖真相最可怕。
    「不过看到芸芸，就知道这则谣言没有继续追踪的必要。其他女生有可能倒追海豚王子……但是芸芸，她不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平常最讨厌女生追着自己跑，但听见一开始就被女生排除在心动的范围外，蓝子龙还是感觉内心受伤，想争一口气。
    「因为她有意中人了。」很奇怪，说这句话时，张敏敏的语气充满不以为然。
    「学姐……」宁芸芸眼神哀怨，用目光乞求以爆料为生的学姐少说点。
    「虽然我和芸芸颇麻吉，但她对男生的品味，我觉得不怎么样。你要能把芸芸追到手，我张敏敏举双手双脚赞成！」
    「敏！敏！学！姐！」
    这下子，宁芸芸忍不住伸手要摀住张敏敏的嘴，阻止她继续说。
    「好啦好啦，给你留点面子。」张敏敏笑着闪躲过宁芸芸娇嗲的攻击，饶负趣味地打量着两人，「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会兜在一起吃饭呢？」
    「我是她的游泳教练，她找我学游泳。」蓝子龙接话。
    一边喝水一边聊天的张敏敏听见『学游泳』三个字，立刻呛到。
    「芸芸，你干嘛为难自己？为什么要学游泳？」张敏敏质问的态度，就像宁芸芸犯下滔天大罪。
    「因为『三系联会』嘛，会长鼓励我克服心里的障碍，邀我参加。」她越说越小声，真的就像做错事。
    「不要每次都拿梁伍亿的话唯命是从好吗？他知道你真正的状况吗？他什么都不知道！」
    蓝子龙在一旁静静观察着两个女人的唇枪舌战。
    让芸芸心动的男生，会是传播学院的公推会长，梁伍亿？
    「可是我觉得他说得没错，我不能一直为了逃避心里的阴影，反而躲进不见光的角落。」
    「我们是人类，不游泳又不会死。大不了缺席今年的联会，你的生命安全最重要！」
    哇！张敏敏说得好像宁芸芸碰到水就会出意外，蓝子龙非常不以为然。
    「身为游泳选手与教练，我必须说句公道话：不会游泳的确不会死，但是会丧失人生探索另一片天地的可能性。」
    蓝子龙打断张敏敏的咄咄逼人。身为宁芸芸的教练，他当然看得出她学泳有障碍。但他完全不能苟同张敏敏对宁芸芸的干预，鸡蛋碰石头，同情弱者是人之常情。
    「你不知道芸芸的过去，她爸爸坚决反对她从事水上活动。」
    「喔？为什么？」蓝子龙追问。
    「学姐，教练，我不喜欢别人讨论我的隐私，可以停止吗？」宁芸芸的声音竟带着几分颤抖。
    张敏敏识相地闭上嘴，餐桌上的气氛转成令人难耐的静默。
    「我去一下洗手间。」宁芸芸向两人示意，起身走动转换心情。
    望着宁芸芸走远的背影，张敏敏开口问蓝子龙，「你觉得芸芸是怎么样的女生？」
    「跟你比起来，她内向、低调，还有点退缩。」蓝子龙耸耸肩，「不过任何人跟你做比较，都会是这个结论吧。」
    张敏敏回敬他一个超级白眼后，继续话题。
    「跟一般学生不同，芸芸不是用考试进传播学院，她是『荣誉入学』的学生。」
    =====分隔线=====
    纱纱不在家，等我回国再一起回留言唷！（90度鞠躬）

 07.海豚就爱challenge ！

    在c大，所谓『荣誉入学』，是指学校破格收进的学生。
    通常是父母身家雄厚，给予学校一大笔办学捐献后，孩子就可以高枕无忧完成教育。
    「喔？看不出来，芸芸并不骄纵，一点也不像有公主病的大小姐。」
    虽然在泳课，和她接触还不满一个月，蓝子龙也感觉得出宁芸芸并不是恃宠而骄的女生，不然也不会被自己超重的书包压垮在路旁。
    「芸芸的入学方式，在传播学院不是秘密。她自己也争气，入学之后，课业与实习都表现出色，让人说不了间话。」
    「那就好。」听见芸芸有好风评，蓝子龙感到欣慰。
    「她爸爸肯花大钱送她进c大，因为c大四面环山，没有危险水域，相对安全。她遭遇过很大的创伤，是关于水，也造成她对人群的恐惧。」
    水？芸芸遭遇了什么事？怪不得她的游泳一直学不起来。蓝子龙严肃思索。
    「她的实习场所，必须挑选回避他人的角落。芸芸不太谈论自己，上台发言时，总是缺乏信心，临场反应很差。
    只要能避开眾人的目光，她又能把事情处理得分外漂亮。她有才华，而且有敏锐的感受力，都是因为创伤，才让她的生活变得侷限。」
    蓝子龙欣赏宁芸芸的温柔不争，但他觉得她可以活得更活跃。
    「我想帮忙芸芸，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详情关乎个人隐私，我不方便逾越她告诉你，你自己去对芸芸提问。但无论如何，别让她再碰水了。」
    蓝子龙不屑挑眉。芸芸碰到水会怎样？像人鱼公主一样化成泡沫吗？
    水，是属于蓝子龙的世界。
    那怕遇见像芸芸一样的旱鸭子，他也有足够强大的保护能力，有恃无恐。
    「不管情况如何，我支持她继续学习游泳。在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这就是治疗创伤的最佳途径。」
    「你怎么讲话跟梁伍亿一样？真是受不了。」张敏敏嘟着嘴，「芸芸不能再受到二次伤害了。」
    「她的教练是谁？我，你创造的神话『海豚王子』，蓝子龙。」
    他神色高傲睥睨，一路听下来，对张敏敏的强势感到不以为然。
    「而且你难道不觉得，因为喜欢一个人，芸芸愿意勇敢面对心理障碍，是一件美事？」
    「屁啦！」张敏敏就是直爽地让人觉得刺耳，「等你看过她喜欢的人，就知道那个傢伙一点也不值得她去牺牲。」
    宁芸芸从洗手间回到座位，张敏敏抓起相机准备离去。
    「芸芸，学姐讲话就是衝，但我是为你好。人不需要为别人的期待勉强自己，真正在乎你的人，会把你的安全看得比一切更重要。」
    说完，张敏敏就推门离去。
    宁芸芸深深叹了一口气，表情非常苦恼。
    「我知道敏敏学姐对我很好，但我没有办法照她的期望。」她的声音逐渐微弱，「关于喜欢谁，不喜欢谁……」
    宁芸芸的脸庞更没有自信，完全失去光彩，蓝子龙看得很心疼。
    「那我们就做一些事情，让她刮目相看吧！学姐不买帐，你还有教练，不是吗？」
    看到她的无助，他升起想保护小动物的强烈慾望。
    「我决定不但要教你学会游泳，还要帮你掌握男人的心！」
    宁芸芸对蓝子龙的自告奋勇，一时无法反应，只能目瞪口呆。
    她只是请个游泳教练，现在怎么平白冒出了恋爱军师？
    buy1，get1free？
    「这个世界上，只有男人，能掌握男人！」蓝子龙讲得眉飞色舞，握拳。
    「对男人的瞭解鞭辟入里，教练您不会真的是『受』吧？」
    看见蓝子龙果断的握拳，害纯洁的宁芸芸不禁往歪处想，连用来形容的成语也选得有点怪。
    「谁『受』了？你们全家都是『受』！」
    好不容易端着三十二盎司牛排过来的服务生，听见蓝子龙一吼，盘子丢上桌、就跑得远远。
    「明天开始，我要带你展开魔鬼训练。让你在水里能爬能浮、能游能潜！
    我还要逼你把那一身虚胖通通减掉！那是不健康的表徵，是你运动与恋爱的最大障碍！」
    骂归骂，既然有胆子喊出训练雷龙，就要负责餵食。
    动物的健康，是训练师的责任。
    蓝子龙手脚俐落、手起刀落，施展肉食界失传已久的华丽刀法『快刀斩牛扒』。
    牛排大卸八块后，立刻给了宁芸芸三大块，叠在盘子里也颇有高度。
    「什么鐘点费我扩出去了，你暑修白天课程结束后，每天下午都是游泳课！」
    宁芸芸立刻被滚烫的南瓜汤烫到舌头。
    「张敏敏那女人在你我面前志得意满、耀武扬威，让我超不爽。凭什么我被她报导完后，大学生涯风云变色？凭什么你要对学姐唯命是从、连谈恋爱的自由都没有？我就要你跟电影『两百磅美女』一样，谷底翻身！给张敏敏一计下马威瞧瞧！」
    「『两百磅美女』……」宁芸芸叹息，根本没仔细听蓝子龙嘴碎的连珠砲，自顾自望着比脸大的菲力感慨起来。
    「真好，可以跟教练一样变瘦。」
    蓝子龙无法从宁芸芸交托而放松的表情推断。
    她说的到底是『瘦』，还是『受』？

 08.芸芸的心上人

    运动员的贯彻力到底有多坚定？
    宁芸芸在心理毫无预期的状态，吓了超大一跳！
    第二天中午她刚结束上午的课程、走出传播学院大楼时，蓝子龙拎着特製的便当，在穿堂显眼处等候多时。
    一八五的身高，运动背心自然裸露他游泳锻鍊出的结实身材，一脸放荡不羈、人畜勿近的叛逆表情，蓝子龙随便往角落一摆，就是锋芒毕露的地标。
    传播学院全体的目光，同时聚焦新地标。
    宁芸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芸芸，快来！我特别帮你装了一个适合女运动员的便当，午餐我们一起吃。」
    他朝她一招手，所有人的眼睛同时转向宁芸芸。
    「芸芸，『海豚王子』真的跟你交往了？」同行的同学苏淑芬回想起昨天学校论坛颳起的八卦讨论，开始认真计算传闻成真的可能性。
    「才不是呢！」
    别的女生肯定会心花怒放的情境，却让宁芸芸急得跳脚，像是遭遇了极大的委屈。
    「他只是我的游泳教练，帮我计画暑期的游泳集训，如此而已。现在只是找我去讨论课程！」
    「真令人羡慕啊。」苏淑芬露出陶醉的星星眼。
    「恕我先失陪。」
    宁芸芸低着头、小碎步来到蓝子龙身旁。
    「教练，你干嘛啦？」
    「一起吃饭啊，昨晚不是约好了？」他晃着手上提袋里的一双便当，「去旁边小花园的凉亭？我看那里有个小桌，目前没人。」
    「就去凉亭吧，传院的学生习惯去学门旁的红茶店吃午饭，顺便讨论功课，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想用。」
    宁芸芸急忙带他往凉亭方向移动，不想让别人看见蓝子龙和她在一起，免得又要谣言四起。
    「只是午餐，哪需要大费周章跑来传院？」她埋怨。
    「吃饭，绝对是重要大事。」
    蓝子龙一脸认真。对于健康议题，他无法随便处置。
    「你的身体，就是你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所累积造成的。身材不好、体力不好、健康不佳，都要从改善饮食着手。」
    搁置好随身物品，宁芸芸打开便当，看见里面的菜色，立刻倒抽一口气。
    「怎么？我帮你准备的不合口味吗？」
    从来没帮别人准备过餐点，蓝子龙这回可是第一遭，非常在乎宁芸芸的反应。
    校队集训时，他吃的是营养师准备的餐点，从不费心；吃外食时，想起来会勉强兼顾六大食物的营养比例，但他的肉类摄取永远超标。
    可是，他为宁芸芸装的便当，一点都不敢马虎！
    芸芸是他第一次下海特训的学员，虽然可能连业馀选手都沾不上边，健康管理的设计，一定还是要全心全意。
    加上前晚她饿晕在路旁，很明显处于『亚健康』状态，说不定那是贫血的徵兆，于是……
    小碗的十穀米、三种顏色各异的蔬菜、一片煎排骨，担心她贫血还加了一份猪肝，最后再用一包芭乐切片压轴。
    「太多了，我吃不完。」
    宁芸芸把便当盒往蓝子龙面前一推，嘟着嘴。
    「不是要帮我减肥？还买这么多？」
    「不然，你平常中午怎么吃？」
    「校门口不是有卖油饭的阿婆？跟她买一包小份的油饭或米粉就打发了。」
    「吃这么少？」然后身材还这么肿？蓝子龙惊呆了。
    宁芸芸点点头。
    「减肥不是吃得少就会瘦。吃错东西，吃得少，身材一样吹气球，那是身体失衡的警讯。路边的油饭除了淀粉，没什么蛋白质，烹飪用的油脂也无法控管，长期吃，不胖也难。」
    吼，怎么一说就戳中她的罩门？宁芸芸听见蓝子龙的讲解，吐舌头扮了个心虚的鬼脸。
    蓝子龙把便当推回她面前，很绅士地为她扳好免洗筷递上。
    「吃得对，身体健康，才会瘦得漂亮。你这阵子还要游泳，本来就会消耗大量卡路里，这时候营养均衡是非常重要的。」
    宁芸芸在蓝子龙严肃认真的眼神中，感到一丝温暖，默默夹了一口十穀米放进嘴里，有一种自然发酵的甜。
    「听说你们传院学生赶节目时，三餐都吃泡麵？太不可取。有一天，如果不当选手，我可以回到学校，跟传播学院这种作息不正常的学生推广健康饮食。」
    看着眼前信誓旦旦、要为大家找回健康的蓝教练，到底是谁曾经惊世骇俗点了三十二盎司的牛排呢？宁芸芸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穿堂，响起一阵男女的喧闹。
    「会～长，这次『三系联会』的饭店确定了吗？」超嗲的女声，一听就是藉故撒娇。
    「今天下午做最后确认，应该就是金沙酒店。」
    男子的音质清亮有磁性，咬字清晰又有节奏感，一听就知道受过专业的发音训练。
    「我们的会长，怎么那么厉害？传院学生能以优惠价入住金沙，都因您人脉广、能力强，您是传播学院创係以来最伟大的会长！」
    「噗！」背对穿堂的蓝子龙，把嘴里的饭菜都喷出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遇见的花痴粉丝，已经是最高级，没想到还有这种媲美酒国名花的狐狸精粉丝？
    蓝子龙立刻回头，仔细打量这位艳福不浅的学生会会长。
    看得出他的头发精心造型过、穿着hermès不对称运动外套、脚踩vans星际大战图案的休间鞋。举手投足有种温雅风流，瞥眼抬眉间，对周遭女生似乎有意无意的撩拨。
    「可恶！我才穿nike，你们会长竟然穿到yeezyboost？他家多有钱？」蓝子龙忿忿不平对宁芸芸发牢骚。
    「我爸做生意，跟他家有点交情。梁氏连续几代都是富商，资產雄厚也很正常。」
    宁芸芸的口气是漫不经心，简洁地向蓝子龙介绍了会长不凡的身家。话语虽然告一段落，她的眼神却胶着凝结在『会长』身上，不曾再回归。
    清澈，纯情，单纯无暇的期盼，任凭任何男人瞥见都会动心的眼神，却只能装下一个身影。
    她的世界，很明显系在某个人身上……
    「他叫什么，梁伍亿？你就是喜欢他吗？」
    蓝子龙觉得之前张敏敏说的话，可能是对的！
    那种全身散发钱味的痞子男，到底哪一点好啦？蓝子龙头一次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一定是指外貌的落差。
    「你小声点啦。」宁芸芸蹙起眉头埋怨的表情，别有一番风情。
    蓝子龙鲁莽的举动，可能真的太大声，梁伍亿突然回头。
    他望向他们，打量蓝子龙的眼神充满狐疑、还有戒备，随后走近凉亭。
    「芸芸，怎么躲在这里吃便当，没跟大家一起？你这位朋友是敏敏报导过的『海豚王子』吧？」
    一反刚才游戏人间的态度，梁伍亿对宁芸芸说话的神情，诚恳而庄重，就像保护着一个珍视的家人。
    他眼角的馀光扫过蓝子龙时，却带几分凌厉。
    「我跟蓝教练学游泳，希望今年能跟大家一起参加『三系联会』。」
    宁芸芸收敛眼神，对梁伍亿的应对也不温不火，努力消弭暗恋的气息。
    「芸芸，我很开心你愿意听了我的建议，跨出这一步。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藉由今年联会，让你打入传院的人际系统，自在地和大家交流，不再画地自限。对你的未来发展，一定很有帮助！」
    「谢谢学长，我在努力了。」宁芸芸深吸一口气，声音变的微弱，「但......还是会害怕。」
    「没关係，蜕变总是需要时间。最近行程有点忙，没能追你的节目，感觉很可惜。我喜欢在车上听你的阅读分享，真是一帖心灵鸡汤。」
    宁芸芸听见梁伍亿关切自己的动态，灿烂的笑容掩不住，绽放脸上。
    「学长快去吃饭吧，不要饿坏身体。」
    「加油唷！我期待你在三系联会的表现。」
    蓝子龙终于明白宁芸芸为何钟情于梁伍亿。
    梁伍亿对待宁芸芸，如果维持游戏人间的一贯油腔滑调，蓝子龙会劝她不用理会这种到处留情的渣男。
    但他竟然没有！
    梁伍亿对宁芸芸还特别谨慎，小心呵护！这代表由他调教的小雷龙，在会长面前也有出线的胜算。这让蓝子龙超不爽。
    才不准这种渣男，玷污他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泳界新血呢！
    虽然芸芸的漂浮只能维持两秒半，但她就是他第一个手把手带大的学生，没有师傅会放任徒儿误入歧途。
    什么三系联会？根本是『后宫选妃』吧？像宁芸芸这种可爱小动物，怎么可以随便推入火坑？为什么资管系就没有这种男女同学一起外宿的大型营队？蓝子龙越想越生气。
    「蓝教练，你怎么了？怎么吃便当，也能自行横眉竖眼啊？」宁芸芸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到。
    「吃饭要用力嚼二十一下再吞，吸收才会好！」
    蓝子龙顾左右而言他，掩饰心中的不满。

 09.可以当你人生的手电筒吗？

    不是表订的上课时间，宁芸芸和蓝子龙的上课态度也就没那么拘谨。一边练习漂浮打水，一边聊着学校生活里琐碎的事。
    「虽然我说过要帮你，但你学游泳，就是为了讨梁伍亿欢心？这样做值得吗？」
    寧芸芸的双颊緋红，不敢直视蓝子龙、不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表情，眺望水池另一侧的眼眸晶晶亮亮，点点头。
    「你觉得自己能顺利成为他女朋友的机率有多少？」蓝子龙故意说得一刀见血。
    「学长条件这么优秀，我长得不漂亮，在校表现也不亮眼，不敢妄想啦。」宁芸芸的表情没有被冒犯，反而很坦然。
    「那你干嘛还这么拼命？」
    「教练，你有过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只要远远看见他，就觉得那真是美好的一天？」
    「没有。」他回答得斩钉截铁，而且这听起来很像他最讨厌的疯狂粉丝。
    「我想也是。」宁芸芸若有所思，「所以，你不会瞭解我的心情。」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你可以试着说给我听，说不定我悟性很高可以秒懂、或是给你意想不到的建议？」
    蓝子龙已经想一掌风劈上宁芸芸的后脑杓，看看能不能立刻让她清醒点。
    「我很久以前就见过伍亿学长，从小到大，他一直很优秀。如此优秀的他，我对他的仰慕就像路边的野花，丝毫不起眼，根本不敢有任何奢望。但这份喜欢，无意间被伍亿学长知道，他没有给我难堪，还常常说一些话鼓励我。那些中肯的建议，彷彿他也明白我心最深的秘密，总能拉我脱离黑暗，再次点亮心火，重新有了方向。」
    为什么宁芸芸连聊到梁伍亿，连声音都会变得特别清脆好听？蓝子龙一肚子火闷烧得更旺。
    「我的喜欢太微小，只要远远看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但至少在行动上、在专业上，我想克服障碍，蜕变成像学长一样，有行动力、可以指引别人方向的人。」
    想起张敏敏对宁芸芸状况的提点，恐惧人群、自我封闭、自我评价低......
    宁芸芸是被与自己完全互补的特质吸引了吧？蓝子龙思索着。
    俗话说，越是封闭的心，越容易因为情感被牵动，陷入不正常的关係。
    如果他能认识宁芸芸更深，也许就能帮得上忙。
    自从遇见这个有点呆傻萌游泳学员，她的认真不争让他欣赏，也是少数和他相处没有带来压力的女生。不知不觉让他有种当大哥的感觉，想为她挡下风雨。
    他自然想多关心她，也支持她实践自我挑战的心愿。但他的小雷龙太没眼光，c大帅哥多如过江之鯽，为什么她偏偏要心仪一个痞子？
    「如果要在黑暗中找寻方向，不一定需要梁伍亿，led手电筒也能提供你相同的功能。」
    不知道宁芸芸到底有没有听懂蓝子龙话中的讥讽，她的心情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教练，今天我进步了喔，浮起来五秒呢。」小雷龙瞇起眼尾的笑，是一抹灿烂的澄黄阳光。
    蓝子龙本来想大肆讚扬宁芸芸的进步，毕竟她努力这么久，值得被肯定。
    见识到芸芸不求回报的单相思，竟然让他陷入天使与魔鬼的交战！
    他压根不相信梁伍亿那种男生，会对宁芸芸认真。他只是知道一个女孩仰慕自己，乘机享受异性的爱慕，等他逗弄完纯情的小雷龙，就会一脚踢开她。这想法让蓝子龙感到忿忿不平。
    在他看来，小雷龙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被成熟的痞子男迷惑，等她成长了、清醒了就会后悔。梁伍亿不配得到她的的青睞！
    但小雷龙因为错爱而勇敢，愿意敞开自己拥抱改变，是件好事。难道他该阻止她成长吗？但『三系联会』后，小雷龙的未来还会继续往光明前进吗？还是他的助力反而让她掉进错误的深渊？
    蓝子龙感觉就像吃到一个臭酸的便当，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浑身不对劲，中毒了。
    「你自己练一下。」
    蓝子龙纵身上岸喝水，暂时拋下替宁芸芸担心过多的心烦意乱。
    郭昌于见状，凑近搭话，「今天雷龙学妹的表现不错喔，你帮她加码补习，立刻奏效。」
    这个下午教练们都没有班，『鱼龙』郭昌于和『偷蛋龙』纪元旦也在。他们已经先游过十圈，在岸上略作休息。
    泳队的成员，游泳是第二天性。每一天都要下池沾个水，才会觉得自在。就算没有排班打工，甚至平常觉得无聊，就会自动在游泳池畔聚集，练泳、打屁、发呆。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蓝子龙的表情异常冷酷。
    「你瞧瞧，今天下午你追加的特别指导后，她现在竟然可以一边笑，一边练习。学游泳就是唤醒自身沉睡的水性，小雷龙只要继续保持，一定会进步很快。」
    郭昌于号称『鱼龙』，对水的体会自然不是混假的。
    蓝子龙远远看见宁芸芸白晰的脸庞因运动犯着红晕，人面桃花，竟也几分娇媚。更不用说浅浅的微笑，从午餐后就掛在嘴角。再继续明媚下去，春天就要直接降临这池畔。
    蓝子龙觉得超碍眼。
    「是吗？在水里会笑，不一定是如鱼得水。你看那种肥滋滋软趴趴的『娃娃鱼』，在水里连翻身都难，不小心就被登徒子抓去三杯进补，待宰前也会笑，不是吗？」
    蓝教练，『娃娃鱼』不是鱼，是一种硕大的蠑螈。用来形容自己的学生，这样可好？
    纪元旦原本在一旁喝饮料，听见蓝子龙大放厥词，一口奶茶直接从鼻孔呛出来。
    肇事者本人脸上完全没表情，陌生人会猜不透他的心。
    但是郭昌于和纪元旦哪里是陌生人？游泳校队是朝夕相处、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蓝子龙，今天谁惹到你？讲话这么衝，小心把包养你的雷龙学妹吓跑。」
    「你放心，芸芸是我的学生，我绝对不会得罪财神爷。我想出气，只会找你们这些小蜥蜴小蛇，练练拳脚剥皮剔骨而已。」
    身为c大体育馆二当家『鱼龙』，被蓝子龙讲成小蜥蜴小蛇？郭昌于挑眉怒瞪。
    就算两人是好哥们，这口气还是很难嚥下。
    「靠左边走！你这种症头上次发作，是进大学后好不容易喜欢的女生被西洋剑社的社长抢走，跟恰杂某谈判破裂，在学生餐厅互泼白开水，嘴巴才这么臭。今天是谁惹你了？」
    「臭咸鱼，你给才我靠右边走啦！我蓝子龙什么时候有被甩过？只有我甩人，从来没有人甩我。而且我要再次严正申明，我蓝子龙从来没有在乎过女人！」提起他的陈年疮疤，蓝子龙很恼。
    「原来你在乎男人？好怕喔。」纪元旦一脸不以为然的吐嘲表情，还不忘撇撇嘴。
    蓝子龙要真的不在乎，嗓门会突然让人震耳欲聋吗？
    「蓝教练，你们泳队在集合练习吗？」冷不防，宁芸芸的声音从他们正后方响起。

 10.护食争夺战

    蓝子龙和郭昌于站在游泳池中央的岸边，没看到芸芸已经沿着泳池漂过来，两个男生同时被水中央传出悠悠荡荡的女声吓到。
    「芸芸？你怎么过来的？」蓝子龙脸色铁灰。
    不管宁芸芸是雷龙或是蠑螈，在他们不注意时能在水中移动这段距离，已经非常惊人。
    「就抓着池边的突起，慢慢蹬水过来呀。你看！我这次游很远吧？」她微笑着，感受不到他的惊吓。
    蓝子龙还记得张敏敏的叮嚀，水中这距离对宁芸芸绝对不短。而且学校游泳池符合国际比赛标准，池中央有足足两米深，宁芸芸个子小，只有一五八，水性差，任凭她就这样漂盪到池中心，真的很危险。
    才自夸芸芸跟着他绝对安全，不满二十四小时就出现状况，他失职了。
    蓝子龙表面镇定，内心却是一沉。
    这一头蓝子龙正自责，另一头郭昌于却像发现新大陆，蹲下身，仔细端详宁芸芸。
    「学妹，你的声音好好听唷。」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宁芸芸，「你刚刚出声喊我们，我以为是美人鱼的呼唤。」
    咦？鱼龙变电鰻，放电了？
    宁芸芸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事，脸上已经不是红晕，而是浮现赤红。她把一半的脸庞浸在水中躲避，才又缓缓地抬起头。再开口、声音变得含含糊糊。
    「就像在浴室唱歌一样，在游泳池说话，每个人的声音都好听。」
    「是吗？可是我每天听蓝子龙和纪元旦打屁，也没觉得他们声音好听。」郭昌于的眼神一瞬也不偏移盯着宁芸芸，「我对声音很挑剔，第一次听见女孩子的声音可以让我的心跳加快，你是第一个！」
    此举一出，现场所有人都有感觉，鱼龙教练要出手把妹，而且破天荒的把魔爪伸向『雷龙妹』。
    蓝子龙把原本披在肩上的大浴巾，扯下来直接往郭昌于的脸上盖，让他闭嘴。
    「因为你体能差，身体缺氧，才会心律不整，觉得胸口阿杂。还不赶快去喝点老虎牙子，做点重训？根据西洋神话，被美人鱼召唤，很快就会找阎王报到。」
    郭昌于怒瞪，宁芸芸噘嘴，蓝子龙一副不然你来咬我呀的挑衅状。
    现在是怎样？亲兄弟，明插刀？纪元旦在一旁看着两位老大哥为一头母雷龙鬩墙。
    蓝子龙『碰』一声就往泳池跳，潜至宁芸芸身边，水花不偏不倚都泼到郭昌于身上。
    他从宁芸芸身后冒出，立刻在水中成护卫姿态。
    「芸芸，没有我的陪同，不要到池中央，危险！我背你游回浅侧，你还要练习基本动作。」
    「我自己蹬回去就好。」
    想到教练昨天才背她，现在又要背？宁芸芸觉得自己不是在游泳池、而是泡温泉，周遭与自己都莫名沸腾。
    「赶快学会游泳，腿短的人还用蹬的？浪费时间。」
    所有的粉红泡沫瞬间集体歼灭！典型蓝教练风格。
    临游走前，蓝子龙怒瞪郭昌于一眼，不由分说，把宁芸芸的手圈上脖子，背她就游走。
    「乾！把我都弄湿了！」郭昌于大声抱怨，因为蓝子龙溅起的浪，把他前额华丽的波浪瀏海弄塌。
    「乾什么乾？当『鱼龙』当然要沾水，不然你改名叫鱼乾，记得抹盐啊。」蓝子龙一边背着宁芸芸游、一边还可以出声亏郭昌于。
    「谁叫你故意激怒他？又不是不知道他脾气又拗又坏，你讨皮痛嘛。」纪元旦帮蓝子龙主持正义。
    郭昌于用力甩头、把头发甩乾，「没有喔，我本来就是『声音控』。之前怎么没发现雷龙学妹的声音这么迷人？她虽然有点胖，长相还挺可爱？你说是不是？」
    聒噪成性的纪元旦竟然没答腔？郭昌于回头看究竟，发现纪元旦死命朝自己眨眼睛、猛摇手，挤出夸张的唇型，努力跟他传达暗语。
    「你说什么？『脚鍊』来了？我没订脚鍊啊。」郭昌于歪头，不解。
    「『脚鍊』你的头！是『教练』来了！」
    纪元旦大吼，一副大势已去、回天乏术的表情。
    果然，从纪元旦身后的小门阴影中，出现一个很有份量的身影，怒目而视，看着这群猴死小孩。
    连远在另一侧、还背着宁芸芸的蓝子龙，听见纪元旦的哀嚎，也立刻回首。
    「怎么了？」她在他耳际轻问。
    「游泳队的大魔头，我们的教练来了。」
    蓝子龙立刻严肃起来，直接背着宁芸芸，游去泳池中央集合。
    『教练的教练』来查勤？感觉好恐怖啊。宁芸芸瑟缩在蓝子龙背上，祈祷直接隐形，虽然完全不干她的事。
    「今天你们都没有打工吧？怎么全部都晾在池边打混？一点游泳校队的自觉也没有！训练时段没有白纸黑字印出来，就全部在摸鱼吗？九月的大专盃预赛，你们是都有把握入选喔？等下抽测你们四式接力，表现比最后一次纪录差的，就准备被我操到长鱼鳞吧。」
    教练的体型庞大，根本是一头壮硕的河马！宁芸芸突然想到蓝子龙如果再不忌嘴，继续狂吞三十二盎司的牛排……等他不游泳时，身材应该也会吹气变胖成大河马吧？
    她偷偷瞄向教练：他骂人的样子横眉竖眼，杀气冲冲，果然是负责训练这批水中神兽的狠角色。
    宁芸芸即使以蓝子龙宽阔的背当掩护，还是害怕地簌簌抖。
    「不用怕！教练兇归兇，刀子口豆腐心，对我们其实很好。而且他的浑号很另类，我告诉你，你一听就会安心。」
    「喔？教练的宝号是？」
    蓝子龙与宁芸芸两人自己看不见，他们俩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模样，姿态极亲密。
    「吻仔鱼。」
    能调教出蛟龙、鱼龙、偷蛋龙三条精肉男的魁武教练，竟然叫『吻仔鱼』？
    哈哈哈哈！即使教练身材壮如山，但『吻仔鱼』三字一出，周遭强大的气场立刻灰飞烟灭，宁芸芸克制不住、狂笑出声。
    想当然而，教练听见宁芸芸银铃般的笑、还发现小女生亲暱地黏在爱徒的背上，扯开嗓门就是一阵骂！
    「蓝子龙，集训还敢带女朋友？不要以为你帮学校提高录取分数，就可以拿翘。不打勤不打懒、专打不长眼！你不知道集训期间，要不近女色吗？」

 11.顾虑

    宁芸芸活到二十岁，第一次感到被人正面肯定自己身为女性的魅力。
    才被蓝子龙密集训练一天，就可以勉强称得上『女色』，这场集训太值得！她感动得眼眶都泛泪。
    不过她的教练是谁？嘴巴比毒蛇还毒的蓝子龙！她已经做好迎接下一秒被恶毒话语揶揄的准备……
    「教练，我是带女生练泳没错，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没有影响练习。就算想找藉口修理我，你也得等今天测验的成绩出来，才知道有没有机会。」
    咦？除了澄清关係，教练竟然没多做批评？宁芸芸有点意外，也有点感激。
    不过回头看看顶撞教练的蓝子龙，年轻气盛，一脸倔强，输人不输阵，她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吻仔鱼教练瞪大眼腹诽：这小子顶嘴比平常更呛，吃了豹子胆，直接打枪教练，难道是在女生面前拼死维持形象？
    「算你狂！等一下抽测，便知斤两，我看你神气到几时！」
    蓝子龙把肩上的宁芸芸抬上池畔，让她先行上岸，不忘叮嚀，「离水要披上大毛巾，别着凉。」
    「教练好像想找你碴，没关係吗？」担心的神情全掛在她的脸庞。
    「没关係，竞争叫嚣是竞技场的常态。我最近状况不错，应该很快就能再回头教你。不要看我们这几个教练平常嘴砲打混一肚子痞，比赛时大家全速疾进，姿态完全不一样。想不想看我们游？」
    一个人北上唸书总是孤单，比赛时虽然有粉丝到场助阵，但好久都没有亲友在场边帮他加油，他有点想念。
    「可是……」宁芸芸望着墙上的大时鐘，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立即给予蓝子龙肯定的答覆。
    吻仔鱼教练远望两人的身影，摇摇头，严肃的脸庞浮现一闪而逝的浅笑。
    他明白蓝子龙这份倔强，就是让他在游泳上坚持的相同能量，不容小覷。
    对泳队这些孩子，偶而得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只要他们表现够水准，假装斗斗嘴就好。
    「还不去跳台集合暖身？五分鐘之后抽测！」他向全场吼道。
    当吻仔鱼教练的眼光扫过宁芸芸，忍不住多停留几秒鐘，在脑海中快速搜寻她的相关资讯。
    「你过来！我们一起来看他们考核。」吻仔鱼教练酷着脸，递给宁芸芸一条泳池专用的大浴巾。
    「我不是不想留下来，但晚一点我得去传院大楼实习……」
    「大传系啊？哪一组？」听到她的叙述，吻仔鱼似乎更确定自己的猜测。
    「广播组。」因为对方是师长，宁芸芸只好如实回答。
    蓝子龙正在集合，准备下水。听闻教练叫唤宁芸芸，不禁偏头张望，看起来超介意。
    「放轻松点，表情自然些。如果害蓝子龙分心，让他在你面前被我罚，场面就难堪嘍。」
    吻仔鱼教练面朝游泳队，话说得若无其事，却是吩咐身旁的宁芸芸。
    「好……」宁芸芸明理地依照教练的指示。
    蓝子龙看她没有被刁难，才又放心暖身拉筋做准备。
    「你姓宁，对吧？」
    「教练怎么会知道我？」宁芸芸忍不住低声惊呼。
    「你入学的时候，学校高层早就给全体教职员发了通知，体育馆当然会知道，状况外的只有蓝子龙这些打工生。我今天会来，是体育馆管理部发现不小心让你报名了游泳课，怕捅出搂子，要我来察看。」
    宁芸芸瞬间感到巨大的压力与不安。
    「蓝教练会被我牵连吗？」
    「你不出事，就不会。」
    状况似乎还好，宁芸芸努力控制呼吸让自己冷静。
    「在大传系过得还好吧？人群恐惧症好一些没？主修广播组对你影响会比较小吧？」大教头云淡风轻地问。
    「谢谢教练关心，勉强可以，学长姊也在努力帮我找应变的方法。」
    「那就好。对于以前发生的事，我同样感到难过与惋惜，那是个意外，希望你早日走出阴霾。」
    光是淡淡提及，宁芸芸的呼吸立刻急促，眼眶也红了。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即使在陆地上，那频率好像溺水一般。眼角不争气落下几颗珍珠，她赶紧用手背抹去。
    「还好蓝子龙去集合，不然他要看到我弄哭你，免不了又要闹一阵子。」
    「不会啦。我会跟蓝教练说清楚，这是我自己心理的结，跟您没有关係。」
    「不过刚才翻资料，发现你的教练是蓝子龙，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这孩子脾气很拗，却是我队上最熟水性的选手。而且因为固执，反而是值得信赖的对象。」
    「嗯，我知道。蓝教练人很好，很体贴。」
    听见宁芸芸用『体贴』形容蓝子龙，吻仔鱼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如果你们是男女朋友，我要可怜你，因为这孩子完全不懂怜香惜玉。但如果是学艺上的师生关係……」
    吻仔鱼教练故意停顿下来，瞄了她一眼，挑了挑眉，让宁芸芸好紧张。
    「那傢伙很固执，就算没把你教会，也会想办法帮你装一条鱼尾巴。」
    宁芸芸听见形容，立刻破涕为笑。
    她想到慷慨的三十二盎司牛排对半送、教练亲送的均衡便当、无偿加码集训……帮她装鱼尾，听起来还真像蓝子龙会做的事，老教头真瞭解自己的爱徒。
    吻仔鱼教练扫视着池畔准备就绪的队员，最后视线停留在蓝子龙身上。
    「教练，准备就绪了！」隔着整个泳池，纪元旦对吻仔鱼大声嚷嚷。
    吻仔鱼教练递给宁芸芸一个码錶。
    「看过他比赛吗？」
    她摇摇头，她又不是他的疯狂粉丝，才不会特意去追蓝子龙的赛程。
    「那好，帮我盯住蓝子龙，我来盯郭昌于。他们是泳队主力，练习时都得记录当天表现。顺便让你见识见识，你专属的教练到底有多厉害！」

 12.代表队的危机

    「我……」宁芸芸欲言又止。
    看看时鐘，再过二十分鐘她一定得回到传播学院，但蓝子龙与吻仔鱼邀约看赛的盛情难却，让她好生为难。
    吻仔鱼教练并没有办法感知她的纠结，逕自走到水道的起始点，「照平常练习的方式，折返之后依次变换四式。成绩退步的加码训练，最后一名打扫淋浴间！」
    「不要！」所有选手异口同声。
    「谁管你们要不要啊？」吻仔鱼对这一群小毛头咆哮。
    「今天我游第三棒蝶式。」郭昌于率先出声卡位。
    蓝子龙立刻一计兇狠的回瞪。
    「怎么？不行吗？第三棒蝶式有规定只能你游、不能我游吗？」郭昌于挑衅反问。
    「你要，就给你，反正我没差。」口气中带着鄙视。
    郭昌于和蓝子龙都是蝶式与自由式都在行的好手，四式接力都习惯由蓝子龙负责蝶式。
    郭昌于会主动抢下第三棒，不排除是想在宁芸芸面前抢锋头，用蝶式表现华丽的泳姿。
    「既然你要提前游，就要奠定我们领先的优势，别让我最后一棒追得太辛苦。」原本习惯的位置活生生被抢，蓝子龙冰块脸回敬。
    「哼。」郭昌于这鼻音带火气。
    「喂，枪口一致朝教练，别内乱啊！我一点都不想扫厕所。」纪元旦哀求着，他负责第一棒仰式，第二棒蛙式由大一学弟负责。
    「知道啦。」「闭嘴！」龙族两大台柱同时发难，今天他们都有不能输的理由。
    要等到第四棒，才能看见蓝教练的表现，她没时间啊。宁芸芸心里乾着急。
    「你们这群浑球，还没四十都只剩一张嘴，废话完没？」吻仔鱼老教头高举信号枪。「各就各位，预备～」
    明明不是自己下场，宁芸芸却也跟着紧张，手心冒汗。
    「碰！」信号枪响起。
    负责第一棒仰式的队员们纵身一跃，池中激起白浪涛天。
    「跳得好！」「衝啊！」「快甩开距离！」还没轮到的选手们，纷纷在岸上帮自己同组的队员加油着。
    纪元旦能晋身龙族排名，功力自然也不在话下。由他负责第一棒仰式，往后蹬水潜泳后，已经领先其他各组。
    「偷蛋龙教练，你好帅啊！」
    在运动场观赛就是这么一回事，非常容易激动。即使是宁芸芸生平第一次看游泳接力，已经在看台上帮纪元旦忘情加油。
    唰！还在等待上场的蓝子龙一个回眸眼杀，宁芸芸感觉有杀气吹飞了自己的瀏海。
    「干嘛呢，你们是同组的啊，帮他加油就是帮你啦……」
    明明知道蓝子龙听不见，她还是噘起嘴、小声嘟噥着。
    纪元旦交棒接给大一学弟，学弟的体力与泳速胶着不前，他们那组原本领先的地位，很快就被其他组追平。
    「学弟的技巧还要再加强。」蓝子龙忍不住嘀咕，郭昌于点头附议。
    被一组超越还不是最糟糕，大一学弟折返时回身，竟然呛了水，差点双脚触池底。
    「妈呀！」已经上岸观战的纪元旦气得激动大叫，这是非常严重的失误。
    如果真的水中触地，就要丧失比赛资格，还好学弟及时拉回姿态，但立刻又多一组趁机超越。
    龙族教练的小组暂居第三。
    「暑假才刚开始，表现就下滑？这一组还是要代表学校参加大专盃的队伍啊。」吻仔鱼教练不禁用力用手指拧眉头，七窍生烟。
    「学弟加油呀！」宁芸芸声嘶力竭，忘记节制使用喉咙，尾音叫得有点破。
    学弟到达池畔、手指刚触到池壁，郭昌于漂亮一个纵身、赶紧用跳水超越一组，抢回排名第二的位置。
    郭昌于的蝶式拉起上半身的水花相当华丽，加速的力道又猛又急，宁芸芸外行人看热闹，遇见郭昌于故意卖弄泳姿、加快打水的频率，她当然觉得吸睛与崇拜。
    但身后一大票从体育馆各方衝来看好戏的人，看的就是门道。
    「如果第三棒照旧是蓝子龙，这点差距应该一下就追回来了吧？」
    「虽然郭昌于和蓝子龙都能游蝶式与自由式，但郭昌于的蝶式跟蓝子龙无法相提并论。」
    「看来吻仔鱼教练今天要藉机整顿游泳队，对成绩必定要求。蓝子龙游自由式行吗？很少看见他练习自由式啊。」
    「当然可以！蓝教练不就教我自由式吗？」宁芸芸为自己教练辩驳的正义感油然而生。
    但还不如不要开口，整个体育馆都知道她就是由蓝子龙指导、赫赫有名的『溺水小雷龙』，反而让大家觉得情势对蓝子龙超不利。
    比赛持续，平常在一旁陪练的后备选手，则有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没想到有机会和蓝子龙平起平坐，一较高下！」
    「表现得好，也许就可以取代他们，参加大专联赛！」
    「衝啊，干掉他们！」场边冒出了令人尷尬的对话。
    宁芸芸看着落后的情势，听着对蓝子龙不友善的言论。原来泳队私下的竞争如此激烈，外人无法想像。对压力容易过度反应的她，已经紧张到额头沁出汗滴，赶紧瞥向位在中间水道、已经就定位的蓝子龙。
    教练，你一定要赢啊！她诚心为他祈祷。
    其他组敌对选手对领先的局面感到兴奋，但蓝子龙却极度安静。
    宁芸芸远远望着此刻令她有点陌生的蓝教练。
    他的全然静默，不是认命的沉默，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篤定，自然散发着王者的气势。
    蓝子龙拉下蛙镜、覆盖双眼，脚后跟抵上跳台的预备位置。当他蜷曲身体，双手握紧跳台边缘，背部的肌肉呈现出漂亮的张力。
    水波反射着夕阳馀暉，把金光投射在他身上。
    站上跳台的那一瞬间，蓝子龙彷彿化身罗丹的『沉思者』、米开朗基罗的『大卫』，是从水中升起的金色阿波罗！
    男性肉体的魅力扩大到极致，却叫人不敢对他心生遐想。
    这也太帅了吧。
    宁芸芸透过光的剪影凝望，不禁摒息。

