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路边捡三无alpha》 第1章 《别在路边捡三无alpha》作者:终欢【完结+番外】 文案: 林涧在星盗横行的边缘星系捡了一个小崽子。 漂亮,瘦弱,伤痕累累。 像只独行于世的狼崽子,皮毛带血,奄奄一息地靠过来,用残破的爪子拉住他的裤脚,眼眸湿润可怜,求他收留。 他知道这个孩子有无数陋习,撒谎成性,鬼话连篇,杀人不眨眼,唯独在他面前装乖卖巧,做出一副温驯又良善的模样。 他知道对方的靠近都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 但是没关系,这些都无关紧要。 狼崽子么,养大了放回山林就是了。 好友提醒他小心对方心怀叵测。 他不以为意。 谢岫白能觊觎他什么,金钱?权利?上升的阶梯? 无所谓,这些他都有。 给就是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从始至终,谢岫白觊觎的,只有他。 ———— 美强惨alpha受x三无产品alpha攻 林涧x谢岫白 vb:终欢ing ———— 【阅读指南】 ●年下攻,双方身心干净。 ●创作需要,设置瞎编,文盲式写作,经不起考究,谢谢。 ●本文是狗血破镜重圆梗,文案剧情在v后,结构大概就是【现在时+过去时+现在时】写作,开篇是三年后重逢。 ●系列文↓ (本文是系列时间线第一本) 系列时间线2《成为虫族继承人之后》和晋江正统虫族世界观一分钱关系都没有的,人外主攻文。 系列时间线3《太子殿下他盛世美颜》男二上位重生复仇文。 -------------------- 【阅读指南】 ★双洁,攻受都不喜欢席沢(ze) ★攻受非完美人设,道德有瑕疵,攻男小三上位!!!【手动高亮】 ★狗血剧情众多,为爽而爽。 ★背景现代都市微架空,同性可婚无生子。 ★快乐看文,友好交流,婉拒写作指导,遇到不适情节请及时撤退!!! ★谢谢小天使们支持!! 内容标签:强强 年下 星际 abo 正剧 美强惨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涧,谢岫白┃配角:双a年下养成┃其它:预收《替身他看上了白月光》男二上位求收藏,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双a/不要在路边捡alpha养 立意:感恩陪伴自己成长的人 第1章 冰冷走廊贯穿地底,整个军事基地安静得宛如鬼蜮。 特战小队提前切断了电源,整个空间只有安全灯还亮着,勉强照亮离地面不到半米的空间。 以及……一双包裹到小腿的军靴。 沿着修长的小腿往上,大腿靠近腿根的地方,黑色皮质腿环切割了光暗。 来人上半身完全隐藏在阴影之中,只能看见他行走时绷出的、流利的大腿肌肉线条。 整个通道特殊金属构造,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格外明显。 一墙之隔的地方,星盗背靠着墙壁,死死按着腰间的枪,连呼吸都停了下来。 冷汗沿着额头流下,刺刺的痒。 他硬生生扛着,不敢伸手去擦,生怕分神错过外面的动静,更怕发出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 他出自一个臭名昭着的星盗组织。 这次组织出动上百人,想从联邦一个废弃的军事基地中寻找燃油。 一开始行动非常顺利。 直到十分钟前。 基地突然断电,六道黑影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毫不留情的绞杀。 不到十分钟,和他一同前来的同伴就全死光了。 一百三十七人,只剩他一个。 简直像一个噩梦。 星盗咬牙。 联邦不是早就把这基地给废了吗,方圆百米连驻军都没有,怎么会这么巧,一来就撞上外面这堆煞神? 他懊悔不已。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六人手背上,统一的翠鸟羽翼纹身无声昭示了他们的来历。 federal special forces。 联邦特种部队,简称fsf。 全员alpha,每一个成员都是联邦军部万里挑一的精英,专门负责剿灭入侵联邦领土的星盗,以及对外作战时的斩首行动。 而外面的六人,正是其中最精锐的小队之一。 代号翡。 翡翠的翡。 有人称他们为死神镰刀手柄上最名贵的宝石,或者死神之眼。 也有人说,翡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 脚步声停下了。 星盗心脏狂跳,全身抖如筛糠。 三秒钟的绝对寂静。 砰!金属墙壁轰然碎裂! 紧贴墙壁听外面动静的星盗猝不及防,肩膀一声清脆的喀嚓! 他脑子瞬间空白,凌空飞了出去,整个人砸在墙上,落地时剧痛传遍全身。 “——!!!” 星盗常年刀尖舔血,是一群不折不扣的亡命之徒。 剧痛和死亡确切降临的恐惧反而刺激了他的凶性,瞬间忘了惨死的同伴和碎裂的肩膀。 落地的同时,他挣扎着站起身,扭头看向他原来站立的地方,眼神扭曲疯狂。 完好那只手不管不顾地抬起枪,对准墙上突兀出现的破口疯狂开火。 第2章 一时间烟尘弥漫,枪声震天。 子弹打在金属墙壁上,叮叮当当反弹出去。 子弹很快打空。 星盗剧烈喘息着,双眼猩红,死死盯着墙壁,手指还在不断扣着扳机。 死!死!去死! 他手里的枪是在一次冲突中从联邦正规军手中抢来的,威力极强,足足十厘米厚的金属墙被炮火冲击得千疮百孔。 这种情况,后面哪怕是个铁人,也得被打成四面漏水的菜篮子。 四周重新恢复了死寂。 星盗僵立半晌,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不等他站直,一只手从外面伸了进来。 指节曲起,旁若无人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 昏暗至极的环境下,仍能看出这只手十分修长,骨节优美仿佛玉雕的艺术品。 手背上,翠鸟纹身一闪而过。 那浓艳的颜色沿着虎口一路向手腕蜿蜒,最后隐没在军装袖口里。 振翅欲飞。 星盗完全无暇欣赏它的美丽,全身血液凝固,仿佛看见了死神在向他招手。 活动完手腕,这只手往后退了一点,指尖握住墙壁,微一用力—— 撕拉! 极度安静的环境下,这细微的声响格外明显。 金属墙被活生生撕开一道缝隙。 “…………” 撕拉、撕拉…… 十厘米的金属墙宛如纸糊,在这只手下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被轻轻松松撕了开来,直到大小能容纳一个人出入。 悬浮照明器率先飞进来。 外面的人低了下头,漆黑额发落下,遮住了眼睛。 踏、踏、踏…… 军靴踩在地面上,星盗盯着那徐徐迈动的修长双腿,连气都不敢喘。 这绝对是星盗人生中最漫长的三秒钟。 来人抬起头。 黑色短发下,一双冷漠毫无波澜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面无人色的星盗。 那是一双凤眼,浓黑的眼睫沉沉压在眼睑上,眼尾却微微上挑,不带丝毫媚意,锋利得足以割伤人的视线。 艳烈如酒,凛冽如刀。 星盗这才发现,来的竟然是一个极其年轻的青年,看脸最多二十岁,身材是alpha特有的修长高挑。 只是,那张脸…… 哪怕死到临头,星盗望着他那张脸,还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眼里泛出痴迷。 那简直是……不该出现在alpha身上的美貌。 “队长,你找到最后一只小耗子啦?”活泼的少年音自青年身后传来。 一颗火红的脑袋从青年身后冒出。 少年望着星盗,眉眼弯弯:“你好呀,到处偷油的小耗子,初次见面,认识一下,我们是翡,送你上路的——” “死神翡翠。” “……”青年微微侧首,看着他一言不发。 几个男女迅速从走廊汇聚而来,站在破墙而入的青年身后。 “我靠,真受不了,老大真的不把他踢出翡吗?” “每次跟他一起出任务都觉得好丢人。” 除了从青年身后窜出的红发少年,其余人皆神色轻松,散漫地靠着墙壁,各自擦着武器。 没有分给星盗哪怕一点注意力。 青年低下头,重新戴上手套,黑色皮手套紧紧裹着五指,隔着一层薄薄的皮,活动了下手指。 一个女alpha上前一步,从军裤里摸出一张逮捕令。 “联邦安全局第三支队第一小队,代号翡,任务编号d40063,你涉嫌非法入境,窃取联邦能源,我们将依法逮捕你。” 星盗沉默片刻,抖着嘴唇松开手。 打空了的冲锋枪哐当落地。 立刻有人上前搜身,确认他身上没有多余的武器之后,给他戴上装载新型系统的手铐,压着他走了出去。 路过青年身边的时候,星盗鬼使神差抬了下头。 青年垂着眼,一手扶着耳侧的黑色无线耳机,似乎在听对面的人说话。 黑色鸦羽下,一双翠绿的眸子仿若深潭。 星盗忽然想起以前出任务时,同伴曾经开过的下流玩笑—— “翡么,死神镰刀手柄上的翡翠,不知道联邦从哪里找来的怪物,最近就跟疯狗一样追着我们咬。” “死神翡翠?” “对啊,牛逼吧?不过我听说,他们之所以取这么一个名字,其实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翡翠,而是因为……他们老大。” “——联邦顶级世家的少爷,天生顶级alpha,联邦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带队队长,年纪轻轻就深受联邦军部的重视,注定平步青云的天之骄子,这样一个人……” 独眼星盗擦着刀,舔了下唇,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偏偏长了一张比omega还□□的脸!” 星盗无声重复同伴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眼睛,比翡翠还要美,像翠鸟的翅膀。” …… “老大,你看到了没,那人刚刚看你的眼神,简直就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螺旋桨划过苍穹,红发少年吊儿郎当坐在机舱门口,两条腿不断晃悠着。 林涧看向他。 两人对视片刻。 红发少年笑容渐渐消失,从舱门边爬起来,慢慢后退,“那什么,我就是开个玩笑……” 第3章 藤蔓凭空出现,卷起红发少年,随手一抛。 “啊——!!” 惨叫响彻云霄。 其余几人见怪不怪,收拾武器的收拾武器,写报告的写报告,谁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 等藤蔓把人拉回来的时候,红发少年捂着嘴,一路小跑到了机尾的卫生间,再也不敢嘴贱了。 “他也是真的勇,明明知道老大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脸说事,还敢说这种话。”一个队员压低了嗓音。 女alpha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alpha反而来了谈兴,“说起来,老大好像不只是对alpha凶残,omega也一样。” “我上次就看见一个omega,搁那儿跟他表白,那omega长得老漂亮了,皮肤白的就跟能发光一样,结果呢?” “人家软软糯糯地问他,你愿意和我谈恋爱吗,他冷漠的一笔,直接跟人家说……” 谢谢,我不婚主义。 alpha还没来得及说,前座传来一道冷冷的嗓音: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alpha霎时僵住,体会到了星盗看林涧破墙而入时候的绝望。 林涧转过身,翡绿的眸子无波无澜。 “恋爱?狗都不谈。” 第2章 空气冷凝仿佛冻结。 alpha梗着脖子,咽了口口水。 怎么就管不住嘴? 这下好了,步上某人的后尘了吧。 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心。 人类移居太空之初,受到不明宇宙辐射,出现了abo三个性别的分化。 其中,有部分基因极其优越的人类,在性别分化之后,出现了伴生异能。 万顷雷电,爆裂火焰,冰雪之森…… 强大,神秘,无所不能。 这些人成为了星际时代的最强者,站在人类力量之巅。 人类把他们称为神眷者。 神眷者的数量极其稀少,根据研究院的统计,约占整个人类的十亿分之一。 有记载以来,联邦总共出现过十六个神眷者。 其中,林涧是唯一一个,还未成年就觉醒能力的神眷者。 也是最强的一个。 把红发少年甩出去的那根藤蔓就是他伴生的能力之一。 alpha亲眼见证他以一己之力覆灭了一整颗星球的星盗。 联邦不费一兵一卒,就成功收复被星盗攻占并屠杀一空的翠鸟星。 那年林涧二十一岁。 一战成名。 alpha喉咙紧缩了一下,正要求饶,林涧收回视线,转头继续手上的事。 alpha怔住。 [林上校,指挥中心检测到您小队的飞行器正在返航,请确认任务是否完成。] 四周包裹着银色金属的半透明面板上跳出确认按钮。 确认。 两秒后,指纹和虹膜检测通过。 指挥中心工作人员再次响起: [感谢您的配合,任务已修改为完成状态,档案将于一周内封闭,请您及时提交任务报告,预祝您返航顺利。] 林涧关掉任务界面,指尖触摸屏幕传来轻微的震动,他把军部发放的三代终端放在一旁,调整椅子倾斜弧度,准备休息一会儿。 刚闭上眼,他放在手边的私人终端发疯一样跳了起来。 比起军部用品,刚刚起步的民用终端仿佛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只能做信息收发用。 [查理医生]:林涧你个畜生!!! [查理医生]:你是不是又出去做任务了?啊?是不是? [查理医生]:你一次不去会死吗?休息一段时间要你的命是不是? [查理医生]:你是真的想让你的手废掉吗! [查理医生]:居然还找人装作是你来骗我,你个狗男人!! [查理医生]:报位置,老子要来找你同归于尽!!! 满屏的感叹号看得林涧眼睛疼。 头也疼。 早知道就不听那些人鬼扯,接受军部安排的私人医生了。 林涧面无表情地想。 他只是受伤,又不是残废了,有什么好休息的? . “你忘了你血肉迷糊被送回来的时候了是不是?还想再进一次抢救室吗?痛?痛给我忍着,我告诉你,你活该!” 市中心的顶层公寓,落地窗窗帘全部拉开,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光线照入,室内明亮洁净。 褐发青年骂骂咧咧地剪断纱布。 林涧动了动唇。 他不痛。 医生转身,又拿过一卷白纱布,两手动作飞快,把他的右手缠得密密实实。 医生边缠边数落他:“你是真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徒手去挡战舰也就算了,每个男孩心里都住着一个当钢铁侠的梦,我理解你一时中二病发作忘了自己是个肉啊|体凡胎,但你能不能记住——” “你的手,距离被生生的碾成了肉泥,才过去了三个月!” “它现在是人造骨骼,不是您原生的铜皮铁骨,麻烦您爱惜一点行不行!!” “……”林涧擦了把脸,“行。” “行个屁!你每次都这样,答应的好好的,结果呢?我绝不会再相信你了!”医生哐哐拍桌,嚣张道,“我告诉你,我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 他指指自己眼睛,又充满威胁地点了点林涧。 “——亲自监督你!” 第4章 林涧往后仰,躲过他的夺命两指。 他看着自己缠的跟木乃伊一样的右手,一阵沉默。 他其实,真的,已经好了。 三个月了,联邦最新研发的人造骨骼在他体内适应良好,早就没有影响了。 可惜医生不信。 非但不信,还要给他看x光。 这些纱布缠得过于臃肿,林涧废力地放下袖子,把这些纱布遮住。 医生收拾好自己的医药箱,从林涧手里刷走了一笔不菲的诊金,哼哼唧唧,挑选自己的新卧室去了。 林涧转身出门。 他得回军部写任务报告,顺便准备一下下次任务需要的数据。 接他的车停在楼下。 副队长琳达站在车边,女alpha一身利落的军装,黑色长直发垂到腰际。 见到他,琳达转身拉开车门,“队长。” 林涧低头坐进车里:“有劳。” 琳达坐回驾驶位,透过后视镜,视线落在他右手:“医生说您的伤怎么样了?” 林涧:“还好。” 琳达信了,松了口气。 改装过的黑色军车低调驶出装饰得像什么度假村的小区大门。 防弹玻璃徐徐上升,将阳光隔绝在外。 “您现在就回军部吗?” “嗯。” 琳达校正好路线,将路线导入ai行驶。 下车时,琳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队长,您家里那边刚给您写了一封邮件,您没带终端,中央系统自动转到我这里来了……” 林涧停下动作:“说。” 琳达抿了抿唇:“您母亲准备为您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庆祝您晋升上校,邀请了很多客人,都是权贵,让您明晚务必回去参加。” 林涧点头:“我知道了。” 琳达皱眉,不认同地说:“宴会上难免要喝酒,您伤还没好全,要不还是……” “待会把下周行动的调查报告发给我,另外,”林涧打断她,“给我准备参加宴会的衣服。” “……是。” 琳达难得烦躁,垂下眼不说话了。 第3章 加长防弹专车在豪华庄园内停下,车身烙印的羽翼标志让过往客人纷纷侧目。 白鹰。 联邦军部特战部队。 车门打开,黑发青年俯身下车,紧接着转身,向车内递出一只手,手指干净匀长。 隔了两秒,车内的人怯生生伸出一只手,放在他掌心里。 高跟鞋小心翼翼踩在柔软地毯上。 她一手按着裙摆,低头下车。 红色长发流水般滑下,遮住了她半张脸,只能看到纤细的下颌和修长如天鹅的脖颈。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 林涧隐约听到“胆小”,“羞怯”等字眼。 美人把头埋的更低了,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林涧挽着她,朝庄园深处走去。 拐过一道弯,林荫从头顶笼罩下来,四周人声渐渐消失,白石小径曲折幽深。 美人悄悄抬起被睫毛膏刷得能当刷子用的长睫毛,偷偷观察。 “没人在看。”林涧说。 这边是林家家主的书房,不会对外开放。 美人松了口气,一把松开了他的胳膊,被粉扑扑的白白嫩嫩的手抓了抓头发。 “我说老大,真的有必要穿成这样吗?我感觉这个假发好闷啊,汗水哗啦啦的,等等,我妆不会花了吧?” 说着,“她”仰起头,把脸怼到林涧面前。 “快快快,帮我看看!” 肤白貌美,纤细精致,红色睫毛下一双翦水秋瞳,长发披肩,自然蓬开的墨绿裙摆有种宫廷风的典雅。 赫然是翡的队员之一,修焠。 也就是被林涧扔下飞行器的那个红发少年。 翡小队编制十人,现余九人。 三个月前的那次高危任务,翡损失惨重,除了队长林涧受重伤,还折损了一名成员,三人受伤,在首都星基地里养伤,没有跟着出任务。 林涧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说服他穿上这身衣服的。 严刑拷打?权势威逼?集体霸凌? “老大,我可以用这个裙子把吃不完的糕点全部打包回去吗?”修焠期待地问。 原来是利诱。 还是用食物利诱。 林涧:“你想吃甜点?” 修焠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林涧:“我让他们给你做新的。” 修焠欢呼:“老大最好啦,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大!我爱你么么么么么!所以我的妆花了吗?” 特战部队的统一培训里有化妆课程,教战士们如何伪装自己。 但林涧出任务全靠暴力平推,还真没研究过化妆这种精细活。 他对着小翠同学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尤其是眼睛上方的两把铁扇,陷入了沉思。 眼睛上这个贴的,嗯,假睫毛? 眼角处被修焠揉眼睛揉得翘起来一个角,算不算妆容花了? 两秒之后,他选择相信私人造型师的化妆手艺。 毕竟,这张脸上的颜料花了他四位数的金钱加整整三个小时的时间。 “没有花。”他说。 修焠信了,高高兴兴拎着裙子,如林间小鹿,蹄子踏在灰白石板上,哒哒哒往前跑。 林涧看着他甩着大裙摆欢快跑远的背影,欲言又止。 第5章 其实,不穿裙子不戴假发也可以。 可惜没人问他。 他写个报告的功夫,其他人已经上网搜索宴会流程几百次……连他宴会当天口袋里塞的方巾迭成什么形状都决定好了。 不愧号称战神摇篮的军部特战部队,人均队长贴心小棉袄。 就是……大夏天同时裹八件袄子,林涧有点热得慌。 “你在这里等我,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跟他们说。” 休息室内,中央温控系统徐徐送出冷风,纯手工制作的米色羊毛地毯厚实柔软。 落地窗边摆放着藤椅和茶桌。 林涧给他拉开椅子,修焠瞅着四周的装饰,无端拘谨起来,压着裙子坐下。 侍女提起绘着繁花图案的茶壶,细柔手腕倾斜,红茶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杯中。 茶水清透如红宝石,袅袅热气蒸腾。 修焠仰头看着他,小声答应:“哦。” 看着他稚气未脱的面庞,林涧语气温和了些,拍拍他的头,“我一会儿就回来。” 修焠乖乖点头。 休息室的大门一开一合,林涧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 修焠有点想挠头,瞥见一旁的侍女,又忍住了,转头向窗外看去。 站在平地上感知还没那么强烈,从高处望出去,林氏庄园仿若童话里的王国。 晚霞漫天,暮色四合。 松涛随风波动,雾气升起,白色城堡在林间若隐若现。 远方举办宴会的高楼灯火通明。 璀璨灯光刺透薄雾,仿佛无边黑暗里的一座灯塔。 修焠数着那些巍峨恢宏的城堡。 一座、两座、三座、四座、五座、六座……爹,爷爷,太爷爷、祖宗! 修焠默了。 早知道队长家里有钱,但没想到……是这么有钱! 修焠端起茶杯,想喝口茶给自己压压惊。 刚准备一口咕嘟,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 林涧的女伴。 真麻…… 脑海里念头还没完全闪过,他全身汗毛乍起。 如同迎面被海浪打中,修焠大脑剎那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止。 耳膜灌水一样轰隆作响,四面八方传来恐怖的压力,不断挤压着他的身体。 感知模糊起来,他沉溺在深海里,四肢酸软无力,不断下沉,眼睁睁看着光明渐渐远去。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客人,您怎么了?” 担忧的女声隔着千吨海水传来,模糊又悠远。 “客人?您还好吗?” 修焠一个激灵,“我……” 大腿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 修焠低下头,茫然的瞳孔一点点聚焦,看到自己华丽的裙摆上晕开一摊深色水渍。 茶杯滚在脚边,里面的茶水淌了一地,在地毯上蜿蜒。 修焠心神未定,含糊道:“抱歉,我……” 侍女忧切地看着他:“您哪里不舒服吗?” 修焠垂了下眼,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迅速清醒起来。 他压紧眉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窗外,同时伸手去摸大腿上的腿环。 “我没事,刚才不小心走神了。”修焠话音不变,背对着侍女,眼神瞬间阴沉下来。 书房和举办宴会的高楼之间隔着一片松树林。 林间雾气弥漫,白石小径若隐若现。 一道身影静静地站在薄雾之中。 注意到他的视线,那道身影移过视线,隔着百米,和他对视。 “…………” 修焠不自觉握紧拳头。 ——是他! 那人笑了笑,薄唇勾起,一双瑞凤眼狭长轻佻,氤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收回视线,低眸,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子。 转过身,朝着松林深处走去。 侍女微笑:“您没事就好。” 修焠强迫自己松开紧咬的牙关,“……嗯,抱歉,吓到你了。” 他没带武器。 修焠把手从裙子里抽出来,弯腰把茶杯捡起来,递给侍女,若无其事坐回原位。 “您需要去后面换一身衣服吗?我们的休息室里给宾客准备了临时更换的衣服,都是夫人请名家私人订制的。”侍女询问。 “不用了。”修焠再次拒绝,这裙子繁复的要命,他不想脱了又穿。 侍女端着脏了的杯子离开。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修焠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能够彻底放松下来。 他脱力地坐在椅子上,手指还在不易察觉地发颤。 那究竟是谁? 身后大门开合,卡哒一声。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机械一样精准有序,不急不缓,“走吧。” 林涧视线落在他裙子上,“发生什么了?” 修焠扁嘴:“老大,你家养狗了吗?” 林涧:“没,怎么?” 修焠愤愤不平,“刚刚有混球故意恐吓我,我要放狗咬他!” 林涧皱眉:“谁?” “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说联邦有这么个玩意儿,”修焠皱了皱鼻子,“不过肯定是个alpha!” alpha和alpha的关系十分微妙。 同是天生的征服者,彼此之间很难和平相处,尤其是相同等级的alpha。 就像狼群,只会臣服于唯一的狼王。 第6章 对于修焠而言,林涧就是他选定追随的那个人,他能从林涧身上感到压迫,但不会因此反感。 刚才外面那个则不一样。 先不说两人根本不认识,想让他臣服简直是在做梦。 再说了,那人明显对他有敌意。 最后那个嘲讽的笑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以前有人说alpha的信息素在同性之间闻起来跟鲱鱼罐头一样,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那狗东西的信息素绝逼比鲱鱼罐头还臭!臭几百倍!!” 修焠说着,忽然好奇起来:“说起这个,老大,你闻我是什么味道的啊?” 林涧:“不知道,我闻不到信息素。” “啊?”修焠愣了,“闻不到?是只有alpha,还是alpha和omega都闻不到?” 林涧道:“都闻不到。” “那您岂不是一辈子都不知道高契合度的信息素闻起来有多香了?”修焠同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天生乳糖不耐受的奶茶爱好者。 林涧刚想说这有什么好闻的,他本来也不想闻谁的…… 话没出口,他忽然顿住。 林间薄雾冰凉,记忆深处,一间水雾弥漫的浴室从深海浮现。 狭窄的浴室里热气蒸腾,镜子缺了一角,上面凝结着水汽,看什么都模糊一片。 林涧刚从外面进来,水声就停了,那人毫不避讳,一把掀开了帘子。 他仓促间偏了下头。 扑面而来的水蒸气把他睫毛弄得湿漉一片,下意识抬了下眼,余光看见镜子上自己的倒影。 一个朦胧的人影出现在他身后。 四肢矫健,修长优美,腰腹肌肉紧实。 正一步步朝他走近。 林涧悄无声息垂下眼。 一只手从身侧伸过来。 从他手里抽走了刚从阳台收下来的换洗衣服。 少年人发育迅速,短短三年,昔日只到他肩膀的孩子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 ……太近了。 对方低头时发梢擦过他的耳畔,水珠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打湿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一片冰凉。 与之相对的是少年身上炽热的体温。 他没穿衣服。 林涧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觉得今天宿舍供应的热水温度实在高的过分。 他清了清嗓子,“下次不要丢三落四。” 浓烈馥郁的荼蘼花香近在咫尺,少年嗓音勾着笑,略有些沙哑: “那哥哥还会给我送衣服吗?” 第4章 (捉虫) 修焠浑然不知,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喳喳:“老大,你刚刚是去见你爸了吗?” “嗯。” 老大的爸爸…… 想起某些传闻,小翠同学抓耳挠腮。 他是个憋不住话的,路没走几步,就越走越慢,最后干脆停下来,状似不经意地问: “那你们谈什么了呀?是谈今晚的宴会安排吗?” “不是。”林涧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修焠看着他脸色,莫名不敢问下去了,“……哦。” 林涧看了他一眼,见他跟个仓鼠一样鼓着脸,鬼鬼祟祟偷看他。 想到修焠今年才成年,到底多了点耐心。 “老宅那边的管家身体不大好,没人照顾,我把他接到首都星来了,他之前照顾我,后来照顾林烨,他来这边,老宅就空了出来,只有林烨一个人在那边,我去找我父亲商量,让他把林烨接到这边来上学。” 林烨是他弟弟。 林涧有两个弟弟,都是alpha。 林烨快要满七岁,一直生活在老宅,林涧爷爷去世之后,由老管家照顾。 另一个不足三岁,名叫林灿。 因为先天不足,林灿从小身体不好,受不了老宅那边的气候,留在了首都星。 林涧成年之后,慢慢接过了父辈的重任,这三年林父逐渐从军部淡出,终于空闲了下来,也有时间照顾孩子了。 林涧十八岁的时候,林父被派遣到一颗资源星驻守。 因为环境恶劣,时不时有星盗前来侵犯,林母并没有随行。 林涧在那一直生活到了二十一岁,随后就是战场三年,四处出任务,完美错开了两个弟弟的出生和成长,只看过几张管家发来的照片。 要真是面对面,认亲大概只能靠猜。 现在老管家生病,留林烨一个人住老宅不方便,林涧和林父商量,派人把他和老管家一起接到首都星来。 林涧长年在外执行任务,林烨不可能跟他住,自然只能住到家里。 修焠成功被他带跑了注意力:“老大你还有个弟弟,你都没跟我们说过!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弟弟一定超乖的吧?” “嗯。”听说是挺乖的,林涧点头。 说着,两人已经穿过了松树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门口的人流仍络绎不绝,各色豪车陆续驶入大门,车上载着姗姗来迟的宾客。 豪车将草坪挤的满满当当。 主人跟随侍者引路离开之后,司机们也到了专门招待的地方吃饭喝酒。 酱香浓郁的大肘子和今早从托罗索星空运来的美酒摆了满桌。 宴会厅门口寒暄声响成了一片,女宾们把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挽在男士的手臂间,长长的裙摆飘扬起来,宛如一片七彩的云。 第7章 其中,站在宴会厅中央的一位夫人格外吸引人注意。 雾霭蓝长卷发,深红玫瑰色的眸子宛如最顶级的红钻,一袭联邦设计大师亲自设计制作的齐肩白裙,简简单单往人群中一站,说不出的高贵典雅。 非凡的美貌和出尘卓绝的气质让她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宴会焦点。 联邦着名画家,尤善油画。 她的作品曾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中成功以三点二亿的价格成功拍卖,所得全部捐出,用于救助人类移居星际之后,因为不适应太空环境濒临灭绝的珍稀花卉。 陈云舒。 联邦出了名的冷美人,曾惊艳了全世界的尘世玫瑰。 同时,她也是林涧的母亲。 “林涧还没到吗?”陈云舒把酒杯放回路过侍者手里的托盘,黛眉微蹙,轻声询问管家。 “大少爷还在老爷的书房里。”管家回答,弯腰时燕尾服外套口袋里的怀表落下一根暗金色链子,连接着胸前的衣扣。 陈云舒眉头皱的更紧:“他怎么回事,不是昨天就回来了吗,一整天了,非要赶在才能晚上回来?之前也是,说是在首都星,几个月就没见他回过一趟家。” 管家温声答:“大少爷只是工作忙,心里还是记挂着您的。” 陈云舒压下烦躁,眉眼忽然温柔下来:“灿灿呢,他昨晚着了凉,现在好些了吗?” “小少爷刚吃了药,正睡着呢。” 陈云舒视线漫不经心地略过宾客,忽然顿住,姝丽眉目轻轻一挑:“那是谁?” 管家随着她的视线看出去。 宴会厅里,和他们相对的另一边,一个俊美挺拔的男人正和相熟的老友寒暄着。 说了几句,男人侧过身,让出身后一个年轻人,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背着他们,角落光线晦涩,只能隐约看见斜飞的眼梢和勾起的红润唇角。 一张对于首都星权贵圈而言完全陌生的面孔。 大厅里,珠宝和灯光折射出绚丽的光,香水和美酒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出在期间的人都有些微醺,香水一哄,更是头晕目眩。 这样奢靡的场所,凡是神情动作稍微拘谨一点,都会像是被放在显微镜下,所有人都能把你的无措看的清清楚楚。 年轻人微微笑起来,俊美近乎妖异的面孔霎时春风化雨,说话时微微垂头,俨然一个出色又懂事的后辈。 ……和四周华丽奢靡的人群完美融洽,没有一丝一毫的突兀。 仿佛他天生就在这个圈子里长大,长袖善舞,纵横自如。 恰到好处的谦卑,不让人反感的傲慢。 更别提他还好看。 哪怕以陈云舒这种挑剔到极致的眼光看来,都没办法从他脸上挑出任何瑕疵。 “和韩家的人在一起,是他们家的小辈?”陈云舒问。 管家迅速回忆了首都星近来发生的大小事件,“应该是韩家那位二公子遗落在外的孩子,据说最近刚找回来。” “私生子?”陈云舒眼中浮现出厌恶。 “不是的,韩家二公子年轻时有一个爱人,两人曾有过一段婚姻,只是后来分开了,回到韩家后那位少爷选择了和另一位少爷联姻,还没等对方生下孩子就去世了,家里听说他年轻时在外还有一个孩子,这才把他找回来。” 陈云舒这才舒展开眉头,心里仍有些不快。 四周已经有无数目光向那边汇聚,小声交谈里,对他的欣赏之意越来越浓。 名媛淑女,权贵公子。 全首都星优秀的omega都在这里。 这是她特意为林涧举办的庆功宴。 现在林涧迟迟未到,反而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成了宴会的中心。 韩家现任家主带着那人继续四处游走交际,将他推入大众视野的心思昭然若揭。 人群传出一阵小小的惊呼。 陈舒云朝那边一看,脸色稍霁。 黑发碧眼的青年挽着女伴出现在宴会厅门口,低调的纯黑礼服,没有任何装饰。 他也不需要任何装饰。 联邦首屈一指的年轻天才,军部旗帜上最美丽的一抹浓艳翠色。 他站在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中心。 面对众人看过来的视线,林涧淡淡颔首,带着身旁的人朝陈云舒走去。 修焠小声说:“我感觉他们都在看我。” 林涧侧过头,正打算安抚他几句,视线蓦地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缓慢地抬起眼来。 那人站在灯光明暗交汇处,曾经日夜相对的面孔脱离了少年时期的稚气,如果洗尽尘埃的宝石,越发璀璨夺目。 他遥遥望着他,深黑眸子晦涩不明。 两人的视线穿过人群,在半空交汇。 谢岫白唇边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美丽的面孔冰霜过境,冷漠疏离至极。 林涧眼神始终平静,轮廓优美的凤眼眼尾上扬,浓翠眸子点尘不惊,美貌绝伦的面孔一片淡漠,把所有和“人”有关的情绪隔绝在外。 明明是故人重逢,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也没有……任何近似于的怀念的情绪。 仿佛在看陌生人。 ——这个人还是这样。 少年眼里浮现讽意,慢慢后退一步,彻底隐入了黑暗。 第5章 出水口打开,卫生间灯光雪亮,洗手台边只有林涧一人。 第8章 水流哗啦流下,落在洁白的洗手池里,沿着出水口打转,淡青色的泡沫和水流一起冲进下水道。 林涧用力擦了把脸。 镜子里的自己在余光中一闪而过,也不管睫毛还在往下洇水,他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 修焠蹲在门口,见他出来,biu的一下抬起头,跟个个傻乎乎的大金毛一样,摇着尾巴看着他。 “老大,你在里面那么久干嘛呢?” “没事。”林涧说 “哦,对了,你妈妈好像在找你,你家那个管家大叔刚刚来过,说让你出来了就过去一趟。”修焠挠头。 “嗯?” “就是……好像是你妈妈那边有个什么朋友来了,叫你过去打个招呼。”修焠也不太确定 “我知道了。”林涧点头。 他大概知道陈云舒举办这场宴会的目的是什么,大概是人到了年纪就会关心一些特定的事,哪怕是年轻时候目下无尘的尘世玫瑰也一样。 但他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作为一个经常出高危任务的人,他既没有办法一直陪伴在伴侣的身边,也没有办法保证伴侣的安全。 更何况,omega每年都会经历一次发情期,如果没有伴侣在身边,将会非常难熬。 与其拖累别人,不如自己一个人过。 林涧给修焠指了楼上的休息室的方向,让他玩累了就自己去休息。 自己则朝着陈云舒所在的方向走去。 走廊上灯火辉煌,水晶吊灯把白色的墙壁照成了淡金色。 一侧是墙壁,一侧临近花园,透过三米高的细长窗户能看见花园里盛开的玫瑰,簇拥着远处鸟笼形状的花园。 狂风忽然卷进,将厚重的丝绒窗帘吹得翻飞起来,仿佛火焰狂舞。 几个路过的少女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挡脸捂裙子,等风过去,才懊恼地开始检查。 精心修饰过的发型乱了,发饰歪歪斜斜,不得不重新梳理。 正巧前方就是洗手间,几个相熟的少女结伴而去,说话间,不由得谈到了这场宴会上的两位出色的alpha。 同样出身名门,同样容貌出色,同样天赋天赋异禀。 两人出现在任何场合,都是天生的主角。 现在同台登场,难免被人拿来做比较。 相比较而言,刚被找回家中,一切情报不明的韩家少爷,自然不如林涧受欢迎。 但林涧完全没有闲暇去思考他们在说自己什么。 帷幕扬起的一瞬间,一只手从翻飞的帷幕中伸出,骨节修长,手指极为有力,鬼魅般闪现,死死握住了他的手,一把把他拉了过去。 帷幕后是一个阳台,被层层迭迭宛如歌剧院帷幕的窗帘遮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个狭小的天地。 纯白的阳台上摆放着几盆绿萝和紫藤萝,淡紫色的小花沿着二楼的墙壁和阳台流水一样倾泻下去,形成一道紫藤萝瀑布。 帷幕放下,仿佛一道墙,少女们的嬉笑打趣全部被隔绝。 走廊上的灯光照不进来,整个阳台只靠着旁边的长条窗户和月光照明,视野里朦胧一片。 呼吸声近得像是贴在耳畔。 “哥哥。”炽热的呼吸落在耳廓,近在咫尺的声音凉薄至极,抓他的那只手犹如铁铸,死死箍在腰间,“好久不见。” 天昏地暗,林涧有些不适地挣了一下,立刻被更紧地压制住了,后腰一片冰凉。 是围栏,还有顺着围栏流下的紫藤萝。 他被压在了花丛里。 落在脸上的视线存在感极强,死死钉在他的脸上,沿着他的脸部轮廓一寸寸的巡视,活像是要把他的皮肉挖开,看清楚他底下的骨头究竟长成什么样。 林间:“松手。” 身前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耐心告罄,伸手想把人推开,手刚抬起来,腰间忽然一痛。 对方恶意收紧了手掌,用力到指尖陷进肉里,就连衬衣都从裤腰里抽离了一部分出来。 后腰直接贴在栏杆上,一片冰凉。 “…………” “谢岫白,我再重复一遍,让开。”林间加重了语气。 三年日夜相处培养出来的温顺和服从让谢岫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但紧接着,一股邪火从心底升起,直冲大脑。 凭什么,又是这种命令式的语调? 凭什么要听他的? 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放,”谢岫白终于开口,“你要怎么样?和以前一样打我吗?” 其实说不定是打,过去那些年,每次林涧觉得他犯了错,就让他和他对打,他打不过林涧,技不如人,每次都是被林涧单方面压着教训。 林涧平静的问:“你不该打吗?” 他刚捡到谢岫白时,谢岫白才十五岁。 十几岁的小崽子,正是最难管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反骨,说一句他顶十句,还是个行走的闯祸机。 林涧在隔壁读大学,平均一个周被谢岫白的班主任叫去四次。 剩下的三天谢岫白没去学校,在家里反省。 每次教训他,他就笑嘻嘻地狡辩,天错地错,反正不是他的错,桀骜不驯得很。 别说林涧,邻居家的狗都不愿意和他玩。 “该打。”谢岫白甜蜜蜜地说,“我犯了错,你当然可以打我。” 第9章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笑意一点点消失。 “但是你能告诉我,三年前,我究竟做了多么罪不可恕的事情,让你连说都不说一声,直接扔下我离开。” “三年,连一句话都没有。” 林涧垂下眼。 “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都不会找我,或者直接把我忘了?” 林涧说:“不会。” “你已经把我忘了。”谢岫白冷笑起来,“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人,比我更乖,比我更听话,比我更能像条狗一样,围着你转,你怎么会记得我?早就把我忘到天边去了!” 谢岫白的尾音一字字变调,逐渐变得激烈起来。 林涧忍不住皱起眉:“你在胡说什么?” “你身边那个修焠,你以为他穿了裙子我就认不出他来了吗?”谢岫白说,“你一手从新兵里提拔,亲自培养日夜关照的队员,谁不知道?那就是你最宠爱的队员,当弟弟照顾的。” 弟弟。 谁又知道,在多年前,那颗战火纷飞的荒芜的星球上,两人相依为命的岁月里,林涧也是他的哥哥。 一个非常非常漂亮,也非常非常厉害的哥哥。 两人没有血缘,但林涧对他很好。 只对他好。 到了现在,偌大的首都星,来来往往权贵如云,谁又知道这些呢? 他们只知道修焠,那是他的队员,备受他的重视和宠爱。 谁又知道他谢岫白是谁。 谁又知道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知道他们曾经有多么的亲密无间? 但是凭什么? 明明是他先遇到这个人的,凭什么他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别人? 反而把他弃之如敝履。 林涧是他的。 丢弃他?他想都别想。 林涧想起修焠之前说的事,再一看他这表情,语气冷淡下来:“之前在书房吓唬他的是你?” “你在替他兴师问罪吗?是啊,就是我。”谢岫白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他扬起眉,“怎么?他来找你告状了吗?没必要吧,大家都是alpha,不是你说的吗,alpha靠实力说话,他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当面来找我,我随时奉陪。” 说到这,谢岫白恶意地停顿了一下,“当然,他要像一个柔弱的小羊羔一样躲在你的身后,咩咩叫祈求你的庇护,那我也无所谓。” “那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他而已。” 最终林涧冷淡道,“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谢岫白慢悠悠地说,“alpha靠实力说话,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抢,这是你教我的,既然你也认同这样的规矩,那我们就按照alpha的生存法则来行使。” “强者得到一切,弱者臣服于强者。” 谢岫白笑起来,笑容一闪而逝。 “与其关心他,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谢岫白不怀好意地贴近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危险的程度。 “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一无所有,可以让你随意抛弃的人了,想要就这么抽身离开,你想都别想。” 这张朝思暮想的面孔近在眼前,一如记忆中美丽的碧色眼睛里完完整整倒影着他。 只有他。 哪怕心脏被他折磨的千疮百孔,但是一看到他,靠近他,无数的欢喜和爱慕就瞬间突破了重重仇恨,溢满了胸腔。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就抗拒不了这个人,无论他做什么,无论如何…… 都没法忍住亲近他的欲望。 几乎是意乱情迷的,他伸手隔空摸上林涧的眼睛,手指下纤长的睫毛柔软地贴着眼睑,半遮住了那双天生显得薄情的碧色瞳孔,恍惚间竟然让他从林涧身上察觉出了温情的意味。 他的手沿着林涧的脸往下滑,从额角一路下滑到下颌,拇指擦着他的唇。 好软。 明明这么铁石心肠的人。 他心底恨意蔓延,用了点力道,常年训练出来的茧子把那柔软□□的发红。 林涧偏过头。 谢岫白摩挲着被他发梢擦过的手指,带着勾字的眸子死死锁着他,层迭的眼皮仿佛桃花花瓣。 他轻声说:“躲什么?我没摸过吗?不仅摸过,我还……” “谢岫白。”林涧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别叫我,”说着别叫他,谢岫白眼睛还是弯了起来,偏偏嘴上还是不饶人,“叫我做什么呢?我冒犯你了吗?你生气了吗?跟我打一架啊。” 林涧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态度冷漠得仿佛极地深处亘古不化的冰川,冷硬得没有一丝动摇的缝隙。 就像每一次相处一样,永远居于上位,轻而易举掌控他的喜怒哀乐。 看着他苦苦追寻,求而不得,而他却仿佛高居神座无情无欲的神明,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几乎是瞬间,谢岫白就被激怒了, 然而,不等他再说出一些什么混账话出来,原本松弛地靠在围栏上,被他牢牢控制在身下的人忽然睁开眼,无数藤蔓宛如受到召唤的信徒,铺天盖地,从四周延伸过来,一把捆住谢岫白的手脚。 藤蔓铁硬,直接勒近了肉里,谢岫白手晚上立刻浮现出几道血液流通不畅的紫红色。 一根藤蔓凌空飞来,直接抽飞了他握在林涧腰间的手。 第10章 剎那间的剧痛,他下意识松开手,眼前一黑一暗,两人已经调转了方向。 林涧一手扼在他喉咙上,修长五指稳定没有一丝发抖,把他按在纯白护栏上。 从上而下的俯视让他下颌轮廓格外明显,薄唇紧抿的弧度堪称绝情。 两旁的紫藤萝花篮被他们的动作带得摇摇晃晃,长长流淌下去的枝叶摩擦,一片窸窸窣窣,在盛夏的夜晚里格外清晰。 谢岫白仓促间抓住身后的护栏,仰起头看去。 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角度。 青年嗓音冰冷彻骨,“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我们只是两个曾经认识过的人,既然你也找到了你的家人,以后就各自安好,不必来打扰我。” 谢岫白心里怒火大炽。 他下意识抬起手,精神力潮水泄闸一般疯狂涌出,正要反击,指尖忽然触到一抹湿润。 是林涧的鬓角。 ……出汗了,还是…… 千分之一秒间,无数念头蹿过脑海。 刚刚在走廊上,林涧走来时的方向是…… 洗手间。 林涧用冷水洗过脸。 ……原来你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静吗? 谢岫白手变了方向,伸出去的手没有用力挣扎试图挣脱桎梏,反而轻柔地握住了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 没有用力,只是覆在上面,仿佛是一个温柔的触摸,竟然有些缱绻的意味在里面。 这种皮肤直接相贴带来的刺激是显而易见的,林涧下意识的缩了下手,轻柔覆在他手背的手瞬间加重了力道,被谢岫白死死按住。 林涧看向他,谢岫白无声地笑。 谁也不放手。 无人角落里,角力无声而激烈。 两人都不肯后退一步,直到哐当!一声脆响,吊在半空的紫藤萝花盆被两人一把掀翻了出去,沿着半空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草地里。 花盆破碎,泥土散了一地,梦幻的淡紫色花朵在草地上铺开,仿佛一条华丽的裙摆。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又仿佛是理智崩断的声响。 就着这个致命的姿势,谢岫白直起腰,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林涧几乎都能闻到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荼靡的花香在夜里悄然蔓延。 青年精致的面容逐渐放大在眼底,林涧喘息急促了一瞬,按在围栏上的手指碰触到垂落的紫藤萝。 他下意识收紧手掌,连花带栏杆,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花瓣破碎,掌心一片湿润花液。 林涧指尖一片麻木。 明明是身处上位的人,却仿佛是被强迫的那一个,手以一个半强迫的姿势卡在青年的脖子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距离拉近。 谢岫白一点一点靠近他,直到两人的鼻尖相触,身体紧密几乎没有缝隙。 “你用力啊,”谢岫白弯起眼睛,嗓音软而轻佻,“掐死我,不然我就要亲你了。” 近乎凝固的五秒钟,林涧闭了闭眼。 谢岫白无声的笑了,扬起下巴贴了上去。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 林涧。 忽然胸口传来一道巨力,腰间剧痛,谢岫白闷哼一声,措不及防,他整个人撞断护栏倒飞出去。 二楼到一楼近五米高,谢岫白落地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姿势,只踉跄了两步就成功站稳,一手捂着小腹,抬起头向着二楼望去。 护栏破碎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林涧站在破了一角的阳台上,缓缓收回脚,居高临下看着他,眼底神情冰冷而没有波澜。 白色城堡优雅矗立,紫藤萝瀑布从他脚下倾泻而下,铺天盖地都浅紫色,仿佛一场梦。 谢岫白忽然笑起来。 “好疼啊。”他说。 “哥哥好狠。” 第6章 声音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帷幕后一片喧闹,纷杂的脚步声围拢过来。 “怎么了?” “那边发生什么了?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吗?” “……” 林涧面沉如水,一手掀开开帷,朝外走去。 声音吸引过来的人群看清他脸色,声音瞬间消失,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来,目送他走远。 “呀!” 有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 原本装饰得如同童话城堡的阳台坍塌下去一片,巨大的空缺十分显眼,周围地面散落着白色石块,明显是被暴力打出来的。 众人霎时收声。 林涧简单整理了衣服,重新回到灯火笼罩的宴会厅中。 进门的剎那,宴会厅另一端,众心捧月的中心,年轻男人抬眼看过来。 他身旁的美人若有所觉,也跟着转过身。 银发如瀑,蓝色眼眸纯净如蓝宝石。 圣洁美丽。 宛如天使降临凡尘。 韩家二夫人,谢岫白父亲死前新娶的夫人。 也是他的后妈。 林涧收回视线。 陈云舒正在和一个同在艺术界的老友交谈色彩搭配,老艺术家说得兴起,陈云舒难得露出浅浅的笑容。 林涧停下脚步,耐心地等她和人告别。 陈云舒送走朋友,转身看到儿子站在不远处,“做什么去了,叫了你半天才来。” 林涧:“带朋友去休息,您有什么事吗?” 第11章 “朋友?你是说你带来的那个?”陈云舒笑容隐没,唇角放平,一贯的淡漠优雅,“女朋友?” 林涧:“普通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就好。”家教使然,陈云舒没有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语气也没有恶意,只是神态口吻实在算不上热情。 她把修焠的束手束脚看在眼里,显然不太喜欢他。 林涧重复:“您有什么事吗?” “刚才找你有事,现在人已经走了。”陈云舒说,“再来晚点,你就可以和你父亲一起去门口送客了。” 林涧:“抱歉。” 陈云舒眉心舒展开来,“还有一件事,你的医生来找过我,身体检查告我也已经看过了,之前受的伤基本已经痊愈了,但是毕竟伤的不轻,还需要修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就留在首都星,不要出去乱跑,等把伤养好了再说。” 体检报告? 林涧余光一瞥,果然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棕色头发的医生蹲在不远处,白色桌布上碟子堆放,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摸摸往这边看。 林涧:“……” 回去就找军部退货。 他冷静的说:“没有必要。” 陈云舒不认同:“你说好了就好了?你懂什么?听医生的。” 林涧不想听。 他正打算随便找个话题,把陈云舒的注意力转移开,但仔细一琢磨,又不知道该谈什么。 他和陈云舒完全是两个领域的人。 陈云舒喜欢画画,喜欢色彩,喜欢旅游,喜欢一切自由而奔放的东西,她是个淡漠的人,但她的精神世界丰富多彩。 林涧喜欢安静,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各类武器和格斗技巧,和队友聊天也多是聊任务聊新出的武器配置,从外冷到里,最大的愿望是下辈子投胎成一棵树或者一块石头。 要不聊聊他爹?林涧面无表情地想。 他比陈云舒高,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视线穿过陈云舒肩膀,蓦地看到一双蓝色眸子。 晶莹剔透,纯洁无垢。 比陈云舒脖子上挂的那条价值上亿的蓝宝石项链还要动人心魄。 斐·西斯特。 蓝眼美人朝着他微微一笑。 轻轻眨了眨眼。 转回眸,似水眸子望着身前的人。 谢岫白背对林涧,手里端着一杯酒,正低头和他交谈着,两人时不时相视一笑,场面和谐动人。 美丽动人的小妈和年轻矜贵的继子。 似乎是斐和他说了句什么,他转回头,看了林涧一眼。 只一眼,他回过头去,低声回应了两句,笑容温雅浅淡,半点看不出之前那又疯又狂,威胁林涧掐死他的模样。 谢岫白把酒杯换了只手拿着。 故意展示似的,手指缓慢地变换方向,不是正统的握高脚杯的方法,而是四指并拢,拇指分开,虎口卡住杯身,形成一个“握”的动作。 他把酒杯握在了手里。 金色酒液在灯光下折射出绚丽光彩。 青年拇指指腹抵着水晶杯杯壁,指尖收紧,缓慢地摩擦了一下。 轻拢慢捻。 “听说小弟最近生病了,好点了吗?”林涧低头看着他母亲。 一听到小儿子,陈云舒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她有些忧心的皱眉,“你弟弟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昨晚吹点风,还没入夜就开始发热,现在还小,以后上学了怎么办?” “他还小。”林涧说,“分化之后应该会好一点。” 林灿的基因检测结果上,预计分化性别是alpha。 “也只能这样想了。”陈云舒点了点头,“回头让你爸爸找研究院那群人来看看,再不行的话,以后只能请家教来家里教了,对了……” 咔嚓!细微的声音淹没在大厅的声海里。 林涧抬眸。 谢岫白慢条斯理擦着手指,酒液顺着指缝流下,掌心一片黏腻。 林涧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刚忘了去洗手。 紫藤萝的花汁还粘在他手心里。 ……也不知道整理衣服的时候,衣服上沾上了没有。 “……嗯?林涧?” 林涧:“嗯。” 陈云舒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刚刚问你话你没听见吗?” 林涧:“您说。” 陈云舒浅浅抿了口酒:“我是问你,你小时候身体也不好,你爷爷是怎么带你?” 林涧回忆了下:“晨练十公里。” “……我是说你三岁的时候。”陈云舒说。 “十公里,三岁的话,平地,不加负重。”林涧说。 他没有说谎,从他会走路开始,他爷爷就带着他跑步,能跑多远跑多远,跑不动了老爷子就把他抱起来跑,反正都是十公里,年龄大了之后就从平地换到了山林,再加负重。 林涧现在都还记得,他十岁那年,他爷爷买了匹纯血马给他当生日礼物,生日当天让他跟马赛跑,跑不过马就不用吃生日蛋糕了。 陈云舒不说话了。 林涧:“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不等陈云舒反应,他略一低头,从她身侧绕开。 接上修焠,回家睡觉,懒得送他了,让他去次卧跟医生挤一晚。 就这么办。 “林上校。”身后传来呼喊。 第12章 林涧回头。 被白色丝绸簇拥的美人追上来,喘了两口气,蓝眼睛里明晃晃的笑意,“好久不见。” 林涧客气:“好久不见。” 斐理了理自己银白色的长发,眉心轻轻蹙在一起:“我听说了,你们三个月前的那次任务,你的手……” “已经没事了。”林涧道。 斐摇摇头,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还是受了伤不是吗?还有你的队友,如果那次我跟着你们去……” 他姓西斯特,同样是联邦赫赫有名的家族之一。 有名的——o盛a衰。 西斯特家族盛产优秀omega。 比如斐。 十亿分之一的概率出异能者,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alpha。 而斐就是那百分之零点一。 联邦唯一的omega神眷者。 他拥有着极度稀有的治愈能力,不仅能治愈外伤,还能治愈疾病,如果他能力得到充分挖掘和培养,说不定有机会治愈绝症。 可惜强大的能力必然伴随禁锢,治愈别人的代价是消耗神眷者自身的生命力。 普通外伤还好,只需要修养几天,如果用来治愈绝症,超出他的能力范围,斐大概会被抽干。 这是一个让人疯狂的能力,为了自保,斐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外人并不知道,林涧也是偶然间得知这个秘密。 林涧多次邀请他加入翡,甚至不惜向军部递交申请,给翡扩充编制,增加一个队员名额。 重大伤亡不能治,轻伤只需要抬抬手。 有他在,整支队伍的持续作战能力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 但斐拒绝了。 斐说,如果三个月前那次任务有他在,林涧的队员或许不会伤亡得这么惨重。 但这其实不关他什么事。 战场本就生死无眼,士兵踏上战场那一刻,就有为联邦献身的觉悟。 特战部队是联邦军部升职最快的部队,原因就在于危险性,快速提升的军衔全是拿命换来的。 一直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游走在死亡的边缘。 林涧的小队已经是联邦折损率最低的队伍了,但还是避免不了伤亡。 神眷者也只是得到神明眷顾的人,不是神。 “和你没有关系,不用自责。”林涧说。 斐愧疚地低下头,两手交握,手指纠结在一起,眼底浮起一层水色。 美人垂泪,美不胜收。 林涧礼貌性地等候在一旁,见他寻找手帕擦眼泪,把自己前襟里的方巾递了上去。 斐接过方巾,握在手里,柔弱地道谢:“谢谢您,您真是一个绅士。” 收获好人卡一张,林涧眨眨眼,彬彬有礼地问:“如果我现在邀请你加入翡,你会同意吗?” 斐难过地抹了把眼角:“那我只能第三十二次拒绝您了,我还是觉得活着最重要,您不是要去忙吗,快去吧,我没事的,让我一个人哭会儿就好。” “再见,”林涧颔首,“期待和您的第三十三次见面。” 斐:“……” 他盯着林涧的背影走远,喃喃:“我靠啊,要这么执着吗?但凡你是馋我的脸而不是我的异能,我都……” “嗯?”谢岫白从转角走过来,把一方染了酒液的手帕递还给他,“您说什么呢?” “在考虑给你死去的爹戴绿帽呢,我的傻儿子,乖,别来打扰小妈红杏出墙。”