 13.海豚乍现

    当学弟终于游近、手指触及池壁，蓝子龙迫不及待、一跃而出！
    宁芸芸的双眸眨都不敢眨。应该说，眼前的景象，让她完全停止了反射眨眼的本能。
    蓝子龙身高一八五，但起跳的姿态弹力十足，直接越过四分之一泳池入水。入水的角度非常精准，只有着水点冒出一小撮白泡沫。
    虽然宁芸芸不懂游泳，但大传系必定要追踪奥运等重大赛程转播。她大略知道跳水的入水面积越小、水阻越小，水花就少，这是高手才能使出的技巧。
    蓝子龙在水中潜泳摆动，当他的头顶再次浮出水面，已经紧追在第一名后方，差距不超过半个身体。
    「靠边走！蓝子龙这样也能救喔？」对手组中有人发出惊叹，是佩服。
    「教练加油啊！」宁芸芸简直疯狂了。
    「蛟龙你快游！我不要扫厕所啊啊啊～」纪元旦更疯狂。
    在所有选手的水花夹击下，宁芸芸发现蓝子龙的泳姿独树一格。
    自由式是四式泳姿中竞速最快的一款，所以又名『捷泳』。
    自由式的腿部动作要不断打水、维持前进的推力，但能够为速度加分的、是划手的姿势。
    几乎所有游自由式的选手，全都化身浪里白条，加速越快、水花越强。
    但蓝子龙不是。
    当他拉抬上臂，在空中画出一道完美俐落的弧线、把手斜插入水时呈现漂亮的四十五度，激起的浪是所有选手中最少，也最小的。
    没有夸张的浪花相伴，蓝子龙在每一组动作之间，只有规律的淙淙声，宛若海浪轻拍沙滩的节奏。
    即使他全力加速，侧头换气的神态依旧悠游；节奏虽然加快，姿态保持不徐不缓。
    如此对比，其他选手是用尽全身气力，在水中杀出一条通道。而蓝子龙彷彿就是浪的一部份，不分彼此，紧紧促拥，向前推进。
    水沿着他强壮的三肱头肌与背脊流下，形成一层光晕，一体成形包覆着他。原本纹理分明的肌肉，在水光包裹下，就像浪里生出翅膀、鱼儿秀鰭嬉戏，就像……
    就像海豚。
    宁芸芸突然领悟，张敏敏为什么会封蓝子龙为『海豚王子』。
    先前听一起观赛的观眾提到，蓝子龙最擅长的是蝶式。宁芸芸突然希望，这辈子有机会亲眼目睹蓝子龙游一次蝶式。
    虽然刚才郭昌于已经把浪搅的一池澎湃，但蓝子龙的蝶式，一定很不一样！但绝对是又帅气，又让人捨不得转开眼睛。她猜。
    最后一次反转回身，蓝子龙全力衝刺。
    他踢水与划手的频率明显增快，但水花却没有增加多少。
    在最后三十公尺，他帮小组重新取得领先，进而拉开差距。当他的掌触及池壁，第二名的最后一棒，还离他有五公尺远呢。
    龙族教练们惊险地夺回第一名！
    池畔响起一阵欢呼，为蓝子龙逆转胜的神救援，给予正面的肯定。
    连郭昌于也忘却不久前兄弟间的争锋相对，忍不住上前和蓝子龙击掌，庆祝这场胜利。
    难怪学校的女生会这么迷恋蓝子龙，他认真起来超有魅力。宁芸芸的内心也是醉了。
    好不容易从观赛的激动情绪中抽离，宁芸芸瞥见墙上的大鐘，立刻像被十万伏特的雷劈到头，崩溃惨叫：「惨了！要来不及了！」
    她没能跟场中认识的人说再见，就把码錶往观眾席上随便一丢，用最快的速度奔逃，闪退了。
    游泳队聚集池畔，吻仔鱼教练铁青着脸。
    「今天虽是练习赛，但结果差强人意。既然加入游泳队，你们难道没有想站上世界舞台的的企图吗？想游才游，缺乏严格的自我训练，这样并不是选手的心态，只是一个比较会游泳、自大的普通人罢了。如果是这样，不如现在就退训。」
    这一番话让游泳池畔鸦雀无声，也让蓝子龙的胸口感觉被重击。
    吻仔鱼的苦口婆心的骂，其实早在与他独处时私下告知。
    他在蝶泳成绩上，停滞不前好一阵子。每个运动员都会遇见训练的撞墙期，有经验的吻仔鱼教练当然也看得出。
    事实上，蓝子龙会兼差成为学生游泳教练，也是吻仔鱼提议。他认为：与其过度训练，让身心极度疲乏，还不如转换接触的方式，从另一个角度去体验原本从事的活动。
    「今天有让我生气，也有让我惊喜的事。」吻仔鱼的语气高深莫测，让大家捏了一把冷汗。
    「首先，我们透过训练，可以成为专才，但很少人是全才。接力赛讲究的是团队合作，还有默契培养。如果你想自私自大表现自己，请在自己专修的项目上用力臭屁！只要你游得够快拿了名次，没有人会说你间话，大家还得膜拜你神速。
    但是在接力赛上任意变换棒次，拿队友去垫背，就是全民公敌！」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默默飘向郭昌于。
    「但是有人耍大牌，却反而让我看见另一个人的可能。」吻仔鱼的眼睛与蓝子龙对个正着，「蓝子龙在队上一直负责蝶式，成绩也停滞了好一阵子。今天代打自由式，游出的速度比平常都好、似乎也比郭昌于更快。也许可以正式考虑两个人交换棒次与职责，提升泳队出赛的成绩。」
    此言一出，蓝子龙与郭昌于的脸色同时带赛。
    虽不像蓝子龙在校园中有高知名度，但是郭昌于在泳队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将，在自由式上投注的心力有多大，身为队友的蓝子龙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一场练习，就摘掉郭昌于在接力赛原本负责的位置，岂不是打脸他？
    「我应该只是运气好，毕竟少游自由式，比较没有疲乏的问题。」他赶紧打圆场。
    吻仔鱼教练弹了一记响亮的手指，「你说对了！」
    「疲乏，最近成绩没有进步的原因，就是疲乏！你们只练习单一泳式，内心都疲了，自己却没有觉察。所以调动次序也是很好的改变……」
    老教头的严厉眼神下，带着调皮的挑衅，还有未竟的话语。
    有选手在意的人在现场助阵，也是很好的诱因。他嘴角偷偷上扬。
    「如果想念自己原本擅长的专项，就要想办法在大专盃决选前，提昇自己的战力，不然换一个专项发挥也不赖。如果你们把比赛当儿戏，我又何必认真指导？反正我也快退休，差不了一个虚名。但是你们的运动生涯还长，在毕业前少一个金牌，会跟多少机会擦身而过？你们知道吗？」
    郭昌于被吻仔鱼阵前换将，顏面无光；但蓝子龙同样开心不起来。
    这不是他想游泳的动机。但人生的竞技场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无为而治，随心所欲。偏偏运动就是一种对输赢斤斤计较，非拼出优胜劣败的竞技。
    「教练，今天蓝学长到底游出多好的成绩？」大一学弟想知道究竟。
    虽然大家都目睹反转胜负的奇蹟，但对于泳速，一定是要用科学方法求证的。
    「我来看看，我有请人帮他按码錶。咦？她人呢？」
    教练四处张望，不见宁芸芸人影。努力搜寻半天，只看见码表孤伶伶被搁在座位上。
    「现在的学生是怎样？离开前不会向师长请示吗？」吻仔鱼教练拾起码錶，免不了一阵牢骚。
    「蓝学长到底游出多好的成绩？」大家蜂拥而上、围住教练，想知道今天记录，人群里还包括蓝子龙。
    吻仔鱼教练定睛一看码錶，脸都绿了！
    九百七十八秒九零……液晶萤幕上的数字持续增加中。
    宁芸芸忙着离场，根本忘记帮计时器按暂停。
    「哈哈哈，这样要怎么知道蓝子龙游多快啊？教练你好两光啊。」纪元旦得意忘形，纵声大笑。
    看过泳队乱七八糟的练习，吻仔鱼教练哪里容得下再有人挑衅他的权威？
    「对，没证据没记录，就没办法证明游得多快。那么今天任意变换棒次、把练习当儿戏的那一组，去把厕所扫乾净！」他发狠了。
    「不！」纪元旦抱头痛哭。早知道就别嘴贱！

 14.隐约靠近

    「我们明明就赢了，为什么还要扫厕所？」都已经在厕所洗刷刷半个鐘头，纪元旦还在抱怨。
    「不然你就去外面加入输的队伍啊。」蓝子龙的口气除了冷，还很杀。
    还留在泳池内练习的队伍，处境真的没有比较好。吻仔鱼教练似乎吃了大力丸，死命电爆大家，还要求每个人都来场四百公尺竞速，外场哀鸿遍野。
    偷蛋龙自讨无趣摸摸鼻子，认清现实，去刷小便斗。
    蓝子龙平常就爱耍酷、摆张臭脸，但是在结束接力练习之后，他的阴沉在周遭结成幽暗的盾甲，生人勿近。而平常和每个人都相处融洽的郭昌于，也彷彿掉进命运的黑洞，躲在更衣室的最角落，默默擦拭着置物柜。
    他们的团队从来不是这样的气氛。大一学弟受不了，甩掉长柄刷，逕自跑到蓝子龙面前，大声宣告：「子龙学长、昌于学长，你们不要生气了！今天差点输掉比赛，都是我太久没练习，拖累大家，对不起！」漂亮的九十度鞠躬。
    蓝子龙瞥过眼，和郭昌于抬起头的目光相会。他拿出学长应有的沉稳与威仪，重拍小学弟的肩膀。
    「如果你九月也想参加大专盃，加强练习是必须的。不过今天的状况跟你没有直接的关係，不需要什么责任都揽下来担。」
    「那么，学长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感觉我们这一组就要解散了？」
    没有要解散，只是搞内訌。两大天王相互睥睨，却同时撇开头。
    「学弟不要想太多，泳队搭档就像老夫老妻，动作激烈起来难免擦枪走火。不过通常床头吵、床尾和，大家睡一觉起来就没事。」纪元旦从休息区的另一头乱插话。
    小学弟似乎领悟了什么，表情高深莫测，赶紧向蓝子龙一鞠躬结束道歉。
    「为了团队，请学长们今天务必早点睡！我不吵你们了。」说完抄起长柄刷，赶紧直奔距离蓝子龙他们最远的出口，刷地板。
    「纪元旦，你再乱开口，我就拿马桶刷替你刷牙！」蓝子龙扭头吼他，以示警告。
    更衣室内的寂静，令人快要窒息。
    蓝子龙走到郭昌于身旁，「你们说我爱板脸、严肃、不近人情，总爱开我的玩笑。但这次玩大了，把大家都拖下水。你说，你到底干嘛了？值得吗？」
    郭昌于闷不作声，最后逼不得已吭气，「男性贺尔蒙作祟吧。」
    「猪哥！」
    「你最好这辈子都不会发春，才有资格教训人。」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没头没脑，看见裙子就追！」
    「那泳队成绩呢？排名呢？你整天说自己不在乎，但练习从没少过，不然你自由式可以游得比我快？假清高！」
    「我是真的不想在乎，我只想要享受游与快。但想要有教练指导技巧，总要有理由留在泳队。」蓝子龙口气中有无奈。
    「我听不出来这跟争取名次有什么不同。你总是爱狡辩，帮自己真实的心意化妆！」郭昌于不屑。
    「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没想过抢你的自由式，更不要说成为接力赛最后衝刺的人选。」
    「也是啦，你的蝶式永远是场上最吸睛，没有人会在乎后面衝刺的人有没有拿牌。」郭昌于把隐忍在心中的抱怨，一股脑都抒发出来，「要是你的铁粉发现蝶式被我抢去游，应该会很想揍我吧？不过我会把握机会，游得比你好！让他们转为我的支持者。」
    「我才不在乎什么铁粉，你要，通通给你。」
    「那么，宁芸芸呢？」郭昌于故意挑衅。
    「如果你想免费教她，去啊！她预付的教练费在我的口袋，休想我会分你。」
    郭昌于突然提到小雷龙，让蓝子龙内心一阵纠结，一时气急攻心。只好转身去柜台找点事情做，试图转移自己不舒服的情绪。
    他转开公共区域的音响，把收音机调频至大传系实习电台。
    原本是『水色柠檬之恋』的节目时段，播放的音乐却和平常轻快的风格不同，竟然出现布拉姆斯的古典乐？
    「小柠是中邪喔？放这种音乐让人想睡觉，不好听啦。」蓝子龙的字典里，应该没有『气质』这个词。
    跟队友闹翻，又听不见想要的曲风，他想直接衝去实习电台，堵住主持人小柠理论。
    带状广播节目对群眾是有责任的！听眾守在收音机前为了什么？为了一种期待，一种能安定心情的情调。
    对蓝子龙而言，除了水，就是晚餐前的『水色柠檬之恋』，那是不容许任意更动的！
    就像卖药电台如果突然不卖药，反而跟阿公阿婆讲起”断捨离”，老人自杀率会立刻提升好吗！小柠竟然在节目里放起布拉姆斯，是逼蓝子龙咬人吗？他紧绷的神经就快断线。
    「大家好！您现在收听的节目是『水色柠檬之恋』，我是代班主持人苏苏……」
    「苏苏……苏苏是谁？小柠呢？还我小柠！」
    偌大的泳池更衣室，回盪着蓝子龙绝望的嘶吼。
    ★
    蓝子龙绝非说只说不做的角色，他的意志力与行动力都很强悍，但对自己近似鑽牛角尖的执着，却全然不觉。
    虽然广播已经结束一小时，蓝子龙还是想表达自己对喜欢节目的支持。于是他把体育馆内的工作打理妥当后，来到实习电台的大门口。
    「『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人离开了吗？我可以上去找她？」他向负责登记出入的警卫询问。
    「没有工作证，就不准进出实习大楼。而且因为保安，打探工作人员的隐私也不被允许。」
    「不然帮我接通电话可以吗？我是这个节目的忠实粉丝，不管是主持人、还是製作人，我有话想要告诉他们。」
    「我才不会帮你传达这种无聊的事。」警卫流露鄙夷的眼神。
    c大对实习大楼的管制非常严格，规格比照正式的传播媒体。之前发生过实习主播的表现显眼，吸引奇怪粉丝尾随至宿舍的惊魂事件，此后实习大楼就出现门禁。
    「警卫伯伯，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今天这个节目有状况，我想要反应给节目单位。」
    蓝子龙摆出招牌冰块脸，竟然还喊三十出头的警卫”伯伯”，警卫气得直接转身不理他。
    「可恶。」难道要放任自己喜欢的节目沉沦？却在一旁束手无策？
    实习大楼的电梯开啟，从内走出了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宁芸芸。
    在经歷过整晚的混乱，蓝子龙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宁芸芸。
    因为她，让他和最好的伙伴心生嫌隙；因为她，他一时失去判断，在不该表现的时候逞强，把自己运动生涯带进尷尬的处境。
    但最让蓝子龙最难受的，是他很少开口要求别人为自己做什么。他满心期待，想让芸芸看看自己游泳的模样，想藉此鼓励她，她却没有留下。
    他难以处理自己内心隐隐作痛的失落，只想转头离去。
    「好啦，芸芸你不要哭了。你的嗓子已经哑到不能再哑，还哭的话会让状况更严重。」在她身旁的苏淑芬耐心哄着。
    「我没有办法不哭，从来没有学生实习被罚停播一个礼拜。」连简单两句话，宁芸芸的嗓子就出现好几次破音。
    隔着大厅，蓝子龙还是能轻易看见宁芸芸发红的双眼，眼泪一滴接一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
    「发生什么事？」蓝子龙无法继续保持沉默，想疾步飞身到小雷龙身旁，立刻被警卫用警棍挡下。
    「我说过你不可以接触『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警卫的手指已经扣在电击开关上。
    「现在是另外一码子事，让我过去！那女孩是我的学生，我是她的教练！」蓝子龙大声抗议着。
    「教练？你怎么会到这里？」宁芸芸赶紧大力挥手，要警卫暂停动作，并且小碎步跑向蓝子龙。
    警卫被反反覆覆的说词搞迷糊了，反正当事者相见欢，就没他的事。
    「哇！一天之内可以近距离看见蓝子龙两次，我死而无憾了。」苏淑芬瞇着眼睛自言自语，欣赏在蓝子龙运动背心下隐约起伏的宽阔胸膛。
    「怎么哭成猪头了？我教你游泳，也从没骂哭过你。谁让你哭？我去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蓝子龙嘴巴依旧吐不出像样的安慰，但很自然伸出手抹去宁芸芸脸上的泪水。
    「教练……」宁芸芸的声线此时虽沙哑，却另有慵懒的性感。
    她缓缓仰起脸，水汪汪的眼睛彷彿承装全宇宙的感激，摒息凝望着蓝子龙。
    蓝子龙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动不了……
    这个厚片女孩的声音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宁芸芸真的是美人鱼转世喔？
    继鱼龙之后，蓝子龙也感觉心跳加速了。
    「什么事？」他的嗓音自动转为低沉好听。
    「你有卫生纸吗？」
    「蛤？」蓝子龙很错愕。
    「鼻涕流出来了！」宁芸芸死命抬起头，努力不让鼻孔前面的那一坨晶亮滑落。

 15.男子心机

    莫名其妙从传系大楼截到宁芸芸，蓝子龙领着她，来到c大围墙外着名的冰果店。
    晚餐时段的尾声，蓝子龙与宁芸芸都还没吃晚饭。但两人心情都不美丽、没胃口，没人哗声喊饿。
    夏日令人生厌的傍晚，吃冰最恰当。
    不过，等待冰品上桌的片刻空白，两人之间瀰漫着欲言又止的尷尬。
    「你有留下来看到我夺冠的那一剎那吗？」
    「当然有！我第一次在现场观看游泳比赛，你们游得实在太精彩了！」
    当蓝子龙听见宁芸芸说『你们』，不羈的眉尾立刻扬起带煞气的弧度。宁芸芸发挥媒体人的机灵，赶紧补充，「教练你游泳的英姿帅得没话说！」
    「为什么不等我起身，就先跑走了？」他的表情很冷。
    这才是蓝子龙在乎的重点。
    他以为自己会像对待其他女生一样，不再理会半路放他鸽子的宁芸芸。但再相逢一看见红着眼的她，立刻就心软，自己也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他想听的不是解释，而是想从她口中，听见让自己能够放下执着的安慰。
    「我很抱歉。但我也因为观赛，违反实习节目製播的程序，被指导老师重罚。」宁芸芸望着蓝子龙的眼神中有歉疚，但有更多莫可奈何。
    说这句话时，服务生刚好为他们端上两盘刨冰。
    「不过是实习，情况有这么严重？」
    「严重啊，传播界就算是学生实习，竞争早已悄悄展开。带学生实习的老师就是业界的领头羊，美其名来学校兼课、顺便为自己的团队挑选可用之才。得罪老师，等于断了自己未来的出路。」
    她非常沮丧，用汤匙懒洋洋地戳自己盘子里刨冰上的爱玉。
    「如果实习对你影响这么大，排游泳课时，就该避开这个时段。」蓝子龙挖了一匙推高的黑糖粉圆，发洩式地大口吞下嚼嚼嚼。
    「我早就跟製作单位调动过节目时段，也因为如此，今天赶不上开播前的顺稿採排，才会让老师抓狂。」
    「我是教练，当然希望教会你游泳。但是，实习与学游泳比较，哪个重要？答案很清楚。」蓝子龙说这句话时，特别无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为了参加梁伍亿策划的活动而荒废学业，值得吗？」
    宁芸芸咬着下唇，久久不发一语，许久才开口，「教练，在你成长的过程中，有没有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替你理出你隐藏在心中纠结已久的想法，把你从恐惧的桎梏中解放？那一刻，你感到被深深的瞭解，进而自由？」
    蓝子龙用力回想，是否有过如此深刻情感内化？最接近的体验，是听『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小柠，偶而传达一、两句他心中的感触，所以他才如此喜欢那个广播节目。
    「应该没有。」听广播节目的经验，怎么能跟宁芸芸想表达的事相提并论？蓝子龙不想透露自己的肤浅。
    「我对伍亿学长，不只有爱慕。他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一种啟发。」
    宁芸芸放下手上吃冰的汤匙，表情认真望着蓝子龙叙述着。反倒叫他整个人都跟着紧张。
    「关于我对伍亿学长的情感，我连身旁的好朋友也未必清楚。现在我要说的事，教练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该不会梁伍亿那个痞子，已经动手把单纯的小雷龙生吞活剥了吧？蓝子龙听见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擂起鼓来。
    「伍亿学长是我『表象练习』设定的对象。」宁芸芸公佈答案。
    「那是什么？解释一下吧。」蓝子龙完全没听过这个词。
    「你还记得我无法直接面对群眾吗？」宁芸芸怯生生地问。
    「记得。」他点头，把这位学生相关的事都放在心上。
    「传院老师教我一个消除紧张、训练自己面对群眾的技巧，就是『表象训练』。当我要从事令自己压力增大的活动前，先一个人进行心像的训练：尽可能用想像力，在脑海中呈现即将面对的状况，然后在心中先清楚描绘出要进行的步骤，就能有效提升表现。」
    「体育训练也有类似的技巧。」
    宁芸芸頷首回应，「如果一定要面对群眾，我在心中设定的对象，就是伍亿学长！当年意外发生后，所有的人都对我过度保护，只有他，再见面时依然待我如昔，让我觉得被真正尊重。他包容却坚定的态度，给我很大的勇气。」
    「你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蓝子龙顺势追问。
    当他越靠近宁芸芸，就越发觉她是个秘密：举止超低调，好像却在大传系负责重要的节目？害怕面对陌生人，却能和富二代梁伍亿建立紧密关係？
    「我……」
    因为两人面对面而坐，宁芸芸的脸庞的微妙变化，全都尽收蓝子龙的眼底：错愕、惊恐、以致全身的肌肉失去协调……
    女孩脸庞的圆润线条，在他眼前线条开始变得僵硬，呼吸转为急促，指尖轻微发抖……宁芸芸瞬间无法移动，同时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生命似乎从她身上抽离，只剩下躯壳。
    蓝子龙曾经目睹过被压力击垮的选手，他们的反应和此刻的小雷龙如此相似。
    他隐约知道，宁芸芸的灵魂还被冻结在过去的恐惧中，还没有逃离，无论发生过什么。
    「说不出来，就别勉强。」蓝子龙轻声安抚。
    他毕竟已经涉足游泳教学的领域，引导的技巧他略懂，「不然我们现在就来试试『表象训练』！既然你设定梁伍亿是接受投射的对象，我们就来练习，看看这方法到底多好用？你的伍亿学长到底多够力？」完全没发现自己口气酸。
    宁芸芸听了他的话，顺从地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常练习的设定在脑海浮现，并且调整呼吸。
    蓝子龙在旁观察她的反应：心像的引导，对宁芸芸真的很有用。同样的方法，也许也可以在游泳教学时帮她一把？
    大约经过一分鐘，她脸上的惊恐已经褪去，神色从容。
    当她啟口出声，那嗓音是蓝子龙从未体验过的清新温柔。
    「亲爱的朋友们，大家晚安，欢迎回到节目现场。夏日的夜晚如果没有微风，就像拥有青春年华却觅不着知音，徒留惆悵。没有风起的日子，难道我们就该认命、空等蹉跎吗？
    千万不要浪费一年之中最棒的时光！如果上天忘记给我们风，我们就跨上单车，自己去兜风；如果上天忘记给我们滋润，我们就去拥抱大海，主动去逐浪徜徉！
    能够困住我们的，只有停滞的思维，当你觉得停滞不前，你只需要行动！採取行动，就会自然带你脱离困境。」
    纯净的音质，不做作的情感，一字一句，都勾动蓝子龙的心絃。
    某种熟悉感在他心底被唤醒。但他来不及分析，更强的情绪暂时掩盖觉察。
    宁芸芸还闭着眼，沉醉在安全的想像世界。轻闔的眼，凸显了她纤长的睫毛，别有一番风情。
    得体的男生，就应该对她的表现，适时表达讚美。毕竟她也是因应蓝子龙，才破例演出。
    但他只想到宁芸芸闔上的眼皮后是谁的影像，这些动人的话语是想对谁说……他得使劲克制自己，才没脱口不得体的坏嘴。
    光是在脑海中勾勒另一个人的形象，就能感到安心，让小雷龙的脸庞洋溢着祥和的光彩。
    除了爱情，还有更好的解释吗？蓝子龙的胸口反而觉得沉重。
    他应该为自己也设计一段表象训练才对。
    「哇！我好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成功发声耶！你觉得我说得怎么样？」宁芸芸难掩兴奋，毕竟自己又突破限制，往前跨出一大步。
    外人？有人从鼻孔发出冷哼。
    「当然是好听，你们传播学院的人说话都经过训练，一开口的音质跟普通人不一样。」蓝子龙很不诚心地虚应，然后提出心中的疑问，「我很惊叹你不用打稿就能出口成章。但是你是搞传播，总不能在大家面前一直闭着眼睛说话吧？」
    宁芸芸莞尔一笑，「事实上，我这么感谢伍亿学长，一部份也是因为他在学校一直帮忙我。为了我，他特别去向老师说明，才让我争取到不用直接面对观眾，就可以行使传播的岗位。」
    宁芸芸一大串的陈述，在蓝子龙耳里，只剩下”伍亿””伍亿”不断跳针。要不是他真心关怀爱徒，才不要听贵公子救美的丰功伟业。
    但宁芸芸的最后一句话，让他顿时抽离：
    不需直接面对观眾，用声音执行传播。
    回想起宁芸芸上下学总提着整袋cd与书，每次游泳课结束都匆忙离去，被她美声迷惑的郭昌于，还有芸芸的停播惩处、立刻伴随让他灵魂昇华的布拉姆斯……
    「你的开场做得很流畅，可以顺便指点教我在眾人面前要如何带领活动？之前游泳池有活动要我播报，结果我搞砸了，现在想起来还会怕。」
    蓝子龙耍了点心机，为了不让她察觉產生被窥探的压力，也为了自己某种可笑的尊严。
    「我的开场白很制式，只要把问候语先写好背熟，再帮自己取个可爱的小名，就可以嘍。」
    「可爱的小名？运动员的世界没有那种东西！」他故意做出嫌恶的神情。
    「取小名很简单，像你，原本的绰号就很好，蛟龙很有特色。」
    「听起来就是会咬人，而且绕口，应该不会被群眾接受。」
    「那你可以学我啊，用姓氏当小名，小蓝在声音的世界，感觉就很有亲和力。」宁芸芸毫无提防就中了他的招。
    所以他应该没有认错，宁芸芸自称小宁。
    与『水色柠檬之恋』的主持人小柠，发音相同。
    ＝＝＝公告===
    因为家中有事，写作时间难以掌控，更新时间暂时异动为『不定更』。
    我会努力达成週更两次！
    详情请订阅ig或fb粉丝团。
    谢谢大家～
    月影纱

 16.剋星来了

    「我还是有疑问，」蓝子龙打算趁势追问，「你的声音虽然好听，可是跟那些影视从业人员……其实也不需要举那么高远的例子，譬如梁伍亿吧，你们发出的音质还是不太一样啊？」
    宁芸芸点点头，「教练你观察得很仔细唷！大传的所有学生都要修过基本的发音咬字，也会教发声的共鸣法。使用自如的人，甚至可以大幅改变音质，就可以胜任戏剧配音员那样的工作。」
    「所以你是吗？」
    「我当然不是啦！」宁芸芸急忙澄清，「不过因为我的声音在女生中显得比较低，如果直接播放会觉得我的声音很平，后来伍亿哥帮我找了一支能凸显我音质的麦克风。」
    「像ㄚ妹仔的『小白』麦克风？」蓝子龙问。
    话说天后的麦克风，上次坐飞机时托运差点搞丢，让她急得飆骂工作人员，让『小白』一夕之间爆红，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麦克风。
    「对，就像小白。」宁芸芸说了太多自己的事，开始害羞脸红，「当然『表象练习』的对象，也会影响心情、影响声带共鸣区，就会左右说话的音质了。」
    「意思是就算我守着大传系的电视台或电台，从早盯到晚，也未必找得出你的节目？」蓝子龙试探地问。
    「教练这么忙，除了教学还要集训，不需要对我那名不见经传的节目太好奇啦。」宁芸芸有点慌，态度还是一样保留，感觉得出她不想被发掘更多。
    看着宁芸芸难得积极介绍许多关于自身的专业，蓝子龙却听得五味杂陈。
    看见原本好吃的蓝子龙停下汤匙、摀着嘴沉思，不发一语，宁芸芸也跟着好奇起来。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表象练习』的对象如果不是梁伍亿，而换成另外一个人……会发生什么事？」
    她立刻面无人色，「不能换！我练习了好久，换成另外的人，我就没有办法顺畅地面对听眾了。」宁芸芸没发现自己已经说出真实的答案。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应该是从小看着彼此长大，而且伍亿哥总是非常温柔……」宁芸芸吞吞吐吐才表达出令她难为情的部分，「所以对他有深深的信任感。」
    可是芸芸，就算以男人的眼光，你倚靠的梁伍亿，真的不是好对象。蓝子龙眼神严厉，但却强忍住衝动、没把话说出口，就怕毁了宁芸芸的实习表现。
    「教练，你快点吃吧，你的刨冰融化得有点快。」她好心提醒。
    「不知怎么，有点吃不下。不然你要不要帮我吃一点？你应该没吃晚餐吧？」
    「嗯。」宁芸芸笑着点头，「跟你聊天很开心。本来因为被惩处，觉得自己跌入万丈深渊，跟你聊一聊心情豁然开朗，就饿了呢。」
    因为说了很多关于梁伍亿的事，你的心情开了，我的胃口毁了。蓝子龙的表情说有多臭就有多臭。
    「我去跟老闆拿个碗来分。」
    宁芸芸起身要去柜台找老闆，却被蓝子龙反射抓住手腕。
    「不用那么麻烦，我挖给你就好。」
    「可是……」宁芸芸很为难，欲言又止。
    蓝子龙是不拘小节的男孩没错，但不代表外表娇憨的她不在意。把馅料直接挖给她，万一沾了口水，她跟蓝教练不就间接接吻了吗？
    「分你半碗够不够？不够再跟我拿。」蓝子龙专心地帮两人平分刨冰。
    宁芸芸想拒绝，但望见蓝子龙略带忧鬱的眉宇，活生生就语塞……
    平常看惯了气焰嚣张的教练，此刻的蓝子龙，一蹙眉、一抿唇，有种说不出来的忧伤，很能激发女生的母性爱。
    好想给教练一个秀秀的抱抱唷。
    喂？她到底在想什么？对教练起了非分之想吗？
    平凡的女孩要有自知之明，快醒醒啊！宁芸芸一醒悟，赶紧用力拍自己的脸颊。
    「怎么了？」蓝子龙听见她啪啪拍脸，诧异地抬头望。
    「没事，太饿產生幻觉了。」宁芸芸对自己下手太过狠，后悔摀着脸，脸庞感觉热辣辣。
    「吃吧。」
    蓝子龙把重新分好的刨冰盘推给宁芸芸，两个人安静地同桌共食。
    在纷扰刚过的夜晚，没有间聊的用餐也不会让人尷尬，彼此都知道对方疲惫，也不再强求，平淡地接受用刨冰裹腹的现况。
    宁芸芸用汤匙切了半个芒果冰附上的奶酪，放进他的盘中。
    「谢谢。」
    没有多馀的客套，直接接受她的好意，却给人安定坚强的感受。蓝教练似乎永远都那么坚强，除非仔细凝视他的双眸深处，不然不会发现他的寂寞。
    不过，似乎也不方便再多问什么。宁芸芸忖度着。
    以为蓝子龙没发现她的心思，冷不防他一抬头，丢来一句，「盯着我额头的瀏海干嘛？在想些什么？」
    宁芸芸赶紧再挖一口奶酪，送进自己的嘴，「虽然认识你才不久，但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陌生。」
    「喔？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事。」
    蓝子龙随意应答，眼神是不羈的不屑，还是有点感伤的冷漠？瞬间宁芸芸不确定自己瞥见了什么。
    此时，冰果店门口远远就可以听见皮鞋踢踏过红砖的响亮敲击，逐渐逼近。
    「芸芸，都几点鐘了，你怎么还在学校附近间晃？你爸爸已经打电话询问系办、又打给我，到处急着找你呢！」梁伍亿才踏进冰果店门口，就拉开嗓门了。
    「我爸打电话给你？喔，糟了！」宁芸芸马上从座位上跳起来。
    「你也太不小心，应该知道伯父的脾气，你的任何一点小小的闪失，都会让他抓狂。虽然我也乐见你学游泳，但这么晚了你还跟教练在一起，要是被他知道你还犯了他的忌讳下了水，连唸书都会是个问题！怎么还敢在外面逗留这么晚？」
    梁伍亿难得责备宁芸芸，眼角很有戏地睥睨了蓝子龙一瞥。
    「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家吗？」宁芸芸双手合十拜託梁伍亿。
    「我也可以送你回家啊，我有摩托车。」
    不明就里的蓝子龙突兀地打岔，但是宁芸芸彷彿没听见，只有梁伍亿怒瞪他，做出的回应却只跟宁芸芸应对。
    「我就是来接你回家！不然你怎么受得了你爸拷问？他没问出个水落石出，绝对不会放过你！」梁伍亿好像很明瞭。
    「太感谢了！有你陪我回去解释比较好，我还蛮怕他歇斯底里发作。」
    「你离开前，先去厕所洗把脸，冰镇一下皮肤。不然你红红的眼眶，一看就知道晚上哭过，到时候伯父又要追问一堆事。」梁伍亿的心思縝密，连小细节也注意到了。
    「好！等我一下。」宁芸芸赶紧起身去化妆室。
    蓝子龙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小雷龙完全忽略他的提议，在场彷彿只有她与梁伍亿，让他很受伤。
    梁伍亿又斜睨了一眼，高冷地开口，「今晚是你拖累芸芸吗？」
    「哼，跟我在一起叫拖累，跟你在一起就蹺家有理吗？」蓝子龙没打算示弱。
    「你完全不瞭解芸芸的背景，离她远一点，免得害了她。」宁芸芸不在场，梁伍亿讲话自然兇狠起来。
    「如果事情因我而起，不是应该由我送她回家吗？为什么是你？」蓝子龙开始用鼻孔瞪梁伍亿，「男人对男人。如果芸芸是我的妹妹，我绝对不允许你这样的花心大少靠近她身边！」
    梁伍亿很少遇见有人说话对他直接挑明。一方面他做人处事，习惯迂回世故；另一方面即使是在学校，大家还是敬他的身家与钱财三分。
    像蓝子龙如此鲁直，不顾厉害关係，敢对他直接开砲的人，少之又少。
    反而燃起梁伍亿的斗志。
    「我会在芸芸身边，因为她的父亲特别嘱咐我，也因为芸芸的心里有我，我在她身边的理由非常充分。」
    梁伍亿缓缓抬起下巴，以不屑的眼神对蓝子龙施以压力。
    蓝子龙哪里会怕，直接以正眼直视回瞪。
    「蓝子龙，我们c大的『海豚王子』，你又是以什么理由徘徊在宁芸芸身边呢？」梁伍亿咄咄逼人，「你知道芸芸的状况？瞭解她的苦吗？还是因为她的平凡温柔，觉得可以趁机佔她便宜？你才是你口中那种对小女生下手的花心大少吧。」
    梁伍亿高中混过辩论社，只要摸清对手的逻辑，他最在行言语反击，常常令人哑口无言。
    「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吗？男人对男人。在我看来，身为全校情人的『海豚王子』，主动接近芸芸才是别有居心。我警告你，芸芸的爸爸有託我照顾她，你只要尽本分教游泳，下课后离她越远越好！」
    蓝子龙火了，一拍桌子站起身。身高不算矮的梁伍亿，头顶只到他的下巴，教练的体魄优势完全胜出！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我们发生衝突，你觉得芸芸会相信谁是无辜的？」
    「你……！」蓝子龙被梁伍亿激得直接要动手了。
    「我好嘍。」宁芸芸一出洗手间，便直奔回座位收书包，没发觉两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气氛。「今天发生太多事，完全没发现早就超过我爸规定的门禁时间。伍亿哥能来接我回家，真的太好了……咦？教练？你们怎么了吗？」
    她终于觉得状况有点不对劲。
    「没事，我不知道你家有门禁，早点回家，别让爸爸担心。」连蓝子龙都觉得自己吃错药，竟然这么明理说出一串话来哄她。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孬！蓝子龙想撞墙了。
    「那明天见唷！被罚停播一个礼拜，唯一的好处，就是上教练的游泳课不需要赶时间了。」宁芸芸这回笑开了，挥着手向蓝子龙道再见。
    「……」就简单说声再见啊！但蓝子龙的声带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到梁伍亿接过小雷龙那堆重得要命的杂物，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蓝子龙的感觉就像人生中少数输掉的游泳比赛。
    心中非常难过，却又不想表现给别人看。
    神经！梁伍亿是负责运送史前生物与杂物的货运司机，跟他计较干嘛？不就是他的货车，比别人家的贵了点吗？
    但是蓝子龙的心情就是很不爽啊啊啊啊啊！
    倒楣到家的夜晚，还有什么事可以让状况更糟了吗？没有了吧。
    正当蓝子龙阿q地安慰着自己，他的手机开始铃铃作响。
    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他的脸立刻惨绿，在心中惊呼『不会吧』？
    深呼吸一大口，硬着头皮接起电话，马上听见电话另一头响起刺耳的问候。
    「死阿龙！暑假都开始多久？你怎么都没有回老家看看？如果我心脏病发作死在家里，你都不会知道喔？」
    蓝子龙握电话的手心竟然出汗了。
    「别这样嘛，阿骂……」男孩子尷尬的撒娇着。

 17.天生我『雷』必有用

    虽然已经习惯蓝子龙的酷脸与大喇喇的表达，宁芸芸在加码的游泳训练，还是可以明显感觉教练的不太对劲。
    「进步很多，闭气的时候如果可以做好呼吸控管，把胸腔的空气拉长至五秒分次吐出，就可以进接阶到打水。」
    「教练……」
    「怎么？」蓝子龙悠悠侧过头，水珠还凝结在他的眉，那一瞬间煞是好看。
    「你是不是有心事？好像不太高兴？」宁芸芸突然想到，「那天真的是因为状况紧急，伍亿哥讲话我爸比较会听，所以才……」
    原来那天她听见了。
    蓝子龙的外在表情依旧是不置可否。
    「你今天练习够了，上岸休息吧。今天我想一个人单独游一会儿。」
    「我……」不待她回答，仗着自己体格的优势，蓝子龙把宁芸芸往肩上一抬，就将她搁上岸。
    虽然这好像是蓝子龙个人的习惯，经过这段时日，每一次都还是会让宁芸芸觉得脸红。
    自己个头娇小，但因为有泡泡肉，同班同学说她珠圆玉润。
    她也有自知之明：珠圆是事实，觉得她玉润的那个人不知道出生没……
    上岸明明可以爬阶梯离水，但只要蓝子龙在她身旁，总是这么顺手把她一抬。好像她一点也不重，是个小鸟依人的苗条女孩。
    教练啊，要不是知道你把我当重训的沙包，全校有多少女生受得了这种撩拨？宁芸芸发窘了。
    不过她内心的小剧场终究不是广播剧，没开扩音，蓝子龙当然听不见。
    他逕自换到快速水道，没多看宁芸芸一眼。
    教练真的在闹彆扭耶！跟男孩子没有太多相处经验的她，感到不知所措，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发楞。
    蓝子龙一进到快速水道，立刻拉下蛙镜、覆盖他英气外露的容貌。
    虽然看不见他的五官，但专注、果决、与准备爆发的氛围，让他所处的周遭、像完全不同的一个宇宙。
    宁芸芸忍不住摒住呼吸，远远望着那个陌生的身影。
    他潜入水中，蹬墙，纵身潜游。
    宁芸芸透过水光的反射，看见他修长的身躯在水中如海豚一样有力摆动，充满韵律与节奏，却又无声无息。
    蓝子龙在游蝶式！宁芸芸在心中惊叹。
    她终于亲眼目睹，蓝子龙让全校女生为之疯狂的魅力。
    当蓝子龙跃出水面，豁然抬起的上半身将泳池的波光披覆在他纹理分明的肌肉上，併拢的双足拍打池面激起白浪。
    华丽而雄壮的姿态，宣告他就是水之国的君王！
    但不知为何，她感觉到在他英武的泳姿，散发一种深深的寂寞。
    当他独傲纵身，翻腾踊跃，世界的水就像为了歌颂他的力与美而存在。宁芸芸见过所有其他人游的蝶式，都没有蓝子龙来得令人心弦澎湃……
    但，她却似乎听见他灵魂的忧伤。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是因为那晚之后两人变得比较疏离吗？她不解。
    纪元旦在后方冷眼旁观许久，看到宁芸芸一脸歉咎，决定日行一善、开释这位萌呆的妹纸，毕竟蓝子龙的臭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倔。
    「小雷学妹，蓝子龙臭脸跟你没有关係。是他阿骂快来了，压力大、贺尔蒙混乱、导致心情沉重，你多担待点。他这样游一游，很慢十趟，就会恢復正常！」
    「阿骂是什么？」女生的大姨妈很厉害，男生也有这种困扰吗？可是叫阿骂好像快要进入更年期，感觉很恐怖耶！「而且学长，我不姓雷，我姓宁。」
    纪元旦听她说话没有很上心，「阿骂就是阿骂啊！只是别人家的阿嬤会疼孙子，蓝子龙的阿骂每学期都要来学校查勤，一出现也不管旁边有没有间杂人等，直接把蓝子龙骂到臭头，有时候连我们也跟着挨骂，让他超没面子。上次阿骂来，连吻仔鱼教练也被数落，超恐怖！」
    「阿骂为什么要开骂呢？」宁芸芸认真瞭解。
    「还不是因为蓝子龙爱游泳啊！」纪元旦讲八卦最带劲，「蓝子龙家很传统，听说在乡下有好几甲地，还有个牧场什么的。本来家里出了个大学生觉得荣耀，不过阿骂年纪大，观念很传统。乡下早婚，十七、十八当爸妈不嫌早。阿骂急着想抱曾孙，看到蓝子龙课业成绩虽然过得去、却也没出类拔萃，今年比赛成绩又没破他过去的纪录，表现停滞。所以前几天阿骂打电话要他回家乡，不要再虚掷青春了！」
    没想到看来叱吒风云的蓝教练，也有无法解决的烦心事呢。
    宁芸芸撑大水亮澄清的眼眸，聆听思索着。
    纪元旦对宁芸芸讲得口沫横飞，两个人都没发现，水底有一抹黑色的阴影，悄悄接近中。
    哗！蓝子龙那张没表情的扑克脸从水面下窜出，吓得宁芸芸差点直接从岸上跌落泳池。为什么维纳斯从海中升起是幅名画，蓝教练从泳池中升起好像水鬼抓交替？
    「再继续拿我嚼舌根，我就让你这隻偷蛋龙没有蛋。」这句话是从某人的齿缝里迸出的。
    「好怕好怕喔！龙学妹，你要帮我作证，你的蛟龙教练意图非礼我！」纪元旦立刻往柜台方向奔窜，逃跑时还不忘回头耍嘴贱。
    「蛋龙学长，人家不姓雷、更不姓龙。我姓宁，宁采臣的宁，不要一直叫错我的名字嘛！」
    软柔的宁芸芸不禁严正抗议，没看见身旁的蓝子龙听闻后表情瞬间扭曲，随即恢復正常。
    「不要理他，纪元旦提早老人痴呆了。」蓝子龙试图转移话题。
    「其实蛋龙学长不记得我姓什么也很正常。只是像龙这么美的姓氏，该配给金庸笔下那清新脱俗的小龙女，而不是我。」宁芸芸噘着嘴，「我这种身材，怎么睡在绳子上啊？」
    「你这几天瘦了，下巴都尖了。」蓝子龙的语气是意料之中。
    「蛤？」宁芸芸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
    「虽然才开始加强训练，但别小看每天游泳两小时，属于重量级有氧运动，对燃烧脂肪和塑造线条，效果很快。你照镜子还看不出来，我们从旁边看就会觉得很明显。」
    「是吗？」宁芸芸觉得双颊再次热呼呼的。
    不知是为自己终于开始瘦下来开心，或是有人总默默关心着她，让她开始难为情？
    「加油吧！学好游泳，持续运动，过健康的生活自然会漂亮……」蓝子龙的语气突然一顿，「你的世界就会更开阔。」
    一点也不快乐，很失落的口气。
    宁芸芸处在池边，低头凝望水中的蓝子龙。
    长年练泳的他，宽阔的肩膀像巍峨的山岳，脸蛋是年轻未脱志气，神情偶而有一丝令女生猜不透的深沉。
    「这是你喜欢游泳的原因吗？」宁芸芸怯生生问道。
    蓝子龙思考良久才回答，「不是。」
    「那是……」那又是什么样的契机，让这男孩爱上游泳呢？
    宁芸芸还没来得及开口再问，窜逃到游泳池柜台外的纪元旦，竟慌忙地衝进内场，还不小心在洗脚池的转角滑了一跤！
    「蓝子龙，你阿骂来了！」
    「什么？」蓝子龙一脸不可置信，「别想吓唬我！前天电话里，她还在抱怨老家请不到工人，哪里可能说来就来？」
    「我干嘛吓唬你？不然你上岸自己看，吻仔鱼教练在大门先拖延着，要我进来通报你！」
    此时，吻仔鱼教练陪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深蓝棉布唐衫、脚踩珠花平底鞋的老太太进场。她乾瘪严肃的面容，彷彿老佛爷穿越时空，矗立在c大体育馆游泳池的入口。
    「把你乖乖抓回去，老家不就不缺人了？」
    宁芸芸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瞥见蓝子龙眼底的惊恐慌乱。
    「猴死小孩，暑假都开始这么久，有没有想过你阿骂在等你？不回家就算了，奖金也没寄回去，连蛋也没下一颗给你阿骂玩玩！我又不挑剔孙媳妇的血统，会生就好，你就这么让我失望？」
    哇！阿骂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就开骂，果然阿『骂』！整个游泳池都要被她骂到发生海啸……宁芸芸都想起立帮阿骂鼓掌，老人家肺活量这么好，一定可以吃到一百二！
    平常嘴也很贱的蓝子龙，遇见阿骂出巡，只能乖乖立正稍息，被骂到狗血淋头的份。
    「阿骂，现在没有人这么早结婚啦。」
    「什么没有？你国中同学阿强、高中同学阿昌，还有前女友珮瑜，通通都已经当了爸爸妈妈！就剩你！」
    听到『珮瑜』这个名字，蓝子龙向是被雷劈到脑门，佇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暑假留在学校躲阿骂是大逆不道！看看你那些朋友都成家了，不要用练泳这种说词逃避你该尽的责任！」
    在场的所有人都发现蓝子龙的表情有异，纪元旦率先出来打圆场，「阿骂，子龙都已经是学校的游泳教练，不要当眾数落他嘛！男生都是爱面子的。」
    「我这把年纪还要帮孙子顾面子？那有没有人替我这个老骨灰顾一下里子？」倚老卖老，纪元旦马上被碰一鼻子灰。
    「子龙的阿嬤，真的是这样。」吻仔鱼教练指了指宁芸芸，「他的学生就在那里，您这么唸他，他会很难堪。」
    老太太瞇眼瞥了宁芸芸一眼，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转头继续对吻仔鱼教练抱怨，「就一个？别想呼咙我，开班哪可能只有一个学生？怎么不帮忙弄个『后宫佳丽三千班』让阿龙来教，才有前途啊！我们阿龙好歹也是小翘臀公狗腰，小时候我帮他洗澡，他天生神器，用到赚到！继续游泳可以，先让我抱到曾孙，我就不囉唆。」
    蓝子龙的阿嬤毕竟高寿，又远从南部山区北上探望，大家轮番对阿嬤劝说，却每个都败下阵来。
    而蓝子龙尷尬地杵在一旁，脸色红了又黑、黑了又红，束手无策。
    宁芸芸看着这场闹剧，如果不想想办法让局面踩煞车，说不定会变成蓝教练人生的悲剧。
    身为他的得意门生（并不是），怎么可以放任事态继续严重？说什么也要为曾经尝试化腐朽为神奇、经过两个月都没有放弃她的蓝教练，做点什么。
    「阿嬤……」起先没有人听见宁芸芸细微的声音，后来她心一横，拿出最响亮的发声共鸣，「阿～嬤～！」
    大家都闭嘴了，诧异地望着她，包括蓝子龙。
    「教练暑假没回家，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你？」
    「对！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苦苦哀求他留下来陪我，教练今年才没回家。阿嬤您要怪，就怪我吧，不要再骂他了，不然我心里会捨不得。」宁芸芸拿出壮士断腕的气魄，站出来为蓝子龙挡些风雨。
    她以为她一定会被阿嬤骂到脸皮脱三层，没想到，阿嬤面露喜色？到底是怎么了？
    当她终于和蓝子龙四目相对，他一副『真不敢相信你说了什么』的表情。
    宁芸芸仔细回想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发现自己要表达的、跟阿嬤理解的，可能是完全两码子事。
    而且她和教练一起跳到黄河都洗不清的那回事。

 18.偽女友

    「宁芸芸！」蓝子龙教游泳的期间，也很少喊她的全名，但是这一次实在掩饰不住心情的激动，「你这是干什么？」
    「演戏啊。」宁芸芸无辜的回答，「你阿妈会这么兇，是因为不放心你。老人家脾气很倔强，如果你把她彻底激怒，对彼此都没有好处，更甭说让你留在学校继续游泳。让我哄她一下，阿嬤就会放心，至少矇过这学期，你就暂时不用烦恼。」
    稍早在游泳池畔，宁芸芸半路杀出认亲夫的戏码，暂时解决蓝子龙的燃眉之急。蓝家阿嬤半信半疑，但也就从善如流、停止在眾人之前数落孙子。
    蓝子龙差点被阿嬤抓去申请休学的危机，暂时解除。
    如果是其他女生挺身而出，蓝子龙一定不会接受，他认定那些女人一定别有居心。但是对于他可爱的雷龙学生，就完全不同了，宁芸芸的计策虽然荒谬，但有用。
    也好险是她，他心里反而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虽然他的表情还是持续严肃，内心却没有丝毫不快。但是他还是得拿出男人负责任的态度，还有仅存的矜持。
    因为宁芸芸的『英雌救美男』的计策，实在太离谱。
    「你想得太简单，我阿嬤非常难搞。她打电话时已经说过，已经帮我在家乡安排了相亲，这次到学校，就是要押我回去。你突然跑出来冒充表白，实在很可疑，要是她脑袋清醒了，发现我们说谎，可能会给你当面难看，她说话一向很难听。」蓝子龙着实担心，他并不想让最近才变开朗的宁芸芸受到伤害。
    「你放心，如果真的被你阿嬤骂，我一点也不会在意。我在乎的，是让你继续完成大学课业，继续实践你游泳的梦想，这才是重点。不是吗？」
    「可是......」听见宁芸芸说的话，要身为男人的他心里没有一丝感动，就太假，「你也用不着请我阿嬤去五星级饭店吃饭啊，那要花多少钱？」他可不希望这个假女友没有名份、还破财。
    当蓝子龙还陷在冒出假女友的惊吓中，宁芸芸为了让绷着脸的阿嬤放下心防，先发制人约她晚上一起用餐，还约在c大山脚下那间古色古香的知名饭店。
    「你不懂啦，我长年陪我爸应酬，早就看破这些表面功夫。老人家就是要人哄，而且非常喜欢享受排场！让阿嬤心情愉快，一切事情好谈。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爸爸是那家饭店的vip，整天都在那里出入，交际应酬，今天他刚好去南部出差了，我可以用他的身份掛帐。而且我们吃得不多，跟他们生意人应酬动輒开名酒比起来，花费九牛一毛，他才不会跟我计较这种小钱。」
    对喔，听张敏敏说过，芸芸家也是生意人，也因此她跟梁伍亿才有交集。
    「你先带阿嬤回宿舍休息，记得晚上的穿着要体面一点。男生最好尽量是穿衬衫、西装裤、和皮鞋，阿嬤的衣着整齐端庄就可以，大饭店对客人的衣着还是有基本要求。」
    听见要穿正式服装，蓝子龙头皮就发麻。
    对他而言，最正式、最慎重的服装，就是游泳裤。
    「记得！回去要把阿嬤的毛顺着摸，随便你跟她胡诌说什么，只要让她安心就好，再line给我你的说词，我们俩千万别穿帮！六点鐘我去接你们。」
    「你要怎么接我们？」蓝子龙明明记得宁芸芸不会开车，也不会骑摩托车。
    此时，霸气的阿嬤手插腰、向着他们走来，硬生生打断两人的交谈。
    「阿龙，你跟新女朋友在一起，就忘记阿妈了吗？两个人一直讲，一直讲，嘴巴不会渴喔？」
    蓝子龙回头瞪了阿骂一眼，很故意喔！
    哪一家的阿嬤会在孙子女朋友面前，称对方是『新的女朋友』？摆明要让他难看嘛。
    但『正宗的冒牌女友』宁芸芸不以为忤，赶紧笑着打圆场，「是我不懂事。阿龙，赶快带阿嬤去休息！她坐长途火车来台北看你，一定累坏了。说定囉，晚上见！」笑着推离蓝子龙，去招呼阿嬤，自己也趁机回家换装。
    见宁芸芸的身影远去，阿嬤才缓缓开口，「年纪小，竟然知道分寸，勉勉强强。」
    一听，蓝子龙额头立刻沁出大滴汗。
    这样还叫勉勉强强？这个老太婆，实在太难对付了。
    ★
    傍晚，蓝子龙带着难搞的阿骂，站在c大的校门口，战战兢兢等着宁芸芸。
    「还有两分鐘就六点，你那个新女朋友该不会要我等她吧？」
    「干嘛一直叫她新女朋友？哪个女生会喜欢被叫新女朋友？」他的口气有点火。阿嬤根本是蓄意激怒，想让他们俩分手吧。
    「好喔，用过就是旧的，你用过了吗？」老太婆瞅着白眼，不安好心斜睨着躲她远远的不肖孙。
    「不要你管啦！」阿骂降驾不到三个鐘头，蓝子龙已濒临崩溃。
    就在祖孙两人互动剑拔弩张之际，一台黑色宾士礼车缓缓驶来，在c大校门口的转角处华丽的转弯，精准的停在阿妈面前。
    驾驶座的司机急忙下车、开啟后门，招呼阿嬤，「蓝老太太，不好意思让您久等！我们家老爷喜欢大车，学校周遭道路狭小，平常小姐都不让我开车送她上学。今天开车过来时，有些小路，车子鑽不过去。如有怠慢，还请您多多原谅！」
    虽然来者只是个司机，但是穿着体面，说话彬彬有礼，阿嬤笑顏逐开。
    「唉唷，怎么派个小鲜肉来接我？我会害羞。」
    蓝子龙睁大眼不敢置信，阿嬤怎么叫四十多岁的大叔小鲜肉？不过转念一想，在八十高龄的阿嬤的眼中，大叔的确是一块小鲜肉......
    「老夫人过奖！小姐在后座等您呢。」在亲切的招呼下，阿嬤龙心大悦、直接坐了进去。司机又开口，「蓝少爷如果不介意，请坐副驾驶座，空间会比较宽敞。」
    当然不介意！蓝子龙亟欲逃离阿嬤的魔掌，但又怕宁芸芸一个人在后座应付不来。
    他弯下身、往后座一探，看见巧笑倩兮的宁芸芸向他微笑挥手。
    此刻宁芸芸的模样，与在学校时完全不一样！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她精心吹整的捲发，还有沿着肩颈垂坠的杏色雪纱纺洋装。虽不是小女生喜欢的蕾丝妆点，雪纱纺却巧妙遮掩芸芸稍微丰腴的身材，更凸显属于小女人的娇羞。
    “没问题!”她用唇语向他表示。
    蓝子龙本来觉得阿嬤一定已经被华丽的排场冲昏了头，没想到老太婆一上车才坐定，就开砲。
    「宁小姐，你家是做什么生意？还养交通车？我问我那个龟孙子半天，只知道你家做生意，却问不出个所以然。听说台北有些生意人不是很老实，很爱打肿脸充胖子。」
    早该知道绝对没有那么容易摆平这个老太婆！蓝子龙在心里咒骂。刚才在宿舍里，她还是坚持要他回去相亲。
    宁芸芸浅浅一笑，「阿嬤，你的顾虑很正确，家父也常常嘱咐，做生意要老老实实。我和子龙才刚开始交往，他不是很清楚，我们家经营运动健身器材的进出口。」
    运动器材？运动器材就那几家，每一个代理商都家大业大。宁芸芸家也是其中之一？换蓝子龙被镇摄住了。
    蓝家阿嬤不屑的冷哼一声，回瞪蓝子龙一眼，「又是个搞运动的？会赚钱吗？」
    「託您的福，每年都有盈馀。」宁芸芸毕恭毕敬的回答。
    「我们家有农场、有养鸡场，虽然不像你们做生意帐面收入很好看，但我们是实赚！就算时局不好，每年千万的收入也是跑不掉。」阿嬤高傲的口气，摆明就是要让宁芸芸下马威。
    「子龙告诉过我，阿嬤您非常尽心尽力照顾着养鸡场，养鸡场里的小鸡，每一隻都像您的孩子一样幸福。每当颱风接近，您就在养鸡场彻夜守着，这让我听见好心疼。」
    这是蓝子龙传给她的line，抽空告诉她一些家里的状况，果然间聊的时候就用到这些资讯。只不过宁芸芸没有告诉阿嬤，蓝子龙还顺便抱怨，当她的孙子、并没有当她养的鸡来得幸福。
    当然，为了蓝子龙，这句话她会守密的。
    阿嬤瞅了身旁嘴巴超甜的小女生一眼。听说城里的女孩都很势利眼，但是眼前这位......好像是个例外？
    看着阿嬤强硬的态度有一丝缓和，宁芸芸赶紧打铁趁热，「听子龙说，阿嬤照顾的养鸡场，就是大名鼎鼎的『蓝田养鸡场』？」
    「喔，你也有听过我们家的养鸡场吗？」阿嬤扬起下巴詰问，可是她辛劳一生的骄傲。
    「当然，『蓝田养鸡场』在食品加工业非常有名！阿嬤你养的鸡，不就跟某大鸡精厂签约？我们家虽然是进口健身器材，但对于保健营养相关產业的资讯，也会特别关注。」
    聊到自己的心头好，蓝家阿嬤的话匣子就打开。面对宁芸芸再也不咄咄逼人，话里藏针，真正打开心扉，和她聊起经营农牧的甘苦。
    蓝子龙在副驾驶座，透过后照镜观察宁芸芸。
    本来，他怎么样都不会相信小雷龙是富家小姐。她在学校表现内向害羞，穿衣服又没啥品味。但看见她拉着阿嬤侃侃而谈的模样，现在他信了。
    华服、淡妆、高级车，这是另一个『表象训练』吗？他的小雷龙根本就是活生生的电影『双面薇若妮卡』，一种他永远搞不懂、性格穿越的平行宇宙。
    还好，蓝子龙没有困在汽车里的平行宇宙太久。
    到了五星大饭店，有泊车门僮接手，小鲜肉司机（其实是大叔）充当随从，伺候阿嬤下车，并且领她进宴会厅。
    蓝子龙趁着空，帮宁芸芸撑着车门。加高的进口车底盘，让她下车跨腿时，裙摆往上褪高，还好蓝子龙很绅士地挽了她一下，顺利起身。
    「我表现得还好吧？」芸芸紧张地询问。
    「啵棒！」蓝子龙竖起大拇指，表示嘉许。
    「那就好，我害怕露出马脚呢。」宁芸芸终于松了一口气。此时，她才看清楚蓝子龙的穿着，不禁有点害羞起来。
    虽然再三叮嚀，蓝教练个性毕竟天生不羈，依旧还是牛仔裤与球鞋，但有乖乖套上衬衫。
    他的衬衫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是比较特殊的莫兰迪系绿色，湖水绿再加一点灰色调，低调而华丽。领口因为强健的胸肌，不得以少扣了两颗釦子。
    整体穿着跳脱了大学生的青涩，反而有一种超龄的性感。
    阿嬤，你不但会养鸡，连拉拔大的孙子、青春的肉体也长得这么健美.......饲料配方可以透露一下吗？我还想再发育啊。宁芸芸在内心吶喊。
    「怎么突然不说话？」蓝子龙问。
    「你穿得很好看。」宁芸芸照实回了。
    蓝子龙一笑，宁芸芸就是这点可爱。因为她对他没有多馀的企图，说起话来，让他感觉分外舒服。
    但也有些失落。
    「你也穿得很好看。你要是在学校也这么穿，抢着要当你游泳教练的人，恐怕要绕体育馆三圈，轮不到我嘍。」他说的也是实话。
    宁芸芸默默接受教练的讚美。
    她没说出口，这个世界上，蓝子龙是第二个能让她觉得安心的男孩。
    「嘿，女朋友。」他很绅士地伸出手肘，让她可以勾着，「要帮我，就演像一点。」
    宁芸芸吓得吐舌做鬼脸，「我好像仙杜瑞拉！如果被学校其他女生看见，我会变成全民公敌吧。」
    虽然是她提议主动帮忙蓝子龙，有些风险，现在才看见。
    「你不是，我才是。」蓝子龙笑着说，「宾士牌的南瓜马车也太酷，是我沾光。晚餐之后，你得好好教我，如何变出南瓜马车。」
    「好。」
    蓝子龙挽着宁芸芸，湖水绿配搭杏色优雅，有情调一致的浪漫。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们约好穿情侣装。
    当他们走进宴会厅，看见阿嬤入坐的隔壁桌位置，坐着两个年轻的客人。
    当蓝子龙与宁芸芸看清楚在座的人是谁，两个人的脸，同时绿了。
    「芸芸，你怎么会在这里？」身穿versace衬衫的梁伍亿抬头一望，非常诧异。
    而他身旁坐着的，是传说中他的女朋友，新闻系『豹纹校花』，王海玲。

 19.四角关係

    「好久都没看见你穿得如此隆重，突然令人怀念起小时候的时光。我还记得以前你都穿着澎澎裙，就像迪士尼里的小公主一样可爱。上了国中你就不穿了，也慢慢淡出饭局。以后在学校，你也常常打扮好吗？」
    梁伍亿凝望宁芸芸的眼神火热晶亮，完全忘记自己身旁还有女朋友。
    「呵呵，伍亿哥，我都多大了？在大学校园穿澎澎裙会被别人取笑啦。」
    梁伍亿一搭訕，宁芸芸就被逗乐。几乎忘记自己为何而来，脸庞还因为开心而微红。
    蓝子龙不想掩饰风采被抢的不悦：「梁伍亿，怎么连下课后都还能遇见你？」
    「那是当然的，我和芸芸从小就在这里出入，陪我们的父亲应酬，这家餐厅就像我们商会的后院。」梁伍亿睥睨蓝子龙的眼神充满轻蔑，却在应对上保持该有的礼节，一派超龄的圆滑。「倒是你，怎么跟在芸芸身旁？」
    梁伍亿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宁芸芸身子一僵。
    千算万算，就是没料到自己仰慕的梁伍亿会出现在饭店。
    在他面前，宁芸芸没办法说谎，却也不能在蓝子龙的阿嬤面前说实话。
    蓝子龙猜中宁芸芸心中的顾虑。往她身旁更靠近一步，大掌轻轻环住她的肩，亲暱又不乏绅士风度。
    一个带着宣告所有权的身体语言。
    「伍亿学长，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和芸芸的友谊自然升级，一起吃顿饭不为过吧？」
    蓝子龙放低嗓音，男子的魅力、与对对手的威胁，都放到最大。
    连宁芸芸也不禁诧异抬头仰望他，冷不防与他俯首的目光相对，收到c大女生口中最难蒐集的『蓝教练微笑』！
    她赶紧低下头，检查自己的鞋尖，捡回自己心脏漏跳的一拍。
    蓝子龙心中好畅快！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既不想为难宁芸芸，又不想让梁伍亿好过。
    就是这么故意。
    「我不认为你们的感情，好到可以一起吃这顿饭。」梁伍亿的口吻很不痛快。
    在说这话时，他身旁的女朋友王海玲淡漠地抬起头。
    王海玲在c大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新闻系的系花。她的容貌十分艷丽，身材却非常娇小，总是踩着三吋高跟鞋，直发及腰的女孩，一週上课六天、有四天常穿着配色賁张的豹纹服饰。
    实际身高和宁芸芸差不多，两个人的风格却是南辕北辙！
    蓝子龙在心中快速评论：王海玲是霸王花，宁芸芸就是含羞草。
    敢穿豹纹的女孩，对自己的外貌绝对是抱持高度自信。
    但王海玲瞥向宁芸芸的眼神，却有故作坚强的不在乎。
    宁芸芸没看见，但是他看见了。
    那眼神说明，宁芸芸对她与梁伍亿的关係具有威胁性。
    蓝子龙单挑蓝伍亿，原本只是个性上单纯的不服输。此时，却徒然增加几分复杂的沉重。
    「啊咧，我的乖孙媳带我来开开眼界不行喔？」蓝子龙的阿骂这时终于插花了。
    阿嬤在一旁早就冷眼旁观这四个小辈的互动，对梁伍亿的意图似乎也有些察觉，口气自然充满不悦。
    「乖孙媳？」梁伍亿的表情自然是惊讶，带着质问的意图望向宁芸芸。
    宁芸芸显得左右为难，只好躲到高大的蓝子龙身后，两个人的互动看起来更亲密。
    「阿龙，这一切的磨难都是因为你填错志愿、来错大学！书读得不好，比赛也不出色，原来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看看你们学校的学长，既败家还是个花花公子，就可以预测自己未来的前途！我看你还是休学，回老家养鸡比较实在。」
    保守的老人家对于梁伍亿和王海玲身为大学生，平常的日子就来五星级饭店解决晚餐的行为，当然是看不过去，插嘴的口气自然呛辣。
    更何况隔桌想撩她的孙媳妇？门都没有！
    蓝子龙倒是一点也不生气，这回被唸得很甘愿。他知道阿骂是指桑骂槐，帮孙子出面修理梁伍亿！
    「人家祖孙难得相聚，你就别再打扰学弟妹聚餐。」王海玲的声音悠悠传来，鏗鏘有力。
    「就是咩，当别人的学长还不知分寸，打扰别人家庭聚餐真没礼貌。」阿骂拋出史上最大白眼，随即热络地招呼宁芸芸，「乖孙媳快坐来阿嬤这里，我难得上台北，快点些好菜好酒给老太婆开开眼界！」
    宁芸芸闻讯，立刻恭敬入座。毕竟此行是为了讨阿嬤欢心。被梁伍亿叉题，她得赶快回归主题。
    四方小桌，蓝子龙选择坐在宁芸芸身旁，却距离自己的阿嬤超远。
    他蓄意坐离老人家远一点，免得一直被数落。
    但是他就要坐得与宁芸芸更亲近，好好激怒梁伍亿，谁叫他敢暗着踏两条船！身旁已经有豹纹校花，还敢肖想小雷龙？身为男性，他同样不齿。
    宁芸芸招手唤来服务生，一边点菜、一边向阿嬤介绍。
    「这家江浙菜餐厅，由以前领导的退休御厨所经营。韮黄鱔糊、和松鼠黄鱼是必点的菜餚，而他们的招牌西湖牛肉羹，里面的豆腐丝是师傅用刀一片一片、手工切出来，粗细犹如发丝，远近驰名，您一定要嚐嚐！」宁芸芸展现长袖善舞的一面，逗得蓝家阿妈心花怒放。「我再为您点一道银杏匯时蔬好吗？银杏有许多珍贵的营养素，可以让您健康长寿，而且我吃过他们的匯时蔬，入口即化，我想阿嬤您一定会喜欢的。」
    「好好好，孙媳妇推荐的，我当然要试试。」阿嬤笑得连眼睛都瞇成一条线。
    「平常和你一起吃饭，我怎么不知道你对料理这么有研究？而且平常吃的比小鸟还少。」
    明明知道在演戏，蓝子龙还是忍不住亏她一下，宁芸芸也噘起嘴、微嗔怒瞪，煞是可爱。
    阿嬤立刻伸长手臂、越过宁芸芸，反手巴了他的后脑勺，「猴死小孩，你不知道女孩子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会故意吃得很少吗？」
    「是吗？」蓝子龙调皮的望着她。
    喔喔？好像是耶。
    跟着阿嬤的话回想，宁芸芸不禁发愣。
    虽然她没有在蓝子龙面前刻意做作，但是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真的不想吃太多。即使在他面前常常出糗，似乎还是会介意自己在他的眼里的形象。
    用阿嬤的逻辑仔细思索......
    难道自己心中，有那么一丝对教练隐藏的好感吗？
    那又如何？蓝子龙是全校女生都想掳获的『海豚王子』啊，没她的份。她怔怔想得出神。
    「喂，怎么发呆了？」蓝子龙故意把手掌在她眼前挥舞。
    「我在想该帮你点什么？」
    「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会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呢？」
    蓝子龙正要回答，隔壁桌梁伍亿的声音冷冷飘过来。
    此话一出，全部人的目光都落在宁芸芸身上，包括来点菜的服务生。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额头沁出汗，她最无法承受的，就是突如其来巨大的注意力。
    梁伍亿摆明要拆穿蓝子龙的戏，让他在祖母面前下不了台。但忘记宁芸芸也会跟着下水。
    宁芸芸焦虑加上紧张：这不是她熟悉的伍亿哥！那种敌意、那种掠夺，让她十分晕眩。
    「真的在乎一个人，你就会相信她所有的安排。」蓝子龙打开手臂搂住宁芸芸的肩膀，给予她额外稳定的支持，用温和坚定的语气鼓励她，「我吃什么不重要，此刻能与你相聚，每一分鐘就是快乐。你就算递给我一把牛筋草，我也会吃得甘之如飴，因为那是你帮我准备的，我心甘情愿。」
    他假装吸嗅宁芸芸的发香，悄悄在她耳际说，「相信你自己！这场戏要玩得开心。」
    宁芸芸用纯净的双眸，回首凝望。
    眾目睽睽之下，在两人视线交错的零点零零一秒，蓝子龙以为那双纯净的眼，重新打开他封锁的心门。
    「好吧，虽然子龙的喜好有点奇特......」宁芸芸若无其事将与他相对的视线移开，俏皮地对服务生递还菜单，「还是帮我问一下厨房师傅，牛筋草可以做什么料理？凉拌当前菜，感觉应该很不错。」
    「我想厨房应该没有这项食材，但我会代为转达。」服务生得体一笑，接下菜单，赶紧去后场帮这桌很逗的贵客张罗菜餚。
    当宁芸芸再回首，看见的是蓝子龙自我揶揄的苦笑。
    只差一点点，就当真了。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瀰漫微妙的氛围。
    王海玲倏然把椅子后退、站起身，打破此刻的寧静，「今天我没什么胃口，想先回家。」
    「我们的菜都还没上完，和芸芸他们一起吃完，我们送她回去嘛。」梁伍亿急着挽留。
    「你要送，你自己留下来等，我要先走。」
    冷艷的王海玲一旦板起脸孔，超有威严。她踩着高跟马靴，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梁伍亿只好一边追出去，一边大声对路过的服务生吩咐，「掛我爸的帐。」
    宁芸芸一脸无辜，低声嘟噥，「希望伍亿哥回家不会跪算盘.......」
    「哈哈哈，那小子活该！自己有女朋友，还敢肖想我的孙媳妇？我们阿龙运气怎么那么好，可以遇见你这种有家教、生活有品味、对长辈又孝顺的好女孩？这是我们蓝家的福气啊。」蓝家阿嬤握着芸芸的手掌，疼惜的拍着。
    「阿嬤您过奖了，我没有那么厉害。而且您也说了，要当蓝家的媳妇没那么简单。」
    从下午初见面被阿嬤质疑，到此刻的掏心掏肺，宁芸芸开始喜欢和蓝子龙一样粗鲁、却真心满满的可爱阿嬤。
    她的内心彷彿也真的开始出现，当别人家好媳妇的成就感。她为自己感到害羞。
    「唉唷，我下午讲的都是对阿龙的气话。」阿嬤赶紧对芸芸挥手、否认自己说过的，「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我们家阿龙真心喜欢你，因为你就是他喜欢的类型！那种个头小小，需要别人保护的弱女子。跟他以前最喜欢的女朋友珮瑜，是一模一样的类型。」
    「阿！骂！」好久没被阿嬤按到爆炸开关的蓝子龙，终于又发作。

 20.海豚的阴暗面

    「啊，糟糕！」之前为了拐蓝子龙跟自己回家，才口不择言、在游泳队员面前让他尷尬。现在阿嬤真心喜欢宁芸芸，惊觉自己祸从口出，马上一脸内疚，深怕自己破坏了孙子的好姻缘。
    「珮瑜不是子龙最喜欢的女朋友，她只是普通的女朋友、不小心和他交往比较久。」老人家很想挽回局面。
    「阿......骂......啊......」蓝子龙已经沮丧到什么话都不想说。
    「你们不要这样嘛。没关係啦，我不介意，我一点也不会介意。谁没有过去呢？子龙这么帅，有很多『过去』也很正常啊。」宁芸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阿嬤狐疑地望着宁芸芸、眼神摆明了她心中有许多的疑问。
    而蓝子龙听见珮瑜这个名字，彷彿被人点了哑穴，久久不发一语。
    直到服务生上了几道菜，宁芸芸哄阿嬤动了筷子，蓝子龙才回神开口。
    「她什么时候生的？」他问的是珮瑜。
    阿嬤没有想到，在感情上特意保持疏离的孙子，竟然会在女朋友面前询问他最在意的人。
    「上个月初八。」
    「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
    听到答案，蓝子龙沉吟片刻。他依稀记得前女友嫁的夫家，是重男轻女的传统家庭。
    「阿嬤啊......」
    「安怎？」
    「你回去之后，可以帮我送几隻鸡过去，给珮瑜做月子？」又补上一句，「千万别说是我送的，用阿嬤的名义。」
    「喔，当然可以啊。这点利害关係，阿嬤还懂。」阿嬤心有顾忌、瞥了宁芸芸一眼。
    但是芸芸完全没有察觉老人家的心思。
    只是看着蓝子龙提到前女友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柔。
    那是她完全没有见过的蓝子龙。
    蓝子龙从平常外显的高傲不羈、瞬间转成内敛的深沉与细腻。
    他非常爱她吧，宁芸芸臆测。
    虽然大学的男生表达情感还是不脱青少年的幼稚张狂，而她爱慕的梁伍亿一副游戏花丛间都不在意......但她就是感觉到，蓝子龙对珮瑜，是付出了真心。
    有点羡慕呢。
    「乖孙媳，我们聊的是阿龙的前女友，你的胸怀也未免太大了？」阿嬤质疑。
    「不只有胸，我腰跟屁股都有点太大，有体重过重的烦恼。阿嬤，你会因为孙媳妇身材不好、而不喜欢我吗？」她猩猩作态抚着自己微粗的腰，一脸困扰。
    「不会不会！屁股大才会生，阿嬤急着抱曾孙呢！」蓝家阿嬤被宁芸芸故意佈撒的烟雾弹，搞得头晕眼花。
    「阿嬤，我也喜欢小孩，但是让我们把书读完好吗？现今社会，没有知识就没有力量，有专业才有未来。您让阿龙把书读完嘛，说不定我爸爸的事业需要他的帮忙，我们就顺势继承家业呢。」宁芸芸放出诱惑阿嬤的饵。
    蓝子龙淡淡睞了她一眼；宁芸芸在阿嬤看不见的角度，对他吐了舌头。
    「好好好！他都考上大学，怎么不让他把书读完呢？我只是看他这两年一事无成，又没尽为人子孙的责任，说气话吓唬他，要他皮绷紧点。」阿嬤松口承认。
    蓝子龙眉尾微扬，看来小雷龙帮休学这个危机成功止血。对付老番颠，她真有两把刷子！
    席间，宁芸芸继续热情招呼阿嬤品嚐各式苏杭佳餚。
    与老人家间话家常时，知道阿嬤的口味嗜甜，特别唤来服务生，追加一盅甜酒酿桂花汤圆，让阿嬤乐得合不拢嘴。
    蓝子龙在一旁默默看着小雷龙的演出，没有打扰她与阿嬤相谈甚欢。但表情一副高深莫测，眼神透露着深邃的心思。
    阿嬤似乎感觉到什么，瞅他一眼。
    「阿龙啊，我们家孙媳妇这么乖巧、这么贤慧。但是你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说话不得体又常常没大没小。我觉得她配你啊，好像鲜花插在牛粪上。」阿嬤吃完汤圆，对孙媳妇的贴心，以饱足后的撇嘴下註解。
    「阿嬤你老了，哪里会懂？鲜花要有牛粪滋养，才会娇艳。」蓝子龙说得理所当然。
    「拜託！我年轻时，也是镇上第一美女，你阿公要用三牛车的聘礼，才成功把我娶回去好吗？」
    「你年轻时，我们镇上是没别的女人吗？」蓝子龙似乎很同情自己家阿公的处境。
    「猴死小孩！」
    「阿嬤你先坐一下，我去掛帐。等我回来，我叫司机带我们去阳明山夜游吧。」宁芸芸呵呵笑着起身、走向柜台。
    她开始习惯这对祖孙剑拔弩张的唇枪舌战，这是他们生活的乐趣嘛。
    看着宁芸芸走远的身影，阿嬤开口了。
    「从哪里找这么可爱的女孩，来演戏给我看？」
    「也不完全是演戏......」蓝子龙首度松口，语气有些沉重。
    「她演得很卖力，那你呢？」阿嬤挑眉。
    「不知道。」
    蓝子龙完全没有被阿嬤抓到把柄的慌张，态度处之淡然，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那就要想办法弄清楚啊。」阿嬤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跑掉一个珮瑜，你躲到台北游泳；好不容易才出现自己喜欢的女孩，你还是躲进游泳池。年纪轻轻过得浑浑噩噩，你还不如跟我回家相亲！」
    「不要告诉我你的人生从来没有逃避过。阿公走了以后，你不就躲进养鸡场里？」
    「傻瓜！我爱的人已经死了，但是你喜欢的人，还好好活在你眼前。你只要鼓起勇气、向前一步。」
    「......」蓝子龙用沉默回答阿嬤。
    等宁芸芸付完帐，回到座位，餐桌边只剩下蓝子龙。
    「阿嬤呢？」她问。
    「她说要赶搭夜车回老家。」
    宁芸芸怔怔望着蓝子龙，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阿嬤留下这个给你。」他在她手心里放了一个锦布织袋。
    「里面有什么？」她一边打开、一边好奇发问。
    「阿嬤嫁来我们家时，戴在她手上的玉鐲。」