蓝眼美人没有接手帕,见他走近,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给我干嘛,脏了就扔了啊。” 谢岫白手伸在他面前,“碧波星空运的丝绸,着名画家量身设计,大师亲手刺绣,六位数一块。” “花的是你爹留给我的遗产,我不心疼。”斐微笑,“别这种表情看我,我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美丽优雅且腰缠万贯的寡夫。” 谢岫白瞥到他手里拿的方巾,熟悉的纹路让他皱起眉:“谁给你的。” 斐双手合十,交握在胸前,无限憧憬:“我未来的出轨对象。” “鬼扯,”谢岫白说,“小妈,想不想让你继承的遗产里多出一笔六位数的巨款。” 斐:“如果你要买的不是我手里这块方巾,我愿意。” “你六位数没了。”谢岫白无情道。 斐彬彬有礼地表示他并不稀罕。 毕竟腰缠万贯。 第7章 林涧到休息室接了修焠,直接离开了林家庄园。 想起化妆师的嘱咐,他半路停下来,临时买了瓶卸妆油。 小翠把精致的小瓶子揣在兜里,高高兴兴地跟着队长回了家。 林涧以为,他和他母亲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但有些事,他显然还是高兴太早。 第二天一早醒来,林涧正准备带上赖在客房里不起床的小翠同学,回军部继续准备下周的任务,终端上忽然收到一条新消息。 来自指挥中心。 [已收到您的身体检查报告和病假申请,经指挥中心检测,申请通过。 即日起,您的岗位调动为德里森军事学院三年级教官,为期半年。 半年后,您可再次向指挥中心递交身体检查报告,指挥中心会为您办理回归原职的手续。] 他什么时候递交的病假申请? 林涧一条消息发过去,指挥中心很快回复过来。 申请记录 第13章 申请时间:联邦历年103年。 5月16日,11.30.pm。 申请人:林誉 林涧一个电话给他爹打了过去,足足半分钟才接通。 他问:“父亲,你昨晚提交了我的病假申请吗?” 小孩哭闹的声音和林誉无奈劝哄的声音传来,“好了好了,不闹了啊,哥哥找爸爸有事,你先乖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林誉才把小儿子安抚好,走到安静的地方。 “对,你妈已经跟我说了,体检报告我也看了,你现在有伤在身,不适合上战场,去了也是拖累别人,还要让别人照顾你,老实在首都星呆半年,等你的身体完全养好了再去。” 林涧:“我说了不用。” “你母亲也是担心你,你那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吗?别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你也懂事一点,别老让我们操心。” “可是……” “我不要吃药!我不要吃!拿掉,拿掉!”小孩特有的尖利音调,哭的喘不上来气,“爸爸,我要爸爸!” 林誉忙去安慰他,“好好好,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林涧安静下来。 他在终端上简单操纵了几下,猝然抬眼:“你关了我的申请通道?” 林誉的军衔比他高,虽然两人不在一个部门任职,但林誉的职位囊括了特战部门。 他有权限把林涧从前线调走,自然也有权力让他不能自己申请调回原职。 林誉心不在焉:“对,让你好好休息休息,半年后就自动开了。” “我……” “好了,家庭医生过来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你弟弟刚刚才睡醒,我要带他去打针,你那边就这样吧,在首都星先呆着,等过段时间,你母亲开巡回艺术展的时候,如果你恢复的好的话,再考虑让你回去。” 林誉声音变得遥远模糊,似乎是把终端拿开了,“好了好了别闹了,跟你哥说个事,灿灿乖啊,打了针就好了,别动……” 林涧闭上眼。 足足过了半晌,他吐出一口气,一言不发,挂断了通讯。 客厅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灯笼罩着沙发边的小木桌。 林涧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小木桌上,造型简洁的小闹钟时针缓慢走到了七。 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人造太阳徐徐升起,大片阳光洒满客厅。 修焠顶着毛巾从客卧探出头:“老大,你家客卧里好像没有洗发水,我可以借一下你的吗?” 褐发医生做贼心虚,昨晚没回来,小翠同学独自占了一张床,在老大家两米宽的大床上幸福地打滚,一觉睡到了天亮。 林涧睁开眼:“过来一下。” 修焠不明所以,顶着雪白的大毛巾乖乖走到他面前。 “想不想骂我?”林涧问。 修焠:“????啊?” 起猛了,老大居然问他想不想骂他。 “我天天强迫你们超负荷训练,人没累死就往死里练,你们不是一直在背后骂我冷血无情吗?给你个机会,当面骂。”林涧说。 修焠瞳孔地震:“啊???!!!” 怕修焠找不准方向,林涧贴心地提示:“我听说有些人骂人的时候很喜欢带亲属,你喜欢吗?” 小翠同学委屈:“我不是我没有,我不骂人,就算骂也骂的可文明了,都是直击傻逼本体从不带妈的。” 那是真文明。 林涧:“没让你带我母亲。” “……也不带爹。”修焠坐到沙发边,“老大你怎么啦?没睡好吗?” 林涧顿了顿:“嗯。” “为什么呀?是做噩梦了吗?”修焠睁大眼,大惊小怪,“哇哦,你居然也会做噩梦,我们一直以为你连春梦都不会做!” “……”林涧说,“沐浴露在我房间里,自己去拿。” “哦哦。”修焠乖乖站起身。 走出去几步,他忽然回过头。 晨光里,男生站在客厅和走廊相接的地方,大眼睛干干净净,弯弯的像是月牙。 “老大,不管做什么梦,其实都只是个梦啦,虽然你一到训练场就跟个没有感情的渣男一样,但你永远是我们最爱的老大,爱你哟,么么哒!” 他顶着毛巾比了个心,说完立刻转身,脚底抹油,一溜烟就窜进了林涧的房间,砰!一声关上了门。 生怕晚一步就被林涧从窗户里丢出去。 “……”林涧无奈提醒,“那是我房间,我房间浴室里开的是冰水。” 然而已经晚了。 两秒后,一声尖叫隔门传来。 小翠同学肺活量出色,“嗷——!”一嗓子,直接喊亮了十层楼的声控灯。 骂声若干。 另一边,德里森军事学院。 “同学,你确定要递交提前毕业申请书吗?”政教处老师再三重复。 “我确定,老师。” 前来递交提前毕业申请书的男生长了一张标准的校草脸,瑞凤眼略显邪气,但举止有礼,全程带着浅浅的笑容,一看教养就很好,实在让老师生不起生气的念头。 但他的做法又实在太过荒谬。 军事学院开办这么多年来,还没有遇到过在大三下学期要结束的时候,申请提前毕业的学生。 军事学院大四的学生没有理论课,课程内容全是实践。 第14章 不是普通的出去实习,而是切切实实的跟随军队上战场,积累军功,在毕业之后才能够分配到更好的军队中去。 以前不是没有学生提前修完学分,在系统里申请提前毕业的,但那都是在上学期递交的申请。 现在这个时间点,不是老师怀疑他,而是确实做不到,把一天二十四小时掰成四十八小时去出任务都做不到。 除非拿命拼那些危险等级高的任务。 “你为什么一定要提前毕业?最后一年了呀,那么久的努力就这么白费了,不可惜吗?”老师还在做最后的劝说。 谢岫白扬眉,“理想?” 不远处,一个秃顶大半的中年男人匆匆走过。 他扶了扶眼镜,一边按电梯,一边询问身旁的助理:“确定了吗?林涧上校真的要来我们学校,还是当老师,亲自给学生教学一段时间?” “确定了,指挥中心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战场上受了点伤,来咱们这里休病假,来了之后直接带大三,军事指挥系,等到伤势恢复再重回特战部队那边。” 中年男人:“好好好,那林上校什么时候过来,我这边安排一下,看怎么招待他。” “马上就到。”助理说,“已经到校门口了,最多五分钟。” 电梯很快到底,大门打开。 中年男人一听,立刻:“五分钟?那你别上去了,校长呢?快告诉校长,不行,现在就去找他,我去接上校。” 女老师也被那边的谈话吸引,主要是被谈话里的那个人吸引。 林上校,林涧。 翠鸟星一战,林涧的名字传遍了整个联邦。 就连还在上初级学院的孩子都知道,联邦有个少年英雄,以一己之力消灭了让联邦头疼了数十年的星盗,为联邦数千万同胞报了仇。 但那一战过后,林涧很快消失在大众视野里。 只有联邦军部内部人员才知道,他加入了一个绝密部门。 不为人知的三年里,林涧并不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被严密的保护了起来,他仍旧活跃在最危险的战场上,功勋不断累计,晋升速度差一点就能打破联邦军部晋升记录。 他要来德里森军事学院,还是当老师半年?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德里森军事学院明年的招生简章都不用做了。 正听的入神,手底下传来一股拉力。 她低头一看。 那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热烫着的提前毕业申请书,从她手底下缓缓被抽了出来。 她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高高瘦瘦的男生冲她微笑。 “老师,我刚刚又仔细想了想,突然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像这样冲动地做出决定,确实是对人生的不负责任,经过认真的思考,我决定撤回这一申请书。” 老师彻底懵了,完全不明白。 自己刚刚劝了半天,这学生就跟王八吃秤砣一样,铁了心的要提前毕业,活像是这个学校容不下他了一样。 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校园霸凌了,还想着回头去调查一下,现在怎么突然又开窍了? 但学生开窍毕竟是好事。 能想通,说明脑子还没彻底坏掉。 有救。 她高兴的说:“你想通了就好,还是要对自己的学业和人生负责,你这么好的成绩,只要顺利毕业,想去哪不行?” “您说的对。”谢岫白微笑,“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打扰了您这么久。” 老师:“没事没事,能帮到你就好。” 谢岫白走出政教处,随手把手里的申请书撕碎,扔进垃圾桶。 竟然要来他的学校了啊? 不过……养伤? 这三年他一直在关注林涧的消息,但林涧很多信息是保密不对外公开的,他查不到林涧的行踪和具体做了什么。 乍一听闻他的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心底腾起一股烦躁,怎么都没办法压下去。 但是……有一个人好像知道。 谢岫白拨通一个号码:“小妈,我这里有一个大生意,你做不做?” 男生慢慢地走远,全无刚才的礼貌,嗓音里含着不正经的笑,漫不经心道: “只是想找你买点信息而已,放心,我不喜欢omega。” 第8章 修焠到了地方才发现方向不对。 他看着不远处宏伟的大门,还有巨大的德里森军事学院几个字,晕乎乎地转头: “老大,咱们好像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你母校吗?” 林涧:“嗯。” “所以……”修焠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昨晚没睡好,是因为你突然怀念母校,太过思念,以至于夜不能寐,所以今天一早特地来故地重游?” 林涧转头看向他。 修焠挠头:“不对啊,你做的是噩梦,难道是梦到考试了?这得考什么才能被叫做噩梦啊,没复习裸考?走错教室?考高数线代?” “考格斗。” 林涧缓缓说:“内容就是和你对打,结果我一时失手,把你打进了急救病房,医生说你后半辈子得落我身上,这才吓醒了。” 修焠:“……” 小翠花同学闭嘴了。 但转念一想想,让老大养一辈子,其实也不错。 但是会被打成残废,但是可以赖上老大。 第15章 但是会被嫌弃,但……可以赖上老大! 嘿嘿。 修焠自顾自地笑起来,笑得前排的司机差点手抖,默默升起挡板。 林涧往旁边挪了半米。 “等会儿进去,你就说医生约了我今天下午复诊,”林涧说,“记住了吗?” 修焠回过神:“嗯嗯嗯!” 林涧看着他的头,试图用肉眼透视进去,看清里面的容物,“真的记住了吗?” “真的记住了老大!”修焠很自信。 车辆划过一道弧线,驶过茂密林荫。 道路两旁铺着青石砖路,不少学生正朝着教室赶去。 见到专车车门上的标志,学生们停下脚步,此起彼伏的惊叹和好奇地交谈声传来。 车子停在政教处大门前。 车门打开,林涧拎着修焠的后脖颈下车,车门啪!的一声关上。 一排领导已经等在了阶梯下。 说是母校,林涧其实没有在本部就读过。 他十八岁跟随林誉远赴边缘星系,整个大学时代都在那个贫穷落后、战火纷飞的小行星上度过。 他也没正式就读过德里森军事学院安排的课程。 准确来说,他是德里森军事学院一个老教授单独教导出来的学生,那颗行星是老教授的家乡,他在退休后返回了家乡定居。 行星遭遇星盗攻击过后,军部派遣军队入驻,十八岁的林涧在战场上拜师。 所以,修焠说的那些……他其实一科都没考过。 但他学的东西比传说中、挂了无数高等学府学生的高树(数)更要命。 没有书本,老教授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退伍了开始当老师,直接脱稿传授知识和经验。 学完了也不用休息,立刻开始实践。 林涧觉得,他老师和他爷爷说不定认识。 他爷爷让他跟马赛跑,胜者才有资格吃生日蛋糕,他老师让他跟星盗对狙,强者才有资格参加期末考试。 别人大学3+1,三年理论一年提着脑袋拼命。 林涧也3+1,三年提着脑袋拼命,一年躺在床上养病。 养完病,拿到毕业证后继续拼命。 没死全靠命硬。 本部的领导林涧全都不认识,粗略一扫过去,只认出了一个副校长……嗯,看得出校长的教学压力也很大。 “林上校。”副校长快步走上来和他握手,头顶几根珍贵发丝随风扬起。 林涧左手伸出去,一顿,收回去,又换了只手和副校长交握,客气道:“您好。” 副校长知道他是来养病假的,见他收手,只以为收回去那只手应该就是他正在养的“伤”。 正常人都习惯伸右手握手,林涧伸左手,看来这个林上校还是个左撇子。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副校长打哈哈道: “幸会幸会,久仰您大名了,说起来您曾经也是我们德里森军事学院的学生,我跟老李也是好多年不见了,一直没机会见一面,今天见到他的得意门生,也是难得,见面就是缘分,晚上一起出去聚一聚?以后要一起工作,咱们可以提前聊聊……” “这个,恐怕不太方便,”林涧耐心等他说完,才略带歉意地说,“医生让我这段时间都戒酒戒腥辣。” “那就清淡一点,你是新来的,又是病号,咱们一切以你为主。”副校长拍拍他肩膀,俨然一副咱俩已经熟了你就别拒绝了是不是不给你母校领导面子的模样。 副校长还要劝说,一根藤蔓悄无声息从花坛里伸出来,啪! 修焠:“!!!” 他差点大喊出一声谁打我屁股。 回头一看,一根藤蔓支棱起来,指了指副校长。 修焠那颗黄豆大的金鱼脑缓慢运转了一下,推迟了大概有十秒那么久,终于,福至心灵,想起队长的嘱托。 “哦哦哦,那个,校长!医生约了队长下午复诊,是真去不了,抱歉啊!”他摸着头傻笑,企图营造一个老实青年的假象。 副校长很欣赏这种叫人不带副的小伙子,撸了把稀疏的头发,和蔼道:“这位是?” 林涧:“我的队友,修焠,军部最新一代的优秀人才,也是我们队伍的核心,我正准备大力培养他做我的继承人。” 修焠缓缓:“?” 副校长一听,竟是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立刻伸出手去握修焠的手:“原来是修副队啊,久仰久仰!” 修焠被他握得满脸懵逼。 副队?他们副队明明是琳达姐啊! 天了噜。 皇天可鉴,他真的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都是队长栽赃的! 林涧面不改色:“有一件事指挥中心可能没说清楚,这次教学,是军部和学院的一次尝试性的联动,研究性质,军部派遣表现出色的战士前来和学院里优秀学员交流,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所以——” 他把修焠往前一推:“我带来了我最优秀的队员,借给你们玩……教学几天。” 副校长也蒙了:“啊?不是您亲自教学吗?指挥中心说的明明是……” 林涧林上校本人啊。 林涧手掩着唇,咳了一声,脸色泛白:“真是抱歉,我受的伤比较严重,可能无法承担教学职责,勉强上课,也是对学生的不负责任。” 反正指挥中心只是让他来上课,教指挥系也是教,教格斗系也是教。 第16章 修焠好歹也是基因潜力a+的alpha,仅次于神眷者和s级alpha的珍稀物种,又在战场上历练多年。 以他的水平,只要不遇到谢岫白那种s级的变态,足够应付了。 至于他。 教书?教个狗屁。 当初谢岫白读书三年,被罚在家反思两年。 林涧零花钱有限,找不到合适的家教,只能自己亲自上阵,一边学怎么跟星盗对狙,一边教谢岫白读书。 这一教就教了三年。 这三年足够让林涧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一句话—— 上辈子杀猪的,这辈子教书的。 上辈子杀成海,这辈子教谢岫白。 老师很伟大,但教到这种学生就是报应了。 所以,加油吧。 小翠花。 车子侧门啪!的一关,原地加速,尾气喷出两米,载着重伤在身的林上校,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留下修焠和副校长对脸懵逼。 林涧回了军部,刷门刷不开,叫来副队长琳达,这才成功扫脸。 琳达是个老实人,不会像修焠一样咋咋呼呼。 说什么“老大你居然进不来了,是不是你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被军部给除名了?难道是你公费带我们聚餐旅游被发现了?呜呜呜我们对不起你!” ……之类。 回到基地,小队成员们扬起方便食品配的餐叉,对队长的归队表示热烈欢迎。 “老大,你也有迟到的一天啊。” “说什么呢?队长昨晚去吃大餐,累了一天,来晚了怎么啦?” “就是,谁规定的老大必须天天准时!” 前天,听闻队长要参加宴会,小队成员瞬间兴奋了起来。 小队独占基地一栋小楼。 林涧办公室在楼上,其余人的卧室在下方,小楼内的电梯直通地下训练场。 翡小队编制十人,现余九人。 三个月前的那次高危任务,除了队长林涧受重伤,翡还折损了一名成员,三人受伤,在首都星养伤,没有跟着出任务。 林涧在楼上写报告,其他人刚出完任务,也不急着训练,无所事事,干脆聚在一起合计。 既然要参加宴会,那肯定得有个伴! 奈何翡除了全员alpha,还是半个和尚庙,除了副队长琳达找不出第二个女性。 偏偏琳达的妹妹前几天突然生病,姐妹俩从小没有父母,相依为命着长大,琳达一到首都星就直奔医院,实在抽不开身。 她一走,翡千里荒地全是树,再找不出第二朵花。 临时去其他队里借一个也来不及了。 特战部队总共五个女性,除了琳达还有四个。 一个已婚,两个外出执行任务。 最后只剩一个,净身高一米九三,比林涧还要高五厘米。 听闻这位军花姐姐尤其喜欢调戏年轻貌美的小男生。 众人抬头,透过地板,仿佛看到了自家年轻貌美但暴力非常,对alpha尤其不友好的队长。 纷纷打了个寒颤。 不敢想不敢想,怕出人命。 但没伴也不行,翡的排面得有。 于是队内一合计,在队内矮子里拔高,选了一个出来。 最后脱颖而出的正是全队年龄最小,身量最纤细的小翠同学。 脱下武装换红装,穿裙子凑一回数。 “林上校。”傲慢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女人斜倚在门框上,酒红色大波浪披散开来。 见林涧回头,她妩媚一笑:“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齐膝长筒军靴,腰间常年带一根黑亮的长鞭,衬衣解开三粒扣子,喜欢叼着烟揍人,每次见面,都有种让人跪下高呼参见女王陛下的压迫感。 净身高一米九三,穿鞋一米九五的…… 女alpha。 同时也是掌控“火”的神眷者。 第四支队,第一小队,队长。 葵翎。 林涧礼貌性地颔首:“葵上校。” 葵翎勾起唇:“方便楼上说吗?” … “这位是你们新来的代课老师,军部新一代的天才,也是特战部队重点培养的人才,来给格斗系代一段时间的课。” 看着台上努力挺直胸膛的少年,谢岫白手肘搁在桌子上,向后一靠,眸子散漫冷怠地垂了下去。 ——你是在躲着我吗? ——就因为路过林荫道的时候看到了我? 现在再后悔自己按耐不住,假装路过只为了多看那人一眼的举动已经来不及了。 “很高兴站在这里,和大家认识,我叫……” 谢岫白唇角勾起,漫不经心放下手肘,下颌微抬,看向台上正在说话的少年。 修焠:“……”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一个背影。 但是这种欠揍的气息…… 是那个混球! 修焠磨牙:“……记仇,记仇的记,仇恨的仇。” 下面瞬间一片哗然,军事学院没几个老实东西,格斗系的更没有,学生们立刻玩命的起哄起来。 副校长愕然。 什么东西?你不是叫小翠吗? 怎么五分钟不到你就背着我改了个名? 好歹通知我一下啊! 修焠一笑,握住话筒:“开个玩笑,我姓修,大家可以叫我——” 第17章 他挑衅地看着谢岫白:“修老师。” 他长得实在年轻,看他说话,就像在看小猫呲牙,学生们笑得更欢了。 谢岫白眸色冰冷。 老师? 第9章 小楼三楼空间狭小,靠窗摆着一张沙发,几个木书架,剩余的空间挨挨挤挤,强行挤进一张木质办公桌。 “每次来您这里,我都有种冲动,”葵翎从书架间穿过,绯红的指甲划过一本本书籍,“打劫的冲动。” 人类从母星狼狈出逃至太空,在荒芜的星球上从零开始造物,书籍大量丢失,现存书籍基本依靠幸存者的记忆进行重写。 人类科技复苏之初,主导文化复苏工作的人为迁移方便,也为防止书籍被再次大量销毁,直接把这些书籍录入了电子终端。 母星时代的纸质书籍是堪比古董的珍贵物品。 林涧说:“坐。” 葵翎在他对面坐下,双腿交迭,从铁质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之间转动。 椅子后背直接抵在了书架上,古墨的香味若有似无弥漫在空气中。 “我来找您,是想和您做个交易。”葵翎弯起眼,笑得像个狐狸。 林涧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给她倒了一杯。 葵翎勾过杯子,拿在手里把玩着,缓缓地说:“我从指挥中心查到,您的小队前天接了一个任务,代号c10032,下周出发。” “但是,在今天早晨,您的状态从空闲变为了病假,也就是说,下周的任务,您大概率是不能和您的队员同行了。” 林涧:“你想表达什么。” “c级的任务,只靠您的队员,恐怕不太行吧。”葵翎不怀好意地问。 军部任务等级分为s到f。 其中,e和f是小队为单位的队伍最常执行的任务。 c和d是中队,a和b需要几只中队联合执行,s级则是惊动整个军部的重大事件。 三年前,发生在翠鸟星上的那场大屠杀就是一次s级任务。 为了处理危机,军部出动了一整支全副武装的太空舰队。 只是任务最终被林涧一个人解决。 这也是整个特战部队,只有林涧的队伍,会在小队只有十个人的情况下,接下d级甚至c级任务的底气。 上次林涧抓那几个偷盗能源的星盗,按照正规评级,其实连最低等的f都评不上。 他抓那些人只是顺路,他们真正的任务,是琳达拿出来的那张任务书。 ——仗着星盗吓破了胆不敢细看,也不了解联邦任务体系,随便掏出来糊弄他的。 葵翎缓慢地掀起眼帘,散漫地笑笑。 “就算您手里有个a+级别的alpha,但他也只是个刚成年的小孩子,能力还在成长,远远没有到达顶峰,让他带队做这种等级的任务,是不是太勉强了?” 她身体前倾,手肘搁在桌子上,充满攻击性的艳丽眼眸直直对上林涧的眼睛。 “把任务让给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和常年军装纽扣一丝不茍扣到顶的琳达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个女人是天生的毒蛇。 林涧:“理由。” 他道:“指挥中心的状态没有任何意义,我会和我的队员一起出任务。” 葵翎长长地“哦”了一声,表情没有丝毫意外。 她看到林涧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这件事。 “但是我可以去举报你啊。”葵翎指尖划过眼角,笑得妩媚动人。 “特战部队执行任务,必须全程保密,相关内容不得向无关人员透露,违者军令处置。” 这种规定对于林涧这种情况而言,其实跟没规定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小队脱离了他不可能独自完成c级任务,完成了必有猫腻。 但别人不说,指挥中心也不会主动提。 毕竟林涧不是外人。 他是翡纵横特战部队的底气,也是翡的灵魂,翡外出执行任务,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他。 再说,十个人做掉一百个人才能完成的任务,节省了多少资源,指挥中心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摆出来讲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被人告到明面上,性质就不一样了。 再虚弱的规定那也是规定。 林涧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理由。” 在特战部队,强抢别人的任务和强抢别人老婆一个性质,都是对对方尊严的侮辱。 “这就是理由啊,”葵翎优雅地摊开手,“你不得不把任务给我,这还不够吗?难道你想让你的队员去送死?” “你的队员去就不是送死了吗?”林涧说,“c级的任务仅次于最上面两个等级,就算你是神眷者,你的队伍也未必就能完成。” 同为神眷者,彼此之间的实力依旧天差地远。 葵翎不是林涧的对手。 更甚至,军部其余十二个神眷者,也没有谁是林涧的对手。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 alpha出了名的自尊心强烈。 葵翎冷下脸:“这就不用林上校你操心了,你只要知道你肯定出不去就行了,我是比不上你,但我也不是泥捏的,毁天灭地炸星球我不行,做个区区c级任务还是可以的。” “我没有这个意思。”林涧说。 葵翎冷哼一声:“你直接说你同不同意就行了,反正我话放在这里了,这任务你让也得让,不让我就抢。” 第18章 林涧沉默。 葵翎双手环胸,抬着下巴看着他,心里已经猜到了结果。 其实没有选择。 林涧不可能让他的队员去送死。 林涧:“这样。” 葵翎露出胜利的微笑。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因此也愿意低头给林涧个台阶,重新用上了尊称。 “您说,我这边一切配合,就说这次任务是营救行动,被绑架的那个是我老子,是我求着您把任务让给我的,保证不会有损您任何声誉。” “申请联合任务怎么样?”林涧问。 葵翎愣了一下。 林涧捏了捏眉心,“第三支队第一小队,第四支队第一小队,我开放任务权限,两支队伍共同接任务。” 葵翎有些意外,“你现在请着病假,可是不在任务名单上的,就算任务圆满完成,功劳也没有你的份,你确定要去?” 林涧:“确定。” “那行。”葵翎爽快地答应,免费打手,不要白不要,“合作愉快。” 女人收起烟盒,利落地站起身。 “那就下周再见啦,林上校。” 二楼重新恢复安静,空气里尘埃漂浮。 林涧坐了一会儿,调出c10032任务的相关内容—— 营救被名为“reborn”的星盗团劫持的联邦议员。 ——就说这次任务是营救行动,被绑架的那个是我老子。 “琳达,”林涧按下内部通信按钮,“开放任务权限,让葵翎的队伍加入进来。” 第10章 葵翎走出大门,一个青年紧跟上来,低声问道:“队长,林队他同意了吗?” “同意了,不过……”葵翎把手搭在眉骨上,眯着眼看了会儿远方,“他说他要和我们一起去。” “一起去?这是两队一起出任务的意思?”青年不解,“他图什么啊?” 葵翎笑了笑,似真似假地调侃:“你不知道吗?林涧他就是个工作狂啊,不要工资白干都愿意的那种。” 青年:“啊?” “行了,别管他怎么想的了,任务到手就行。”葵翎说,“回去准备吧,这次的任务对象可是个硬茬子。” 葵翎摘下别在领口的墨镜,甩开戴在脸上。 深色□□镜遮住她半张脸,绯红唇瓣勾起,只是看不出多少笑意。 青年还有些疑惑,看了看葵翎脸色,默默闭上嘴。 “是,队长。” 造型夸张的战车停在路边,轮胎足有三米高,漆着迷彩涂装,四个车窗全黑。 葵翎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楼,抓出车门侧边的扶手,一步垮上去。 战车启动,怪兽一样咆哮起来,突突地飞出了基地大门。 车内,葵翎手肘搁在车窗上,神色莫测。 林涧啊…… 葵翎闭上眼,过往一幕幕在眼前翻开。 她初见林涧,是在联邦反攻翠鸟星的战场上。 翠鸟星一战,令联邦头疼不已的国际头号星盗组织“dusk”彻底覆灭,林涧一战成名。 然而,军部内部一直有个传言—— 缔造惨案的星盗组织没有被完全摧毁,一部分成员从那场大战中幸存了下来。 因为林涧的异能,翠鸟星的建筑得以保留大半,避免了被化成废墟的命运。 星盗尸体的面孔大多都是完整的,大大方便了联邦打扫战场。 地毯搜索了整整三遍,也只找到了一部分“dusk”组织高层的尸体。 其中,“dusk”的几个灵魂人物,尤其是一手酝酿了翠鸟星屠杀惨案的“dusk”首领—— 零日。 更是连根头发都没找到。 葵翎亲身参与过那场战争,她很清楚,这件事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的。 在大战开始前三天,“dusk”的高层至少逃脱了三分之一。 这件事足以说明,联邦内部有间谍。 而且,这次没能斩草除根,这群丧心病狂的人就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依照他们的做事风格,下一次出现,保不准就是哪颗星球血流成河。 为了避免事件发酵造成恐慌,联邦议会一力把事实真相隐瞒了下来。 除此之外,联邦内还有一个传闻,算是这件事的后续—— “dusk”首领从翠鸟星逃脱后,一直了无音讯,至今没有人能抓到他的踪迹。 但他其实曾经出现过一次。 ——万森星。 联邦星域内的一颗小型星。 同时也是林涧从小生长的地方。 具体情况葵翎不清楚,但她知道另一件事。 那个臭名昭着的星盗被侦查出现身万森星的半个周后,林涧的爷爷突然死亡。 林家对外宣称老人是突发疾病去世。 从那天以后,林涧抛弃林家为他铺设好的道路,毅然决然加入特战部队,没日没夜地疯狂接任务。 任务对象无一不是经常活跃于联邦边境的大小星盗组织。 尤其是和“dusk”有联系的组织。 就比如,这次的任务。 “reborn”的首领—— 曾经的“dusk”幸运出逃的高层之一。 … 林涧回到家中,ai没有响应,室内仍是一片漆黑,从玄关到客厅,一盏灯都没能亮起来。 他顿了顿,伸手去开灯。 第19章 不等摸到开关,黑暗中贴上来一只手,手指修长冰冷,按在他手背上。 力道有点大。 林涧没有动,“我记得你现在应该还在上课。” “逃了,”谢岫白毫无负罪感地笑了笑,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带着他的手去开灯,“我又不是高中生了,逃课不是很正常吗?” 灯光霎时大亮,林涧闭了下眼。 “……哪里正常。”他说,“不学好。” “不正常我也逃了,现在再说已经晚了。”谢岫白亲昵地凑近他,“哥哥,我今天怎么没看见你呢?” “……” “听说你要来教我,我期待了好久,结果你没有来。”说到最后,谢岫白的声音已经阴冷了下去。 林涧不说话。 谢岫白又笑起来,低头打量他,“你还指责我逃课,你自己不是也逃了吗?嗯?林老师。” 林涧:“我请假了。” “什么假呀?” “病假。”林涧说。 假字还没落地,他手肘猛地用力,狠狠向后击去,同时抓住谢岫白用来按他的那只手手腕,迅速转身—— 这个弧度要是转实在了,谢岫白整只手少说也得脱臼。 “好狠心啊。”谢岫白闷笑一声,手腕忽然虚化。 乌墨一般的浓郁黑雾扩散开来,霎时灯光被完全隔绝在外,整个客厅内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暗”能力。 林涧微微皱起眉,凝目望向四周,轻微的变换了站姿,警惕着谢岫白随时可能到来的偷袭。 四周满是黑暗,除非亲手碰触,肉眼分辨不出任何事物,就连放出去的精神力也被一一吞噬干净。 谢岫白的成长速度太快了。 当初两人分别时,他只能让周围环境稍微变暗,没有任何攻击性。 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林涧睡个安稳的午觉。 现在却已经能强行剥夺人的视野。 从毫无攻击性的辅助异能,转变为了强攻击异能。 堪称天壤之别。 耳畔忽然传来年轻男人的轻笑,“哪只手受了伤?我不动你那只手。” 林涧一言不发。 “不信我?”四周流动的黑雾忽然停了下来。 林涧垂下眼。 过了半晌,他道:“右手。” 顿了顿,又补充:“已经好了。” 可惜谢岫白不是琳达。 他太懂林涧嘴里的“没有受伤”,“我挺好的”,“不用管我”都是些什么鬼话了。 眼前一亮,谢岫白在身前重新凝聚了身形。 他有些无奈:“算了,不跟你打了。” 林涧不是左撇子,实力悬殊还好,遇到实力差不多的,打架十有八九都是用右手,他很难避开。 谢岫白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退后两步,往沙发上一倒,颓丧地靠在沙发背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两条长腿胡乱支棱着。 ——这是林涧的住处,空气里到处都是林涧身上的气息。 谢岫白伸手勾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气味顿时更浓郁了。 他拿开手背,转头看着林涧:“哥哥,好饿呀,有吃的吗?” “你们学校食堂还没关门。”林涧说。 谢岫白眨眼:“但我不在学校,等我回去他们已经关了,我就要饿上一整夜了。” 林涧听他鬼扯。 首都星是整个联邦的心脏,繁华程度不是边境能比的,多的是彻夜不歇的餐厅。 韩家小少爷要吃什么吃不到,能饿一晚上。 谢岫白小心地,一点一点蹭过去,试探性地伸手,想去抓林涧的衣角,仰起头,“我真的好饿……” 林涧后退一步,转身朝厨房走去。 谢岫白手顿在半空,只差了几厘米就能够到的衣角随风扬起,从他指尖擦过。 他看着空气,蓦地笑了下,慢慢垂下了头。 低垂的眸子藏在额发下,墨色隐隐从瞳孔扩散到眼白。 林涧家里的厨房常年空着。 他不常在首都星住,就算住也是吃食堂。 别说做饭机器人,就连食材都是珍惜品,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把挂面,一个鸡蛋和一把小葱。 林涧用评估的眼神打量仅有的食材。 没坏。 能吃。 应该毒不死。 林涧倒上半锅开水,把面条,没剥壳的鸡蛋,整根没切段的葱一起丢进锅里。 做完这些,他后腰抵着流理台,看白色泡沫在锅里翻滚。 五分钟后。 “吃吧。”林涧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餐桌上,擦了擦手,“吃完早点回去。” 谢岫白从客卧里转出来,倚在转角处的墙壁上,两条长腿自然交迭,双手环胸,脸上还是笑吟吟的: “这么晚了,哥哥不留我睡一晚吗?我都提前看好房间了。” 他指了指他刚刚转出来的客卧,“我睡这间就好,不会闹到哥哥的。” “不行,”林涧说,“那里有人了。” “哦,谁啊?”谢岫白温柔地问,“那个身上带着你的气味的……小alpha吗?” 林涧:“?” 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早上修焠借用过他的浴室洗澡,用的是他的沐浴露。 然后去给谢岫白上课去了。 第20章 林涧:“……” 原来如此。 要是早知道德里森军事学院里的那群学生里还有谢岫白这么个卧龙凤雏…… 他就让修焠脏着去了。 林涧想。 省的谢岫白半夜跑来他家兴师问罪。 还骗他一碗面。 谢岫白看他不说话,形状优美的眼睛缓缓眯起,“在你眼里,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队员?” 林涧表情冷淡下来:“面还吃不吃。” 这面再不吃该坨了,谢岫白就是来浪费他劳动成果的? 谢岫白倏地一笑,表情放柔,赶在林涧把碗端走之前拦了下来,抽了双筷子,“吃吃吃,哥哥做的面,怎么都得吃。” 他吃了一口,诚实地说:“好难吃。” 林涧:“……” 他伸手去抢碗,“还我。” 谢岫白抱着碗转身,两口吃掉半碗,“不给!” “还我!”林涧按住他肩膀。 谢岫白威胁性地举高,邪挑的眼尾飞起来,“再过来我就把碗摔了。” 林涧默念三遍这碗是他的,收回了手。 谢岫白快速把面吃完,汤底喝干,把碗往餐桌上一放,哐!一声,表情三分怀念七分解脱。 他抽纸擦嘴,唏嘘:“我真是三年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面条了。” 林涧冷冷道:“那可真是委屈……” “想死我了。”谢岫白说。 “…………” 林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不说话光看人的时候,给人的压迫感十足,别说敌人,就算是朝夕相对的队友,见他这样看过来,也只有噤声的份。 谢岫白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哥哥,你好漂亮啊。” 林涧一怔。 谢岫白把手肘搭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肘上,非常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 他仰起头,从下而上地打量林涧。 从他腰间一掌宽的皮带,到扣到领口的军装扣子,修长白皙的脖颈,略微扬起的下颌……还有那双不带感情垂下来的眼睛。 林涧背着光,漆黑浓密的长睫在眼底留下一道阴影,显得瞳孔的翠色格外浓郁。 近乎墨绿的色泽,像是什么古董翡翠。 他重复:“你好漂亮啊。” 林涧:“谢岫白,你是在调戏……” 吱——! 门口转来大门打开时门轴转动的声音。 很轻,但落在屋内两个顶级alpha耳里,这声音已经足够明显。 谢岫白第一反应就是修焠回来了。 刚刚平息的妒意再次翻涌起来,他转过头,杀气腾腾地看过去—— 褐发医生从门口悄悄探进一颗头。 林涧:“……” 你还敢回来? beta医生毫无准备,和餐厅里的两位alpha对上了视线。 林涧站着,眉头微皱,目光杀气腾腾。 另一个坐着,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转过头,语气一顿一挫,阴阳怪气地问林涧:“哥哥,你藏一个不够,还有一个?” 医生:“?” 林涧:“……” 谢岫白恨恨地问:“我哪里不如他们?” 医生:“???” 第11章 “把人送走啦?”医生唏哩呼噜吃着外卖,忙里抽空伸脖子看了一眼。 楼道里灯光雪亮,入户电梯向上升去。 林涧反手关上门,径直走向餐厅,收拾桌子上的空碗。 把碗洗干净放回厨柜,他擦着手回到餐厅,没什么情绪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医生充耳不闻,叼着叉子笑嘻嘻地问:“刚刚那是谁啊?朋友吗?怎么听他叫你哥哥?你最大那个弟弟不是才六岁吗?发育得也太快了吧!” 他这一串连珠炮,林涧感到一阵熟悉的头疼。 “朋友。”他道。 “哦——朋友,”医生问,“男朋友?” 林涧:“他是alpha。” “这有什么嘛,”医生用叉子抵着下巴,嬉皮笑脸,“他那张脸,那个身高身材,还用在乎性别?直接闭眼睡,不亏。” 林涧:“他还小。” “小啊。”医生捏着叉子往后靠,打量他两秒,眼神跟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alpha里居然还有好好当人的,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群只靠下半身思考的畜生,难得。说说看能有多小,居然能让alpha长良心,难道是还没成年?不该啊,我看你长得都比他嫩。” 林涧似乎觉得有些荒谬,“他比我小三岁多。” “那也不算多大的年龄差啊。”医生说。 “不是这么算的。”林涧摇头,继而看了一眼厨房,面无表情地说,“吃完饭连碗都不知道洗,他能‘大’到哪去?” “……”医生用力点头,“你说得对,吃完就走,这种alpha哪有资格谈恋爱,没有一点a德!” 末了立刻换上狗腿的笑容: “我帮你骂他,别赶我走,离了你我就再也找不到地段这么好还不用出房租最关键的是房主还倒给钱的地方住了,么么么么么mua~” 林涧:“……” 医生双手握拳,扭捏地举在胸口,妖娆扭动:“好不好嘛亲爱哒,你最好啦~” 林涧冷静道:“再恶心我你立刻滚!” 不用走楼梯也不用走电梯,直接自由落体。 第21章 说完,不管褐发医生怎么造作,直接回了房间。 房门咔哒一关,整个世界立刻安静下来,窗外正对着繁华的商业区,大片火树银花,灿银光幕银河一样流淌下来。 五彩斑斓的灯光投入黑暗的卧室内,林涧面孔明暗变化,一片晦暗。 一墙之隔的地方,医生同样看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 “八位数起步的小区,果然不一样。” 他语气悠然,全然不见刚才谄媚的笑容。 医生手按着后颈,活动了一下脖子,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大门。 半晌,他收回视线,从终端上调出一份文档。 【心里评估报告】 姓名:林涧 性别:男性alpha 所属部队:特战部队第三支队 …… 心里评估:抑郁倾向较为严重,建议安排医生随时监控,进行心理干预 危害性:无(轻微暴力倾向,非特殊情况不会触发) 特殊情况备注:主动向他示爱,提及“爱”的相关话题,主动和他发生肢体接触,入侵他私人的空间等等 评估结果:暂不对他进行强制隔离,由军部调拨心理医生进行跟踪治疗 负责人:查理·安德森 评估时间:5月10日 最后一次修改时间:5月17日 修改内容: 删去“特殊情况备注”——入侵他的私人空间 增添“特殊情况备注”——擅自插手他的工作 他之前的工作地点不在首都星,乍一调拨到这边,头一个就是林涧这种一看就不配合,还一定会嘴硬说自己绝对没事的病人。 他想方设法接触了林涧几次,一直没有弄清楚微生时屿—— 林涧的顶头上司,特战部队负责人 ——要求军部重点关注林涧心理情况的原因。 直到十六号,也就是陈云舒举办宴会的当晚。 他试探性地提了一句林涧的伤势,万万没想到,陈云舒竟然对林涧的恢复情况一无所知。 “不就是受伤了吗?他们这些特战部队的,三天两头都在受伤,有什么好奇怪的吗?再说他一个男孩子,还是个alpha,那么大人了,受点伤怎么了?难道还要我二十四小时去守着他?我有我的工作,不可能一直看着他。” 她好像觉得林涧只是普通的受伤。 医生笑容不变,把林涧的伤势往死里说了一通,整只手被砸成了烂西瓜,内脏也受到了极大的损伤,大脑也说不好有没有受影响…… 一通下来,活像林涧不是受伤,是鬼门关走了无数遭,阎王爷都得给他办个年卡。 陈云舒习惯性地皱起眉,看表情不是没有触动,但还是说: “活该,要不是他不听他父亲的安排,放着家里安排好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要走这种歧途,怎么会受伤?就该多痛一痛,好长长记性。” “…………” 医生摘下眼镜,慢悠悠地擦擦,叹了口气。 他是造了什么孽,卷入这种家庭争端。 林涧他爹可是联邦五位上将之一,这是他能管得了的事吗? 还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褐发医生调出光拟键盘,在最后输入一行字—— 初步诊断结果:重度抑郁 病因:家庭 他犹豫了一会儿,在最后缓缓输入“爱情”两个字。 隔了五秒钟,他手指移动,把最后两个字删去。 ——相同的性别,同样位高权重的家庭。 如果林涧真的喜欢这个人,他的压力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他还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一个“年长者”和“人生引路人”的身份。 很多事情,谢岫白可以不理智,但林涧却不能轻率地答应。 但凡…… 但凡谢岫白还是曾经那个小可怜,无依无靠,形单影只,像一头独行于人类社会的孤狼崽子,或许林涧还会动摇。 但是谢岫白不是。 他现在是韩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前途光明,大好的未来等着他。 从客观来说,他已经不需要林涧了。 更甚至他对林涧的感情会成为他前进的绊脚石。 从理智角度来分析,谢岫白现在该做的事情不是追求昔日旧爱,而是断情绝爱,把这段过往揉吧揉吧直接扔垃圾桶。 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对林涧也是。 他的家庭已经给他的精神造成了难以负荷的重压,再来一个紧追不舍的谢岫白,让他怎么承受? 作为林涧的主治医生,他现在该做的事情就是把谢岫白从林涧身边彻底隔离,让他从此消失在林涧的世界里。 但是…… 宴会上屡屡走神的青年,深夜客厅柔和的灯光,吃空的面碗,还有一反常态同意他留下来的举动…… 医生手指拂过面碗放过的位置,捻了捻指尖。 见到他,你其实挺开心的吧。 所以说什么要把人赶走呢? 药不能停啊。 医生摇了摇头,无限唏嘘,“妈的,算老子命苦。” 摊上这种别扭的病人。 还好有免费的房子可以住,嘻嘻。 他关上档案,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回房间,被子一卷睡觉去了。 三天过去,大概是被林涧一碗面感动到下不来床,谢岫白没有再出现在林涧的面前。 第22章 到了第四天,医生突然一反常态地点起了猪筒骨汤外卖。 医生热情邀请林涧一起吃。 林涧原本想拒绝,余光掠过桌面上的不锈钢保温桶,走到桌边,拉开凳子坐下。 热气蒸腾的汤连带骨头一起倒入瓷碗。 酥烂的巴骨肉,喷香诱人的汤汁,还加了入口即化的莲藕,看着手艺相当不错。 林涧喝了一口,放下碗:“难喝。” 医生捧着剩下的汤:“嗯嗯嗯说的对,放这么多盐是想咸死谁?” 说着,他装若无意地说:“这厨子也太不合格了,都说了家里有病人,怎么还做这么咸呢?” 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 第二天,他再次招呼林涧吃饭。 这次是清蒸鱼。 鱼肉雪白,盖着葱姜蒜,再淋上一层特意调的酱汁,鲜美无比。 果然比昨天清淡了不少。 林涧夹起一块鱼肉,面不改色:“好难吃。” 医生吃得脸都埋在碗里:“嗯嗯嗯,说的对,这鱼刺这么多,让人怎么吃?是不是想卡死我们?” 第三天,医生端出一碗鸡汤。 鸡肉金黄诱人,汤汁浓郁,没放盐,倒是加了不少药材。 清香混着肉香,飘满了整个客厅。 林涧放下碗,终于大发慈悲,给了一个正面评价:“还行。” 医生斯哈斯哈:“嗯嗯嗯,汤这么烫,是想……嗯?嗯?!还行?!” 林涧颔首:“你点的外卖,厨师手艺不错。” 医生:“????” 窗外,谢岫白单膝曲起,坐在阳台上,一条腿悬在半空,姿态舒展,全然不管自己脚下就是百米高空。 听到屋内传出的声音,他笑了一声,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怎么这么记仇。” 他说了两句难吃,林涧就还他两句。 “哥哥是记仇精。”他小声说。 他回头看了一眼明亮温暖的室内,手一撑,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风吹起他的头发,百米距离转瞬而至,落地的剎那,谢岫白消失在空气里。 下一秒,德里森军事学院林荫道上,树丛投下阴影,一道人影从阴影中走出,面容暴露在路灯之下。 眼眸弯弯,灿若星辰。 “咦,谢岫白?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有夜跑的同学路过,认出了校草。 “去给男朋友送夜宵。”他挥了挥手,朝宿舍走去。 留下一堆惊掉了眼球的同学。 转眼就到了任务出发的那天。 林涧在医生恨不得以死相逼下,不得已耽搁了一点时间。 医生整个人蜘蛛一样贴在大门上,双手双脚张开,胡乱扒拉着门框,试图阻止他出门。 门框光滑,医生一时没扒拉住,往下滑了一段,又迅速爬回原位。 “不行!你不能去!” 林涧被他拦了半天,眼看时间一点点逼近集合时间,已经很不耐烦了。 “需要我给你一下,来证明我的手确实已经好了吗?” 医生瑟瑟发抖,但还是倔强地挺住了,扭过脖子,抬起下巴,做出一副坚贞不屈的模样。 “不行!我绝不——” 林涧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腕,骨骼发出一声清晰的—— “喀嚓!” “……除非带上我。”医生迅速改口。 林涧皱起眉,毫不客气地说:“你去给星盗增加十年刑期?” “星盗不都是逮着了就直接枪毙?”医生愣了一瞬,又死死扒住门框,“我不管,这不是还有你吗,我就要跟你一起去!” 林涧盯了他两秒:“行。” 医生:“??行?什么行?行什么?” “我答应了,”林涧说,“我赶时间,没工夫跟你纠缠,现在下来,跟我走。” 医生:“……” 他只是想维持人设,不是真的想去送死。 林涧见他傻在原地,神情波澜不惊,早已经预料到了他会反悔。 “让开。” 林涧轻而易举把医生从门上撕了下来,隔空扔进沙发里,最后整理了一下袖口。 “不准进我房间,不准把外卖盒子堆起来扔,一天必须洗至少一次澡。”林涧冷冷地说,“不然回来揍你。” 医生掩面作娇弱状:“嘤。” 砰!大门摔上。 医生连忙放下手,一溜小跑到落地窗边,脸在玻璃上挤成大饼。 远处青年身形挺拔,隔着几十层楼都能看出的清俊不凡,走动间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割裂所有挡在他身前的事物。 蹦蹦跳跳的少年连忙迎上来。 特战部队的专车大门敞开,翡小队全员到齐。 参与任务六人,三人送行。 很快,一形人消失在小区门口。 医生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回屋:“不错,喜提一周假期,先睡一觉。” 联邦首都星军用机场。 葵翎坐在背靠在飞行器上,脸上墨镜遮住半脸,见到他们来,扬起红唇:“哟,终于来了。” 林涧略一点头,“有劳,出发。” 葵翎笑了,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机舱门打开,里面传出一道声音:“你们在打招呼吗?是林队到了?” 林涧停下脚步。 第23章 谢岫白从舱门内探出头来,一见林涧就笑开了,“哟,果然是林队。” “林队,”他笑眯眯把手递到林涧面前:“合作愉快。” 第12章 当着葵翎的面,林涧没有多说什么,略一点头,越过他上了飞行器。 谢岫白看着他的背影,笑容不改。 察觉旁边一道目光钉在脸上,他慢悠悠转头,对上了修焠几欲喷火的视线。 两人在格斗课上相爱相杀好几回,此时狭路相逢,修焠恨不得把钉子喷他脸上。 修焠正要开口。 机舱内远远传来林涧的声音:“修焠,上来。” 修焠瞬间忘了这个殴打老师的狗学生,“来了老大!” 他把谢岫白拨开,一溜小跑过去。 其他人也依次就位。 两队分成两架飞行器出行。 翡小队里缺了四个人,要不是考虑到修焠无病无灾不好无故缺席小队任务,现在就是缺五个。 机舱里空间比较充裕,把谢岫白分配到了他们这里。 飞行器扶摇直上。 机舱内,修焠坐在林涧旁边,不停小声嘀咕,一眼一眼朝谢岫白瞪去。 林涧闭目养神,回忆着任务细节。 地面传来轻微震动。 “你好,可以麻烦让个座吗?”谢岫白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有事想和林队说。” 不等林涧反应,修焠先一步炸了毛:“不可以!你算老几,让我给你让座!” “这不是……修老师吗?”谢岫白嗓音散漫,刻意拖着调子,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挑衅,“几天不见,上次格斗课上受的伤好了吗?” 修焠:“!!你!!姓韩的,你别以为……” “谢岫白。”林涧睁开眼。 青年一手搭着椅背,正弯腰看着他。 见他睁眼,心情很好地“嗯”了一声:“林队叫我有事吗?” “回你的座位上去。” 谢岫白弯着眼睛看他,不说话也不动。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林涧清晰地看到,谢岫白的嘴角一点一点弯起,浓密的眼睫压在眼尾,活像什么狐狸。 半分钟后,林涧站起身。 修焠连忙收腿,让他走出去,表情呆愣。 一直到林涧走远,坐在谢岫白原来的位置上,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原本坐在谢岫白旁边的琳达置换过来,坐到林涧的位置上,见他一脸痴呆,疑惑:“你怎么了?” 修焠悄声问:“那谁。” 他指指谢岫白,“不是姓韩吗?我刚刚怎么听到老大叫他……” 琳达还当是什么事,“那是他曾用名,韩姓是后来改的。” 回到韩家之后,谢岫白改回了韩姓。 琳达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韩予川。 学校登记的名字也改过,倒是同学之间已经叫熟了,就没有改口。 修焠拿到的点名册更新过,写的是他的新名字,理所应当认为他就叫这个名字。 “这样啊……”修焠又看了一眼谢岫白,眉头不知不觉皱起。 他无声喃喃,“原来他就是老大上次说的那个谢岫白?竟然真的来找老大了,既然他来了,那我应该就不用去找他了吧……” “你说什么?”琳达问。 “没什么,琳达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一下……” …… “你怎么在这?”林涧扣上安全带,目光平视着前方。 “来找哥哥呀,”谢岫白视线落在林涧侧脸上,声音压的很低,“哥哥不来找我,我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 “好吧,不开玩笑了,”谢岫白闷笑一声,“我向学院申请了提前毕业,要在毕业前攒够学分,现在距离毕业还有,嗯,一两个月?” “时间紧任务重,只能挑最难的来了,谁知道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了哥哥。”他摊开手。 睁眼说瞎话。 林涧无言:“你毕业证没了。” 德里森军事学院的要求极其严格,学生的平时出任务时的成绩直接和军部档案挂钩,严格按照任务次数,任务难度,参与度进行评分。 f级别的任务基础分只有五十,还不一定能拿满,而毕业需要两千。 普通学生能接触到的任务连f都不一定能评上。 再往上就不是他们能接触的了,权限是一回事,军部不可能把危险性太高的任务拿给还没毕业的学生去做。 想要提前攒齐分数毕业,可以说是难如登天。 议会主席的亲儿子来了也只能找人带着刷任务,保姆级教导,把人头喂到嘴里,不可能凭空增加一堆军功。 普通学生累死累活一年也不一定能攒齐学院的要求。 现在只剩一个多月,找人带着刷都不好刷。 与其跟着他们拼命,不如祈祷军部档案库突然爆炸,概率会高一点。 谢岫白撑着下巴笑:“不会的,这不是还有哥哥吗?我都计算好了。” 他掰着手指头数。 “你平均两周出一次任务,一次一周,保底也是d级的任务,按照学院评估,d级任务算一百分,突出贡献还有附加分,上限是四百分,也就是说我出一次任务最多可以刷五百,距离学院要求的两千分……只需要四次。” “这次还是c级,基础分就有五百分,我直接就能做完四分之一。” 第24章 林涧转过头:“你赖上我了?” 谢岫白:“嗯啊。” “正巧你队伍里缺人,我现在申请加入你们,林队长要不要?” 他诚恳地推销自己。 “我年轻,身体好,能打能抗能熬夜,国宝级的异能者,颜值也高,入队直接拉高全队颜值,还能填补那边那个矮子拉低的平均身高,带出去绝对有面子。” 林涧沉默。 对于队员,他一向是能打就要,刚成年的修焠都没放过,更何况谢岫白这种壮劳力。 不要白不要。 “学院规定,凡是申请,发出一周内可以撤回,你现在回去撤销申请还来得及。”林涧转回头,目视前方。 谢岫白:“来不及了,我一周前申请的。” 他补充:“来见你的那天。” 本来就是为了林涧留下的,林涧不来,他留在那里的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林涧说。 谢岫白:“怎么会,明明就……” “我不会同意你入队。” 谢岫白话音停顿,“为什么?” “对你而言,这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林涧说,“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 “……” 谢岫白的笑容渐渐淡了。 他知道林涧想说什么。 因为另一个人而莽撞地决定自己的人生道路,显然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 理智。 凡是和林涧有关的事,他都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但是不行。 林涧不喜欢这样。 谢岫白强压着翻腾的戾气,温和地说: “你误会了,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我刚回家,要想在家里站稳脚跟,就必须尽快拿出成绩,进特战部队是最快的办法,比在军部稳扎稳打坐几十年办公室来的快的多。” “进我的队伍,一路快速上升,然后和琳达一起做我的副队长?”林涧嗓音冷淡,“特战部队小队的副队长,这就是你要的成绩?” “你觉得你的家族会认可这种成绩?” 谢岫白笑容彻底消失。 除了重逢那一夜,他第一次在林涧面前没了笑容。 “第十支队有支小队,队长上个月退役,你现在申请入队还来得及,比给我当副队长好的多。”林涧说。 “……目前还是以毕业为主,”谢岫白唇色泛白,“你们小队出任务多,跟着你……” “任务频率由队长把控,还能多得一倍分数。” “……” 谢岫白彻底没话可说了。 林涧言尽于此,也不想多说什么,见谢岫白安静下来,他站起身。 “这么为我着想。”擦身而过的瞬间,谢岫白一把抓住他的手,语带讥讽,“那你当初抛下我,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林涧望着过道对面的舷窗,“不要再纠结过去的事了。” 过道顶端的灯光落在他侧脸,坚冰般的沉默和冷硬。 “没有意义。” 这是他说的第二个没有意义。 林涧抬步,想要回到原位,不等他离开,谢岫白长腿一伸,硬生生卡进了他双腿之间的缝隙,膝盖顶着他大腿内侧。 与此同时,他的手腕猝然一紧。 那真是钢铁都能捏扁的力气。 谢岫白仰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唇边扯起一抹笑:“什么叫没有意义,你就是不想要我,你知道我喜……” “谢岫白,”林涧说,“这是我右手。” 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谢岫白呼吸一沉。 他想说那又如何,反正你也不在乎我。 然而,无数的话到了嘴边,白皙手背上青筋条条隆起,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放松了十指的力道。 林涧毫不犹豫抽回手。 “我不会放弃的,哥哥,”谢岫白别开眼,声音放的很轻,“死也不会。” 不能伤害他,不能逼迫他。 那个借住在林涧家里的医生那张笑眯眯的脸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不要……吓到他。 他彻底垂下手,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第13章 飞行器落地,众人散开,或蹲或站,各自调整着装备。 葵翎从另一边走过来,一手按着浓密的长卷发,压低声音:“咱们的行动计划是之前就制定好的,现在多了一个人,是不是要变一下?” 林涧摇头:“不用。” 葵翎以为他没明白,难得耐着性子解释: “新来的那个,”她说,“德里森那边昨晚给我发通知,临时硬塞给我的,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据说背景很硬,家里不比你差,走了上面某个人的关系才进了这次任务。”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林涧还带议会主席的儿子出过任务,不说司空见惯,也不算稀奇。 葵翎倒没什么意见,只是事发突然—— 今天出发,昨晚才通知她,无端多了个“拖油瓶”,所有计划都要临时更改,多少有点火气。 葵翎把暗红色长卷发向后一拨,叼着烟蹲在地上,给枪装子弹,难掩烦躁。 “这次任务不简单,要是一不小心……”她伸手在脖子上一划,“影响不好,要不要分个人去保护一下他?” “不用。”林涧说,“他实力很强。” 第25章 葵翎稀奇:“难得听你这么夸人诶,你认识他?很强是多强?” “不比我弱。” “……”女alpha嘴巴大张,烟啪嗒掉在地上,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我。” “!!!!” 葵翎一下跳起来,往谢岫白那边看了一眼,勉强克制住激荡的心情,声音压得更低:“你的人?” 林涧眉心条件反射地一跳,垂下眼,弯腰把匕首别在大腿上,“不是。” “哦……”葵翎慢慢又蹲了回去,目光无意识扫过林涧修长的大腿,“这样啊。” 林涧感到一道目光落在他后背上。 他低着头,把子弹带一一放好,收紧腿环,匕首霎时紧贴大腿。 “那这样,”葵翎勉强回神,比划,“咱原本计划是修焠带一队人去能源仓,既然他更强,要不把修焠和他换换?修焠跟你去主舰,他带队去炸能源仓。” “不换,”林涧说,“他跟我。” 葵翎怔住。 林涧淡声说:“我和他去主舰,其他人跟你一起埋伏。” 可是…… 不等葵翎说话,林涧对她微微颌首,转身朝队员走去。 葵翎看着他的背影,不是很能理解。 可是,林涧的名字是不在任务名单上的。 如果只有他和谢岫白两个人单独去执行任务的话,那这一部分任务的执行者就只能写谢岫白的名字。 林涧说谢岫白不是他正在培养的人。 那这不就是白送功劳给外人吗? …… “老大,”修焠说,“你和葵队商量什么呢?计划有变吗?” “嗯,改了一部分,修焠那队和我不变,其余人和葵上校离开,具体行动由她指挥。” 修焠:“你一个人去吗?会不会太危险了啊,那边好多人的,之前查情报的时候不是说……” “谢岫白和我去。”林涧说。 修焠的话戛然而止。 正巧谢岫白走到附近,闻言,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年轻男生怔了怔,额发随风而动,拂过白皙额头,细碎的发丝下,那对深黑的瞳仁隐隐泛着妖异的紫色。 修焠见了他,下意识想喷两句,不知为何忽然一顿,回头看了眼林涧,嘴角抿紧,一句话都没说,闷头整理装备去了。 谢岫白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林涧。 林涧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地说,“你跟我一起行动。” “……” 谢岫白眨了眨眼,眼底缭绕的黑雾缓缓散去。 “愣着干什么,过来。”林涧朝一旁走去。 谢岫白眼尾无意识地弯了弯,连忙跟上,“来了。” 林涧从装备袋里拿出一个信号发射器,头也不回,隔空抛给他,“扣在腰上,走丢了就按下去,我会来找你。” 谢岫白接住,把拇指大的设备拿在手里把玩,“扣在哪?” 林涧:“腰。” “哦,”谢岫白说,“找不到诶,腰在哪?” “……”林涧无言以对。 谢岫白笑意盈盈:“林队,帮帮忙?” “找不到就叼嘴里。”林涧转过头去,继续在口袋里找东西,弯腰时腰带收紧,一掌宽的皮带紧紧束着腰,勒出一段格外细瘦的弧度。 跟谢岫白这种少年气息未褪的修长不同,林涧早已成年,体型应该向着成年男人靠拢,怎么看都不该这么瘦。 谢岫白看过他的体检报告,体脂率简直低到了不健康的程度。 有把枪,材质比较特殊,修焠上次用过,不知道丢在哪了。 林涧正找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他拿东西的动作停下,抬眸时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谢岫白单膝蹲了下来,手肘搁在膝盖上,仰头和他对视,唇角上扬,“林队在找什么?要我帮忙吗?” 他穿着特战部队标配的作战制服,腰细腿长年轻俊美,放松地往那一蹲,满身的青春气息简直逼人。 ……还真有点男大学生的样子。 林涧用力一扯,把一把样式特殊的枪拿出来,压在谢岫白怀里。 “不用。”他转身离开。 谢岫白摩挲着枪柄,轻轻哼笑一声,起身追了上去。 过了一会儿,众人分配完毕,各个全副武装,紧身长袖制服一直包到手腕,手上戴着黑灰色作战手套,除了头盔和防弹眼镜没戴,浑身上下连一寸的皮肤都没有露出来。 “那就祝两位一帆风顺了。”葵翎用力挥了挥手,带着翡小队两人朝他们的飞行器走去。 到了距离敌军不到百里的地方,修焠也带着两人和他们分开。 整个飞行器只剩下两人。 谢岫白上下抛着林涧给他的那个信号发射器,一手托腮,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涧。 信号发射器一起一落,被他利索地一收,捏在手里。 林涧催促:“动作快点,别磨蹭。” “可我真的找不到腰在哪啊,”谢岫白语气无辜,“队长又不帮我。” “……” 帮?林涧想把信号发射器塞他嘴里。 眼看他脸色逐渐冰冷,谢岫白一偏头,长睫委委屈屈垂下:“哥哥又凶我。” 第14章 林涧一把夺过被谢岫白反复□□的微型设备,按在他腰间的凹槽上,“闭嘴。” 第26章 “谢谢队长,”谢岫白见好就收,利索地站起身,若无其事,“不是到了吗?走吧。” 林涧:“……” 两人从飞行器跳下,驾驶员操控着飞行器在夜色遮掩下掉头离开。 …… 星盗正在休息,几艘庞然大物围拢成一个环头接尾靠在一起,夜色里,直径足有几十米的炮口散发着森然恐怖的气息。 这只是这些星盗的主舰和护卫舰,还有大量战舰停靠在其他方位。 谢岫白蹲在主舰顶上,多看了几眼在黑暗里依旧摄人的恐怖凶器,还有底下那些散发着凶恶气息的亡命之徒,忽然明白为什么联邦军队也拿这些无恶不作的暴徒没有办法了。 难得的夜晚,星盗们走出战舰,一堆一堆聚在一起。 这些星盗常年骚扰边境,穿着极具边境特色,各个挎着冲锋枪,个别腰间还挂着大刀,足有一米来长,没有刀鞘,刀身凝固着一层厚重的暗红色污垢。 一个星盗喝上了头,拽下粗布头巾往地上一摔,满口黄牙唾沫横飞:“操,再来,老子就不信你他娘的能一直赢,狗娘养的猪……” 另一个星盗抓起土枪拍在桌子上,“来!今天老子就让你这贱人肚皮上打滚的杂种知道知道,谁才是爹!” 四周口哨和起哄声响成一片。 星盗们身后不远处堆着无数脏污不堪的麻袋,袋口扎紧,一个垒一个堆在一起,堆成小山一样,全是他们从各星球劫掠来的战利品。 今天的战利品格外不同。 一个麻袋在颤抖。 李栖枝拼命捂住耳朵,还是没法挡住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谩骂。 手脚已经没有知觉了,粗糙的麻绳磨着皮肤,火辣辣的疼,连续几天被灌入迷药,哪怕意外醒来,头也在阵阵疼痛。 她的记忆停留在半月前。 她跟随父亲外出实习,刚到地方,就遇到了星盗。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手拿冲锋枪闯进家门的星盗,还有倒在血泊里的士兵。 这些丧心病狂的暴徒! 李栖枝死死咬住牙。 她早就听说星盗的猖獗,劫掠,屠杀,绑架官员勒索联邦政府……无恶不作。 但没想过,他们竟然胆大至此,竟然连联邦议员也敢绑架。 李栖枝忍不住旁边挪了一点,想让针刺一样的手脚好受一点。 然而,就这一下,麻袋突然向下滑了一下——这些星盗做事粗糙,这些麻袋压根没有堆稳! 李栖枝彻底傻了。 她脑子轰的一下,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叫声全被嘴上的胶带闷在喉咙里,不受控制地沿着麻袋堆起来的小坡滚了下去,落地时撞上了什么重物。 “操!什么东西?” 李栖枝头晕目眩,不等回神,重重一脚踹在身上。 麻袋被掀开,李栖枝连抖都不敢抖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眼珠凝固了一般,不断颤栗。 火光照亮一张张夸张大笑的脸,火药的硫磺味、血污味和汗臭味充斥着空气。 哄笑声和骂娘声混杂在一起,传出去几百米。 被她撞到的星盗狞笑着走上前,朝她伸出手。 星盗手背皮肤漆黑,粗短的五根手指指甲缝里满是泥污。 李栖枝惊恐地睁大眼,被黑色胶布堵住的嘴里发出“吭吭”的挣扎声,脚蹬着地,不断往后蠕动。 夜色逐渐深了,主舰和护卫舰上防守的士兵也松懈了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见了这边的景象,立刻吹起口哨。 扭曲的火焰宛如恶魔。 “哟,哪来的omega,往我身上撞,让我——” 星盗伸出手。 忽然,西南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燃起,烧红了半边天。 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几艘战舰都剧烈摇晃起来,几扇舷窗被冲击波震碎,玻璃碎片暴雨般向后冲去,设备丁零当啷倒成一片。 星盗们毫无防备,大堆人被掀翻在地,有倒霉蛋直接摔进了火堆里。 霎时间,刺耳的叫骂和怒吼大作,各种辱骂混杂在一起。 这堆亡命徒不需要人指挥,不等震动平息,立刻去抄家伙,从普通□□到冲锋枪,甚至有人搬起旁边的一台手持炮扛在肩上。 然而已经晚了。 短暂的几秒动乱,无数荆棘悄无声息破土而出,从下而上,贯穿了星盗的身体。 “…………” 星盗的脸上还带着诧异,鲜血已经顺着额头缓缓流下。 “……啊,哈,咳咳……!” 荆棘悄无声息退回地下。 静默,快速,高效。 一场屠杀在几秒内完成,从头到尾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李栖枝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星盗摇晃了两下,砰!地倒在她身旁。 然后又是一声砰!无数星盗尸体倒下。 满地死寂。 一个alpha从主舰走出,夜光中只能看到他侧脸一道刀疤,斜着横贯整张脸,从右眼角划拉到下左边颌角,看起来极为狰狞。 这人就是他们这次的目标,reborn的首领。 安东尼。 早在二十年前,这个独眼星盗的名字就传遍了边境,无人不知。 dusk的首领很少亲自出面,只在幕后下达指令,所有需要亲自动手的事,都由十三名高层负责。 第27章 林涧平静地注视着他,缓缓摸了摸大腿上绑着的匕首。 “抓活的还是抓死的?”谢岫白稍微低了下头。 “活的。” “行。”谢岫白望着星盗头子,愉悦地勾起唇。 …… alpha走出门,看也没看,朝外面怒吼了一句,是句边境的方言,大意是——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 喊完才发现,外面何止是安静,简直是坟场一样的死寂。 满地星盗或蹲或站,没有一人回应他。 风掠过火堆,火焰噗噗燃烧。 alpha面露诧异,他在刀口打滚多年,立刻意识到不对,毫不犹豫向后退去。 这一退,后背抵住了什么东西。 “别急着走嘛。”一只手从虚空中伸出来,搭在他肩上,青年含笑的嗓音近在咫尺。 alpha想也不想,朝着身后就是一枪。 与此同时蛮狠地一甩肩膀,就地一滚,还没站稳就抬起枪口对准身后,不管不顾地扣下扳机,砰砰砰!全然不管走道里还有星盗在巡逻。 一个星盗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两颗子弹嵌入走廊尽头的墙壁。 而原本瞄准的地方空无一人。 “何必呢?”那道声音又从身后响起,清润好听,含着丝丝惋惜。 alpha脑子轰的一炸,意识到自己遇到传说中那些怪物了,眼中凶狠一闪而过,他一把扔了枪,伸手向自己的口袋,摸到一个按钮,就想按下—— 只要按下,主舰和人质关押人质的战舰里的炸弹就会立刻爆炸。 然而,不等他触摸到按钮,眼前突然一黑,双手手腕紧跟着一轻。 他的两只手齐根断裂,掉在地上,一只手里还握着枪。 鲜血喷涌而出。 剧痛还来不及传递到脑海,只有重新恢复光明的视网膜先一步捕捉到了图像。 不等他惨叫,脚下一凉,整个人扑通倒在地上。 他眼睛布满血丝,睁大到眼球几乎爆裂开来。 “啊啊啊啊——!!!” 臭名昭着的星盗头子在短短几秒内被砍了手脚,蛆虫一样倒在地上,不断惨叫扭曲。 痛到迷糊的视野中映出青年俊美的脸庞,把食指压在唇上,“嘘,安静点。” 星盗头子喉咙出现一道细线,彻底发不出声音来了。 谢岫白这才直起腰,曲指敲了敲门框,金属发出清脆的当当声。 不远处,正在给瘫软在地的omega松绑的林涧抬起头。 谢岫白双手环胸,笑意明媚: “队长,任务完成。” 第15章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扫尾工作。 这边算是一个休息区。 主舰是安东尼和他几个亲信的地盘,普通星盗住在其他几艘战舰上。 能源仓藏在战舰后方,和其他放武器装备、劫掠来的战利品和补给资源的地方一起,被严密保护了起来。 除了轮值的星盗,其余人基本都聚集在了这里,刚才已经全军覆没。 门口的那些守卫也被顺便解决。 等下的都分散在里面的房间,听到动静,陆续走出来查看情况,不等他们看清入侵者的脸,已经人头落地。 谢岫白挨个房间清扫的时候,林涧操纵藤蔓,像传送带一样,把堆成小山的麻袋一个个运送下来,整齐地排列在干净的地面上。 麻袋揭开,露出一张张昏睡的脸。 林涧简单检查了一下,见没有生命危险,给葵翎发了个信号,转回唯一清醒的人质面前。 唯一醒着的姑娘不过十四五岁,长相纯美娇俏,已经被如其来的变故吓破了胆。 见林涧靠近,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刻含了两泡泪,一动就要掉下来似的。 林涧不擅长安抚人,听到身后传来动静,招手把谢岫白叫了下来。 谢岫白一扬眉,从舷梯上纵身一跃,朝这边走来,“哥哥,怎么啦?是有什么新任务给我吗?我很乐意……” 话没说完,林涧捏住他肩膀,把他往小姑娘面前一推。 谢岫白毫无防备,和眼泪汪汪的小姑娘对上了视线。 “好好干。”林涧拍拍他肩膀,径直朝着瘫倒在地、不断扭曲打滚的星盗头子走去。 留下谢岫白,和小姑娘对视了两秒钟,陷入沉思。 小姑娘想起他刚刚笑容满面砍人手脚的风范,颤巍巍地从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忍着害怕,上供一样递了过去:“请,请你吃。” 谢岫白:“……” “——啊啊啊!” 那星盗还陷在断手断脚的剧痛里,神志不清,不断挣扎扭动,像一条被剁了半个身子的青虫。 涕泗横流,表情扭曲得看不清五官。 林涧对星盗没有怜悯之心,见他拿断臂断腿乱打乱踹,断口处喷出的血撒的到处都是。 直接抬起腿,重重一脚,把他从地上踹飞出去。 控!一声巨响,星盗头子整个人撞在墙上,一口血喷出,彻底没了声响。 等他滑落到地上,四肢只是抽搐,瞳孔已经彻底散开了。 林涧弯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瞥到他被切断的手脚断口,不动声色垂下眼。 他在主舰里随便找了一间房间,踹开门,把人扔了进去。 林涧去审讯目标,谢岫白无所事事,叼着糖坐在舷梯上,两手撑着后面的台阶,任凭夜风把他额发吹得翻飞。 第28章 小姑娘怯生生地含着糖,坐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 其他人很快也完成了任务,朝这边走来。 除了葵翎队里一个人受了重伤,被榴弹炸断了一条腿,其余人都是轻伤,翡的队员也多多少少负了伤。 葵翎满脸烦躁,叼着烟往舷梯上一坐,长腿直接横跨了好几个台阶。 火和植物不一样,发光发热,不好隐蔽不说,还容易误伤队友,深夜不适合她发挥,从行动开始就被限制得十分难受。 女alpha抽了口烟,瞥见一旁捂着鼻子直打喷嚏的小姑娘,把烟按在地上熄了,扭头问谢岫白:“林涧呢?” “在里面审那胖子呢。”谢岫白简洁道,“人质呢?” 他问的是被劫持的联邦议员。 “我那边没有,修焠带人去找去了。”葵翎按了按后颈,“这种重要人物,不关在主舰,关在后方,安东尼怎么想的。” “猜到我们会直取老巢吧。”谢岫白心不在焉。 葵翎:“也对,要不是有情报,我们就直接全朝这边杀过来了,对了……” 哐当! 葵翎的话停住,回过头去。 身后走廊深处,合金大门打开。 林涧从里面走出来。 和其他人全身黑色作战制服包裹到头顶,连手上都带着厚实的手套不同,他出任务时从不遮掩自己的脸,仿佛故意暴露自己,让那些星盗记住他的脸好来寻仇似的。 他看到葵翎,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低下头,随意地甩了甩手。 一串深色液体溅出去,在墙上留下一串红色小点。 葵翎踌躇了一下,碍于周围的人,含糊了一下才问:“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林涧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安东尼不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这样啊。”葵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林涧的表情,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只得干巴巴地应了一句。 林涧:“你进去吧。” “啊?我?”葵翎指着自己,“你不是已经审完了吗?我去干嘛?” “这次行动过于危急,为了解救人质,迫不得已全歼敌军。”林涧淡淡地说,“无一活口,尸体也因为炮击彻底损毁,无法带回。”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嘛,那傻逼明显还活着。”葵翎嘴角抽搐,啧啧,“那人现在可是战俘,还是联邦悬赏榜单上前百的战俘,虐待战俘致死可是重罪,你是不在名单里了,我不得被问责问到死啊?” “我是说,如果你想,翡的行动报告会以这个结果提交。”林涧道。 葵翎怔了怔,缓缓垂下头,拿下没点燃,只是咬在嘴里过瘾的烟。 其他人都偏过头去,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林涧这是要指鹿为马,这次行动总共两只队伍参与,如果统一口径,就不会有人泄露出去,这件事会成为双方共同的秘密。 联邦固然想要活口,但也不会为了几个星盗的死问责他们。 但要是活着把他带回去就不一样了。 安东尼这种级别的罪犯,不说他手下那上千号星盗做了多少孽,亲手杀的人就不下三位数,罪行罄竹难书,联邦开出的赏金足有九位数。 按理说,拉出去枪毙一百次都不算过分。 但坏事就坏事在他“值钱”,他要是落到联邦手里,只要他脑子灵活一点,咬死他手里的情报,是很有可能争取一下,死刑改终身□□的。 葵翎眉头死紧,半晌,她指向谢岫白:“他呢?他说出去了怎么办?” 又看了唯一还在状态外的人质姑娘一眼。 谢岫白摊手:“我什么都不知道,本人只是一个清澈又愚蠢的大学生,只想跟着两位混混学分,好顺利毕业。” “我我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小姑娘一看他开口,立马表态,生怕慢了一秒,被周围这些凶神恶煞的alpha抓起来一起灭口。 葵翎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拍拍衣摆,站起身。 路过林涧身边时,她轻声说:“多谢,算我欠你的人情。” 林涧:“两个。” 葵翎:“……” 林扒皮! 她咬牙切齿:“加上之前那个,两个!” 林涧:“成交。” 第16章 其余人各自忙碌去了,有伤的比较重的,聚在一起互相处理伤口。 远离繁华都市,夜空水洗一样干净,星辰散落,人造月球徐徐转动。 林涧坐在舷梯上,整理着思绪。 三年下来,“dusk”逃走的十三个高层已经陆陆续续被抓捕击杀了不少。 现在仍旧逃亡在外的,只剩下四个。 安东尼算是dusk内比较高层的存在,堪称是零日脚边最忠心的一条狗,够疯够毒,指哪咬哪,深得零日的器重和信任。 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零日在哪里…… 就只有那个人能知道了。 dusk的二号人物,那落迦。 不过这个人不比零日好找,找他不如直接找零日,反正两个都是到处打洞的耗子。 说到底,也只能寄希望于联邦活动在外的情报网络。 说起来,联邦情报局近几年出了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这次行动的情报就是来自于他。 不仅是reborn躲藏的地方,就连他藏人质的地方,也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第29章 说起情报…… 林涧又想起当初那次围剿。 在当时,零日也是提前得到消息,成功躲过了那一次围剿。 还有这次—— 只亮着一盏白炽灯的房间内,星盗头子瘫软在地上,一味抽搐,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赫……赫……” 渐渐地,他连抽搐挣扎都不动了,手腕脚腕处流出的鲜血把地板涂成了鬼画符。 林涧把他翻过来,两指贴着颈侧,一摸却没有摸到脉搏。 也就在这时,原本一动不动仿佛昏迷的星盗忽然睁开眼。 林涧眼前寒光一闪,无数尖锐森寒的獠牙猛地咬合,发出一声让人心战胆寒的: “当!” 活像金属碰撞,让人蹦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个星盗头子的满口獠牙,竟然全部更换成了合金,锋利如同一把把匕首。 这一下要是咬实了,林涧半个脖子都会被直接咬掉,再不济也会被咬断大动脉! 电光火石间,林涧闪电般一伸手,捏住他下颌,毫不留情往下一扯—— 一块合金下巴被生扯了下来。 星盗头子双眼血红,硬生生扛着没叫,眼中怨毒快意一闪而过,悄无声息抬起断手,对准林涧的左手,猛地一下狠砸! ——无论是失血昏迷,还是试图用牙去咬林涧,都是他的假动作,真正的意图其实只是为了诱使他靠近! 血肉迷糊的断手不知合适已经止住了血,断口处泛出金属的光泽。 ——不愧是能在联邦排名第一的星盗集团里坐到前位的暴徒,安东尼对自己和别人一样残忍! 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他全身的大部分骨骼都经过改装。 包括牙齿在内,全部替换成了金属。 这种技术还远远不到成熟,这样做固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高战斗力,但也会给人带来莫大的痛苦,甚至缩短寿命。 但现在,这些牺牲都值得了! 林涧的手受过伤,三个月的时间,不可能完全痊愈,只要他抓住机会…… 安东尼骇然睁大眼。 他的右臂刚刚伸出,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被一只手握住。 青年的左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地短而圆润,仿佛什么钢琴艺术家的手。 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手臂肌肉涨大一倍……都无法动弹半分。 而握着他的那只手,手背连青筋都没浮起一根。 就好像,面对他的全力一击,连力气都不需要用似的。 蜉蝣撼树。 卡擦!林涧把他下巴按了回去。 “这不可能……”安东尼脑海内某根神经猛地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涧,“你早就知道我会偷袭?不可能,正常人这时候不被痛晕也被吓晕过去了,还有失血……我哪里露出破绽了?不对,不止!还有你的左手!你没有受伤?你受伤的不是这里?那个老……” 他猛地咬紧牙关,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涧平静地看着他。 这些星盗杀人无数,学人惨叫挣扎学的活灵活现。 断手,断脚,失血,还有墙上那一下狠撞。 绕是他再凶悍再不要命,比普通人能忍痛千百倍,也抵不过人体的生理承受极限,昏过去也是正常的。 但他大概没有注意到,一个人手脚被斩断,正常的出血量是多少。 在舷梯上的时候,第一眼,他已经看出他其实是在假装了。 至于左手。 “德里森的人告诉你的?”林涧问。 安东尼眼珠隐秘地转了一下,“什么德里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涧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狡狯表情。 安东尼心中得意。 这就是心理战术。 林涧提前布下了圈套,如果直接否认,哪怕说得再天衣无缝,林涧也不会相信他。 但他的话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句话看似否认,实则承认。 还是不打自招那种承认。 再搭配他的表情,林涧就会以为他在嫁祸德里森的人。 这样做,反而比直接否认要有用的多。 安东尼强行压住跳起的眼眶,不让得意表现出来,心中痛快不已。 这些在温室花园里长大的乖宝宝,怎么会体会到大人世界的肮脏呢? “哦,德里森。”林涧点头。 安东尼瞳孔收缩,错愕地看着他。 林涧刚刚瞎了?盯着他的脸都没看清他的表情? “你刚刚攻击的是我的左手,”林涧难得有点闲心,跟他解释,“如果你攻击的是我左边的肩膀,那出卖我的就是葵翎队里的人,如果是后背,就是军需处……其他地方就是其他人。” 安东尼嘴唇嗡动,半晌才艰难地说:“……你故意靠我这么近,就为了拿我的反应来找叛徒?” 林涧似乎觉得他很好笑,转过眸子,反问他,“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亲自来找你?” “不是为了零日的下落吗?”安东尼脱口而出。 林涧擦了擦手,轻蔑道:“你知道?” 安东尼哑然。 他不知道。 从翠鸟星被围剿的那一天起,“dusk”分崩离析,世界上再也没有“dusk”。 第30章 他想过要去投靠零日,但他压根找不到零日在哪。 林涧说的对,他压根不知道……等等! 安东尼脑子一窜。 找叛徒,需要林涧亲自来吗? 他一点一点抬起头,对上林涧的目光。 林涧背着光站立,神情隐在阴影里,下颌弧度利落流畅,色如冷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不动声色的打量。 “……” 安东尼喉咙和鼻腔里传出沉重的喘息声,仿佛兽类饿急了时的粗喘。 他挥舞断臂,机械断臂杵在地上,一下一下,金属交击,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你诈我……你他妈的又诈我!” 一串脏不可闻的辱骂脱口而出,安东尼猛地挣起身,不管不顾,一头朝林涧撞去。 第17章 “在想什么?”谢岫白在旁边坐下。 毕竟昏迷了小半个月,人质姑娘已经跟其他人去检查身体了。 其他人也在各忙各的,舷梯上只有他们两人。 “……”林涧揉了揉眉心,“在想里面那个人。” “安东尼?”谢岫白倾身过去,关切地问,“他怎么了吗?” 林涧没注意到他的靠近。 谢岫白看着他的侧脸,“难道是他身上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他问得轻松,随意搭在扶手的手指却悄然收紧。 ——攻击的是你左边的肩膀,那出卖你的就是葵翎队里的人,如果是后背,就是军需处……其他地方就是其他人。 那如果是你右手呢? 我是那个能让你放下戒心、毫无保留信任的例外。 还是你试探的一部分? 就在谢岫白忍不住,哪怕暴露,也想把问题问出口的时候。 林涧看着远处明亮的月光,“不,不是他。” 谢岫白轻声:“嗯?” 林涧想了想,“你听过一个很有名的伦理学上的问题吗?一个博物馆着火,里面有一只猫和一副传世名画,在场只有你一个人有能力进去救它们,但你只能救下其中一个,你会选择谁?” 谢岫白不假思索,“我选择一个都不救。” 林涧微愣。 谢岫白两手撑在身后,偏过去的目光暖意融融:“里面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往火里冲?” 林涧摇摇头,像是觉得他有些幼稚。 但他说起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想从谢岫白那里得到回答。 “很多人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理所当然带入了‘救人者’的视角,而这个视角,其实也可以换一个名字——” 林涧平静地说,“上位者视角。” “你是进去救人的那个人,救谁的权利掌握在你的手里,”他说,“只在你手里。” 外面的人没有,画没有,猫也没有,只有“你”有。 谢岫白有点明白了:“‘救人者’变相掌握了生杀大权,是这个意思吧?” “对,但事实上,这世界上最多的人是普通人——他们没有权力。”林涧说。 当一个人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理所当然把自己带入了‘救人者’的视角。 但其实他们根本不是‘救人者’。 因为他们没有进火场救人的能力。 甚至连那副价值连城的传世名画都不是,因为他们也没有那么多价值。 充其量只是那只猫而已。 谢岫白听懂了。 但他不明白林涧忽然提起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 从罪恶滔天的通缉犯到伦理学难题,他们讨论问题的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林涧遥望着远方变换明灭的星辰。 夜风略过苍穹和荒原,吹开他略长的发丝,露出白皙额头,遗传自母亲的立体眉目优雅明晰,长睫下眼眸沉静,仿佛一潭碧潭,深邃宁静。 “三年前,在翠鸟星上,就发生过这么一个‘难题’。” 谢岫白静了静,忍不住问:“是那场屠杀吗?” 这是林涧离开他之后发生的事。 这种程度的灾难,新闻只会播报一个大概,不可能涉及具体细节。 谢岫白立刻认真听起来。 “那是屠杀开始之前,”林涧说,“星盗趁着边境驻军换防,一举攻占翠鸟星,以翠鸟星上的居民为人质,逼迫联邦不得靠近。” “星盗把翠鸟星刚上任的行政官绑在行政官府邸门前的空地上,在他脚下架起柴火,同时把翠鸟星上的绝大部分人聚集在一起,然后问他们——” 三年前,一卷录像带从翠鸟星寄往首都星。 联邦议院和军部最高将领连夜召开秘密会议。 录像对准了广场,从天空望下去,密密麻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 联邦刚刚建立不过百余年,疆域辽阔,而且还在不断扩张,很多星球其实刚刚处于开发初期,居民大多来自于其他星球移民。 经过长时间的生存繁衍,人口才逐渐兴旺起来。 相比起谢岫白从小生活的星球,翠鸟星算是发展比较好的一颗星球,至少和平。 但这也使得这里的人普遍不擅长和这些亡命徒交锋。 几挺机枪大炮顶在前面,反抗者的尸体堆成小山。 所有人紧紧挤在一起,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人群里不断蔓延。 星盗们看着他们害怕的模样,纷纷大笑起来,戏谑嘲讽谩骂不断。 第31章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形壮硕的星盗站出来,操着一口蹩脚的联邦话,嗓门大得活像打雷: “我们首领说了,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四周霎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大块头继续说:“联邦杀了我们百来个兄弟,这仇肯定要报!” 底下立刻有人哭喊着说:“人又不是我们杀的,谁杀的你就找谁去啊!” 这话一出,底下一呼百应。 全场顿时一片嘈杂,除了少部分人,绝大多数人已经被恐惧摧毁了神智,只想着活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让星盗去算账的那些人,全是为联邦浴血奋战的将士。 他们是为了保护联邦才和星盗结下的仇恨。 “砰!”一声枪响。 说话的人整个脑袋瞬间炸开,鲜血喷溅在周围人身上,“啊啊啊——!” 人们拼命推挤,潮水一样退开一片空地。 开枪的星盗拉开枪栓,砰砰砰又是几枪,直接清出了一小片空地。 这下彻底没人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还有人要说话吗?!”星盗大吼,“都给老子安静!” 旁边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东尼,你太暴躁了。” 安东尼看了她一眼,退到了后方。 这些星盗中竟然有一个矮个子小女孩,穿着粉色连衣裙,走路时一蹦一跳,头顶的双马尾和两个蝴蝶结起起落落。 和她可爱打扮不同的是,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兔子面具,两只眼睛赫然闪着猩红色的光。 ——“dusk”二号人物,那落迦。 那落迦站到前方,背着手环视了一圈,银铃般笑起来。 “大家不要紧张嘛,我们只是想和你们玩一个小小的游戏而已。”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期待地看着众人。 但她实属多此一举,安东尼那一出下来,谁还敢说话。 那落迦没得到响应,也不觉得无趣,手指绕着一边马尾,笑容诡秘,“这个游戏就叫——” “你是人,还是个畜生?” …… “那落迦让翠鸟星那些人从行政官和他们自己之间二选一,是吗?” 谢岫白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经过,“他们选了自己,但是星盗出尔反尔,还是把他们给杀了?” 在画和猫的问题中,权力属于“救人者”。 在翠鸟星,它属于“杀人者”。 而现在,杀人者把“权力”下放到了猫的手里。 而猫并没有意识到,这权力实际上并不属于它。 看似施舍,实则只是为了把他们推向更深的深渊,送给联邦一场天大羞辱。 告诉他们。 ——你拼死拼活保护的人也不过如此。 林涧说:“不止,你忽略了一个人。” 谢岫白稍微思索:“那个倒霉蛋行政官?” 林涧呼出一口气,静了会儿才说,“你知道吗?最开始开口让星盗杀了行政官,放其他人一条生路的,其实就是行政官本人。” 谢岫白挑了下眉。 “星盗屠杀普通人的时候,他还被绑在高台上,动弹不得,就一直骂星盗是畜生,星盗不理他。他又求那些星盗,然后是威胁。” “他说,他有一个女儿,很厉害,如果他们继续下去,他女儿一定会找他们报仇,星盗还是不理他。” “屠杀结束之后,那落迦想要放他走——这其实也是一个谎言,只是为了更彻底地羞辱联邦。但那落迦失算了。” “行政官被放开之后,没有逃跑,而是抢过一个星盗手里的枪,自杀了。” “……” 谢岫白想说真傻,都拿到枪了,开枪打的居然是自己。 要是他,别说有枪,就是没枪,咬也要从那些人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但他没把这话说出口。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暴徒,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但行政官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没有让自己偷生的丑态暴露在星盗面前,供他们取乐,已经是极为果断了。 普通人有几个敢对自己开枪? 谢岫白听出这话题的沉重,故意转移林涧注意力:“那他女儿呢,去救他了吗?” “他女儿去晚了。”身后忽然传来葵翎疲惫的嗓音。 谢岫白回头。 葵翎没有看他,手拢着烟,给自己点燃火,深吸了一口,把烟拿在手里,沙哑道: “他女儿和他赌气,从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后来他听说军队里出了一个很厉害的女alpha,从照片上认出了她,知道她要到翠鸟星去服役,这才选择到那里去做行政官。” “他想和女儿和解。” 林涧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葵翎笑了一下,又停住,低下头,望着燃烧的香烟,嗓音飘忽。 “行政官的调令比军队的调令来的快,他先到了一步,只剩三天,新的军队就会抵达翠鸟星,进行换防……翠鸟星的事在当时闹得很大,他坚信他女儿收到消息会去救他,但是……” 他的女儿,去晚了啊。 气氛一时死寂。 “老大,我回来啦!”黑暗中忽然传来修焠欢快的叫声。 仿佛一只不知悲伤为何物的欢快小狗,哒哒朝着这边跑来。 众人循声望去。 第32章 修焠身上挂了点彩,径直扑向林涧,身后跟着苍白疲惫的议员,看起来状态还行。 李栖枝见了议员,尖叫一声,“爸爸!!”猛地扑过去。 议员被女儿抱住,想起这几天的煎熬,也忍不住湿了眼眶。 葵翎久久看着远处父女相拥的场景,香烟燃烧的白雾模糊了她艳丽的面孔。 林涧眼疾手快,一把拉过谢岫白,挡在身前。 谢岫白对他毫无防备,一下被修焠扑了个满怀,活像被炮弹迎面击中。 修焠闭着眼,双手环着身前人的腰,幸福地蹭蹭,“老大你这次竟然没有踢飞我诶,老大真好!老大你腰好细啊,身上也好香香,么么么么~” 谢岫白阴森森地磨牙:“是吗,有多细?” 修焠:“……” 林涧若无其事站起身:“葵队,人死透了?要对一下口供吗?走吧。” 葵翎:“……” 你队氛围真好。 第二天,联邦医疗部队赶到,众人启程返回首都星。 安东尼的死在联邦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林涧违规参与特战部门任务的事情到底没能瞒住。 当天傍晚,林涧刚回到家,就收到一条新消息。 林誉:现在立刻回家一趟,我有事问你。 第18章 林涧一看时间,不到七点。 林家是八点吃晚饭。 他这会儿启程,刚好赶上晚饭时间。 晚饭…… 林涧上次回家吃饭,还是三个多月之前的事。 陈云舒抱怨他总不回家,林涧抽了个空,专门回去了一趟,可惜那天林灿生病,夫妻俩陪他打针去了,没在家。 林涧一直在书房等到了傍晚。 管家来敲门,告诉他林家夫妇带着小儿子回来了,叫他去吃晚饭。 林涧刚在餐桌旁坐下,椅背猛地晃了一下。 他撑住桌子,回过头。 是一个三岁的男孩,两颊红得不正常,瞪着他不满地说:“这是我的位置,你给我起来!” 管家急忙过来,低声给他解释。 林灿不听,“我不管,我一直坐在那的,我就要我的位置,什么哥哥,回来就抢我位置,我讨厌他!” 林涧双手交迭,打量着他这个从生下来还没见过几次的幼弟。 粗眉方脸,看得出更像林誉一点,和“尘世玫瑰”精致清冷的风格不太相似。 手背上还贴着止血的绷带,看样子病的不轻。 “让他坐吧,”林涧站起身,“是我没问清楚,抱歉。” 管家讪讪,擦着汗,说:“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您难得回家一次……” 林灿原本已经停止了哭闹,一听这话,立刻不满起来:“什么叫不是什么大事?” 眼看又要起纷争,林涧示意管家别说了,走到另一边坐下。 管家赶把林灿抱到座位上,给他围上餐巾。 林灿一边等管家给他卷起袖子,一边好奇地打量林涧。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我要坐你那里,那边挨着妈妈,我今天要挨着妈妈坐!” “这……”管家连忙开口。 不等说完,林灿猛地推了一把管家,“你好烦!我又没跟你说话!” 管家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了。 林涧起身扶了他一把,垂眸看着林灿。 林灿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像冰块一样,但还是梗着脖子瞪他:“我就要坐那边,这是我家,我想坐哪坐哪!” ——“我家”。 林涧没说什么,把他拎到对面,又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这下,林灿认定了这个人好欺负,也不害怕了,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又闹起来。 “这边坐着不舒服,我……” 林涧放下手腕,终端磕在桌子上,当的一声。 林灿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小孩子的感知更为敏锐,他清楚地察觉到了四周空气里传递出来的压抑。 没一会儿,陈云舒和林誉也到了。 林灿眼珠转了转,跳下椅子,走到陈云舒面前,撒娇似的抱住她的腿,仰起头:“妈妈妈妈,我今天想挨着爸爸坐。” “可以呀,”陈云舒摸摸他脑袋,“去吧。” “可是,”林灿可怜兮兮地说,“我刚刚问哥哥了,他不愿意和我换座位。” “怎么会,哥哥愿意的,是不是?不信你去问哥哥。”陈云舒抬起头,暗示性地看向林涧。 林灿从陈云舒身后探出头,笑嘻嘻地看向他:“哥哥?” 林涧淡淡道:“他已经跟我换过两次了,您不如先问清楚,他到底要坐哪。” 陈云舒低头去看林灿。 林灿鼓了鼓腮帮子,不甘心地说:“就他那里,妈妈,我要坐那边!” 陈云舒说:“最后一次了,灿灿就是调皮,你让让弟弟。” 林涧起身和他换了。 吃上饭之后,林灿还是不愿意消停,一会儿拿勺子舀汤,一会儿拿筷子夹面条,他手短还笨,勺子拿不稳,筷子也抓不住,汤汤水水撒了一桌,好不容易送到嘴里,喝两口,吃两口,不喜欢了就倒回原来的汤碗菜碟里。 他身体不好,三五不时感染风寒,这会儿刚打完针,喷嚏打起来没完。 打喷嚏的时候,陈云舒想给他擦脸,林灿不舒服,直接推了她一把。 第33章 陈云舒高龄产子,身体一直没有调理好,被他这一推,比老管家还不如,额头立时冒出了冷汗。 林涧皱起眉,“你在做什么?” 林灿动作一顿,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又来了,他不由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有些畏惧。 林涧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让他打喷嚏的时候别对着餐桌和别人,不礼貌。 这时陈云舒已经缓了过来,见林灿瑟瑟发抖,立刻心疼地把儿子抱进怀里,转头看向林涧,训斥道:“你这么凶做什么?” 林涧愣住。 陈云舒说:“你弟弟还小,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那么严格。” 林涧无言。 别的他不记得,但三年前,他大一点的那个弟弟林烨刚满三岁,和今天的林灿一样大。 那会儿陈云舒也在老宅,只有林涧和林誉不在。 吃饭的时候,林烨伸手拉了一下盘子,想离喜欢的菜近一点,被陈云舒直接打掉了手。 林涧爷爷专门把这件事说给他听过:“你小的时候,你妈也是这么教你的,当时你手就红了一块,我还说呢,你随你妈,连皮薄这点都随。” 过了会儿,老爷子又感叹:“你妈这个人,说什么追求理想追求独立,但她也不想想,她还是一个妈,成天到处乱跑,也不着家,不管孩子……算了,至少教养上还是说得过去的。” …… 林灿好像又病了。 林涧开始认真思考走哪条路才最有可能遇上晚高峰。 他一路逆着导航提示,到处“碰瓷”,在路上磨磨蹭蹭,中途还下车吃了碗面。 放下碗的时候,林涧余光瞥见招牌上鲜香麻辣的招牌跳水兔,甚至特地花了十分钟来思考——这兔子挺可爱的。 要不要买半只走? 就当做宵夜。 到老宅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林涧松了口气,挺直脊背走进大门。 林誉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林灿绕着沙发跑,一下撞到林誉腿上,林誉“哎哟”一声,弯腰揉了揉腿。 “别撞爸爸呀,爸爸腿受过伤。” 可他对林灿亲和惯了,林灿哪听他的,故意又撞了一下。 林誉想呵斥,又硬不下心,转头看到林涧进来,想起林灿提到他时隐约的畏惧,忙吓林灿:“看,哥哥回来了,再淘气,哥哥就要打你了。” 林灿想起林涧的冷脸,缩了缩脖子。 “父亲。”林涧叫人。 林誉:“嗯,回来了,厨房还热着……” 林涧站定,和缩在林誉脚边的林灿对视了三秒钟,淡淡转移了视线。 “弟弟还小,你别这么吓他。” 第19章 林誉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林涧又看向林灿:“放心,哥哥不打人。” 话是这么说,可林灿对上他视线,愣是没敢动一下。 林涧又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知为何,林涧两句话下来,林誉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表情也跟着冷淡下来。 他招手叫来管家:“带灿灿出去。” 林灿走后,林誉打量林涧:“你又去执行任务了?” 林涧:“嗯。” “就这么闲不住?都说了让你休息一段时间,偷偷摸摸也要去?”林誉说着,心底的火气又泛了上来。 “职责所在,任务已经接了,我不去队友做不了。”林涧道。 林誉不耐烦,“职责?就你这破工作,危险不说,意义也不大,趁早换了算了!” 林涧沉默了一会儿,“父亲,我现在的位置,是我一次次执行任务,队友陪着我出生入死,才换回来的。” “那又怎么样?”林誉不以为然。 林涧:“所以,不换。” 林誉难得委婉一次,想先吃顿饭缓和一下气氛,谁知等半天等不到林涧不说,这气氛还越缓和越僵硬。 眼看着林涧这顽固不化的模样,林誉猛地一拍桌子,砰!站起身,剑眉倒竖,指着林涧: “你故意和我对着干是不是?每次说什么你都不听,谁家儿子像你这么会气他老子?” 林誉说着,火气直冲大脑,口不择言: “还有你弟弟,一进门你就阴阳怪气的,上次吃饭也是,一家人吃个饭,就你在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吹胡子瞪眼的,你是不是故意给你弟弟脸色看?对,是了,当初你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你还让你妈打了他,这话也是一个哥哥能说得出口的?你就是不喜欢你弟弟!” “…………” 林涧冷淡道:“父亲,三年前,母亲已经四十五岁了,我不建议她慎重考虑,难道建议她再生一个吗?” 林誉怒道:“那你也不能让她不要你弟弟啊!” 林涧安静地垂下眼睫。 林誉一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口气梗在胸口,半晌一甩手,厌烦道:“真的半点不讨人喜欢,不像你弟弟,多乖。” “您说错了。”林涧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出了这个门,有很多人喜欢我。” “?!”林誉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涧抬起头,素白面容平静到极点,那张和他母亲极为相似的美丽面孔宛如冰封。 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奇异的,林誉意会到了他想说的话—— 第34章 不喜欢我的只有你。 你们。 林誉气得浑身颤抖起来。 林涧礼貌性地一颔首:“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也没等林誉反应,直接转身朝外走去。 林誉胸口不断起伏,想也不想,摸起一个东西就砸向大门。 “林涧,你以为你翅膀硬了吗?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以后给我老老实实在首都星待着!这次你一步都别想出去!” 林涧开门的动作没停,背影挺直,很快消失在大门外。 …… 管家低着头,见到面前多了一条影子,发现林涧出来了,先是一喜,又很快浮现出忧色:“您这是……又和先生吵架了吗?” 他看林誉脸色不对,把林灿交给其他人带走之后,一直守在这里没有离开,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林誉的骂声。 “没事,劳您费心。”林涧说。 管家跟着他往外走:“您也别生气,先生也是气上头了,说的都是气话。” 林涧:“没生气。” 他习惯了。 管家还在喋喋不休:“还有小少爷,先生太太不是有了小少爷就不喜欢您,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呢,就是太忙,没办法。您小时候没长在先生夫人身边,他们看着像个没事人,这心里头其实一直遗憾着呢。现在有了小少爷,也算是能把这遗憾弥补上了,难免就娇惯了一些……” 他说着,忽然发现林涧停下了脚步。 记忆里那个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已经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看他的时候甚至需要仰起头。 青年侧身而立,望着地面的视线晦暗不明,半晌,他说:“原来,遗憾的只有他们啊?” 管家僵住。 林涧:“不用送了,回去吧。” 话落,他转过身,一步步朝外走去,再没回过头。 出大门的时候,林涧抬起头,看了眼月亮,心里不由有些自嘲。 ——“出了这个门,有很多人喜欢我。” 他都不敢信这话是他说出来的。 简直…… “哥哥?”远处一颗树下,瘦瘦高高的男生两只袖子挽到手肘上,无所事事,正单膝蹲在地上数蚂蚁,看着就没个正型,听到动静,他转过头,顿时笑起来。 夜色朦胧,那笑靥却明媚得仿佛灿日。 “我就说刚才看到的是你,竟然真的是。” 夜风拂过树梢,莎莎声不绝于耳。 林涧走过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岫白一把丢了不知从哪捡来的小树枝,站起身拍了拍灰。 “吃饭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感觉有点像你,就跟来看看,看,我为了追你,没吃完还打包了——” 他朝林涧怀里塞了个东西。 林涧仓促接过,掌心一沉,滚进一团绵软温热的小东西。 是一只巴掌大的垂耳兔,浑身兔绒雪白蓬松。 小兔子扇了扇耳朵,歪头看他。 林涧冷静地问:“你一个人吃整只?” 谢岫白噗嗤笑出来,捏捏兔腿:“那怕是不够吃。” 林涧把兔子还给他,捏了捏眉心。 “你到底来干什么?” “来抱大腿啊,我回去之后已经认真反思过了,三年早八都上了,毕业证还是要的,”谢岫白笑得人畜无害,“哥哥带我飞。” 林涧:“我大概要被监视起来了。” “啊?” 监视?谁? 谢岫白装得茫然,眼神瞬间阴沉了一下,飞快隐藏起来,“那怎么办?” 他不想这时候给林涧添麻烦,若无其事地说:“算了,其实我自己也可以……” “但我从别人那里敲诈了两个人情。”林涧眼神柔和下来,细微的笑意仿佛冬日里珍贵的暖阳,转瞬即逝,却驱散了一整个冬天漫长阴沉的寒冷,“别怕,哥哥带你拿毕业证。” 谢岫白呆住了。 重逢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林涧笑。 谢岫白忍不住吐槽,“哥哥,你早就在算计葵队了吗?” 林涧眼角眉梢处的沉郁消散,轻松地说:“你以为她是怎么知道我接到这个任务的。” 林誉的通讯一挂,他就让人把消息透露给葵翎了。 “……居然那么早。” 林涧看了眼时间:“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岫白连忙揣着兔子跟上。 两人朝着远处走去,背影被路灯拖长,倒映在路面上。 “对了哥哥,我听葵队说你故意骗那个胖子说你左手受伤?” “嗯。” “那你骗我了吗?” “没。” “哦,那要是那个胖子知道的是真的怎么办?” “医生泄露的。” “那……” “你话好多。” “嘤,哥哥嫌弃我,我要闹了!” …… 路灯照着黑色铁艺灯杆和盘山公路,昏黄路灯上飞虫环绕。 明亮车灯冲破黑暗,车轮碾着夜色绝尘而去。 第20章 谢岫白只是申请提前毕业,不算正式毕业,目前还居住在学校里。 林涧把他送回宿舍,看着他上楼,回了自己住处。 下车的时候,他习惯性检查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自己的东西没找到,倒是看到了别人落下的。 第35章 垂耳兔缩在副驾驶座位的角落里,活像一个雪白的小绒球,三瓣嘴一动一动,扑棱着两个耳朵,无辜地看着他。 林涧把兔子拎过来,低头打量—— 短短几秒,他脑海里转过麻辣兔头,麻辣兔腿,跳水兔等一系列菜谱。 兔子敏锐的察觉到了杀气,小心翼翼蹭过来,用脑袋使劲顶了顶他的手。 求生欲满级。 林涧的思绪一顿。 手背上传来的触感绵软温热,细细的绒毛蹭在皮肤上,有点痒。 想起谢岫白捧着兔子,一路笑眼弯弯和他说话的模样。 林涧叹了口气,长指揉了揉兔子脑袋,遗憾的放弃了加个夜宵的想法。 上楼开门开灯。 屋内空荡荡的,医生也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下午就没见到他。 林涧也不在意,洗漱完就躺在床上,开始复盘这段时间以来拿到的信息。 到现在为止,“dusk”还剩下头目四个逃窜在外的漏网之鱼。 其中一个已经被列为了任务目标,由另一只小队前去捉拿。 如果执行顺利,最多不过一个周就能拿到结果。 剩下的三个,一个已经有了确切的消息,葵翎欠他两个人情,刚好能亲自前去收拾掉。 剩下的那两个,零日,那落迦,目前还杳无音讯,短时间内急也没用。 这么一算,林誉的封锁其实影响不到他什么。 林涧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思绪不知不觉就转到了今晚上的争执。 林涧隐约知道他爷爷和母亲之间的矛盾。 陈云舒和林誉是自由恋爱,但他爷爷一直不看好这门婚事。 和家世无关,老人单纯不喜欢陈云舒的性格。 陈云舒生性清高,就像一支独自凌立枝头的玫瑰,太过自由,也太过高傲。 她的世界一尘不染,目之所及全是阳春白雪。 对一个艺术家而言,这种性格无可厚非,但不适合成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 他不喜欢陈云舒,陈云舒更不可能去讨好任何人。 两人就这样越来越僵。 陈云舒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林涧出生后,她刚出产房,就让人把襁褓中的林涧交给老爷子。 并让人给老爷子带了一句话: 她已经完成了作为林家主母的责任,为林家生下了继承人,请老爷子不要再去干涉他们的生活。 林家父子一脉相承的暴脾气,年轻时带兵打仗霸道惯了,在家里也一样,从没对任何人服软过。 听了陈云舒这番话,老爷子当即带着还在襁褓里的林涧回了老宅,独自抚养孩子。 除了过年,林涧几乎没有见过父母。 林涧并不认可他爷爷要求他母亲结了婚就必须以丈夫和孩子为中心的观念。 人生而自由。 这是母星幸存人类在摆脱ai控制,逃亡太空之后,建立联邦时立下的宗旨。 陈云舒当然有权力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她想做一个艺术家,追逐灵魂的解放和自由,这并不能算是错。 但这世界上的事从来都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 按下了这头,另一头就会翘起。 所以他同样不觉得自己不亲近父母是错。 从前,陈云舒也对他冷漠克制的性格非常满意。 在她看来,她的儿子就该如她一般。 做一个高傲的人,永远自由,不为凡尘折腰。 但是后来…… 六年前,林誉带着林涧上战场,害怕妻子在家中孤单,也有意缓和她和老爷子之间的关系,想把她送回老宅居住一段时间。 陈云舒不愿驳丈夫的好意,但她实在不喜欢老宅,更不喜欢看人眼色的生活。 林誉走后,她在外重新购置了房产,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收集灵感和创作作品,她的时间全部用在了参加拍卖会、出席慈善晚宴、欣赏音乐会、或者飞往其他地方参加画展。 直到三年前。 陈云舒四十五岁,已经不再年轻,她去军区看望丈夫时,看到丈夫战友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面,忽然想到自己的孩子。 她从画展飞回老宅,恰好遇到结束一天学习,正在大门口处送家庭教师离开的二儿子。 林烨三岁,教养良好,彬彬有礼,和他大哥像了个十成十。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女人,带着三分诧异问:“您好,请问您是?” 她的儿子,不认识她。 不等她从打击中回过神来,紧接着前线又传来林涧受伤的消息,她赶往医院看望林涧,迎接她的是大儿子同样疏离冷漠的态度。 一如她当初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时那样。 大受打击下,她昏倒过去,醒来时,医生告诉她,她又怀了身孕。 林涧听到她怀孕,想到陈云舒的年纪,劝匆匆赶来的林誉考虑陈云舒的身体。 林誉烦躁地让他别管。 林涧无法,高龄怀孕,陈云舒这会儿大概不太舒服,他勉强下床,想去看看她。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病房里传来陈云舒温柔的嗓音:“宝宝,能听到吗?妈妈爱你。” 透过门缝,他看到陈云舒坐在病床上,素白柔和的双手轻轻抚摸肚子,轻声细语。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母亲。 第36章 战区病房紧张,陈云舒的情况算不上危急,也就没有安排单人病房。 同病房的人见她这模样,笑着打趣:“看您也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吧,还这么高兴,您和您先生的感情一定不错吧。” 陈云舒大概是真的高兴,前所未有的平易近人,甚至开起了玩笑:“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两个号都练废了呢,只能再练一个小号了。” 众人只当是真的玩笑,纷纷笑起来。 病房外,林涧转过身,扶着走廊,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病房。 第21章 林涧第二天才发现,他低估了他父亲控制他的决心。 他照例去了基地。 琳达来给他开门的时候,大门没有打开,而是弹出了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该id已于8:46完成扫描,不可重复进入。] 屏幕上自动连接安全中心,负责人的脸出现在荧蓝色光屏上,抬手行了个军礼。 “林上校,埃文斯少校。” 琳达还了一个礼:“基地大门打不开,麻烦派人来维修一下。” 负责人尴尬地解释,“我们已经检查过了,大门没有坏,这是林将军昨天新下达的命令,为了基地安全,每个人的身份验证只能通过一个人,确认离开基地后才能再次验证。” 这种大门不仅要扫描面部,虹膜,骨骼,甚至细微的体态都在核验范围内。 林涧收回目光。 他父亲是铁了心要让他“休息”一段时间了。 琳达愣了会儿,才反应出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里罕见地浮现出怒意。 “安全?这里是特战基地,哪个不长眼的敢往里闯?就算闯了,这里这么多alpha,还怕他一个小毛贼吗?这分明就是……” 四周空气骤然凝固。 琳达的喉咙被突然收紧的空气堵塞,话音戛然而止。 林涧想要阻止琳达的动作止住,若有所感,侧过头,看向信步走来的男人。 看起来只有四十岁出头,长相俊朗儒雅,休闲体恤混搭军装长裤,一手斜插在兜里,下楼买瓶啤酒般随意悠闲。 特战部队的负责人。 微生时屿。 微生时屿打了个响指,封住琳达嘴巴的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 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哟,各位早上好。” 安全中心负责人朝他行礼:“少将阁下。” 琳达抿了抿嘴,不理解:“头儿?” 微生时屿拍了下琳达脑袋,轻飘飘地教训,“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说话。” 他状似不经意地抬头,和林涧对了个眼神,很快移开。 林誉功勋卓着,是联邦五位上将之一,有些话,林涧这个亲儿子在外面都不能说,更何况琳达,就算他不来,林涧也是要阻止的。 琳达平时也是冷静沉稳的一个人,今天竟然全然没有回过味来。 她着急地说:“可是……” “没有可是。”微生时屿声音温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味道,“不要胡闹。” 训完琳达不要胡闹,他自己就一弯腰,把脸凑到大门前。 