 21.悄悄加温

    宁芸芸马上慌张手滑，织袋就被不小心拋到半空。还好蓝子龙的运动神经发达，立刻伸手抢救，safe!
    「摔破了你就准备以身相许吧。」他擦掉额头上吓出的冷汗。
    「这怎么成？我不能收啊。」
    「我阿嬤有说，不管你收或不收，下一次见面，你得亲自告诉她。」
    「唉。」
    原本以为帮教练通过阿嬤的刁难，就可以暂时高枕无忧。握着老人家留给她的温润玉鐲，宁芸芸的心情不住沉重起来......
    刚才在席间，自己在得意什么啊？阿嬤年纪这么大，就算她蛮横无理，也只是想在人生剩馀的时间，看到孙子成家，让仅存的冀望圆满。自己却自作聪明，拿出办家家酒的把戏来骗老人家，太不道德。
    想到这儿，宁芸芸的眼眶不住泛红。
    「收下来吧，暂时由你保管。我阿嬤是真心喜欢你，才会出这招，希望未来能够再看到你。」
    宁芸芸听出他话中的端倪，「阿嬤发现我是假的？」
    蓝子龙没说话，反而露出最好看的笑。从座位上起身，伸出温暖的大掌，在她头顶柔细的发丝上揉啊揉。
    「神仙教母有没有说，南瓜马车的魔力可以维持到几点鐘？」
    「啊？」宁芸芸不解。
    「我难得不穿游泳裤、还盛装打扮，都是因为你策划的精彩饭局。宴会提早结束，我还有没有荣幸邀请身旁这位小美女，一道散步？」蓝子龙向她九十度弯腰，做出中古世纪骑士的邀请动作。
    「当然可以啊，反正我晚上也没有其他的行程。」宁芸芸有点害羞，点头诺许。
    待她收好玉鐲子，蓝子龙弯起手臂、重新挽着宁芸芸，就如他们刚进入饭店时一样。
    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让小雷龙在他身旁，缩成一个可爱的娃娃。他原本可以迈开傲人的长腿、帅气疾行，但身侧多出一个娇小的她，他小心翼翼配合宁芸芸的步伐。
    「我很抱歉在阿嬤面前穿帮，她还要逼你休学吗？」宁芸芸担心问道。
    「因为你出面帮我求情，所以她大发慈悲，饶过我。」
    「那就好。」宁芸芸略微思索，忍不住又追问，「我到底哪里做不对，让阿嬤发现破绽？」
    蓝子龙斜睨她一眼。
    「你对珮瑜的反应太淡定，被她看破。」
    「淡定不对吗？」她歪着头。
    「淡定没有不对。但是听到男朋友阿嬤故意漏馅前任对象，还能继续这么淡定，在她面前你是第一个，所以太不正常。」
    「你阿嬤都拿这件事来测试你的女朋友吗？」
    「没错，她都这么缺德，喜欢测试我的女朋友们到底爱不爱我。」蓝子龙一副理所当然。
    天啊！有这种天才阿嬤，教练想交个稳定的女朋友，比登天还难吧？她在心中可怜他。
    「你应该先告知我，让我有心理准备啊。」
    「说真的，我的命运不是你的责任。其实赴约前我已经抱定决心，如果阿嬤真的要逼我休学，我就跟家里暂时断绝关係，反正我们家的人就是爱闹，过一阵子就好了。」
    「唉，是我没有足够的恋爱经验，所以坏事。」小雷龙开始内疚。
    「哈哈哈，如果你跟我一样，有很多恐怖的恋爱经验，反应就不会那么率真可爱。我阿嬤就不会真心喜欢你。」说这句话时，他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教练心里到底觉得她好？还是不好？芸芸听得一头雾水。
    两人佇立在大饭店半山腰上的中国风步道，眺望着远方城市街道的点点车灯，宛若繁星。
    蓝子龙的眼神飘向远方，宁芸芸感受到虽然他的人在自己身旁，心，应该已经到另一个女孩的身边。
    「珮瑜......她是什么样的女孩？」
    「你觉得，她会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孩？」他直接把问题回丢给她。
    「很漂亮，很温柔，很贴心，应该也很会游泳吧。」
    「大致都对。不过有一个地方，你猜错了。」
    宁芸芸眼睛直直瞅着他，期待答案公佈。
    「珮瑜是隻旱鸭子。」蓝子龙的笑容有些凄凉的僵硬，「跟你有点像。」
    「你很喜欢她吧？」明明知道问题很失礼，她还是问出口。
    既然当事人自己开口，宁芸芸也决定不要把疑问带回家，免得自己失眠。
    蓝子龙的嘴唇轻颤了几下，最终却还是为自己的答案刻意留白。
    「她都升格当妈妈，这事就没什么好再追究。」
    以她对教练的瞭解，这就是最深刻的承认。反而叫宁芸芸莫名感伤。
    「既然如此，怎么还会分手？」
    「对啊，我怎么会让这么好的女孩离开我......」
    喔喔！宁芸芸的耳朵一秒变尖变长。高高帅帅有点坏的蓝教练，难不成是被珮瑜甩了？
    「不过你比她勇敢，你还愿意为了梁伍亿学游泳。珮瑜很怕水，非常怕。即使她很爱我，也不愿意在水里多待一分鐘。所以当我知道你是为了喜欢的人来克服障碍，我的内心很感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珮瑜也会游泳，我们的爱情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就算宁芸芸不曾谈过恋爱，也知道此时蓝子龙的自我剖析，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多么不容易。
    「但她还是心甘情愿陪着我。我在泳队练习，常常在游泳池一待就是一整天，她总是无怨无悔陪伴着；甚至必须忍受我状况不好时，一直听我说碎念着她所不懂的水中世界。」
    「你们彼此互补的生活也很和谐，为什么最后会分开呢？」
    「她的十七岁生日，我们泳队临时举办一场竞速赛。为了抢第一，跟队友分出高下，我在泳池里玩得乐而忘返，完全忘记那天是她生日。」说到这儿，蓝子龙停顿半晌，「事后我才知道，只要我打个电话，珮瑜也会原谅我，但我什么也没有做，当时还觉得自己没有错，这不就是选手应该过的生活，女朋友就爱小题大作。」
    「你这么做，女生一定会生气啊。」宁芸芸的口气也有点兇了，「而且她一定非常伤心。」
    蓝子龙点点头。
    「那时候的我，不懂得什么叫爱。爱情里最可怕的宠爱，是身旁有个人仔细聆听你的需求，珍惜地放在心上，努力回应着，然后你就被惯坏了。等你把对方的心伤透、她走了，才发现，那种真心付出，并不是每一段恋情都遇得到。」
    是啊！分手后的懊悔与惆悵，的确为时已晚，说什么真的都多馀。宁芸芸也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因为我用游泳伤害了最爱我的人，我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不游。我只好继续游，让佩瑜觉得自己的离开成全了我的选手生涯，也让我自己有一个逃避的藉口。」
    「教练想逃避什么呢？」宁芸芸悠悠地问。
    「躲在水里就可以规避面对，自己是一个不会爱、不懂得爱、对爱残忍的人。我可以躲在水里看着喜欢的人离去，即使已经哭泣，也可以不被别人发现。」
    「教练啊......」宁芸芸用手肘轻撞了他。
    「有点像你的『表象训练』，躲起来反而可以做自己。」蓝子龙故做瀟洒。
    「『表象练习』才不是这样呢。」宁芸芸严正抗议。
    「不是吗？」蓝子龙反问，「虽然我当时不小心答应教会你游泳，但是我一点也不欣赏梁伍亿，他是一个比我更自大的男人，你要相信我男性的直觉。」
    宁芸芸的嘴巴噘得高高的，快可以吊起三斤猪肉。
    「在乎你的人，不一定能够像梁伍亿一样，说出漂亮的理论让你信服。真正爱你的人，却一定会仔细聆听你，尊重你的感受，而不是把你塑造成他心中想要的那个人，你不要搞错了。」蓝子龙又摸她的头发。
    「我自己知道，跟伍亿哥是不可能的，他那么优秀。教练你就别那么煞风景，我只是要有进步的动力而已。」
    「是吗？我怎么觉得他的心思比你预测得更复杂？」
    宁芸芸不以为然，用力摇头。
    「不管你为何怕水，能够学会游泳，对你的未来总是利多。」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学会游泳啊。」她嘟浓着。
    「快点学会啊，不然会让人怀疑，你是故意赖定我。」
    听完蓝子龙的恋爱经歷，宁芸芸觉得身为女生，对佩瑜的经歷很同情。应该要讨厌教练，看见他变相的自我惩罚，她却反而心软。
    而且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微妙地拉近了。
    「等等，我是没有慧根没有错，但承诺要把我教会的人是你！我从来都没有强迫你啊。」
    「是这样吗？事情是怎么开始的？我有点想不起来耶。」
    怎么蓝子龙脸上的表情，摆明就是在耍赖？宁芸芸拿他没辙。
    「对了，你一点也不重，只是曲线缺乏锻炼。不要再说自己胖，没那回事。」他若无其事望向他处。
    「可是……」
    「我是说真的。」蓝子龙坚持着，「我扛过你、也背过你，我感觉你的一切都刚刚好。」
    很平淡的叙述，却带给她一阵甜蜜的温暖。
    此时，宁芸芸的手机突然铃声大响，她接起电话。
    「喂？爸爸？」宁芸芸的表情是大吃一惊。
    电话另一端传出成熟中年男子的嗓音。说话的人，是她的父亲宁国强。
    「你现在人在哪里？」不用透过话筒，蓝子龙就已经听到宁国强怒气冲冲的质问。
    「我在商会俱乐部的饭店。」
    「给我立刻回家！」
    「你不是去南部出差了吗？怎么会在家里呢？」宁芸芸还在状况外。
    「不要囉嗦，立刻回来！还有......」宁国强言声厉色下令，「把你身边的那个教你游泳的男生，一起带回来！」
    宁芸芸和蓝子龙对望，面面相覷。
    「我爸怎么会知道，我身旁还有一个你？」

 22.小雷龙的黑歷史

    忐忑不安的气氛在宾士车厢内蔓延。
    「小姐，真的不是我去告密！」驾驶座上的司机陈叔忙着自清，就怕被小主子误会。
    「我知道了，不用一直重复。」宁芸芸的身子陷在后座的皮沙发，像是灵魂被抽离、只剩下身体。
    坐在她身旁，蓝子龙难得体验进口车的宽敞的空间，山区夜色的美景从窗外呼啸。他默默审视着周遭不切实际的奢华，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我最不擅长单独面对我爸……」宁芸芸的存在气场本来就不强，现在更快要烟消云散。
    「没关係，我不就陪着你？」
    「你不懂，虽然伍亿哥也常送我回家，但我爸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很兇的。」
    听宁芸芸一说，蓝子龙的心情反而愉悦起来，很微妙。
    宁家的座车原本行驶在山区的观光道路，往侧一拐弯，出现一条由枫树夹道的小径，引领他们进入一座高级社区。
    「到了。」宁芸芸说话的同时，眼前一道仿古花色的铜门，彷彿感应到驶近的宾士车，自动缓缓打开。
    不过轿车还要再开一段距离，才会到主屋的门口。
    「今晚，你让我的眼界不断刷新。」眼前的景象激起蓝子龙的反骨。
    他的老家虽然也是佔地广大，但农林牧用地与高级别墅用地，自是不能比较。他的自尊似乎受到挑战，口气带着几分孤傲不驯。
    「做生意的人家都需要面子，认真这些你就输了。」宁芸芸似乎特别有感慨。用冰凉的手掌，轻拍他不服输握紧的拳头。
    这些话飘进蓝子龙的耳，意外暖呼呼的贴心。
    其实他也明白，小雷龙绝非会贪图物质的大小姐，不然她的心哪里会如此柔软，做节目时坦率不做作？
    也许就是贪恋她的温暖吧，他才愿意与宁芸芸分享尘封内心深处的遗憾，也让不得不淌这趟浑水。他苦笑着揶揄自己逐渐清晰的思虑。
    主屋的正前方，有一个大得出奇的长方形花圃。
    一般富贵人家的前院，总会弄点造景假山。宁家的花圃就只是呆板的矩形，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种满树玫瑰。枝叶过度茂密的生长着，来花却只有三三两两，而且有为数不少白玫瑰。
    有点丑。
    不知道宁家的花园是自己乱种，还是找错景观设计公司？该是热闹的玫瑰花圃缺乏色彩繽纷，反倒增添几许凄凉。蓝子龙在内心忖度。
    座车在主屋前停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宁府的客厅，宁国强看起来已经在气派的欧式沙发椅上等候多时。
    「爸，我回来了，这位是……我的游泳教练。」宁芸芸竟然发抖了，她的声音听得出对父亲的生疏。
    「进去你房间！」宁国强的态度就是要开战了。
    「爸……」她哀求着。
    「进去！自己爸爸的话都不听，外面的男孩子随便说什么，你就依了？我是保你去上学，不是让你去犯险！你就一点也不为我这个爸爸着想吗？」严声厉色喝叱道。
    上学等于犯险？这爸爸对女儿到底有多紧张？蓝子龙回想起之前张敏敏告诫过的话，开始有点头绪。
    怪不得宁芸芸能搞定他阿骂，宁府的大当家看起来更是『欢必霸』。
    宁国强五十好几，面相方头大耳、颇有威仪，身材也不见中年人的肥胖，显得魁武精实。果然是运动器材的经销商，把自己保养得宜，极具说服力。
    他扳起脸教训女儿几句，小雷龙马上泪眼汪汪。
    蓝子龙快速评估态势，放下自己平常的口无遮拦，极力安抚宁芸芸，「上去吧，让我跟伯父单独聊一聊。」
    「可是……」宁芸芸知道自己父亲性子烈，蓝教练也不好惹。把两个男人放在同一个竞技场，会不会发生两虎相争的惨案啊？
    「你爸爸关心你。既然关心，就不会想看到伤害，没事的。」
    蓝子龙明着安抚小雷龙，反向按耐宁国强。宁国强严峻的脸部线条，悄悄放松了几分。
    宁芸芸看蓝子龙似乎胸有成竹，也只能半信半疑地离场。
    「你认识芸芸多久？干嘛帮梁家的小痞子来动摇我的女儿，让她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你不知道我为了她的安全，特意避开有水的地方生活，费尽心思吗？」宁国强一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
    「我开始教她游泳时，并不清楚芸芸的状况。即使到现在，我也不懂伯父你所谓水对芸芸造成的危险，到底是哪一种危险？我只知道芸芸是一个很认真想要学会游泳的学生，虽然天分不高，但是她不放弃，所以我也不放弃。」蓝子龙停顿一下，「然后我跟伯父的看法一样，梁伍亿的确是个痞子！所以我绝对不会帮他，我所作所为，只是帮助芸芸，如此而已。」
    「天分不高？应该不可能啊……」宁国强的眼神穿越过所处的客厅，穿过窗，投射在花园某处。
    「伯父既然从事体育用品经销，就应该明瞭，世界上没有一种运动，不存在受伤的风险。但因为害怕受伤，而拘禁自己女儿的活动，是因噎废食的举动。而且对芸芸的身体机能、与未来的寿命，都有不良的影响。」蓝子龙在脑海中快速组织可信的说词，「芸芸渴望融入人群。如果过去曾经发生过任何让她恐惧水的事，让她学会游泳，反而是让她从恐惧中解脱的最快方法。」
    「你说自己跟梁伍亿没关係，但你们说的话，却是如出一辙。」宁国强的态度不若之前那般严厉，直直瞅着蓝子龙，「你是游泳教练，应该很熟水性吧？」
    蓝子龙点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水，是地球上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元素。它可以温柔地包覆你、承载你，也可以残酷地取走任何一条在它之内的生命。」
    「芸芸曾经游泳溺水吗？」蓝子龙关切询问。
    「不是。」宁国强叹了好大的一口气，「不是芸芸，是她妈妈，溺水走了。」
    「我很抱歉。」蓝子龙没有预期是这个答案。
    「是，我们都很抱歉，芸芸更是，一辈子抱歉得不得了。因为她妈妈是为了把她拉离还没有完成清洁的游泳池，反而被没放滤网的净水口捲入池底。」
    「……」更没有预料倒是这个结果。光是听宁国强转述，蓝子龙就已经觉得触目惊心。
    「而芸芸的妈妈在认识我之前，是一名游泳选手，常在比赛中拿牌。我也因为娶了她，在运动器材事业更上一层楼。芸芸小的时候，一天到晚在家里的游泳池里玩。大家都知道她妈妈爱水、熟悉水，谁能预料孩子玩水这种小事，最后竟酿成大祸……」宁国强不禁悲从中来。
    「这事的确不应该发生，对任何家庭都太悲惨。」蓝子龙沉吟着，「所以芸芸很容易害怕，想要躲藏，都是因为妈妈溺水往生的关係？」
    「这只是一部份。她妈妈的告别式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害死自己妈妈的兇手，是不吉利的存在，活生生的扫把星。」宁国强边说边摇头，「我一个鰥夫，光是强忍悲伤，为妻子举办丧礼，就已经耗损心力，怎么还会注意到孩子受创？等我发现芸芸身心出状况，已经很久之后的事。」
    严峻的人，有时不是因为个性难以亲近。而是因为难以承受悲欢离合，不想再受伤，只好强迫自己变得刚硬，最后不近人情了。
    「小伙子，所以不要怪我管教芸芸严厉。我已经失去妻子，没办法再承失去女儿的风险，一丁点儿也不能。」

 23.没关係，因为是教练

    「可以让我多知道一点关于芸芸的身心状况吗？」蓝子龙拿出最诚恳的态度。
    说也奇怪，宁国强自己也很讶异，竟然不讨厌眼前这个看起来桀傲不驯、注定受女孩们欢迎的男孩。也许是蓝子龙和亡妻都是游泳选手，让他在心态觉得与他亲近。
    「医生说是重大创伤后造成『社交恐惧症』。芸芸很在乎周围人看待她的眼光，只要别人稍微流露一点不以为然，她就会觉得是自己的错。国中时期情况最严重，被老师指正一下、或同学间轻微摩擦，整个人就失去反应能力，发冷发抖，甚至两三天无法入睡，最后只好服用强效镇定剂。所以高中我就请家教让她在家中自学，后来她看梁伍亿上大学，也吵着要去。还好勉强适应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这件事也可以扯到梁伍亿喔？」他简直是芸芸人生的背后灵嘛！蓝子龙一边听、一边耳朵痛。
    「我是不中意那小子，但当年我在忙妻子告别式，那些亲戚对芸芸说间话伤害她时，据说就是他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所以芸芸最信任他、依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哥哥。」
    原来他们俩有这么深的渊源？蓝子龙知晓梁伍亿在芸芸心中的份量后，立刻气短。
    「难怪她要拿梁伍亿当『表象训练』的对象。」
    「什么是『表象训练』？」宁国强一头雾水。
    「伯父，你清楚芸芸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吗？」蓝子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紧缠宁国强追问。
    「我听师长们说过，她适应得还不错。」
    「那你知道芸芸在学校电台里，主持了一个广播节目？」
    宁国强面露惊喜，「真的？我不知道。这孩子回来怎么都没告诉我？」
    「她也不曾告诉过我，是我自己发现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她只告诉自己真正信任的人，从不批判她的人。因为广播节目里的芸芸，和现实生活里的她，截然不同。在节目里的她，轻松自在，带着听眾让想像力无限延伸。」
    宁国强沉默许久。
    「在她妈妈过世前的芸芸，的确是如此。」
    蓝子龙彷彿看见他的瞳孔里，浮现一个遥远的身影，还有许多悔恨。
    「宁伯伯，我知道你爱芸芸、想要保护她，但把她隔离起来照顾，只会让她越来越孤单。」
    蓝子龙的脑海中浮现宁芸芸第一次出现在体育馆时、落落寡欢的认生模样，到最近在水中能以笨拙的方式漂浮、昂首对他微笑。
    「一个人如果丧失证明自己的渴望，就会过得浑浑噩噩。让芸芸拥抱她真正喜欢的人事物、还有内在的真实，她才能活出自己的力量。虽然身为保护者的我们，会感到有一丝不安全，但放手是必须的！」
    同样身为保护者吗？宁国强即使听见某种无心的宣告，却故意不动声色。
    「小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关心我家芸芸呢？你只是一个游泳教练，而且她也不是为了你而游。这么拼命帮她说话，值得吗？」
    蓝子龙心头一颤，回答的速度却没有迟疑。
    「我需要救赎。」
    「救赎？」这个答案远远超出宁国强的猜测。
    「我们都曾经因为伤痛、因为妥协，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在安全的面具后面。虽然伤口再也不痛，却活得加倍辛苦。」
    宁国强望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孩，他眼神中带着灵魂的忧鬱与深度。
    「芸芸为谁而游不重要，重点是她愿意开始去克服生命中的缺口，重新变得强悍。我希望她能活出真正的自己，有一天在人群面前、也能直率地说出心中的想法，那就够了。」
    宁国强听闻，端起茶几上的茶杯，浅啜一口。
    身为一个父亲，蓝子龙的回答是令人放心的答案，却也是令人失望的答案，但值得託付。
    「你们这些小伙子就是爱耍嘴皮子。话是讲得头头是道，我身为父亲的担子有多重？你们那能瞭解？」
    「我愿意负责芸芸的安全，请让我继续教她游泳吧！」蓝子龙信誓旦旦，「我会让水在她的生命里，成为重新承载她的力量！」
    ★
    被父亲支使开后，宁芸芸瑟缩在房间的角落。
    她把头埋在膝盖中间，双臂紧紧自我拥抱，成为孩童自我保护时会做出的摇椅姿势，身体轻轻微颤。
    彷彿回到她闯祸下大祸的那一天，楼下的大厅不断传来闹哄哄的回音，诡异而不安，一切都是未知。
    但结局早就可以预料，因为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逾越父亲给她的规范。如果她不那么贪心，不要贪图更靠近梁伍亿，就不会给蓝子龙带来伤害。如果那年夏天她没有贪心水带给她的清凉，执意下水，母亲就不会永远在世界上消失……
    一切都是她的错。
    进入c大就读，除了看着彼此一起长大的梁伍亿，就属蓝子龙对她的照顾最多。
    当她被梁伍亿鼓励主动突破限制，重拾孩提时亲水的能力，蓝子龙就像上天派来的守护天使。即使她无法融入水，在游泳池畔做尽无数蠢事，他对她依旧不离不弃。
    现在她又要因为自作聪明，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守护，狠狠推离。
    叩！叩！
    她的房间门口，传来若有似无的敲击声。
    她不敢回应，也无力回应。反正迟早都要从世界被放逐，她默默在原地，等待被宣判罪刑。
    门轴发出粗哑的声响，她可以判断房间已经被打开。接近的脚步声不是她所熟悉的，让她觉得威胁被扩大，身体比以往面对恐惧时，还要更僵硬。
    一双穿着深色牛仔裤的长腿在她正前方驻足。
    「芸芸？」
    蓝子龙蹲下身，视线与宁芸芸齐平，也看清楚她佈满泪痕的脸与恐惧的瞳孔。
    「没事了。」他伸出大掌，用拇指抹去她的泪水，也试着抚顺她凌乱的头发，「我没事，你爸爸没有为难我。在你家待得太晚，我得回去了，明天泳队还要练习呢。」
    「别走……」
    蓝子龙说完欲离去，宁芸芸伸手揪住他衬衫的一角，勉强起身。
    她想向蓝子龙问清楚，却一时没有办法从僵硬的制约中解脱，呼吸变得急促，支支吾吾起来。
    「芸芸，你要听清楚教练现在说的话。我说没事了，就真的没事。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事。明天下午同一时间，我们游泳池见。」
    宁芸芸仰着小脸望着他，一脸疑惑。
    「你的游泳教练是谁？『水中蛟龙』蓝子龙耶！我第一次收一对一的学生，她有学习障碍，就算障碍是她爸爸，我也会想办法搞定。这才是厉害的教练！」夸张的语气，摆明是逗小雷龙开心。
    「教练！」宁芸芸一时激动，抱住蓝子龙撒娇。
    第一次有人可以说服宁国强接受她碰水、让她自由，这是天大的恩赐。
    「呃……我知道你需要安慰，但是你曾经这样抱过梁伍亿吗？」某人故意说一些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按耐不住。
    「没有，我才不敢对喜欢的人这么随便呢。因为你是教练，所以我才敢。」小雷龙化身无尾熊，紧紧圈住带给她满满安全感的尤加利树，脸上掛着难得的安详。
    原来是身为教练的福利啊。被芸芸抱紧的他，不禁叹息。
    「天塌下来有教练扛，但是你千万不要把我给的方便当随便！明天起要更加油，不但要能顺利参加『三系联会』，也要向爸爸证明你自己，才不会让我漏气啊。」
    「我会的。」宁芸芸下意识往他怀里鑽。
    宁芸芸没有发觉，身旁的蓝子龙以一种不被察觉、极轻柔的方式拥着她，一同沉浸在这寧懿的片刻。
    像呵护某个生命中极为珍贵的宝藏，寧愿牺牲自己，也不要对方有一丁点损伤。

 24.龙打啵会造成不预期海啸

    暑假过去一大半，又一个闷热的黄昏，c大游泳池畔只有稀稀落落的人。
    这些稀稀落落的人，大多数是男同学，围绕在池边晒豹纹泳比基尼的王海玲身旁，呈现参差队形、勉强散开；另外一头就只有教练们。
    「臭屁龙一个人游？小雷龙呢？」
    刚结束四百公尺泳程上岸的郭昌于，问在池畔发懒的纪元旦。
    「小雷龙说她要实习，先回传播大楼。蓝子龙教完她，才开始自己的练习。」
    「小雷龙的自由式到底学到哪儿？」
    「打水学得差不多，但划手通常要学比较久，我看她还有得耗。」
    「最近臭屁龙都把时间花在陪她练泳。我看，他要通过下学期的资格选拔赛，蛮危险的。」
    「没那么严重吧？他天资好，而且不是已经加强自我训练了吗？」纪元旦不以为然。
    郭昌于听见偷蛋龙偏袒蓝子龙，心中煞是不快，开始对体育馆的周遭环境找碴，发洩心情。
    「是哪个没常识的傢伙在游泳池边放广播？游泳池的回声这么大，听得清楚才有鬼咧。」郭昌于抱怨道。
    「蓝子龙啊，已经好一阵子，你没注意吗？」纪元旦无奈回答，「这傢伙似乎迷上广播，还是年轻小女孩自言自语的节目，我也听不太下去。」偷蛋龙很无奈。
    固定在游泳池屋顶上方的钢樑、型号非常古老的音响喇叭，传出女主持人模模糊糊的嗓音，「小柠在这个暑假，开始对水底世界產生兴趣。」
    蓝子龙还在水面下，似乎能从水中听见熟悉的召唤，游泳的速率立刻改变了。
    「据说在太平洋的深处，有一隻独特的鲸鱼。鲸鱼和海豚都是使用声纳来沟通，对我们人类而言，他们的沟通非常浪漫，就像是唱一首歌、就能与同伴交换心意。但是这隻鲸鱼与眾不同，科学家们注意到，全世界目前为止只有他，使用五十二赫兹的频率来沟通。』
    蓝子龙结束当趟、手指触及池边时，罕见地立刻双脚踏底，停下来休息，仔细聆听。
    「科学家们对『五十二赫兹鲸鱼』的存在有许多猜想：他是一隻混血鲸鱼吗？如果他是某一种鲸鱼，他的同伴会不会把他当怪物？他会不会觉得孤单？使用五十二赫兹频率，是出于他个体的选择、或是他被族群放逐了？」
    蓝子龙一边微笑听着这段趣闻，却忍不住偏着头思索，「今天她的音质，似乎不太一样？」
    小柠的声音中出现新的韵味，是感冒了吗？但感觉说话节奏变轻快，应该不是生病。还是在『表象训练』上做调整？虽然声音还是她，却感觉好像置换了另一个新的灵魂，更轻盈更闪亮，在跟他对话。
    「我们不禁要问：到底有没有其他的鲸鱼，可以听见『五十二赫兹鲸鱼』的歌唱？还是他只是一生孤独地咏唱着一首别人听不见的歌？如果如此，这答案也太令人惆悵。」
    说结论时，她还略微语带哽咽，声音表情十足。让蓝子龙不禁莞尔一笑。
    当广播节目的片尾乐扬起，游泳池的另一端，激起一场小小的骚动。
    「哇！身材真好！」就连浑身甲味的纪元旦也不禁侧目。
    在躺椅上卧着慵懒秀身材的王海玲突然起身，嫣魅而行，往游泳池的出口移动。她身高虽不高，双腿纤细匀称，身材玲瓏有緻，走起路来双峰呼之欲出，令男人流口水的天生尤物。
    「晚餐想上哪儿吃？」梁伍亿似乎是算好时间，在出口处巧妙出现。
    「最近常去光顾的餐馆都吃腻了。」王海玲的语气平淡到没有温度。
    「去富锦街巷子里那家无菜单料理好了。我爸的客户一直推荐他去，我们先去探探路？」
    「嗯。」王海玲语意不明地回应，然后直接走进女生更衣室，没有跟梁伍亿多做交谈。
    梁伍亿与王海玲真的是情侣吗？蓝子龙观察他们的互动后，心中浮现大大的问号。
    梁伍亿正想转身离开游泳池、到体育馆的大门口等待王海玲完成整装，蓝子龙从后方叫住他。
    「你没有照规定换泳装，不应该直接走进来。」他眼神充满挑衅。
    「我有照你们的规定，把鞋子脱下来才进场，你是故意找我碴吧。」
    「你女朋友天天来秀身材，都不见你入场接人。今天什么风把你吹进场？」
    梁伍亿冷哼一声，「我来探望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子，难道也要向教练你递出申请书？」
    「她已经恢復实习，这个时段不会在这里。」蓝子龙斜睨着质疑他，「如果你有像你对她说过的，认真听她的节目。」
    梁伍亿一脸不屑，正面狠瞪回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个已经有对象的男人，不要去玩弄小女生的情感，很脏。」
    在游泳池畔，梁伍亿穿着为年轻族群量身订做的休间西装，蓝子龙却只有一条单薄的泳裤。照理说，外表的气势相差悬殊，但蓝子龙的正气凛然，令他高壮健美的身躯，更加强悍而耀眼。
    「不要以为宁伯伯允许你出入宁家，就很了不起。我看着芸芸长大，我绝对不会伤害她。我对芸芸的心意，全然认真！」
    「意思是，你对王海玲全然虚假嘍！」蓝子龙毫不留情。
    被他抓到话柄的梁伍亿急得跳脚，「你不懂我们这些企业世家的烦恼，我不是不爱海玲……只是必须门当户对、还要身家清白，条件多得不得了，不然……我干嘛跟你谈这个？」梁伍亿赶紧把话题转开，「你被宁伯伯摸过头，就开始跩了吗？」
    蓝子龙兇狠回呛，「我会负责芸芸的安全，还不是拜你打电话告密的结果！不然一个对女儿安全成天歇斯底里的父亲，哪有这么快卸下心房？让她再去碰水？」
    「什么电话？我最近没有打电话给宁伯父。」梁伍亿感到些许迷惑。
    「就是我们在五星级饭店遇见你的那次。因为你打电话告状，害芸芸差点又要被她爸过度保护，还好我有跟她回家解释。」
    「那天我没有打电话给宁伯伯。」梁伍亿矢口否认。
    正当两个男人僵持不下，王海玲已经换好衣服，拎着lvspeedy旅行袋，来到梁伍亿身边。
    「我以为你在外面，等了好一阵子没看见，才又绕回来。」王海玲轻描淡写睞了一旁的蓝子龙，「聊完没？走吧。」顺手就把lv递给梁伍亿，要他帮忙提。
    对事物运筹帷幄一向自如的梁伍亿，一反常态地认真，临走前回头、对蓝子龙再次声明。
    「我没有打你说的那通电话，我不是那种人，用不着做那种事，你不要故意让芸芸误会我。」
    当梁伍亿说出这些话，蓝子龙看见王海玲的肢体语言有点僵硬，表情却依然不在乎的冷淡。
    看来，那天在五星级饭店的出席者中，有人在搞鬼。
    蓝子龙有仇必报的个性，让他想当场戳破对『假面情侣』的虚偽，当面对质，闹他个沸沸扬扬，让这对男女顏面尽失、心生警惕，不要拖累无辜的人进他们的爱情游戏。
    但是就在此刻，宁芸芸回到游泳池畔。
    她跑到池边时气喘嘘嘘，但笑容灿烂，就像一个仰着脸蛋的小太阳，眼里只注意到蓝子龙，看见他就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
    「今天原本要实习到晚上九点，但是大楼楼管临时宣布要除虫。所以导播与各组组长，把我们通通提早扫出门……」她看见蓝子龙的眸中的戒备，慢知慢觉、才发现身旁有异，「咦？伍亿哥？」双眼立刻撑大变成小星星，眨巴眨巴。
    「对啊，好几天不见，想看看你，你越来越苗条嘍。今天来接海玲，顺道进体育馆看你。」梁伍亿圆滑地像条鰻鱼，笑容满面，完全看不出刚才才跟蓝子龙有争执。
    宁芸芸听梁伍亿称讚自己变瘦，立刻感觉陶陶然。理智过三秒后唤醒她的大脑，她反应道，「海玲姐也在？您好。」
    像没长大的小女生，她楞头楞脑给王海玲来个三十度鞠躬礼。
    「又不是伟人铜像，你不用礼貌过了头。」蓝子龙受不了白眼她，宁芸芸却淘气地跟他拌个鬼脸。
    王海玲的表情似乎更冰冷，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头，礼貌回礼。
    「走吧。」她再次催促梁伍亿。
    「我说，」蓝子龙对他们的背影喊道，「有话直接找我说，那些莫须有的动作就免了，很难看。」
    他确定他们都听见，但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真会装，蓝子龙心中超肚烂。
    「什么是『莫须有的动作』？」目送两人离去后，宁芸芸贴近蓝子龙，好奇追问。
    「例如……」蓝子龙剑眉一挑。刚才跟『假面情侣』缠斗，让他心情有点糟。
    以前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常常以捉弄人为乐，今天他也想如此抒解鬱闷。尤其是看见宁芸芸对假面情侣必恭必敬……他超不爽。
    蓝子龙趁宁芸芸不注意、将她打横抱起，收紧粗壮的手臂、把她使劲抱在胸口，然后就直接走进游泳池里。
    「救命啊！教练，你疯了吗？」宁芸芸死命搂着蓝子龙的脖子，拼命尖叫。
    「『莫须有的动作』就是，下水不一定要换泳装。如果你有一个厉害的教练，任何时候、任何状况，随时都可以帮你下水，还不用沾到水。」
    「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到陆地上！快放我下来！」
    「那不行，现在放你下来，你才会怨我呢。」
    蓝子龙紧紧抱着她，得逞地坏笑着，却真的没有让她身上沾到任何一滴水。
    宁芸芸的尖叫声，让游泳池周遭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体育馆里的人都凑到池边看好戏，包括大档头吻仔鱼教练。
    「很久没看见蓝子龙这么开心捉弄人，有多久？」吻仔鱼侧头询问周昌于和纪元旦。
    「我有印象，最后一次应该是大一下学期，他前女友结婚前。」纪元旦回答。
    「呵呵，这样不错啊，感觉他快要回魂嘍。」吻仔鱼教练微笑，「郭昌于啊，我看你就放弃纠缠那位雷龙妹吧。比钱你比不过梁伍亿，比速度你游不过蓝子龙，你还有什么长处去跟这些菁英抢女朋友？」
    郭昌于绷着一张脸，「身为独一无二的人类，我当然具备别人无可代替的长处。」
    「是什么？」吻仔鱼教练与纪元旦同时好奇询问。
    「那就是，帅。」他冷冷看着身旁像生吞一打蛋的泳队伙伴们，好狗胆拍了拍吻仔鱼教练的肩，「生得太帅，是一种枷锁，我知道你们永远都无法体会命运的沉重。」
    「姆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
    吻仔鱼教练与偷蛋龙在毫无预期之下发出恐怖的爆笑声，让所有人侧目，包括蓝子龙。
    他因为好奇转头，手臂稍微降低高度，让宁芸芸的背部感觉到冰冷的水沾湿衣服。
    小雷龙一紧张，更死命搂住蓝子龙的脖子，脸庞拼命往他肩窝鑽……
    「你不要再扭了，我再强壮，也扛不住一直扭动的雷龙啊。」
    「又不是我主动要给你抱！等等？」宁芸芸的尖叫中带着愤怒，「你叫我什么？雷龙吗？」
    当蓝子龙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猛然回头，想跟小雷龙好好解释。
    就这么刚刚好……
    两个人，四片唇，就这么不明不白贴在一起。
    彼此对望着水亮无辜的双眸、还有触感润泽柔细的双唇，短暂震惊三秒后……
    英明神武的蓝教练，竟然双臂一软，抱着他的爱徒小雷龙往前倾斜，一起跌进游泳池的水里，飞溅起滔天水花。

 25.有口无心也伤人

    「哈啾！」
    宁芸芸坐在泳池边，头上包着一条大浴巾、身上套着一件超大不合身的t恤，满脸委屈看着吻仔鱼教练训斥蓝子龙、郭昌于、纪元旦等泳队成员。
    因为身上的t恤size太大，她的肩膀顶不住领口、衣服斜一边变成大露背，差点走光。还好蓝子龙多拿了一件坦克背心，坚持让她穿在里面当内衣。
    稍早，与蓝子龙一起跌进游泳池后，让她全身都浸湿，却没有衣服可以更换，只好暂时套上他的备用衣物。
    「下午不是才上过游泳课吗？你应该有多带衣服吧？」好不容易从泳池里爬出来，蓝子龙问她。
    「多带的衣服，就是我穿在身上的这一套，和我们一起落水啦！」宁芸芸气到推了他一把。
    「之前换下来的那套呢？拿来穿啊？」
    「我不要。换下来的衣服就是脏衣服，而且之前盥洗时难免沾到水气，穿在身上很不舒服。」
    「女生就是麻烦。」蓝子龙皱着眉，想出变通办法，「那你先穿我的，我帮你拿衣服去烘，很快就乾了。」
    「我才不要穿你的。」她把他递过来t恤推回去，表达抗议。
    「这两件衣服我刚洗，而且还用过熊宝宝，平常我可没有这么讲究。」他挑眉。
    是怎样？这两件衣服是特别为了她准备的吗？『预谋推坑』可以同样视为『预谋犯罪』吗？在公开场合穿不合身的衣服，对女生已经是严重破坏形象；穿着其他男生的衣服，好像被标註所有权，更是一件大事！宁芸芸快要可以在体育馆挖地洞，穿越地心了。
    「乖！快去换，我才能赶快拿去烘。不然等下回家，看你要穿脏衣服、湿衣服、还是我的衣服，让你爸爸看？」
    轰！这提醒，无疑在宁芸芸脑里丢了一颗炸弹。
    听完蓝子龙的话，她立刻从他手中抢下大到可以当洋装的t恤，头低到不能再低超羞愧，乖乖去更衣。
    不过她的眼角，似乎看见蓝子龙在偷笑？她的蓝教练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耳边再次传来吻仔鱼教练的吼声。
    「我说，你们这群猴死小孩是太久没让教练扒皮，忘记『纪律』这两个字怎么写喔？玩这么大？让还不会换气的学员在深水区着衣落水，万一校方追究责任，谁要出来担？」
    吻仔鱼训斥着泳队成员，让大家在游泳边一字排开罚站，胸大腰束屁股翘，横看成岭侧成峰。
    宁芸芸突然觉得眼前风景大好，春光明媚。虽然落水时有些狼狈，但现在感觉一切都值得了。
    「欸？教练，刚才蓝子龙抱着学妹跳下去时，你笑得最大声！」纪元旦勇敢站出来指认。
    「你窝里反啊！」吻仔鱼教练拿起湿毛巾抽了偷蛋龙的屁股，痛得他哇哇叫。
    「没出事我可以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有特殊事件得登录在管理日志上，放水不得。这恶作剧从酝酿到落水，期间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阻止，但大家都没有拿出自律精神，所以准备一起领罚吧！」教练露出大反派式的奸笑。
    「真倒霉。」是大部分队员的心声。
    「该不会又要扫厕所吧？」纪元旦表情如丧家之犬。
    「都是蓝子龙衝康！要罚就罚他嘛！」
    郭昌于的声音特别大，大家的眼睛被他引导、聚焦在蓝子龙身上。
    「蓝子龙，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吻仔鱼教练的声音充满威严。
    「知道，我不应该让芸芸学妹置身危险。」蓝子龙认真反省。
    「错！」
    大家听见吻仔鱼教练对蓝子龙的严厉否定，面面相覷，超错愕。
    「学生愚昧，跪求教练开释。」
    「教练也有女儿，刚刚看得很生气。女孩子最珍贵的初吻，可以这样随随便便被你啄一下就夺走吗？」
    「报告教练，不可以！如果芸芸不满意，我愿意认真地再来一次。」
    男生的干话就是可以齷齪得正气凛然。群眾的鼓譟欢呼，快把游泳池的屋顶掀翻。
    「芸芸，你怎么说？」还西屏你怎么说咧？吻仔鱼竟然把话题拋回给脸庞红到发紫的宁芸芸，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初吻随便被夺，已经很委屈。回答满意，节操不保；回答不满意，难道要在眾人面前，跟蓝子龙再亲一次吗？崩溃！
    反观蓝子龙就是一副老神在在，天塌不惊的从容大度。男女的道德观也差太多。
    眾目睽睽期待下，宁芸芸终于整理好心情，沉着开口，「重点不是这个……」
    现代女孩的初吻已经不算什么了吗？吻仔鱼与蓝子龙心头一惊，往后踉蹌了两步。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后叫我『雷龙』！」
    宁芸芸真的放声大哭，「太过份了！哪有女生想要被叫作雷龙啦，好坏……呜呜呜。」
    「到底是谁先开始给学妹乱取绰号？站出来！」情势比人强，女生哭起来最大。吻仔鱼只好硬着头皮、主持正义。
    「是谁两光当她的面叫雷龙的？」「不是雷龙，是雷梦啦！」「对啦对啦，是雷梦，学妹的泳衣是黄色的，看起来像柠檬又像奶油，所以叫雷梦。」「啊，学妹就已经在意被叫雷龙，谁又说她油？」
    池畔顿时人声鼎沸，七嘴八舌、交相指责。
    蓝子龙、郭昌于和纪元旦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
    「都你啦，每天雷学妹、龙学妹乱叫一通，不被发现才奇怪。」郭昌于先下手为强，巴了纪元旦的后脑。
    「你还不是自封『屠龙骑士』，还对学妹乱放电！」纪元旦不甘示弱。
    「……」蓝子龙心中浮现刚才抱着宁芸芸时，她晶亮润泽的双眸，反射出被伤害的委屈。
    胸口突然觉得好酸楚。
    「芸芸，对不起！我们不该帮学员乱取绰号，可以请你不要再哭了吗？」他在她面前九十度鞠躬。
    从不认输、从不认错的蓝子龙竟然道歉了？游泳队全体受到的震撼，可不比宁芸芸落水时的惊吓小。
    不过宁芸芸还是哭，很委屈很伤心地哭；蓝子龙还是弯着腰，很认真很认命地坚持着僵硬的姿势。
    「别气了，好不好？」蓝子龙低声轻语哄着，宁芸芸还是红着眼、怨懟他。
    小俩口闹彆扭了，大家心照不宣。
    「弄哭女生是大事啊，」吻仔鱼教练戏精上身、企图帮两人打圆场，「认错是基本的，处罚还是必要。不然让芸芸自己决定处罚的方法好了！」
    「好！」
    宁芸芸眼泪一擦、浅浅一笑，彷彿等教练这句话，等了很久。她从背包掏出手机，纤纤玉指往前一伸，「我要你们泳队通通下水！我要落人来拍照！」
    「学妹的情绪变化还真快啊？」郭昌于被宁芸芸吓到。看过宁芸芸在饭店的表现，蓝子龙倒是不太惊讶。
    「虽然我在大传系算功力弱，但做节目、情绪要收放自如，所以平常学妹我还是有练过的。」说话时，宁芸芸顺手接通电话，「敏敏学姐，现在有空吗？喔？你正在带摄影组採访啊？能够请你现在跑一趟游泳池吗？镜头带好一点，相机带解析度最高的，来的人多一点也没关係。我帮你找到很多小鲜肉，各种角度、各种姿势，任你拍到饱！」
    最怕被媒体报导的蓝子龙，虽然看见宁芸芸喜孜孜的娇俏模样挺让人醉心……但想到即将蜂拥而上的摄影大队，他有快要被生吞活剥的不祥预感。
    不过，祸因是自己嘴贱，只要小雷龙可以破涕为笑，就算被她踏扁在地上，他也会甘之如飴。
    「欸？等等？芸芸同学，你的手指怎么也指着我？」吻仔鱼教练回头发现，似乎连他也殃及池鱼？
    「教～练，养子不教父之过，何况这一池全都是您的徒子徒孙。」
    宁芸芸撒娇的声音，让吻仔鱼立刻加了个冷笋。
    「不当选手以后，您应该很久都没拍个人宣传照吧？快让我们新闻系『浪啵万』的摄影师学姐张敏敏，帮你拍一套英明神武的宣传照！让全校同学瞧瞧，我们泳队的教练有多帅！」
    「那也该先让我把啤酒肚缩小再拍啊！」吻仔鱼教练立刻出现中年危机。