滴—— 大门应声而开。 微生时屿拍拍林涧肩膀:“进去吧。” 林涧微微颌首:“麻烦您了。” 负责人急忙道:“阁下,这不符合规定……” “哪里不符合了?”微生时屿纳闷。 他指指屏幕上的“验证通过”:“一个验证。” 又指指林涧:“一个人。” 他摊开手,总结:“完美。” 负责人急得不行:“不是这么算的,林……” 他猝然停住话头,硬生生转折道,“您的通过资格给了林上校,那您怎么办?” “我啊?”微生时屿左右观察了一下,挑出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我就坐在这办公了。” 负责人简直被他这无赖的劲头惊呆了。 “少将,您这……” “我怎么啦?我说你们安全中心事怎么这么多,招呼不打一个就改规定不说,按照你们规定办事,又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微生时屿面露不满。 “说实话我对你们不满意很久了,上次给我们规划基地的时候扣扣搜搜就算了,大家挤一挤还是能挤得下的,但那个房子,设计师是把我们当成采蘑菇的小姑娘了吗?” 负责人苦笑不迭,想打断,硬是没能插的进去话。 只能听着他不疾不徐,指桑骂槐,明贬暗也贬地继续抱怨。 “要是苗条的姑娘也就算了,但咱特战部门就一和尚庙,哪来那么多姑娘,咱这么多老爷们往那屋里一坐,转个身都憋屈。” 微生时屿用手背拍手心,啪啪啪响个没完。 末了还试图向负责人寻找认同,“你说是不是这么个事儿?” 负责人认同得脸都青了。 他还能说什么,说这块儿压根不归他们安全中心管? 微生时屿分明就是在找茬。 “今天我还就坐在这办公了,”微生时屿转头吩咐,“琳达,待会儿去通知大家,要找我的都出来,咱们也敞亮敞亮,什么时候上面同意给我们扩建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回去。” 琳达眼前一亮。 要是真能扩建,建筑工人每天进进出出,谁还管得了什么门禁? 等扩建好了,林涧也能解禁了。 第37章 还是头儿脑子转的快啊! 她刚想答应,负责人忽然接了个通讯,几分钟后,他转回脸来,为难地说: “阁下,扩建的事,林将军批了,但是他要求给建筑工人也录入身份信息,还是……一人一证。” 琳达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隐形针对,现在就是连藏都不藏了。 明晃晃地告诉他们—— 无论如何,就是不让林涧进去。 吱呀—— 林涧走进基地,反手关上门,眉目不惊,吩咐琳达:“劳烦去给我买张床,再去我家接一下兔子,我以后就睡在基地了。” 众人一怔。 微生时屿第一个反应过来,笑着摇头:“看来我这地摊得摆上一段时间了。” 琳达按捺住高兴,努力表现得沉稳:“没事头儿,我们陪你。” 不让进是吧,他们直接不出去了。 看那位能不能强闯基地,把人给扔出去。 负责人那边没了声音,就连影像都是模糊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说: “少将,林将军下达了新的命令,让我们每天对基地进行检查……” 不等他说完。 “哎呀——”微生时屿长叹一口气,站起身,看着基地大门,无限苦闷,“看来这个基地是容不下我们了。” 负责人僵住。 微生时屿拔高嗓门,声音迎风飘出三里地:“孩儿们,都出来,咱不要这破茅屋了,跟爸爸走,爸爸带你们住大别墅去。” 这话一出,无数独立小楼内,冒蘑菇一样刷刷刷!冒出无数个脑袋。 “哇!我听到了什么?” “真的吗头儿,有大别墅?!” “爸爸我爱你!” 一片热烈欢呼。 微生时屿微笑看向负责人。 负责人:“……” 又过了五分钟。 负责人脸色青白交错,陪着笑说:“刚刚是我传错话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微生时屿:“不赶人了?” 负责人:“……误会。” 微生时屿指指自己:“那我?” 负责人咬碎了牙:“您也请进!” 微生时屿这才满意,对着一堆蘑菇男孩挥挥手:“回去吧孩儿们。” 蘑菇男孩们失望不已,不死心地问:“那爸爸,我们的大别墅呢?” 微生时屿惊诧:“开什么玩笑,爸爸哪有钱买别墅?给你们画个大饼而已。” 蘑菇们纷纷面露唾弃,啪!地关上窗户,原地消失。 一阵风寂寥地吹过。 微生时屿:“呸!嫌贫爱富的蠢儿子。” 下午,回来蹭饭的修焠听说这件事,很是气愤,又不愿意露在林涧面前,只得强撑笑脸,故意耍宝。 “队长,睡基地其实挺好的,你看——” 他指着小队众人,“兄弟。” 众人立刻表示配合,各个笑而露齿,标准的八颗白牙配剪刀手。 指头一转,指向正擦手的琳达,“姐妹。” 琳达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又一转,指向来小队蹭琳达做的饭的微生时屿:“爸妈。” 微生时屿杵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 修焠总结:“和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的!” 有人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我们是兄弟姐妹,那你是什么?” 微生时屿慢悠悠道:“那还用说,这个家缺什么?缺个儿子啊。来,乖孙,叫爷爷。” 修焠:“……” 眼见众人哄笑闹成一团,林涧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家吗? 林涧有些出神。 不等他适应这个新家,半夜,一个不速之客摸到了他的床上。 第22章 林涧住的房间是办公室临时改造的。 用书架作为格挡,巧妙地切割了视线,大床放置在背阴面的窗户下。 被套床单是琳达去接兔子的时候顺便带过来的,还带着林涧常用的沐浴露的气息,很好地缓解了他认床的毛病。 困意涌上来,林涧闭上眼睛。 意识逐渐下沉,半梦半醒时,颈窝里忽然贴上一丝温热。 他第一反应是放兔子的笼子没关好,让兔子跑出来了。 兔子这东西麻烦得很,吃得精细讲究也就算了,还能一边吃一边往外排放。 一晚上不管,明天这床就不用要了。 林涧从睡意中挣扎出来,伸手一摸,发现那竟然是一只手。 一只男人的手。 窗户向外大敞着,深色窗帘在夜风中上下起伏,路灯昏黄的光照入室内,勾勒出一道朦胧修长的轮廓。 注视着他的目光幽深晦涩。 “……这么晚,有事吗?” 谢岫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向来带笑的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瞳孔深深,晦暗得没有一丝光线反射出来。 眼睛适应了黑暗,突如其来的灯光就有些刺眼,林涧懒得睁眼,干脆拿手背遮着眼睛。 谢岫白看了他一眼,抬手关窗,放下窗帘。 室内霎时又恢复了黑暗。 清淡的木香和四周松木书架散发出的气味融合在一起,仿佛置身丛林。 是林涧身上的气味。 林涧后脑陷在松软的枕头里,黑发散落,放松地仰躺在新买的大床中央。 第38章 半张脸挡在手背下,白色旧衬衣领口几颗纽子松开,阴影里隐约可见锁骨起伏。 大概是太久没等到他回复,林涧移开手,疑惑地看着他。 一副毫不设防的模样。 哪怕他的手此时还掐在他脖子上。 谢岫白缓缓松开手,一手撑在枕头上,轻轻地说:“我今天回家了。” “嗯。”林涧嗓音微哑,“然后呢?” 然后…… 回来就找不到你了。 他根据林涧的体检报告,学了新的菜式,满怀期待去找他,却发现他压根不在家。 他在林涧家外等了三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夜归的医生,打开门,一室空荡。 甚至…… 就连他故意留下的那只兔子都不在。 谢岫白另一只手落在枕头旁边,紧握成拳,指骨摩擦,一阵阵隐晦的痛。 他用尽全力才让嗓音保持了正常。 “我小妈,跟我大伯吵架了。” 林涧更清醒了一点:“嗯?” “我大伯知道我提前毕业的事,想送我去前线历练,除了特战部队,前线是升职最快的地方,但我小妈不同意,他怕我死在前线。” 某种意义上来说,斐的利益和谢岫白是捆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来讽刺,虽然林涧私心里并不认为他们家的氛围有多好,但是对比其他家族,林家确实算得上家风不错。 至少林家三兄弟全是从同一个妈的肚子里出来的。 谢岫白家里却不一样。 他父亲那一辈,五个兄弟,就有四个母亲。 由此引发内斗严重。 五个兄弟最后就活了两个,一个群狼之中厮杀出的恶狼,还有一个胸无大志,大学没毕业就带着女友为爱私奔的废物。 谢岫白的父亲就是那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废物。 后来,夺嫡幸存的那位在一场战争中意外失去了生育能力,家族需要一个继承人,与其便宜旁支,不如便宜亲弟弟,就把他找了回去。 谁知他父亲回去后,还没履行种马的职责,就病死了。 于是,作为他父亲唯一的孩子,韩家唯一的嫡系血脉,谢岫白也被接回了家里。 但这不意味着他的位置就十拿九稳了。 韩家支系繁多,多的是想继承这份破天富贵的,自然日夜盼着谢岫白也出点意外。 只要他死了残了,家主就会重新选择继承人。 如果谢岫白扛不住压力,作为前继承人的遗孀,斐紧跟着就会被生吞活剥。 基于此,他会全力扶持谢岫白。 但韩家家主就不一定了。 同母兄弟他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异母兄弟的儿子。 他是偏向于他们那一脉,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林涧道:“你呢?” 谢岫白抬起手,在离他脸只剩几厘米的地方停住,垂下眼笑了一下:“我当然是想留在哥哥身边啊,可是哥哥不要我。” “……” 谢岫白说:“战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刀剑无眼,我要是真的死在那里……” 林涧皱眉:“闭嘴。” 谢岫白说:“我把你写在我遗嘱里好不好?” “我不要。” “就写,”谢岫白短促地笑了一下,“鉴于立遗嘱人从事高危职业,为避免后人因遗产继承问题发生争议,特立以下遗嘱:” “所有财产自愿无偿赠送,赠与——” 谢岫白指尖一动,触上林涧的侧脸,一片温热。 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微笑:“……林涧。” 林涧呼吸一沉。 “上述遗嘱为本人自愿作出,是本人内心真实意思的表示。” 林涧按住他的手:“你在威胁我?” “怎么会?”谢岫白也不抽出手,单臂撑在他脸侧,悠然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违逆那位的权力,如果真要这么做,少说也得脱层皮。” “如果你想让我留下,我当然是全力去争取,你不想我留下,我还费什么劲呢?上战场有什么不好,我死在战场上的几率又不大,说不定过几年回来,我军衔比你都高了呢。” 林涧久久不言。 谢岫白屈起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问你呢哥哥,给句话啊,你想我去吗?” “随你。”林涧偏开头,“你成年了,要学会为自己负责。” “你还真是……”谢岫白失笑,心里默默补完后半句—— 口是心非。 谢岫白忽然问:“哥哥,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林涧:“?” “就是我刚来时,你问我的那个问题。”谢岫白提醒。 林涧回忆了一下,不确定,“……我问你,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吗?” 谢岫白郑重道:“有。” “?” “来恭贺哥哥乔迁新居。” 林涧哭笑不得:“不用,我在这边好几年了,不算新居,暖灶也不用,琳达经常在这边做饭,都是用顺手的。” “但床是新的啊,”谢岫白说,“不暖灶,我可以给你暖床。” “……”林涧拒绝,“这就更不用了。” 谢岫白轻笑了一声。 林涧伸手想去推他,“起开。” 谢岫白没动,“哥哥,我们各退一步吧。” 第39章 “嗯?” 两人隔着黑暗里对视。 林涧看不清事物,漫长的寂静里,精神力前所未有地敏锐起来。 年轻男生手贴着他的脸,大腿隔着被子压在他腰侧,体温格外炽热,呼吸也是,馥郁的荼靡花香让夜色变得朦胧起来。 谢岫白说:“我不要其他的,你收留我一晚,无论这件事有多困难,我都想办法留在这里,怎么样?” 他用食指蹭了蹭林涧的耳垂。 “就一晚。” 第23章 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专注的目光,滚烫灼人。 林涧终于别开视线,淡淡开口:“我不会拿这种东西和你交换。” 谢岫白无奈,“……真是一如既往的狠心啊。” “这和我心不心狠无关——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不会替你做决定,”林涧轻声说,“我记得我很早就告诉过你,学会对自己负责。” 谢岫白泄气,松开他的手,整个人砸在床的另一侧,头拱在被子里。 “好好好,我自己选,我自己负责,是我自己想留下来。但你别想赶我走,这么晚了,我不想回学校,也不想回家,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睡大街了,睡大街没有被子哦,说不定天亮的时候我就被……” “现在是夏天,冻不死你。” “但是会被收破烂的捡走呀。”谢岫白翻身过来,目光清亮执拗,“我不管,反正不走,今晚我就睡这了,谁也别想让我离开这张床。” “……还要不要脸?” “不要!”谢岫白继续滚动,把被子全粘了过来,活生生把自己卷成一个春卷,只露出一个脑袋,跟古时候送到皇帝房里侍寝的妃子似的。 滚着滚着,他忽然不滚了。 长长的睫毛一点点扬起,目光仿佛被蜂蜜黏住,一动不动地看着林涧。 林涧竟然……只穿了件衬衣睡觉。 “你至少洗漱一下。”林涧伸手揉了揉眉心。 “哦。” 谢岫白动作迟缓地从床上翻身起来,朝卫生间走了两步,又顿住,反身把自己抢来的被子盖回林涧身上,骤然想起什么。 他手压在床边的被子上,低头看向林涧。 林涧莫名其妙。 谢岫白一想到这床薄薄的被子下是什么景色,嗓音不知不觉哑了,用力压了压,才尽力维持了正常,“我没带洗漱用品。” “柜子里有新的。” “……好。” 一个半小时后,谢岫白带着一身热腾腾的水蒸气和沐浴露香味,又爬回了床上。 林涧换成了侧卧,让出了一个枕头,碎发散落下来,半张脸藏在阴影下,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晚安啊,哥哥。”谢岫白低声说。 谢岫白躺下去,听着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闭上眼沉入梦乡。 …… 林涧第二天睡醒,谢岫白已经不在了。 床的另一侧还留着人睡过的痕迹,枕头陷下去一块,被褥凌乱,触手冰凉。 一看时间,还不到八点半。 是有什么事要做吗? 林涧望着空出一块的床单出了会儿神,下床洗漱。 小队其他人早就到了,乱哄哄挤在一楼大厅吃早餐,满桌包子稀饭豆浆油条面包,各种小麦面粉猪肉油炸的气息混杂在一起。 林涧缓步下楼,其他人纷纷打招呼。 他在桌子前站定,一边整理袖口,一边随意地开口:“近期没有任务,大家按照训练任务自由训练……嗯?” 林涧说着,发现其他人的表情都十分怪异,各个眼歪嘴斜,不断给他使眼色做口型。 队——长—— 除——屋——发——昂—— 林涧略顿了一下,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厨房大门敞开,钵盆碗盏充满生活气息,琳达常用的围裙不见踪影,丝丝缕缕浓香从厨房传出来,一道修长的人影一闪而过。 有人拽了拽林涧的袖子,他低头一看,是他一个队员,荣科。 也就是在飞行器上跟琳达逼逼林涧被人表白的事的那位碎嘴子。 荣科小声说:“队长,那是谁啊?” 林涧:“朋友。” 荣科:“你爹早上派人来叫你,但你当时还没起。” 林涧:“我现在……” 荣科连忙道:“不用不用。”他朝厨房努了努嘴,“那位已经替你去了。” 说着,一双纯洁而八卦的牛眼睛看向林涧。 林涧却没有解释的意思,简单一颔首,“我知道了。” 荣科失望不已,其他人竖起的耳朵也耷拉下来。 林涧走进厨房。 谢岫白一手锅铲,一手盐罐,不知从哪倒腾来的干净体恤牛仔裤,腰间围着琳达常用的围裙,专注地看着面前的煎锅。 光柱穿透玻璃和空气,照在他侧脸上,金蒙蒙一层光辉。 林涧反手关上门,磨砂玻璃门滑动时滚轮发出细微的呼呼声。 谢岫白闻声回过头,见了他,立刻扬起笑容,“早上好,早饭马上就好了。” “我父亲找我?”林涧开门见山。 谢岫白把煎蛋翻了个面,用锅铲切下来一小块,换成筷子,夹起来送到林涧嘴边。 “嗯,你没醒,其他人也不敢做主,我就替你去了一趟……小心烫。” 第40章 林涧伸手去接,被谢岫白躲开。 “筷子夹不稳,会掉。” 谢岫白坚持举着手,坚持把煎蛋递到林涧嘴边,一手垫在下面接着,眼眸清澈,浅浅的涟漪溢散开来,笑意盈盈,“尝尝看。” 林涧垂下眼睛,低头把煎蛋吃了。 “说什么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谢岫白回身去关火,“他问我是谁,你怎么不去……蛋会不会咸?” “不会,然后呢?” 然后? 谢岫白扯起嘴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在林涧身边生活了整整三年,朝夕相处,就连不熟悉的街坊邻居都认识他,林誉却丝毫不知。 “我说。” ——我是谁不重要,我来,只是不想你再去打扰他。 面对正处于暴怒中的联邦上将,谢岫白始终淡然,目光中始终含着淡淡的讥诮。 “林涧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且生活的很好,您也挺大一个人,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 厨房窗帘全部拉开,初阳透过窗户,照入房间内,给林涧额发和睫毛镀上一层金辉,暖意融融。 “我告诉他,”谢岫白把剩下的煎蛋盛在盘子里,温声说,“你还在休息。” “他问你是不是伤还没好,我说。” ——真难得,你还记得他有伤。 “劳你费心记挂,已经快好了。” “他就没说什么了。”谢岫白微笑,“我看你快醒了,就和他告别,顺便告诉他——” ——如果你不想做他的家人,我不介意取而代之。 “我会照顾好你,让他放心。” 第24章 谢岫白微笑:“然后他就让我走了。” 林涧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冷淡沉静。 半晌,他端起盘子,转身朝外走去。 谢岫白笑起来:“等会儿,还有粥……” 林涧吃完饭,让其他人自己训练,自己朝楼上走去。 谢岫白紧跟而上。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拐角,大厅里原本还满脸正经地擦枪看书检查刀具磨损的队员,瞬间放下手里的事,转过头对了个兴奋的眼神。 ——队长搬到基地来睡,短短一个晚上,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小男生? 哦莫,有情况?! 上次一起执行任务的人已经认出了谢岫白,知道他正在为毕业实战发愁。 见此情况,众人脑海里瞬间脑补出了一百零八个冷酷队长和青涩貌美实习生之间不得不说的激情小故事。 不等他们交流一番自己澎湃的心情,大门叮咚一声,琳达推门进来了。 琳达刚进门,就迎上了一屋子如狼似虎的眼神,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了?” 众人强忍着八卦欲望摇头。 琳达莫名其妙,但她有事要做,懒得再管他们犯什么神经病。 作为小队里唯一一个姑娘,也是唯一一个有家属需要照顾的成员,琳达为了照顾妹妹,从小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看她扎上围裙,其他人立刻忘记了八卦,围到她旁边,一声声谄媚的“副队最好了”、“副队人美心善”、“副队花见花开”。 引得路过的人都往里看了几眼。 “不用等了,这是给队长做的。”琳达拨开他们。 荣科立刻说:“队长吃过了。” 琳达系带子的手一顿:“嗯?” 荣科比比划划,“队长昨晚带了个小美人回来,就上次跟我们一起执行任务那个学生,今早给队长做了爱心早餐。” 小美人? 琳达走进厨房一看,果然看到一锅小火温着的鸡丝粥。 荣科也看到了,不由扼腕。 刚刚居然忘了问,队长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可不可以分给他们。 “人呢?”琳达四处看了看。 “跟队长上楼去了。” 琳达更疑惑了:“上楼?” 林涧从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晃。 不等她问清楚,门口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兄弟们,我回来了,有吃的吗?饿死了。” 众人回头一看,顿时乐了,“原来是小翠啊,你不是给学生上课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修焠抓起桌子上的包子往嘴里塞,口齿不清地说:“今天没课嘛。” 他眼珠一转,瞥到厨房。 “咦,琳达姐你煮粥了啊,真好,我琳达姐真是a德充沛,将来一定能找一个超级甜美的小o!”修焠闭眼狂吹,末了蹭过来,厚着脸皮去摸锅盖:“让我先替姐姐未来的小o尝尝姐的手艺,一定……嗷!” 他捂着手背跳起来:“谁打我?” “呵。” 修焠怒而转头。 阳光从楼梯拐角的窗户照入,谢岫白踏着一地淡金色阳光下楼。 修焠:“!又是你!你为什么打我?不对,你为什么在这?!” 谢岫白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一旁的荣科非常积极地给他解说:“因为你用你没洗过的脏手碰人家给老大煮的粥。” 老大?听到这两个字,修焠满腔怒火瞬间被浇了个一干二净,瞬间泄气,连追究谢岫白怎么进来的都忘了。 他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锅粥。 热腾腾,香喷喷。 第41章 ……看着比包子好吃多了。 修焠痛苦地移开视线。 “想要?”谢岫白反倒挑起眉。 修焠昂起头:“不!” 这个人一定是想借机羞辱他,先问他想不想喝,等他说想,就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然后…… 哐当。 瓷碗碰撞的声响清脆悦耳。 香气扑鼻而来。 一碗粥放到他旁边的灶台上,谢岫白冷冷淡淡地说:“端着滚。” 修焠:“?” 其他队员勾肩搭背,全程围观。 有人背过身去掩嘴小声:“这个不错啊,年轻,好看,也不弱,还会做饭,最关键的是和小翠也处得来,没有家庭矛盾。” 荣科:“就是就是,一个能和队长家的傻儿子和谐相处的人能坏到哪去,这就是我的善恶观,贤……嗷!” 他抱头惨叫。 琳达又抽了他一记,“叛徒抓回来审完了吗?一个个的在这干嘛,都干活去。” “副队你变了!你好冷漠!”荣科控诉。 琳达活动了一下手腕,喀嚓! 众人瞬间噤声,作鸟兽散。 客厅,修焠一边呼噜噜喝粥,一边拿余光警惕地瞄着谢岫白。 谢岫白悠哉悠哉地往他旁边一坐。 “你坐我旁边干嘛?”修焠放下勺子,转头瞪人,“这么多位置,你不会……等等!” 他动了动鼻子。 一缕熟悉的木香窜入他鼻腔。 修焠猝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不死心地又凑近谢岫白闻了闻。 “!!!” 修焠手一抖,哐当!勺子摔进了碗里。 他手抖得如同抽风,“你……” 谢岫白含蓄地微笑:“就是你想的那样。” 修焠瞳孔地震。 ——基地没有客房,谢岫白总不能是大清早跑来他们基地,借林涧的浴室洗了个澡。 所以…… 后妈两个血淋淋的大字,载着千钧重量从天而降,哐嚓!砸在了他稚嫩单薄的肩膀上。 修焠浑身颤抖,如同风中那片落叶,窸窸窣窣颤颤巍巍。 谢岫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满脸难以置信逐渐转化为绝望死寂,正打算补上致命一击——天要下雨,爹要恋爱,拦不住的,认了吧。 就见修焠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艰难无比地开口:“那你……” 谢岫白一手撑着侧脸:“嗯?” 修焠想说那你会不会不舒服。 毕竟alpha的生理构造天生就没有适应一说,而alpha在某些方面又向来天赋异禀。 谢岫白还一大早就强撑着起来给队长煮粥,这会儿一定超级难受了吧? 修焠瞬间不生气了,甚至有些同情。 队长也太不体贴了,让人做饭就算了,居然还让人洗碗…… 但是他琢磨了一下,又觉得直接问不太礼貌。 alpha的自尊心向来强烈,他贸贸然开口问了,万一激怒了他…… 现在这种情况,事后……队长可是不会帮他的! 修焠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 谢岫白恼羞成怒朝他出手,他下意识自卫,一脚把谢岫白踢飞。 谢岫白捂着肚子,眉头蹙起,面露痛苦之色。 队长从楼上看见,一脚踹碎玻璃从天而降,把人搂在怀里,然后反身一脚…… 修焠颤巍巍把自己从墙上扣下来,舌头在嘴里一轮,变成了,“你们这样,队长他家里……能同意吗?” 谢岫白嗤笑:“谁管他们呢?” 修焠脸皱成一团,不认同:“老大他其实蛮不容易的,你既然……还是,那什么,尽量就……不要再激化矛盾了吧?” 谢岫白看了他一会儿,拍拍他头,“人没多大,想的还挺多,你要这么说,我也建议你一句。” 修焠捂着头怒瞪他。 “别插手这些事。” 修焠:“?为什么?明明……” “林涧主动和你们说起过他家里的事吗?”谢岫白淡声问。 修焠呆了呆,摇摇头。 事实上,如果不是队长之前受伤住院一个月,他父母一次没去,反而去出席劳什子的慈善晚宴,他们压根都察觉不到这方面的事。 “所以啊,别插手。”谢岫白说,“当做不知道就好。” 修焠还想说什么。 谢岫白不知道想到什么,再开口时语气十分无奈,他说:“他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尤其是……作为一个孩子,不被父母喜欢的同情。 这不是安慰,是侮辱。 林涧宁可把自己压抑到死,也压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 谢岫白的心脏一阵酸胀。 林涧家里的事,客观而言,对他不是一件坏事。 正如修焠说的,林涧家里不会同意他和一个alpha牵扯不清,林涧和家中关系不好,将来矛盾爆发,就不会左右为难。 但是…… 想到林涧从林家庄园出来时的表情,他又觉得心疼。 想让他光芒万丈,被所有人喜爱。 又想他只属于自己。 修焠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听他的话,脑子里瞬间又想起来自己刚刚正在纠结的事情。 关于alpha的自尊心什么的。 他小心翼翼:“对了,你真的不需要找医生看看……” 第42章 与此同时,谢岫白也开口:“你做自己的事就好,不需要特地做什么,只要你们一直在他身边……” 谢岫白:“?” 修焠:“……” 两人四目相对,谢岫白缓缓眯起眼。 “你们在做什么?”林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第25章 “和小翠老师交流一下感情,”谢岫白笑眯眯地说,“哥哥怎么下来啦?” 林涧:“有事问你。” 修焠眼珠在他俩中间转了个来回,悄悄站起身,垫着脚尖,贴墙往外移。 谢岫白从鼻腔里轻哼出一个音:“嗯?” 林涧:“私事,你跟我上来一下。” 谢岫白失笑:“这么私密嘛?” 林涧有些不耐,“快点。” “不急,”谢岫白一手撑着脸,眼睫平着一划,视线精准锁定了门口的修焠,十分感兴趣似的,“小翠老师刚刚想说什么来着,什么医生?” 修焠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希望的曙光近在眼前,还来不及抓住,就被恶魔点名,背影霎时一僵。 林涧也注意到了他:“你要去哪?” 修焠进门时嚷嚷的那几句,他在三楼都听清楚了。 他不是没课? “……”修焠苦哈哈地回头,“啊哈哈,这不是……看你们有事,就想着先……” 他喉咙一动,把跑路两个字咽下去,小仓鼠被按住后背一样,“不打扰你们了。” 谢岫白感兴趣地问:“你刚刚说什么医生来着?” 医生? 林涧眉心习惯性浮起一道褶皱,把谢岫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没有发现明显伤口,眼底的寒意才渐渐消弭。 他转眼去看修焠。 修焠:“…………” 两道视线同时落在身上。 一道亲切核善,一道冷淡疑惑。 短短几秒钟,修焠几乎用尽了积攒十八年的智商。 终于,在cpu彻底转废之前,灵光一闪: “咱们基地外面不是有安全设施吗,外面那么大一张电网,你半夜翻墙进来,我怕你被误伤,也没别的,就怕……被电个七分熟什么的。” 修焠努力睁大眼睛,极力展现自己的真诚。 谢岫白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还真是劳您费心了,死不了,就那几根铁丝,我瘸了它都拦不住我……” 拦不住他什么? 谢岫白看了林涧一眼,笑了笑,把剩下的话收了回去。 林涧被他那一眼扫得头疼,捏了捏眉心。 谢岫白在几十几百米的高空来去自如,几十层楼的窗户说爬就爬,基地的防护措施确实拦不住他。 应该没什么事。 不对,看他昨晚那精力充沛半夜爬窗的模样,应该是确实没事。 他挥了挥手,示意修焠滚蛋。 修焠成功蒙混过关,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喜悦,“那我走啦!老大再见!” 话落立刻跑人。 客厅只剩下两人,也就不在意什么私事不私事了。 林涧直接问:“我突然想起来,过两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想要的吗?” 谢岫白的生日在六月中旬,还有不到半个月。 “……这个嘛。”谢岫白愣了愣,眼底笑意缓缓溢满,但他没表现出来,只是捏着下巴沉吟。 林涧静静地等着。 半晌,谢岫白笑道,“我得好好想想。” 林涧:“行,那你……” “哥哥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呢?”谢岫白忽然问。 “?” 谢岫白:“怎么,你又忘了?” 林涧倒不是忘了,他压根没注意去记过。 这会儿回忆了一下,才发现他的生日确实也快到了。 就在谢岫白生日的前一天。 林涧下意识拒绝:“不用,我不喜欢这些。” 侧身的姿势有些别扭,谢岫白干脆站起身,长腿迈过凳子,换了个坐姿,背靠着桌子,仰头看着林涧。 听了这话,谢岫白那张少年气息未退的俊美面孔上立刻浮上不满:“怎么能不喜欢?” 林涧想说很幼稚。 但是他刚说要给谢岫白过生日,现在就说这种行为幼稚,谢岫白大概不会高兴。 一时为难住了。 “这可是生日,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是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也是每个人独有的节日。”谢岫白说。 见林涧不为所动,他缓了下语气: “就算你不喜欢,你队友喜欢啊,不信你问问他们,是不是都等着给你过生日,让你请客吃饭?难得能正大光明敲你一次,你说你不过了,这合适吗?” 林涧斟酌了一下,“不喜欢人多而已。” 他补充:“他们要出去吃的话,可以把账单记在我这。” 还是不想的意思。 林涧不想做的事,不一定就不会去做,但做了不会开心。 ——就像谢岫白深知他只要足够不要脸,林涧就拿他没办法一样。 林涧也很清楚,谢岫白不会强迫他做会让他产生负面情绪的事情。 就比如他告诉谢岫白,他的右手受过伤。 哪怕已经痊愈了,谢岫白也会在第一时间松开手。 谢岫白丧气地垂下了头,就像一只热情地扑向主人,然后被主人接连拒绝逛街请求的金毛: 第43章 “那还有什么意思,寿星都不在。” 林涧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真的不喜欢,除了整十岁那年,也几乎没过过生日。 见了谢岫白这模样,他长长的睫毛无声落下,遮住了阳光下显现出金碧色彩的瞳孔,也遮了眼底的情绪。 谢岫白自己琢磨了一会儿,一敲桌子,眼睛又亮起来,“那要不这样。” 他扬起笑:“我们一起过生日。” 林涧诧异地看着他。 “就在你生日晚上,到第二天凌晨,我做蛋糕,你煮面,我们一起过,既过了你的生日,又过了我的生日,好不好?” 青年笑容明媚,落满了阳光。 “你不喜欢人多的话就不叫别人了,”他说,“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行吗?” 只是晚上的话…… 林涧思忖片刻,同意了。 他问:“所以你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谢岫白笑容还没落下,瞬间垮了脸:“生日礼物不都是惊喜环节吗?怎么还来问我啊?” 林涧说:“六年前,我给你买过一个生日礼物——不是你收到的那个,有人说你不会喜欢我买的礼物,你收到的那个是我重新买的。” ——有人? 谁对林涧的影响力这么大? 谢岫白的注意力跑偏了一瞬,很快被他拽回来:“嗯嗯,然后呢?” “如果你让我想,我就把当买的那份礼物送给你,正好还没扔,”林涧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情绪,“可以吗?” 谢岫白惊喜:“当然。” “那好,”林涧说,“就在我书房里,我等会拿给你。” 谢岫白现在就想去拿:“是什么呀?” 他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只要一想到林涧还留着曾经给他买的礼物—— 还是经年前,因为某个不知名的人打岔而没有送出的礼物。 宿命轮回,历经颠沛流离的六年,这份礼物再一次送到他的手中。 他怎么会不…… “一套题。”林涧说,“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 谢岫白缓缓又坐了回去,默了默,问:“当初让你不要把它送给我的那个人是谁来着?” 做的…… 林涧:“我父亲。” 谢岫白:“………………” 虽然知道林誉不让林涧送这个,大概是觉得这东西价格不高,用来送礼不合身份,但…… 谢岫白掐了下手心。 算了。 谢岫白坐直了:“哥哥,你上一个问我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林涧不满:“你怎么这么……” 谢岫白语速飞快地打断他:“问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是吧,好的,我现在想好了。” 虽然不满礼物又没送出去,但林涧还是按捺住了。 “说。” 谢岫白毫不犹豫:“我要你。” “……” 林涧眼眸瞬间暗了下去,本就深沉的墨绿几乎被压出一片沉甸甸的黑。 谢岫白要…… 他? 要说不知道谢岫白缠着他是为了什么,显然不可能,但是…… 他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这不……” “——明年也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谢岫白仿佛很为难似的,中间纠结了很久才说出来。 要他明年也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不是要他。 林涧原本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心脏咚一声落了回去,一下一下,缓慢地跳动着。 他神情迅速恢复正常,“那你明年想要什么?” 话一出口,他被谢岫白的断句搅乱的脑子忽然一跳。 今年的礼物是明年要给他送礼物,那明年…… ——要你后年也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林涧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 谢岫白微微笑起来,狡猾地说:“明年的愿望明年再说嘛。” 林涧说:“不行。” “一个愿望保质期不能有一年那么久。” 谢岫白有些失望,“那……我换一个?” 林涧:“换。” 谢岫白这次思考得更久了。 足足半分钟,他才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突兀地映出他的影子。 林涧刚刚平复的呼吸一顿。 “刚刚那个不可以的话,那……”谢岫白忽然伸出手,五指贴着林涧手背,把他的手拢在了手心里,虚握着他的指尖。 林涧来不及躲避,捏紧的手指落入对方手心里,仓促之下连忙松开。 然而,手指一舒展,手指背上的皮肤又贴上了对方的手心,温度滚烫。 他几乎是被灼伤了般逃开。 正想甩开他,谢岫白手指顺着他的指缝滑入,硬生生撬开了他的五指。 就像采珠人撬开河蚌坚硬的外壳,河蚌只能被迫把内里的柔软展露出来。 他的五指和林涧的手指纠缠在一起,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和林涧十指相扣。 就连掌心的纹路都亲密地贴合在他手背上。 林涧从没和谁这么亲近过,有生以来,这么亲密地贴在他掌心里的,除了刀就是枪。 偏偏谢岫白还不满足似的,不断收紧手指。 林涧忍无可忍,就要把他一脚踹出去。 谢岫白倏地开口:“哥哥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突然消失,让我找不到你?” 第44章 “…………” 林涧所有动作被这句话封住,心底蒸腾的怒火也在瞬间消散一空。 谢岫白抬头仰望着他,“一年保质期太长的话,三百六十四天好了。” “……”林涧勉强维持声音正常,“剩下的那天我就可以消失?” 谢岫白笑了:“当然不可以,剩下那天是你生日,我要陪你过生日呀。” 他低头,在林涧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我们刚刚说好了的。” 第26章 中午,修焠蹑手蹑脚窜进基地,扒着门框左顾右盼。 大厅里,刚结束训练的队友疑惑:“??你干嘛呢。” “去去去,”修焠小声问,“老大下来了吗?” 话音刚落,楼梯转角处传来一道规律的脚步声。 林涧一手搭着扶梯,静静地看着他。 修焠:“……” 林涧叹气:“进来。” 修焠磨磨蹭蹭走到桌子边,仔细一看,发现谢岫白不在了。 “老大,内谁呢?” 林涧语气平静:“回家了。” 修焠看了看客厅里焕然一新的桌子,又看了看墙角明显是被暴力摧毁成一堆不知名废料的旧桌子遗体:“……哦。” 门口叮咚一响。 林涧转头看去:“葵队?” 大门口,葵翎单手插兜,懒洋洋地打招呼:“林队,来你们这蹭个饭,不会不欢迎吧?” 说完,也不管林涧同不同意,她弯腰随手掸了掸军裤上的灰,悠悠然踏进门。 林涧:“坐。” “诶,行。”葵翎摘下墨镜别在领口,看到桌上的饭菜,大赞,“早就听说你们这儿的伙食好,果然名不虚传。” 林涧:“副队做的。” 葵翎挑眉:“哇,这么好?” 恰好琳达从厨房出来,葵翎手臂一勾,把人勾到臂弯里,拖着调子,“亲爱的,我觉得你值得一个更好的队长。” 琳达两手端着盘子,躲不开她,有些无奈:“葵队……” 她不好直接拒绝,其他人却不干了。 “葵队,你不厚道!” “当着我们的面就挖人,真当咱队长是泥捏的啊?” “就是就是,快放开我们副队!” 葵翎松开手,哈哈大笑:“开个玩笑,知道你们团结,这么个宝贝,温柔体贴还会做饭,换我我也直接供起来,谁敢抢揍谁。”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活络起来。 修焠闲不住,剥了只虾,觉得味道不错,又剥了一只,擦干净手,碰了碰林涧手背,“老大,吃……嗷!” 众人纷纷回头。 林涧也被他这一声杀猪惨嚎叫回了神,见自己正捏着他的手腕,不由怔了一下。 “老大松松松松松开!!手手手要断了!!!” 林涧松开手,“抱歉,走神了。” 众人见没事,又转回头去继续吃饭聊天。 修焠揉着爪子,疼的龇牙咧嘴,“没事,是我忘了老大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不喜欢吗? 林涧无声无息垂下目光,看着修焠刚刚碰到的地方。 他的皮肤遗传了陈云舒,无论怎么晒都晒不黑,看起来白皙干净。 薄薄一层皮肤下,青蓝色血管微微凸起。 中央空调吹出的风拂过手背,微妙的痒。 仿佛微风亲吻湖面,层层涟漪荡开。 说好个头。 他面无表情地想。 应该一开始就把他打出去的。 吃完饭,众人散去,家务机器人慢悠悠晃过来开始收拾桌子。 三楼书房。 葵翎一手搭着椅背,舒舒服服靠在藤椅里:“德里森那校长审完了吗?” “审完了,他咬死了不知情,刑讯部门在考虑给他注射吐真剂。” 林涧点开一份审问记录,掉转了全息投影屏幕的方向。 “这样啊,”葵翎眯了眯眼,“吐真剂会一定程度损坏大脑,不到万不得已,刑讯部门也不会用吧,啧,真麻烦。” 林涧不置可否,“你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个?” “倒也不全是,”葵翎说,“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的。” 林涧心底微微一沉:“说。” “我们这次任务的目标,不见了。” 林涧:“什么意思?” “我回来的时候就去接了任务,当时拿到的情报说,这次的任务目标,会在一天后,也就是昨天,途径外星域一颗行星,在那里修整两天,我们就趁着那两天动手,但是情报部门提前去蹲点,蹲了半个周,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葵翎摊开手:“他们没来,指挥中心刚刚通知我,任务暂时搁置了。” “情报泄露?”林涧问。 葵翎耸肩:“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他怂了?” 她抬起眼,和林涧对了个眼神,嗓音透着股嘲意:“毕竟,除了最顶头的那两个,现在还活着的,只剩他一个了。” 林涧了然。 dusk高层接连被抓捕,到底产生了连锁反应。 除了零日和那落迦,还有一个被吓得不敢出门了。 “这可是好事啊,林队,你这会儿宝宝锁加身,就算钻空子跟我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实际的操作,最多就是藏在队伍里当个旁观者。” 第45章 “他再躲一会儿,等到你爹不把你按在首都星。” 葵翎笑容残忍,“你就能亲自去把他手撕了。” 林涧:“葵上校。” 葵翎举起手:“行行行,我不说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安心养伤,咱暂时做不了什么了。” 林涧淡淡颔首:“有劳。” 葵翎毫不客气:“劳个屁,我宁可这会儿去,回头你又抢我人头。” 她说完,站起身,随意地摆了摆手:“那我走了,你忙。” “好。” 葵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林涧收回视线,垂眸沉思。 心思正转,他手腕上的终端忽然亮起。 荧蓝色半透明全息投影自动弹出的,显示出来电人的备注。 【父亲】 全息荧光屏幕上,信息不断跳跃着,无数字符瀑布般流下。 透过半透明的屏幕,原木书架一架架整齐排列,形成井字形过道。 正对书桌的过道尽头,窗户玻璃明净冰冷,映出他死水一般毫无波动的眼神。 一分钟后,终端停止跳动,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林涧接起来,嗓音平缓,凛冬湖水般寒彻骨髓,“父亲。” 林誉沉声说:“你弟弟出事了。” 林涧眼底一片漠然:“什么事?” “第七军区刚刚传来消息,林烨乘坐的那班星际航班被星盗劫持了。” 第27章 ac0635航班。 舷窗外滑过宇宙深黑的底色,远方微淼星辰闪烁。 客舱内血腥味冲天。 空调风和煦温暖,将这股浓郁的血腥味带往整个机舱。 机舱尾部的过道里,几具尸体凌乱迭在一起,从胸口往下几乎成了一摊肉泥。 血液积攒成一片血泊,一路蜿蜒,淌过整个机舱。 星盗分散开来,守在各个方位,各个全副武装,时刻端着枪,警惕地扫视全场。 幸存乘客全部双手抱头,颤颤地蹲在过道中。 恐怖重压下,众人冷汗如瀑,脑子一片空白。 很快,星盗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路来。 星盗头子叼着烟走进来,独眼上蒙着黑色眼罩,剩余那只眼睛灰霾阴沉,沙哑道: “谁是林烨?自己站出来。” …… 首都星,特战基地。 林涧脸色剧变,猛地站起身,“你没派人去接他吗?” 林誉压着火气,“我让李干逸去接人,原本还有一天半就到,结果……” 李干逸是林誉的下属,军衔上校,任职于后勤部门。 林涧站起身,两步跨过书桌,一把拉开书架旁的立柜。 立柜中,一排排刀具垂直悬挂。 “半个小时前,第七军团收到他发出求救信号,紧急转到了中央军区,又转到了我手里。那架民航上还有一百多个普通人,别只盯着你弟弟,还有其他人质的安全,你也要注意……” 林涧取下两把短刀,依次抽出检查,刀刃雪亮,反射出他冷绿的眼眸。 “民航?” 林誉烦躁:“不坐民航坐什么?不就是来首都星上学?难道还要专门调架航班去接他吗?” 林家家风向来低调,不喜张扬。 ——除了林氏庄园里一座座为了迎合陈云舒喜好而建、足以媲美皇宫的建筑。 如果只是接幼子来上学,确实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 派出一位上校去接送,已经算是上心。 但林誉忽略了一件事。 林家一门两父子,半辈子都用来绞杀这些无恶不作的宇宙蛀虫,被无数星盗恨之入骨,说是树敌无数也不为过。 不和普通人一起出行,不是为了彰显特权,而是对其他人的保护。 林涧沉默了两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事已至此,毫无意义,和林誉争吵只会浪费时间。 “您现在前去指挥救援吗?” 林誉骤然沉默。 林涧检查刀刃的手顿住。 足足过了半分钟,林誉沉声说:“灿灿先天心脏发育不足,昨晚发病,刚送进急救室,情况很危急,这边离不开人……” “……母亲呢?” “你母亲身体不好,不能熬夜。” “……” 林誉缓了缓语气,“绑匪的身份已经调查清楚了,正是dusk除零日和那落迦外,一直在逃的那名a级逃犯卢瓦,威胁性不大,你现在即刻出发……” “父亲。”林涧说,“您是说,我去?” 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 “只有我?” 林誉不耐,“只是一个逃犯而已,对你来说又不是多大的难题,你执行过那么多任务,营救人质的任务不在少数,有什么必要……” “您不用说了。” “……” 林涧收刀入鞘,长睫低垂,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明白了。” 林誉匆匆说道:“行,那你立刻出发,行动批准即刻就会下达,注意保障人质安全,这件事很敏感,关乎到我们家的声誉……” 林涧无心听下去了。 他挂断通讯,疾步下楼,同时按下终端内是紧急集合指令。 ——呜! 尖锐的警报声由终端传递到地下训练场。 五分钟后,翡全员聚集,各个满头大汗。 第46章 林涧把指挥中心同步过来的任务内容传输给队员,“负伤的留下,其余人立刻准备,半小时后出发。” 修焠满脑袋问号,“不就是一个a级逃犯,手下的星盗还不到一百个,怎么是个a级任务,还有,a级任务不是应该由头儿那边统一指挥吗,怎么就咱们集合了?” 其余人也发现了,疑惑不解,视线凝聚在林涧身上。 林涧把最后一发子弹推入枪膛,低垂的额发拂过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冷淡无波。 “因为,被劫持的人里有我弟弟。” …… “谁是林烨,自己站出来。” 鸦雀无声。 机舱过道上,所有人双手抱头蹲地,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 一等舱内,老人把男孩抱在怀里,布满皱纹的大手紧紧按着男孩的脑袋,试图用佝偻的身躯遮挡住他。 几个便装alpha同样蹲在地上,衣服下肌肉紧绷,隐隐把男孩和老人围在中间。 李干逸死死低着头,又按了一下紧急求救按钮,面上满是焦急。 星盗登机的第一时间就切断了通讯,如果不是他的设备特殊,这一机舱的人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啊啊啊——!” 舱尾传来一声孩童的尖叫,他手一抖。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女儿!她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们这些……” 砰砰砰砰!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女孩的嗓音尖利近乎撕裂:“妈妈!!” 林烨猛地回头,老人死死按住他。 李干逸注意到他的反应,近乎无声地说:“您别怕,将军很快就会派人来救您。” 林烨一张小脸毫无血色,直勾勾看着他:“很快是多快?” “将军一定会尽力……” “比那把枪更快吗?” 李干逸哑然。 林烨咬紧牙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拍拍老人的肩膀:“林叔,放开我。” 老人眼里浮现泪光,艰难地摇了摇头。 “他们要的是我。”林烨闭了下眼,使劲握紧拳头,颤抖的嗓音逐渐平稳下来,“没有让别人替我去死的道理。” 他说:“爷爷没教过我这个。” 第28章 修焠把腰带扣紧,正检查其他装备,瞥到林涧朝楼上走去。 “老大,你上楼干嘛?” 林涧摆了摆手。 三楼光线晦暗,书架层层立着,他抬起手腕,通讯请求仍旧没有接通。 微弱的通讯提示音响起。 林涧循声走到床边,一把掀开被子,声音骤然大了起来。 一台终端静静躺在大床中央。 深黑色表带散开,屏幕亮起,显示来电人备注。 【(粉色猪头图标)哥哥】 林涧看了一眼,挂断了通信请求。 他感觉有点头疼。 趁着修焠他们去准备,他给谢岫白打了个通讯,没打通。 等了半小时再打,还是没有接通,这才上楼来看看。 谢岫白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这肯定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要是以往,这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心思。 但是现在…… 出任务时间不定,短则一个周到一个月,长则一年半载,甚至几年十几年都有可能,视任务地点距离和任务难度而定。 他这一去,能不能按时回来就不好说了。 ……他刚答应了谢岫白陪他过生日。 林涧收回思绪,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开扉页,在上面写了行字,用另一本书压住,确定它不会合拢,才转身下楼。 “出发。” …… 韩家后方,斐捻着一片嫩绿叶子,斜斜依靠在吊椅中,双腿蜷起,藏在宽大的衣袍下。 “你居然跟家主承诺,会在一年之内追赶上林涧,给韩家争光,”他慢悠悠道,“恕我直言,我不知道你哪来的信心。” 黑色铁艺小桌上雕花精致,白瓷小茶杯袅袅冒出白气,清香四溢。 谢岫白靠在椅背上,嗓音懒散,“你怎么知道我追不上?” 斐挑起眉梢:“论先天,你俩是同样的配置——顶级家世加顶级天赋,你没有任何显着优势,论努力,林涧是个超级卷王,不要命往上爬的那种,还比你早三年进入特战部队,你拿什么去追?” 谢岫白敲了敲桌面,修长指节扣在长木条拼成的桌面上,笃笃两声脆响。 他诧异:“谁跟你说是这种追?” “……”斐无语,“你跟家主玩文字游戏,就不怕玩脱了吗?” “画大饼嘛,”谢岫白喝了口花茶,“先拖一拖。” “行吧,你自己注意,别翻船就行,我可以不想跟着你狗一起玩完。”斐嫌弃地撇开眼。 谢岫白安抚他:“放心,跟你死一起,我同样死不瞑目。” “虽然我也不喜欢韩鹤,更无所谓什么为家族争光,但你大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至少这段时间,得让他看到点效果,不然你这饼马上就得糊。” 斐想了想。 “这样,我三哥马上要调任,他原本的位置会空出来,在指挥中心那边,你可以去试试,要是成了,你就不用走特战部队和上战场这两条搏命的路,慢是慢了点,但至少也能一路平平稳稳地升上去一些,敷衍他足够了。” 第47章 谢岫白低着头,拇指抵着杯壁,滚烫的茶水透过薄薄的白瓷,传递到他手上。 他沉吟着没说话。 斐看了他一眼,“怎么,嫌低?” 指挥中心不用上战场,但是两极分化极为严重。 真正能参与指挥的只有一小部分人。 其余人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了军队调度轮换、后勤补给、收发信息这些琐事中。 “不,刚刚走神了,一个过渡而已,我又不会一直在指挥中心做下去,但是,”谢岫白抬眼,“你三哥?” 斐不是自愿嫁进韩家的。 但家族联姻没有让他选择的余地。 斐嫁进韩家之后,几乎和家里断绝了联系,今天竟然提起了他哥哥。 “我三哥……”斐抿了下唇,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管那么多呢,既然你愿意,那我让他把考核范围发给你,这段时间你老实一点,待在家里好好准备。” “考核是哪天?” “下周六,就你生日前两天,考好了我给你庆生。” “行,范围发我吧,不过庆生就不用了。” 谢岫白笑笑,站起身,一拂上衣下摆,想起什么,“对了,有事的话,你让人来告诉我一下,我通讯暂时打不通。” 斐这才发现他光秃秃的手腕,纳罕:“你终端呢?” “丢在别人那了,回头考完去拿。”谢岫白摆摆手,“再见小妈。” …… 一周转瞬而逝。 “咦?老大的书怎么乱放?”alpha把抹布放到一边,稀奇地看着桌子上翻开的书。 林涧没什么不良习惯,书架一直很整洁,这还是第一次看了书没放回去。 “马克,你在磨蹭什么呢?还去不去喝酒了?”楼下传来一道大嗓门。 “来了来了。”alpha应付了一声,把书合起来,小心地放回书架上,啪塔啪嗒下楼,“催什么,老大走了一个多周了,到处都是灰,他那些书老贵了,我怕机器人碰坏,给他扫下办公室。” “行行行,辛苦了辛苦了。” “辛苦什么,队长多好啊,每年他过生日都给我们放假,还请客吃饭,明天都不用来训练,爽!咱们今晚去哪吃?” “转角那家烧烤吧,我天天从那路过,香的我想把老板啃了……” “……” 啪! 最后一盏灯关闭,小楼上下陷入黑暗之中。 半夜。 三楼窗户悄无声息打开,谢岫白撑着窗台翻进屋。 指挥中心的考核极为繁琐,他忙了一个多周,才算是把这件事情解决,终于那么抽出时间来找他“意外丢失”的终端。 他走了两步,忽然察觉到不对。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空气里弥漫着清洁剂,木架和书籍混合的香味。 唯独缺了林涧身上的气息。 四周寂静得过分 林涧不在。 谢岫白步伐渐慢,走到床边,满床冷寂,他的终端端端正正放在床头上。 他垂眼看了一会儿,在床边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跨过十二。 林涧的生日到了。 他没有等到林涧,终端也打不通。 谢岫白第一次知道,黑夜原来这么漫长。 他几乎忘了时间,直到夜晚再一次来临。 秒针滴滴答答旋转,谢岫白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嚓、嚓、嚓…… 时针转动,指向十二。 又一天过去。 他的生日到了。 谢岫白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眼睛被刺痛的时候,他无意识闭了下眼,转头看向窗外。 一轮圆日缓缓升起。 他们的约定结束了。 他低低地笑起来,“又骗我……又把我丢下了……” 第29章 六年前,联邦。 边境星系。 微风略过林梢,小楼窗几明亮,玻璃泛着淡金色光芒。 上校领着少年上楼,进门时侧过身,客客气气地问:“将军还在前线,暂时抽不开身,听到您要来,特地找了我来接您,您对住宿这些有什么要求吗?” 林涧打量四周。 小楼装饰简洁,从进门到办公室,没有任何植物,部分墙壁还是裸露着水泥的状态。 看得出建设得相当匆忙,应该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我都可以。” 上校有些头疼。 没有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 怎么偏偏是他抽到了这种任务呢? 三个月前,一支星盗异军突起,自称“dusk”——黄昏,一经出现就吞并了原本排名第一的星盗组织。 短短几个月,已然发展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发育”需要“进食”。组织规模极速扩张到来的后遗症就是资源不足,尤其缺乏武器。 人类移民太空后分为两个国家——帝国和联邦。 两个国家曾发布法律,明令禁止私人制造、售卖、收藏枪支,一经发现就是重罪。 要想在短时间内获得大量武器,只能从官方抢。 比起远在帝国另一端的帝国,显然是近在咫尺的联邦更合适成为“资源仓”。 星盗组织野心勃勃且猖狂至极,以一个非法组织的实力,竟然就敢公然入侵联邦边境。 第48章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战火越燃越烈,边境星系顷刻沦陷。 联邦紧急调拨军队,由中央军团的林中将负责指挥,大军浩浩荡荡开往边境,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阻止星盗继续向内入侵。 林家在这节骨眼上送个刚成年的儿子到前线来,明眼人一眼就看懂了。 无非是想让他跟随父亲在战场历练,在家中长辈的庇护下快速积累军功,铺平道路,将来能够顺利进入军部。 众人倒没什么意见。 林誉是个好将领,平日里爱兵如子,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战场上更是如有神助,所向披靡,鲜有败仗,很得士兵爱戴。 也没什么公不公平的说法,又不是抢别人的功劳,人家把自己的军功让给儿子,别人能说什么呢? 只是苦了他,将军让人去接人的时候,他们几个都不愿意,最后说好抽签决定。 他抽签手气太臭,一把抽到了这差事。 “伺候少爷”可不是个好差事。 比如现在。 这些少爷从小娇生惯养,金窝银窝里长大,突然来了边境,能适应就怪了。 也不对。 据说林家这位少爷从小不是在父母身边长大,也没怎么去过首都星。 ……那就更麻烦了。 李干逸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不受宠,常年被丢在家乡,让佣人带大,一朝来到有钱有势的父母身边。面对繁花至极的首都星,不是畏畏缩缩,就是极度高调张扬。 总之都是丑态百出。 没三五个月缓不过来。 对付倒是不难对付,就是不讨人喜欢。 他去接人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当自己接个小霸王回来,当祖宗伺候就完了。 然而,真正见到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李干逸去宇航中心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当地地痞闹事,迫不得已绕路,耽搁了一点时间。 等他赶到宇航中心的时候,林涧已经等了他半小时了。 ……完了,这下成喷火霸王龙了。 他嘀咕着,走进门,四下张望。 两个女生和他擦肩而过,小声说笑着走远。 他隐约听到“漂亮男生”、“绿色眼睛”等字眼,一想将军儿子不就是绿色眼睛吗,立刻朝她们来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视线就定住了。 四周人潮汹涌,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和招呼声以及问问题的声音混成一片,透过人群,他看到面相很年轻的男生。 那个男生安安静静坐在等候大厅的椅子上,脚边靠着一个银白色行李箱,白衬衫黑色长裤,发梢略长,低头时遮住了眼睛,坐着也能看出双腿修长,肩背笔直。 独自坐在那等了半个多小时,没有半分急躁,没有愤怒,始终云淡风轻一般。 年纪轻轻的,竟然有种山中古寺僧侣般淡泊宁静。和四周喧闹的人流分割开来,形成两个世界。 他走上前去,不确定地问:“请问是林先生吗?” 林涧好似刚刚回过神,眼睫轻微一动,徐徐抬起,浓黑一线下翠色夺目。 两人视线交汇,林涧站起身,细长的手指拉过行李箱,“是我。” 李干逸失神了一瞬,心想这位大少爷长得和将军没一点相似,倒是像足了他母亲,赶忙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点事,耽搁了一下,劳烦您等这么久。” “没事。” 上校去接行李箱:“我来拿吧,车在这边,您……” 林涧避开他的动作,“不用,已经很麻烦您了,我可以拿。” 上校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 刚刚还没发现,这位林家少爷的声音还挺好听,干净清透,跟山里的溪流一样。 还真是人如其名。 他又看了林涧一眼。 山涧溪流一样干净清澈的人。 李干逸快速盘算了一下,试探道:“这边到处都乱糟糟的,一时也收拾不出来,给您安排在金陵星,如何?” 金陵星位置相对靠后,星盗一时半刻打不过去,当地治安也好,安全。 经济发展得也不错,肯定比不上首都星,但比起边境其他地方,可就好的太多了,算是边境这边的富人区。 林涧疑惑了一瞬,“不用,这里就好。” 上校为难道:“这边不太平,那群星盗就离这儿不到十万公里,随时可能打过来,而且当地民风彪悍,别的不说,那边——” 他伸手一指。 “离这里不到几百公里,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地下市场,当地人叫黑城,里面什么人都有,什么买卖都敢做,全是亡命之徒,实在是……这些人要是知道您的身份……” 他露出一个苦笑。 他以为他说到这,林涧就该知道好歹。 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块肥肉,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那种。 他们不是林家的私军,不可能专门留下来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他。 乖乖到后面去藏好,等着他爹把功劳喂到他嘴里,自然就能平步青云。 这样,对彼此都好。 林涧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起头。 李干逸以为他想通了,担心少爷脸皮薄,主动开口:“那我现在就带您去……” 第49章 “爷爷不是送我来帮忙的吗?” 李干逸心里啊了一声,心想这还是个直肠子啊。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说了好听的明目。 老爷子这么说,只是想给林涧做做表面功夫,他竟然真的以为他是来帮忙的吗? ——也亏得林涧点异能的时候点的不是读心术,听不到他的想法,不然的话,林涧可能会翻出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白眼。 他爷爷给他做面子? 做梦还差不多。 他是五天前知道他要来边境的。 联邦统一综合性高级学院选拔考试的最后一天,林涧交卷走出考场,来不及松口气,一眼看到不远处树荫下—— 老爷子背着手,迈着八字步,站得稳稳当当。 管家林叔站在他旁边,手里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爷爷只说了一句话。 “你成年了。” 语气深沉,神色凝重,背着手目视远方,充满了长者对晚辈的深切期许。 “所以?” 老爷子一挥手,“雏鹰理该展翅高飞,不应该再躲在安全的巢穴之中,联邦正在遭受入侵,你应该承担起一个成年联邦公民的职责” 林涧冷静道:“您真的不是为了把我赶走然后肆无忌惮拿汤勺在菜里加盐吗?” 老爷子:“嚯,你管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成年联邦公民林涧,在他高考完当天,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自家爷爷打包好了行李,连人带箱子,直接空投到了边境。 林涧想到自己来得突然,十有八九是给人添麻烦了,客气地说:“随便安排就好,我不挑地方。” 他说的是实话,但李干逸却很是为难了一番。 他对着白沙星几个聚居点挑挑拣拣,勉强挑出了一个条件相对较好的,开车带林涧前去。 荒野之中,沙粒裹着石块漫天飞舞。 干枯的野草被拦腰断裂,摇摇晃晃地挂在岩壁上。 鲜血在沙地里一路滴答。 “该死,克莉莎竟然背叛我们,谢哥,你怎么样?” 岩壁和沙土混合而成的巨石夹角间隙里,阿邦恶狠狠地唾骂一声,面上强撑着凶狠的神色,不断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慌张。 他慌里慌张去扒拉身旁人的手,想看看他的伤口。 不等他碰到,一只染血的手按在他手臂上。 强硬地、不容拒绝地推开了他。 “……不用。” 靠在岩壁上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身高却已经远超同龄人,腹部一团暗红,手掌遮挡不住血肉模糊的伤口。 粘稠滚烫的鲜血泊泊流出,几乎把衣服浸透,沿着后腰不断滴落。 他挡开阿邦伸来的手,低垂的眼帘遮住眼底的晦涩。 剧痛一阵阵袭来,神智模糊近乎溃散。 四周的环境更是糟糕,闷热窒息,到处都是沙土炙烤过后的腥味,岩壁里沙土混合着石子,硌得脊背生疼。 他伸出手:“衣服。” 阿邦混迹街头已久,斗殴经验极为丰富,一看就明白了,毫不犹豫扯起下摆,撕拉—— 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顿时成了布条,脏兮兮还染着灰尘。 他把布条递给谢岫白:“哥……” 谢岫白接过来,挑了段相对干净的,尽量减少伤口受刺激,一圈圈缠在腰上。 创口太大不好止血,血迹很快浸透布条。 谢岫白面无表情,看着晕染出来的血迹,手臂肌肉绷紧,用力一拉。 阿邦看得心惊肉跳,过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我,我们现在……” “秦勒不会放过我,”谢岫白冷冷道,“我杀了他哥哥,夺了他家的产业,他恨不得生吃了我,现在我受伤了,他们更不会放弃。” 趁他病,要他命。 买通他下属不容易,他也不可能上第二次当。 只要秦勒不傻,一定会趁机斩草除根。 阿邦抖得更厉害了,想到双方以往的恩怨,眼里缓缓染上绝望,“我们是死定了吗?” 谢岫白的眸光暗下来。 其实还没走到绝路。 他还有异能。 神眷者出现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在那些人眼里他只是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不会想到他有异能,如果趁他们放松警惕…… 还是不行。 他的异能才刚觉醒,强度不够,根本杀不了人,他的身体也承载不了这样强的负担,强行催动异能,说不定会直接死亡。 不能用异能。 “……你走吧,他们要杀的是我,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跑掉。”谢岫白闭上眼睛。 阿邦呆呆地问:“谢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存了一大笔私房钱吗?别留着娶老婆了,离开这里之后,立刻去找老k,走地下城那边的路子,今晚就离开这颗星球,秦勒再疯狂,也不可能跨星球去抓你。” 谢岫白强撑着说完,眨了下眼,眼睫毛上沉甸甸的冷汗立刻滴下,眼睛一阵刺痛。 “……”阿邦难以置信,“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咱俩从穿开裆裤起就一起了,现在你让我自己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他妈能做出这种事情?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贪生怕死的小人?告诉你,不可能!我不走,咱俩死也死在一起!” 第50章 说到最后,他眼眶通红,整个人都在发抖。 “……别说这种傻逼编剧才能写出的傻逼台词,”谢岫白深吸口气,“还有,我没穿过开裆裤!” 阿邦还想再说,谢岫白突然抬起眼,眉骨缓缓压低,眼里凶色一闪而过。 阿邦被他突变的神色震住,原本慷慨激昂表忠心的陈词下意识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句结巴的: “怎、怎么了?” 谢岫白轻不可闻地说,“他们追过来了。” 敌人的动静还未传递过来,死亡的阴影却先行一步,笼罩了这方天地。 狂风席卷沙地,黄沙遮天蔽日。 阿邦原地打了个寒战。 谢岫白二话不说,一撑地面站起身。 不等站稳,他脑海中神经一跳,仓促间伸手猛地一拉身旁的人,毫不犹豫朝地面扑倒—— 下一瞬,恐怖的刺耳声携带着恐怖的热量从远处急射而来。 轰!一声惊天动地巨响,岩壁瞬间碎裂。 撞击发出的冲击波扇形横扫,剎那间地动山摇,沙土石块暴雨般坠落。 他们藏身的巨石也被震得裂开一条缝隙,险而又险地支撑住了。 阿邦完全没反应过来,被谢岫白死死按着头压在地上,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的土。 改装的乱七八糟的沙地越野车咆哮声由远及近,轰——轰—— 谢岫白脸色青白,刚刚的动作扯到了伤口,衣服撕成的破烂布条磨得生疼。 他忍住阵阵剧痛,透过碎土块间的间隙朝外看去。 一辆辆改装得狰狞恐怖的越野车出现在地平在线,仿佛沙地里的蝎子,迅速逼近。 车子完全露天,几个男人跨坐在车顶,黑背心土褐色长裤,一身彪肉,从脖子到手臂全是乱七八糟是纹身图案。 中间一辆巨无霸上,一架造型诡异的火炮炮口抬起,还徐徐冒着白烟,硝烟味四散。 一个男人教材在车顶护栏上,一手抬着一个望远镜,比了个手势,朝着远处一挥手。 ——轰! 火炮再次发射,将百米外一座岩壁轰成废墟,漫天碎石崩落,车上的男人玩命一样欢呼起来,“哦哦哦哦哦——” 谢岫白的视线落在打头那辆车上坐着的女人身上。 金发碧眼雪肤红唇,绝对的美人,这会儿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 克莉莎。 五年前,他在一个老鸨手里救下了泪眼婆娑的克莉莎,五年后,克莉莎巧笑嫣然,一刀捅在了他身上。 ……啧。 一道毒蛇般阴冷的视线突然转移过来。 克莉莎旁边的男人坐直身,打了个手势,锐利的鹰眼缓缓咪起,盯着两人藏身的空地,鼻子动了动—— 百米之外,谢岫白心下一沉。 那人说的是:“那边有血腥味。” 他们发现了。 越野车队同时急剎,车轮和地面剧烈摩擦,声响刺的人头皮发麻。 发动机还未熄火,车身起伏咆哮,像一头急于捕猎的野兽,粗重喘息让人头皮发麻。 车上的人接连跳下来,落地时宛如实心铁球砸地,砰一声溅起无数沙子。 鹰眼男人缓缓扫视四周,声音沙哑,“就是这里。” 克莉莎走上前来,单手搭着男人肩膀,望着满地碎石妩媚一笑。 “谢岫白,自己出来吧,不然把你打成肉酱,别怪我不念旧情。” 阿邦大怒:“这个贱……” 谢岫白一把捂住他的嘴。 阿邦瞪着眼睛,委屈不解。 他们都要死了,还怕被发现吗?不趁着还能说话赶紧骂两句,下辈子就骂不到了。 “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谢岫白盯着远处的人,嗓音平静,“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趁机跑。” 阿邦还要说话,谢岫白低喝道:“没时间给你说废话了。” 阿邦不再挣扎,哀哀地看着他。 谢岫白拍拍他肩膀:“跑你的,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阿邦喉咙剧烈抽动,终于,他哽咽着点点头。 谢岫白放开了他,转头去打量那几个人,眉尖无意识地蹙紧。 都是熟面孔。 另一边,克莉莎又喊了几句,逐渐失去耐心,眼神阴沉下来。 她无趣地转过身,想去招呼那个发射火炮的男人,嘴里嘟囔,“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还以为多……” “畜生也配和我喝酒?” 克莉莎猛地转身,脸颊抽动了一下,美艳面孔扭曲,咬着牙笑道:“哟,舍得出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敢呢?” “为什么不敢?” 谢岫白翻身从藏身的巨石后跃出,落在地上,身形瘦高挺拔,常年累月不停息的战斗让他身形精悍到了极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少年人应有的柔软,全是刀削斧凿出来的悍利线条。 少年嗓音沙哑讥诮,穿透狂风黄沙,仿佛刀子般锋利。 他冷冷嗤笑:“一群阴沟里的耗子而已。” 众人霎时色变,怒火中烧。 克莉莎也沉下脸,瞥见他腰间粗糙处理过的伤口,昂起下巴,轻蔑道:“你也只能打打嘴炮了。” 她美目流转,“你那忠狗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谢岫白没说话,只是神色更冷了。 ——黑城里从没有忠诚和友情一说,为别人赴死更是天方夜谭,永恒不变的唯有实力和利益。 第51章 克莉莎自己就选择了另一条路,见到他神情,眼光微微一闪,微妙道:“该不会是也跑了吧?” 谢岫白淡淡道:“克莉莎,你真让我恶心,救你是我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 他没有正面回答,克莉莎更肯定自己猜到了真相,大笑起来。 她抹了把眼角,把笑出来的眼泪擦干,“别这样嘛,谢哥,现在这种情况,放狠话只会让你更难堪。” “我还是不太明白,”谢岫白目光扫过几人身上的武器,快速评估着,继续拖延时间,“为什么?” 克莉莎抬起眼,描绘精致的眼睛眼尾挑起,妩媚多姿,让人恍如看见一条艳丽的毒蛇。 “你挡了别人的财路,别人背叛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你管贩卖幼女叫做财路?” 克莉莎不屑:“我又没碍着你,你管什么闲事?这里是黑城,不是联邦首都星,联邦法律在这里不管用,只要有钱赚,卖什么不是卖?” “你以为你有实力不要命就能坐稳黑城城主的位置?别做梦了。你只是个愣头青,就算没有这件事,你阻了那么多人的财路,被推翻是迟早的事,我为什么要跟着你一起死?” 谢岫白:“蠢得无可救药。” 克莉莎贪财不是一天两天,要是以往也就算了,联邦鞭长莫及,管不到一颗边缘行星上发生的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星盗入侵,联邦军队正式驻扎在白沙星,短期内不会离开。 哪怕为了后方稳定,也不会留着黑城这么个毒瘤。 再不收敛,只能等死。 克莉莎撩开长发,鲜红甲油划过红唇:“骂吧,你也只能骂骂人了,当初你断我财路,还当着其他人的面羞辱我,说我忘……” 不等她说完,她身旁的alpha爆喝一声,一把推开她。 “让开!” 克莉莎毫无防备,横飞出去几米,重重摔在沙地里,膝盖大腿一阵剧痛。 来不及检查伤口,她猛地回头。 就在男人推开她的下一秒,谢岫白出现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男人推开了她,自己却来不及躲避了,谢岫白毫不犹豫旋身侧踢,男人架起胳膊想要抵挡。 谢岫白一脚踹上去,活像踢中了肉弹,男人变挡为抓,一把抓住他脚腕,目露得意:“你这娘……” 谢岫白踏地转身,整个人几乎凌空飞起,狠狠一膝盖磕在男人后脑勺上。 男人闷哼一声,整个人剧烈摇晃了一下,再抓不住谢岫白,谢岫白膝盖压在他肩膀上,没有丝毫停顿,对准他后颈,狠狠一击—— 喀嚓! 颈部骨骼断裂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那人再站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脑袋软软垂下,双眼爆出,浑浊的眼球上布满血丝,正对着克莉莎。 克莉莎胸口剧烈欺负。 ——从男人推开她,到那人气绝身亡,前后不过几秒钟。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 其他人同样震悚,但他们和克莉莎这种只敢拐卖幼女的畜生不一样,他们是真正的、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此时,亲眼见到同伴死亡,极度的恐惧惊怒之下,他们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被激起了心底的凶狠。 脏话一连串爆出,往后退的同时枪口抬起,手指疯狂扣下扳机—— 突突突突突突! 枪口火焰吞吐,子弹泼水般倾泄,沙地被打出一个又一个坑,尘土漫天飞溅。 谢岫白一把拉过克莉莎挡在身前,任凭克莉莎嘶声惨叫挣扎,伸手一抹就夺过了她别再腰后的抢,迎着枪林弹雨,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和无数子弹擦身而过。 两声惨叫同时响彻云霄:“啊啊啊啊啊——!” 谢岫白心里计算着这帮人手里武器的弹夹容量,在弹夹打空的剎那,他毫不犹豫,把克莉莎随手一扔,身形鬼魅般消失。 下一秒,又出现在另一个人身后。 那人毫无防备,只听一声贴着头皮响起的:砰! 漫天血花爆开。 他浑身一震,摇晃两下,倒在了地上,后脑几乎被轰成了一个窟窿。 弥留之际,他瞳孔扩散失焦,倒映出一道修罗般的身影。 谢岫白冷冷道:“第二个。” 空气死寂近乎凝结。 谢岫白随意一扫,看向了最近的那个人。 那人头皮瞬间炸开,脑中一片空白,无意识端起枪疯狂横扫,“不要过来!滚,滚开!啊啊啊啊啊——!” 噗!噗噗! 子弹没入肉里的声音极为细微,听在他耳里却宛如天籁之音。 他勉强从癫狂里挣扎出来,定睛一看—— 他的同伴全部倒在地上,不断打滚惨嚎,机枪掉落一地,鲜血浸透了沙地。 谢岫白呢? 念头刚起,他浑身猝然一僵,一寸一寸低下头,脖子僵硬如同木偶。 枪托缠满了脏兮兮的纱布,他的食指死死扣着扳机……身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乌黑哑光的枪身上,骨节清瘦修长。 ——刚才是谢岫白站在他身后,按着他的手,带动他去射杀其他人。 不等他反应,后脑顶上一个硬物,下一秒。 砰! 谢岫白松开手,那人立刻倒了下去。 第52章 克莉莎还没死绝,几把机枪同时攒射,把她生生打成了一摊烂肉,她仰躺在地上,白皙美艳的面孔沾满了血,瞳孔扩散到极致。 谢岫白漠然抬起手—— 砰! 克莉莎剧烈睁大眼,死不瞑目。 谢岫白剧烈喘息,汗水流成了小溪,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一下失力,单膝跪倒在沙地里,一张脸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 他伸手一摸,一片濡湿。 伤口彻底裂了。 不过还好,这些人有车,他可以让阿邦开他们的车回去…… “啪、啪、啪!” 鼓掌声一下一下传来。 谢岫白浑身一僵,抬起头。 最中间那辆越野车车门打开,身形高大的alpha探出身来,单腿踩在地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秦勒。”谢岫白眼神阴冷。 “久仰大名了,谢岫白,今天终于见到,可真是不容易啊,”秦勒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戏谑地一勾嘴角,“怎么样,看见我开心吗?” “开心,”谢岫白咬着牙,眼里泛出阴狠的笑,“果然是老鼠头子,什么时候都只敢躲在别人后面,偷偷摸摸。” “这话可不对,本人只是惜命而已,”秦勒摊开手,末了一挑眉,“你刚才跟克莉莎放狠话还好说,现在就不必了吧?” 想起谢岫白刚才杀人时的狠厉,他心中也一阵悸怕,还好他出于谨慎,没有急着下车…… 秦勒越发得意,话语里带出几分轻蔑:“你以为你还有余力做什么吗?” “所以啊……”秦勒忽然停住,猛地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处。 谢岫白若有所感,也跟着转头看去。 一辆印着联邦军部标志的车驶出岩壁,车轮碾过滚滚黄沙,从道路尽头疾驰而来。 秦勒瞥见一地的尸体,眼角阴沉下垂,只要对方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见,这样的话…… 他骂了一声。 枪声太大了,他跳下车,想把谢岫白彻底处理掉,然后驾车逃离这里。 谢岫白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充满了挑衅,用口型说:“来啊。” 他这么说,秦勒反而迟疑起来。 谢岫白是个真正的疯子,断手断脚都没用,只要他还没断气,就随时可能爆起,哪怕用牙,也要咬断别人的喉咙。 军车转过最后一道弯,驶向两人的反向。 ——最近的路距离他们只有几十米! 四周空气寂静如死。 空气里仿佛有一根线无声绷紧。 秦勒悄然抬手,把枪摸了出来,握在手里。 军车越来越近,车头大灯穿过黄沙,照在两人身上。 秦勒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车辆毫无停留,朝着前方开去。 秦勒心一下子落回了肚子里,愣了一瞬,狂喜涌上心头,大笑起来:“你看看你,真不愧是连爹妈都不要的小杂种,人家看见你了都不愿意救你,果然是……” 刺啦——! 秦勒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去。 车胎在公路上擦出一道白痕,军车紧急剎车,开上了沙地。 军车漆成黑色的车门打开,一道修长的人影扶着车门略一俯身,下车站直,抬眼朝这边看来,烈日当头,那人被阳光一朝,白的几乎反光。 “黑城?”清透嗓音反复泊泊溪流,瞬间冲散了炎热。 秦勒眯眼打量他两秒,从他干净整洁的衬衣领口到手腕上最新款终端,白白净净,仿佛不知世事的有钱人家少爷,心里有了底。 前座车门砰一声合上,坐在驾驶位上的alpha迅速下车,站在他身前,戒备地看着秦勒。 秦勒忌惮地看了他一眼,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扬起一个笑,“是,我是黑城秦家……” “那就不是无辜了。” 秦勒:“?” 四周沙地突然爆起一阵沙雾,漫天黄沙洒落,无数荆棘破土而出,眨眼间,就把他捆得严严实实。 秦勒眼睛猝然睁大,呆呆地低头去看,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异能? 李干逸也惊讶地看着他。 林涧挽起袖子,一步步走到秦勒面前。 十八岁的少年足有一米八多,绕是秦勒坐在车上,看他时也得仰起头。 林涧抬起手,狠狠一拳打在秦勒左脸上。 秦勒大脑嗡嗡作响,直接从车上摔了下去,面颊凹陷,嘴角破裂,哇一声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齿。 他挣扎着抬起头,领口猝然收紧,少年一只手提着他领子,翠色眸子居高临下看着他。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秦勒怒从心头起,半口牙断裂,满嘴血沫子不断涌出:“你……个……狗日……” 喀嚓。 秦勒眼睛猝然大睁,整个人一突,然后彻底软了下去。 谢岫白还盘算着,想趁他注意力转移的瞬间拼死最后一击,至少也拉他垫背,谁知道…… 他被这惊天逆转惊得说不出话来。 异能啊…… 他僵硬地转头,不偏不倚,对上少年探究的视线。 谢岫白沉默。 这人刚刚说什么来着? ——黑城的,那就不无辜了? 因为秦勒死亡,又重回黑城城主位置的谢岫白:“……” 不等他思考要怎么狡辩他其实不是黑城的人,不,他压根不认识这些人,少年俯下身来,翠绿眼眸沉静清澈,打量他片刻,眉梢蹙起。 第53章 “你几岁了?” 谢岫白这才有闲心去看他的脸。 他瞳孔霎时收缩。 谢岫白掩饰般别开目光:“十四……马上就十五了,还有三年成年,五年到婚龄。” 少年怔了一下,很快回神,“杀过人吗?” “……杀过。” “那些人该死吗?” ——当然该死,黑城没有不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在黑城活不下来。 “该。” 谢岫白嗓子干哑。 该死,包括他。 他垂着头等死,心里自我安慰,至少不是死在秦勒手里,而是一个这么…… 少年又问:“以后还杀人吗?” 以后? 谢岫白眼睛微微睁大,他还有以后? 他沉默一阵。 “……不知道。” 应该撒谎的。 但是不想。 好奇怪。 说谎不眨眼的恶棍居然也有感到羞耻的一天。 “你受伤了,”少年平静地说,“要跟我走吗?我让人给你处理下伤口。” 阿邦就在后面,秦勒的车近在眼前。 而且…… alpha走过来,不赞同地说:“林先生,他很危险,周围这些人很可能都是……” “李上校,”少年淡淡道,“只是处理下伤口而已,他有任何异动,我随时可以处理了他。” 大概是他刚刚展露出的神眷者身份震慑住了这位李上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退到了后面。 少年又转脸看过来。 阿邦还在等…… “嗯?” 谢岫白手指无意识收紧,扣住身侧一块石头,良久,他低声说:“谢……谢谢,麻烦了。” 少年对他伸出手:“林涧。” “我叫谢岫白。” 少年想了想,“白云升远岫,摇曳入晴空?” 谢岫白仰望着他,把沾着血污的手蹭了蹭,才放进他手里,“不,是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课本上的诗句,白是随便凑的。” 林涧莞尔:“好吧。” 他手一用力,把谢岫白从地上拉了起来。 谢岫白闷哼一声,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林涧停下脚步:“你能自己走吗?” 谢岫白脸不易察觉的红,尽管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为什么会红,受伤了让人扶一把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林涧久久等不到回答,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发出一个鼻音。 谢岫白闷不吭声,往他身上一靠,身体力行地表达出——他走不动。 他低下去的脸越发的红。 林涧不习惯和人亲近,被他这一靠,略微有点吃惊,看到谢岫白脸色,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笑意,转回头去,没说什么。 十四岁。 还是个小孩子啊。 习惯被人当疯狗的谢岫白浑然不知自己在林涧眼里成了孩子,就这样哼哼唧唧,一路赖着林涧上了车。 刚坐下,他又假装伤口疼没力气,扣不上安全带。 林涧从身前探身过去,把安全带扣好,眸光清澈,揉了揉他头发,语带笑意:“还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谢岫白:“……” 到了住处,林涧把谢岫白带到了客厅。 李干逸十二万个不放心,不敢留林涧和这个浑身是血,眼神跟野兽一样的小崽子单独相处。 见打扫房间的人还没走,他随手拉住一个,让对方去叫医生过来。 谢岫白坐在新收拾出来的沙发上,好奇地打量四周:“林……哥哥,这是你家吗?” 好新,像是没住过人。 林涧:“算吧。” 谢岫白:“嗯?” 林涧简略地解释:“刚搬来,以后大概就住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谢岫白恍然大悟。 医生很快到来,剪开谢岫白自己胡乱包扎的伤口,立刻皱起眉,拿出干净的纱布和药,仔细地处理起来。 酒精消毒和割肉差不多,谢岫白常年跟人打架,受伤是家常便饭,真被割肉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别说喊疼,他眼都不眨一下。 然而这会儿,他坐在林涧家里,新房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还没散去,窗外是白沙星上和水源一样珍贵的树木。 在林涧专注的注视下,他忽然觉得这伤口大概是真被阿邦的脏衣感染了,比他想象中要痛。 林涧想回屋拿被子倒杯水,衣摆忽然被人拉住。 他回过头,发现他刚捡回来的小朋友正仰头看着他,一手提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让医生处理,一边拽着他。 洗干净后的脸白皙俊秀,嘴唇抿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仿佛含着泪光。 “怎么了?” 谢岫白小声说:“……痛。” 林涧失笑:“没办法,都这样,忍着一点。” “哥哥,你能不能陪我一下,”谢岫白声音更小,“你在就没那么痛了。” 林涧:“?” 一旁的的李干逸:“???” 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东西,小小年纪,哄人的技能就炉火纯青,长大还得了!! 李干逸重重地哼了一声。 谢岫白握着林涧衣角的手猛地一颤,委屈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喷火的目光,猛地瑟缩了一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松开,转而抓住床边,隐忍地别过眼去。 第54章 李干逸:“?!?!?!” 林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道:“李上校。” 李干逸立刻站起身。 把这小子赶出去是吧,他懂,他立刻动手! “时间不早了,麻烦您去准备一下晚饭,”林涧想了想,补充,“尽量清淡一点。” 李干逸:“……” 谢岫白嘴角悄然弯起。 不等他高兴,林涧又转向他,说:“等吃完饭你就回去吧。” 第30章 谢岫白眼神阴霾了剎那,很快恢复清澈,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李干逸已经做好了他会死缠烂打的准备,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不由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谢岫白冲他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李干逸冷哼一声,追着林涧朝外走去。 院子里,林涧拨开一丛枯萎的花藤,找到一个生锈的水龙头。 开关还能用。 他拧开开关,一股水流落下来。 清澈净透,冰凉沁人,溅落在青石地板上泠泠作响,沿着缝隙渗透下去。 李干逸走过来,“您今天也太冲动了,就这么贸然出去,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我怎么和将军交代?” 这颗星球上,斗殴随处可见,再加上外来星盗,两三天就得发生一起恶性争端。 他来这里几个月,早已习惯了视而不见。 除非闹得太过分,影响过于恶劣,官方才会出手处置,否则的话,只能任凭他们自己解决。 据说军方有处理这些毒瘤的计划,但那也是将来的事,再不济也是军队的事。 他们今天就两个人,一个后勤上校和一个刚成年的大少爷,战斗力有限,不经思考插手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别看当时只有秦勒一个人,但谁知道会不会还有埋伏在四周? 这些地痞流氓又不要脸。 而且,他把林涧杀死的那个人拍照,来的路上顺手发给下属去查,结果让他很是头疼。 林涧杀死的那人,竟然就是黑城里的一大势力之一。 ——几个月前被当众挑战,死在黑拳擂台上的上任城主,就是这个势力的上一任首领。 秦勒父亲的死亡固然打击到了他们,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秦勒手下那些人仍旧不是好惹的。 随便在路上遇到一个人,就是这种麻烦人物。 李干逸怀疑自己出门没洗脸,不然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更棘手的是,被林涧带回来的这个瘦不拉几的小子,竟然就是传说中,当众把上任城主给杀了的那个小疯子。 这跟捡了个地雷回家有什么区别? 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打击报复,恩将仇报,绑架勒索……无数字眼浮现在李干逸面前,让他眼前一黑。 “刚刚医生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您也看到了,那小子一身的伤疤,从胸口到小腹,密密麻麻全都是。兄弟们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十几年,都未必能留那么多伤疤,可见他打过多少架,而且,从地上那些尸体来看,小子出手就是杀人啊。” 李干逸极力劝说,想让他赶紧把这颗炸弹给扔出去。 林涧冲干净手,拧上水龙头,淡淡地道:“他总要活下去。” “可是……” “我也杀了人,不是吗?” 李干逸哑然:“那怎么一样?那些都是该死的人,就算现在不杀,过段时间也得死。” 按照秦勒做的那些事,至少也是个枪毙。 他是觉得林涧杀了秦勒会很麻烦,不是觉得秦勒不该死。 “没什么不一样。”林涧说,“如果杀人就是不对的,那么我和他都有罪,如果杀的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的坏人,杀人就不再是罪,那我和他都无罪,不能因为我们的初始立场,就把我们的行为分割开来。” 李干逸想说谢岫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你为什么不把他顺手杀了,反正也是为民除害。 说到底,如果不是林涧让他停车,他压根都不想管这件事。 查到那些人身份之后,连他都后怕。 别看林涧杀人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是秦勒能做到黑城一霸,甚至威胁到谢岫白,差点把他阴到死,除了他父亲留下的余威和其他人对谢岫白的微词,本身的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要不是林涧出乎意料的强…… 李干逸眉心一突,想起一件更头疼的事情,“您还暴露了异能,要是让那小子说出去……” “没事,谁要来就来好了。” “可是……”一般人觉醒异能,不都是十八岁左右觉醒,一直到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岁才能熟练掌握吗? 李干逸觉得,可能是林涧刚觉醒,还不清楚这些事,或者是……咳咳,膨胀过头了。 也是,这个年纪,得知自己是几十亿人里才能出一个的神眷者,谁能不膨胀? 要是他,走路都得横着走,再在脑门上贴上一个专属标志。 李干逸脑海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时心酸一时羡慕,好不容易回归现实,委婉地问:“您是什么时候觉醒的?” 他不好明着打击,只能隐晦地提醒这位大少爷。 “十岁,生日那天,”林涧疑惑,“怎么了?” 李干逸:“…………没事,我就问问。” 第55章 林涧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甩干手上的水,脑海里又闪现出刚才谢岫白上药时候的画面。 抛开故意扮可怜的表情不说,谢岫白长得相当不错——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个乖乖学生的那种不错。 林涧是身上沉静温和的气质才让人觉得他是个教养良好的男生,实际上他的长相和低调安静没有哪怕一分钱的关系。 但谢岫白不一样,他是靠脸就能刷开学校门的那种好孩子。 清隽雅致,乖巧懂事,青松翠柏一样。 换身校服往篮球场上一站,随便笑一笑,就是个活生生的校园文男主。 与之相对的是他身上一条迭一条的伤疤。 他坐在沙发边等着医生上药的时候,染满血污的衣摆下露出的腰身细瘦,隐约可见肌肉轮廓,不到皮包骨的程度,但肯定不是健康的体型。 从胸口到腰间,数不清的伤口纵横交错。 林涧粗略一看,就看到了不下十种武器留下的痕迹,最多的是刀伤和匕首造成的伤口,枪伤倒是不多。 ——“你看看你,真不愧是连爹妈都不要的小杂种,人家看见你了都不愿意救你,果然是……” 林涧看着自己洗干净的手,半晌才说:“我有分寸,不用担心。” 说完,不等李干逸继续劝说,他返身朝屋内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道刻意压低的焦急嗓音隔着门隐隐约约传来: “……谢哥,我的亲爸爸,我的天啊,您老还在这坐着呢?你羊入虎口了知道吗?你知道救你的那人是谁吗?” 谢岫白虚弱的声音响起:“林涧?” “对,就是他,我跟你说,你死都想不到,他是联邦军部派来的那个林阎王的亲儿子!要是让他知道了你的身份,不得把你五花大绑了送军部去领奖啊?趁着他没回来,咱快走吧!” 林涧往旁边走了几步,透过窗户看去。 屋内没开灯,傍晚一室昏黄,谢岫白还坐在沙发上,半张脸晦暗不清,正侧着头和谁说话。 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男生,站在不远处,一边说话一边比划。 看着也才十二三岁,还没谢岫白大,黑黑瘦瘦,穿着一身极具当地特色的“马仔服饰”。 他火烧眉毛一样去推谢岫白:“快快快,咱快跑!” 谢岫白被他推得闷哼一声。 林涧眉头皱了皱。 男生也被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不敢动,“……怎么了,我碰你哪了吗?” “没事。”谢岫白面色苍白,克制隐忍地摇了摇头。 “是克莉莎捅的那一刀?”男生恨恨地骂,“那个贱人!” 谢岫白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 男生没有察觉,兀自沉浸在克莉莎背叛的仇恨里,恶狠狠地又骂了几句。 谢岫白听不下去了,无奈地制止他,“好了,人都已经死了,没必要再计较这些。” “她死算什么,要我说……” 谢岫白:“你怎么还不明白,克莉莎的背叛无关紧要,接下来的事才是真正的麻烦……” 他伸手按住伤口,指节紧绷,叹了口气。 男生见他捂着的地方,也跟着忧虑起来:“你说的也对,咱们要往前看,可、可是……” 秦勒是死了,他那些下属可没死。 克莉莎这女人长得美,靠着一张脸在黑城混的风生水起,勾搭上的男人无数。 她一背叛,给谢岫白带来的损失,可远远不止是捅了他一刀那么简单。 谢岫白现在还受了伤。 黑城可没人那么正人君子,等你伤口好了再来找你麻烦。 他们是食腐的秃鹫,是恶狼,一旦闻到腐肉气息,只会一拥而上。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谢岫白揉揉眉心,“大不了……” 他望着男生一笑:“你那些老婆本还在,要是实在不行,我挡着他们,你跑就是了。” 男生又被勾起了白天时候的绝望,眼泪汪汪看着他,“谢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我都没能为你做什么……” 谢岫白轻轻道:“怎么会,如果不是你父亲,两岁那年我就死在下水沟里了,我答应了他要照顾你的。我没有父母,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兄弟,我不保护你保护谁?” 男生彻底绷不住眼泪了,埋在谢岫白腿上呜呜地哭起来。 谢岫白拍拍他肩膀:“好了,别哭了,我们走吧……” 男生拽着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擦得一脸都是乱七八糟的泪痕,见谢岫白艰难起身,连忙笨手笨脚地去扶他。 两人左脚绊右脚,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靠近另一面的窗户,似乎是想翻墙出去。 谢岫白笑骂:“你轻点,别回头我没死在那些人手里,反而被你摔成个残废。” 林涧没有再看,回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笃笃。 “方便进来吗?” 里面霎时响起一阵桌椅翻倒的声音,噼里啪啦叮铃哐啷,简直是人仰马翻。 林涧顿了顿,直接拧开了门。 屋内的桌子靠窗摆放,椅子倒在一边,似乎是被人慌乱之间直接当成了跳窗的踏板,凳面上明晃晃一个脚印。 谢岫白独自站在窗边,一手扶着伤口,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 第56章 林涧扫了大开的窗户一眼,“怎么到那边去了?” 谢岫白:“……吹吹风。” 林涧没说什么,独自在沙发边坐下。 谢岫白慢吞吞移过来。 “……抱歉,刚刚突然伤口疼,不小心把你凳子弄倒了。” “没事。” 谢岫白又低下头去,略长的额发下,半张脸白皙清瘦,看着很有些不知所措。 林涧看着他拘谨的模样,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终端,静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刚刚问了医生。” 谢岫白小心地抬头:“……嗯?” “他说你的伤口比较深,伤到你的那把匕首上可能有毒,”林涧说,“他很感兴趣,问你愿不愿意多留一段时间。” “……”谢岫白慢慢睁大眼睛,整张脸都亮起来,唇角扬起又竭力忍住:“你是说……我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嗯。”林涧补充,“你愿意的话。” 谢岫白深吸口气,猛地扑过来,把他紧紧抱住,“我愿意。” 林涧不太适应这样的亲近,想推开他,想起男生推他时那一声闷哼,手又停住。 他略微侧过头,看到少年清瘦的脊背和后脑勺。 知道不用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这么高兴吗?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谢岫白脸上激动的神色褪去,缓缓勾起唇。 林涧。 ——这个时间,这个姓氏,由一个联邦上校亲自护送。 只有阿邦才觉得他的身份很难猜。 他当然不可能把那些杂碎放在眼里。 秦勒父亲活着的时候,他就能收拾他们第一次,现在秦勒父子双双毙命,难道就收拾不了第二次? 伤这种东西,他受过的伤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要没死就无关紧要。 想占便宜结果死在他手里的人多了去了,谁还会觉得他受伤就是好对付。 幸亏林涧不了解黑城的状况,也亏得阿邦脑子缺根筋,完全没想过他的语言漏洞。 “……谢谢。”他低声说。 还有,对不起。 骗了你。 但他必须要留下来。 这是他唯一能接触林誉的渠道。 正如阿邦之前所说,林誉很可能要对黑城动手,他不能坐以待毙。只有留在林涧身边,他才有可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饭菜的香味隔着窗子飘进来。 林涧迟疑了下,拍拍谢岫白肩膀:“吃饭了。” 谢岫白打散思绪,想收回手,又莫名有些不舍,他有些茫然,不舍,不舍什么。 这一耽搁,他又磨蹭了几秒钟。 “快起来,你不热吗?”林涧无奈。 “热……”两个alpha大热天抱一起,就算林涧天生体温偏低,那也是热的。 谢岫白觉得自己可能是演戏用脑过头,加上大热天本就让人丢失智商,才产生了错觉。 “好。” 李干逸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士兵,之前就是他们打扫的院子,这会儿手里端着饭菜,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全是清淡的素菜。 其中一个见到地上歪倒的凳子,还伸手扶了一把,“咦,这里怎么有个脚印?” 谢岫白默默移开视线。 窗外花架里躲着的阿邦拉起两根藤蔓顶在头上,把自己往枯藤更里面里缩了缩。 李干逸不肯走,见谢岫白过来,立刻端起饭碗:“快点吃吧,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谢岫白立刻转头看向林涧。 李干逸气得头发倒竖:“我跟你说话,你在这看谁呢?” 谢岫白又转回来看他,眉眼温和胆怯,无害极了。 李干逸张了张口,骂人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吐不出来,活像生吞了个鸡蛋一样难受。 “他暂时不走了。”林涧在另一边坐下,“等他伤好之后,我再送他回去。” 李干逸:“???什么?” 他们刚刚说好的可不是这样! 短短几分钟,这是发生了什么? 林涧拿过一副筷子开始吃饭,动作斯文,没有刻意作秀的优雅,只是清清淡淡地进食,眉眼昳丽,晃眼一看,当真如画卷一样美好,让人觉得打扰他都是一种罪过和无礼。 李干逸捏着筷子,第二次被憋了回去。 一时之间,饭桌上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盘子和碗发出的声音。 吃完饭,李干逸站起身和林涧告别,没有再提送谢岫白离开的事。 林涧知道他大概是见劝不动他,要去找他父亲说这件事了。 这也没什么。 以联邦目前的科技,最多一个周,谢岫白的伤就能长好。 一个周而已。 “你的伤口暂时不能沾水,洗漱完就早点睡吧,”林涧打开客卧的灯,“衣柜里有干净的换洗衣服,都是新买的,你穿着可能有点大。” “嗯,谢谢……”谢岫白迟疑了下,脸不易察觉地红了,小声说:“……谢谢哥哥。” 林涧轻笑,“好像确实比你大不少。” 谢岫白叫顺了口,看林涧不反感这个称呼,立刻打蛇随棍上:“那哥哥今年多少岁了呀?” “十七,马上十八了。” 准确来说,他还差半个来月才到十八,但他爷爷坚持认为他已经成年了。 第57章 想起老爷子说的那句话,林涧额角落下三条黑线。 “走出高考考场的门,你就再也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未成年人,而是一个……” 林涧吐槽:“一个经历了高考摧残,且被自家爷爷残忍地扫地出门的,即将成年的未成年人?” 往事不堪回首。 谢岫白若有所思:“哥哥都快十八了啊……” 林涧调侃:“嗯,确实老了。” “哪有,”谢岫白立刻说,“哥哥才不老,十八多好!” 林涧翻出一条新毛巾递给他,“哪里好,成年可惨了。” 谢岫白把毛巾浸水拧干,胡乱擦了擦脸:“但是成年就可以名正言顺谈恋爱了呀,话说哥哥长这么好看,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有没有偷偷谈女朋友?” 林涧笑容淡了些:“没有。” 谢岫白状似不经意地问:“那男朋友呢?” “也没有,”林涧敲他的头,“你才多大,一天天的想些什么。” 谢岫白反驳:“十四岁怎么就不能想了?我马上就十五了,再过几年就十八了,再说早恋又不犯法。” “嗯嗯嗯,不犯法,”林涧笑起来,摇了摇头,揶揄地看着他,“你这话说的,就跟你谈了很多一样,小小年纪,感情经历还挺丰富。” “我没有!”谢岫白委屈,“我从来没谈过恋爱的!” “那早恋关你什么事?你又没对象,”林涧忍不住笑,拍拍他的头,“好了,去睡吧,早睡早起,早日长高,成年了随便谈恋爱。” 谢岫白嘟囔:“又没人管我谈不谈恋爱。” 林涧笑意一顿。 确实,谢岫白的双亲已经不在了。 一时沉默。 谢岫白抬起头,眼神温驯柔软,“哥哥晚安。” “就算别人不在乎,”林涧垂眸看着他,碧色瞳眸里情绪复杂,慢慢地说,“也不是放纵自己的理由。” 谢岫白惊讶地看着他。 “……虽然他们已经不在了,但是……说不定他们还在看着你呢?” 谢岫白默了下:“哥哥,现在可是晚上。” 林涧失笑:“想哪去了,好吧晚上说这个确实不合适,我其实是想说……嗯……” 他冥思苦想,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你是想说他们虽然死了,但他们是爱我的,对吧?”谢岫白突然说。 林涧:“大概是这个意思。” 谢岫白摇头,眼底闪过一抹讽刺:“不可能。” 林涧眼睫一颤。 他大概知道谢岫白的身份,但不知道谢岫白家里的具体情况,只能说:“……父母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只是很多时候,他们也身不由己而已。” 谢岫白敏锐地察觉他说这话时语气很怪,又想不出来是哪里怪。 对于林涧的话,他只想冷笑,但他还要在林涧面前装乖,只能按捺下来,“或许吧。” 林涧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冷淡,有点抱歉自己实在不会说话,只能再次摸摸他的头:“不管怎么样,你现在也很好啊。” 没有父母,一个人在黑城那样的地方活到这么大,还能长成这样。 真的很不错了。 谢岫白抬起头,“真的吗?” 他抬头的动作带动头发后移,擦过林涧的手心,有点痒。 林涧收回手,肯定地说:“嗯。” 谢岫白笑起来,“哥哥真的不是在哄我?” 林涧笑问:“你这么大一个alpha,我哄你做什么?” “我是alpha怎么啦,alpha怎么就不能就被哄?”谢岫白不要脸,“你刚刚都说了我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需要呵护。” 林涧不上当:“那我也是未成年。” 谢岫白眨眼:“哦,所以哥哥要我哄你吗?” “不要。”林涧把他凑近的脑袋推开,“睡你的吧。” 谢岫白听话地坐正。 林涧收回手。 没了林涧的手,谢岫白脑袋一轻,有种落空的感觉。 他看了看林涧垂在身侧的手,感觉可能是这一天消耗太大了,都第二次累出毛病来了,勉强打起精神,“哥哥晚安。” “要关灯吗?”林涧问。 “好。” 室内恢复黑暗。 林涧回房间,洗漱完,正准备睡觉,忽然看见终端上有一条新消息。 是他爷爷发过来的。 林涧:“?” 他不是才走,爷爷这么快找他做什么? 林涧点开新消息。 谢岫白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后知后觉自己还没换衣服,竟然就穿着这一身脏兮兮的乞丐装坐在床边跟林涧聊天,身上沾的灰啊土啊全落在他眼里…… 他拍了拍额头,站起身。 黑暗对他来说不是阻碍,他绕过桌子,打开林涧指给他看的那个衣柜。 衣柜里一水的白衬衫,几乎都是同一个款式,设计简洁利落,没什么特别的装饰,也看不出牌子,但料子很好,大概是什么私人订制。 如林涧所说,全是新的。 谢岫白随手拿了一件换上,果然长了一截。 林涧比他高一个头。 正想把裤子也换了——反正都破了,谢岫白随手一扯,就想往地上扔。 刚撕开一半。 “哐、哐、哐……” 第58章 窗户发出小而规律的敲击声。 阿邦的声音很快响起:“谢哥?” 谢岫白:“……” 把他给忘了。 反正还没脱裤子,他打开窗,“在。” 阿邦翻窗进来,一站稳就去拉他的手:“快快快,我们走!” “?”谢岫白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之前扯的淡,“等等!” “等什么?等不了了!咱快走,车就在外面,我们一出去立马就能发动,直接开回城里去,谢哥你放心,我已经联系了兄弟们接应,绝对不会出事,要是秦勒手下那些孙子敢趁着你受伤搞事,我们就给他一个狠的,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你爹还是你爹。” 谢岫白:“……想的还真周到。”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人称谢家贴心小棉袄,谁能有我……” 谢岫白打断他:“我不走。” “…………”阿邦脑子宕机,“哈?” 谢岫白挽起袖口,冷静地说:“我还有事要做。” 阿邦这才发现谢岫白身上那件雪白干净、把他大腿根都笼罩进去一截的衬衫,还有那条破破烂烂的裤子,几乎撕裂的裤子。 谢岫白纳罕:“怎么了?” 阿邦心说你还问我怎么了,一个alpha穿另一个alpha的衣服,你说怎么了? alpha天性相斥您不知道吗? 还有信息素。 这东西黏着性好的很,谁会没事把衣服往外借? 要知道,如果放在和omega中间,信息素往往伴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暧昧。 但要是放在alpha和alpha之间,对放信息素和对扔臭鸡蛋再互相竖中指,彼此亲切问候族谱……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挑衅,打起来都算轻的。 他是beta闻不到,但他知道,谢岫白可是相当厌恶其他alpha的气味的,这会儿穿这一身衣服,真不觉得熏得慌吗? 不可能,他一定是被逼的。 他视线一卡一卡地上移,绝望地看到更多的证据—— 谢岫白衬衣领口扣子没扣,露出的脖颈和锁骨修长清瘦,几道刺眼的划痕烙印其上,青青紫紫的伤痕一路蔓延到衣服领口下面。 ……还有谢岫白之前一步一踉跄的动作。 一个恐怖的念头陨石撞星球一样撞进他脑海。 他瞳孔地震,伤心震惊绝望一股脑涌上脑海,好不容易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老大,你……这……难道?” 阿邦恍恍惚惚,仿佛看到林涧从谢岫白身上抽身而起,直起腰,放荡地整了整领口,邪笑着说: “小东西,你的衣服我撕烂了,穿我的衣服吧,我要你全身都是我的味道。” 阿邦:“!!!!!” 不!!! 他悲伤难抑,憋了憋,委婉了再委婉:“谢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还是……” 谢岫白:“?” 阿邦夜视能力一般,大件衣服能看清,细微神色就难了。 他看不到谢岫白脸上的疑惑,只能自己脑补,越想越觉得是,痛心疾首: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那个林涧,看起来人模狗样,结果竟然是这种变态!” “?”谢岫白:“你骂谁?” “我说那个……” 吱——!房门打开一条缝。 谢岫白脸色一变,一秒没耽搁,立刻躺倒下去,伸手一抓,把阿邦硬塞进床底下。 嫌他藏的不够好,还往里堆了堆。 阿邦头顶着床板,躲在床下,只能看到两双修长的腿,从门外走进来,停在床边。 是林涧。 他一时愤恨,一时上心,泪流满面,咬着手背才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那个魔鬼回来了,他要眼睁睁看着谢哥被糟蹋了呜呜呜…… 林涧在床边停留了一会儿,阿邦看他衣摆垂了一截下来,似乎是弯腰去看床上的谢岫白去了,更是绝望。 他好没用,守护不了谢哥的安全就算了,现在连谢哥的贞洁都守护不了…… “果然睡了啊,算了,明天再说吧。”头顶传来林涧轻声自语。 阿邦心里发狠。 混蛋,只要你敢动我谢哥一根头发,你爹姓什么都没用……你再强,强到能秒杀秦勒也没用,我跟你拼…… “晚安。”林涧犹豫了一下:“……小白?” 阿邦:“……” 小白? 阿邦勃然大怒。 强睡他谢哥就算了,还叫他谢哥小白,你以为你在叫狗吗? 林涧脚步远去。 咔哒!门锁扣上。 阿邦猛的窜出,咬牙切齿:“谢哥,士可杀不可辱,叔能忍婶不能忍,他敢这么羞辱你,我跟他拼了!咱们……谢哥,谢哥?” 谢岫白抱着被子,慢慢地坐起来,望着房门,嘴角不自觉上扬,低声说:“晚安。” 阿邦:“?” 谢岫白转头:“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阿邦:“???” “哦,”谢岫白想起来了,“你骂我哥哥!” 阿邦:“?!?!?!哥哥?!” 谢岫白不高兴:“说,你为什么无缘无故骂他?” “他……他……”阿邦一握拳,茫然道,“他羞辱你啊!我当然要骂,我还要打……” 谢岫白声音拔高,不可思议:“你还要打?” 第59章 阿邦摸不着头脑:“那……你说怎么办嘛?” “怎么办?”谢岫白不可思议,“人家救我,给我吃,给我地方睡,还给我新衣服穿,你居然骂他,怎么,你觉得他不该救我?” 阿邦瞪大眼:“新衣服?” 他扯着谢岫白袖口:“谁家新衣服上面会有这种东西?” 衬衫袖口雪白无暇,只有临近扣子的地方不小心沾了一点墨水,不过半个米粒大,藏在扣子后面,十分不起眼。 如果不是谢岫白伸手把他往床底下捅的时候太用力,袖子就凑在他鼻尖上,他还真发现不了。 谢岫白看着那一小块深色,嘴唇渐渐抿紧。 阿邦艰难道:“老大,我知道发生这种事你肯定很难过,我发誓我绝不会说出去,不然我就……” 他狠狠心,发了个毒誓:“就一辈子找不到妹子,打一辈子光混!” 谢岫白摩挲着袖子,指尖下的衬衫材质和其他衣服别无二致,款式也一模一样,只是比那些更柔软一些,确实是穿过洗干净的。 大概是林涧收错了,把旧衣服堆到新衣服里面去了,被他随手一拿,刚好拿到了。 谢岫白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头脑发昏,“……这是他穿过的衣服。” 他突然伸手去解扣子。 阿邦屈辱地扭过头,避免看到他心中十分尊敬的谢哥被变态凌虐过的身体。 谢岫白脱下衣服,走到衣柜边,又拿了一件,皱眉看了两眼,干脆把衣架一起拿下来。 他把新衣服穿上,林涧穿过的那件连带衣架一起塞进阿邦手里,“快,帮我拿回去……” 阿邦攥紧衣服,坚定道:“我这就帮您毁掉它!” 与此同时,谢岫白说完后半句话:“收好。” 阿邦:“?” 谢岫白:“?” 两人面面相觑。 谢岫白缓缓眯眼,瞥见他紧握的手,一把夺回衣服,果然从上面看见了几条褶皱,立刻伸手去抚平。 阿邦目瞪口呆。 “我让你给我收好,”谢岫白有些火了,“你做什么?” “这……”阿邦张口结舌,脑子一转,想起黑城里有些人的特殊癖好,他们会把第一次的那什么给收起来当纪念,难道…… “……这不合适吧。”他喃喃。 “不合适什么?”谢岫白回味他刚刚说的那些话,“……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我才……” 他硬生生把年龄咽了回去,烦躁道:“没那回事,我是畜生林涧都不会是,人家就是听说我回去会死才好心收留我一段时间而已,是我拿错了衣服,不信你自己去看,衣柜里除了这件其他全是新的!” 阿邦半信半疑:“真的,那你为什么不反感,alpha穿过的衣服不是会有信息素残留吗?” 谢岫白冷冷道:“你当人家洗衣服也是丢水里浸一下就提起来甩在晾衣杆上晾干?” 阿邦无言以对。 “哦,那这件衣服……” “带回去。”谢岫白压下脸上的热意,“我这样穿人家穿过的衣服……不太好,要是让他知道就糟了,你让人做件一模一样的送过来,至于这件……放我那好了。” 阿邦闹了个天大的乌龙,这会儿也不敢问他把衣服放他那做什么,小心地把衣服迭起来,抱瓷器一样抱在手里。 临走,他不死心,又问了一遍:“谢哥,你真不走啊?” 说起正事,谢岫白收起不耐,正色道:“你不是说了吗?他是林誉的儿子,我只有跟着他,才能在第一时间拿到军部的动向。” “真的吗?”阿邦很怀疑,一时又找不到别的理由,自言自语,“应该吧,不然难道还能是因为谢哥看上林涧了不成?” 这怎么可能?先不说他们都是alpha,就说他们才认识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 真以为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吗? 阿邦抱着林涧的衣服,肯定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 他翻出窗子,“那我走了谢哥,你要保重,有事随时联系我!” 谢岫白叮嘱:“衣服收好了啊,就放我床头,千万别弄脏了!” “我知道了!” “等等!” 阿邦回过头:“怎么啦谢哥?” 谢岫白摸了摸鼻子:“要不……你明天早上再来一趟?” 阿邦:“啊?” 谢岫白看了他一眼,别过眼去,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衣服还给我,你明早再来带走。” 阿邦满脑袋问号。 谢岫白不耐,一把夺回衣服,拿在手上,“走吧,记得明早来拿。” “……哦。” 阿邦晕乎乎地走了。 谢岫白探头看他走远,立刻关上窗户,把衬衣塞进被子里。 他只是想研究一下林涧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怎么就能把信息素洗这么干净。 对,他只是想研究一下洗衣液。 信息素老难洗了,每次打完架都得报废一件衣服,太败家了。 谢岫白说服了自己,安心躺下去。 林涧回到自己房间,拿起终端给老爷子回消息。 [您也太不靠谱了,把我旧衣服和新衣服放一起也不说一声。] 老爷子回的很快。 [有什么大不了,不都是你的衣服吗?