 26.第一封印，解除！

    不到十分鐘，张敏敏就带领新闻系留校研习摄影的同学，应该说是阵容庞大的女同学们，集体攻陷体育馆游泳池畔，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兴奋。
    「我说左边的大一学妹啊，按快门手不要抖，你的注意力要放在画面构图，不是镜头后面的猛男。你要带走的是画面，不是他们啊。」张敏敏在池畔吆喝道。
    「食色性也，别强人所难啦，敏敏学姐。」宁芸芸在她身后，静静望着整场的喧闹。
    大部分的泳队的成员，努力在池畔摆出各种雄壮威武的健美姿势，供新闻系的摄影娘子军取景。
    另外一部份队员，应採访者的要求，下水秀一段自己拿手的泳技。
    水上水下一片热闹，泳队成员虽是被蓝子龙拖累、让宁芸芸处罚，但来了这群活泼大方的新闻女尖兵作陪，似乎也被罚得心悦诚服。
    「芸芸，真要大大地感激你，竟然可以帮我争取到这次养眼的採访机会！学姐再找机会请你吃饭！」
    「不用啦，出一口气而已。」宁芸芸悠悠说道。
    「谁惹你了？可以让我们的乖宝宝芸芸激发出如此有创意的惩罚？这个人应该挺有份量的。」张敏敏明知故问。
    宁芸芸眼角一斜，瞥向赖在泳池中央水最深的蓝子龙，乍看下他依然淡漠和处变不惊，但眼神带着回避和不自在。
    「他捉弄我，还跟着大家一起乱帮我取绰号。」宁芸芸的语气可以听出她很受伤。
    「所以，你也捉弄回去？」相较于她，张敏敏的口气异常愉悦，「听起来你跟海豚王子的感情很不错嘛！」
    「学～姐～！」宁芸芸的口气又娇憨又埋怨。
    「你不信啊？不然我问你，如果是梁伍亿整你，你敢像对付蓝子龙一样、对付梁伍亿吗？」
    「那不一样，伍亿哥是学长，而且……」宁芸芸欲言又止。
    「你要说你仰慕他，他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一样，是不是？」张敏敏摇摇头。
    「你自己想想，对于梁伍亿，你连冀望他给你公平的回报都不敢，怎么算感情好？」
    张敏敏一语道破宁芸芸与梁伍亿关係的癥结，让她好尷尬。
    「而蓝子龙，你们认识才多久？可以相互调侃和斗嘴，自然地互动。觉得自己委屈了，也不害怕暴露自己真实的心意，跟对方反应，要对方回应你。这是两个人同时把对方放在心上朋友，才做得到！」
    是吗？宁芸芸忖度着。到c大就学前，被父亲严密保护，生活自然是封闭。
    来到c大，传播学院的同学大略知晓她的恐慌症，大家对她呵护有加，是一种同学爱的宠溺，但是是带着怜悯、小心翼翼的同情。
    在传播学院可以接触她仰慕的伍亿哥，但两个人的互动一直延续着儿时在应酬饭局上的模式，嘘寒问暖，发于情止乎礼。
    如此而已。
    她跟蓝子龙呢？宁芸芸的眼眸，不自主搜寻着池中他的身影。
    从报名泳课时第一次见面，他的态度高冷、桀傲不驯。
    几堂课之后，宁芸芸逐渐发现他在教学时的耐心与慈爱。平常看起来吊儿啷当、干话连篇，但只要遇见属于自己的责任，绝对全力以赴，即使是教她这头怕水的万年雷龙。
    鼓励她勇于追求梦想，又怕她涉世未深、受到欺骗。像哥哥、也像一个嘮叨小爸爸，有点烦，却总能感受到他满满的关心。
    被张敏敏一提醒，宁芸芸有一种错觉：认识蓝子龙，似乎不是这个暑假才开始的事，反而像两人早就相处过一段悠久的岁月，她已经习惯他在身旁……
    「不过，你还真是他的软肋咧，明明知道他怕被疯狂粉丝包围，还故意叫我们来。」
    张敏敏思虑快捷地剖析着，「蓝子龙这回也真是鲜！平常他对人多跩啊？你这么整他，他竟然也不反抗？」
    「谁叫他欺负我。」
    「唷？好脾气的芸芸还在气头上喔？」
    张敏敏说完望着她，一颗泪珠在宁芸芸的眼眶打转一圈，落下。
    女生被男生亏，会发火、会报復很正常；会委屈落泪，则代表……
    芸芸很在意，非常在意。
    张敏敏的嘴角机灵地往上一弯，把手圈在嘴前、做成『大声公』的形状，往池中央大叫：
    「蓝子龙，你惹哭我学妹，她的气到现在还没消！你说说看呀，你～该～怎～么～办？」
    蓝子龙立刻回头，看到一旁红着眼、噘起嘴的宁芸芸，知道她还在赌气。
    立刻大声回应：「帮我问她该怎么做，才愿意原谅我？只要她不哭，任～何～事，我都愿意！」
    「蓝子龙，快点游你最在行的蝶式！让学姐她们拍个够！听～见～没？」
    宁芸芸竟然沉不住气，直接站起身来，吼他。
    「ok，没问题！」蓝子龙立刻拿出看家本领，用蝶式在水中踊跃沉浮。
    他精壮结实的手臂，换气时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弧度、才隐入水中。
    『蝶式』在他身上彷彿真的被赋予蝴蝶的灵魂，翩翩展翅。优雅却不浮夸，白浪片片，波光粼粼。
    新闻系的迷姐迷妹们立刻把握机会、抓起镜头，朝游泳池中央猛按快门。那清脆的声响，自成一首节奏激烈的敲击奏鸣曲。
    「怎么会这么听话？我会不会扔颗皮球出去，他也顺势表演『海豚顶球』？」
    宁芸芸看到蓝子龙被眾家姊妹的镜头追逐、在水中卖命的模样，感到舒心。
    同时却也讨厌那些拿着长镜头对着蓝子龙捕捉影像的慾女们，眼神里毫不掩饰的火热賁张，好像自己很在乎的某个东西，被当眾侵犯，很不苏湖！
    她一回头，发现张敏敏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
    「芸芸，你的人群恐慌症呢？什么时候痊癒的？」
    「我？……!」被提醒后的宁芸芸，意识到自己的改变，也是一惊。
    封印解除了？怎么会？
    难道是『真爱之吻』的魔力？
    她的脑袋瞬间飘进这个乱七八糟的答案。
    拜託别闹了！她赶紧甩甩头。
    anyway～
    这是宁芸芸第一次没有躲在麦克风后，直接在群眾面前，宣告了真实的自己。
    ★
    就在张敏敏领军的镜头大队，进行影像狩猎如火如荼时，游泳池畔突然响起一阵高跟鞋声。
    稍早和梁伍亿一同离去的新闻系系花王海玲，不知何故又折返。
    她的眼神睥睨全场，个头虽小，姿态却是强势高傲，缓缓走向宁芸芸与张敏敏。
    「终于来啦？」张敏敏开口招呼。
    「难得你call我，我能不来吗？」王海玲懒懒回应。
    「海玲姊……伍亿哥呢？你们晚上不是一起吃饭吗？」宁芸芸怯生生问道。
    宁芸芸对于王海玲这位学姐，可是又敬又怕。
    「不要紧，敏敏找我练摄影，就先把梁伍亿放生了。对男人不要百依百顺，不然会被看轻。」
    梁伍亿不在，王海玲待宁芸芸还算谦和。仔细回想，梁伍亿在场时，王海玲反而刻意冷漠，奇怪了。
    她除了是张敏敏的死忠兼换帖，还是梁伍亿名义上的女朋友。
    虽然大家都搞不懂王海玲和梁伍亿这对『假面情侣』，除了一起上学、一起约饭，平常作息天南地北，半点也没有男女交往时的甜蜜氛围，他们的关係是真是假？
    不过男女交往这种事，当事者说了算，旁人总不能当面戳破他们很爱演吧。
    张敏敏从摄影包李拿出一台新买的微单眼，递给王海玲，「你试试，这台是索尼的最新设计，很适合女孩子抓握。」
    「奕诚去法国后，你讲话反而越来越像他。还是用他留给你的老相机吗？真是死心眼！」王海玲的语气没有任何夸张，不过张敏敏就是笑了。
    这就是所谓的好朋友吧。宁芸芸在一旁观察着。
    突然间，一个熟悉而宏亮的男声，从游泳池中央清楚传来。
    「我先声明，我不会让她拍我！」
    泳池畔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注意起这两个人的互动。
    蓝子龙的口气带着不满与挑衅，「我蓝子龙，有选择摄影师的权利！我拒绝王海玲的拍摄！」
    ====小公告====
    本週末会再加更一次，请注意fb与ig通知。
    纱纱

 27.大师开释要合十

    隔着泳池，蓝子龙的剑拔弩张，与王海玲的冷静淡漠，成为强烈的对比。
    在一整群新闻系学妹前，蓝子龙无疑给王海玲碰了一个超大的钉子，非常难看的那种。
    虽然时代进步，某些科系还是很强调学长制。除了系所歷代毕业生建立起的人脉需要传承，在工作上也需要一定的权威感，才能调兵遣将。
    蓝子龙此举，让王海玲回到新闻系、要如何带学弟妹实习？
    「海玲姊，蓝教练应该是累了，所以说话比较衝，你不要放在心上。」宁芸芸赶紧出面打圆场。
    王海玲反倒想得开，释怀一笑，「平常都是别人偷拍我，我还以为今天难得有机会，也可以掌镜呢？」
    蓝子龙索性单手一个翻撑，跃回岸上，毛巾披上肩，正面迎战，「别人要拍，我可以卖面子给芸芸。唯独你，连门都没有！」
    「教～练～」宁芸芸帮忙苦苦哀求。
    「学长学姐就了不起？我蓝子龙不吃这一套，一切靠本事。要竞争就光明正大站出来，在背后搞些小手段，最要不得。」
    「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对学姐提起小手段？」宁芸芸想起在蓝子龙抱她落水、梁伍亿与王海玲离去前，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蓝子龙对宁芸芸斜翻了一个白眼。
    说她是雷龙，她不高兴，但宁芸芸在某些事情上就是神经大条。
    蓝子龙看出王海玲早嗅出梁伍亿的花心。正宫娘娘都已经追上门演宫斗，准备卖了她，她还傻呼呼地帮忙数钞票！蓝子龙气炸了。
    「罢了。蓝教练的确有拒绝我拍摄访问的权利，芸芸你不用为难他。」王海玲展现风度微笑。
    「可是……」两边都是她在意的人，剑拔弩张她承受不住啊。
    此时，吻仔鱼教练拿着刚烘乾的衣服晃过来，「快去换上吧，老穿着这浑小子的t恤太不成体统。何况不合身的衣服容易让人着凉，万一生病，你爸爸就要找我们算帐嘍。」
    张敏敏跟王海玲交换一个眼神，王海玲似乎暗示有话想想说。
    张敏敏立刻找藉口支开宁芸芸，「快去吧，等下蓝教练回家，也要有衣服穿啊。」
    她指着宁芸芸身上的t恤，小雷龙的脸立刻緋红起来。
    中计！宁芸芸立刻抢下吻仔鱼教练手上的衣物,飞快跑步至更衣室。
    等宁芸芸和老教头的身影走远，王海玲才开口，「没错，那天你们在大饭店用餐完后，给宁伯伯的电话，的确是我打的。」
    这意外的回答令张敏敏耳朵立刻竖起，蓝子龙则是意料之中。
    「你会不会太费周章？论长相、论气质，你都胜出芸芸，她若要跟你抢梁伍亿一定会输，更何况她连跟你抢的念头都没有。干嘛还打这通电话整她？」蓝子龙强烈指责王海玲的告密行为。
    「你怎么会觉得我在整芸芸？我其实在帮你。」换王海玲露出不可思议的夸张表情。
    「帮我什么？有什么好帮？」蓝子龙的表情十分严厉，等着听解释。
    「蓝子龙，别自欺欺人了！你喜欢芸芸，不是吗？」
    「谁说的？」
    「这种事需要有人帮你作证才算数吗？」王海玲露出鄙夷的眼神，「是啦，我是听敏敏提过你。」
    哇！作壁上观也会有流弹波及喔？蓝子龙的脾气可是出名的激烈暴躁，张敏敏不想一起跟王海玲被列入黑名单，她还想继续保有到游泳池拍猛男的特权。
    所以张敏敏赶紧撇清，「我只是说你教芸芸游泳，没有说你教她恋爱喔。」
    王海玲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几声，做鬼脸揶揄了好友。
    「对啦，敏敏的确只说你是芸芸的教练。所以来泳池的时候，我多注意了两眼。但是恋人独有的眼神，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
    可恶！霸气十足的豹纹女竟然敢对他逼宫吐实？这种压迫感太令人不爽，就算有几分真实、他也不想对不熟的人承认。
    男人没了面子，还能有里子吗？他要坚强守住。
    蓝子龙尝试转移话题，企图扳回一成，「王海玲，你不去管你男人的眼睛放在哪里，反而跑来管我蓝子龙？你吃太饱吗？还是你暗恋我？而且去跟宁爸告状，是哪门子帮忙？差点整死我跟芸芸，有什么资格来邀功？」
    「我的确是要帮你。让宁伯伯知道有你这号人物的存在，他才能对芸芸的教养与管束方式做出适当调整。我听说他当晚不就接受了你？允许你代替伍亿接送芸芸回家。」
    「哼！不要以为自己是正义使者，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要不是芸芸的存在，会对你和梁伍亿的关係有威胁，你会无缘无故插手管这件事？」
    王海玲一脸无奈，「我们的圈子里面，大家都知道梁伍亿的坏习惯。」
    她和张敏敏对望一眼，张敏敏猛点头表答附议。
    蓝子龙瞪大眼，准备仔细聆听『敌军』的八卦。
    「梁伍亿一向都是别人家院子里的草比较绿，自家的香花不屑一顾。社交应酬八面玲瓏是长处，但触及真心、说话就有沟通障碍，抉择情感出现选择困难症。好不容易选择完毕，之前样样都好，之后样样都糟。」
    王海玲再次拋了个大白眼，「你如果捨得你的乖学生，代替我坐上『会长夫人』的位置，我这虚偽的名分，立刻拱手让芸芸没问题。」
    「门都没有！」就算有，蓝子龙也会立刻带水泥去封死它。
    「既然梁伍亿在情感上这么靠不住，该赶快逃跑的人应该是你这位大小姐，管我们这些小杂鱼的死活要干嘛？」
    张敏敏在一旁不知道乐什么，「你看吧，不是只有我怀疑你有『恋爱烈士症候群』，专门经营渣男回收再利用。在爱情的苦海里，捨己为人，自甘堕落，你有病啊。」
    「对啊，我病入膏肓，早就放弃治疗。」
    蓝子龙听得一脸茫然，完全不懂这对好姊妹为什么可以斗嘴这么乐？乍听有几分高深的哲理；仔细一想，完全是思想波接到外星人频道，平行宇宙。
    「对不起，自从我们的好朋友陈奕诚被梁伍亿阴了一计，被迫转学，自我流放到法国。海玲就发慈悲心，决定收服梁伍亿这隻畜孽，替天行道。」张敏敏略微解释。
    「不要拿梁伍亿跟畜牲相比，这样对动物很失礼。」蓝子龙板着脸说。
    「芸芸是个好妹妹，我也很疼她。帮你追她，是看得起你，觉得你可以被託付。」
    省话的王海玲愿意开口，算厚待蓝子龙，「伍亿他……也不是全然渣男，只是芸芸若真的跟他在一起，那种需要频繁应酬的生活压力，对她的身心应该是沉重的负荷。」
    「另一半高富帅的压力，你抢着扛，这种学姐我提着灯笼也找不到半个。」
    王海玲对宁芸芸处境的剖析是没错，不过蓝子龙对漂亮女人的话，一向都提高戒心。
    他处处维护着小雷龙，却对王海玲的强行介入不敢恭维。
    在他眼里，『假面cp』太市侩了!不论他们做什么，动机都该被怀疑、被仔细审查。
    王海玲冷冷瞥了一眼，「蓝子龙，所有的缘分都有赏味期。错过这期限，再回首，就懊悔一生。你该明白。」
    「凭什么我该明白？」虽然王海玲字字珠璣，但她过度老成的态度，狠狠刺伤蓝子龙的自尊。
    王海玲展现千娇百媚，红唇一勾，「你和梁伍亿，其实没有那么不一样。恋爱谈越多，内心越寂寞。他是寂寞的迷惘人，你是寂寞的伤心人。」
    「那我呢我呢？大师快帮我指点迷津，母胎单身想脱鲁啊。」张敏敏故意搭话凑热闹。
    「你呀，是不小心错过爱情的迷糊人、又死心眼，下一轮恐怕要等很久。」王海玲笑着用手指戳了好姊妹的额头。
    「是喔？『海玲师太』，敢问你又是哪种人？」还灭绝师太咧，蓝子龙很故意。
    「我吗？」王海玲的口气不咸不淡，「我是看破红尘寂寞的葬心人。」
    「我佛慈悲。」张敏敏调皮合十。
    「别闹了！」另外两个人同声。
    整个晚上意见纷歧的蓝子龙与王海玲，第一次在同一件事上达成共识。
    「蓝子龙，你应该早体会真爱难寻。如果之前曾经错过，再次遇见让自己心动的人，怎么能够视若无睹？你在怕什么？」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蓝子龙真的很讨厌这个自以为懂他的王海玲。

 28.接上你的频率

    宁芸芸换好衣服回到泳池畔，王海玲与张敏敏已经不见踪影。
    「学姐呢？」她问。
    「都先回去了。」
    蓝子龙主动接过她手上的灰色t恤与背心，把身上用毛巾擦乾，就套上t恤与牛仔裤。
    「你们谈了什么？你把她们骂跑了？」宁芸芸超担心。
    蓝子龙对她拋出小小不悦的眼神，「放心，你在乎的人，我多少会对她们客气一点。」
    宁芸芸瞅着眼，一脸质疑。
    蓝子龙看见她脸上的质问，很自然地接着回答，「当然啦，我对男生女生还是有差别。」
    算蓝子龙有自知之明。她喜欢和他在一起无拘无束的轻松，但遇见梁伍亿时，他总是表现浓浓的敌意，让她好生为难。
    咦？等等！
    「我有说话吗？我有说了是谁吗？」被男生看穿心思的感觉有点糗，让宁芸芸惊慌失措。
    蓝子龙没有停下动作、继续整理提袋，嘴角却露出淡淡揶揄的微笑。
    「走吧！我赶快送你回去，今天晚了，你爸爸会担心，怪罪下来就不好。」
    「会晚回家，还不是因为你恶作剧。」宁芸芸噘起小嘴抱怨。
    蓝子龙听见了，却没有回应。只是望了她一眼，默默把她装满cd与书籍的大包包，掛在自己肩上，走了出去。
    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长腿欧巴认真赶起路来，能让短腿小雷龙疲于奔命。
    在他身后的宁芸芸觉得突然沉静不语的蓝子龙有点难以捉摸，心中竟莫名忐忑。
    c大在半山腰上，即使是夏夜，一旦山区起风，天气还是有点凉。
    「哈啾！」宁芸芸急忙搓搓鼻子。
    「穿得不够喔？这样我等下怎么用机车载你回家？」蓝子龙停下脚步、回头察看，眼神里有疼惜。
    「还不是你……人家好像着凉了。」她的口气，有藏不住的恼。
    蓝子龙没有多辩解，领着她，逕自拐进学校旁的小巷。
    「不是要载我回家吗？怎么又走岔路？」宁芸芸心里嘀咕着。
    今晚，不按照牌理出牌的蓝子龙怪得可以。但碍于自己的家当被他扛着走，宁芸芸也只能加快小短腿的频率，认命追上。
    学校旁小巷的深处掛了一盏昏黄的小灯，一个老婆婆坐在躺椅上假寐。
    「阿婆，给我一杯浓薑茶。如果有柠檬汁，帮我加一点。」
    「喔？小帅哥，好久不见你嘍。」被突然唤醒的阿婆看见蓝子龙到访一脸欣喜，两人的互动一点也不生分，「好久不见。时光过得好快，你好像又长高了？大三了吧？最近有没有拿牌？我都有注意体育新闻喔。」
    「嗯，大三了，谢谢您的关心。」蓝子龙递出铜板，从阿婆手上接过薑茶。
    「女朋友很可爱。」阿婆凝望宁芸芸的眼神也充满讚赏。
    「我不是他的……」宁芸芸想辩解，却被蓝子龙及时打断。
    「天色晚了，阿婆你早点休息吧。」他微笑露出的白牙，比平常多。和阿婆道晚安后，就领着宁芸芸快不离去。
    他掀开杯盖，先小心翼翼往薑茶表面吹了几口气，再把杯子递给奥堵堵的小雷龙。
    「阿婆煮的薑茶最够力，喝了就不会感冒。我大一刚北上唸书，加上夜泳，都是靠她的薑茶治好小感冒。」
    「干嘛不跟阿婆解释清楚？」宁芸芸忍不住抱怨。
    「跟老人家解释这么多干嘛？她希望我有女朋友，戳破期待，她会难过。」蓝子龙的声音仍然是气死人的高傲慵懒，「你不是也用这招搞定我阿骂？」
    宁芸芸被他的话语堵死，很想回嘴，但一回头，就发现他的眼神盯着远方闪烁的星星。
    在思念他最掛心的珮瑜吗？她觉得手上的薑茶柠檬汁加太多，太酸。
    「你在意别人怎么看待我们的关係吗？」蓝子龙突然问。
    是，也不是。
    要是在从前，宁芸芸对像他这样条件优异的男生，唯恐避之不及，反正自己配不上。
    不过现在，倒是挺享受他在自己身旁的安全感，还有霸道又偶而淘气的照顾。
    但是蓝教练是c大的招牌天菜，跟外界说清楚比较好吧，不然让其他女生误会他有女朋友，自己岂不罪过？
    「我本来想，如果你在游泳池对我说，要我负责，我就会认真当一个称职的男朋友。」
    宁芸芸刚喝进嘴里的薑茶，立刻活生生往外喷。
    「好烫！」她拼命往嘴巴搧风，可怜的小舌头被烫成草莓色，「你想蓄意谋杀吗？」
    「可是你竟然拒绝了。」蓝子龙接话的语调有点委屈，一边递上擦嘴的面纸，「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发好人卡。」
    「正常的女生都会拒绝好吗？」宁芸芸用眼白瞪他。
    「为什么？我不够好吗？」蓝子龙嘴角隐约的笑像是开玩笑，但语气又很严肃。
    「谁要谈那种委屈的恋爱啊？因为道歉，陪对方谈恋爱也太离谱。而且真心喜欢一个人，就算她有明显的缺点，也不该拿来乱取笑。」
    「我没有取笑你。」
    「哪里没有？你明明脱口而出叫我……」
    「雷龙。」蓝子龙平淡地叙述着，「如果我说，那代表你在我心里的重量，你信吗？」
    「鬼才会信啦！」但宁芸芸的心脏不禁猛撞一下，「教练，你说话越来越浮夸，我会开始讨厌你喔。」
    蓝子龙用眼角淡然睞了她一眼，「好吧，不闹你了。其实这样也好，说不定这才是对我们最好的方式。」
    「什么最好的方式？」
    「单纯一点，坦承一点，长久一点。」蓝子龙自我解嘲，态度一派释然。
    其实，一点也不讨厌啊。宁芸芸埋怨自己干嘛一时口快，说了让蓝子龙下不了台的蠢话。
    月亮高高掛在天顶，夜风吹抚过宁芸芸手中的纸杯，帮忙吹散白色的蒸气，就像蓝子龙为她做的一样。
    此时此刻，她竟然奢望他再一次接过杯子，帮她吹凉这杯茶。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和白色的烟雾一样，被风吹开了。
    他们俩沿着往停车场的小径漫步，越走越慢。彼此都可以感觉到在期待着什么，却没有人想率先戳破这诡异的氛围。
    「你听过『五十二赫兹的鲸鱼』的故事吗？」蓝子龙打破静默。
    「我……当然听过，玩广播的人都会喜欢这个故事，这简直就是广播人的童话寓言。」宁芸芸似乎受到些许惊吓，脸庞两颊迅速转红。
    但蓝子龙似乎没注意到。
    或者说，他故意忽略了。
    「是吗？我今天听广播的时候，第一次听见这个故事，觉得很有趣呢。」
    宁芸芸忍不住激动起来，「你喜欢在广播听故事？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你觉得得这个故事有趣的地方在哪里？」
    「你干嘛这么兴奋？」蓝子龙若有所思地问。
    「我……」宁芸芸有种欲盖弥彰的尷尬，「发现有人和我喜欢一样的故事，总是会开心嘛！你为什么会觉得这个故事特别？」她赶快把话题转回来。
    「我本身是游泳选手，虽然不是鲸鱼，但你们都叫我海豚。可能因为如此，特别有感吧。」蓝子龙带着笑意的眼睛一回眸，让她瞬间有些晕眩，「我一直在思考主持人最后问的那个问题……」
    「你的答案呢？你觉得有没有其他鲸鱼听见他？」
    「你知道题目？难道你是主持人？」
    「没！有！」宁芸芸突然大叫，试图撇清，「没没没……我怎么可能会是主持人？我又没那么厉害……而且传播系大家都很爱问这个问题！」
    「真可惜，我还蛮喜欢那个节目，总在幻想主持人长什么样子。如果可以当面见到她，我一定会上前，表达我对她的支持。」
    「你觉得她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宁芸芸忍不住好奇，也想知道答案。
    「我想，小柠应该是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留着乌黑长发，容貌秀丽，有书卷气，才女型的美女。」蓝子龙的表情花痴得很夸张，「我是直男，对这种女生最没有抵抗力。」
    「你确定你是在说主持人？不是白圣母或绿茶婊？」宁芸芸的表情快杀人了。
    「既然你们传播学院都爱问这个问题，你觉得五十二赫兹鲸鱼为什么要用不同的频率来沟通？」
    蓝子龙一脸诚恳，期待着宁芸芸的回答。

 29.当我们不再躲藏

    「我又不是鲸鱼，怎么会知道答案呢？」
    「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回答。经过这个夏天的密集教学，你虽然没办法变成海豚，至少可以成为一隻抹香鲸，嗯？试试看。」
    肚子圆鼓鼓的抹香鲸吗？宁芸芸不是没感觉到蓝子龙对自己的用心与体贴。但每次听见他的毒舌，就会戳破她好不容易诞生的粉红泡泡。佛经上是不是有说过？一切粉红泡泡如梦幻泡影？只是她神智不清產生幻觉，教练应该没那个意思。
    「因为害怕。」宁芸芸随口回答。
    「害怕什么呢？」
    「害怕受到伤害。」
    「鲸鱼已经是海洋中最大的动物，还会害怕哪种伤害？」
    「也许……也许……牠的同伴并不接纳牠。你真心在乎的，就能对你造成严重的伤害。」越是跟着蓝子龙的问题思考，宁芸芸的表情就越发沉重。
    蓝子龙停下脚步，认真聆听她的詮释，凝望着眼眶发红的小雷龙。
    「也许牠闯了大祸……也许牠害死了自己的亲族。鲸豚和人一样，和家人的关係非常密切。闯下这种大祸，即使活着，周围的人看牠的眼神都充满厌恶。也许在牠的世界里，牠没有权力笑、更没有权力哭。但一直强忍，不说出心里的话，就连呼吸都会困难。」
    宁芸芸跟着思路回想，不禁捏紧自己的衣角，一脸委屈。脸上稚嫩无助的神情，似乎退化到她小时候。
    扬起眉尾，蓝子龙听见絃外之声。
    「为了活着，自己创造一个新的频道，把想说的话，倾倒进海洋中的空无。因为海洋虽然不回答，但只要让牠说，不要评判，就能勉强继续呼吸，日子就感觉不会那么痛苦。」
    这就是宁芸芸的处境吗？蓝子龙感到心头沉重。
    「无心之过不为过！五十二赫兹鲸鱼应该要来我们c大大传系，学会表象训练，不要理会那些慈悲心缺乏症病态的反应！」
    宁芸芸感到自己被冒犯，怒瞪他，没接话。
    「我觉得这种方式，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蓝子龙一脸严肃。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天，五十二赫兹鲸鱼有了喜欢的人，不！我是说喜欢的鱼，或是有其他的鱼喜欢牠……牠总是躲在人群后，用着别人难以接收的频率……牠要如何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他想到宁芸芸对梁伍亿的期待：总是盼望他能收听自己的节目，双眼不由自主闪闪发亮的模样……
    心酸啊，但这是癥结。
    「也许，那隻鲸鱼根本不敢有那个心。因为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这一生勉强过完就好。」宁芸芸的脸庞没有一丝属于青春的生气与活力，让蓝子龙看得好心疼。
    「有罪的人，没有资格奢望幸福。把自我缩得越小越好，连自己都忘记自己的价值，就怎么样都能活下去。躲在奇怪的频率后，躲在无能的面具下，假装说着别人的心事，被拒绝也就不会尷尬，不会伤心，也就不会再痛了。」
    「真的不会心痛吗？」
    蓝子龙像被按到了情绪的引爆开关，突然发作。把宁芸芸一把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你可以对王海玲好声好气、嘘寒问暖，假装尊敬学姐，那份尊敬还包含对梁伍亿的喜欢，但是我蓝子龙办不到！因为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因为这一份喜欢，连不擅长的事都可以逼自己去做，还要骗自己心里没那么喜欢他。你知道我在旁边看的有多难过吗？」
    宁芸芸全身僵硬，被蓝子龙强壮的双臂紧紧圈住，只能望着跌落地上泼洒开的薑茶，久久说不出话。
    「芸芸，你瞧我！努力假装自己很强悍，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假装到最喜欢的女孩都走远，还告诉自己没关係。你到底在意什么？你要和我一样错过青春最棒的部分吗？喜欢梁伍亿，就要用力去追啊。如果你对他还有一点喜欢，就不要假装是我的女朋友，陪我对付阿骂。勉强配合周围的一切，却失去自己的心，难道你不累吗？我在一旁看得很累，我为你难过啊。」蓝子龙的手臂，又往内收得更紧，感觉就像怕小雷龙落跑。
    「教练啊……」
    「嗯？」
    往停车场的小路上，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两人的身上。一对互相拥抱的剪影，在地上拖得好修长。
    「教练，」宁芸芸开始挣扎，「先放开我吧，你的胸肌好硬，把我的脸夹得好痛，而且快不能呼吸了。」
    蓝子龙赶紧松开手臂，宁芸芸赶快揉一揉自己原本丰腴有肉的花栗鼠脸颊。好像被蓝子龙用力一抱，立刻变成v字脸？
    蓝子龙觉得煞风景的好手，绝对不只有他，宁芸芸现在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我们原本不是在聊五十二赫兹鲸鱼吗？怎么说着说着，教练你就把鲸鱼拟人化了？」
    明明知道蓝子龙是铁打的外表，麦芽糖的内馅。被他这么突然一表白，宁芸芸掩不住惊慌失措。
    「是我自讨没趣。躲在五十二赫兹后面的傢伙，果然聪明。用真心面对世界，是会痛的。」
    一紧张使出奥步乱脱身，却伤了他的心，宁芸芸很内疚。
    一个晚上拒绝海豚王子两次，身为雷龙，这辈子也值得了，她甘愿重返侏儸纪被封印当化石。
    神经超大条，嘴巴又这么笨……教练，徒儿对不起您啊t_t
    「那那那……如果你是五十二赫兹的鲸鱼，为什么要如此孤僻？」宁芸芸想藉之前的话题，企图挽回些什么。
    「你到底是说鲸鱼？还是影射我孤僻？」蓝子龙眼神杀气满分。
    「当然是鲸鱼。」宁芸芸差点直接跪了，赶快撇清。
    「因为『鱼际关係』太复杂，母鱼心海底针……还是继续潜水游泳吧，那就是属于海豚、最安全的五十二赫兹。」
    蓝子龙幼稚起来，完全不可理喻，外加杀气十足。让宁芸芸内疚万分，却想笑又不敢笑。
    「本来我已经快放弃游泳，因为我失去了动力，输赢对我就没有意义。但是今晚，有一条还没蜕变的美人鱼说，想看我游蝶式的模样。让我想摆脱五十二赫兹的偽装，继续在游泳上努力，让她记住我最帅的样子。」
    蓝子龙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像和尚念经一样对空气叨叨絮絮，间接说给宁芸芸听。
    「即使有一天，我的小美人鱼够坚强了，想去追寻其他的幸福。我也想让她记住有一个夏天，有一个酷酷的教练，陪她在游泳池喝水、把她教到可以手脚联合；把尖叫的她拋进原本最怕的水里，却还可以自己爬上岸；也许未来她还可以更厉害一点，变成一个游泳好手。」
    听见他的话，宁芸芸的眼眶又感到热热湿湿的。
    「越长越大，爱就成为一种奢望。我们学会聪明的避开伤害，也就避开了坦白自己的心意。摔过越多次的人，越想逃避痛。某些关键时刻，我们都成为懦夫，这就是世故。」
    宁芸芸听着蓝子龙的连珠砲，突然有一种被深深瞭解的感动，这在之前和梁伍亿交谈时，不曾有过的感觉。
    「牵绊一个内心脆弱的人很容易，但是唯有她坚强勇敢，才会真的美丽。我衷心希望我的小美人鱼，有一天走出五十二赫兹的屏障，直接告诉世界自己真实的想法，那一定很美。」
    蓝子龙把落远方的视线收回，定焦在她身上。
    「不要害怕。这个世界，至少还有我，在聆听。」
    宁芸芸努力扬起头，仰望着蓝子龙，想要看清楚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爱情的踪跡，总令人捉摸不定。
    当忙着追逐着虚无飘渺的目标，埋怨着等不到预期的回应……
    五十二赫兹的鲸鱼也曾有过这样的感伤吗？
    但当她一抬头，竟然发现早已有人尾随聆听，只是以自己原本的角度，实在太难发现？
    都是天生腿短的错，遗传误我情路！当宁芸芸努力仰起的脖子，已经开始发痠，还捨不得转开自己的视线。
    这英挺脸庞的主人，他外刚内柔的胸襟，是可以任自己停佇的心灵港口吗？
    「芸芸，我不是圣人。如果你再继续仰头盯着我看，可能会发生不可预期的后果喔。」
    「也许……我有点好奇，有什么样的后果？」
    宁芸芸看见，蓝子龙身高一八五的头顶，似乎逐渐向她逼近。呼吸的气息刷过彼此的脸庞，四处无声，两颗心只期待着……
    她忍不住闔上双眼。
    「芸芸！你知道现在几点鐘？学个游泳，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家、还在学校逗留？」
    宁芸芸的爸爸宁国强，猝不及防从停车场窜了出来，让小雷龙与蓝子龙立刻猛然往两侧跳开！
    而宁国强身后，还紧跟着一起急于奔波的梁伍亿。
    「因为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蓝子龙的也是，体育馆又在九点鐘已经关闭。你爸爸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电话要我直接带他过来找你！」
    平常气势凌人的梁伍亿，一反常态跟两人狂道歉，一副坏人好事的自责状。
    如果，连梁伍亿都看得出刚才快要发生什么，宁国强会看不出来吗？蓝子龙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缓缓侧过头，果然看见宁国强比钟馗还要可怕的十万伏特爆裂眼球，正逼视自己！
    他太小看护女心切的父亲。不知道自己扛不扛得住一个怒火中烧爸爸的『必杀绝招』啊？