反正都是穿在你身上,新的旧的无所谓。] 第60章 [什么叫无所谓?您知道人类驯服一件新衣服要多久吗?] 早知道有旧衣服,他刚刚就穿旧的了。 [爱穿穿,不穿裸|奔,别回,睡了。] 林涧:“……” 林涧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有点嫌弃。 他的衣服都是按照他身高变化定做的,设计用料剪裁都相当讲究,没有新衣服磨人的毛病,但人总是对带着自己味道的东西格外眷恋。 尤其是alpha。 有人说alpha和omega的出现其实是人类的一种退化——向野兽方向退化。 证据就是信息素和发情期。 当alpha受到omega信息素吸引而发情的时候,疯得压根都不像个人。 alpha对omega的标记就相当于野兽留味道圈地盘,alpha会对带有自己味道的omega产生极为强烈的占有欲。 要是beta就更恐怖了,beta无法标记,alpha往往会加倍用信息素去感染beta,让beta身上随时带着自己的味道。 不过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林涧打定主意明天就把衣服拿回来,放松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涧睡醒起床,把门口的早餐拿进门,看见谢岫白/精神萎靡地从隔壁走出来,揉了揉眼睛:“哥哥早呀。”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 林涧:“……” ps:堆不是错别字啊…… 我感觉我要是写快点,这个月就能完结诶。惊喜.jpg 第31章 林涧的信息素相当特殊。 他的信息素是蓝楹花味的,一种漂亮而气味浓郁的花,盛开时铺天盖地的淡紫色,比林家庄园那一片紫藤萝还要梦幻动人。 但是别人闻不到他的信息素味道。 他也闻不到别人的。 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归结为他天生性冷淡。 反正不影响生活,林涧也就没有在意。 谁知道有朝一日,他竟然从一个alpha身上闻到了自己的信息素的气味。 林涧心情微妙。 “早。”他不动声色朝谢岫白身上那件衣服看去。 ……是全新的。 不是他的旧衣服。 他穿这衣服穿了那么多年,新旧还是分得清的。 林涧疑惑,难道是两件衣服挨得比较近,这才沾上了? 但是……有这么夸张吗? 简直像是扔进蓝楹花味香水里泡了一晚上一样。 林涧把早餐放在桌子上,“来吃饭。” 谢岫白打着哈欠坐到他对面。 “怎么脸色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吗?”林涧状似不经意地问。 “咳……咳咳……”谢岫白一口豆浆险些呛死,脸咳得通红。 “慢点喝。”林涧无奈,见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探过桌子给他拍了拍背。 谢岫白浑身一震,跟被烙铁烫了一样,往后面一仰。 林涧手停在半空。 谢岫白不敢看他眼睛:“……没事,就是呛了一下。” “好吧。”林涧收回手。 他有些抱歉:“是受我衣服影响了吧,不好意思,我爷爷给我收衣服的时候收进去一件旧衣服没告诉我,上面沾了我的信息素。” 谢岫白说:“没,我没闻到……” 林涧解释:“别人闻不到我的信息素,我也闻不到别人的,但是还是会有影响。” 信息素的影响包含两部分。 引诱和镇压。 别人闻不到他信息素,该有的影响还是会有,就相当于服了毒还不自知。 林涧一直很注意这方面的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话说完,谢岫白的脸色更红了。 ……还没缓过来气? 谢岫白转移话题:“哥哥,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呀?” 林涧打量他,见他脸色渐渐恢复,才放心下来:“暂时先收拾东西,具体还要看安排。” 谢岫白:“哦。” 他不敢主动提出让林涧带他去见林誉,只能在林涧这里旁敲侧击。 “你是来这边参军的吗?”他问。 林涧看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专门来这里,负责带军队踏平黑城,好把你们变成我肩膀上军衔?” 谢岫白:“……” 林涧道:“不知道,看安排。” 谢岫白:“……哥哥。” “叫哥哥没用,那种地方,留着也是祸害其他人,”林涧喝了口豆浆,“你还年轻,没必要跟着烂在这个坑里。” 谢岫白垂下眼:“……嗯。” 林涧劝了一句,听不听全在旁人,见谢岫白兴致不高,干脆转移话题:“你说你生日快到了,还有多久?” 谢岫白:“半年。” 林涧:“你伤一个周就能好。” 谢岫白:“……半个月后。” 林涧愣了下,他的生日也是半个月后。 应该没那么巧。 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打趣谢岫白:“怎么,你这生日还是灵活波动的?” 谢岫白:“……哥哥。” “叫哥哥没用。” “哥哥哥哥哥。” “……再叫也没用。”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闭嘴吃饭,你是母鸡吗?” “将军。”李干逸行了个军礼。 他昨晚回来太晚,就没有打扰林誉休息。 第61章 “人接到了?”林誉低头看着星域图。 李干逸:“接到了,昨晚已经安置好了,就在白沙星东区,梧桐街道三十九号。” “辛苦了,”林誉拍了拍手上的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老爷子非要把人送来,说得又急,昨天快到了才告诉我,只能让你去跑这一趟。” 李干逸低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没有闹腾你吧?那小子从小被他爷爷惯坏了,经常把他爷爷气得吹胡子。” 李干逸茫然。 闹腾?谁? 林涧? 麻烦是有点,但林涧那个性格,说不上闹腾吧? 林誉不悦:“真不知道把他送过来干嘛?我这边忙的晕头转向,老爷子还给我找麻烦,真是……” 这话李干逸就不敢接了。 林誉以前也提过林涧,大多是说他如何如何不听话,不服管教,让他们操了多少心。 久而久之,他们对林涧的印象就停留在了一个熊孩子的形象上。 昨天见到真人,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出了点偏差。 林誉放下茶杯,“你刚刚说他安排在……白沙星?不是在后面吗?怎么跑白沙星来了?” 李干逸:“是林先生自己的要求,大概是想留下来为您分忧,我……” 砰!林誉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猛地跳了起来,茶水飞溅而出,“胡闹!分什么忧,一天到晚就知道添乱,那么大个人了,做事没一点考虑!” 林誉瞥了他一眼:“你还有什么想说?” 李干逸不敢说他觉得林涧不算胡闹,性格固执了一点,至少实力不是假的。 但林誉正在气头上,他不好去触霉头。 他原本还想说谢岫白的事,但是现在一看,林涧留在白沙星这件事已经让他愤怒成这样,再提谢岫白,十有八九会火上浇油。 但不说也不行。 他纠结一会儿,硬着头皮说:“……还有一件事,就是……林先生去住处的路上,捡了个人,那个人身份比较特殊,是……” 哔—— 刺耳的警报响彻作战中心。 林誉猛地抬头看向星域图。 荧蓝色全息投影上,星辰纵横分布,一颗一颗,组成了广袤无垠的宇宙。 此时,星域图上,猩红色光影从白沙星旁的星球上不断扩散,像病毒一样,迅速感染了周围的星球。 请求支持的紧急通信一封接一封传进来,密密麻麻铺满了投影桌面。 “星盗入侵。” 林誉眉峰压紧,转身匆匆朝外走去。 李干逸的终端上也传来集合指令,他回头又看了一眼星域图,迅速朝集合地点靠拢。 算了,林涧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个谢岫白还受着伤,压根不是他的对手。 战事要紧。 林涧送走医生,终端叮咚一声,一封新邮件送达。 [您要我调查的关于谢岫白的资料,我已经查出来了,全在里面。] 是他问李干逸要的资料。 林涧点击下载附件。 谢岫白从小到大的照片和大小事迹几乎全部被列在了上面。 看完之后,他揉了揉眉心,感到头疼。 他原本以为,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谢岫白的父母其实没死,只是不要他了。 结果…… 按照谢岫白那天的神色,他大概是知道的吧? 知道他母亲在和他父亲分手之后,经不住打击,常年出去买醉,结果被人盯上,半强迫半引诱沾上了毒瘾,被人骗到黑城红灯区,为了吸毒,几百块把他卖给了一个恋童癖。 要不是那个叫阿邦的男生的父亲恰好路过,见他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大,心生恻隐,把他救了下来…… 还有他父亲。 年少轻狂学人私奔,见识到生活的柴米油盐之后心生退意。 身旁的女人在生完孩子之后不复当初年轻貌美,在生活重压下,天真烂漫也被磋磨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孩童无休止的哭闹,越发厌烦后悔。 恰好家族这时候找过来,于是二话不说选择离开。 前段时间还迎娶了新的妻子,十几年来,从未过问过谢岫白一句。 这都是什么…… 难怪谢岫白提起父母是那个态度。 林涧知道他父母的事可能很不堪,但如此直面,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那两个人,谢岫白的亲生父母。 他们不是死了。 是在活着的时候,就把谢岫白给抛弃了。 ——抛弃。 林涧的心情复杂难言。 院门吱呀一声,谢岫白从外面进来,左手拎着一袋圆滚滚的鸡蛋,右手拎着一把面,见到他,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哥哥晚上好。” “你出门了?”林涧心情烦乱,随口说,“刚刚医生来过,你没在,给你留了药,晚上记得换。” “行,我知道了。”谢岫白举起手里的袋子,“去买了点东西,早知道王医生要来,我就晚点出去了。” 林涧看到他手里的面和鸡蛋:“怎么突然想起去买这些?” “你之前不是说,你生日就是这几天嘛,我想着咱俩生日时间差不多,买点食材回来,到时候可以一起吃个面呀。”谢岫白拿出一个鸡蛋,随手抛起又接住。 “可以让人送,或者出去吃……” 第62章 “亲手做的更有意义嘛,哥哥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甜的做西红柿鸡蛋面,辣的就做牛肉面?鸡蛋用来煎糖心蛋。” “再说吧。” 林涧心里有些乱,也没心思想什么西红柿鸡蛋面,见谢岫白手一直在他面前晃,下意识站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连他抛着玩的鸡蛋都拿过来,朝厨房走去。 谢岫白两手空空:“嗯?” “你伤没好全,我给你做吧。” “?”谢岫白想说他俩生日也不是今天啊。 他原本准备把这些都放在冷藏柜里,等到生日再拿出来。 转念一想,他买这些东西是一时兴起,没注意时间,冷藏柜固然可以保鲜,但到底不如新买的新鲜,现在做了到时候再买也一样。 于是他很快把这点纠结抛到脑后。 “哥哥还会煮面吗?真是心……”谢岫白凑过去,眼睁睁看着林涧把一个鸡蛋直接扔进了水里,然后把面条倒了下去。 那水还是凉的,连个气泡都没有。 谢岫白:“……” 他第一次意识到,心灵手巧和心狠手辣其实只差了两个字。 林涧:“不用帮忙,出去等着。” 谢岫白恍恍惚惚,听成了出去等死,梦游一样坐到桌子边,端起杯子灌了口冷水,还是没能把鸡蛋在冷水中沉浮的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简直噩梦一样。 林涧把面端出来的时候,谢岫白掐断了数秒,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这点时间,别说煮蛋煮面…… 那锅水烧热了吗? 谢岫白拿出终端,很想激情下单一个煮饭机器人,手残最爱,镇宅保平安。 哐!一碗面放在他面前。 谢岫白看着面前这碗色香味俱不全,完全黏糊成一团,甚至可能没熟的面……还有面碗边上那个滚圆的鸡蛋。 “吃吧。”林涧温柔地看着他,目光之中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谢岫白毛骨悚然,心说这是毒死我之前最后的温柔吗? 他僵硬地提起筷子,手指完全不听使唤,一不小心戳了下蛋。 哐当—— 鸡蛋滚落在桌子上,磕出一条缝,蛋清蛋黄流了出来。 林涧惊讶:“没熟吗?” 谢岫白:“……” 你的惊讶是认真的吗? 林涧歉意道:“不好意思,第一次煮,没有经验,要不别吃了,面条可能也没熟……” 第一次! 谢岫白坚定地按住碗,缓缓道:“不,它熟了!” “可是……” 谢岫白夹起一筷子塞嘴里,闭眼,嚼,往下咽,动作一气呵成,含糊地说:“没有可是,它就是熟了!” 林涧:“……好吧,你慢点吃,不够还有。” 谢岫白硬着头皮吃了半碗,好不容易看见曙光,“…………” 林涧观察他脸色:“果然还是……” “没有!超好吃!吃不够还要!” 林涧挑眉:“是吗?” 吃完面,谢岫白满脸超脱,仰靠在椅背上。 他深深地觉得,他为了那座城真是付出太多了,将来必须把他的肖像刻在入城石碑上! 林涧把碗收去厨房,回来见他摊成一张饼,“怎么了,吃多了吗?” “……那倒是没有,”谢岫白摸了摸小腹,唏嘘不已,“我只是在鼓励我的胃,让它坚强一点。” 林涧不理解这种自我交流。 他在旁边坐下来,斟酌片刻,试探地问:“关于你生日,你有什么想法吗?想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 “哥哥要给我送礼物呀?”谢岫白瞬间不难过了,撑着扶手起身,若有所思,“说起来,都好多年没收到过礼物了……” “嗯?”林涧抬眸,“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我妈把我卖了的时候,她拿卖我的钱给我买了根糖。”谢岫白不甚在意地说。 “……你母亲?” “嗯,我名字还是她取的,当时我爹不要我们了,她一气之下给我改了这个名字,连姓都改了,跟着她姓,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了,就记得她好像说过,说这个名字寓意着归宿还是什么……”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 “那会儿过的可惨了,有些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最难那会儿我俩大冬天吃不上饭,也没办法取暖,这星球贫瘠得很,出去捡垃圾都捡不到,她就抱着我,说等她有钱了就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还带我去游乐园,送我去上学……其实我俩能不能活过那个冬天都不知道。” “那……” “卖我是吧?”谢岫白漫不经心,“她过不下去了啊,她原本以为她能养活我,但生活没她想的那么简单,她被人引诱,染了不好的东西,为了那个东西,把我给卖了。” 谢岫白觉得很有意思似的,手指点了点扶手,偏头看他,“她说让我别恨她,她也要活下去,我跟着她只会饿死。” “生日啊,让我想想,”谢岫白说完,自顾自琢磨,“难得过一次,我得好好珍惜。” 他歪过头:“哥哥,我现在没想好,能过两天再告诉你吗?” 林涧点头:“能。” 其实,他也有件事,想跟谢岫白说一声。 转身一看,谢岫白已经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飘回了房间。 第63章 话就没说出口。 第二天,林涧六点准时起床,给谢岫白留了一封邮件,出了门。 谢岫白睡醒,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胃,见它适应良好,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往外一看,没看到林涧的人。 院子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 他简直要怀疑林涧是不是看透了他在故意卖惨,试图多留一段时间的事,于是报复他,给他做黑暗料理,想把他毒死,半夜跑路了。 打开终端一看才发现原来还给他留了言。 [有事回家一趟,尽量早回。] 原来是回家了啊。 谢岫白伸了个懒腰。 说起来,他也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他让阿邦给他带回去的衣服怎么样了? 那天林涧发现他衣服装错之后,把衣柜里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好不容易才发现那件衣服—— 阿邦让人照着版式做好衣服之后,特地让人过了道水洗软了,才送过来。 黑城能人众多,尤其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艺,这里的人尤其精通,阿邦找的人连袖口上的针脚都一比一还原了。 可惜百密一疏。 他们闻不到林涧的信息素,自然而然就没注意到这方面,送过来的衣服干净清爽,没有半点异味。 林涧拿着那件比衣柜里那些新衣服还要“干净”的旧衣服,一阵疑惑。 更诡异的是,他随便拎了件衣服闻了闻,发现气味其实都不重。 只有谢岫白身上那件腌入了味。 他挺不好意思,让谢岫白换了件干净的。 然后紧急把那件被谢岫白穿了一夜,染了两个人信息素的衣服处理了。 谢岫白穿了它一晚,穿出了点感情,见林涧扔衣服,还有些不舍。 他通知阿邦来接他,拿了钥匙关上门。 林涧去了首都星。 他很少来这里,除了寒暑假偶尔会来这边住一段时间,其余时间都在老宅。 他对首都星不熟悉,首都星上的人对他同样不熟悉。 他跟着导航来到韩家门外的时候,不出意外,门卫没认出他。 林涧原本想报名字,想起调查报告里面记录的那些事,又放弃了。 他沿着院子绕到韩家后方,轻轻松松约过了围墙,数十道安保纵横,没有一道触发。 韩家后花园里,各种珍贵花卉争相绽放,连母星时期的珍贵品种都有,肉眼可见的富可敌国。 他穿过一片花架,灿金色花朵流水一样流淌下来,仿佛一块用金线织就的地毯。 他刚要拨开眼前的花海,一道隐忍的闷哼声传来,像是痛极。 林涧动作停下。 该不是撞上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他正想离开,花架后忽然传出一股奇异的波动,无数淡金色光点从花架后溢散出来,仿佛星河尘埃。 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眼前这架花架在往下流淌黄金。 一粒金光飘到林涧手上。 温暖,柔软。 接连坐了两天星际航班产生的疲劳瞬间消散了大半。 林涧又接住一粒溢散的金色光点,更加仔细地感受了一下。 这是……异能? 还是从未有过的治愈系异能? “谁?”花架后传出一声厉喝,是一个相当悦耳动听的男声,听起来年龄不大。 林涧连忙收敛自己惊讶下不小心泄露出去的气息。 “出来!” 他心下叹息,拨开遮挡的花藤走出去。 花藤窸窸窣窣落下,露出一片花海,铺天盖地的红灼伤人眼睛。 一个omega少年蜷缩在花海里,白发蓝眼,精致动人,此时正竭力支撑起身体,扭头看过来,目光中满是警惕。 花瓣被他碾碎,溢出的花汁把他洁白的衣服染的一片狼藉。 最吸引人目光的是,在他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无数伤疤遍布,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这些伤和谢岫白身上的伤不同,青紫红肿破皮,不是处于利器,而是……近乎凌虐的情事。 “抱歉。”林涧垂下眼,没有多看。 “你是谁?” omega的肩膀上赫然横着一条血淋淋的鞭痕,动一下就是皮开肉绽。 他额头溢满冷汗,但脸上没有丝毫痛色,反而语气强硬地逼问:“你怎么进来的?” 林涧:“翻墙。” omega一愣,神色古怪:“翻墙?你找死呢?” 两人还待说话,花园后传来一阵暴躁的响动,有人粗暴地把花藤掀到另一边。 omega霎时噤声。 林涧轻巧一翻,落在花架上方,低头看去。 一个alpha从下方走出来,看背影身材相当高大,满是不耐烦:“你还趴在这里干什么?让人叫你过来听不懂吗?” 说话时不经意间侧了下头,侧脸轮廓尤其熟悉。 林涧想起他其实看过这个人的照片。 谢岫白的父亲。 韩魏。 那这个omega就是……韩魏的新婚妻子。 斐·西斯特。 斐双拳紧握,白皙手背青筋凸起。 他低声说:“我太疼了,动不了。” “装。”韩魏轻蔑道,“以前打你好的那么快,这次就动不了,故意跟我唱反调是吧?” 斐深吸口气:“我没有。” 第64章 “还敢顶嘴?”韩魏喝道,用鞋尖踢了踢他,“你以为你还是西斯特家的少爷呢?我告诉你,进了我韩家,你就是我的东西,就得听我的话!” 斐隐忍地低下头,低眉顺眼道:“我知道了。” 韩魏这才缓和了面色,却依旧满带不屑:“别忘了,当初是你们家非要逼婚,硬生生拆散了我和珞珞,你才能嫁进来,这是你欠我的,这些都是你活该。” 斐像是早已经知道了反抗没有结果,干脆道:“对不起。” 韩魏终于满意,一伸手,随便抽了条花藤,凌空甩了甩,发出啪!的一声。 “知道错了就接受惩罚。” 斐眼底暗光一闪,隐晦地看了一眼花架上的林涧。 林涧:“……” 他一秒没留,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再晚一步,那个omega就要出卖他来转移韩魏的注意力了。 他退出围墙,重新回到大门口,表明了身份,明明白白说清楚他来找韩魏。 门卫立刻联络里面的人,片刻后,恭恭敬敬地说:“魏爷请您进去。” 林涧:“多谢。”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正门进入韩家。 放眼一望,确实是难得的富贵,光是入门这段地毯,就是从其他星球空运来的手工地毯,巴掌大一块就是普通人好几年的积蓄。 ——不难明白,韩魏抛妻弃子回家时,为什么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只是不懂,就算韩魏天性凉薄,不在乎昔日的爱人,但谢岫白是他亲生的孩子,为什么能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连去看一眼都不愿意? 韩魏在客厅里等他,短短时间内,已经重新收拾得像模象样了,半点不见刚才蛮狠的模样。 见他进来,韩魏立刻站起身,一脸热络笑容,迎上前来:“门卫说的时候我还不敢信,竟然真是小涧啊,怎么突然想起要来看我了?” 林涧耐着性子和他寒暄了两句,在桌子边坐下。 韩魏原本就疑惑林涧为什么会突然前来拜见,又见他态度冷淡,心下没底,试探道:“是你父亲有什么事,让你来找我的吗?” 林涧:“不是,是我个人有事,想询问一下您。” “你说。”韩魏谨慎地说。 “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爷爷让我跟随父亲上战场历练。”林涧看着他的眼睛。 韩魏赞赏:“不错,真是英雄出少年,你现在年轻,去历练几年正合适,说不定过几年,林家又能出一个将军,你要是能早点顶你爸爸的班,他就不用成天这么奔波,也能在家享享清福了,我是没儿子,一把年纪了还得自己操劳,不然的话,我也想过过清闲日子啊。” 林涧但笑不语,片刻后道:“说起来,这次星盗重点进攻的地点,离我现在的住处不远……不知道您听说过白沙星这个地方没有?” 韩魏热络的神色一僵。 林涧笑笑,“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说,如果您知道这个地方,就应该知道,白沙星上有个地方,叫黑城。” 韩魏隐隐有些不安,说话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知道,之前在那边玩过一段时间,黑城嘛,一群下等人住的地方,全是社会败类。” 他到底没忍住,问道:“不过,小涧你突然跟我提起这个地方,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林涧笑容不减:“有还是有一点——我父亲让我拿黑城练练手,我在调查过后,发现黑城里有个人,叫谢岫白,在黑城那块地界上还挺有名的。” 韩魏:“那又如……” “他的母亲叫尹知珞。” 空气骤然凝固,韩魏险些打翻了茶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林涧低头喝茶。 韩魏勉强笑笑:“尹知珞……尹知珞我认识,是我前女友,但是我们很多年没有来往了,就算是她的孩子,也不代表就是……” 林涧打断他:“伯父,我既然来这一趟,就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韩魏不说话了。 恩威并施,讲究的就是一紧一松,林涧缓和了语气:“您放心,无论您和谢岫白是什么关系,他做的事都跟您无关,我只是想求证一下而已。” 韩魏这才松了口气。 “……倒不是我不肯认他。”他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他母亲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经常大手大脚地花钱……我爱她,一直忍着,可她后来竟然还和其他人……我知道,她是嫌弃我离家出走没钱,不能继续给她提供好的生活,其他人能给她,她会变心也不奇怪,我不怪她,只是这孩子……是那个谢岫白说他是我儿子的,这可真是,怎么说呢,简直就……荒唐!” 他摊开手,摇摇头,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 林涧眸色渐冷,冷不丁道:“既然这样,做个亲子鉴定如何?” 韩魏被噎了一下,“不用不用,你不是说这事跟我没关系吗?就不用那么麻烦了,那些事,我也只是跟你一说,唉!” 他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多说。 林涧盯着茶杯里沉浮的茶叶,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谢岫白想留下的意图太过明显,但黑城迟早会消失,这不是他能决定或阻止的事情。 不过,这样的话,谢岫白的将来就成了问题。 他专门走这一趟,就是想看看谢岫白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65章 现在已经知道了。 没有难言之隐,没有身不由己。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认这个儿子而已。 在他心里,谢岫白是他年少时犯下的错误,也是他人生最狼狈的那段时间的烙印和证据。 他有了新的妻子,身份高贵,年轻漂亮,听话懂事,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怎么会多看谢岫白一眼? 答案已经拿到了。 他站起身:“那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韩魏假意挽留:“这怎么好,都快吃饭了,不如留下来吃个饭再走,想当年我和你父亲也是挺好的朋友,不如……” “不了。”林涧退开一步。 韩魏追出来两步,“对了,小涧啊。” 林涧回头。 韩魏搓了搓手:“那个谢岫白,这次要是被抓到,是不是得枪毙啊?” 林涧瞳孔骤然收缩,再开口时,几乎压不住语气里的冰冷,第一次带着点讽刺和人说话:“哦?您是个什么想法,想保他?” 韩魏吞吞吐吐:“我当然也想,但人做错了事,总要接受惩罚,就算我们家有点权势,他毕竟不是我的孩子,我这样做,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从见到韩魏第一面时就压在心底的火气再也抑制不住,林涧心脏几乎被愤怒填满,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想他死?” “嗨,我哪能这么想,这不是他自己自甘堕落,和一群败类混在一起吗?我就是想着……” “他不会死,”林涧站定脚步,迎着韩魏惊愕的目光,一字一字说,“你不用再痴心妄想了。” 韩魏莫名其妙:“我痴心妄想什么了?” 林涧眼底浮现出一抹厌恶:“你这么急于置他于死地,是在想什么,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吗?你担心什么?担心韩家主发现他吗?确实该担心一下,如果谢岫白的存在被韩家主发现,依照你这么不成器的模样,估计就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韩魏脸涨得通红,羞恼道:“你这……” “放心吧,”林涧冷冷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韩魏浑身发抖,他怀疑林涧是疯了。 林涧不想再留下了,转身朝外走去,临出门时,他想起什么,转回头,“还有,有一点你其实你不用担心,谢岫白没有说起你。” “他亲口告诉我,他父亲已经死了。” 韩魏几乎把牙咬碎。 “现在想想,有你这样的父亲,你活着真不如死了算了。” over(躺平) 第32章 郊区山林植被繁茂,空气清新湿润。 林涧站在路边,望着远方的天穹和连绵起伏的山脉,怒火渐渐平息。 他其实很少有这样说话全凭情绪的时候。 当然,他也很少能遇到这样的人。 一时冲动,后患无穷。 他是骂开心了,要是韩魏气不过,回去拿斐撒气……他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林涧眉心蹙了蹙,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又返回后院。 斐已经离开了花园,林涧稍微费了点功夫才找到他的住处。 那是花园后方一栋独立小楼,三层高,白色小楼,栽种着几株蔷薇,几乎爬满了整个建筑,只有窗口是空白的。 到底是omega的住处,林涧不方便直接进去,不尴不尬地停在窗外,犹豫要不要敲个门……窗。 下一秒,窗子自己开了。 斐换了身干净浴袍,长发湿漉漉披散,白发蓝眼,圣洁无暇,乍一看仿佛以为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天使,双手环胸睨着他。 “这附近的花突然高兴起来,我还以为是出太阳了,结果是来了个美人。” 他挑起眉,“之前还以为是什么梁上君子跑来找死,结果竟然是林家的人,林少爷这么闲吗?没事跑到别人家里来翻墙玩。” 林涧:“我来找人。” “韩魏?难道是他那前妻的事?”斐饶有兴致地问。 ——这个人还真是聪明。林涧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只是一个姓氏,已经把他父亲,还有谢岫白的母亲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呢,你来找我干嘛?” 林涧犹豫:“韩魏……” 斐挑眉,长长地“哦”了一声,“韩魏可不喜欢别人提他前妻,所以你是把他气炸了,专门来提醒我的?” “嗯。” 斐干脆道:“不用,我早就给韩鹤发了消息,说林家继承人来拜访,他快回来了,等他到了,韩魏会知道夹起尾巴做人。” 林涧点头:“行。” 既然斐自己有准备,就没别的事了,他准备离开。 斐忽然叫住他,“你去白沙星,是想参军?” 林涧打量他两秒,“你有兴趣?” 斐一顿,好奇的心情随之散了,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我疯了吗?好端端的富贵生活不过,跑去朝不保夕的战场,再说联邦军队也不收omega。” 联邦军队以alpha为主,omega的信息素会干扰他们的判断。 林涧:“那是针对普通omega,但你不一样,你有异能,值得军队做更多的投入。” 斐眼里略过一抹光彩,很快熄灭,低头笑了笑,摇头:“算了,我不想,战场太危险了,我还是想过得安稳一点。” 第66章 林涧有些遗憾,略一颔首,“嗯,那我就先走……”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林涧无奈,“你说。” 斐把擦头发的毛巾拿在手里,白色长发乱糟糟披在肩头,漂亮的蓝眼睛没有聚焦,无意识地望着地板。 “我记得你是从小在其他星球长大的,不是在首都星,也几乎没见过你父母。” 林涧:“嗯。” “你觉得……你母亲怎么样?” 林涧不解:“嗯?” “她从小没带过你吧,一直把你丢在家里让别人带,你不恨她吗?”斐抬起眼,咄咄逼人地问。 林涧哭笑不得,“她忙而已,又不是把我吊起来毒打虐待,该给吃的给吃的,该给喝的给喝的,新衣服成堆,压岁钱都是五六位数起步,要什么有什么,我有什么可恨的?” “真的吗?她为了事业舍弃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你就一点都不在意?” 林涧一手扶在窗台边,手边蔷薇花绽得妍丽,把他手衬得无比的白——遗传自陈云舒的白。 林涧看着自己的手,从修剪整齐的指甲到分明的骨节,手背隆起的青蓝色血管,脑海里突兀地闪现出一张脸——眉骨清晰,鼻梁高挺,眼尾睫毛尤其浓密,薄唇习惯性地轻抿着,从额头到下颌,每一道弧度都清晰而完美。 那是他的脸,也是……他母亲的脸。 刨除发色瞳色,还有性别带来的尖锐,他们的脸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作为陈云舒的长子,他几乎是完美继承了“尘世玫瑰”的美貌。 “你们看,林涧和电视上那个漂亮的画家长得好像!” “是吗?真的呀!” “林涧,那是不是你妈妈呀?” “原来你有妈妈,那她为什么从来不来看你,也不接你放学?” “把钱交出来,我可都听你同学说了,你爹妈是首都星那边的大人物,有钱的很。” “哟,你们看,他还瞪人呢。” “不过是个没爹没妈的杂种,还不让人说,整天冷着张脸吓唬谁?” “揍他!” 斐还在执着的等着他的答案。 林涧手一动,往旁边移了一寸,指尖触碰到那朵蔷薇。 冰凉,柔软,芬芳,花瓣肆意舒展,漂亮矜贵。 “我的母亲,她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一个自由的人,其次才是其他,她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和权力。” “哪怕她是一个天生就该依附于alpha的omega?” 林涧纠正他:“她是omega,但她不是谁的附属品。” 斐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剎那间萌生了一股冲动,很快被理智压下。 他用手指把长发梳开,借着这个动作掩饰手指的颤抖,嗓音低哑,透着股嘲讽:“没想到你还挺擅长安慰自己的。” “不安慰自己还能怎么样呢?”林涧失笑,揶揄地看着他,“不过比你还是差了一点。” 斐手指僵住,警惕地看着他。 “明明想去,说什么不想呢,不想你叫住我问什么,多此一举吗?”林涧无奈。 斐拐弯抹角问了半天,不就是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吗? 尤其是……连韩魏都没关心过联邦军队驻扎在哪颗星球,但斐却在第一时间把林涧和谢岫白的母亲联系在了一起。 斐沉默一阵,“……林涧,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你母亲是自由的,所以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是错的,但别人不会像你这样想。” “我管别人怎么想呢?”林涧说,“人生在世,管天管地管不住,能管的只有自己。” “那要是别人跟你说……” “我会告诉他,管好你自己,少管别人。” 斐抬起头看着他,迎上的是少年平静温和的目光,他捏紧手心,眼神里万千光华变换,最后目光一定,仿佛下定了决心。 他转过身去,伸手撩开半干的头发,后颈和肩背大片白皙皮肤裸露出来。 ——alpha和omega的腺体就生长在这地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是一个相当私密的地带,说难听点,这动作都算得上是勾引了。 林涧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目光触及那片白皙皮肤的一瞬间,就立刻移开了视线。 然而,出色的动态视力还是让他在那零点几秒的注视中捕捉到了一个短暂的画面。 那好像是…… 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斐的后颈。 omega天生体态纤弱,这样撩起头发侧着身一站,更显得肩颈线条极尽美丽优雅,脖颈修长如天鹅。 然而,在他白皙的后颈上,原本该是腺体的地方,大块皮肤发暗发皱,布满了丑陋的增生,看起来狰狞恶心。 “这是我进入韩家的第二个月,被韩魏养的狗咬出来的。医生说我的腺体彻底废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而言完全无法治愈,我失去了生育能力,寿命也会大幅缩短,最多活不过四十岁。” 斐放下头发,转过身来,眼里满是讥讽,“韩魏以为回到韩家就是一步登天,但是他想错了,垃圾在哪都是垃圾。” “韩鹤压根就没把他当继承人看过,这些年一直在他和旁支那些人之间斟酌。韩鹤到底还是偏心自家人,所以安排了他和我家里联姻,想让他生个孩子,如果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不行,再把家族交给旁支继承。” 第67章 他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说是偏心,但其实韩魏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儿子做家主和哥哥做家主有多大区别呢? 反正都不是他,无论如何都得受制于人。 “可惜韩魏不知道这些,他以为他是韩鹤的亲弟弟,韩鹤只能把家族交给他,直到他无意间听到别人说,韩鹤让他娶我只是为了生下另一个继承人,他才从美梦中清醒过来。” “他一直提防我,在他眼里,我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催命符,他根本不想让我生下孩子,又不敢明着违逆韩鹤的命令,就只能这样,偷偷让狗咬废我的腺体。” “讽刺的是,那天我从病床上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觉醒了异能,也亏得这样,我看上去才不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腺体被废带来的困扰远不止生育能力和寿命,对整个人的健康都是致命的打击,整个人都会垮下去。 韩魏这样做,不仅仅是不想让他生出孩子,还想让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斐摊开手。 “现在知道了吧,我没骗你,我确实不想去什么战场,我都活不了几年了,还闹腾什么呢?能安稳过完都不错了。” 林涧的视线略过他肩膀,半小时前,那里还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模样。 联邦前线战乱不断,治疗方面的技术不断发展,这样的伤,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大概要两到三天才能完全愈合。 斐控制着自己愈合的速度,韩魏只以为是斐体质较好,没想过别的。 但即使这样,受过的伤还是伤,鞭子抽在身上一样的痛。 林涧:“你在韩家未必能过的安稳。” “谁说的?”斐笑起来,眼里一星血色寒意一闪而过,“就像你说的,日子,都是人自己过出来的。” 林涧:“你是想……” 斐盯着掌心中的白发,淡淡道:“我还在犹豫,用我这么宝贵的命去换一个垃圾的命,到底值不值。” 杀韩魏容易,处理麻烦难。 尤其是韩鹤。 韩鹤要是知道是他动的手,无论如果,他损失了一匹珍贵的种马,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花枝簇拥下秒针一圈圈转动。 斐望着窗外,满园嫣红倒映在他眼底,激不起一丝波澜。 林涧思考片刻,斟酌着说:“或许我可以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斐眼睫一动,看向他,眼底一片冰霜。 林涧:“韩魏有个儿子,马上十五岁,alpha,资质很不错。” 斐眼神微变,“你的意思是……” 林涧定定地看着他,长睫沉沉,眼珠染上一抹阴霾,呈现出灰绿色泽。 “韩魏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 斐意识到他的意思,心跳得快要蹦出胸口,一股寒意从头顶闪电般蹿过,手脚一阵麻痹。 “……你想借刀杀人?” 林涧:“我不来,你一样会动手。” “但我是为了我自己,你呢?”斐联想到林涧前后的行为,“……你是为了那韩魏那个儿子来的?他是你什么人?” “不知道。” 斐愕然:“不知道?” “可能是家人,可能是敌人,我希望……”后面几个字隐没在空气之中,林涧静了静,跳过了这个话题,“你觉得如何?” 斐的神情闪烁不定,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伸手按了按额角: “……我没办法给你答案。” “如果,”他深吸口气,“如果有那一天,我下定决心,我会告诉你的。” “好。” 林涧准备告辞了。 “林涧。” 林涧第三次被叫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斐望着他,目光里无数情绪纷杂,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塞在心口,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林涧从里面捕捉到一抹恨意,微微一怔。 斐低低开口:“你为什么不在首都星长大呢?” “……”林涧明白了什么。 斐胸口起伏,猛地闭上眼:“如果你在这里长大……” 他也只比林涧大几岁而已。 林涧:“抱歉。” 空气安静。 半晌,斐别过头去,胡乱擦了把脸,“……是我该道歉才对,不好意思,刚刚有点魔怔了。” “我刚刚没有说谎,”林涧说,“不是骗你,也不是骗自己——我确实遗憾过他们没能在我身边,但她是我母亲,她给了我生命,我不能让自己成为困住她的枷锁。” 斐撇嘴:“又不是你要她生你的。” “但我自己也想来到这个世界啊。” 林涧微微笑起来。 “这个世界很好,虽然也有些地方不完美……但生活就是这样,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人和事呢?我很喜欢,也很感激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长风略过碧蓝天穹,浅棕色木框边蔷薇缠绕,肆意盛开,少年单膝蹲在窗边,微微发亮的眼眸比天穹更清澈动人。 “所以,我也希望所有和她一样有着自己梦想和追求的人,都能够如愿。” “……为了说服我,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斐认输一样摇摇头。 林涧笑起来,“来都来了,总要争取一下。” “这样吧,你不是也不确定那个孩子会不会跟你走吗?”斐定了定神,“如果你能保证他平安长大,说服他回到韩家来,那我就和你合作,如何?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第68章 “成交。”林涧伸出手,“合作愉快。” 斐没接他的手,盯了那舒展的手心两秒,移开视线,含糊地说:“合作愉快。” “希望你带回来的不是第二个韩魏那样的畜生。” 突然发现,林涧要是在首都星长大,这就是青梅竹马不敌天降的剧本啊…… 第33章 耽搁了一下,林涧回到白沙星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不早不晚,恰好是他生日最后几个小时。 天边残阳如血,把宇航中心铁灰色钢铁天穹然出一片惨烈的暗红。 四周人流如织,拉客的出租车司机不断往前凑。 “帅哥六区三百块走不走?” “不用不用。” “……邮澜区,邮澜区的走了啊!” “xxx,这边!” 林涧顺着人流走出宇航中心,没急着离开,靠在路边的路灯杆子上,眺望着远方逐渐落下的暮色,有些出神。 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司机探出头来:“走不走?百里内只要五十。” 林涧拉开车门,报了个地址。 “得,有点远,估计要晚上才能到了,您出示一下您的身份信息呢?”司机扭回头来,十分热情地招呼他。 白沙星这边不太平,开黑车、来路不明的数不胜数,安全起见,司机会让乘客出示一下身份信息。 司机率先打开终端,把自己的身份信息一亮,联邦公民的徽章完整清晰。 林涧也把自己的身份信息递了过去。 “行,咱俩都是良民,牛逼又活一天,”司机把身份信息仔细看了一遍,“哟,今天还是你生日呢,十八岁,成年啊?” 林涧:“嗯。” 他关掉终端,习惯性地肩背挺直,坐姿端正。 司机扭回头去,一脚油门启动,“生日快乐哈,不过生日也不打折,咱拉到个良民不容易,你是不知道,刚刚我路过前面那片旧城区,好家伙,一群满背,手里还拖着刀,吓得我一脚油门绕了几条街,要是遇到这种人啊,别说让他们查看身份信息,跑路都还来不及……” 林涧静静地听着。 大概是在这片混久了,司机对附近十分熟悉,随便逮着条街都能说上半天,不知不觉远离了郊区,驶入一片旧城区。 “……不行,前面我又得绕一段路。”司机活泼的语气忽然一凝,车速也降了下来。 林涧朝前方看去。 街道不到百米,一伙人挨挨挤挤堵在路中央,各个打着赤膊,好几个直接没穿衣服,前胸后背两个胳膊肌肉勃发,全是青黑色的纹身。 好巧不巧,正是司机之前说的那群满背。 中间好像围着个什么人,隐约只看见那人佝偻的脊背和花白的头发。 “麻烦您停一下。”林涧按住前座椅背。 司机满头大汗:“不行啊,那群人十有八九在拦路抢劫,待会儿注意到这边,咱俩可就完了。” 他被堵住还好说,只要配合,也就损失点钱财。 但是他车上这个乘客…… 司机叹息。 长得好看不说,还一身打眼的打扮,让那些人看到还得了? 不行不行,赶紧跑! “他们在抢劫一个老人。” 司机诧异地抬起头,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您放心,不会有事的。” 司机剎住车,转头还想劝说,无意间对上他沉静的眼眸。 仿佛一股凉意流淌而过,心底的焦躁消散了不少。 他狠狠一咬牙,“那我……我停在这边,就不跟你过去了。” “好。” 司机重启启动车子,找了个能遮挡视线的拐角停下。 林涧开门下车。 街角各种杂物堆积成山,地上污水横流,散发着浓浓的恶臭。 司机看着他的背影,忍了又忍,还是多嘴了一句:“这种事其实很多,管不了的,他们大多只是求财,不一定会伤人,当做没看见就完了,要是激怒了他们……” “那又如何。”林涧嗓音清淡。 司机眼睁睁看他走远,身影转过拐角,一阵懊悔焦躁再次袭上心头。 他也是胡涂了,直接拐弯不就行了吗?说什么说。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热血上脑,哪里知道轻重,他居然也不多拦一下,要是…… 懊悔归懊悔,但他还是不敢下车。 司机唾弃自己的胆小怕事,又愧疚眼睁睁看着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出事,狠狠拍了两下方向盘,胡乱抓着头发。 “要不报警算了,虽然警察来得慢,但是……” “——笃笃。” 车窗玻璃外传来两声敲击。 司机对这声音很熟悉,他们把车停在路边等客人时,想走的客人就会这样敲窗子,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但他这会儿哪有心思接客,头也不回烦躁地说:“车满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再等一会儿。 万一那个年轻人被打之后爬不起来,他还可以载人去医院…… “笃笃。” “说了不接。”司机吼道,扭头一看车窗外的人,“……” 林涧好端端站在车外,除了头发比下车前乱了点,连衣角都没皱一块。 他身后,一个老头背着手望着这边。 第69章 司机如梦初醒:“你回来了?” “嗯。” 林涧拉开车门,侧过身。 老人也不客气,直接跨了上来,安安稳稳地坐下。 “那些人……”司机试探地问了一句。 林涧:“一周内大概是起不来床了。” “……”司机忍不住打量林涧。 林涧坐稳,客气了一句:“您要去医院看看吗?” 老人目不斜视,生硬地说:“不用。” 司机见后座气氛僵硬,插进话来:“老爷子,那您是要去哪,总得报个地址啊。” 老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报出一个地址。 司机有些惊异,这地址不是……这男生的隔壁吗?这两人是领居? “那,您的身份信息看一下?” 老人拿出终端,不太熟练地操作了一下,展示给司机看。 司机同样递出去,等对方看完之后,麻利地启动车子,“好嘞,两位坐稳了。” 车上多了一个人,氛围反而更沉闷了,就连司机,说话的时候都收敛了很多。 等到了地方,老人拍拍屁股下车。 从头到尾没说个谢字。 司机皱了皱眉,心说这还真是…… 他委婉地问:“你们这,是邻里间有什么矛盾吗?” 林涧摇头:“我不认识他。” 司机难得词穷。 “多少钱?” 司机看了眼计价表:“两百零六,零头抹了,给两百吧。” “谢谢。” “诶,这有什么,”司机摆手,“我也挺久没拉你这样的客人了,正好你生日,给你抹个零,六六大顺,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事事顺心哈。” “……”林涧哭笑不得,“嗯,承你吉言。” 已经是深夜了。 天空阴霾深黑,沉甸甸压在头顶。 路灯泛出昏黄的光,蚊虫围绕路边的花坛飞舞,一闪闪铁门在花丛后半隐半现。 林涧打开门。 下一秒,屋子窗户打开,一颗脑袋探出来。 一见他,立刻扬起笑容。 “哥哥回来啦!” 林涧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 谢岫白招手,“快进来,外面蚊子老多。” 林涧走进去。 屋内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唯一的不同就是窗边桌子上满满当当放着饭菜。 荤素搭配,煎炒煮炸,花式齐全。 就是有点凉了。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谢岫白拖着步子慢吞吞挪回来,坐在桌子对面,手撑着下颌打了个哈欠。 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明天就是我生日呀,我昨晚跟星星许愿了,星星答应我,一定会在我生日之前把你带回来。” 林涧:“……还好是把我带回来。” 不是带走。 不然他这个航班坐的…… “看,我手艺怎么样,这两天现学的。” 林涧有点惊讶:“都是你做的?” “是呀。”谢岫白揉了揉眼睛,困顿的脑子反应了一下,“好像有点凉了?我去热一下。” 林涧站起身:“我去吧,你不是困了吗?” “……你去?”谢岫白瞬间清醒了,“不不不,我不困。” 他坚定地把林涧按了回去,义正言辞:“你累了一天了,这点小事怎么能劳烦你,我去必须我去,你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林涧被他按着肩膀,只得坐回去,眼里闪过一丝细微的笑意:“行。” 两人吃完饭,谢岫白趴在桌子上,睁不开眼睛,“明天再收拾吧,好困啊……” “嗯。” “对了哥哥,你生日具体是哪天来着,到时候我给你做好吃的呀。”谢岫白用手扒开眼睛,强行续航,“你要吃什么?不是我吹,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给我点时间,我……哇——” 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泪水。 “今天。” “——哈?”谢岫白的哈欠凝固,“哪天?” “今天。” 谢岫白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23:56:23 谢岫白蹭一下站起来,跟脚底安了弹簧一样,扭头就冲回房间,“你等等!等等嗷!” 林涧摇头失笑。 他打开自己的终端,从上到下一排新消息,有管家林叔,有以前的老师和同学,也有一些其他认识的人,整整齐齐一排生日快乐。 他早上就已经挨个回复过了。 墙上挂钟咔哒一响。 23:57:00 林涧给自家老爷子发了条信息。 [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三分钟,给你个机会祝你的大孙子我生日快乐。] 没有回复,大概早就睡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老头压根不会记得他生日,还是等了一整天,结果果然忘了。 一天遇到两个不可爱的老头,林涧有点烦闷。 砰!房门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 一阵小旋风卷过来,林涧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林涧抬起头,好整以暇。 谢岫白紧急剎车,原地立正,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递过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他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很好,还有一分钟。 第70章 “生日快乐。” 笑容灿烂明媚。 林涧含笑接了过来:“我可以拆开吗?” “当然。” 盒子打开,黑色绒布上放着一颗半个巴掌大的黑色石头,形状不规则,表面闪烁着幽绿色的光,好像涂了一层荧光粉。 “陨石?” “嗯,前段时间看到的,觉得好看就买了下来,之前你说你生日快到了,就想着送给你好了。” “怎么想起送这个?”林涧把陨石拿出来打量。 触手微凉,边缘有些硌手,看起来确实很漂亮。 林涧把陨石举在眼前看,幽绿色的陨石和他碧绿的眼睛颜色无限接近。 谢岫白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摘下星星送给你?” “噗。”林涧呛了下,合上盖子,强忍笑意摸摸谢岫白的头。 谢岫白眼睛亮晶晶的,求表扬的意味十分明显。 “谢谢,很喜欢。”林涧掐着时间,十二点一过,零点零分零秒,“生日快乐。” “生日礼物!”谢岫白期待地凑近。 林涧沉吟片刻。 谢岫白不敢相信地睁大眼,林涧不会是没准备吧?这么直a的吗? 他越想越满心荒凉,头顶翘起的头发都耷拉了下去。 “礼物嘛……”林涧抬起头。 谢岫白嗷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腰,不管不顾使劲蹭,满头黑发蹭成了个鸟窝,凌乱地贴着鬓角。 “我不管,我要礼物我要礼物!” 少年的发顶时不时蹭过下颌,林涧偏过头,抵住他,笑意藏都藏不住,“好了好了。” 谢岫白:“嗯哼?” 林涧拍拍他的头,“先睡觉,明天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啊?那也行。 总比没有强。 谢岫白恋恋不舍松开手,“哦。” 洗漱完已经快一点了,林涧掀开被子上床,闭上眼。 夜色静谧,只有花园里时不时传来夏虫的鸣叫,一声一声,清越聒噪。 除了虫鸣,还有隔壁—— 这处院子不是新建的,隔音设施一般,两张床又贴着同一面墙。 随便什么声音,只要稍微大点,在隔壁听起来就十分清晰。 比如现在。 隔壁传来不断翻滚的声音,床板被压的嘎吱作响。 林涧坐起来,轻轻敲了敲墙壁。 “睡觉了。” 隔壁传来谢岫白模糊的声音:“睡不着,哥哥给我讲个故事嘛。” “从前有座山。” “……”谢岫白,“换一个!” 林涧接连不断坐了近十天的航班,刚才还好,这会儿沾了床,精力有些不振,干脆靠着墙壁,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山里有个小和尚,叫小红帽,半夜不睡觉,被大灰狼叼走了。” “好吓人啊。” “讲完了,睡觉。” “不要,你好敷衍,”谢岫白说,“哥哥怎么不叫我小白了?” 林涧这样叫过几次,谢岫白听一次脸红一次。 他觉得可能是小孩子脸皮薄,从小又没父母在身边,不适应和人这么亲近,反正他也不太适应,就没这么叫了。 原本也只是怕他觉得生分而已。 “因为你十五了,不小了。”林涧有点困了,低头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哪有,我可小了。”谢岫白不要脸,“哥哥你叫嘛,叫完我就睡了。” 林涧挑眉,神情很是微妙:“是吗?小白。” 谢岫白心满意足,正要装乖说睡了,就听到林涧一声忍俊不禁的低笑。 “?”笑什么? 谢岫白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头晕脑昏下说了什么,“等等,我刚刚说错话了,我不……”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林涧忍笑,“早睡早起,早点长大,啊,很小的小白小朋友。” 那个“啊”尾音轻轻上扬,逗猫一样。 谢岫白:“……” “我!!不!!小!!”怒吼响彻房间,谢岫白委屈,“我说的不是这个!” “嗯,不小不小,”林涧敷衍,“睡吧,再闹过来打屁股了。” 谢岫白脸可疑地红了。 “……哦。”他低声说,“哥哥晚安。” “晚安。” 林涧又打了个哈欠,躺下去,窗外如水的夜风吹进来,床帘随风微动。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呼吸声,他渐渐睡去。 翌日,林涧正在洗手间刷牙,终端叮咚一声。 [送给你甜甜的蛋糕,甜甜的祝福,柔柔的烛光,深深的祝福。 今天是你生日,愿所有的快乐所有的幸福所有的温馨所有的好运围绕在您身边。 生日快乐!] 一眼复制,甚至懒得把“您”改成“你”。 林涧叼着牙刷打字。 [敷衍!愤怒.jpg] 对面了无音讯。 过了半小时,林涧把谢岫白叫起来,坐在桌子边吃早餐时,才收到了回音。 [啊?什么?] [哦,那是你老林叔给你发的,我刚刚晨练去了,没看到,生日快乐,我的孙贼!] [语音识别错了,我的孙子。] 林涧放下杯子。 [您已被拉黑。] [爱拉不拉,没事少找我,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第71章 [这位老先生,麻烦你对一位新成年的联邦公民尊敬一点。] [哦,恭喜联邦,又多一牲口。] 林涧:“……” 气死了。 谢岫白慢吞吞吃着包子,见林涧脸色时喜时恼,他连叫几声都没答应,眼底不自觉蒙上一层暗色,把一杯豆浆放在林涧手边,当! “哥哥在和谁聊天呀?” 林涧抬头:“嗯?我爷爷。” 他收起终端,简略地解释:“他把我生日给忘了,我在讨伐他。” 谢岫白眸光一闪,原来是林涧的爷爷。 “对了哥哥,你爸爸不是在这边吗?你生日他怎么没来呀,我还以为你要去和他一起过。” 林涧一顿,“我一般不过生日。” “为什么呀?” 林涧:“我不会给别人折腾我的机会。” “啊?”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每年都过生日,从早上五点就起来收拾,换衣服做造型,一直到早上七点……你知道化妆是什么东西吗?我见过一次。” 林涧心有余悸。 “当时那个化妆师一只手扳着他的脸,另一只手拎着十几把刷子,跟刷墙一样,在他脸上刷了十来层,十点就开始在门口迎接宾客,一直到中午十二点,连轴转一整天。” 谢岫白饶有兴致地听着。 “后来我爷爷问我要不要过生日,我说没必要,真没必要,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算了,结果这老头顺水推舟,直接把这件事忘到了天边,一问就说他老了记性不好,我是在为难他老人家……” 林涧轻哼一声,又无奈地笑起来。 “他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让我帮他记,提前几天告诉他,还必须要给他准备礼物。” 说到这,林涧看了谢岫白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今年准备给他做顿饭当礼物,现在正苦练厨艺。”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谢岫白:“……” 真-爷孙战争啊这是。 “……这,到也不至于。”他委婉道,“送礼物,还是要看,嗯,实用,不能只看心意。” “是吗,”林涧不置可否,“我十岁那年他送了我一匹马,据说是什么纯血,特别漂亮,就是太大了,我站马面前还不到马脖子高,他让我跟马在我家后面那片林子里赛跑,跑不赢就没资格吃蛋糕。” 这鸡飞狗跳的童年…… 谢岫白好奇地问:“那你赢了吗?马跑起来挺快的吧?” “……”林涧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出了我爷爷视线之后我就把马捆起来了,一路散步回去的。” 谢岫白:“……” 是他傻了,傻子才和马赛跑。 “我们今天去哪玩啊?”他转移话题。 林涧:“金陵星,你去过那边吗?” 谢岫白摇头。 他没有身份信息,别说金陵星,要不是跟着林涧,正常来说,他连白沙星上这片居民区都进不来。 这次出去还是翻墙回来的。 “那正好,带你去玩。” 谢岫白:“唔,买票……” “我买。”林涧说,“你跟着走就行了。” 谢岫白想说你连我身份信息都查不到,怎么买的票。 转念一想,林涧家里那个权势,别说无证买票,直接买个宇宙飞船都不是什么问题,也就没问。 金陵星离得近,两人出发早,一路畅通,十来点就到了金陵星的中心城市。 下了航班,谢岫白好奇地左右打量。 比起半个星球被荒漠覆盖的白沙星,金陵星显然发达得多。 出了宇航中心,谢岫白跟着林涧上了一辆空轨。 郊区很快被甩在身后,城中心高楼大厦林立,各种各样的招牌挂在楼体上,五光十色。 铁灰色轨道在半空绵亘,仿佛鳞甲分明的巨蛇,蜿蜒曲折,穿过钢铁森林。 从车窗往外望去,远方蓝天白云,一架巨大的圆轮徐徐转动,上面彩灯闪烁。 林涧拍拍谢岫白的头:“下车。” “哦。” 谢岫白看着眼前繁华的商业区:“哥哥,我们来这干嘛呀?” “给你买衣服。” “啊???” 半小时后,谢岫白终于脱掉了林涧给他的宽大衬衣,整个人焕然一新—— 带着七彩漫画图案的白色t恤,水洗白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连头发都修剪过了。 他早上刚听林涧说起昔日好友惨遭化妆师把脸当墙刷的惨案,时隔不到三小时,就成功感同身受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被人把头当面团捏”。 那个造型师简直丧心病狂,把他头发剪得奇奇怪怪不算,剪完捏着他脸一看,大力赞美这张没有毛孔的年轻小嫩脸。 然后热情地向坐在一旁看新闻的林涧推销—— “你弟弟皮肤真好不做个全身大保养简直浪费了你们就白走这一趟了知道吗?这可是天注定的缘分啊你舍得辜负吗?” 林涧放下终端,若有所思盯着谢岫白打量。 然后,在谢岫白惊恐的目光中,他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于是,继头发之后,谢岫白全身上下都被“蹂|躏”了一遍。 走出美容店的时候,他全身上下,连两条腿都是已经白生生光溜溜的。 从头到脚,满身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就是眼神略显生无可恋。 第72章 谢岫白一手举着一个冰淇淋,一手拽着林涧的衣摆,站在一间餐厅门口。 从门店装饰看,这家店的人均消费至少就得四位数起步,上不封顶。 谢岫白第一次觉得吃饭也这么累。 他麻木地吃,麻木地走出餐厅,麻木地……再一次跟着林涧上了铁轨。 蓝天辽远,白云悠悠。 谢岫白两只胳膊搭着前座的凳子,望着远处的巨轮走神,然后他就发现。 这玩意儿怎么离他越来越近了? 十分钟后,他跟随人流走下铁轨,仰起头,“金陵星欢乐大世界”几个字高悬在头顶。 林涧:“你等一会儿,我去买票。” 谢岫白缓慢地眯起眼,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买衣服,到高档餐厅吃饭,游乐园…… ——她说等她有钱了,就给我买好看的衣服,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还带我去游乐园,送我去上学…… 这是……他当时为了装可怜博同情随口胡邹出来的话。 远处林涧逆着人流走过来。 “走啊,愣着干什么?” 谢岫白勉强压下复杂的心绪:“……哦,来了。” 游乐园里项目繁多,人流也多,两人没谁想坐旋转木马,专门捡着危险刺激的项目排队。 过山车缓缓升空,三百六十度翻滚,百米高空垂直掉落,骤停再骤然加速…… 四周尖叫阵阵,工作人员不断烘托气氛,掀起一阵又一阵声浪。 游乐园里大大小小十来个过山车,有慢悠悠游园的,有十米来高给小朋友玩乐的,也有惊险刺激考验人心脏功能的。 这座过山车就是后者。 近百米的高度,一秒不停歇让人喘不过气的弯道,紧张劲爆的氛围。 堪称游乐园里的人气之王。 两人好不容易才排到,一起坐了上去。 旁边是一对情侣,小声说着话,男生本来还在安慰女朋友,过山车一启动,叫的比谁都大声。 林涧倒是没什么反应,这种程度,对他而言只是玩儿而已,除了风吹得眼睛有些干,他连呼吸都没乱。 过山车再一次骤停。 他们坐在第一排,可以清楚地看到前面是一个接近垂直的坡道。 大概是要来个突然袭击? 林涧第一次来,对这种设备不了解,但他排队的时候看到其他人玩过,这个地方掀起的尖叫声音是最大的。 安全设施严严实实地压在他身上,有点闷。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其实可供他调整的空间不大,安全设施几乎是把他死死按在了座位上。 刚挪了一点,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掌心温暖干燥,握住他的手。 下一秒,过山车突然启动。 百米高空,九十度垂直掉落。 天空在身后远去,扑面而来的疾风把头发完全吹乱,整个人被巨力扣在椅背上,目之所及只有黑灰色的铁轨。 ……以及握着他的那只手。 他偏过头去,只能看到黑色的安全设施,以及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突然掉落的高度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最后一个刺激的弯道,过山车缓缓开回起点,工作人员小跑过来,挨个解开安全设备。 “可以了,大家自己解开安全带就能出去了,出口在这边……” 小情侣互相搀扶着下去了——男生是鬼哭狼嚎,强行小鸟依人靠在女生肩膀上,抽抽搭搭地走的。 女生全程捂着脸羞于见人。 林涧手一动,才发现谢岫白的手还死死握着他的手。 他侧过头,“害怕?” 与此同时,谢岫白也偏过头来,“好点了吗?” 没有安全设施阻隔,两人毫无阻碍地对上了视线。 林涧一顿。 谢岫白收回手,摸了摸鼻子,“我还以为你害怕。” 林涧失笑:“怎么可能?起来了。” 两人走向最后一个游乐设施。 谢岫白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巨轮,玩了半天,他已经知道那玩意儿叫摩天轮。 摩天轮持续转动不停,游客争分夺秒地上下,然后被带着逐渐上升。 谢岫白眺望着穿过城中心的河流,还有远方的高楼大厦。 他转过头,指给林涧看:“你看那边,是不是我们过来的那条路?” “嗯。” 摩天轮升到最高点。 时间走到晚上十点,烟花表演开始。 无数烟花炸响在天际,在游乐园最高点的摩天轮上,这绚烂的色彩仿佛触手可及,满世界青红紫绿。 “你的生日礼物。” 谢岫白回头。 林涧面朝着他,手心向上摊开。 白皙掌心内赫然是一个透明的扁平小盒子,不过半个巴掌大。 透过外壳,可以轻易看到里面装着一张芯片。 谢岫白愣了愣,终端也传来一声叮咚。 “看看。” 谢岫白若有所感,低头点开。 终端上荧光流转,文件内容缓缓加载出来。 是一份收养协议。 “芯片是已经录入好的,但这份协议你可以选择签或者不签。” ——在那座连名字都看不见光的城里继续混下去,直到死亡。 或者抛弃过往的一切重生。 第73章 谢岫白:是谁这么厉害,十五岁就进了老婆的户口本?哦,原来是是我啊,扬眉吐气.jpg 泽/淮:来人,高中早六大学早八通通给他安排上! 画外音:多年以后,谢岫白再一次回想起了被高三支配的恐惧,以及那份,模考分数连老婆一半都达不到的屈辱。 第34章 摩天轮缓缓降落,天穹逐渐远去,烟花变得遥不可及。 谢岫白始终没有说话。 也没有动。 他全身肌肉不自觉僵硬,望着那枚芯片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可怕的东西。 “下去了。”林涧温声提醒。 谢岫白从无数思绪中惊醒,才发现摩天轮已经运转到了最低点。 烟花表演也已经结束了。 绚烂的烟花全部落下,无数光点划过夜空后泯灭,天幕重归沉寂。 谢岫白手脚僵硬地站起身。 林涧收起芯片,也跟着站起身,包厢门有点低,他低下头,按住谢岫白的肩膀,轻轻一推—— 谢岫白下意识往前一步。 脚下一软,重新站上了实地。 摩天轮不是所有人一起上下,周围的人不算太多,两人肩并肩走出摩天轮的游玩区。 园区另一边的灯光秀和演唱会开场,还在这边排队的游客已经少了很多,回字形排队区空了大半。 倒是旁边一家爆米花店还开着。 奶油爆米花的浓香在空气中弥漫,爆米花机劈啪作响,店门边挂着一串小黄鸭,桌子上摆着成堆的纪念品玩偶和遮阳伞遮阳帽。 “吃吗?”林涧问。 谢岫白:“啊?我……不吃。” 林涧沉吟,“看起来挺好吃的。” 谢岫白:“?” 林涧偏头对他笑了一下:“等我五分钟。” 然后朝着那家小店走去。 谢岫白看着他和老板交流,认真看着菜单挑选分量口味,神色不由古怪起来。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林涧是一个非常……嗯,文静的人。 虽然也会打人——两人初见时,他打秦勒的那一拳。 但秦勒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林涧那一拳还算是救了他,打就打了,完全不影响林涧在他心中的形象。 但林涧本身气质使然,再加上家世——有陈云舒那样的母亲,他的爱好一定是非常高雅的。 比如在图书馆里看书、书法、钢琴,下棋,茶道之类的…… 曲高和寡,性情淡漠。 很难接近,也很难相处。 他死皮赖脸留下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两人完全找不到共同话语,整天对脸尴尬的准备。 结果完全不是那样。 他没从林涧身上察觉到一点孤高傲世、难以相处的感觉。 相反,他会幸灾乐祸好友过生日被折腾,会在比试里偷懒把马绑起来,会和自家爷爷互相拆台…… 还因为他口误取笑他! 也会……带他来这种地方过生日。 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长子,不是阳春白雪目下无尘的艺术家后人。 而是林涧。 一个活生生的,会笑会闹的人。 爆米花单独放在一个透明箱子里,箱子顶上亮着黄色的光,温暖明亮。 林涧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桶爆米花,灯光照在他侧脸上,给他镀上一层朦胧暖光。 他回过头,问了句什么。 谢岫白没听清,走过去:“怎么了?” “喝奶茶吗?”林涧没有半点不耐烦,指着招牌上一排排花里胡哨的名字又问了一遍。 谢岫白望着他白皙的指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 “要喝什么?” “你呢?” “桑葚奶昔吧,没喝过,试试看。” “那我也要这个。” 林涧转身去付钱。 两人拿着奶茶和爆米花,在花坛边的长凳上坐下。 “有点晚了啊。”林涧看了眼时间,“只能明天回去了。” 谢岫白看着他的侧脸,忽然问:“你刚刚说这些,是联邦要对黑城动手了吗?” “不知道。”林涧说。 “嗯?” 林涧咬碎一个爆米花,享受着香甜在口腔里炸开,愉悦地眯起眼。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但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能猜到一部分,联邦不一定会在近期动手,甚至不会真的动手铲除黑城,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只要他们想,以你们一座城的实力,不可能和整个国家对抗,如果你继续留在那,只会和这座城一起消失。” 谢岫白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为什么说这些……”林涧慢慢重复了一遍,调侃地看向他,“你是想问我,明明知道你不安好心,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甚至还想把你留在身边吧?” “没有为什么。”林涧想了想,“我做这些……不完全是为了你,也算不上是对你好,你不用有心里负担,就当做是……” 他静了一会儿,含糊地说:“我自己想做的吧。” 谢岫白没听懂。 他试探:“你喜欢嗯……出来玩?逛街吃饭游乐园这些……” 这爱好也太…… “不喜欢。”林涧说,“以前没做过,今天是第一次。” 他晃了晃奶茶杯子和爆米花桶,“这个也不太喜欢,都太甜了,不过试试也还行。” 第74章 原来是这样。谢岫白摸摸鼻子:“吓我一跳,我原本以为……” “嗯?” 谢岫白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钢琴……”林涧失笑,“一般,说不上喜欢。” 谢岫白也跟着笑,正想调侃一下林涧,还好想错了,不然,他要是真的喜欢那些,等他俩坐一起,估计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不过确实学过一段时间。”林涧把话补完。 谢岫白愣了一下:“嗯?” 林涧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是纳闷他不喜欢为什么还学,解释道: “我爷爷让我学的,你要是被逼着把这些东西当必修课一样学了十几年,你也喜欢不起来。” “这样啊。”谢岫白看着奶茶杯子,稍微一晃,里面那些甜腻的液体就跟着流动。 他没话找话,“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林涧回忆,“其实一开始还是有点兴趣的,我是说钢琴,结果我爷爷逼着我天天练,练了十几年,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一三五锻炼身体,二四六练习钢琴书法,只有周天能放松一下,一开始还只是琴棋书画书法这些,后来他老人家不知从哪翻出一些古书,说什么君子六艺,能磨砺一个人的心性,然后我就失去了我的星期天,从那以后再没能睡过一个懒觉。” 谢岫白眼底的笑意缓缓消散了,他强撑着说:“这么多?不会耽搁上学吗?” “这倒不会,我爷爷嫌学校的教学进度慢,基本没怎么送我去学校,我大部分课程都是在家学的,有专门的家庭老师来给我上课。” 林涧把奶茶喝完,一转头,发现他手里还有大半杯,“嗯?不喜欢?” “喜欢。”谢岫白低头喝了一口,“听你说话走神了。” 林涧失笑:“你啊,就喜欢看我倒霉是吧?” “……这算什么倒霉。”谢岫白敛下复杂心绪,“这叫生活丰富,兴趣广泛。” 广泛到,有些东西他听都没听过,比如那什么君子六艺。 果然是……君子。 谢岫白想起自己不知在哪看到过的一个词—— 向下兼容。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那些高雅的东西,林涧不是不懂,只是在迁就他。 其实不仅是日常相处,还有别的。 例如林涧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想从他身上探听消息,却从不因此驱逐他。 以及他所谓的悲惨童年。 他说的那些话是真的,没有一句造假,小时候的那些事情,他确实不怎么记得了,唯独那几句话,还有他最后一次见到他母亲的那天,她给他买给的那颗糖。 大概是太惨烈了,至今还历历在目。 但也就是记得,他早就没有感觉了。 无论是对所谓的父母还是命运。 然而,他随口一提,甚至只是为了博取同情故意说的话,却被人认认真真地放在了心上。 这可真是…… 谢岫白对林涧的第一印象,实力很强。 而现在的印象,温柔。 强大而又温柔。 林涧越好,就越发显得他心思叵测,阴暗见不得人,让他……无地自容。 而这样一个人,想要收养他。 为什么? 林涧说,不完全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 林涧在通过对他好来弥补谁? 但无论是谁…… 谢岫白把最后一口奶茶喝干,杯子隔空扔进垃圾桶。 如果他继续留在黑城,那他一辈子都会被束缚在那里,和一帮同样烂进骨子里的人争权夺势,为了区区一个黑城打的头破血流。 甚至…… 谢岫白抬起头,瞳孔中倒映着金陵星繁华的夜景—— 摩天轮缓慢转动,五色彩灯在夜色中比白天更显目,远处高楼耸立,临近深夜依旧灯火通明。 奢靡繁华,一片火树银花。 他甚至很难走出白沙星。 就算他学那些亡命徒去做星盗,跳出黑城的桎梏,也不过是从烂泥变成见不得光的老鼠。 哪怕是“dusk”。 横空出世,一举成名,脚踩无数汲汲营营几十年的星盗组织,坐上第一的宝座,在刚出世的那几个月内所向披靡,出尽风头。 但那又如何。 联邦只出动一个军团,就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dusk”的攻势。 林誉驻扎白沙星以来,短短两个月,就已经把联邦失去的领土收复了大半。 要知道,这里可是以混乱落后出名的边境星系,联邦最大的一块毒瘤。 “dusk”选择从这边进攻,就是料准了联邦对边境星系的掌控力最弱。 军队一旦入驻,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然而现在,“dusk”的风光和荣誉全成了林誉名声大噪的垫脚石,所有的努力全是给别人做嫁衣。 所有人都猜到了最后的结果。 无非是“dusk”就此陨落,负责指挥的林誉加官进爵,肩膀上的军衔再添一笔。 走这条路是没有出头机会的。 谢岫白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如果继续留在黑城,他和林涧之间的差距一定会越来越远,直至天堑。 就算不想那么远,只看现在。 他和林涧之间的关系也全靠林涧的一时善心,或者说某种他还不知道的原因维系着。 第75章 如果这个维系消失了呢…… 林涧把他当成别人,那个人不在,他才会收养他,对他好,把他留在身边,但要是那个人回来了呢? 如果差距持续扩大,如果维系突然消失…… 他没有任何办法能留在林涧身边。 只有变得和他一样强大,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更强…… 他才能够留下来,能够…… 能够什么?谢岫白忽然有些茫然。 “走吧,去找个酒店休息了。”林涧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哥哥。” “嗯?” 谢岫白仰头看着他,“我想好了。” 林涧讶异:“这么快?这可不是开玩笑,如果你做了决定,很可能会影响你以后的人生,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我知道,我想好了。” 林涧笑意沉下,“那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答应了,你以后就真是我哥哥了吗,法律关系上的那种?” “嗯……关于收养,联邦规定必须达到一定的年龄,拥有养育孩子的能力,才能进行收养,我肯定是达不到那个年龄的,但这方面管的其实没有那么严,我可以找人帮忙,把你的身份信息挂在其他人名下……” 谢岫白垂下头,“可我不想挂在其他人那里……” 林涧的户籍肯定在林家,林誉不可能让他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迁进去。 但哪怕不能和林涧在一起,他也不想挂在其他人名下。 他宁可单独开一个…… “我马上要升学了,到那时候,我的身份信息会从家里迁出来,单独作为一个户口,”林涧无奈,“如果你不想挂在其他人名下的话……” 谢岫白惊讶地抬起眼。 林涧摸摸他的头:“那就挂我这里好了,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第35章 第二天,两人返回白沙星。 当晚下了一场小雨。 白沙星地表大部分被沙漠所覆盖,绿洲和水源少得可怜,一年到头难得有雨,最常见的天气就是大太阳,烈日和各种辐射直直暴晒地面,偶尔下一次雨就像是中奖。 原本以为这场雨下个半夜就该没了,谁知雨水连绵,一连下了小半个月。 整个居民区高兴得像是过年。 雨天闷热,林涧打开窗透气,意外发现他们隔壁那位常年闭门不出的领居居然也拉开了窗帘,正眯着眼睛看天上落雨。 刚看过去,老头立刻朝这边看过来。 老头须发皆白,脊背佝偻,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老头衬衫和长裤,一眼看去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唯独一双眼睛。 看似浑浊不清,但谁要是不小心对上,心跳都能骤停一下——上课走神突然被老师点名的那种骤停。 依旧是一张臭脸,扳得林涧跟欠了他钱没还一样。 他瞄了林涧一眼,白眼一翻,哼了一声,重重关上窗,唰地拉上窗帘。 谢岫白路过正好看到:“那谁啊?” “不知道,前两天他在路上遇到抢劫,我顺手帮了他一把。” 谢岫白:“?那他拽什么?我差点还以为是他救了你呢。” “……他应该是认识我。”林涧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凝眉思索,“他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态度还不是这样……” 不过这件事只是插曲,林涧没怎么放在心上,第二天雨停了,他恢复了作息,晨起出门跑步。 这片居民区建在平原上,锻炼效果一般,林涧一般不在这边锻炼,而是出居民区,沿着居民区外的山丘沙岭跑个十圈。 倒是那老头,从那次意外之后,也不继续拉着窗帘躲在屋里装自闭了,时不时打开门,站在院子里看林涧锻炼。 知道他不待见自己,林涧每次只是点个头就算打招呼。 没有继续寒暄,也无意探究他态度的由来。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林涧结束晨跑,打开院门,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道苍老的嗓音:“你今年多少岁了?” 林涧一怔:“十八。” 老头站在门边,一副马上要出门只是恰好遇到你所以随口问问的模样,“哦,刚高考完?快出成绩了吧?” 林涧:“嗯。” 联邦高考是全国统考,同一张卷子,同一个时间,全联邦拉通排名,语数文理,一天一科,连考四天。 有一定的公平,却也不是绝对。 除了首都星,不少星球的学生是扛着时差在考试,不过基本都在白天,不可能让人半夜起来参加考试。 林涧还记得,他们那片考区的考试时间是在下午三点,算比较好的。 因为考生数量庞大,阅卷排名工作量大,一般要一个多月才能出成绩,也就是最近几天了。 “考得怎么样?”老头背着手问。 林涧:“还行。” “还行?”老头把这两个字琢磨了几遍,再看林涧,就很有点嫌弃。 林涧眼里洇出点笑意:“要是考好了,请您一起吃饭。” 老头哼了一声:“就你?吹牛都不打草稿,别到时候连平均分都考不上,丢了林狗……” 他的话戛然而止。 “应该还是比平均分要高的。”林涧忍俊不禁,“您放心,不会丢了爷爷的脸。” 第76章 老头:“……” 林涧笑意更深,朝他微微颔首,“李沉瀚上校,久仰大名。” 老头满脸见了鬼:“你怎么认出我的?” 林涧心说当然不是你叫我爷爷林狗的时候。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他。 偏偏这老头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态度还很正常,没有现在这种别扭劲,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太刻意了。 又不是敌意。 他的社交圈十分有限,大多和家里的长辈有联系。 第一眼没事,那就和他父母无关。 毕竟,他这张脸跟陈云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要是他父母那边认识的人,见他第一面就该认出来了。 不是父母,那就是……他爷爷? 就这段时间,林涧一直怀疑是不是他爷爷坑了人家的钱没还。 这句林狗……咳,他爷爷叫林城,这句外号一出,基本不会是别人。 只有他爷爷年轻时候的副官。 他爷爷闲着没事的时候,每每缅怀青春,回想起十件事,就有八件里面有他的身影——八件都是在坑人家。 像什么……故意引人打赌,赢了之后让人家给他洗臭袜子,自己揣着手在一旁偷懒,还要指指点点这种事,多的数都数不清。 ……真不怪人家不待见他。 “我爷爷提起过您,”林涧含糊了一句,果断转移话题,“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就你那天比划那两下,跟那个狗东西一模一样,不是手把手教都像不成那样。”老头哼了一声,“再说你爹,排场那么大,白沙星谁不知道你们姓林的来了,这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果然啊。 林涧心说难怪你一看我动手就变了脸色。 老头上下打量他,不大情愿地嘀咕,“看着是比那狗东西人模人样的多了,那狗东西年轻时候可没你这么花枝招展。” 林涧:“……” 花枝招展? 老头埋汰了他两句,背着手回去了,远远抛过来一句话:“成绩出了跟我说一声。” 林涧摸摸鼻子:“行。” 正准备回去了,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您在这干嘛呢?” 林涧回头:“李上校。” 李干逸跨过门,礼貌性地笑笑:“我路过这边,就顺便来看看您,您也住了一段时间了,还有什么缺的吗?” 林涧客气道:“挺好的,不缺什么。” 李干逸往隔壁看了一眼:“刚刚那是你隔壁的领居?” “嗯。” 李干逸纳闷。 他刚刚好像听到两人在说什么成绩,但林涧明显不想多说,他也不好多问。 心头疑惑没解开,一转眼,又看到屋内窗边桌子旁坐着的谢岫白。 李干逸:“!!!” 说好的伤好就把他扫地出门呢?瘸了吗,什么伤要养这么久? 谢岫白一身新买的衣服,白t恤配牛仔长裤,满身少年气息洋溢,一个月来居然还胖了点,瘦削得近乎锋利的脸颊变得柔和了很多。 这会儿正杵着下巴对他笑,别提多温文有礼,乖巧可爱了。 他就是用这幅假象蒙蔽了你的眼睛? 李干逸愤而回头:“小林先生……” 林涧一瞥谢岫白,自然地说:“过两天我打算在家里做顿饭,不知李上校那会儿忙不忙?” “?您上次说……” “不忙的话,可以过来,一起庆祝一下我高考查分。” “就算是高考……”李干逸卡壳,大脑过载,“高考查分?” 林涧彬彬有礼地道:“嗯,来之前考的,快出分了。” “哦……”李干逸把原本想说的话抛到了脑后,砸吧了一下这个词,高考啊,“那是得好好庆祝一下。” 林涧趁机给谢岫白一个眼神。 谢岫白故作委屈,被林涧隐晦地隔空拍了下头,笑了笑,从善如流关上窗回屋去了。 林涧谦逊地说:“要是考的还行,就请大家吃顿饭,考得不好就算了。” 李干逸立刻说:“诶,这是什么话,怎么可能没考好?肯定是金榜题名!” 李干逸问清了日期,又大力鼓励了一通,兴高采烈摸着脑袋走了。 回到指挥部,李干逸去食堂吃饭。 联邦建国不过百年,他们这些人基本都是初高中毕业就参了军,常年驻扎在军营,自己读的书少,对高考这种事十分感兴趣。 他嘴上安慰林涧一定能考好,但他毕竟不知道林涧平时的成绩如何,心里没底,不由自主地有些发虚。 一堆兄弟一边吃饭,一边热热闹闹说着话,他心里搁着事,顺口把这件事提了一嘴。 好巧不巧,林誉今天没让副官打了饭送上去,而是自己来食堂吃饭,这会儿也在食堂。 “……什么查分?” 李干逸回头,一看来人,立刻站起身:“将军!” 周围的人也都站起身行礼。 “坐。”林誉眉头习惯性皱起,扫视了一圈,“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我今天去看小林先生,听他说高考最近快出分了,要是考的还行……”李干逸说着说着,突然感觉不对。 林涧不是林誉儿子吗,怎么林誉看着比他还状态外? “他?”林誉眉心的褶皱更深,不以为然,“林涧早被他爷爷惯坏了,学都没去上过几天,从小就在家里不出门,能考出个什么东西?还拿着到处宣扬,丢人现眼。” 第77章 李干逸有些尴尬。 “暑假过了大半了是吧,你这段时间多看着点,开学了让他回家去,别在我这边添乱。”林誉摆摆手,转身朝空桌子走去。 他走了一段,又转头吩咐,“对了,我这边比较忙,没空管他,等他分数出来了,你记得跟我说一声。” 他一走,桌子边凝固的气氛又活了过来。 “将军这话说的,也太……”有人小声说,还没说完,立刻被其他人拦了一下。 过了会儿,又有人说:“不过,学都没上过几天的话,也确实不象样……” “嗐,谁家没个不成器的呢,还以为就是犟了点,不听话,结果连学都不上。” “老元帅也太惯着孙子了吧,怪不得将军不爱提他这儿子。” “这孩子估计是废了……” “废了?想什么呢?你不读书只能来边疆拼命,人家跟你可不一样,人家爷爷是开国元勋,功勋堆起来比你家房子都高,有这么个爷爷,联邦顶尖大学还不由着他挑?就是硬捧,也能捧出个名校大学生。” “说的也是,咱们操什么心呢?唉,同人不同命啊……” 李干逸扒了口饭,越嚼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们这些人,从前都没见过林涧,偶尔从将军口中听到只言词组,也大都不是什么好话,以至于他之前对林涧形成了那么个印象。 但这段时间接触以来,他发现事实完全不是那样。 在有些事上,林涧确实固执得让人头疼,但该有的礼貌从没缺过。 一个月下来,没摆过少爷架子,没乱发过脾气,温和讲理,有事自己解决,没事的时候更不会给他添麻烦,安静得像空气一样。 旁边有人戳了戳他,“诶,老李,你跟那位林少爷接触过,你觉得……” 李干逸猛地站起身,把饭盆往桌子上一放。 哐当! 四周安静下来,问话的人不明所以。 “我吃饱了,你们吃。” 他没管四周各异的视线,把饭盆放到回收处,大步离开了食堂。 谢岫白偷偷躲在厨房门背后,两手扒着门框,探头探脑往客厅看。 “……嗯,怎么会……你确定吗……我?我可以啊。”林涧收起终端,回头,“你干嘛呢?” 谢岫白若无其事,“就是想提醒下你,饭马上就好了。” 林涧挑起眉。 谢岫白和他对视两秒,举手认输:“好吧,我就是想知道你在跟谁联系呢?怎么以前从没听过这声音。” “这个理由你已经用了四次了。”林涧随手捏了把他的脸,“好奇心怎么那么重?” 谢岫白心想我这不是想看看你那白月光到底是谁吗? 不由委屈,揉着脸不吭声。 “之前那些不认识,这次这个是我朋友,上次跟你说过的,年年生日,五点多被叫起来化妆的那个,他跟我同岁,也是马上出成绩,跑来找我炫耀,想跟我比比谁的分数高,打赌谁输了谁就开学帮对方搬行李。” 谢岫白第一反应是,不认识还给你打那么多通讯? 不过这个青梅竹马显然更讨厌! 谢岫白嫉妒:“比比比,可显着他了,能跟你一起高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将来也会参加高考的!” 林涧睨着他,“小白小朋友,你像个柠檬精。” “那我也是个甜的柠檬,”谢岫白抬头,“哥哥,你大概考多少呀?估分了吗?” “没。”林涧耸了耸肩,“考完我就被打包送到这来了,没时间,也没兴趣。” “哦……” 两人把菜端上桌,谢岫白端着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偶尔筷子一歪,直接把饭喂到了脸上,筷子戳来戳去找不到嘴巴。 偏偏本人毫无察觉,满脸写着凝重。 林涧:“你怎么了?” 谢岫白:“啊?没怎么,就是,还有几个小时就出成绩了,我有点紧张。” 林涧觉得好笑:“我考试,你紧张什么?” 谢岫白委屈:“就是你考试我才紧张,这就叫感同身受!而且你还跟人打赌!” “果然是个甜柠檬。”林涧失笑,“别紧张,我一定比那谁考的高,你哥哥不会输的。” 顿了顿,他筷头压在脸边,又说:“其实输了也无所谓,毕竟谁不想象个爸爸一样,送好兄弟去上学呢?” “……那要是你比他高?” 林涧抬了抬下巴,笑意从眼角流泻出来:“能伺候本少爷上学,是他的荣幸。” “……”谢岫白肯定道,“不愧是我的哥哥。” 永远不输! 然而,林涧还是高兴太早。 对于查成绩这件事,他是半点不紧张的,但是其他人—— 他爷爷,管家林叔,谢岫白,隔壁老头。 急得甚至有些坐立不安。 他爷爷提前半小时就打了视频过来,视频里两老头排排坐,一人一身八百年没穿过的正装,头发打理得光滑顺溜。 李沉瀚踱着步从隔壁溜达过来,猝不及防对上昔日老上司的脸,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你个狗东西!” 林城也很意外:“耗子?你怎么在这?” 紧接着,两人异口同声:“我去!不准叫我外号!” 甚至就连李干逸都跑了过来。 第78章 一圈人——投影上的林城和林叔坐镇中心c位,现实中的谢岫白和李沉瀚分列两边,谁也不挡着谁,满脸即将上战场的慷慨激昂,围在林涧身后。 他的好友陈嘉也跟他连了网,双方共享屏幕,谁也别想输了赖账。 时间走到首都星八点,白沙星晚上九点二十。 联邦统一综合性高级学院选拔考试统一公布考试分数和名次。 白沙星地处偏远,基础设施落后,信号比较差,陈嘉那边率先查到分数。 895分。 联邦高考满分一千。 联邦几所顶尖学府往年的招生分数线大概在850分到880分之间波动,按考试人数和题目难易程度来定。 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联邦的大学基本可以随便挑。 陈嘉眉开眼笑:“哎呀,怎么比我预估的还要低几分呢?我一开始还以为能上九百呢,完了,我爷爷肯定要打我了。” 林涧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陈嘉也顾不得林涧身后脸色逐渐黑沉的林誉,咳咳两声,慈眉善目。 “小涧啊,你那边还没查出来吗?网这么卡啊……其实就算不如我高也很正常,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用不好意思,我这个分,按往年分数来看,基本能进咱们星球的前十了,再往上就是九百生死大劫了,各大星球的状元也不过就这个分数,不过那都是畜生,不能算人,所以……” 林涧的终端卡顿了一下,刷出一行字。 考生姓名:林涧 考生编号:he3122650614862-25 白沙星迟来的信号终于从联邦亿亿万万考生中杀出了血路。 陈嘉闭嘴不再叭叭,伸长脖子看着。 语文:163/200 数学:200/200 历史:95/100 物理:100/100 化学:100/100 总分:946/1000 考区排名:1 联邦排名:9 陈嘉:“……” 其他人:“……” 满室寂静。 林涧截图存好,顺手关掉投影,微微侧过头,眉梢扬起:“嗯?” “……”陈嘉浑身颤抖,足足十秒才深吸口气,悲愤大吼,“畜生!” “你!”他手抖得宛如得了帕金森,指头戳着屏幕,恨不得跨越空间直接怼到林涧脑门上。 “你欺骗我!你居然伪装这么多年!就为了骗我!太过分了!” 林涧:“我什么时候伪装了?” “……”陈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想说说不出来。 林涧是没说过他成绩,但他说过啊! 这么多年来,他可没少在林涧面前嘚瑟过。 大家这个年纪,谁要是有考状元的实力,能一直听他嘚瑟,还憋住不说啊? 可这不是理由。 陈嘉回想起自己这些年在林涧面前吹过的牛,又羞又恼,悲愤欲绝,余光一瞥林涧气定神闲的面庞,心里忽然一动,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怎么没有——你说你没估过分!连答案都没查过!” “对啊,确实没查过。” “那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你这个分数,为什么还能在凳子上坐的住?!” “……那我还能像窜天猴一样把自己发射上天吗?” 陈嘉呲牙。 “好吧,我是大概知道。”林涧说完,就看陈嘉立刻起身,一脚踩到凳子上,装模装样撸袖子,无奈补充,“但我确实没看过答案……只是前几天一直接到首都星那边的学校打来的通讯,想不知道也很难吧?” 首都星大学消息灵通,确实可能提前知道分数,给各个星球的优秀学生发去邀请。 林涧转头,就看到谢岫白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两个大眼睛别提多醒目了。 他摊手一笑,意思是看吧,没骗你,确实不认识。 其余人这才从那满篇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的成绩单上收回神。 林老爷子想保持严肃,努力半天,硬是压不下去嘴角,干脆偏过头,假装去看墙上林涧十岁时和马合影的照片。 管家林叔已经笑开了花。 李老头不想看那狗东西嘚瑟,哼了一声,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出去了。 林涧扬声:“马上要吃饭了,您这是去哪?” 李老头没好气:“我去院子里透透气!” 李干逸手都在抖。 他是没上过大学,但他不是没考过高考。 九百四十多分,考区第一,全联邦第九,这是什么概念? 八个科目,总共丢了五十四分,刨除语文丢的那三十七分,其他科目接近满分啊! 我的天。 将军对他这儿子误会大发了啊! 陈嘉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特么……” 他看了林老爷子一眼,咬牙撤回了一句脏话。 “你成绩这么好,为什么没被提前招生?你家不是有保送名额吗?你保送不行吗?来跟我们一起考什么试啊?!” 林涧略微思索,理所当然地说:“那不行,保送我还怎么炫耀?” 要是走保送通道,能炫耀的就只有他有个厉害的爷爷了好不好? “十年磨一剑,就等这一天啊。”林涧身心舒畅。 多年来被陈嘉唠唠叨叨不断炫耀,奈何他没有去学校,只是在家庭教师的监督和指导下刷题,不能和他们一起排名,连说分数都会因为不是第一时间考试,被怀疑作弊而不好说的憋屈…… 第79章 在这一刻,全部洗刷干净了。 林涧弯起眼睛,摇摇手指,“愿赌服输哦。” “咳咳。”林老爷子似有若无地看过来。 林涧立刻坐直,满面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眼神也随之变得沉痛而悲悯: “小嘉啊,其实分不如我高很正常啊,咱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用不好意思,你这个分,按往年分数来看,基本也都能进前三了,所以……” “你滚!” 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林涧摇摇头,满是纵容,不跟他一般见识似的:“诶。” 众人笑得更欢了,四周一片欢声笑语。 林涧忍笑偏头,“小白,去叫李叔进来吃饭了,咱们庆祝一下,让大家尝尝你的手艺。” “行。”谢岫白站起身。 “爷爷,林叔,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们吃饭了。”林涧跟投影上的两位告别,起身去厨房端菜。 李干逸连忙跟去帮忙。 十几道菜摆上桌,鸡鸭鱼鹅,山珍海味,真如谢岫白所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料理了个遍。 李干逸在桌子边坐下,端起碗吃饭。 米饭喷香,菜也十分美味,但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林涧琢磨:“要不要开个酒?” “可以啊,我记得隔壁就有,啤酒度数不高,未成年人也能喝。”李干逸立刻起身去买酒。 至于忘了什么,再说吧。 能忘记得连影子都没有的事,能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白沙星军事指挥中心。 林誉结束一场会议,放下终端,拧眉问副官:“高考成绩是今天出来吧?” 副官:“是,还有二十多分钟。” “李干逸人呢?” “今天下午请假出去了,您不是让他及时把小林先生的成绩告诉您吗?说不定现在正在那边等着呢。”副官回答。 “出去吧。”林誉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终端放在面前,闭目养神。 二十分钟很快过去。 终端一片安静。 四十分钟…… 一小时过去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林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拿起终端,充满怀疑地摆弄了两下,“坏了?” 终端正常运转,显然没坏。 “……李干逸怎么回事?” 通讯打过去,没人接。 好不容易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传来一道大嗓门:“……这手艺真不错,小羊肉烧得刚刚好!” “也就那样。”一道苍老的嗓音,三分不屑,七分含着肉的迷糊。 “小白手艺可以的。”不太熟悉的,自家儿子的声音。 “哥哥喜欢就好!”一道活泼的少年音。 林誉:“?????” 第36章 酒足饭饱,李干逸已经离开了,林涧起身,送李沉瀚出门。 老头嘴上嫌弃,下筷子的时候可一点也不含糊,吃得满面红光,这会儿抱着肚子走的摇摇晃晃,酒没沾一口,晃的比谁都晕。 临出门时,老头望着天边的云霞,忽然转头看着林涧:“你是打算报考首都星那边的学校了?军事方面的?” 林涧怕他把自己晃倒了,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嗯。” “将来毕业了,就走你爷爷和你爹的老路,当个军人?” 林涧笑:“家学渊源嘛。” “除了这个原因呢?” 林涧思考片刻,玩笑似的说:“世界和平?” “滚蛋!”老头子毫不客气,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说真的。” 傍晚的阳光褪去炽热,只余下一层薄薄暖意,轻纱般落下来,发梢肩头都是一片浅淡金色。 晚风拂过额发,林涧舒适地眯了下眼。 “当军人不就这点追求吗?世界和平,国家安定,亲人安康,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这里的沙子格外好吃?” “你这种就叫理想派!吃饭吃撑了吧。”老头言辞犀利。 “可不就是吃饭吃撑了吗?”林涧笑道,“人家没吃饱的早就吃饭去了,只有我这种吃饱了的,才在这异想天开。” 李沉瀚怔了一下,半晌嘟囔道:“假大空的话谁不会说?” “其实也不全是靠脑袋想,眼睛也在看的。”林涧说,“爷爷一开始让我过来,我其实不太明白他想让我做什么……” 帮忙说不通。 如果是让他“帮忙”,林城至少也得和林誉提上一句。 有老父亲发言,不管林誉怎么想,也不能把他放在这边不闻不问一个多月。 其他的,旅游,探亲,休假……就更说不通了。 林涧打开门,侧过身让对方先走,“但现在我明白了。” 老头睨他:“明白什么了。” 林涧就这侧身的动作,微微偏过头,看向靠后的一间屋子:“您注意到今天和我坐一起的那个孩子了吗?” “那个瘦不拉几的小子?” 林涧失笑:“其实已经养回来一些了,算了,这个不重要,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隐没。 “那个孩子今年十五岁,已经杀了五十二个人。” 李沉瀚皱着眉头看他。 “有看他漂亮年纪又小,心思龌龊,试图对他下手的人,有坑蒙拐骗,骗走他养父看病钱的人,有恶贯满盈,想趁他养父去世,对他和他养父的孩子下手的人……” 第80章 “他刚学会说话就被母亲卖给了变态,刚学会走路就被养父教着拿刀和人打架,刚过十四岁,养父死了,死在黑城上一任主人的手里,他孤身给养父报了仇。” “而这一切,在那个叫黑城的地方,竟然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经历了,其他不幸的人,甚至连完好无损地长到这么大的机会都没有。” 风沙飞过,树影婆娑。 李沉瀚从林涧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很深很重的情绪。 林涧轻声说:“这是他一个人的经历,一叶知秋,从他就可见黑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而黑城,又是整个白沙星的缩影,是这个星球的罪恶之都。” “再往大了看……” 李沉瀚接口:“白沙星是整个边境星系的缩影,是边境星系最混乱的地带之一。” 林涧点头,微微笑起来,“是啊,就连您,出门办个事,不也遇到危险了吗?” 老头用鼻子哼了一声:“谁说的,就算你不来我也没事,就凭那些渣滓……” 林涧失笑:“我猜,爷爷想让我看的就是这个。” 他生在林家,从小被作为林家的继承人来培养,住的是一寸千金的豪宅,吃的是一整个营养师团队精心配置烹调的食物,穿的是顶尖设计师亲自设计剪裁出的衣服,就连上学,也是请最好的名师单独教导,金钱这些更是不尽其数。 他生在富贵窝,长在金丝笼。 一生未经风雨。 而他的爷爷。 “他想让我走出温室。” 李沉瀚不以为然:“战场可不是好玩的,他就不怕你死在这里?小心一颗雷把你炸的胳膊腿乱飞,到时候别说理想,你的肉|体就先活不了,拼都拼不起来。” “拼不起来……那也是我爷爷的苦恼了,至于我,课本上不都说了嘛。” 林涧微微笑起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我喜欢的,死又如何呢?” “你倒是会背书了,会背书有什么用,该死不还得死,况且那课本不是还说了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懂什么意思吗?” 李沉瀚说:“自不量力。” “蜉蝣又如何?不也是一条命,日出生日落死,也是生老病死。” “蜉蝣身小,也可知天地大,众生苦。” 李沉瀚沉默片刻,嘴角抽搐,“你的语气简直和你刚刚叫那小子孩子的时候一模一样,充满了一种谜一样的中二气息——刚刚我就想问了,你知道他只比你小三岁吗?” “您不懂,”林涧扬眉,“这是我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优越感。” 成年几十年的人确实不懂刚成年的成年人有多骄傲,李沉瀚撇嘴。 他刚要说让林涧别送了,林涧忽然换了个语气,舒缓自然。 “不过,刚刚说的那些其实是建立在我爷爷确实这样想的基础上,我有点怀疑他其实不是那么想的,尤其是见了您之后,我一直觉得……” 李沉瀚常年刀口打滚,什么生死危机没见过,一听林涧语气,当场汗毛就竖起来了: “不不不,别告诉我,我一点都不关心那个狗东西怎么想……” “他其实是知道您在这,特地让我来找他最优秀,最贴心,最能干,最可靠的,”林涧真诚地,“李上校,您啊。” 林涧满眼诚挚,就差拉着李沉瀚的手轻拍两下,再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那架势和人贩子拐卖大姑娘没有任何区别。 李大姑娘满面空白地看着他,足足沉寂五秒,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你想都别想,你爷爷折磨了我前半生,你还想来折磨我后半生,我这辈子赔你爷俩手里去了是吧?” “我是想说,爷爷想让我来看看您,您想什么呢?”林涧笑起来。 “还有一句话,我刚刚就想说了,背书有什么用?当然有用,就这一句,要是考到了,那就是两分,两分啊!” “滚!!!” “行,那我送您回去了就……” “呜呜呜呜哇哇哇!”身后的房屋忽然爆出一声哭声,林涧话音顿住,扭头看去。 好像是……谢岫白的房间? 谢岫白回到屋里,意外在自己房间捡到了一坨黑色不明物体,就蜷缩在他的床边。 他停下脚步。 那坨不明物体听到动静,蠕动了一下,抬起头。 黑暗里亮起两个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眼珠子里含着眼泪,委屈巴巴地看着谢岫白,说一句话打一个嗝:“老大,你真的要从良了啊?” 谢岫白把他抱大腿的动作拨到一边,捡了个凳子坐下:“嗯,我之前不是就跟你说过了吗?” “那我怎么办?”阿邦吸了吸鼻涕,眼巴巴看着他。 阿邦完全混乱了,他完全都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这几个月过的浑浑噩噩的,先是他爹死了,对方势力庞大,他压根惹不起。 但那会儿他还有他谢哥。 他谢哥给他爹报了仇,仇家又来复仇,然后他谢哥也要走。 就留他一个人在那里。 一想到那个场景,阿邦汪一声哭出来。 “挺大个人了,哭什么?”谢岫白躲开他的熊扑,“我新衣服,你拿你擦眼泪鼻涕的手碰一下试试。” 阿邦哭的更大声了:“你还嫌弃我?!你变了!!” 第81章 谢岫白皮笑肉不笑,“哪里的话,要是你以前敢把鼻涕抹我身上,我只会揍你揍的更狠。” 言归正传,谢岫白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手撑着额头,眉头微微皱起:“我确实不会再回去了,但你……如果我说我带你走……” 阿邦立刻:“我愿意!” “然后一起走上上学这条不归路……” 阿邦:“?” 谢岫白真诚地问:“你还愿意吗?” 阿邦迷之沉默,半晌他抬头,不太确定地问:“老大,你是想给自己报复社会找一个理由吗?就非要用这种折磨自己的方式,不能换一个?” “……”谢岫白面无表情,“滚!” 窗外,林涧默默关紧大门,转身去洗手。 翌日,天还没亮,林涧被林誉叫了过去。 李干逸来接他的时候,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来这边少说也是一个多月了,林誉一直忙于战事,还是第一次想要见他。 也是这会儿林涧才想起来,他昨晚给几个老师群发报喜的时候,好像,貌似,大概……把他爹给选漏了。 不过没关系,李干逸应该已经说了。 父子俩从小不在一起相处,彼此都不熟悉,林涧一路望着窗外风景飞逝,莫名有点紧张。 “将军知道了您的成绩,心里高兴,这才叫我来接您。” 说起这个,李干逸想起林誉的态度,不由得别扭,又想着父子哪有隔夜仇,还是和睦最重要,于是隐去了一些事。 “其实将军一直都有关心您,您成绩还没出来的时候,他特地交代我关注这件事来着……” 结果他回去之后直接睡着了,把这事忘到了天边,今早被林誉叫过去的时候才想起来。 不过还好,昨天听林涧说群发报喜,将军应该已经收到了。 林涧看着自己的膝盖:“……嗯。” 军车一路碾过滚滚白沙,开进一处基地,足足通过十几道安检,停在一处三层楼房外。 林涧看到不远处就是第一天来时曾短暂停留过半天的小楼。 李干逸把人带到就离开了。 一个长相清隽的alpha在楼下等他。 “小林先生,”alpha未语先笑,“我姓叶,叶泉,是将军的副官。” 林涧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叶泉不自觉握紧拳,微微低下头去。 “叶少校。”林涧颔首。 叶泉看了他一眼,侧开身:“跟我来吧,将军就在楼上。” 到了门口,叶泉敲了敲门。 “将军,小林先生到了。” 办公室里传出一道低沉威严的嗓音:“进来。” 叶泉打开门,示意他进去。 林涧:“多谢。” 办公室大门在他身后合上。 林涧穿过外间,循着声音走了进去。 林誉的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装饰物,林涧很快看到了他父亲。 林誉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身雪白的军装,肩膀上赫然是两颗金色星星,代表着中将军衔。 白沙星气候炎热,然而他的扣子还是一丝不茍扣到了最顶端。 不茍言笑,威严沉稳。 “来了。” 林涧站直了,双手自然下垂紧贴裤缝,“父亲。” “昨天出成绩了?” “嗯。” “考的怎么样?” “还行。” 林誉抬头看他,浓眉虎目,眉心中央一道褶皱,打量了他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我问了首都星那边,考区第一,联邦第九,确实还行,离联邦第一那个就差了几分。” 林涧垂下眼:“嗯。” 林誉喝了口水,“其他科目还好,主要是语文,失分太多了,你考了163,人家考171,足足就比你高了八分,就这八分,人家就把你拉开了差距,拿到成绩之后反思过没有,怎么就比人家低了八分。” 林涧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作文写偏了。” “作文?”林誉皱眉,“题目是什么?” “题目要求抒情文。”林涧说,“我不太擅长写这个。” “知道自己的不足,平时怎么不好好练习一下,要不是这点不足,你这次的成绩,冲联邦前三都可以。”林誉用关节扣了扣桌子。 林涧低下头,“是。” “不过你这个成绩也还算可以了,我和你母亲平时忙,没怎么管过你,都是你爷爷在看着,我还以为……”林誉一顿,“学习是一回事,学好了不代表你就没其他缺点了,我听你爷爷说,你平时生活里坏毛病不少,年纪不大脾气不小,趁着上大学,把这些都改了。” “是。” 林誉上下看了他两眼,触及那张和妻子相似的面孔,脸色不由放柔了些:“这次考的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林涧谨慎地问:“什么都可以吗?” “那肯定不是,杀人放火这些不行,其他的,只要你爹我做得到,随便你提。” 林涧:“我来前段时间捡到一个小孩,年纪不大,是个孤儿,挺可怜的,我想资助他上学。” “行,我回头把钱转你。”林誉没有多问。 “不用了,父亲,我有。” “这是给你的奖励,你马上要去首都星那边上学,家里离几个学校都远,你选好学校没,我让人在学校附近给你买套房子。” 第82章 “已经选好了,爷爷和几个老师建议我选德里森。”林涧说,“不过房子就不用了,爷爷已经买好了,我过去之后直接就能住。” “行,那我就不买了,直接把钱转你账户里,你想买什么就自己去买。” 林誉说着想起什么,“不过,你要资助那小孩,等你去上大学,之后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你把信息留给叶泉,让他去处理。” “不用麻烦叶少校了,我打算把他带去首都星上学。” “那随便你,你自己决定。”林誉说完,觉得没什么要说的了,挥了挥手,“行了,回去吧,记得把你那些坏毛病改改。” 林涧眉心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好。” 然后转身离开。 叶泉进来,轻手轻脚把茶杯收走。 林誉看着他,想起什么,“对了,刚刚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叶泉停下动作,等他下达任务。 “刚刚都忘了,该让林涧给你道个歉的,以前那事……”林誉语带歉意。 叶泉脸色突变,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勉强道:“不用了,这事……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誉道:“还是要的,下次再说吧。” 叶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林誉本想继续工作,手边的终端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是他找来给林涧查分的那人。 首都星教育局的一个老师。 考生查成绩的时候只能查到总分,详细分数是不对外公布的,但林誉找的人关系网络广泛,硬是把分数给撬了出来。 林誉索性放下工作,看起林涧的成绩单。 他想起林涧说的话,干脆先翻到作文那一块。 “满分八十,考了五十六分。”林誉干脆把分数给那位老师发了过去,“这个分数是不是偏低?” 老师回的很快:“五十六分确实偏低了,按照您家孩子的总成绩,应该是六十分以上才算正常,他们这个水平的学生,一般优秀作文的分数都是在六十五到七十左右。” 老师没说的是,五十六分这个分数,在整个联邦来看,算是非常中庸的分数。 就像橄榄球中间最大的那一圈,联邦绝大部分考生都在这个分数段。 可以说,只要你写了字,字迹工整,语句通顺,不跑题,不乱写,不搞愤世嫉俗,那分数再差也在四十五分往上。 要知道电子阅卷很容易看花人眼睛,考生的字要是再写得好看一点,基本就能上五十。 联邦高考是联邦内为数不多的、仍然使用纸质试卷的考试,就为了防止考生高科技作弊。 但纸毕竟是个稀罕品,全自动电子已经全面淘汰了实体纸张,在网络上写字和现实写字的感触是完全不一样的,要想练好字,平时就得多积累,然而不是所有学院都能负担的起的。 可惜林誉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林涧没说谎,他的作文确实没写好。 林誉:“这次作文题目是什么?林涧说是抒情文?他说他没怎么写过这个题材。” “没写过也不影响啊,这次作文题目挺简单的,”老师有点惊讶,“还是命题作文,题目就是父亲,联邦往前数几十年都没这么简单的题目了。” 父亲? 林誉表情顿住。 老师想到林涧这个分数,又发现林誉忽然沉默,意识到什么,连忙往回找补: “不过这也正常,越是简单的题目越不容易写好,这点失误也不影响什么,我看您家孩子前面的题都写的很好。” “能看到他卷子吗?” 老师有点为难你了:“将军,这个不符合规定,一般来说是不能直接看的。” 其实查具体分数已经违反规定了,只是查分数的是联邦位高权重的林中将,没有人会去追究这点事。 “我又不是要徇私舞弊,就看看卷子,有什么违规的?”林誉沉下嗓音,略显不满。 老师不敢明着反对,含含糊糊想拒。 然而林誉是什么脾气,要是火起来,亲老子都敢瞪眼,何况是他。 几番推脱不了,老师只能应了下来。 拿到林涧的答题卡之后,他不敢直接发给林誉,自己先把林涧的作文读了一遍。 主要想看看这少爷是写什么东西了,怎么就硬生生把自己从联邦前三作成了联邦前十,搞得亲爹都来查答题卡来了。 一看,他头都大了。 一千字的作文,林涧花了八百字骂人。 开头第一句:“说起父亲,我其实不太记得我的父亲了,很多时候,我甚至意识不到我还有个父亲……” 下起一段,“人说父爱如山,他大概就是一座隐形的山……” 再下一段…… 老师目瞪口呆。 这个学生是充钱了还是阅卷老师疯了,这种作文不都是要写些阳光积极正能量的东西吗? 他是怎么拿的五十六分? 老师把试卷翻回了开头,一看心说标题也不是《我的中将父亲和开国元勋爷爷》啊。 他耐着性子重新看了一遍,通篇没一句好话一直看到最后一段,果不其然看到了转折—— “然而,直到长大了我才知道……” 然而话又说回来是吧? 我看你话很难说回来了。 第83章 老师往下滑。 “我的父亲不仅仅是我的父亲……” “……”他错了。 老师莫名想起网上常用来调侃的那句话,神情古怪,“后开我才知道,我的父亲在外面说的话不叫话,叫政策?” 他继续看。 “他还是一棵扎根边疆的白杨树,是一颗从炮火中飞过的子弹,也是一个军人。” “我的春夏秋冬没有父亲,然而,我的春夏秋冬没有一刻真正离开了他。” 老师直接把答题卡发给了林誉,匆匆告别,一句话不敢多说。 到家的时候,林涧收到了林誉的转账。 数额不像是让他去资助贫苦儿童上学,或者跑到首都星核心圈买几套房子,而是让他去德里森军事学院门口买地皮,再建一个高尔夫球场。 林涧:“?” 怎么突然给那么多钱? 他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家产业挺大的,都交给专人去打理。 他爷爷他父亲,一个个有钱的很。 他父亲甚至能给他母亲建一座私人博物馆,这点也不算什么,于是安安心心收下了。 谢岫白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不知拿着什么在看。 林涧拍拍他脑袋,“走,今天发财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谢岫白放下书,抬起头看着他,“吃什么好吃的?” “不知道,先去看看有什么,感觉白沙星这边确实没什么好吃的,要不这样,我看棕榈区那边还有跨星际托运,我让人运点好一点的食材过来,我们看着料理一下。” 林涧拿起他腿上的书:“……年度最新报考指南?” “唔,路上捡的。” 林涧失笑:“行吧,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啊。” 