 30.危机？或是转机？

    蓝子龙本以为会被护女心切的宁国强臭骂一顿，没想到他接到女儿，直接把芸芸带走，一句话都没多说。
    这让蓝子龙更加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蓝子龙依照约定，绕去宁家，准备接她去上游泳课。
    「宁先生说晚一点会自己载小姐去学校，不好意思让同学你白跑这一趟。」应门的是管家。在蓝子龙出发前，宁芸芸的手机完全打不通。
    想也知道大势不妙，但他又能为她做什么呢？只好先回体育馆等待。
    「雷龙的爸爸都追到校门口？这是大事啊！」纪元旦听完蓝子龙的转述，面露担忧。
    游泳池畔，『教练三龙组』趁集训的空档，围在一起磕牙。
    「宁爸爸该不会又想把雷龙学妹关在家里吧？学妹都二十岁了，因为担心，阻止她交友求学，她以后要如何面对社会？」郭昌于也感到忿忿不平。
    「不管怎么样，昨天是我不对。玩笑开大了，最后场面这么难看。如果宁伯伯怪罪下来，我愿意承担所有惩罚，好好负责。」
    「你是该负责啦，毕竟你都偷亲了他的女儿！他爸爸没衝过来打断你的腿，已经算是修养好。」郭昌于的口气很酸，毕竟蓝子龙竟然先动手抢走学妹。
    「听起来你更想代替阿龙，被宁爸打断腿耶。」纪元旦故意刺激郭昌于。
    「你们两个别再闹了好吗？我现在没那个心情。如果被惩处，就能和谐场面，我蓝子龙心甘情愿。千万不要祸连芸芸就好！」
    蓝子龙话未说完，在入口负责柜台的大一学弟立刻衝进，「雷龙学姐、她爸爸、还有梁伍亿，直接进到管理处，现在正在跟吻仔鱼教练谈事情。」
    蓝子龙、郭昌于、纪元旦三个人听闻，立刻披上毛巾，也不管身上只着泳裤是否合宜接见外宾，直接往管理处办公室移动。
    当他们到达门边，看见宁国强与吻仔鱼教练坐在小会客厅的沙发上会谈。而宁芸芸躲在窗户边，梁伍亿试着靠近安抚，但被她摇手婉拒。
    「余教练，小女的游泳课，还是有劳您接手未尽的课程，我会比较放心。毕竟水对她来说，是一种带有危险气息的介质。安全最重要，并且我会向学校反应，放任学生来做教学，实在太不靠谱。即使是课后才艺或运动，应该也要禁止。」
    「宁先生，感谢您支持本校建设不遗馀力，校方收到您的意见一定会慎重评估。我虽然只是体育教练，来c大也十五个年头，大家都说我是体育馆的大魔王，跟孩子们相处，自然有些心得。」
    吻仔鱼教练露出沉稳的微笑，寓意深长地帮宁国强倒茶，直到他的茶杯添满。两个中年大叔，缓慢从容地品茶，暂时把周遭的小屁孩视而不见。
    「二十多岁的孩子，其实已经不是孩子。他们的确是不成熟的成人，但既然身为成人，就有为自己生命负责的权力。听说之前芸芸是您请家教、在家中自学培育出来的，进了学校证明程度还不错，只是人际关係社会化得有些辛苦。您父代母职，不简单啊！不过人生某些课题，家里教不来。再怎么担心，还是得放手，送来学校、社会磨练，才能学会。」
    「不管怎么样，除非余教练亲自教她游泳，她就别学。如果不能成功换气，代表入水就有危险，我也绝对不会放任她到南部参加系联会。所以两週后请您安排，我要亲眼看见她成功换气、游过五十公尺，不然我不会放手让她参加校外活动。」
    宁国强一字一句说得狠心，却充满辛酸，「因为她妈妈已经走了，我不能冒险把她留在世界的最后希望，草率地葬送在无谓的青春挥霍中。」
    「对不起，我错了！我昨天不应该开玩笑、也不该耽误芸芸回家，请让我继续指导她游泳！我一定会把她教会！」
    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的腰间应该也有。蓝子龙毫不犹豫衝进会客区，对着沙发立刻九十度弯腰、俐落地鞠躬，说明他有多想挽回和宁芸芸的约定。
    「我也认为，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能教会我克服水的障碍，一定就是蓝教练……」宁芸芸一开口，可以听出她的声音充满哭泣后的沙哑与哽咽，「爸爸，我拜託您收回这要求，不要为难体育馆，也不要为难教练好吗？」
    「不行。而且我认为在你和他的信任牢不可破之前，帮你换教练才是明智之举。毕竟你在家里封闭太久，对感情这种事……根本毫无防备。」
    蓝子龙一听就明白，宁国强昨晚看出他与芸芸之间，已经有了化学变化。所以起戒心，急着把他换走。
    「子龙啊，」吻仔鱼教练即时把话截断，「其实你没办法继续教芸芸游泳，就让我代替你，你还有别的事需要忙。」
    「什么事？」
    「宁先生这次造访，带来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澳洲这几年结合泳坛训练与科技技术，屡屡在游泳比赛刷新世界纪录。今年雪梨大学游泳校队来亚洲挑选具有资质的学生，宁先生因为经营运动用品行销，接触到相关人士，特别动用关係让他们来台湾面试有潜力的未来之星。我要推荐你、郭昌于、纪元旦去参加甄试，时间在两週后，徵选赛地点在台中。」
    「所以......」蓝子龙突然明白吻仔鱼教练的意思，「我接下来，怎么样都不可能再教芸芸游泳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吻仔鱼教练神采奕奕，「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徵选上，你的运动生涯就会完全不一样，说不定还有机会为家乡夺下奥运游泳金牌呢！你会全力以赴吧？」
    吻仔鱼教练的欣喜，宁国强眼神的深沉。这是命运向他开啟一扇机会之门？还是一个父亲、使出手段推开女儿身旁不符合条件的追求者？
    蓝子龙和宁芸芸隔着会客区遥遥相望。
    把他们隔开的不是难以捉磨的水、也不是分开的距离，而是不可预测的命运洪流。
    蓝子龙下意识握紧拳头，咬紧下唇，面对这令人挣扎的抉择。
    ＝＝＝分隔线===
    从此篇起，「水色柠檬之恋」再次恢復不定更。
    单篇字数会略微减少，但更新频率会加快！
    纱纱要给自己一点压力，在期限内完稿唷：）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龙龙cp』！
    週末愉快！

 31.点燃心火

    「这可是运动员一生难逢的徵选！如果徵选上，你的命运、或未来世界运动史的纪录，都会因此改写。」宁国强寓意深长地微笑提问，「孩子，你会去吧？」
    蓝子龙看见吻仔鱼教练满脸的殷勤期待、还有眾人身后焦虑害怕的宁芸芸。他的思虑瞬间飘得更远，想起了老家的阿骂，还有曾经带给他悔恨的青春年少……
    捏紧双拳。
    「我会去。」
    「耶！太好了！」纪元旦与郭昌于大声爆出欢呼。『三龙组』中消沉最久的蛟龙復活了，他们终于要一起再次迎向挑战。这次要是能赢，可不仅为学校家乡争一口气，也是为自己争一局站上世界舞台的棋。
    吻仔鱼教练重担落地的释怀，还有宁国强讚许他有勇气竖起的大拇指，都没有宁芸芸失望惆悵落下的那一滴眼泪，敲打在他心头，发出充满令人晕眩的后座力。
    「既然大家都有共识，我等下就请快递送出申请表，今天就开始加强集训！下週我们会提前到达会场，除了做实地演练，也便看有没有机会接触相关人士？瞭解国际赛事与训练的最新风向，还有去澳洲训练与求学时，需要准备的事项，这些琐碎的资讯，当面问最清楚。」吻仔鱼教练俏皮地眨眨眼，「我对你们三个有信心！要捣乱，不要只乱我们小不拉机的c大体育馆。勇敢跳进属于世界高手的竞技场，搅乱那一池春水吧！」
    「遵命！」
    说完，吻仔鱼教练与宁国强便意气风发地离开会客区，准备帮蓝子龙等这三个体坛新秀、处理报名与外宿订房等杂务，而纪元旦与郭昌于也掩不住兴奋，尾随在后。
    会客区只剩下蓝子龙、宁芸芸，和梁伍亿。
    「吻仔鱼教练忙完这些事，下午就可以教你，你先回传播大楼和导播讨论晚上的节目吧。」梁伍亿好声好语劝宁芸芸。
    「我不要……」她哽咽道，「除了蓝教练，我谁也不要。」
    蓝子龙缓步来到宁芸芸身旁，狠狠瞪向梁伍亿，「高兴了吧？开心了吗？你又跑去跟宁伯伯告什么状，搞出这个我不得不扛下的场面？」
    「你以为是我去告状？我告状并没有好处，我可是希望芸芸能参加三系联会，这有益她的未来。我们念传播的不能闭门造车，芸芸该趁早独立，摆脱家里的掌控。但是她如果没有通过下週的考试，一切岂不要退回原点？这不是我乐见的结果。」
    「那宁爸为什么会杀来体育馆？还要监控芸芸学游泳的进度？」
    「你怎么看不出来？宁伯伯说不定不是要阻止你教芸芸游泳、而是阻止她参加三系联会？」
    「有什么理由？」
    「我……」梁伍亿超不想承认，「没有男性长辈缘。」
    「我相信。」蓝子龙沉重的心情终于开朗一点。哪个爸爸要相信这个油嘴滑舌、并且到处勾搭少女的痞子？梁伍亿你改名叫『痞子亿』吧。
    蓝子龙虽气梁伍亿，对宁芸芸说话，可是百般疼惜、轻轻揉捏她额前的瀏海。
    「我已经教你这么久，就算我不在你身旁，你一定可以通过考验，在宁爸爸面前骄傲地换气。」
    「哇！」宁芸芸终于放声大哭，「你不是说你要当我的教练，直到我学会？我只要你！昨天你问我的问题还能不能改答案？蓝子龙，我只要你，其他人我都不要。」
    她一把抱住蓝子龙的腰，因为身高差的关係，她只能把头埋在他的横隔膜上方一点的位置，寻求慰藉。
    「芸芸啊……」蓝子龙最受不了她的熊抱式撒娇，差点后膝一软。
    「芸芸你？！」梁伍亿大惊，什么时候他的柔顺可人的小妹妹，投向别人的怀抱？从小看你长大的伍亿欧巴胸膛目前是空的，你跑错台了吧？
    怀里搂着奶油小雷龙，蓝子龙用胜利者的眼神用力睥睨梁伍亿，但特意维持语气的温柔和暖，气死他！
    「小傻瓜，吻仔鱼教练是我的教练，祖师爷等级，你只要乖乖跟他练习，很快就能学会换气。」
    「我要改答案，你还没有回答我可不可以。」小雷龙抬起头，仰望着她诚心託付的蓝教练。
    「那个…..」蓝子龙清了清喉咙，「梁伍亿，你回避一下。」
    「回避什么？我心脏够强，还承受得了。」
    「做人不要一直搞小动作可以吗？你先离场，我有话想好好对芸芸说，说清楚对大家都好。事实上，我不在的时候，还是要请你多关照她。」
    梁伍亿心不甘、情不愿移动到门口，「我配合你，都是为了芸芸。」
    「去！」蓝子龙忿忿然回嘴，「当然是为了芸芸，难不成我们两情相悦喔？」
    蓝子龙的坏嘴，始终如一，贯彻始终。
    赶跑梁伍亿，会客区里，终于只剩下他与她。
    「芸芸，世界上有些事，一旦错过最初，即使重来，答案就不相同。」蓝子龙的声音充满挣扎。
    「我也知道，这个徵选对你真的很重要。」宁芸芸再次抱着蓝子龙的腰。
    她贪恋地抱着，并不是因为想用拥抱挽留什么，而是她知道在这个角度下，他的教练看不见她狼狈的表情。
    矮子就这点好处可以佔吗？昨天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没有答应教练的『反告白』呢？她恼啊。
    「其实，昨天在落水后，如果就拿徵试机会来问我，答案会跟现在一样。」蓝子龙轻轻推开她，让自己可以看到宁芸芸的表情反应。
    「所以……你并没有想和我交往？只是逗我开心？」宁芸芸更沮丧了。
    「不是，因为昨天接受新闻系的摄影访问时，你对我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
    「哪一句？」
    「蓝子龙，快点游你最拿手的蝶式！」
    宁芸芸侧着头，「那一句啊？但是那句话好像没什么特别呢？」
    「你知道我的歷任女朋友，最讨厌我做什么吗？」
    这个节骨眼，谁想知道你和歷任女朋友的事？教练大笨蛋！
    「讨厌你什么？」宁芸芸摆臭脸，顺着话问。
    「游泳。」
    宁芸芸愣住了。
    「不管我们怎么认识，在一起多久，只要成为男女朋友，她们都会因为游泳离开我。尤其在珮瑜离开后，我彻底死心。我超痛恨在爱情与游泳之间二选一，所以我不要爱情。」
    所以，蓝子龙并不是天生跩，对爱情绝缘，更不是受，而是害怕再度面对撕裂自己的选择。宁芸芸秒懂她孤单寂寞的教练。
    「直到你昨天嚷着想看我游泳，我突然想为了你，再次火力全开，挑战极限。我想用奋力向前、水花四溅的身影，留在你的记忆里，让你记住我最棒的样子。」蓝子龙的声音竟然有一丝哽咽，伸出温暖而有点粗糙的手掌，轻触宁芸芸的脸庞，「然后，激励你也要勇敢。」
    勇敢啊，只要待在蓝子龙身旁，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也不会受任何委屈。只有一个夏天，宁芸芸也感到自己被宠坏了，她不敢想像分离在即……
    「我躲在水里，你躲在别人无法察觉的地方，虽然都很安全，但我们在别人眼中，就是缺角的一块。勇敢是不管别人怎么想，都要表达完整的自己。芸芸，你是很棒的主持人，该对世界传播你的温暖与关怀；我是有天分的运动员，不应该为了爱情，放弃自己的天命。」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宁芸芸恍然大悟。
    「我喜欢你，也因为你的喜欢，让我更爱游泳。」蓝子龙停顿一下，「如果我因为留恋你，放弃追寻目标，你要这样子的蓝子龙吗？」
    她哭着低下头，答案昭然若揭。
    「芸芸，你比你自己想像得更有魅力。不然我和梁伍亿，也不会老是为了你剑拔弩张。人生中总会犯下无可弥补的错，我们得继续向前。为了喜欢你的人勇敢成长、勇敢发声。我相信一定有人像我一样，默默地关心你、为你喝采、为你痴迷，然后重新点燃自己的心火……」
    「所以，我们不能……」宁芸芸哭着摇头。
    「对，因为喜欢你，因为要用最好的自己面对你，所以我不能。」
    蓝子龙把宁芸芸重新紧紧拥入怀中。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像其他男生，答应留在心爱的女生身旁，守着她。我得继续游，继续比赛，但是我不会忘记自己喜欢谁。我在水里的每一个跃身，每一个回旋，都是献给我喜欢的你。你也不要忘记我教给你的东西，勇敢达成这一季的目标，去参加三系联会，建立好日后发展的基础，我也想看你发光发热，ok？」
    「好。」
    没有承诺，没有守候，两个彼此取暖的灵魂重新坚强前，再次紧紧拥抱。

 32.因为喜欢你，所以要学坚强

    实习大楼的学生电台会议厅内，『水色柠檬之恋』的製播小组召开紧急会议。
    这几天宁芸芸急速变瘦，原本丰腴有肉的下巴，现在竟成了椎子脸。
    变瘦让她看起来更娇小清丽，但这个节骨眼，她与伙伴们完全开心不起来。
    「芸芸，别再心情不好了。就算蓝子龙去外地集训，日子还是要过啊。」好友兼节目助理苏淑芬，坐在宁芸芸身旁，用肩膀轻轻碰了她一下，「而且万一被他知道，你整天愁云惨雾，害他比赛失利，罪过很大喔。」
    「呸呸呸，不许乌鸦嘴！我的蓝教练一定会用优异的成绩被澳洲大学入取！」
    「唷～『我的』蓝教练耶！」苏淑芬很故意。
    「请不要这么说，我们俩并没有在交往。」宁芸芸想板脸教训好友。但一想到蓝子龙，心底立刻浮现起一阵甜、又带着一点酸。
    「对啦，曖昧比交往更值得回味。」苏淑芬不屑宁芸芸情竇初开的感伤，毫不留情狠戳。
    宁芸芸噘嘴，娇嗔回瞪。
    「可是芸芸，淑芬说得对，你的反应跟失恋没两样。你再继续消沉，先别提明天是否可以通过你爸设下的游泳鑑定考、跟系上一起参加三系联会，最近连我们节目的收听率也大受影响。千万不要认为听眾看不见就没关係，他们能透过声音、感受到製播者真实的意图，这就是传播的奥秘。传播是超越语言与表象，带来啟发的力量！」节目导播林晓青谨慎提醒。
    想到明天的游泳检定，宁芸芸的头就痛。
    跟着吻仔鱼教练苦练一个礼拜，虽然手脚联合的动作勉强过关。
    但侧头换气，她一次也没有成功。
    「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状况影响节目。这几天的收听调查结果如何？」宁芸芸赶紧收拾心情。
    「不太好。我们的节目时段原本就不受观眾垂青，加上最近芸芸你的心情沮丧似乎被观眾察觉，我们在学区商家的收听率，从第二名降至第八，连卖药的电台都超越我们。有一天的网路触及率低到更可怕，不要问。」苏淑芬的表情八卦得令人发噱。
    「这该怎么办？」
    虽然是暑期，但实习的成效，系上老师时时刻刻都在紧盯。因为自己的私人因素害到同组的伙伴，宁芸芸的心中充满罪恶。
    三个人围着圆桌面面相覷。
    「很抱歉把你们都拖下水！」宁芸芸一鞠躬，额头敲到桌面。
    「别这么说，当初我们都是自愿和你组队，谁也没对不起谁。不过我们得想个办法，让节目起死回生。」林晓青语重心长，「大家都说『莫忘初心』，什么是我们当初製播节目的初心？让我们回到起始点，也许就可以找回失去的听眾。」
    苏淑芬咬着笔盖、歪着头，「其实当初我们三个会抢冷门时段，不就是为了可以畅所欲言？不管女孩们关心的大事小事、在小眾间流行的书籍、或需要特别关注的地方情报，只要我们认为有价值，可以不必顾虑收听率、毫无负担在节目中与大家分享？」
    宁芸芸点点头覆议，「当初你们觉得我可以藉着不用面对听眾、就可以畅所欲言，要我接下主持人的的担子，练练胆。」
    「不过最近有听眾反应，觉得我们节目的互动性太少，比较像照本宣科。品味有馀，却缺少了广播的临场感。」苏淑芬瞥了身旁的宁芸芸，「加上某人心情不佳，听眾的耳朵是非常敏锐的，觉得节目暮气沉沉，彷彿大家一起失恋。」
    「果然还是我的关係啊……」
    又『咚』一声！宁芸芸的额头再次敲到会议桌面，不过这次不是道歉，而是极度沮丧。
    「我觉得节目阶段目标已经达成。芸芸你的胆，都已经练到可以直接告白校草，做节目应该已经难不倒你。」林晓青神秘一笑，眨了单侧眼。
    「什么告白校草？谁跟你说的？」宁芸芸闻讯立即花容失色，发根炸毛。
    「你被蓝子龙吻颊的事，已经在校园论坛传开。谁叫你去找新闻系的张敏敏去游泳池摄影？自己召集的採访小组，传播力比新闻台动员起来更强！还好『海豚迷』们不知道你就是电台主持『小柠』，不然我看你甭想安然走出c大校园。」苏淑芬说完蹺脚。
    传播学院果然是抢八卦第一，友情摆旁边。再好的姊妹淘，都可以成为新闻传送门。
    ……如果有人现在给宁芸芸一把圆锹，她一定可以直接挖穿地心、把自己藏到达南半球，逃避这尷尬的对质！
    「好啦，言归正传。不赶快抢救节目岌岌可危的收听率，我们开学就准备把时段拱手让人，而且成绩堪虑。」林晓青拉下脸严肃主持。
    「一定要有所改变。」
    「改变，人人都会喊。得提出具体的策略才行！」
    「有了！」苏淑芬弹了一记超响的手指，「既然听眾觉得照本宣科无趣，我们就彻底freestyle一个礼拜，再加上开放call-in！反正芸芸现在拿起稿子也是槁木死灰，不如撤地撩下去，跟听眾直接互动。」
    「怎样的freestyle？不完全照本，你们不怕节目偏离主题吗？」宁芸芸担心到脸都青了。
    「其实，我们的目标相当清楚！就是跟听眾『重新建立连结』，建立一个更紧密的情感连结。」林晓青解释，「以前顾忌你的恐慌症，我们的节目选择比较温和的路子，不过温和也代表节目风格不痛不痒。现在芸芸你的状况改善很多，不妨用你原本的性格，透过广播来跟世界互动，会让我们的节目更有血有泪。」
    「你是指跳出原本『水色柠檬之恋』的调性设定，直接跟听眾分享为我们团队遭遇了哪些事？或是……」宁芸芸感到额头紧张冒汗，「我自己发生了哪些事？」
    「主持人偶而放下武装，聊聊自己的私领域，会重新勾起听眾的好奇。想要窥探是人类的天性，真实的经歷比起剧本，对群眾更具有吸引力。」林晓青接着说，「沟通不能总躲在屏障后，要让别人对你產生好奇，才能吸引他们想要瞭解。在节目中多透露自己一些，其实没关係。你还是拥有节目的屏障，但不需要在躲在假人格下。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效果应该不错！」
    「最好是分享你和蓝子龙的『恶作剧之吻』，我们的收听率铁定会衝上冠军！」苏淑芬马上帮忙乱出餿主意。
    「我死也不会说。」
    「或者是揭露自己的心路歷程，当时你为何鬼遮眼？敢第一时间发给『海豚王子』好人卡？」
    「鬼迷心窍的事，就不用开诚布公！」
    宁芸芸一脸惊恐。她才不想被『海豚亲卫队』挫骨扬灰咧！
    三人会议闹完后，宁芸芸在座位上陷入沉思，思索接下来节目要如何进行。

 33.真心话

    有本也等于没本。伙伴们的结论竟然是走险棋，宁芸芸也只得硬着头皮上。
    就算只出一张嘴，宁芸芸承受的压力还是比他们大，因为听眾就是衝着『那张嘴』打开收音机，她的声音就是节目的主轴。要她放下『表象练习』的面具，对陌生人进行货真价实的交流，宁芸芸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节目开播前、已经蹦蹦跳到快休克的程度。
    不过伙伴们说得对，总有一天，她必须离开屏障的保护。
    她曾经天真以为，用自己的声音陪伴梁伍亿，没有被拒绝的负担，自由自在在虚空传达自己爱慕的心声，已经足够。
    直到粗鲁率直的蓝子龙出现，介入彼此的生活。
    蓝子龙从来不介意暴露自己的不完美，也因此让她对自己的内外反差释怀许多。他在她心中植下被呵护与被冒犯的回忆，却从不让她感到被轻忽。
    其实，她转换『表象练习』的设定对象已经有一段时间。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在节目製播时，她可以明显感到自己比较能够轻松说出心里的话。
    而当她发现，他已经听过自己自己的节目，还来不及感到害羞，一切却已经结束。
    害怕面对人群的心结，最终还是误了她。
    宁芸芸期待能够透过广播，再一次传递对他的信任与期待。
    其实，真要当面说，她也不怕了。
    「芸芸，这首『lemontree』结束后，你就放轻松跟观眾聊一些心里的话，引起情感的共鸣后，我们就开放call-in，没问题吧？」林晓青透过耳机，跟播音室沟通。
    隔着玻璃，宁芸芸比了个ok手势。
    调整呼吸，她准备第一次用自己真实的个性，接受未知世界的回应。
    在音乐淡出后，宁芸芸不再特意压低嗓音、也没有更动keybroad上的调音按钮。只是闭上双眼，沉浸到自己的内心世界，她的声音还带着隐约的颤抖。
    「欢迎回到『水色柠檬之恋』。不知道听眾朋友们，是不是有这样的经验？越是想挣脱、却被綑绑越紧？越想要逃避、那课题却一再再重回眼前，犹如永不止息的恶梦……」
    林晓青对苏淑芬使眼色，「帮芸芸衬一首不要太沉重、可以沉淀心情的背景乐，快！」
    「『当你孤单你会想起谁』ok吗？」苏淑芬在一旁手忙脚乱。
    「都好，快一点！该死！没想到要她一撤掉武装，就要谈这件事。感觉芸芸会下手太重，千万别让节目调性下坠太多。」林晓青很瞭解合作伙伴的个性，忐忑不安起来。
    「也不能怪她，她若不说出这件事，其他事她都没办法说出来。」身为好朋友，苏淑芬早就猜到可能的发展。
    「从小，我的心里藏了一个秘密。周遭的人为了我，做了许多特别的安排与保护。这个夏天，我被传播学院的公推会长鼓励，鼓起勇气，挑战一件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的事，试着学习游泳。」
    「哇！这是告白梁伍亿学长吗？」苏淑芬反应超兴奋，被林晓青比了一个嘘。
    「但是那并不容易。因为水对我来说，代表危险，代表一个伤痛。再次靠近它，我需要全世界的勇气。
    我曾经跟大家一样，在幼稚园上学前吵着要穿蓬蓬裙才要出门的小女生，曾经拥有在下雨天踩在水花上会尖叫的幸福。但是因为我的任性，在我家游泳池进行大清洗的时候坚持下水，我妈妈为了救我，在没有办法传递声音的水底，永远地沉睡了……」
    宁芸芸在麦克风前落下眼泪。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想哭、每当我想要说话，我就会想起在妈妈的丧礼上，那些叔叔阿姨说我没有资格掉眼泪。每当我想笑、想要回家和家人分享我的喜悦，他们就会说，如果你妈妈还在、该有多好？
    那些批评的声音，让我不能呼吸，我常常感到窒息。我只要直视人们的眼睛，我就感到恐惧，恐惧自己的罪，会再次呈现在眾人面前。所以我把自己藏起来，大家看不见我，就不用去听那些话。直到我在学游泳的过程中，遇见了我的教练……」
    啊？厚！
    宁芸芸撕下保护罩，战斗力更强吧？刚刚告白完梁伍亿，现在又要告白海豚王子了吗？
    播音室外的林晓青与苏淑芬对望一眼，他们祈祷节目播出，不会被蓝子龙的铁粉听出端倪。如果幸运地没被疯狂粉丝大卸八块，就要高呼哈利路亚。
    「晓青，我们的网路收听率爬上来了！」苏淑芬望了电脑一眼，声音掩不住激动。
    「现在状况如何？」
    「比收听率最好的时候，还要多五百人次。」
    两人面面相覷后，望向在播音室紧闭双眼的宁芸芸。
    窥探果然是人的天性，触动情感才是做节目的必杀绝招。
    『水色柠檬之恋』的成功或失败，在此一举了。
    「无论我的学习状况多愚蠢、停滞多久，他永远都只有一句话：『我会陪你。』
    针对我这无解的身心状态，很多人都想带我衝过难关，赶快脱离谷底。
    但只有他，让我感觉即使没有完全走出阴霾，他还是对待我如一般正常人，没有过多的同情，只有尊重。这让我能够真正放松，不再担心自己不正常。
    我知道这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我还分不清我们之间有没有喜欢、算不算爱，但命运就把我们分开。」
    「告白！这是告白！」苏淑芬抓住林晓青的袖子拼命摇晃。
    「你也克制点！节目还在继续啊。」林晓青觉得自己应该要进入镇暴模式。
    「其实每一个人的生命，无论有没有喜欢的人陪在身旁，都必须独自面对剩下的旅程。只是再也没有教练陪伴的我，变回做什么事都不对。即使他教过的原理我都记在心里，我就是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成功换气、游出自由的感觉。
    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办法从发生意外的罪恶解脱，也辜负了教练对我的期望……我很沮丧，非常沮丧。」
    宁芸芸对着麦克风轻轻哽咽，「听眾朋友们，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也试着学习坚强，但我的力量还不够。你们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吗？」
    当宁芸芸报完callin的电话号码，林晓青指挥道，「音乐淡入！淑芬，现在状况如何？」
    「网路上目前有一千二百人次的收听。」
    「good!」林晓青没有松懈，「有人callin吗？」
    「开什么玩笑？满线啊。」苏淑芬已经紧张到满头大汗。
    「先帮芸芸过滤一下，再接给她。」
    「那是一定要的。」
    『水色柠檬之恋』是第一次开放即时callin，製播小组成员一起压力破表。
    「晓青，你看这个！」苏淑芬俐落递出来电者的访谈简记。
    林晓青脸色一楞，苏淑芬得意地扬起眉毛。
    「淑芬啊，这通电话接通后，我们一定要来规划一下撤离路线。」
    「当然。」
    语落，林晓青打开对讲频道叮嚀宁芸芸。
    「刚才表现不错！我们现在应该是同时段收听率第一，继续稳住。音乐淡出后，第一通callin就要进来嘍。」
    宁芸芸隔着玻璃点头。
    「五、四、三、二……」林晓青比出手势，宁芸芸与苏淑芬同时动作。
    「让我们回到『水色柠檬之恋』！我是主持人小柠，第一次在节目说关于自己的事，有点激动。不过我很期待接下来进行的callin，与收听眾朋友直接交流。现在我就来接通第一通电话，请问您是？自我介绍一下吧。」
    电话那头迟疑了三秒，有一个低沉而熟悉、语调有点高傲慵懒的男声缓缓开口。
    「我是住在深海大凤梨里的blue……」男子又迟疑了一下，「whale。」

 34. is love

    宁芸芸接起call-in愣了一愣，播音室外的林晓青与苏淑芬则一副看戏的表情。
    「bluewhale，你的名字有什么特殊含意吗？」
    「因为我整天泡在水里，所以用鱼取名字。」口气充满不屑，好像要他对听眾开诚布公、解释清楚，是对他的侮辱。
    不会吧？高跩的蓝子龙会打call-in进电台吗？
    「严格来说，whale不是鱼，是鲸豚，属于哺乳类偶蹄目，五千万年前在演化过程中与其他哺乳类的选择相反，重返大海，成为海洋的霸主。」
    「也对。我就是故意跟演化唱反调，搞自闭。」
    百分百确定，他就是蓝子龙。
    宁芸芸听出端倪，心情有些激动，但还是得强压下情绪。
    「bluewhale，我身为节目主持人，总要带给听眾最正确的资讯嘛！」
    前一段节目中，情绪激动之下说了一堆关于他的琐事，被当事者原原本本听去，这感觉还真是有点糗。
    「那很重要吗？不都是一群逐浪而活的存在？」蓝子龙对自己的代号下了註解。
    「你那里的海，今天是蓝色的吗？」宁芸芸没发现自己的声调变得轻快而期待。
    「海洋是不是呈现蓝色？要看它在乎的太阳耀不耀眼。我的太阳，它今天的心情似乎有点阴霾。水，就不那么蓝了。」
    这话，让宁芸芸的胸口一阵悸动。
    「为什么call-in？」
    「我有一头小宠物，跟主持人有一样的问题。但是我因为生活变动，只好托给别人照顾。听到今天的节目，开始担心她是否能适应我不在的日子，想藉节目传个话。」
    一头？如果蓝子龙敢在她的节目说出『一头雷龙』这种词，宁芸芸会立刻衝去台中，砍人。
    「认养而不弃养。养了宠物，就要负责，没有带在身旁，隔着距离，说想它，也于事无补喔。」她赌气道。
    隔着玻璃，林晓青和苏淑芬乾着急。没谈过恋爱的宁芸芸，该不会用节目和蓝子龙起闹彆扭吧？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半晌，再缓缓开口，「你听过水的声音吗？」
    「不就是悉哩哩哗啦拉滴滴答答？」
    「我是说，把整个人沉浸在水中，仔细感觉水划过皮肤的律动，听见它在耳膜上含糊的嗡嗡回响。你试过吗？」
    「嗯，有啊。不过我总是没办法闭气太久，我会害怕。」
    「怕什么呢？」
    「我会害怕危险，害怕再久一点我就无法浮出水面，害怕跟我妈妈一样，害怕……在脑海中看见妈妈最后的身影。」
    在控制室里，苏淑芬担忧地推了林晓青一把，「这样真的没关係吗？」
    林晓青瞅睨了一眼，用她一贯冷静镇定的口吻，「没关係，尽量说吧。广播就是用我们的故事，去触动听眾朋友的人生，在世界上造成美好的涟漪，不是吗？
    人，不可能永远活得光鲜亮丽。当黑暗笼罩时，如何突破困境，也是人生的主题。做不好，大不了节目被停。但芸芸的人生，我们的人生，得学会失败了、爬起来继续。
    我们可以没有节目可忙、但接续人生的下个阶段；却不能走不出黑暗，而停滞原地、坐困愁城。」
    苏淑芬的眼中充满担忧，但林晓青的眼神充满期待，她们同时望向播音室内的宁芸芸，从耳机中掌握节目的进行。
    「试着清空脑海中的恐惧，你才会听见爱你的人，留在水里的讯息。」
    「还会有什么讯息……」宁芸芸光想像就觉得崩溃。
    「就像你所说，鲸豚也是哺乳类动物，我们只是克服了对水的恐惧，但不代表水对我们没有威胁。
    所有的鲸豚宝宝，来到世界上的第一口呼吸，都是由妈妈推上海面，延续了生命。
    我可以非常肯定，伯母在这世界上最后的意识，一定是非常高兴自己保护了心爱的女儿。」
    播音室内，宁芸芸泣不成声。
    「从那一个时刻开始，你的每一个呼吸，都延续了伯母的爱。
    水啊，除了传达她对你的期望，也有我的。当你觉得无助孤单，要谨记我曾陪伴过你的时光。
    那看似漫无目的、却缓缓凝结围绕身旁的，是对你的期盼、是相信、是……」
    「是什么？」她问。
    有点长的一段停顿，像是犹豫，更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是爱。」
    「天啊，他说了！」在控制室里，苏淑芬抱着林晓青，激动得狂跺脚。
    「在水里的每一个划动，每一次换气，不管我在不在你身旁，要记得不要慌。
    保护永远都在，爱就是在心中拥有永恆的时间、不褪的安全感。
    我们都把一部份的力量给你，希望你一个人的时候，也要继续勇敢。」
    「所以，承认你对我有爱吗？」
    「……你知道公开逼问一个男生这种事，会让他很想死吗？」
    「我知道。」连透过广播都听得出来，宁芸芸在一边擦眼泪擤鼻子、一边偷笑。
    「非要说得这么明？谁叫我的宠物是头雷龙。」他的声音又恢復高跩冷。
    为什么应该配上浪漫玫瑰与感动眼泪的时刻，宁芸芸现在只想找菜刀、杀去找蓝子龙理论？
    没正式交往就敢狂拿翘，如果真的在一起，岂不被他吃得死死的？
    宁芸芸望着拿着笔电萤幕向她秀出惊人收听率的林晓青、还有嗨到自己跳起单人波浪舞的苏淑芬。
    感觉眼前的景象很像梦境，一个令人充满希望的全新憧憬。
    ★
    「这种加油的阵仗会不会太夸张？」张敏敏坐在游泳池畔的观眾席，对眼前所见感到咋舌。
    在『水色柠檬之恋』的收听率、破了c大实习电台有史以来纪录的第二天，就是宁国强来体育馆验收芸芸学习成果的日子。
    平时就关心宁芸芸的张敏敏、王海玲、还有她从小到大仰慕的精神标竿梁伍亿，都抽空到场帮她打气。
    实习上的合作伙伴苏淑芬与林晓青，也义不容辞做了幅小横掛，站在测验的终点处高举着，准备帮宁芸芸摇旗吶喊。
    「会，超夸张。」
    传播学院的『省话一姐』王海玲，望着身旁有点吵杂的人群，回覆张敏敏的话。
    他们身旁至少多出二十多个大传系的学生，把回音原本就巨大的游泳池畔，变得更闹烘烘。
    又不是正式比赛，只是宁家的私下考核，却来了这么多为芸芸加油的同学。
    「芸芸不要怕！一口气游过去！」他们吶喊着。
    「一旦愿意面对恐惧、打开心扉，生命就流动了，丰盛就满出来。」梁伍亿望着远方正在做热身的宁芸芸，若有所思地说。
    「梁伍亿，你好大的胆子！仗着海玲宽宏大量，花心乱放电，不怕被雷打喔！」
    张敏敏说这话时，王海玲脸上盖着茶色太阳眼镜，不置可否。
    「冤枉啊！海玲是我心中如如不动的女神，但芸芸是我从小看她长大的妹纸。」他的语气甚是委屈，「何况我昨天已经遵循女神懿旨，先行罚跪过小青蛙了。」
    「什么叫做『跪小青蛙』？」张敏敏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只听见王海玲终于愿意打开金口，不疾不徐解释道，「双膝跪在小青蛙背上，不可以压死牠、也不可以让牠跳走。」
    周遭突然一片寂静，传播学院的男同学们脸上，纷纷浮现敬畏王海玲的夸张表情。
    张敏敏终于明白平常瀟洒俊逸的梁伍亿，为什么今天眼眶下会出现浓厚的黑眼圈。
    「这是虐待啊。」张敏敏下结论。至于是虐待梁伍亿、还是虐待小青蛙？在场同学们的心中各自有答案。
    「你们看！芸芸要准备下水了！」突然有人喊道。
    宁芸芸和场边的吻仔鱼教练点点头后，走向宁国强。
    「如果觉得状况不对，不用勉强。我只是要确定你不在我身边时，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平安。我想了很久，如果你游不过去，我陪你出席三系联会，也是可以的。」
    「爸爸，如果你爱我，就帮我加油！而不要用担心限制我。」
    宁芸芸说完，就拋下表情失落的宁国强，正要下水之际，回头又给爹地补上一句。
    「我一定可以独自出席，参加联会的。」
    老婆，你为什么要拋下我？『空巢期』的港觉令人好想哭啊。
    大男人宁国强用力忍住，男儿有泪不轻弹。
    宁芸芸跳入泳池，戴上蛙镜。
    吻仔鱼教练面带和煦的笑容，给她打气，「小丫头，加油！我对你有信心，准备好了，就自己游出去。」
    他指了指掌中滑开镜头的手机，在她面前打开直播功能。
    「在台中的那群龙宝贝，也在线上为你加油唷！」
    她对着老教头、也对着手机竖起大拇指，深吸一口气，然后下潜。
    蹬了池壁，伴着浪花，宁芸芸纵身游了出去。
    双腿有力地踢着水，即使在胸口，她也可以感受自己製造的到水波震盪。
    淙淙的间奏中，她将手臂漂亮地抬出水面，侧头。
    彷彿看见蓝子龙，也彷彿在那一瞬间，瞥见了久违的妈妈。
    在爱中，生命是一场不需要赶场的体验，从容就好。
    第一次在水的浮力下，一股甜美的暖意，透过呼吸、透过水，安然地进入她的胸腔，力量从四面八方承载着她。

 35.管不住的自己

    「雷龙学妹竟然能独自通过考核！害我昨天晚上激动到睡不着。」
    郭昌于用手巴了情绪过于激动的纪元旦。
    「有时间帮雷龙感动，还不如帮马上来临的徵选做预备！连小雷龙的『偽男友』都已经放下悬念，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你身为路人乙，还在那边瞎起鬨什么？」
    「为什么我是路人乙？不是路人甲？」
    「因为路人甲的戏份比较多，你对芸芸学妹而言，就只是路人乙！」对宁芸芸曾动心过的郭昌于继续嘮叨，「你要是徵选没中，很有可能只剩我跟蓝子龙去澳洲。那傢伙既骄傲又爱装酷，要我跟他在外国相依为命？生不如死啊。」
    「那你也得先徵选上再烦恼。」
    「那还用说？鱼龙是海中霸主，没有理由选不上。倒是你加把劲啊！」
    「承认你爱我吧？天涯海角我就陪你。」纪元旦很故意，学起昨天广播里小雷龙逼蓝子龙告白的剧码。
    「去死吧你！」
    完成徵选前最后一轮练习，蓝子龙上岸，披着毛巾坐回同伴身旁。
    「喂！你倒是很淡定。你的小雷龙通过考验，今天不就要跟着梁伍亿去南湾参加什么碗糕联会？不担心啊？」纪元旦问。
    「芸芸学游泳，就是为了要圆这个梦，和同学同欢。今天她终于达成目标，我当然开心。她可以甩开限制，自由自在行动，很棒。」
    嘴巴上虽然说开心，蓝子龙的语气过于平淡，有种刻意压抑的氛围。
    「你不是承认喜欢小雷龙吗？告白了，却不跟人家交往，你这个人真是彆扭。我去把她抢过来好了！」郭昌于嘴碎狂唸。
    「如果不能全心全意对她好，还不如让爱自由。运动员的生涯就是用短短十多年的青春去换，东征西讨，也未必能佔有一席之地，但又不得不争。她跟我在一起，会太辛苦，这样无牵无掛，对彼此都好。」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想法婆婆妈妈，烦死人了！」郭昌于吊白眼，不以为然的情绪飆到最高点，「真的在乎，就要牢牢握紧！说那些模稜两可的风花雪月，在咖啡厅骗骗小女生可以。你捫心自问，道义上说得过去吗？」
    「我不奢望中二屁孩可以明白成熟男人的考量。你不如现在收摄心性，好好准备待会儿的徵选，比较实际。」蓝子龙用极度不屑的表情打住话题。
    「谁中二？你才中二！你全家都中二！」郭昌于嘶吼反击。
    「谁应我，谁就中二。而且我读到大三，我有进大学。」挑眉。
    没有最欠揍，只有更欠揍，蛟龙维持自己一贯的坏嘴风格。
    c大游泳校队派出的蓝子龙、郭昌于、和纪元旦，在等待徵试的队伍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半以上的应徵者是高中选手，蓝子龙他们的年纪明显偏大，而且没有教练带队。
    毕竟是澳洲大学来挑学生，年轻还是吃香。蓝子龙第一次觉得就算自己泳技傲人，事态也不是那么稳当，开始感受年龄限制住发展的可能，心情有些下沉。
    如果小雷龙在他身旁，他一定不会那么轻易被周遭动摇。
    今天她那里的海，是不是蓝色的呢？
    而今天的他，面对的是生涯规划的殊死战。
    游完之后，人生会是海阔天空？或是再熬一段无法预知出口的探索？他完全无法预测。
    隔壁某高中的校队教练为了激励选手，高喊着：「用尽你们最大的努力，游向你最想到达的地方！」
    蓝子龙在心中问自己。
    哪里是我最想到达的地方？
    每一个有才华的人，都曾想像自己摘下皇冠的荣耀，他也不例外。
    凭他的状况，如果遇见伯乐，好好训练，在体能的黄金尖峰摘下国际比赛的金牌，大有希望。说不定还能代表国家参加奥运呢！
    他想像着荣耀时刻该和谁分享，留在老家养鸡、天天逼他回家相亲、嚷着要打断他狗腿、却努力赚钱供他读书的阿骂，绝对是在名单上的第一顺位！
    不过阿骂也八十好几，自己要更努力，才能让阿骂在他摘金的现场共享光荣。
    脑海中快速飘过吻仔鱼、鱼龙、偷蛋龙，还有从小到大一起练泳的伙伴，就连寧国强和前女友珮瑜，都小小犯规地在他心里浮现半秒……
    他却得努力克制，心中浮现某个人的影像！
    不要想像与她的未来，因为自己无法保障；也不要想像她现在的快活，不然他可能会提刀、衝去南湾把她从梁伍亿身边劫回来。
    喜欢一个人，对蓝子龙而言，就是这么一件令自己痛苦抓狂的事！
    只要把心扉打开一条细细的缝，对爱的思念就像脱序的千军万马、不听他这个主将的指令，执意要攻破防备。
    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能避则避，能闪就闪。
    却还是对一头史前动物动了心，在这要命的决战前夕……
    烦啊。
    顿时，蓝子龙对自己不受管的心懊恼起来。
    当他用毛巾擦乾脸上滴下的水珠，准备去选手预备区报到，迎接即将来临的考验。
    徵选大会的泳池入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36.海豚亲卫队，集合！

    徵选会场内的人，都被入口处的突兀吵杂吸引了注意。
    蓝子龙瞥过头，看清楚来者何人，不免面色铁青。
    观眾席瞬间涌入二十多人，这团体都穿着醒目的亮橘色运动衫，一看就能辨认出是c大传播学院的队服。
    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拿着相机、摄影机或脚架，甫进入观眾席，就展现专业，各自卡位，找寻有利捕捉镜头的绝佳位置。
    其他没有加入卡位战的，看起来像高年级的学长姐，正跟主办单位进行交涉。拿到允许后，立刻有几个样貌清秀的女孩、捧着纸笔和麦克风，包围澳洲大学负责徵选的考官，进行简短的访谈。
    在这群人当中，蓝子龙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
    「张敏敏，你们在做什么？」他严厉质问。
    「看不出来吗？替澳洲大学游泳队的徵选啊做专访啊！」
    张敏敏嘴角掛着计谋得逞的灿烂笑容、一派不受管的淘气。
    「三系联会召开在即，传播学院的学生今早开始会陆续搭乘交通工具，前往南湾会合。这次我担任採访组组长，组员里有一大票都是你的铁桿粉丝，沿路吵着要来看你，烦都烦死了！反正我们是最早出发的一组，我乾脆先带他们来看你比赛，下午再赶去南湾。反正你们代表学校参加徵选，也算是校际新闻，开学后校刊就不乏主题嘍。」
    「张敏敏，谢谢你啊！」蓝子龙咬牙切齿，「你一天不用採访整我、就不愿意善罢甘休吗？连今天这种重要的日子，你也敢来乱？万一我比赛失利，笑话不就传遍整个学校？」
    张敏敏收敛起平时嘻笑由人的态度，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蓝子龙，因为是你，我才敢这么玩！我观察过你，你是有实力的人，在游泳的专业上有绝对的专注和坚持，没那么容易动摇。」
    蓝子龙愣了愣，好像有点迟才发现自己遇见伯乐，莫名感动。
    「你不妨这么想：透过我们的採访，让关心你的人，可以掌握你的动态。你出赛的时候，也许没办法把他们都带在身边。但透过媒体，透过传播，你还是能再次跟他们分享生命的经歷，这样不是很棒？」
    蓝子龙从没这样思考过。
    他的内心，瞬间浮现蓝家的阿骂和爸妈、还有自己系上的同学，每次他要到外地出赛，大家那种不能到场为他加油的遗憾表情……
    当然还有宁芸芸。
    虽然他决定不要在爱情上和她纠葛，不过终究是心动过，他还是会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近况。
    这窘境似乎有解？蓝子龙的心房逐渐撤下，只要他不再把接近他的人看作干扰、而接受缘分带来的新契机？新啟发？
    张敏敏故意把下巴一扬、对他耍臭屁，「新闻工作的本质是传递真实，指引世界未来的方向。我们不仅可以满足群眾的好奇心，也能间接服务你！和媒体保持有好关係，其实是大利多呢。」
    「好像也对。从现在起，我好像不应该再对你发飆，倒要说声谢谢。」蓝子龙对她做了一个举手礼。
    爽朗的张敏敏开心一笑，算是接受。
    蓝子龙的视线，扫视全场后，欲言又止，「那个，她……还是没有参加联会吗？」
    张敏敏猜出他的心事，「芸芸没跟我们在一起，她不属于採访组，她跟梁伍亿、王海玲会直接从台北开车前往南湾。绕道过来採访你、是我们这组私下临时决定，根本来不及通知别人。」
    「没关係。你们来採访，记录事后大家都看得到，这样就好。」他口气云淡风轻，但表情难掩失落，「时间差不多，我得去准备。」
    「加油，你一定可以！让他们瞧瞧我们c大『海豚王子』的厉害！」
    「好。」蓝子龙和张敏敏击掌后，态度从容，转身走向报到区。
    张敏敏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冷不防有个声音，从她背后冒出。
    「同学，听说你们来自c大传播学院？」
    「没错。」张敏敏回答。
    原来是徵选赛的工作人员，上前向张敏敏求助。
    「既然是传播学院，在学校应该有练习过现场播报吧？今天观眾席涌入的人潮超过预期，等一下可不可以请你帮忙？在裁判席帮忙转播，加上一些讲解，让现场观眾更有参与感？顺便让大家明白，我们真的很看重这场在亚洲的徵试！」对方流露出诚恳的神情。
    「体育赛事现场播报？」张敏敏侧着头，表情有些为难。
    ★
    跟在学校游泳池旁的喧闹完全不同，正式比赛的选手等候区，几乎没有人交谈，紧张的低气压笼罩每一个人。
    蓝子龙披着运动外套，头带耳机，专注调整呼吸，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旋即降临的比赛。
    照着徵选赛的出场顺序：蛙式、自由式、和蝶式。选手各自分门，排成三列，在等候区坐着。纪元旦﹑郭昌于、蓝子龙分别坐在不同的队伍中，等待上场。
    突然有工作人员跑进来，帮纪元旦那排整队，直接带入场。
    蓝子龙和郭昌于没机会再对他表达鼓励，只能祈求他全力以赴，创造佳绩！
    这次澳洲大学的泳队徵选，各式都是採取两百公尺的淘汰赛。
    五十公尺的短距比赛，非要具备惊人的爆发力，才可能脱颖而出。四百公尺以上的中长泳，则考验的是选手的耐力与应战策略。
    两百公尺的距离，正好介于中间。对竞泳选手而言，是最为舒服、又能展现个人技巧、凸显优势的赛程。
    乍看让选手游刃有馀的比赛，竞争反而会加倍激烈。新手与老手都可以发挥潜力的最大值，要在徵选中成功出线，反而不容易。
    比赛前，蓝子龙习惯用耳机里的音乐，隔绝外在的纷乱，还有平息自己焦虑的情绪。
    水，是一种奇妙的介质。
    唯有融入它，才能驾驭它。
    所以，他要把属于陆地的纷乱，通通拋弃。
    每一次比赛前，他都带着一身截然，像婴儿初降临世界，那般纯净。
    因为他要与水，合而为一。
    但是今天，在赛前将身心归零的重要时刻，他却又想起她缅靦的笑、温柔无压力的召唤……
    放下，通通放下！那怕是他心头上的宠，在这一刻，也必须割捨。
    这是他必须忍痛和她保持距离的原因。
    心里的阻力越小，才能在行动上的推进力越大！这就是游泳追求的境界。
    转眼间，轮到自由式的选手入场。郭昌于起身，蓝子龙不经意抬头，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
    郭昌于对他竖起大拇指，近来关係紧张、亦敌亦友的两人，可谓重大的突破。
    蓝子龙微微点头，也回给他一个讚。
    加油！一起游进澳洲大学！这就是他们此刻共同的目标。

 37.当我们全力以赴（上）

    转眼间，徵选赛进行到蝶式。
    「学姐，我们要不要打开传院的帐号直播？」大一学妹在张敏敏身旁询问。
    「不不不！千万不要，你看我刚刚前两场的现场播报有多烂？千万别用直播逼我去跳楼啊。」她哭丧着脸。
    「你们不都是传播学院吗？理论上应该难不倒你……」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颇有微词，张敏敏落漆的播报，还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不要觉得採访播报都一样！我擅长是新闻编辑採访，拍摄的片段带回去还可以剪接撰稿，现场转播完全是不同的工作，尤其是体育竞赛！除了要精通比赛项目与规则，还要在播报中带入临场感，这不是任何人都办得到！ok？」
    前两场徵选赛被她播报到砸锅，张敏敏当然气馁。但临时逼她上场，能中规中矩把赛况报给大家，资讯无误，也就达成最低目标。
    但哪个有企图心的人，会干于达到最低目标、而沾沾自喜？
    「好吧，只要介绍各个水道的选手名字、来自哪一个学校，并且在最终成绩出现时，公佈前三名的成绩即可。徵选赛蝶式的部分，还是要麻烦你！」
    聊胜于无，只能这样嘍，工作人员无奈摇摇头。
    「学姐你看，蓝子龙出场了！他站到第四水道前方。」大一小学妹看见偶像上阵，兴奋地抓着张敏敏的手腕狂摇。
    其实，张敏敏也想把游泳徵试赛直播出去，让关心c大泳队参与跨国徵选的同学，有亲临现场的参与感。
    张敏敏非常恼，她恨自己能力不足，在新闻的领域中，也有无法达成的目标。
    此时，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她的。
    小手的主人有双充满温柔笑意的眼，与张敏敏的眼神交会后，轻轻地将麦克风从她手中抽起来。
    张敏敏赶紧向一旁的小学妹使眼色：「你可以开始直播。」
    小学妹恭敬不如从命！兴冲冲用脚架架好手机，刷开镜头，连网。
    「各位现场的观眾朋友、还有c大实习电台的听眾朋友，大家好！本校採访团队目前来到台中、澳洲大学游泳队亚洲区徵选现场，为大家转播比赛实况。
    相信大家都相当关注这次澳洲大学游泳队的徵选赛。随着全球先进国家主动迈向开放资源、利益共享的联盟时代，无论是商业、政治，甚至是体育，再也不能土法炼钢，而必须拥抱结合科技与生理学的全新训练。
    澳洲在这几届奥运比赛，儼然成为栽培冠军选手的摇篮。本校这次有三位游泳校队的成员，获得资格参加本次徵选。」
    张敏敏对这不请自来的播报员，报以微笑。
    宁芸芸心无旁騖、投入播报，并且熟稔地接过旁人递给她的选手资料，快速瀏览后，立刻整理出简明扼要的资歷介绍。
    「我国家有许多年轻的运动员，拥有傲人的天赋资质，但目前受限在训练方法，无法突破成绩。这次的徵选，不仅仅会改变入选选手的人生，更为我国的体育教育，埋下一棵重要的种子。
    期待今天之后，入选的选手能开展崭的运动生涯，迎接更好的成绩。更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们将所学带回家乡！」
    「这种事，还是要让专业的来。採访与广播播报，毕竟还是不同的领域。」缓缓走到张敏敏身旁的，是王海玲与梁伍亿。
    「学弟妹通知你们，我们在这儿？」张敏敏问。
    「没有，但是你应该明白，只要你心里有个人，天涯海角你都会想办法陪着他。这一路上，芸芸嚷着要来看蓝教练比赛，吵到我们耳朵都生茧，只好依了她。」王海玲一副莫可奈何的表情。
    「好歹奖励我一下吧？要不是我沿路飆车，哪有可能及时赶到？」梁伍亿故意拨了一下因赶路而汗湿瀏海，明显在邀功。
    「那就一起帮蓝子龙加油！只要他被澳洲大学徵选上，我就请客！」
    「什么时候，你开始胳臂向外弯？」梁伍亿对女朋友王海玲的义气相挺蓝子龙，非常不以为然。
    「你不知道吗？无论饮食或感情，我一直都是肉食女。蓝教练的肌肉纹里分明，根本就是我的菜！」王海玲理直气壮。
    梁伍亿顿时脸上无光，自己的正宫不安于室，『光源氏计画』的侧妃对蓝子龙投怀送抱。
    擅长运筹帷幄的会长，这辈子还没输过这么惨。
    「芸芸表现得不错唷！可以想像一个月前的她，在系活动时发言还会冒冷汗吗？」神经少两条的张敏敏，依旧自顾自观察道。
    「她在入口听见工作人员需要专业的播报员，立刻就跑步进场。」王海玲补充，「芸芸说，这是属于蓝教练的重要日子，她一定要想办法帮他，算是报恩。」
    「恩恩相报何时了？以身相许比较乾脆啦。」说话不乾净是纪元旦的註册商标，他和郭昌于，接近张敏敏这群人后出声，
    他们比赛完毕，看见有认识的人到场加油，乾脆主动聚集一起。
    「鱼龙啊，你自由式第四名，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入选。至于蛋龙……」张敏敏很想说点安慰的话，但使不上劲。
    「不用安慰我们，我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徵选得上才有鬼。」郭昌于瀟洒挥一挥手，要她别在意。「现在需要关注的是蓝子龙！他天生资质好，加上平常练习超拼。他要上了，我们c大泳队就真的中大奖！」
    即将开始的选拔，让每一个人心脏狂跳，大家紧盯着游泳池畔选手的一举一动。
    宁芸芸播报的嗓音，清晰而嘹亮地在游泳池畔回响。
    「马上要进行男子组蝶式两百公尺的徵选，选手们已经陆续在跳台上站定。第一到第三水道的选手，是来自推广体育不遗馀力的大将高中三年级选手，第四水道是本次参与徵选的选手中、年纪最年长、但也是c大游泳队的常胜军蓝子龙……」
    宁芸芸在介绍蓝子龙的时候，稍微停顿，望向远方的他。
    但是蓝子龙非常专注，完全没有发现现场的播报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播报员有明显偏心的倾向，她只关心蓝子龙。」郭昌于故意挑剔。
    「身为c大的学生，我们的确只关心蓝子龙！」
    张敏敏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两个空保特瓶，相互敲击发出声响，变成加油棒，对着池中央大喊：
    「龙龙，加油！c大，加油！」
    全场来自c大传播学院的学生，跟着沸腾起来！
    蓝子龙完全沉浸在赛前的专注。踏上跳台，他的心脏跳动的节奏逐渐加快，即使是在宽广结实的胸腔肌肉下，也能明显感觉来自身体深处强烈的撞击。
    是生命的召唤带他来到这里！是天赋中强烈的爆发力、要他站在这里！
    能不能让自己的潜能再上一层楼，就靠此一举。
    「选手各就各位！」裁判宣布，举起信号枪。
    调整自己的呼吸，弯下身，他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手指与脚，抓住跳台边缘，欲即欲离。
    「预备~」裁判拉长尾音。
    信号枪响起！
    蓝子龙释放胸腔中螫伏的海豚，跃起纵身，飞潜入水。
    「枪声响起，第四水道c大选手蓝子龙，以零点六二秒抢先、目前排名第一；第五水道泰远高中选手白正阳排名第二，紧追在后。」
    宁芸芸目光紧盯场上选手、播报的速度却没有减缓。
    「蝶式比赛最重要的两个关键，就是出发和到边。短程五十公尺蝶式，选手会尽量减少换气的次数，节省时间，抢攻到岸的速度。但超过五十公尺以上的比赛，就不能单靠这个技巧。所以澳洲大学的游泳徵试，要延揽的绝非单一强项的选手，而是对自身条件与游泳技巧能掌控自如的选手。」
    张敏敏紧张的倒抽一口气，跟王海玲咬耳朵，「这么紧张的赛况，芸芸怎么能这么镇定？播报得如此流畅？」
    王海玲看见宁芸芸瞬也不瞬的双眼，她的侧影与场上的蓝子龙一样，散发一种专注的魄力。
    「你不懂吗？芸芸的心，正在游泳池里和蓝子龙在一起，努力衝刺呢。」
    张敏敏认同点头。
    「所有选手都一起迈向五十公尺，即将进行第一个翻滚转身。第三水道蓝子龙首先触及池边，第三水道大家高中选手几乎同时转身……」
    宁芸芸突然变得激动。
    「大将高中选手领先蓝子龙！大将高中第三水道黄杰仁暂时排名第一！第六水道南河高中选手后来居上排名第二，蓝子龙紧追在后，排名第三……」
    随着宁芸芸的播报，大将高中的啦啦队阵营爆出欢呼！由张敏敏带头的c大啦啦队则垮下了脸。

 38.当我们全力以赴（下）正文完

    「第四水道蓝子龙因为体型高大，转身的动作会耗费较多时间。过去比赛中，短距离的比赛对他是赢面较大的赛程，长距离比赛则否。进入c大就读后，遇见亚运前铜牌选手余啟贤教练，为他设计专属的训练计画，蝶式四百公尺和六百公尺的成绩，在这两年有明显的提升。」
    宁芸芸的音质因为比赛的起伏、听得出一丝不安的颤抖，但随即维持住播报的平稳。
    「原来吻仔鱼教练叫余啟贤啊？蛮好听的，怎么会被叫成吻仔鱼？」梁伍亿自言自语。
    「这个节骨眼，谁管大档头原名叫啥东东？」纪元旦激动的勒住梁伍亿的脖子，「蓝子龙！你给我衝啊！要是没有近前三名，我要捏爆你的龙珠！」果然是偷蛋龙。
    即使在比赛紧张的时刻，纪元旦的黄腔，还是引来周围观眾一致的白眼。
    「现在来到第二次转身翻滚，蓝子龙与第五水道泰远高中白正阳同时到达池边、翻滚转身……战情翻转了！转身之后，第四与第五水道的两位选手，蓝子龙与白正阳，像是海豚附体一样，在水面下潜泳后浮出，一起超越了原来的第一、第二名！」
    激动之处，宁芸芸嗓子来了个拔尖的超级破音。
    不过，没有人有空搭理播报员。
    「现在前三名分别为第五水道白正阳、第四水道蓝子龙、第三水道黄杰仁！」
    张敏敏重新高举双臂，用力敲击保特瓶加油棒，率眾高喊：「蓝子龙！蓝海豚！加油，加油，加油！」
    澳洲大学的徵选赛，果然是高手云集。
    蓝子龙从来没有过这种被四面八方包抄的绝境压力。
    维持高速的推进、减少换气的浪费，对游泳选手的生理极限是严酷的挑战。
    第一个一百公尺过去，肌肉极度收缩的紧绷开始涌现。
    在水浪汹涌中，虽然看不清周围的选手，但十多岁青春无敌的肉体爆发力，还是深深撼动他的心。
    曾经，他也和身旁的高中选手一样，从不担心未来，教练叫他参加比赛、他就参加，从没想过那更高更远的，输赢没有给过他太大的起落。
    失败了，反正还有明天，实践未来，永远是明天的事。
    此时此刻，他却结结实实感受到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压力。
    虽然他有高超的天分与泳技，但是肉体的潜能，会随着年纪，逐渐消退。
    现在的他，就落在这样的窘境中。
    如果今天不赢，没办法受到更有效率的栽培与啟发，他的游泳生涯，等于只到今天。
    一百公尺的翻滚转身，是他的身心在快速思考后，竭尽可能做出的高度配搭，奋力重新出发！
    对他而言，比赛从现在，才正式开始。
    「水道上，第三、第四、第五水道的选手，彼此激烈竞争。」宁芸芸加快播报的速度，一方面要即时转播战况、另一方面又要让听眾深入比赛现场发生的状况。
    「当名次相近的选手，位于相邻水道时，其实对彼此都相当不利！他们加速產生的水流，会对互相造成影响，形成严重的干扰。」
    「这样该怎么办？」张敏敏听见很着急。
    「唯一的方法，只能拼命拉开间距。」郭昌于面色凝重的解释着，「在最后一次转身翻滚，就是蓝子龙的最后机会！不要看他们三个人现在并驾齐驱，要是不敢快拉开差距，等一下被其他水道的选手后来居上，也是大有可能。」
    战况陷入胶着，蓝子龙明显感觉，他与邻近水道的两位选手，速度同时有些许减缓，陷入胶着。
    难道他的实力只到如此吗？难道他被青春追到山穷水尽了吗？
    那些意气风发！那些神采飞扬！全都是昨日东风？已经离他远去？
    他曾豪气地告诉阿骂，他要让她在奥运会场上为他加油；告诉爸妈，他要拿国际奖金来改善家里的牧场；告诉珮瑜，他不是浪子，他只是在追寻梦想……
    他甚至推开了宁芸芸，因为他这一生，必须为自己好好奋斗一次！
    难道，自始自终，他都在自欺欺人？
    “蓝子龙，加油！我来陪你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赢！你答应过我！”
    在水里，他彷彿听见宁芸芸的呼唤。
    难道是剧烈运动、脑部暂时缺氧產生的幻觉？
    不管了！当下，只有他与水，他们要紧紧融合，再也容不下其他杂念。
    在水里，对蓝子龙而言，既是当下，也是永恆。
    此时再不火力全开，他就辜负了所有为他奉献过的人、那份无以回报的期望……
    加强脚背往下打水的力道，拉高肩膀，推水下压！
    「很明显，第四水道蓝子龙加快了速度，第五水道白正阳紧追在后！两位选手都刻意摒住呼吸，用力甩开与其他选手的差距……」
    宁芸芸从播报位置，激动得跳起来！
    「现在来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转身翻滚，触壁、翻转！现在蓝子龙排名第一！比赛进入最后五十公尺衝刺！」
    起，落，腾，潜。
    蓝子龙感觉身旁的水，已经不是包围着他，而是真真切切与他融合，带着他飞越。
    「最后三十公尺，蓝子龙领先白正阳半个身长，明显拉开差距！蓝子龙像是真的长出了海豚尾巴，打水的节奏还能加快，而上半身蝶手能完全配合他的心意！」
    宁芸芸几乎是用尖叫播报。
    「最后五公尺，第二名白正阳已被蓝子龙痛甩在后！领先超过五公尺，到岸！蓝子龙第一！」
    到岸触及计分板的那一刻，蓝子龙因长时间憋气，终于从水面一跃而出！
    「喝！」是极限，是痛苦，是激动，是狂喜，他摘掉蛙镜，对着全场大声嘶吼。
    郭昌于与纪元旦立刻飞奔至他身旁，一起大叫，释放他们的压力与同感荣耀。
    「比赛结果初步出炉，第四水道c大游泳选手蓝子龙是蝶式徵选赛的冠军，时间是一分五十八秒七一，平全国大专盃蝶式比赛记录。」
    宁芸芸激动落泪，但她继续严守岗位，为蓝子龙参与的比赛播报，划下完美的句点。
    「芸芸来了？」蓝子龙诧异地望向播报区。
    「你看你面子多大，不只是她，我们都来了。」
    梁伍亿挽着王海玲，后方聚集了传播学院为他加油的同学们，大家一起为蓝子龙鼓掌喝采。
    所以，进入最后衝刺前，在他耳畔浮现的，不是幻觉？
    「喝啊！」
    蓝子龙嘴角掩不住上扬，激动得挥动孔武有力的双臂，掀起阵阵水花，尽情展现自己的愉快欣喜。
    ★
    一位穿着正式西装的外国老学究先生，站上司令台，用流利的中文对全场用广播致词。
    「我代表澳洲大学，感谢这次所有协办单位。徵选赛的前三名选手，会用专案入学的方式，进入我们学校就读与受训。其他没得名的同学，先不要气馁，比赛已经全程录影，我们会把记录带回校本部仔细判读后，可能再做出增额录取的决定。所以，请确保你们的联络方式、到今年底前，畅通无碍。」
    「哇？现在歪国人的中文都这么好吗？」坐在老学究身后选手席上的纪元旦，被吓到咋舌。
    「是的，泥不知道这是一个中国话横行的时呆吗？偷蛋龙同学？」
    冷不防，老外学究侧过头、回他话。
    「哈哈哈，纪元旦你红了！搞不好你是史上第一人用干话、入选澳洲大学游泳队的学生！」
    郭昌于和蓝子龙一起开心使劲，痛巴纪元旦的头。
    「除了刚才提到的单位，我还要特别感谢、今天被现场工作人员临时委任、提供广播讲解的c大传播学院！我看见摄影组的同学，尽责捕捉到许多精彩的镜头，不藏私与我们学校公关组共享资源；而负责广播的两位记者，也认真带给现场观眾、与你们的电台听眾、一段非常精彩的临场播报。请现场来宾、与所有与会选手，给他们热烈的掌声鼓励与感谢！」
    梁伍亿率领所有c大传播学院的学生，从座位上起立，向四周来宾挥手答礼。
    「当然，我还要特别感谢，负责蝶式徵选赛的播报记者。」
    全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宁芸芸身上，她的脸蛋立刻火红。
    「刚才你负责播报时，脸不红气不喘，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张敏敏亏她。
    「唉唷，学姐～」宁芸芸拉长音讨饶，「现在的状况完全不一样嘛。」
    老学究继续说：「她做的即时播报非常专业，很少有学生记者可以把游泳赛播报的如此流利。可以请你上台吗？」
    对她温文一笑，老学究欠身做出邀请。
    而蓝子龙、周昌于、和纪元旦在后方选手席起立，用力鼓掌吆喝着她的名字：「芸芸！芸芸！」
    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宁芸芸完全不敢抬头、一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扭扭捏捏走到老学究身旁。
    「你叫芸芸是吧？告诉我，c大传播学院的学生，对体育播报都如此在行吗？」
    宁芸芸娇羞地摇摇头，「我不清楚啦。」
    「那你怎么会对游泳播报这么在行？你是专修体育播报吗？」
    她摇头得更用力，「我不是，我只是大传系广播组的学生。大概我平常就关心游泳，所以播报起来比较顺口吧。」
    「请问你平常关心游泳的哪一部份？」老学究问。
    隔着一段距离的c大学生立刻群体沸腾。
    「芸芸才不懂游泳，她懂的是蓝子龙。」
    「芸芸不是专攻游泳播报，她是专攻蓝子龙！」
    「一定是那天游泳池那个吻，把蓝教练的游泳功力，完完本本传输给她。」
    永远不要相信你身边搞传播的，那怕是至亲好友，只要时机对了，被卖掉还要帮忙数钞票。
    蓝子龙在后方的选手席上得意傻笑，宁芸芸在前方的司令台狂跺脚。
    「虽然你播报得超有水准，不过被你同学一提醒，播报里好像有一段，你说『我来陪你了，你答应过我，你一定要赢？』」
    「是！我答应过她！」蓝子龙在后方大声回答。
    全场又是一阵欢呼。现在连完全不认识的高中生选手，也加入鼓譟的行列。
    老学究不疾不徐，「你们是男女朋友？」
    宁芸芸微微地摇摇头叹息，气氛顿时尷尬。
    老学究眉毛一挑，直觉案情不单纯，问道：「你们感情既然这么好，为什么没在一起啊？」
    「因为游泳对他来说，永远是排名第一的最爱。我不能成为他的累赘，分他的心。」宁芸芸悠悠回答，「我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看他比赛，看他开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喔，不！」在场的高中选手团发出嘘声。
    什么为对方退让的思想，早已经过时了好吗？大家一起七嘴八舌。
    「sosad.」老学究回头看了看蓝子龙，拋出寓意深长的眼神。
    「可以让我上台说句话吗？」蓝子龙开口。
    老学究允许、点了点头，全场鸦雀无声。
    蓝子龙一个纵身衝上司令台，和宁芸芸站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的身高差，有点突兀，又非常耀眼。
    「我一直以为，我不可以尽情喜欢一个人。因为那样的喜欢，会让我失去理智，失去运动员最引以为傲的、自我管理的能力。」
    此时，除了游泳池的水，还发出拍打的声响。这个空间的任何角落，那怕掉一根针在地上，都可以清晰听见。
    「但是今天，在那充满混乱的水下，能引领我突破困境的，只有你的呼唤。」
    宁芸芸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梦似幻。
    她从不敢一个人面对大眾，但她达成了。
    蓝子龙从来不愿意为任何一个女孩公开表示心意，但他却为了她，挺身而出。
    不，应该这么说：自从遇见蓝子龙，她周遭的世界，像是被施了魔法，突然变得开阔，变得美好。
    虽然没有承诺，但已经超越她所能想像的极限。
    如果世界上存在魔法，她一定已经遇见。
    「身为一个运动员，我没有办法承诺永远守在你身旁。但是我发现我可以承诺，像珍惜自己那样，珍惜着你，疼爱着你。把你永远装在我的心底，这样我不论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蓝子龙轻轻拉起宁芸芸的双手，他的指尖缓缓收拢，宁芸芸感受到他细微的动作，抬起头。
    「我的心里，需要有你。坚持梦想，是盼望自己成长成更值得依靠的人，回到你身边。不然，不停坚持、却缺乏爱的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呢？」蓝子龙深情注视着她。
    「芸芸，你是我的心专属的频道；我是你的心专属的听眾。可以让我永远喜欢你吗？」
    宁芸芸愣了楞，毅然决然摇摇头。
    全场哗然。
    「我不要你喜欢我，我要你爱我。」宁芸芸撒娇，衝上前抱住蓝子龙的腰。
    「好！我嘴笨，老婆说了算。」
    蓝子龙必须夸张地弯下腰，才能顺利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轻轻抚上，温热相接，在看不见的爱与实际的缠绵中，他们嚐到了彼此相属的甜美。
    「我爱你！」
    「我也爱你。」
    不分大专与高中，现场观眾又陷入混乱。
    纪元旦领着大家鼓譟，「不算！不算！这样就告白成功嘍？」
    「不然咧？发生在校园的爱，宜淡不宜浓。这是幸福的最高境界，懂吗？高中生不适合吃重口味啦。」蓝子龙笑着训斥道。
    「既然录取蓝子龙，是不是也该专案录取宁芸芸？在中国话横行的时代，感觉我们顺便培养一个专业的中文体育播报员，是一个超划算的投资？」老学究笑道。
    不理会周遭的喧闹，蓝子龙与宁芸芸相视一笑，再次相拥一起。
    「我的小柠，柠檬之恋还酸吗？」
    「我的蓝教练，你的天空还是忧鬱的蓝色吗？」
    「你刚才脸红的样子好可爱。不过不要再拋头露面，你可爱的样子，只要给我看就好。到澳洲，你还是主修广播吧。」
    「教练，你不会觉得自己有一点大男人吗？」
    「对，我就是大男人，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小女人。」
    蓝子龙把她的腰搂紧，顺势又是一吻。
    幸福，就是即使平淡，两个人能活得很篤定。
    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可以继续陪伴彼此，一直走下去。
    （全文完）

 〈番外〉三系联会之「威龙闯情关」（一）

    彷彿一场梦。
    宁芸芸顺利学会换气，蓝子龙以优异的成绩被澳洲大学录取。
    似乎没有什么事，能再让暑假的尾声再创高峰？
    事实上，当然有。
    就是之前宁芸芸念兹在兹的『三系联会』啊！
    既然宁芸芸达到与会标准，宁爸当然也找不到理由再阻拦。
    不过在确定蓝子龙通过审核，宁爸倒是立刻打起了如意算盘！
    「子龙啊，恭喜你！以第一名成绩选入澳洲大学泳队，你是c大第一人！在去澳洲前，想不想赚点旅费啊？」
    「宁伯伯，您的消息真灵通！有打工机会要给我吗？」蓝子龙搂着刚确认彼此关係的女朋友小雷龙，两人在泳池畔卿卿我我，宁芸芸根本还没机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
    「好说好说，毕竟我经营运动用品多年，早就是这类活动的长期赞助商。」宁国强清了清喉咙，「咳～不过，先放开那个女孩！搂那么紧她会不舒服的。」声音里的客气，带着几分压抑的怒火。
    放开那个女孩？蓝子龙有点不信邪，难道宁国强有天眼通？他才不相信宁爸看得见他们。
    蓝子龙故意又加强三分手臂的力道，宁芸芸趁势把头放在他的肩窝、低声撒娇，「龙龙，人家疼咩。」
    「听见没？她那样子缩着，通常就是疼了。」宁爸不假辞色透过电话警告，「敢情你是没兴趣当芸芸的随身保镖，陪她南下参加三系联会了？」
    蓝子龙一抬头，突然发现天花板有一个监视录影机，那黑溜溜的镜头，感觉就像宁国强死瞪的眼珠子。
    可怕的网际网路的远端监控！如果比赛场地的设备，由宁国强的器材公司承揽，他还留有设备的密码与监控程式……镜头可以把他们的一切，直接上传给远在天边的宁爸。
    蓝子龙立刻松开了手，把小雷龙的头推正。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亟欲保护女儿的父亲大人，更难取悦的生物。
    虽然芸芸的人是他的，但在过门前，谁敢保证控制慾望大于一切的宁国强，不会反悔作梗？
    识时务者为俊杰。
    「打工是学生暑假必要使命！陪芸芸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身为男捧友，或趁机从准岳父身上捞点外快，蓝子龙非常懂得职场之道。
    不知情的宁芸芸被他这么一摆，真的生气发嗲了，「很痛耶！」
    「很好，记得男女授受不亲，端正姿势有必要，但不可以伤害芸芸，也不可以让她心情不好。最近她好不容易心情开朗，你要帮她继续维持。」宁国强很满意蓝子龙够上道，「一切以逗芸芸开心为重，不过分寸要守，知道吗？不然还是会扣钱。」
    「是。」蓝子龙胆子再大、个性再呛，也不想让自己与小雷龙的甜蜜时光，变成网路直播。
    他相信准岳父绝对不会买礼物，打赏他们这对不小心被直播的网红。
    ★
    宁芸芸就是一朵在温室里长大的纯白玛格丽特，外头大风大雨都有爸爸出面挡，现在有了蓝子龙，外面的大风大雨自然有高个子挡。
    不过，最近的大风大雨，好像是衝着蓝子龙发威啊？
    「你想得美！宁爸又不是笨蛋，如果只帮你一个保镖订一间房，十个月后他就可以做阿公了！」偷蛋龙纪元旦，快乐地从后方巴了蓝子龙的头。
    「所以他也请你们当芸芸的保镖？」蓝子龙白眼翻到后脑杓。
    「对啊，反正学生的价码很好打发。」到达南湾的饭店，郭昌于率先抢到靠近阳台的床，整个人摊了上去。
    「你们的工作是？」
    「牵制你！」纪元旦和郭昌于异口同声。
    「够了！」蓝子龙沮丧的抓乱他帅气的短发，「让我搞清楚：我要负责芸芸的饮食起居、出入安全，而你们……」
    「负责监控你们小俩口：牵手的区域只能在手指到肩膀这个区域，穿泳装的时候严禁搂搂抱抱，蓝子龙的衬衫扣子不能超过三颗没有扣上，亲吻只能蜻蜓点水，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鐘，然后你们必须在晚上十点三十以前回到各自的房间，就不可以外出再见面。」郭昌于一口气说出宁国强聘用他和纪元旦时的嘱咐。
    「等等？干嘛规定蛟龙的扣子扣几颗？」纪元旦一头雾水。
    「知女莫若父。宁伯伯可能担心芸芸被男色迷惑，按耐不住吧？」郭昌于分析。
    「太过份了！」蓝子龙大声抗议嚷嚷，「我跟芸芸好不容易一起外出游玩，每次独处只能十分鐘，是要逼情侣跳海喔？」
    「十分鐘蛮久的啊。」郭昌于说的若无其事，纪元旦在旁边火上加油狂点头。
    「去！」蓝子龙的脸部彻底的垮了，「你又不是没谈过恋爱，独处十分鐘，什么花前月下还来不及营造啊！」
    「哪会？」纪元旦想像每十分鐘就去打断蓝子龙与宁芸芸的邪恶任务，忍不住开心唱道：「十分鐘的感情，我将全部属于你！」
    「搞不好蓝子龙根本用不完十分鐘。」郭昌于比纪元旦更齷齪、更卑鄙、更下流。
    「敢在我和芸芸晒月亮时唱这首歌，我会直接扭断你们的脖子！」蓝子龙气得大吼。
    「好怕啊！」纪元旦尖叫乱笑，「但是宁伯伯好懂喔，鱼龙你快看！蓝子龙的衬衫扣子开过三颗，胸肌果然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耶！」藉机伸手摸了蓝子龙的胸一把。
    「子龙，开学后我们会感觉空虚，感觉冷。你毕竟是我们c大泳队的波神，没有你，我们就失去最美的风景……」
    年轻的男人，大脑里充斥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黄色废料。
    「生无可恋啊。」纪元旦和郭昌于又一起合唱了。
    即使心里捨不得与伙伴即将分离，但就有办法，把依依不捨的场面搞成一场闹剧。
    「我要撕烂你们两个的嘴！」蓝子龙也不甘示弱，开始用拳头回敬好伙伴。
    很快的，宁国强为他女儿新聘保镖的旅馆房间，即将变成一个充满混乱的灾难现场。
    （待续）

 〈番外〉三系联会之『威龙闯情关』（二）

    突破了僵化已久的桎梏、摆脱了纠葛一辈子的心魔，还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告白。而那个男生，刚好长得有点好看……
    嘖嘖！望着抱着五星级饭店的鹅绒枕头，在雪白绵泡的床铺上滚来滚去发痴的宁芸芸，身为好朋兼换帖的苏淑芬忍不住开口。
    「我看，下学期我们的节目『水色柠檬之恋』，换个名字好了。」
    「做得好好的，干嘛换名字呢？」宁芸芸天真无邪地问。而且经过这个暑假的搅和，『水色柠檬之恋』变成c大广播电台排行第一名的常客，实在没有换名字的必要。
    「淑芬跟我一样，光看你和蓝子龙眉来眼去，就已经快要蛀牙。」导播林晓青永远是冷着一张脸，话锋千回百转的刁鑽，「当初节目会取名『水色柠檬之恋』，就是要聊点成长的酸甜苦涩，结果主持人才刚开始谈恋爱，整天对麦克风傻笑，一开口就是隔空传情，你有想过c大校园最大社群『单身狗』的心情吗？乾脆改名叫『蜂蜜柠檬水』算了！」
    「母汤啊！蜂蜜水喝多了，不醉不罢休，连九九乘法都会背错。」苏淑芬猛摇头，宁芸芸狂傻笑。
    c大传播学院的『三系联会』，这届办在垦丁南湾。
    系联会会长梁伍亿，动用家中姣好的政商关係，包下了媲美六星级的金沙会馆。除了让自己就读的系所同学对专业交流，更广邀国内传播界的学者与业者，提供免费食宿与交通，与会指教。
    c大传播学院的学生，大家心里明白，因为梁伍亿深諳经营之道，每个人都分到好处。
    于是，本届传播学院系所参与『三系联会』的人数，创下歷史新高。想要拓展人脉、想先打探就业市场、把握资讯交流契机、或是单纯的放松疲惫的身心、与系上好友出游走透透……
    每一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来到南湾，每一个人也终将带回属于自己的生命回馈。
    「芸芸，你听说了吗？系上的同学都笑你傻。放着梁伍亿这个家大业大的乘龙快婿不选，选了一个徒有外貌、家里务农的运动选手蓝子龙，两人条件天壤之别，你被美色迷昏头。」林晓青开啟讲八卦模式。
    「是喔？说实话，我觉得伍亿哥是比较帅！瞧他唇红齿白、风度翩翩，哪里不迷人了？我喜欢子龙，可完全看的是他的内涵，我的心灵很有深度喔。」宁芸芸振振有词为自己辩驳。
    「没有人会相信，拥有六块肌男朋友的女生，不爱好美色。」苏淑芬笑着说完，神色一转，「但我听说广告系的人说，梁伍亿自始自终，把你当作结婚的备案，没有放弃。」
    「嗯嗯，我知道啊。」宁芸芸很自然回应。
    「为什么？」苏淑芬与林晓青同时感到稀奇了。
    「伍亿哥看中的是我清白的家世，然后我个性又好说话。日后他要真的走政商路线，我就会是他最棒的后盾。」宁芸芸一副坦荡了然。
    「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不接受呢？」林晓青很有追根究底的魄力。
    「身为一个女生……不，身为一个人类，我也是有梦想和尊严的啊。一个好打发的女人：不用非常喜欢，只要长相端正，学歷漂亮，带在身边不吵不闹，好养好照顾，想省事结婚？我这种女生，最适合当正宫了。」
    宁芸芸的家庭也是商界出身，自然看多了各种为利益结合的男女关係。
    「没想到芸芸你，脑袋比我们大家都还清楚呢！」苏淑芬由衷讚叹起来。
    「不过，你不觉得梁伍亿的行为很自私吗？掌握着王海玲，又肖想得到你。我的度量没有你大，看清楚他的把戏，我只想把他踹倒！」林晓青接着出声警告，「广告系有风声，梁伍亿还想藉联会期间，耍心机讨好你、重新拉拢你，要逼退蓝子龙，重新要回你这个备案！」
    「人如果没有安全感，就会拼命地抓取、拼命掠夺。」
    「我们是彼此看着对方长大，我也明白伍亿哥有自己的苦衷。不过，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任人摆佈，我爸不行，伍亿哥也不行。」宁芸芸低首沉吟，「而且我一直想告诉他，他这么做，对海玲姐太不公平了。」她眨眨眼，眼神坚定，「伍亿哥太傻了！他看不出海玲姐对他的放任，其实是对爱的一种妥协吗？就算海玲姐的家庭复杂，但是爱情不能拿秤来计算，错放了，他会一辈子后悔的。」
    林晓青与苏淑芬一齐紧盯着宁芸芸，表情很诡异。
    「喂喂喂，你们两个什么表情？干嘛这样盯着我看啊？」宁芸芸很不自在。
    「宁芸芸，我终于知道梁伍亿为什么一定要争取你？」林晓青斜睨身旁的苏淑芬，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一起点头，「你根本是大智若愚！自命情圣的梁伍亿太小看你了，他要真的跟你交往，只有被你『将军』的份！」满脸佩服的神色。
    「唉唷，别往我脸上贴金啦。你们会帮我对吧？不然我们来沙盘推演一下，我该如何漂亮转身、彻底让伍亿哥死心，让我的龙龙爱我爱得更死心塌地？」宁芸芸哭丧着脸，「他快要去澳洲集训，我们就要两地相思。不下猛药不行啊！」
    林晓青和苏淑芬一起作呕。
    「什么『水色柠檬之恋』？改名叫『虐狗柠檬悲歌』好了！」
    「我反对！」宁芸芸坚持，「虐狗太不人道，我要遍撒狗粮！」
    于是，广播三娃就在『三系联会』开始的前一天，拿着狗粮推演起来，不时伴随着单身狗的呕吐声。
    ★
    蓝子龙快疯了，宁芸芸也是。
    『三系联会』已经迈入第二天，马不停蹄的行程，让好不容易学会游泳的小雷龙不但没泡到水，连嗓子都乾枯，更甭说和蓝子龙来场纯纯的鸳鸯戏水。
    「伍亿哥，大会不是有排班的司仪？新闻系也有英文採访组。为什么一定要我支援你？就算我恐慌症好转，这么庞大的工作量，我还是吃不消耶。」宁芸芸瘪着嘴抗议。
    「芸芸，你要习惯这样的生活模式。媒体人不是永远都能呼风唤雨，现在是你成功转播了澳洲大学泳队徵选赛，引起各大媒体的注意。许多与会的前辈，都主动询问你的动向，对你有兴趣。想想你自己的将来，为了我们系所的发展，辛苦一点也值得，不是吗？」梁伍亿笑得过于灿烂温暖，反而凸显他想掩饰的心情。
    「不是。」一向好脾气的宁芸芸，表情冰冷的程度，快可以下起冰雹。「我想和其他二年级的同学一样，去沙滩玩排球，晚上参加营火晚会，也不想陪教授学者这些老头子吃饭，无聊死了。」
    「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伍亿哥一切都是为你好。」
    「那你去拉海玲姐支援你啊！她是新闻系系花，外语能力也强，还有她本来就是你身边的人，我想去玩。」
    「海玲志不在此。」梁伍亿的眼底一闪而逝狡猾的光芒，「来！跟我去跟澳洲大学学务长，你在蓝子龙的比赛现场见过他。为了子龙，该去打声招呼吧？」
    虽然她和好姊妹早就推演了许多应付梁伍亿的状况，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从小一起长大的梁伍亿不是拿两人的情谊来牵绊她，而是系所公事。
    为学校为系所的大帽子扣下来，她无处可逃。虽然心中非常清楚，梁伍亿要留住的，是她的爱慕与依恋。
    「好吧。为了龙龙，我去。」宁芸芸瞥了隐藏在会场角落的蓝子龙一眼，「等我五分鐘。」
    『三系联会』的活动气氛让蓝子龙如坐针毡。
    他本来就比较寡言，不喜欢和不对眼的人打交道。
    但是，郭昌于和纪元旦，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只有他还是格格不入。当然，最大的理由是他觉得，现阶段需要把握所剩不多时间和心爱的小雷龙相处，把精力浪费在和间杂人等交际应酬，实在太浪费。
    「累吧？」宁芸芸走到他身旁，用手轻摸他耳际的鬓角，抚揉他线条刚毅的下巴。
    在外人看来，他强，她弱。
    但是他们彼此清楚，在爱的世界里，谁是谁的倚靠？
    没有绝对。
    「是啊，怎么能比游六千公尺还累呢？因为我要誓死守护我的公主啊。」
    他笑得颓废，颓废中有带着揶揄的笑意。脆弱而真诚的笑，他只留给自己真正在乎的她。
    「你去换泳装，在侧门等我。」宁芸芸对她的骑士下令。
    「确定吗？感觉梁伍亿等一下又要搞出盛大的应酬阵仗。」
    「是啊，伍亿哥就是这样，在权力与与慾望中游走，乐此不疲。」宁芸芸讲述得有些无奈，「等一下，他要跟澳洲大学的学务长碰面。我顺便去露个脸，为了你。」她的眼神坚定，「然后，我就跟你走。」
    「这种场面，能够说走就走吗？」蓝子龙有点担心。
    「为什么不？只要有心，一切不是操之在我吗？」想到待会儿要实践的计画，宁芸芸疲倦的眼角，终于有了由衷的笑意。
    这两天，蓝子龙很欣慰看见小雷龙尽情展现眾人都没发现的才华。像一颗终于琢磨出光彩的鑽石，熠熠发光。
    但他也开始担心，宁芸芸会不会开始追求更活跃的生活？毕竟她是学传媒的，活泼才是这族类的常态。当他到国外受训，再聚首时，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会有多大？
    「亲我一下！」小雷龙要求。
    「啥？」
    蓝子龙恋爱谈过好几次，亲一下，自然没啥大不了。不过他知道，宁芸芸也不是生性高调、爱标示恋爱所有权的女生。会主动要求他在眾目睽睽下晒恩爱，蓝子龙一时反应不过来，心有顾忌。
    「不好吧？你才大二，刚开始谈恋爱，就搞得风风雨雨。万一被多嘴的人嫌弃，不好听啊。」蓝子龙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爱，对小雷龙保护有加，才不随便轻举妄动。
    「没关係，亲我脸颊一下嘛！好好让伍亿哥看清楚，我宁芸芸，再也不是他记忆里的小丫头。我已经长大嘍，是有夫君的人了。」小雷龙鼓起腮梆子，用手指一指，要蓝子龙照做。
    夫君这一个词，撩得蓝子龙心荡神驰。
    完全没发现自己帅气尽失，呵呵笑到合不拢嘴，一脸傻。
    「娘子有令，夫君只能遵命。」蓝子龙搂着宁芸芸，低首弯腰。
    一个斯文、但宣示的吻，不偏不倚盖在小雷龙的唇上。
    蓝子龙本来就帅，就算瑟缩角落，还是难逃眾人的目光。
    这突兀的举动，『三系联会』座谈的现场，大家瞥见先是一阵静默，接着排山倒海、压倒性的鼓譟欢呼，像千军万马的海啸，快要掀开屋顶。
    也重重掀开梁伍亿对他压抑已久的不悦。
    「蓝子龙，你比我想得更有种！」他忿忿嘟噥着。
    (待续）

 〈番外〉三系联会之『威龙闯情关』（三）

    金沙度假村的会议厅，极少以如此朴素的布置迎宾。
    不过大学学生联会能包场进行交流，c大传播学院还是第一个。而且负责人是富商之子，度假村的服务人员并没有降低服务品质，依旧热情款待。
    「学生活动能达到这样的水准，mr.梁，你的企划执行力令我惊艷！」
    前一天，在澳洲大学游泳徵选赛中，担任公证人的外国老学究，也蒞临会场。
    「好说好说，我们c大传播学院人才济济。学务长您应当多和我们学院的同学聊聊，说不定还可以发掘更多明日之星，可以让两校进行跨国交流，激盪出不一样的火花。」
    梁伍亿不亏是公推会长，长袖善舞只是他的基本功。
    「mr.梁，不是看在你为c大贡献良多，我第一个就要挖你走！」老学究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啃得鸡爷爷』真人版，笑起来有弹性的双下巴抖啊抖。
    「那不成！挖走我，很多学妹会伤心，下一届录取分数会往下掉，兹事体大。」
    永远不知道梁伍亿钢铁般的自信是哪儿来的？他传说中的女朋友王海玲，刚好经过身旁，顺道递一杯柳橙汁给学务长，但眼眉始终没正眼瞧过梁伍亿，当自己是路人乙，直接pass。
    梁伍亿心里盘算着，在c大好不容易经营起的人脉，不可能说放就放。要去澳洲大学进修，也是更上一层楼的未来计画，不用急，步步为营。
    「刚刚过去的女同学的豹纹紧身衣，同样让人印象深刻！直接移植到我们澳洲大学，也一定是校花级的风云人物。」哇！得到外国学务长认证的顶级美女。
    「那可不行，」梁伍亿面有难色，「c大传播学院最辣的活招牌，怎么可以外销呢？」某人的佔有欲突然大爆发。
    「开开玩笑，你也捨不得吧。」学务长笑的双眼瞇成线、埋在高高垄起的颧骨丘后。「说到印象深刻，昨天在赛场担任及时播报员的记者小姐，才真的让人印象深刻。」
    梁伍亿露出与有荣焉的得意微笑，「她是我们传播学院刚崛起的新星，学务长想不想会会她？」
    「当然！这么优秀的女孩，我正想跟她聊聊，难得遇见能把游泳比赛播报得如此精彩的记者！」
    「没问题！」拉拢学务长与宁芸芸，也就拉近他与澳洲大学的关係，反正宁芸芸也是他的人马……
    梁伍亿向宁芸芸招了招手。原本她正在和苏淑芬吃点心、说小话，看见梁伍亿的召唤，脸色一凛，心不甘、情不愿地靠近。
    「芸芸，这位就是澳洲大学的学务长，mr.brown，他很欣赏你转播游泳比赛的表现，想和你聊聊。」
    老学究很绅士伸出手，与小雷龙温暖一握。「miss?」他想知道她的英文名字。
    「justcallme“lemonade”，orlemon.it’smynickname.」你是咖啡，我是柠檬漾，刚好可以凑一间饮料吧。宁芸芸在心中腹诽。
    学务长打量着眼前的宁芸芸：发型轻盈有层次，短裙套装简洁素雅，但明亮的眼睛里不断有小小的亮光在一闪而逝……
    看起来乖巧，却有很多想法的小女生，古灵精怪，藏也藏不住。
    「你的播报方式很特别，有一种魅力，彷彿你播报的不是比赛实况，而是带着听眾参与比赛，实在太精彩了！我从来都没遇过像你一样、成功掌握泳赛实况的记者。」学务长诚心讚美她。
    「不不不，我不是记者。」宁芸芸慌忙摇手否认。
    「你不是记者？那你在传播学院的主修是？」学务长一阵讶异。
    「我主修广播。」
    「广播啊？」学务长露出惋惜的神情，「我本来打算，如果你有意到澳洲求学，我可以和本校新闻系打声招呼，让他们录取你。但要转进我们学校的广播组，母语非英语系的学生，困难度高太多了。」他狂摇头。
    学务长一番话，没有让宁芸芸失望，反而勾起她的兴趣。
    「学务长，可以请你解释得更明白点吗？」
    「现在使用中文的人口如此庞大，我们在体育赛事上，亟需精通双语的播报员。尤其你在赛事的播报，在规则讲解与叙述赛况，掌握了超高度的平衡：既不会流于流水帐、又能为观眾画龙点睛指出判断优劣的诀窍，实在太难得了！」
    学务长继续用嘉许的口气询问，「你为何能掌握游泳播报如此流畅？你也是游泳选手吗？」
    「不，我不是。」宁芸芸灿烂的笑，让她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贝齿，「只要你深深喜欢一个人，就会把他的一切，想办法懂到骨子里，何况是他寄託信念的游泳？」
    学务长懂宁芸芸说的是谁。毕竟他可是当场目睹，在选拔赛上，小两口当着全场告白的那一幕。
    「mr.brown，我可以拜託你吗？」宁芸芸表情无比认真。
    「什么事？」
    「如果我也想去贵校就读，可以帮我安插到新闻系吗？我想当一名体育播报员。就像您所观察到的，我有播报上的优势。有机会的话，转系再进修，成为这个世界需要的人才，感觉很有前途啊。」
    「我很高兴听见你有兴趣进军新闻播报！我为我们学校延揽人才，不遗馀力。misslemonade，你如果能来，绝对是一股不一样的清流！」学务长笑到合不拢嘴，「所以我们的研究所，有机会出现第一位亚裔运动主播嘍。」
    梁伍亿在一旁也跟着开心，毫无困难，把自己的人马成功送澳洲大学。
    宁芸芸一脸惊慌失措，「不不不！我不是要毕业念研究所，我希望马上进大学究读。快一点可以吗？下学期？好像太快了……明年？三年级？我降转也没关係。」
    梁伍亿听闻，表情立刻垮下来！宁芸芸的算盘肯定是……
    「柠檬水小姐，你好像比一般学生更急喔？我们学校，真的让你如此迫不及待？」
    学务长又不是没年轻过，这下子笑到完全没看见眼睛。
    「男朋友的成长不能等！」宁芸芸理直气壮，「而且我会把自己装备好！不管跨国求学有多难，只要我们彼此作伴，一定没有问题。」
    太开朗的小女孩，学务长看见她眼里只有爱情，傻得很坦率、又很让人疼爱。
    「而且你们刚招募到蓝子龙，这么棒的游泳选手，怎么可以少了我如此优秀的播报员？全球的华语播报时代，就让我开啟吧！」
    梁伍亿望着让他感觉全然陌生的宁芸芸，目瞪口呆。
    他不相信，她会为刚萌芽的爱不顾一切；更不相信，眼前举起双臂、誓言要拥抱太阳、无所畏惧的女孩，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常在黑暗中啜泣的宁芸芸。
    「那么，就这么说定吧。我回去澳洲，就会帮你询问转新闻系的资格，随时欢迎你来！我等你！」
    学务长和宁芸芸再次握了握手，给她一张名片，宁芸芸便兴高彩烈浅浅欠身，转身离去。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虚假而无趣的会场！小雷龙手里捏着刚到手，人生下一阶段的入场卷、mr.brown学务长的联络方式，两步併一步，蹦蹦跳跳就要去找她的海豚王子。
    「芸芸，等我一下！」梁伍亿在她身后，气喘嘘嘘追出来。
    「伍亿哥，什么事？」小雷龙一脸狐疑。
    「能不能、能不能等我毕业？再决定要不要去？」顾及形象、穿着整套西装出席联会，在国境之南、这片永夏的土地，过度矫情的装扮，绝对是累赘。他满头是汗，只为了挽留。
    「我去澳洲读书，为什么要等你毕业？」
    「也许我还需要进修，拿更高的学位，有一个漂亮的头衔，出社会好做事。」梁伍亿一脸诚恳，「我们可以一起去，彼此照应。」
    当梁伍亿说这些话时，他没发现，王海玲也悄悄从会议厅的后门溜出来，小心保持距离，冷冷地望向他。
    但宁芸芸看见了，却没有提示梁伍亿。
    宁芸芸端正自己的站姿，正经八百的模样，这姿势瞬间让梁伍亿的态度收敛许多。
    「你来了也好，有些话，我正想对你说。」宁芸芸认真望向这位看着她长大的哥哥。
    「什么话？」难得梁伍亿的心脏，紧张地跳动犹如擂鼓。
    「每一份喜欢，都赏味期。」宁芸芸的眸子，瞬也不瞬瞅着梁伍亿，犹如一面镜子，让他可以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管有没有说出口，我相信像喜欢、像爱这种强烈的情感，对方不可能不知道。当知道了，却没有表示，就代表两个人对这份情感的定义，没有共识，模糊曖昧。」
    此话一出，梁伍亿站在原地，彻底地傻了。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芸芸？怎么一瞬间长大了？
    「不说破，也代表彼此都有依恋，但是没有化为爱情的依恋，总有一天都会消失。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无论依恋给我们的感觉多么甜蜜温馨，它都已经过去。」
    宁芸芸的态度很坚毅果决，「我希望在我的心里，伍亿哥永远都是这么帅！这么温柔！我会永远记得，在妈妈的丧礼上，当大家属落我，你曾勇敢拉起我，在眾人面前昂首走过。我想在心里记住的，是这样的伍亿哥！」
    所以，他被拒绝了。
    梁伍亿是情场老手，女朋友一个一个换，分手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乏其数。去年招惹张敏敏，害她的护花使者陈奕诚对他报以老拳，鼻骨也断过再长。世界上大概没什么事，梁伍亿会顾忌，没什么他不敢去招惹的……
    但被从小看到大、个性温柔可人的宁芸芸拐弯拒绝，他始料未及。
    「我会带着伍亿哥灌注在我身上的勇气，和龙龙一起在澳洲展开我们的新生活。你也要带走我对你的仰慕，找一个爱你爱到发狂的女人，一起过幸福的人生，好吗？」宁芸芸仰着小脸，等待梁伍亿的回应。
    好聪明的女孩，好狠心的女人。
    玩世不恭如他，大概再也遇不见像宁芸芸一样纯情、又充满阳光的女人，为自己默默守候吧？
    是自己三心二意，错放她的手。
    梁伍亿勉强对她点点头，眼角竟然有点湿意。
    宁芸芸再次展开如阳光下小雏菊的笑，上前抱了一下梁伍亿，随即跑开，越跑越远，对他大叫：「伍亿哥，要幸福喔！小时候，我最喜欢你！你竟然不理我，大笨蛋！以后不要再笨了，喜欢你的人，就在你身后呢！」
    说完，宁芸芸快乐的身影，迅速穿过花篱，消失在他眼前。
    梁伍亿听到宁芸芸的话，倏然转身，只见到不远处长发及腰的背影、隐约透出豹纹衣饰，匆匆离去。
    他赶紧去追。
    （待续）
    p.s.不妙啊，番外篇怎么越写越长?
    标题从上中下，变成一二三四.......(爆汗了）

 〈番外〉三系联会之『威龙闯情关』（四）完

    「走嘍，别再磨菇！今天太阳下山前，我一定要沾到海水！」
    宁芸芸牵起蓝子龙的手，拖着他穿过度假村的边门，来到停在角落、从租车行牵来的小绵羊。
    「周昌于和纪元旦呢？」
    虽然终于等到与芸芸独处，不过他那两位拿宁爸钱财、誓死要当称职电灯泡的『烂朋友双人组』不见踪影，也挺让人诧异。
    「我要林晓青与苏淑芬去搭訕他们，不迷死他们、也要缠死他们！」
    「她们也太牺牲。」
    「不会啦，她们最喜欢肌肉男，鱼龙和偷蛋龙就是她们的菜！升上课业繁重大三之前，补一下刚刚好，呵呵呵呵……」
    蓝子龙一脸发噱。
    这真的是暑假前，容易害羞、动不动就脸红、让他不由自主、心生怜爱的小雷龙吗？
    怎么能从草食系、如此神速快速进化到肉食系？
    他是不是不小心被誆了？
    「你看着我想什么？怎么表情怪怪的？」难不成宁芸芸听见他的腹诽？
    「没有！」小生怕怕！赶快撇清。
    宁芸芸的心情如此高亢，蓝子龙只能依着她的请求，跨上车、递给她安全帽。
    「要抱好喔。适合浮浅的海湾，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而且一定要光线好才能下水，我会骑得快一点。」
    「好。」宁芸芸从背后环抱着他，完全看不到前方的路况。
    即使这样，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耳朵紧紧贴着蓝子龙的胸腔，怦怦，怦怦，他的心跳声强壮且规律，像让人信任的鐘摆，忠诚且可靠，让她如此放心。
    「换你在想什么啊？」似乎感觉身后她的思虑，蓝子龙突然开口问道。
    「想你啊。」宁芸芸回答得很理直气壮。
    「不就在你身边吗？还在想什么？」
    垦丁往南湾的路，有一个弧度超大的转弯。海风呼呼的吹，蓝子龙要对身后的小雷龙说话，声音得用吼的。
    「我在想，我总是躲在你的身后。让你背，让你载，有点幸运，又有点弱。」
    「弱什么弱啊？」蓝子龙很不客气，「能爬到我龙背上撒野的女人，全天下只有你宁芸芸才办得到！」
    连说甜言蜜语也要转弯抹角吗？宁芸芸笑了。
    没办法，龙是一种刀子口豆腐心的生物。
    外头的威风，就让他去逞吧！只要他温柔宠溺的心，全部属于她，当他身后的小女人也没啥吃亏。
    而且一八五的身高、加上雄壮威武的胸大肌，骑车挡风多好用。
    想到这儿，宁芸芸又咯咯笑起来。
    「又怎么啦？」蓝子龙没好气问。
    「笑你骑车的样子好滑稽。」
    「哪里滑稽？」
    「你人太大隻、腿太长，没办法完全搁进小绵羊的脚踏板，膝盖还得往外开，像摩托车长了两隻象耳朵，好好笑。」
    「笑个屁啊！」蓝子龙不喜欢被亏的感觉，还是被喜欢的女生揶揄，动了气。「夫君大，是娘子的福气，夫君很小，娘子你未来就要哭了。」
    「矮油，齷齪。」
    「而且夫君不只赋予大象大耳朵，大象的长鼻子，我也有能力变出来。」
    宁芸芸听了很害羞，用下巴用力撞蓝子龙一下。
    「不要故意惹我。龙有逆鳞，我一生气，就会口不择言、坏嘴巴，到时候万一惹哭你，概不负责喔。」
    蓝子龙发现自己坏嘴的毛病突然冒出来，有点担心吓到他的奶油小雷龙，赶紧发表声明、打一剂心理预防针。
    「不管你的嘴有多坏，我永远记得，你是真心对我最好。」
    冷不防，小雷龙用柔柔软软的声音，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吐出这一句。
    刚才有谁说过什么逆鳞不好惹吗？
    如果宁芸芸每天都这么轻声软腻地对他说话，不要说扒他的龙鳞……就是抽他的龙筋、掏出他的龙心肝脾肺肾，他也会甘之如飴、毫无招架之力啊啊啊。
    一物剋一物，蓝子龙有预感，他会完败在小雷龙手中！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蓝子龙单手把着龙头，另一隻手往前帅气一指。
    在路的尽头，一个天然的岩岸港湾跃入眼帘，环抱着蓝海。
    「我们不是去沙滩？是去浮潜？」宁芸芸吓了一跳。
    「怎么？不开心吗？」蓝子龙想给她一个惊喜，不过看起来似乎太勉强了……也是啦，宁芸芸才刚学会游泳呀。
    「怎么会？我爱死了！」小雷龙欢呼！
    蓝子龙的车都还没停好，宁芸芸一股碌就跳下车，蹦蹦跳跳衝向海岸。
    「等等我，不可以先下水！这里是岩岸，你要穿救生衣、蛙鞋，我还要教你用呼吸管……」
    蓝子龙反射神经已经很快捷，架好车、拎起先打包好的用具，但还追不上兴奋过头的女朋友。
    「龙龙你看，是热带鱼耶！还有那个小小很可爱、在岩石上跑来跑去的是什么？」宁芸芸已经进入疯狂模式。
    「海蟑螂啦！」第一次看到有女生连海蟑螂都觉得可爱！蓝子龙这下确定自己交到一个奇葩女朋友。
    「……」果然数大就是美。把这些可爱的小傢伙，想像成清境农场上奔跑的绵羊，感觉就舒坦多了吧？宁芸芸为自己的失言噘嘴。
    「糟糕！」脚下平坦的地面，堆满摊开的用品：蛙镜、呼吸管、救生背心、蛙鞋……独缺一样小雷龙的『註册招牌』。
    蓝子龙眉头紧皱。
    「我忘记带到你的泳衣。」那件鲜艳柠檬黄、让救生员一瞥就无法忽略的泳衣！怎么打包的时候，他就没顺手放进袋子里呢？
    一定是他下意识极度嫌弃那件泳衣，不想再见，以免伤眼。
    这下惨嘍。
    小两口面面相覷，好不容易摆脱眾人的纠缠，这样岂不没戏唱？不甘愿啊。
    宁芸芸思考两秒，毅然起身。
    「天这么晴，海这么蓝，区区一件泳衣，怎么可能阻挡我下水的决心？」说完，她就豪迈地撩起上衣下摆。
    「喂！等等等等……」虽然女朋友交了不少个，但蓝子龙还没有准备好陪女朋友裸泳啊！
    宁芸芸完全不理会他的制止，”唰”一声，就把上衣越过头脱下。
    「你！」蓝子龙惨叫。
    又是一阵四目相对，蓝子龙下巴差点脱臼，小雷龙露出奸计得逞的微笑。
    小女生哪有那么豪放？原本柠檬黄色的连身泳装，换成柠檬黄色的比基尼，好端端罩在宁芸芸壮观的双峰上，没有曝光之虞。
    「你誆我。」蓝子龙的语气有假装的不悦，还有隐藏不住的男人骄傲。
    「好看吗？」宁芸芸撒娇着问。
    「不错，学游泳让你有腰了。」
    「讨厌耶！」
    推推打打之间，蓝子龙终于哄她把救生背心穿上，套上蛙鞋，戴上浮潜用的蛙镜与呼吸管，并且简单讲解。
    「无论如何，救生背心都不能脱掉。呼吸管的出口，要记得高过水面，也就是说浮潜真的不能潜很深，不然不善游泳的人一旦呛水，打乱呼吸的节奏，就是浮潜最大的危险。知道吗？」
    第一次带宁芸芸游泳，蓝子龙其实有点担心，但又想实践她在海中徜徉的梦想，只能谨慎再谨慎。
    「知道了。」
    宁芸芸朗声回答，自信的脸庞映着水波与艳阳、清澈的眸子闪闪发光，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比她在蓝子龙的眼中更耀眼。
    两个人带好蛙镜，手牵手，一起逐步踏入大海。
    在潜入水中之前，蓝子龙最后提醒，「等下用呼吸管呼吸，就没办法说话，记得注意我的手势。如果你需要浮上水面，也记得跟我打手势。不管上浮或下潜，我们都必须让对方知晓。」
    「好。」宁芸芸很安心，一点都不害怕。
    她发现，自从遇见蓝子龙，她的心就不再焦虑虚耗。无论遇到什么状况，她的龙，把她扛在自己身上，也让她明确知道即将面对的挑战，紧紧牵着她，从不放手。
    她好爱她的龙，她的龙就像这一片海，简单却有巨大的爆发力，心是壮阔且包容。
    「吸一口气，跟着我。」
    蓝子龙把脸埋进水、身体打横漂浮，用双腿一起律动用蛙鞋打水，宁芸芸赶紧照做跟上。
    炙热的阳光透过水、不再滚烫，却像一条暖暖的被，包裹两人，叫人身心舒畅。
    才潜了一小段，越过一群礁石，宁芸芸差点被眼前所见，呛了水。
    天啊！
    透过蛙镜，宁芸芸看见相当于四五层楼深的海床，在脚下豁然展开！艳丽的珊瑚礁、长袖善舞的宽大海草、一群又一群的热带鱼，海底世界向她坦白自己，欢迎她的探索！
    透过呼吸管、透过海，蓝子龙还是依稀听见宁芸芸发出呜呜呜的惊叹声，让他心生微笑。
    小小的虾苗、分不出种类的鱼苗，在他们的蛙镜前嬉戏、转圈翻跟斗，再一溜烟消失。逗得他们互做手势，赶紧上浮水面，拉开呼吸管大笑。
    「这也太美了吧！」宁芸芸大叫。从没想到海底世界如此丰富，大开眼界！
    宁芸芸忙着欣赏海，蓝子龙忙着端详她。
    从无法在水中待到五秒、至今日可以尾随他在海中自在浮潜，宁芸芸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奇蹟，一个惊喜，一个祝福。
    「你有没有看见？在海床上有好多海星骨架，躺在珊瑚礁还有海葵旁，就像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
    水中世界的蛟龙，当然知道小雷龙喜欢什么。
    他脱下救生背心、交给宁芸芸，把蛙镜重新调整好，「抱着救生衣，它可以帮你不下沉。待在水面等我，我下潜一下！你可以远眺夫君帅气的身影，但要乖乖待在水面，知道吗？」
    说完，蓝子龙就用漂亮帅气的动作，回身下潜。
    不要啊！宁芸芸来不及说出口，只能带着蛙镜，焦急地透过水，看着蓝子龙逐渐接近海床。
    善于游蝶式的他，穿蛙鞋併腿下潜的动作，煞是好看，就像一尾健美壮硕的人鱼王子。
    但自从恐慌症好转，宁芸芸好久都没有像此刻，心跳猛烈、快要昏厥的感受。
    快回来啊！
    蓝子龙毕竟是水族练家子，铁肺与呼吸控制做得好，下潜抓到一只形状与顏色均美的海星骨骼，随即上浮回到宁芸芸身边。
    「你看！我帮你挑了一个珊瑚红的海星，很漂亮吧？」蓝子龙独自兴高彩烈，掰开她的掌心放进他的战利品，才惊觉宁芸芸状况有异。
    「你哭了？」
    才把小雷龙搂进怀，宁芸芸就放声大哭。
    「干嘛去耍帅？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下？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害怕？万一你没有回来，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啊？」
    搂着蓝子龙的脖子，她凄厉的哭声，吓到周遭的鱼虾通通跑光光。
    「对不起，忘记你过去的伤，吓到你了。」
    蓝子龙紧紧抱着宁芸芸，抚摸她的头、浅浅亲了她脸颊一下，满心歉咎、试图安抚她。
    「因为天上的星星太高，没办法摘来给你。所以我想拿海里的星星，献给我的公主。」蓝子龙深深感到自己中二的耍帅行径，的确太愚蠢，「没想到反而吓到你，对不起。」
    两人在水里载浮载沉、紧紧相拥、四目交缠。
    自从遇见他，她的难关一关关闯过，开啟全新的世界。
    自从有了她，水世界对他不再只有残酷的竞争，52赫兹的孤单心声，终于找到沟通的管道。
    「不可以把我拋下，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我会变得很强，你要等我！」
    类似的话，有些女孩也对他说过。
    但蓝子龙发现，无论宁芸芸对他说什么、要求什么，他都觉得理所当然，想要给予承诺。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别吧。
    「傻瓜！是我要求你等我，我马上要去澳洲。」
    「等我半年，我一定到你身边！我刚刚跟澳洲大学学务长打好关係了。」
    「好，不可以食言唷！不然你会变回胖雷龙。」
    「你坏死了！」
    亲一下、两下，小两口忘情地拥吻，越稳越深，难分难捨……
    简直变成一对『亲吻鱼』了！
    「芸芸！蓝子龙！你们怎么跑这么远？」梁伍亿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喊声，从岸边传来。
    「梁伍亿是讨债鬼吗？我们都跑这么远，他怎么还能找到我们？」
    小两口不得不暂停卿卿我我，蓝子龙简直快气炸。
    但当他猛然回头，简直快吓死！
    岸边除了梁伍亿和王海玲，张敏敏也来了，还有周昌于和纪元旦。
    但是他们身后，出现一个蓝子龙绝对不会想看到的人……宁国强。
    「爸！」宁芸芸的口气，一样也是大难临头。
    准丈人铁青着一张脸，姿态僵硬，死瞪着海里的蓝子龙。
    周昌于和纪元旦在宁国强身后，一直用身体语言比划：你丈人什么都看见了！在爸爸面前跟他女儿打啵，蓝子龙准备受死吧！
    分心加上过度惊吓，蓝子龙史无前例，呛了好大一口苦涩的海水，直直往下沉。
    「龙龙！」宁芸芸抓不住他，只能看蓝子龙沉入水中，不住尖叫！
    「怎么办？」宁国强慌了。
    「赶快报警！」梁伍亿拿起手机。
    「报警来不及吧，快下去救人！」张敏敏提议。
    「谁下去？」梁伍亿觉得这不是他逞英雄的时刻。
    「这两位不是也是游泳队的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王海玲一副事不关己的平淡。
    对喔，眾人望向周昌于与纪元旦，两人急忙脱衣服。
    「靠北边走，我穿紧身裤，一时脱不下来。」
    「你蛤仔卡好，蛋大无三小录用。」游泳队压力一大，垃圾话又满场飞。
    「不用急，」王海玲把太阳眼镜稍微提起又放下，老神在在说道，「有人下去救了。」
    「谁？」
    每个人都在岸上，王海玲你是看见妈祖显灵喔？
    「芸芸啊。」王海玲依旧是八风吹不动状。
    「啥？！」
    眾生一阵错愕后，换宁国强崩溃。
    「快下去救啊！把芸芸救上来，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纪元旦郭昌于立刻又七手八脚、跟脱不下的紧身衣搏斗，梁伍亿也慎重考虑他是不是也该下场救援。
    在岸上大家纷扰不休时，宁芸芸做了大胆的决定：脱掉身上的救生背心，下潜去拉蓝子龙！
    她深深吸饱，让肺部充满空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下潜。
    蓝子龙还有意识，只是从鼻孔一直呛出泡泡。她赶紧加速，潜得越深，耳膜随着水压有些疼痛。
    周围好安静喔，宁芸芸突然警觉。
    时间与空间似乎都停滞，流动感不再存在。纯粹的蓝色，沁入眼帘，渗透进灵魂。
    妈妈在救她的煞那，也像现在的她一样，无所畏惧吗？
    但她不想留在这一个时空。
    宁芸芸有必须回到岸上的理由！
    她奋力一潜，抓住蓝子龙的手腕，上提，把他带了起来。
    蓝子龙的忍耐到了极限，宁芸芸的口罩住他的口鼻，给了他一口乾净的气。
    蓝子龙暂时止呛，宁芸芸赶紧奋力打水，拖着他回到水面。
    接近水面后，周昌于和纪元旦已经就绪，导引小两口回到岸上安全区域。
    「丢不丢脸啊你！还亏你是泳队排名第一的好手。」周昌于急着把蓝子龙妥善处置，掩不住气急败坏。
    蓝子龙狂咳之后回神，第一件事竟是回头喝叱纪元旦，「离芸芸远一点！」
    「女朋友穿比基尼太辣，受不了，呛到了喔！」偷蛋龙才不会轻易饶了他。
    宁芸芸拿着大浴巾回到蓝子龙身边，怕他着凉、帮他包裹身体，再仔细擦拭脸庞。
    蓝子龙拉起浴巾一角，和宁芸芸一起包裹起。
    「你！」宁国强准备大爆发！
    刚才念你刚溺水身弱，现在在女方父亲面前秀恩爱，这小子果然活得不耐烦！
    「不要在别人面前穿比基尼，会害我分心。」蓝子龙深情款款望着眼前人，轻轻在她唇上一啄。
    「好，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再独断独行，记得身后有我。」
    「不会了，我会永远带着你。」不小的惊吓后，蓝子龙分外珍惜眼前的幸福，「你刚刚救了为夫的一命呢！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
    宁芸芸捧着他的脸，「在水里，在爱里，我们都浮浮沉沉，没有人比另一个人更强，只有相互扶持，共荣共存。」
    夕阳即将西下，金色的馀暉洒在爱侣的身上，煞是好看。
    不想理会身旁的人，小两口再次拥抱，深情的互吻。
    「还要不要让人活命啊？单身狗的人权呢？」张敏敏愤而甩头。
    「不然陪我去观光大街上花钱洩愤啊。」王海玲提议，张敏敏用力点头负荷。
    「也不想想花的是谁的钱？花自己男人的钱就算了，花死党男友的钱算什么？」梁伍亿嘟噥抗议。
    「我单身还不是你害的？钱这么多我帮忙花，没有关係啦。」张敏敏无耻起来，梁伍亿也拿她没輒。
    「我……」宁国强老泪纵横，呆驻岸旁，一时无法接受空巢期来得又强又猛。
    没想到对宁芸芸一辈子强加管束，竟然毁在放任她学游泳这件事。
    「宁伯伯，不要哭啦！女大不中留，兄弟才是真的！我们去喝一杯，让我们当你的小兄弟，心情就会开阔了！」周昌于装世故，拖着宁国强去不远处的货柜啤酒屋。
    「嘖嘖。」古灵精怪的纪元旦不忙着戳破，因为他猜到周昌于的如意算盘，要拗宁国强买酒单。
    望着大家逐渐远去的身影，蓝子龙与宁芸芸会心一笑。
    披着同一条毯子、坐在同一块礁岩，往同一个方向、望着被夕阳染红的海水。
    两个人的心，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篤定。
    他们已经觅得此生难得的伴侣。
    未来的路就算艰难，他们就是彼此最大的支持与后盾，一切足矣。
    （此番外结束）

 后记

    以为再也不会写校园小说，没想到写出【水色柠檬之恋】。
    以为2018在popo会缴白卷，还好有了【水色柠檬之恋】。
    这是一部在莫名低潮中诞生的作品，但我很高兴，被这故事拥抱。
    就像蓝子龙与宁芸芸，生命有太多内在的关卡，说不出口、说出来别人也未必懂。
    2018年对我来说：风，距离我的帆遥远；流，拉扯我往相反的方向。
    但日子一样继续，责任也依旧还在、越发沉重。
    而想说故事的能量，没有一天可以平息，日日夜夜在心的底层骚动着。
    『水，是奇妙的介质。要融入它，才能驾驭它。』
    海豚王子蓝子龙对水的詮释，也是对于生命中所有挑战的詮释。
    如果真的有一件事可以称为梦想，那么就去做。如果有一个人让你感受到爱，就要勇敢回应。
    没有比困在原地、焦虑内耗，对自己的无力转变成退缩，更糟糕的事。
    在谢谢读者之前，我想先谢谢两位虚拟的人物，蓝子龙和宁芸芸。
    谢谢他们像天使一样，从虚空透过键盘诞生，陪我从夏天到晚秋，陪我从混沌到清醒。
    【水色柠檬之恋】从一开始，就被设定成陪大家过暑假的小故事。
    故事诞生之际，我只是想创造一位”每个女孩都梦想拥有的”游泳教练，酷酷的、跩跩的、高不可攀的人中之龙，搭配上现实中盛饭王子游泳课猛男教练的形象，『蓝教练』诞生了！
    而宁芸芸，虽然贵为千金，但依旧带着『芸芸眾生』普遍的烦恼：长得很平凡、身材有点胖、心灵受创就会退缩、喜欢的男生自己知道配不上……但由自卑蜕变成奋发！
    他们都有缺点，他们也都有生活中摆不平的事，永远有意外打乱计画，常常忘记自己远大的目标，但依稀记得自己的方向……
    直到，他们遇见珍惜自己的人，间接唤醒了自重自爱的决心。
    在生活中，坚持一份单纯的喜好，比想像的困难。
    即使如蓝子龙的天生好手，也会被生活磨难至忘记初衷、忘记原本的快乐。却在宁芸芸单纯的仰望和期盼下，重拾原本的道途。对宁芸芸而言亦然。
    活着的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对于这一个爱情小品，身为作者，我想稍微逾越份际为主角说点话。
    在我写过、或已经构思的角色中，宁芸芸的弱，非常有意思。
    为了成全蓝子龙，她退而求其次，不奢望成为他的最爱，而是在游泳之后，成为他的『次爱』，甚至即将追到澳洲陪伴他的受训。
    她的所做，跟这些年强调追求自我的调性背道而驰。但我希望故事中，宁芸芸给予大家的感受，没有出现人格不够独立的问题。
    爱情与家庭，和事业一样，都需要经营，都需要沟通，甚至需要妥协，不然无法继续。
    故事中，在生命规划上做出妥协的是宁芸芸；但在心态上，对自己的观念做出大幅调整的，是蓝子龙。
    多元成家差一点就可以享有法律保障的今日，男女的角色和职责分配更是五花八门。到底什么才是公平？什么才是平等？
    如果打从心底尊重彼此，就不会做出亏欠对方的事，一点点都不会，就像『龙龙cp』。
    所以我超喜欢这对小情侣！他们可能将是我所写的cp里，最好命的一对。
    希望这世界上的有情人，无论天龙遇上地虎、快捷的蛟龙遇到缓慢的雷龙、肉食遇见草食……心中有对方，就能在一起长长久久。
    『水色』连载时，蓝教练有一群可爱的拥护者。常来加油打气的有小妤儿、璃霏、黏芝麻、乔昕、yun、丹小双、田儿、樱舞、鸚鵡弟、羯尔、陆、君君等等，还有一起写作的文友璇曄繇橆、羽翔、花聆、花子、宋亚树、望钦、冬暘、风魅、刁猫，赠书封给『水色』的怀德与格子恩爬格子。
    还有所有留言过、或阅读但未曾留下足跡的朋友～
    谢谢你们！
    因为有你们的回响与打气，诞生了这个充满阳光、鲜肉、和爱的夏日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