不等他们讨论出个什么,林涧眼前一黑,四周突然暗了下来。 林涧抬起头。 只见天空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广袤无垠的苍穹火烧辽原一般。 一个个荧蓝色小点凭空浮现出来,很快,这些光点从一点扩张成一整片,形成一块块五边形和六边形的半透明挡板。 中间泛着暗红,边缘荧蓝色最深,就像足球一样,组成了一个半透明的蛋壳,把整个星球包围了起来。 第37章 下一秒,从未有过的紧急警报响彻云霄。 仿佛无形的浪潮涌起,向四周扩散开来。 急促的哨声掠过荒原大地,狂风带来枯草和泥土的腥气,裹挟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铁锈味,合着落叶一同穿过街道。 天空之中荧蓝暗红交织,四周一片灰暗。 街道上悠闲散步的路人停下脚步,不约而同看向天空,几条宠物狗嘶声狂吠,不安地刨动着前爪,试图挣脱主人的束缚。 家家户户门窗打开,露出一张张迷茫慌张的脸。 越来越多的人从家中走出,街道上人流汇聚,仰头望着突然变化的天穹。 “那是……什么东西?” “是星盗吗?星盗打过来了?” “不是说联邦已经把他们打跑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快,快回去……” 无数嘈杂的讨论声纷纷攘攘,街道空地上到处是晃动的人头,人人满腹疑惑。 只是没有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林涧第一时间检查了终端,终端上显示信号的地方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们接收不到信号了。 整个星球仿佛被隔绝在了联邦的星域之外,成了宇宙中的一座孤岛。 吱呀—— 林涧转头看去,隔壁院子大门打开,李沉瀚从门内走出来,神色凝重地抬头看去。 “前辈。” 林涧刚起了个头,李沉瀚挥手打断了他。 他一动不动望着天空,眼珠浑浊,呈现出灰蓝色,半晌沙哑道:“看出是什么来了吗?” 林涧平静道:“异能。” 联邦军队进驻白沙星时,第一时间就检查了星球内外,确定没有星盗留下的陷阱。 检查过后,再设置新的防护设施。 也就是说,这些东西不是提前布置好的,也不会是这段时间悄悄布置的。 换而言之,这些东西是突然出现的。 没有任何征兆,提前没有一点消息,突然出现,一张开就是天罗地网。 只有这样,才能打联邦一个措手不及。 几乎是瞬间,林涧的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 神眷者。 谢岫白其实也能感觉到一点,但他见过的神眷者不多,自身异能也还没真正成长起来,感知不如林涧强烈,也就不敢确定。 “空间异能?”谢岫白问。 能覆盖一整个星球的异能,那个神眷者得有多强…… 谢岫白一颗心缓缓下沉。 原以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结果那群星盗里居然有这样强大的吗? “不是。” 谢岫白有些惊讶:“不是?” 林涧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话还没出口就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说: “空间异能能够切割空间,但是是纬度层面上的切割,只切割一小块空间就需要耗费非常庞大的精神力,一整颗星球……” 他摇摇头:“他要是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就不会被联邦追着打了。” 第84章 空间和时间,哪怕在科学研究中,也是最神秘莫测的部分之一。 哪怕是以联邦如今的科技,也没能完全参透空间的神秘。 早在几百年前,母星时期,就有科学先驱提出量子纠缠,以此实现空间传输。 可惜,几百年过去,人类又经历了母星大出逃,很多科技退步的非常严重,这项近乎于玄学的技术至今也只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 然而,神眷者的出现,让空间传输再次成为了可能。 从其他异能效果的推测来看,空间异能是很有可能可以做到小范围内实体传输的。 星盗要是有这样的能力,完全可以化身为一支真正的幽灵军队,藏身于宇宙之中,神出鬼没,来去无踪,联邦连他们的影子都别想抓到。 甚至能跨越联邦的围追堵截直击后方,一击即中,战毕即走,而不是在边境和联邦死磕。 谢岫白也想到了这点,但还是不解,“不是空间,那这些东西是什么……” 那些中间暗红,边缘呈现荧蓝色的东西,真的很像人们想象出来的异次元产物。 “……是金属。”林涧低声说。 金克木,这些东西甫一出现,就让他感到非常不舒服。 这会儿铺天盖地笼罩在头顶,仿佛天地间全是金属被切割时的臭味,更是烦闷。 林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半分钟后,他放弃了。 这种遇到天敌的感觉……完全没办法冷静。 好烦。 林涧动了动手指,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中指指节,悄然用力,想用疼痛让自己镇定下来。 一只手握住了他。 林涧有些诧异,偏过头去时,看到了谢岫白关切的目光。 他微微一愣,眉眼温和下来:“没事。” 谢岫白这才松开手,但仍旧站在他旁边没有离开。 林涧莫名有种在心情烦躁的时候被自己猫咪用头顶蹭手背,然后趴在一旁默默陪伴的错觉。 他冷静了些,开始认真思索。 确实是金属没错。 比起把一整颗星球从宇宙中切割出来,屏蔽在另一个空间,用金属伪装成一个屏障,阻隔白沙星对外交流,显然要容易的多。 不过,能催生出一整个星球的合金,这人的能力也相当不弱了。 林涧又看了一眼天空:“异能不是自来水,神眷者也不是神,精神力再强也总有个尽头,他把异能铺这么大,每一块金属的强度必然是有限的,也就是说这只是个‘蛋壳’,很容易就能打碎,那他的目的……” 制造牢笼,必然是想困住什么。 但这个牢笼太过于脆弱,那对方就不是想把他们长久的困在这里。 这些星盗是觉得,只需要在短时间内困住他们就足够了吗? ……不对。 未必是短时间。 这里是白沙星,联邦边境最混乱的地带之一。 在这里,黑城这样的非法聚集地数不胜数,彼此摩擦频繁,无事还起三分浪。 这种末日般的景象一出,压抑的氛围内,人只会变得更加疯狂。 联邦政府鞭长莫及,管不到这里,这些人肆意妄为久了,早就忘了联邦是哪根葱。 强龙难压地头蛇,自从军队入驻,遭到的骚扰数不胜数,直到林誉亲自下令,端了几个出头鸟,这些地头蛇才被逼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些地头蛇被压抑这么久,哪个不是对联邦心怀不满已久。 不仅仅是黑城,还有盘踞在这颗星球上的势力,短时间还好,要是时间一长,必然要借机生事。 “一帮乌合之众,就算造反,又能做什么?就算是拖也拖不了多久,”李沉瀚双手拢在袖子里,“他们闹这么大一出,难道就因为看联邦左右摇摆迟迟不动,专门来这一出,帮联邦下定扫黑除恶的决心?” 林涧忽然摇头否定了之前的想法:“不是他们,外面的人想困住我们,不可能用这种低劣的手段,一定还有什么我们忽略了的。” 他决定从头想起。 联邦军队想要打碎这个“蛋壳”,实在是太容易了。 星盗为什么觉得这东西能困住他们呢? 除了来自后方的拖累,还有什么? 金属……金属……为什么用金属? 金属坚硬,耐热性好,不易燃烧,导电导热性强,机械强度高,耐久性好,不易老化,尺寸稳定性佳…… 而且,金属是……实体的。 李沉瀚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合金,原来在这等着呢……这东西要真是空间封锁倒还好,直接一发炮弹打上去,就算打不破,也能把那个傻逼震成脑震荡,但偏偏是实体的……” 实体打碎了是会往下掉的。 无数合金碎片从太空往下掉,和被陨石群洗礼有什么区别。 这不是悬了个易碎的蛋壳,而是在半空悬了无数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星盗能在半空悬数以亿万计的炸弹,然而军队却没办法在地表张开足以抵挡陨石降落的防护层。 这让联邦军队及时对外公布真相安抚民心的难度极大地增加。 这一刻,在场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了一个词。 困兽犹斗。 打又打不得,只能窝里斗。 不用想都知道军队这会儿得多憋屈。 第85章 “持久战啊……看军队那边能拿出什么办法吧。”李沉瀚叹气。 林涧转头看向谢岫白:“你那个朋友呢?已经回去了?” 朋友?阿邦? 谢岫白听了半天,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才道:“没有。” 他离开黑城之后,阿邦没有自保能力,要是继续留在那种地方,被仇家找上门就麻烦了。 “那就好。”林涧说,“等会儿你去找他,让他过来,这种时候不要乱跑。” “嗯,好,”谢岫白问,“哥哥,你要去找你父亲吗?” 林涧:“不去,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忙,军营那边大概也已经戒严了,我们不好过去。” 李沉瀚看了他一眼。 林涧:“就在这里好了,最多一个月,应该就能解决。” 就算他们解决不了,首都星那边也会想办法。 四周的人久久等不到进一步通知,渐渐也都散去了。 林涧让谢岫白去找阿邦,转身打算回屋。 “林家小子,”李沉瀚叫住林涧,“你不去找你爹,是怕给你爹添乱,还是怕你屋里那个小子一不小心身份暴露,要是那群不长脑子的暴徒再做出些什么过激举动,把他牵扯进去?” 铁艺栅栏边,郁郁葱葱的花草从黑色栏杆间探出头来。 林涧望着他,半晌轻声笑了笑。 “为什么不能是担心我走了您没人照顾,被暴动的人误伤了呢?” 李沉瀚:“你就不能把我背着去找你爹?” “……那我还是选择留下。” 这儿离联邦的临时指挥中心足有上百公里,他不太想在烈日黄沙里走这么远。 不过,他想留下,别人却不这么想。 大概是早上刚见过一面的缘故,林誉对他还算关注,出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人来接他。 车门打开,一个陌生士兵走了下来,不是李干逸。 发生这种事,李干逸身为后勤部的上校,要忙的事务繁多,不可能抽空专门来接他。 士兵行了个礼,拿出任务下达书,公事公办地说:“林将军让我来接您离开。” 林涧站着没动,似乎有些迟疑。 李沉瀚笑了,慢悠悠道:“劝你别带,被你爹发现,他活不了。” 谢岫白身份敏感不说,一开始靠过来的目的就不单纯。 指挥中心是何等机密的地方,他这会儿跟着去,黑城再一闹事,林誉能相信他是清白的吗? 黑城可没什么良善人,更不是一条心,亲兄弟都能卖,何况一个上位不到一年的城主? 平日里就早有摩擦,要是谢岫白身份暴露,黑城那些人死到临头,还能放过他? 虽说只是可能,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涧心思千回百转,不得不承认李沉瀚说的对。 士兵催促:“林先生?” 军车外形明显,车身上的联邦军部标志和士兵身上的军装更是没有丝毫遮掩。 他在居民区内停留了一会儿,已经引起了四周的注意,不少人悄悄打开门窗,往这边看过来,议论声稀稀拉拉。 “稍等两分钟,我和一个朋友交代两句话。”林涧叹息。刚还感叹养宠物好,这会儿就体会到麻烦了。 士兵有些为难,但到底还是按捺住心情,点了点头。 过了五分钟,谢岫白回来了。 阿邦跟在他身后,小媳妇一样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贼眉鼠眼往林涧身上瞄。 他还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遮拦地看到这位传说中林阎王家的大少爷。 ……似乎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阿邦眼珠子转了转,顿时不畏缩了,挺直脊背,迈着八字步从谢岫白身后走出来,想给兄弟撑撑场子。 然而下一秒,那双形状优美冷冽的眼睛就朝他们看了过来,翠绿泠泠,美丽冻人极了。 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阿邦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台切割机给切片了。 “……”他又躲回了谢岫白身后。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林涧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谢岫白一愣,朝旁边的士兵看了一眼,乖顺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林涧按了按他的肩膀,“最近外面乱,就别回家了,你‘家里人’不靠谱,少和他们联系。” 这个“家”自然不是这处小院,而是谢岫白从小生长的地方。 既然不想被牵连,自然是要撇清关系。 谢岫白点头:“嗯,我知道了。” “……能照顾好自己吗?”林涧莫名有种父母出远门,独自把孩子留在家里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父爱? 谢岫白笑了:“哥哥,我已经在这住了十五年了。” 林涧一想也是,人家在这儿这么多年,该怎么生活还用他去教?真把人家当小孩了?谢岫白再长长,都要有他高了。 于是,他刚生出一点责任心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 林涧坐上车,想起什么,抵着车门问:“李前辈,您要跟我离开吗?” 李沉瀚看了半天热闹,颇为乐呵,指了指自己,挑眉:“我?” “嗯。” “我走什么,老头子懒得动了,留在这混吃等死算了。”李沉瀚甩甩手,“再说你家里不还留了一个,有事我会找他的,你放心走吧。” 第86章 林涧哭笑不得,最后和谢岫白打了个招呼,军车车门关上,缓缓驶出居民区。 一天内第二次见到林誉,直接刷新了父子俩见面的频率。 比起早上,林涧的心情反而平静了很多。 不过林誉确实在忙,远远看了他一眼,确认人已经接到了,摆摆手示意士兵带他去休息,转身朝临时布置出来的会议室走去。 林涧跟着士兵进了军营。 这片军营是直接从废弃的居民房改造而来,内部设施简陋,就连林誉的住处也只是空间大了点,内部一片空荡。 普通士兵住的地方就更是简陋,跟沙漠里扎帐篷相比,也就是多了几面墙和一张床,能挡挡风沙。 林涧打开窗。 天空中的“蛋壳”仍然维持着原样,一动不动地笼罩着整个星球。 从出现到现在,没有任何异动。 安静得就好像它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一样。 一晚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军队紧急建立了星球内部的临时通讯,快速有力地安抚了民心,让居民尽量减少外出,等待官方通知。 与此同时,军队对外公布天空中突然出现的物体是一种新型金属,应该是军队连夜检测出来的结果。 一连几天,看似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潮却逐渐汹涌。 第三天下午,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林涧打开窗,看到一队士兵在楼下紧急集合,几十辆军车接连出动,朝外开去。 军队一直到傍晚才回来,车辆上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磨损。 车上下来的士兵倒是没什么大的损伤,只有个别不小心中了几发流弹,被人用担架抬了下来。 从士兵们的战斗状况来看,这应该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团伙。 但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几天,军队不断接到各地的求助,接连派出军队镇压暴动。 林誉一直在忙,直到一周过去,林涧才再次见到了他。 “父亲。”林涧站住脚,引路的士兵转身离开。 林誉坐在饭桌另一边,捏了捏眉心:“来吃饭。” 林涧在他对面坐下。 林誉不喜欢在军营里搞特殊,通常是别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桌上摆的都是家常菜,只是多了杯咖啡提神。 林誉的精神气倒还好,但人毕竟老了,连续几天忙碌,多少有几分疲态。 父子俩吃东西速度都很快,没一会儿就放下筷子。 林涧:“父亲,外面这些……我或许可以帮忙。” 林誉不容置疑地打断他:“不用你管,在这里待着别出去就行。” 林誉继续道:“等这事结束,你立刻回你爷爷那里,或者直接去首都星也行,就是你母亲最近不在家,你得自己住。” 半年前,陈云舒产下第二个孩子。 林誉接到命令出征,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不方便,让人把她和刚出生的林烨接回了老宅。 林烨从出生起就十分安静,但婴儿总免不了啼哭。 高考在即,林涧从家里搬了出去,闭关了整整半年,连林城都很少见,和陈云舒以及他的二弟林烨就更是连一面也没见过,除了…… 除了他高考那几天。 陈云舒去参加一个画展,展厅离他住处不远,干脆在他住的地方留了两天,顺便和一些老朋友和同行叙了叙旧。 林涧那几天住的是酒店。 “我去首都星吧。”林涧说,“您把钥匙给我就行了。” 林誉不做他想,只当他不想来回跑,干脆点头:“行。” 说完,他起身离开。 回屋时,楼下军队再一次集结。 这是今天出去的第十二队,比昨天多了三队,前天多了六队。 这些地痞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们不跑来军营闹事,只趁着军营忙于应付天空中的异象,趁火打劫,跑去骚扰各个居民区。 外面的人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再这样下去,别说一个月,再加一个月都未必能解决。 “一个月,足够星盗做太多事情了。”林涧望着天边。 最初星盗入侵,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联邦边境就沦陷了近十颗星球。 军队拿天空中的东西没办法,只能先把内部平息了。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第二天,林涧主动找到了林誉,再次提出他想要加入外出的队伍,帮助军队打压当地的帮派。 林誉自然是拒绝。 他觉得林涧会给其他人添麻烦。 林涧没办法,随手从旁边抽了一把军刀,黑色的刀面,弧度流畅,合金材质坚硬无比。 然后,他当着林誉的面,徒手把军刀捏成了一团废铁。 报废了一把武器,林涧终于获得了外出的权力,当天就跟随军队外出了一次。 好巧不巧,他接到的任务地点正好是他和谢岫白的住处不远处。 来闹事的是一伙沙盗,常年潜伏在沙漠深处劫掠过往行人和商队,名声极差。 这会儿全球戒严,居民不再外出,他们连续几天没有收获,又听说有其他帮派从居民区劫掠除了大量粮食和金钱,于是恶向胆边生,打算也做一票大的,然后退到沙漠深处,把这段动荡时期熬过去再说。 对付这种宵小,军队连重武器都没动用,带队中校一声令下—— 第87章 无数藤蔓破土而出,把这些人捆了个结实,一个接一个从沙漠之中拖了出来。 正打算秘密潜入,直接把人压制住的士兵:“…………” 带队中校:“…………” 带队的中校有些意外,他也是听过关于林涧的“传言”的,一直只把他当一个被惯坏的大少爷,虽然后来有了点改观——李干逸得知他的高考成绩之后,半点没憋着,很是宣传了一番,活像考了联邦第九的不是林涧而是他一样。 但是,在他们眼里,对林涧的印象仍旧没有多大改变。 在军队,会读书只能算加分项,不能决定他们对一个人的印象。 由于某些关于读书人的负面宣传和刻板印象,很多军人甚至很厌恶所谓的读书人。 讲真的,一开始林誉想把他塞进队伍,他是不太乐意的。废话,带孩子又不好玩,他还在打仗,吃撑了才乐意。 但这一趟下来,林涧的表现很是出乎带队队长的意料。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每次谈论起林涧,他们感叹将军这么严肃一个人,家里怎么就出了个这样的儿子,惯子如杀子之类的言论,唯一和林涧接触过的李干逸总是沉默不语。 处理完这些沙盗,该杀杀,该抓抓,该警告警告,再安抚一下民心,已经是傍晚了,军队顺势留下,打算吃完饭再回去。 林涧明显感觉中校话变多了。 吃完饭,军队休整准备离开,中校一开始认定林涧是个草包,也就没有给他分派任务,他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走出饭店透气。 街道一片昏暗,只有路灯和两旁居民区透出微弱的灯光,照亮四周。 林涧见军队休整完毕,正打算往回走,转身的瞬间,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谢岫白? 这小子怎么跑这来了? 他正打算过去问问,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旁边走出来。 是一个和谢岫白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 身量不高,大概只到谢岫白的肩膀,低垂着头,微卷的秀发滑落下去,遮住半张脸,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秀气白皙的下颌。 两人一起走进了旁边的小巷。 林涧:“???” 这是什么,早恋现场? 挺刑啊这小子。 第38章 小巷内。 谢岫白停下脚步,转过头,眉眼间隐隐有几分不耐,“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女生低着头,手指搅着裙子上的带子,声音细细柔柔,压的很低,“但是……” “没有但是,你一定要我把滚说得这么明显吗?”谢岫白心中的不耐烦攀升到了顶点。 林涧走了一个多周了,一直了无音讯。 虽然知道他不会出什么事,但他还是忍不住烦躁,而且这烦躁还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 偏偏今天还出了事。 阿邦在他那住了几天,不知道昨天吃错什么东西,上吐下泻了一整天。 林涧一走,周围送物资的士兵跟着离开,家里也没有药物储备。 这几天气氛紧张,他们住的那片居民区里唯一的医生关门回家了,他只能饶路出来买药。 谁知,就这几步路,他就碰上了以前认识的人,为了不暴露住处,才绕路走到了这里。 这会儿,他看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是真的有点烦了。 这都多少次了,还有完没完?早知道当初就不管闲事了。 他长这么大,总共就管过两次闲事。 一次是克莉莎,谢岫白第一次遇见克莉莎时,她才二十出头,懵懵懂懂被人引诱着进了魔窟。 这和他母亲的经历太相似了——都是大好的年纪,都是被人引诱走上歧途。 他一时冲动,不想看一个陌生女孩和他母亲一样自毁一生,才动手救人。 还有一次就是面前这个。 十二岁,和其他五个omega一起,被克莉莎拐骗进了黑城。 ——当初的受害者从食物链低端爬了上来,张开剧毒的獠牙,把刀子对准了曾经的自己。 谢岫白发现后,克莉莎痛哭流涕忏悔,发誓再也不犯,他把那一批omega全部送到白沙星另一端的城镇,匿名联系了联邦政府。 其余omega陆续回家,只有这一个留了下来。 她自称是孤儿,无处可去,说什么也不肯走。 谢岫白不想再带第二个克莉莎回去,把她丢到了孤儿院,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大,一个人跑回了黑城。 谢岫白天生一副冷血心肠,救人一次还是因为克莉莎,他救了克莉莎,克莉莎却用当初他母亲被残害的方式残害别人,他觉得恶心。 但这人第二次来送死……他只能说尊重他人命运。 蠢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反正他不会管。 几乎是当天,这个女生就被其他人盯上了,要不是人还算机灵跑得快,十有八九是没了。 那次之后,她就在离黑城不远的地方住了下来,闲着没事就跑到黑城边缘晃悠,一见到谢岫白就默不作声地跟上,一赶就开始哭。 久而久之,不少人都认识了她,知道他和谢岫白有关系,也就没人敢动她。 阿邦还调侃说这姑娘绝对对他有意思,长得也不错,干脆留下来当小媳妇算了。 女生似乎被他吓住了,猛地抬起头,仓皇无措地看着他,两只眼睛眼眶通红,泪珠滚动着,将落不落。 第88章 谢岫白皱眉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情转过身,朝着小巷内走去。 女生忽然大声说:“谢岫白,你是因为不想看见我,才不回黑城的吗?” 谢岫白一步没停,“是,你很烦。” 女生看他越走越远,垂在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猛地冲上去,拦在他面前,秀美面庞扬起,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想看看你。” “但我不想看到你,听不懂拒绝吗?” 女生还是不想放弃,吸了吸鼻子:“可是我觉得……” “莉娜·维安。” 女生被他忽然变冷的嗓音镇住,瑟缩了一下,但仍执着地不愿意让开。 她咽了口口水,深吸了几口气,梗着脖子看着他,“你叫我又怎么样,反正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不管你要不要?!” 小巷一片安静,阴影从墙角攀升而起,谢岫白嗓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是吗?” “是……” 莉娜一句话没说出来,谢岫白忽然伸出手,一把拎起她的衣领。 莉娜猝不及防,后脑咚一声闷响,狠狠撞在了墙上,眼前阵阵发黑,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来,就连痛感都迟钝了十几秒才反馈到脑海。 谢岫白垂眼看着她,眼睫落下一层阴影,侧脸没有一丝表情。 只有手,从她的领口上移,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上,修长五指轻松把她纤细的脖颈卡在手心里,一寸寸收紧。 莉娜倔强的表情徒然被惊恐取代。 “你要……做什么?” “我不会再回黑城,也不想让黑城的人打扰我的生活,如果一定要这么不知好歹,我不介意把麻烦掐死在摇篮里,这样说,你懂了吗?” 莉娜牙关战战,“你要杀我?” 不,不可能,他从前都没有…… 谢岫白再一次加重力道,莉娜彻底喘不过气来了,脸憋的通红。 “如果你再跟下去……”谢岫白冷眼看着她,意思很明确。 见莉娜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松开手。 莉娜腿软成一片,压根站不住,不知不觉顺着墙壁滑下去,在墙角缩成一团。 谢岫白正打算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林涧的声音! 林涧就在附近?他看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了? 谢岫白心念电转。 不行,不能让黑城这些人看到他。 谢岫白忍住立刻追过去的冲动,冷眼看着地上不住呛咳的莉娜:“滚回去,再让我见你一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莉娜浑身一颤,抬起头,惊慌又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见谢岫白没有丝毫动摇,她擦了把眼泪,慢吞吞爬起来,小跑着离开了。 一直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谢岫白迫不及待地朝另一边走去。 “这。”林涧站在路边招了招手。 “哥哥!”谢岫白循着声音转头,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立刻明亮起来,三两步上去,猛地抱住他的腰。 林涧:“?” 他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谢岫白闷闷地说:“想你啊。” 林涧失笑:“那么大个人了……再说也就一个周而已,这有什么可想的。好了,松手。” “我不!”谢岫白驳了他一句,磨蹭了两秒,还是听话的松开手,“你怎么在这?” 林涧指指身后的军车:“实习。” “?”谢岫白没管什么实习,一看那些车,意识到什么,眉眼都耷拉下来,“你还要走啊?” “嗯。” “要不你把我带上?”谢岫白试探地问,“我可以把脸蒙上。” 林涧指向军车内五花大绑,头上蒙着黑色头套的沙盗,语气微妙:“……就像那些人一样?” 谢岫白:“……” “算了,我们俘虏够多了。”林涧说,“你就在家里老实待着,少出门。” 说到最后,他揶揄地看了谢岫白一眼:“我还以为是你偷偷早恋,想提醒一下你来着。” “……”谢岫白脸色乍青乍紫,忽然抬眼看着他,“提醒我什么?不要早恋?” 还是……不要和别人谈恋爱? “谈恋爱挺好的,我又不是教导主任,还管你早不早恋,陈嘉从初中开始早恋,前男朋友和前女朋友都能组一支篮球队了,上次情人节还组队打爆他狗头来着。” 林涧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早恋可以,但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要有点数,别伤害了人家小姑娘,回头我还得亲自给你挑牢房。” “……”谢岫白别开眼,心里一片酸涩,小声嘟囔,“那我要是控制不住呢,你还是我监护人呢,都不知道专制一点,直接说不让早恋吗?” “控制不住是你自己禽兽,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上次还说让我去上学,万一影响我学习呢?”谢岫白磨牙。 “别什么都赖早恋,人家姑娘多无辜。”林涧十分理智而清醒地说,“再说,就算你想被影响,不说有对象,至少也得先有个成绩吧,小学文凭都没有,你能被影响什么?” 仿佛嫌这点打击不够似的,他又补了一句: “就算你将来没学好,也不能说就是早恋影响的,这点你得和陈嘉学习一下,他的成绩经常上下波动,但他从来没怪过早恋,alpha还是要有点担当。” 第89章 谢岫白很无力。 他看到林涧出现时的欢喜、满腔悸动、隐秘的期待和难以言说的想法…… 全在林涧的话语里破灭了个干净。 他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 很多omega和beta每年评选最不受欢迎的alpha性格时,为什么直a能力压油腻和普信,常年高居榜一? 它值得。 “好了哥哥,别说了,再说我要有厌学情绪了。”谢岫白缓慢地蹲下身,把脸埋在手心里,“本来就烦,你还嘲笑我学习不好。” 林涧忍不住笑起来,见谢岫白从手心里露出两只眼睛,连忙偏过头去,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假装他没有笑。 谢岫白平复了一下心情,解释道,“她是黑城那边的人,我怕她泄露我行踪,让黑城那边的人找上门来,就……小小的警告了一下,其实我跟她一点都不熟的。” 这话是不能跟莉娜说的。 她现在那个模样,只要见到谢岫白,就紧跟着不放松,很难说她会不会做出更极端的行为,这话说给她听,完全是在给她提供灵感。 林涧忍笑,“嗯,不熟,只是对你有点意思。” 他从头看到尾,哪能看不出那姑娘是什么意思,私心里觉得黑城的人不太合适,但要是谢岫白喜欢,也没多大影响。 他收养谢岫白,算不上一时冲动,但事后冷静下来,到底还是觉得这决定不够慎重。 要是谢岫白有别的想法……那他还是尊重谢岫白个人的意愿吧。 林涧斟酌着说:“其实,你要是喜欢,留在这边也可以,我不会强迫你跟我去首都星,等那群星盗离开,白沙星应该能太平一段时间,或者我让人送你们去金陵星那边……” 他的话没能说完,谢岫白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目光仓皇,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不要我了吗?我真的没有和那边联系,一次都没有!你相信我!” 林涧微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岫白才不管他什么意思,站起身一把抱住他,脸死死埋在他颈窝里,“你别赶我走。” 林涧离开的这些天,他忍不住地一遍遍回想起林涧离开的时候。 他表面镇定,内心却恨不得把来带他走的人和事物全部从林涧的世界里剔除出去,强行把他留下来。 可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甚至没有和带走林涧的那人竞争的资格。 那是林涧的父亲,是联邦位高权重的中将。 而他只是一个小混混,什么都不是。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穷小子想娶公主,他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但林涧要是走了呢…… 谢岫白控制不住自己乱想。 林涧去了他父亲身边,要是白沙星上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棘手,林誉会不会想办法提前送林涧离开?到那时候,他要到哪里去找林涧? 唯一的好处就是,比起从前,林涧亲口说要收养他,那一纸协议就是他和林涧之间剪不断的联系。 就算林涧离开,他也能拿着协议去找他。 可林涧这话分明就是要赶他走。 林涧手停在半空,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僵持半晌,才试探性地拍了拍他肩膀,“小白?” 谢岫白抱的更紧了,一副死都不松手的架势。 林涧无奈。 他本来只是觉得,来都来了,难得遇见,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结果反而把人吓到了…… “行了啊,”林涧说,“大热天,你不热吗?” 谢岫白闷声说:“不行,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热死算了,我俩做一对亡命鸳鸯。” “……你这个成语水平,你将来的语文老师会哭的,”林涧说,“不会不要你的,我只是说如果你想……放开,别让我说第……” 谢岫白光速放手。 林涧揉了揉肩膀,“力气挺大,等你高中毕业,我给你介绍个工地搬砖吧。” 谢岫白见他不像生气,又顺杆子爬起来,“你太过分了,她喜欢我,又不是我喜欢她,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吓我……” 林涧:“我哪有?” “你还笑,你没被追过吗?有什么好笑的。”谢岫白不依不饶。 “嗯,确实被追过。”林涧说。 谢岫白神色一顿,剎那间连呼吸都凝住了,仿佛一盆凉水顺着天灵盖浇下,一路流到了心底,冰凉一片,心脏霎时收紧。 他无比后悔自己一时嘴快,这提的都是什么话题?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林涧转头去看其他人集结的怎么样了,他才从刚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那后来呢?” “后来?拒绝了啊。” 谢岫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为什么呀?” 林涧看另一边集合的差不多了,跟中校打了声招呼,心不在焉地说: “我当时比较忙,不想谈恋爱。” “……那你要是不忙呢?”谢岫白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刨根问底的烦人精,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整整一个多周,见不到林涧,甚至连他的消息都得不到,这极大地激起了他的不安。 “没有这种可能,”林涧回忆了下,“我那会儿是真的忙,从早上六点一直上到晚上十一点,除了吃饭和午睡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我就告诉他,如果跟我在一起,以后可能都要按这个作息习惯生活。” 第90章 “那时候我每天吃的还是营养餐,那东西的味道一言难尽,一顿饭吃下来,能直接让人觉得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他被我拒绝之后,原本还不死心,让我别小看他,说他一定能跟上我的生活节奏,我就带他上了一天课,第二天他就把我拉黑了。” 看吧,他就说了,直a罪有应得! 谢岫白:“……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种好办法呢?早知道带她去训练了,练拳击练格斗,直接练一天,保准让她见了我都绕道走。” 林涧失笑:“学点好的吧,你这是故意刁难人家。” “那你就不是吗?”谢岫白不服。 “不是啊,”林涧说,“如果他真能适应下来,我就答应他了。” 林涧没注意他变化的神色,兀自琢磨:“这种应该不叫刁难,叫,嗯,考验?那是我爷爷一个战友的孙子,跟我同岁,其实挺适合的。我当时其实是想磨合一下看看,磨合不下来就算了,现在想想,强迫人家omega来适应我一个alpha的作息,其实也不太礼貌。” “……这有什么不礼貌的,是他喜欢你,又不是你喜欢他。”谢岫白说完,呼吸放缓,面上一片镇定,心跳却悄然加速,“哥哥,如果不是omega……” “林涧!”军车停放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喊。 中校在不远处朝这边挥手,“走了!” “来了。”林涧扬声回了一句,转头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林涧道:“行,那我先走了。” 被这么一打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全没了,谢岫白没什么精神,“嗯。” 回程的路上,中校跟林涧身边的士兵换了个位置,坐下之后随手捡了个帽子扇风,“怎么样?听说你来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还适应吗?” 林涧:“嗯。” “我们这次队伍呢?” “挺好的。” 中校笑出一口白牙,“那下次继续跟我们出任务?” 林涧笑了:“行。” 中校想起什么,“说起来,你是刚出分就遇到这事,现在信号也发不出去,不会影响你填志愿吧?” “这是星球受灾,联邦应该会开通特殊通道。”林涧说。其实没有也无所谓,他成绩出来前那些学校就联系过他,其实算是特招了,回头补一下手续就行。 “也对。”中校恍然大悟。 两人又聊了几句,前面传来士兵的呼喊,中校站起身:“没事了,你休息吧,我去前边看看。” “嗯。” 接下来几天,林涧又跟着中校的队伍出去了几次。 次次兵不血刃,全靠他一人就能解决。 其他士兵原本还对此稍有微词,只靠林涧出手,那功劳怎么算? 几个士兵联合起来找到中校,中校被问烦了,干脆调出每次的任务报告给他们看。 士兵一看,全惊了,“任务都是他一个人完成的,功劳算我们全部的?这不好吧?” 他们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任务,可没想抢其他人的功劳。 “是那位自己的想法,他的意思是,他只是跟我们出去历练,已经给大家添麻烦了,很感激大家对他的照拂,就不参加这边的军功计算了,每次多给他一点练手的机会就行了。” 中校解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不由羞惭。 中校叹息一声,让他们离开了。 他没有说的是,以他们这支队伍的能力,能接到的任务,面对的也仅仅是一帮乌合之众。 对林涧这种能力的人而言,就算把这点功劳全抢了,也没什么用处。 要知道,军部对神眷者可是极其优待的,只要入伍就给上尉军衔,再往上,就得更高的实绩,在白沙星杀再多沙盗都没用。 真正的功劳…… 中校抬头看了眼天,有些忧虑。 对林涧而言,这军功不算什么,但是对其他人而言,这就是白掉的馅饼。 林涧能明显的感受到周围的人逐渐变得亲切的态度。 就连林誉得知这件事之后,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温和了些。 就这样,又是半个月过去,林涧回到军营,吃完饭,习惯性坐到窗边,望着暗红色和荧蓝色交织的天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台。 不远处,一道道半透明防护罩笼罩在基地之上。 那是军队紧急构建的防护层,用以防备天空中这些东西突然塌陷。 谁也不知道这样临时构建的防护层能发挥出多少作用,但肯定是比没有要好。 军队加班加点,已经给三分之一居民区安装上了这样的防护层,只可惜被流匪拖累了进度,军部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兵力去处理流匪袭击。 不然的话,一个月下来,怎么也能给所有居民区全安装上。 也亏得白沙星地广人稀,居民区屈指可数,不然就更麻烦了。 林涧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 一个多月过去了,星盗还是毫无动静。 难道真是想困住他们,绕过白沙星直取联邦腹地? 可联邦又不是只有一条防御线,绕过了这条,总会有其他的军区阻止他们入侵,不可能一帆风顺。 要是星盗真的选择绕过白沙星防御线深入联邦,一旦拖到白沙星打破防御,就能和联邦内部形成前后夹击。 第91章 比起拖延时间……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 两天后。 基地大门打开,一排排军车依次驶入,车轮碾压而过,留下一地滚滚黄烟。 士兵不断指挥着车辆停靠。 从外面回归的士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靠着车窗互相打招呼,或者下车围坐在一起,笑骂招呼声此起彼伏。 一个矿泉水瓶划过一道抛物线,稳稳落进擦肩而过的另一辆车的车窗内,车窗玻璃立刻降下,男人气急败坏地探出头,“你他娘的干嘛?” “嘿,放松点,伙计。”扔水的家伙哈哈大笑,“今天收获怎么样啊?哟,林涧,你也在呢,我说真的,别跟着这家伙了,他只会压榨你,怎么样,投入我们三中队的怀抱吧!” 林涧颔首:“威尔逊中校。” “哈哈哈客气,我不介意你直接叫我杰克……” 军营停车场足有十几个足球场大,用荧光涂料标出不同区域,两旁的照明灯放射出白色光柱,穿透昏暗,把水泥地面照得一片惨白反光。 两辆车分头停靠。 车子停稳后,林涧从车上跳下,和周围的队友简单交流了几句,各自散去。 他看了眼时间。 钢铁苍穹笼罩下,没有日出日落,也没有正午黄昏,只能依靠机械设备来获取时间。 ——四点。 还早,可以先回去简单洗漱一下,再去食堂吃饭。 一辆军车驶过,不同于士兵外出时乘坐的敞篷卡车,而是一辆越野。 林涧多看了两眼。 军用越野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佝偻身影探出头,从车上慢吞吞挪下来。 林涧有点惊讶,快步迎上去:“您怎么来了?” 第39章 “你爹接我来的。”李沉瀚捶了捶背,长吁一口气,“这一路真是颠死我了。” 替他打开车门的士兵解释道:“将军得知老元帅的故人也在这边,特意让我去接李上校,来军营暂住一段时间。” 林涧点点头:“有劳了,我带前辈去休息吧。” “是。”士兵行了个军礼,返回车内,朝着停车场后方开去。 “都说了不来不来,非要堵我家门口,说什么建防护层需要兼顾周围居民区,可能建不到我那边去了,怎么,说我老胳膊老腿跑的慢,其他人都能跑安全区,就我跑不动呗,非要我走,搞得我晾在院子里的衣服都还没收。” 林涧看过安全区建设地图。 外界情况不明,星盗不知什么时候就有动作,军队要尽可能保障绝大多数人的安全,建设居民区时会选择比较关键的位置,让四周居民区的人更方便转移进去避难。 他们居住的那片地方靠近沙漠边缘,属于边缘地区,确实不适合作为第一批安全区选址。 李沉瀚抱怨完,转头问:“诶,林小子,你能联系到你家里那个小朋友吗,让他给我收下衣服呗。” 林涧摇头:“只有军方内部通道才能互相联系。” 李沉瀚唾弃:“没用,这么久了,连个信号都修不好!” 林涧:“信号屏蔽器在穹顶外面,我们碰不到。走吧,我带您去休息。” 李沉瀚还是有些不满,背着手,慢吞吞跟着他朝宿舍区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骂人。 “我就知道,遇见你们一家子准没好事,绝对是八字不合,你那个爹……” 林涧忽然停下脚步,自然垂落的眼睫轻轻一颤,缓慢地抬起。 一阵微风吹过,网状护栏之外,几片落叶在地上滑动,被风带着飞往远方。 林涧眯了下眼。 李沉瀚险些撞他身上,一看他脸色,立刻吊高眉梢:“怎么?骂不得吗?我就要骂,你爹那个人就是个法西斯!独裁!专制!” 李沉瀚:“我不但要骂,我还……” 他话还没说完,一股极其可怕的感觉忽然袭上心头。 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从脚底蹿起,直击天灵盖。 李沉瀚打了个寒战,脸色也跟着一变。 他在刀尖打滚也打滚了几十年,都没能有过几回这样的感觉。 狂风掠过荒原,带来无数风沙碎石,撞击在指示牌上,发出“当”的一声。 紧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当当当当当当——!” 狂风转瞬而至,四周车篷瞬间灌满了风,吹气球一样鼓起来。 篷布在半空飞舞,发出一声声沉闷的轰!轰! 风沙遮蔽天空,连探照灯都暗了下去,四周伸手不见五指。 聚在一起的士兵也反应过来: “怎么又起风了?这破地天天吹风……呸!我操,又吃了一嘴的沙。” “快走,这风好大!” “人呢?这边,跟着指示信号走!” 停车场边的探照灯加大了功率,白色光柱穿透风沙,地上的方向标志反射出绿油油的荧光。 士兵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顶着风沙朝停车场边走去。 林涧看远处几个士兵差点被风吹走,扬起手。 水泥缝隙里挣扎着探出一个头的杂草受到他的感召,立刻疯狂生长,硬生生撑大了水泥缝隙,在地上构建出一堵堵挡风墙。 无需多言,士兵们立刻提速跑步离开。 所有人都闭紧了嘴巴,眼睛也只敢睁开一条缝隙,用手挡着,勉强分辨着方向。 第92章 李沉瀚老胳膊老腿跑不动,只能被林涧带着,先躲在一辆卡车后方。 就这一会儿,无数沙粒石子打在身上脸上,密密麻麻的疼,林涧干脆靠着车坐了下去。 “当当!” 身侧传来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在这种环境里,也就只有听觉还勉强能用。 林涧侧过头,拿手挡着眼睛一看。 只见李沉瀚死死闭着眼,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背过去不断敲着车厢。 他以为是李沉瀚在催促,想着要怎么才能安抚一下对方,就听到这敲击声变得富有规律起来。 李沉瀚挣扎着在军车上敲出的声音,竟然是一串军用密码,一般作传递信息用。 用到这种级别的密码,他发现什么了? 林涧立刻凝神细听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我就说了,你们一家八字克我!!! 林涧:“……” 李沉瀚显然是气坏了,又发泄了两句,才终于找回理智:“别在这蹲着了,白沙星的风沙短则几分钟,长则十天半个月,还是先回去。” 林涧回应:“我背你。” 李沉瀚半点没有客气的意思,立刻伸出手盲摸,按照记忆中的方位胡乱挥舞了两下,够到了林涧肩膀,老实不客气地压了上去。 林涧把人固定住,直起腰—— 风沙停了。 看来这是一场几分钟的风沙。 远处传来欢呼声,林涧收回异能,四周杂草逐渐消退。 李沉瀚从他背上下来,弯着腰,咳咳咳地吐沙子,一边吐一边翻白眼。 林涧也揉了揉眼睛。 就这一会儿功夫,水泥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沙子,指示牌被石头打的坑坑洼洼,军车车斗内也积了半车的沙。 他们就更别提了,一头一脸全是灰。 “诶,我说……”李沉瀚直起腰,脸色青红紫绿好不精彩,抹了把嘴,“你能不能跟你爹说一声,让他放我……” 轰轰轰——隆! 巨响贯彻天地,大地猛地一颤。 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下,林涧瞳孔一缩,伸手一拉,下一秒—— 恐隆! 他们两侧的两辆军车歪斜着撞成一团,形成一个三角夹缝,车头凹陷,几乎融为一体。 一辆军车车窗内,矿泉水瓶砸落在车窗玻璃上,又咕噜噜滚下去。 军车下方,一道裂缝沿着水泥地飞快蔓延。 宇宙中,几艘喷涂着隐形涂料的星舰悄无声息从太空中浮现出来。 女孩坐在大开的舱门边,蓬蓬裙和粉发双马尾拖在地板上,两条纤细的小腿悠哉悠哉地晃荡着,全然无视宇宙中的压力和真空。 “那落迦。”一道慵懒的嗓音传来。 女孩回过头,双马尾划出一个弧度,兔子面具上绘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双眼猩红。 “零日,我们要下去了吗?” 那人笑着哼了一声,“你问我?不该问你自己养好伤了吗?别又透支了。” “当然不会。”那落迦甜甜一笑,向身后递出一只手。 一只手从舱内伸出,和她交握在一起。 那只手的指节远远长过那落迦,仿佛把她的手包裹在了手里。 两人的手掌中间,一团光芒绽放出来。 深邃,暗沉,出现的剎那就快速地转动起来,狂躁得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吸收进去,仿佛一个小型的暗金色椭圆形龙卷风。 零日抽回手。 那落迦独自捧着那团暗金色光芒,额发马尾疯狂飞舞,面具也在狂躁的能量之下裂出丝丝缝隙,隐约可见白皙秀美的下颌。 她随手一抛,仿佛放一尾小鱼重归大海。 “去吧。” 暗金色光球直直落下,穿透茫茫宇宙,直奔不远处被钢铁环绕的白沙星而去。 两者一经碰触,这座笼罩白沙星一个多月的牢笼剧烈颤抖起来,从落点为中心,无数裂纹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底下深黑一片,看不见底。 仿佛打开通往地狱的通道。 那落迦托着腮,甜蜜地笑起来: “——这是我送你们的地狱。” 李沉瀚险些被压在车下,连连退后两步,打了个哆嗦,“什么东西?” 林涧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意识到什么,倏地抬头看向天空。 广袤苍穹之上,那泛着荧蓝色光芒的金属不知何时熄灭了,呈现出原本的黑灰色。 这一声巨响过后,天空中传来的响动并没有就此消失。 很快,一道让人牙酸的声响骤然响起。 吱——吱—— 类似于指甲刮黑板的声音让无数人头皮炸起。 这接连不断的声响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确定了声音的来源,那就是—— 林涧的眼前忽然一亮。 这个世界已经被昏暗笼罩了一个多月,过于刺激的白光让他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下一瞬,熟悉的温暖笼罩了他。 他适应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抬起头。 目之所及的天尽头,一线白色飞速蔓延,仿佛黑色泥沼中游过一条白蛇。 天空仿佛从中间裂开,两边是黑色的钢铁,中间是白色的天光,仿佛流沙瓶倒转,无数白色天光瀑布般倾泻进这个世界里。 第93章 天光乍泄。 白沙星上,无数人颤栗着抬头望向天空。 吱——吱—— 钢铁被撕裂的声响还在继续,蛛网般的缝隙不断蔓延,整个天穹四分五裂,摇摇欲坠。 刚才的震动让不少人受了伤,跌倒的,被摔落的东西砸中的……所有人仿佛脚下生根,浑身僵硬,手脚冰凉,连一步都移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缝隙蔓延到自己头顶。 “滴滴滴滴——” 警报声响彻大地。 这刺耳的声响终于拉回了众人的神智,无数尖叫声冲天而起—— “啊啊啊啊啊快跑啊!!!!” 所有人疯了一样,连摔伤带来的剧痛都顾不得,朝着就近的安全区跑去。 军方设置的安全区就仿佛吸铁石,吸引着无数奔流而来的人群,拼命朝里面挤去。 然而人的两条腿又怎么跑的过天灾? 很快,一块长达百米的“钢铁天幕”从天际坠下,穿透大气,摩擦出刺眼的光和热,拖着长长的尾焰,朝着大地直坠而去—— 轰!!! 恐怖的气浪掀起,附近的人逃跑不及,几乎是瞬间就被气浪掀飞,惊恐的尖叫撕裂了耳膜: “啊啊啊啊——!” 建筑连一秒都没能撑住,就仿佛被压炸的气球,砰一声裂开倒塌下去。 无数砖石向四面八方飞射出去。 只是眨眼间,临近几条街的房子就被冲击得千疮百孔,玻璃全部震碎,暴雨一样落下。 烟尘接二连三爆起,连绵成一条线,直至最后—— 砰!重重砸在一栋塔楼上。 塔楼拦腰破碎,塔尖歪歪斜斜着滑落下来。 直到烟尘逐渐散去,幸存的人挣扎着满脸惊恐从地上站起,才看清那居然是那是被气浪掀飞的半栋房子,直直被气浪冲飞出去几百米。 坠落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足有千米宽百米深的巨坑,坑底满是碎石和建筑废墟,以及……碎石边缘压着的、隐约可见残肢断臂和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 边缘处无数黄沙不断向下流泻,很快填满了边缘部分。 无数呻吟痛呼才在此时传入耳朵。 被气浪掀飞出去的、飞溅的碎石打中的、倒塌的建筑下掩埋的……无数人浑身是血,倒在废墟里,哀哀呻吟着。 幸存的人茫然惊恐地看着这一切,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然而灾难还没结束。 不等他们反应,下一瞬,另一方天空中,又一块“天幕”,彻底裂开了…… 幸存者膝盖一软,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天幕逐一坠落,大地呻吟着开裂,无数冲天白烟爆起,一朵朵血花狰狞绽开。 “哈哈哈哈。”那落迦放声大笑,欢快地拍打着舱室地板,“有趣,太有趣了!” 她的面具下半部分完全碎裂,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笑得东倒西歪,面具摇摇欲坠。 “看啊,这些蝼蚁——” 屏障解除,卫星地图重新开始运作。 那落迦轻轻一点,地图瞬间放大,人们慌不择路朝着安全区靠拢的图像被投影在宇宙之中。 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安全区周围乌压压的人头,危机时刻暴露出的丑态…… 此刻全成了那落迦兴奋的燃料。 半晌,她停住肆无忌惮的大笑,装模装样擦了把眼泪,眼底满是幽光。 “多像可爱的蚂蚁宝宝急着赶回妈妈的怀抱啊。” 荧蓝色光幕在深黑色底图上不断变幻。 那落迦殷红唇瓣勾起,“零日啊——” 一道身影站在她身后,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三颗钮子,露出白皙的锁骨,光是腿就比那落迦整个人都要高,脸上同样带着面具,半边黑半边白,眼眶部分露出两只眼睛,眼尾修长上挑,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白沙星。 “嗯?” “我们要杀光他们,对吧?” 那落迦向舱外探出身子,看着白沙星,双眼闪着极度兴奋痴迷的光芒。 仿佛只要零日一点头,她就能迫不及待从这万米高空跳下去。 零日沉默片刻。 “对。” 那落迦弯起唇,嗓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还等什么呢?” 第40章 “谢岫白……” “……谢岫白,你醒醒!” 嗓音从虚空中传来,明显是个女声,焦急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谁啊? 谢岫白眉尖抽动了一下,眼睫颤了颤,缓缓从昏迷中醒来。 眼前一片黑暗,脑子一顿一顿地疼。 额角鲜血泊泊流下,半张脸一塌糊涂,血流进眼睛里,刺得他差点又把眼睛闭上。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莉娜?”他忍着头疼,“你怎么在这里?” 莉娜跪在地上,见他醒来,吊在喉咙口的一口气终于出来,整个人差点虚脱。 她一阵后怕,眼泪瞬间流了下来,把满脸的灰冲出两条沟,白裙子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手臂上破了一大块皮,创口边缘黑红一片。 “我……我跟着你来的。”莉娜嗫喏着说,“之前怕你发现,就一直躲在外面,这些东西倒下来的时候,我躲在墙角后面,没有砸到我,我就来找你了。” 第94章 谢岫白艰难地转动脖子,打量着四周。 离他脑袋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块几米长石板险而又险地架在他上方,和另一块石板互相支撑,形成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三角空间。 再上面就看不清了,但是想也知道,肯定是一层压一层的废墟。 亏得这两块石板,他才活下来。 整个屋子都塌陷了,从他腰往下,几乎全埋在碎石堆里,万幸没有明显的痛感。 不远处,阿邦满脸糊着血,已经昏迷了过去。 注意到谢岫白的眼神,莉娜连忙说:“阿邦还活着,我刚刚看过他,他没事。” 谢岫白松了口气。 事情发生时,他和阿邦正在商量事情。 听到声音,两人出门查看情况,正好看到天穹裂开的那一幕。 谢岫白一秒没犹豫,立刻就想带着阿邦离开。 然而天穹实在是太远了,谁也不知道往下掉的是哪一块,会不会砸到自己,有可能跑了,反而把自己送到这东西下面去。 最好的办法其实是找个最空旷的地方躲避。 但阿邦前两天吃坏了肚子,好不容易才止住,这会儿手软脚软,实在跑不快,谢岫白扛着他,不可避免被拖累了速度。 最后两人还是被埋在了建筑里。 记忆最后一幕,就是天空猛地一黑,一块足有上千米的铁块落下来,四周建筑倒塌,烟尘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只来得及把阿邦扔出去…… “现在怎么办?”莉娜几乎要哭出来,“我们怎么办?我,我抬不动这些石头……” 谢岫白尝试了一下,觉得可以尝试,“你让开,我把这块石头推开。” 莉娜连忙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再远一点,这里可能会塌。” 莉娜连忙又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头,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控制不住尖叫了一声,“啊!”一头磕在了旁边一块石头上。 谢岫白:“……” 等莉娜手忙脚乱爬起来,挪到足够远,谢岫白尝试着找了一块干净点的地面,一撑地面,手臂肌肉霎时绷紧,手背青筋隆起,猛地一用力。 本就岌岌可危的石板被他顶得歪向一边,无数碎石子哗啦啦滚落下来。 趁着松动的一秒,他猛地发力,把自己从碎石堆里“拔”了出来。 轰隆!四周再次坍塌,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谢岫白简单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没有伤筋动骨,大多是皮外伤,又去检查了阿邦,同样没什么大碍。 莉娜抱着裙子蹲在他旁边。 谢岫白到处检查完,终于有空理会她了,然而,他眼神刚扫过去,不等他说话,莉娜就先一步开了口:“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谢岫白看了她一眼:“是。” “是……那天那个?”莉娜又问。 谢岫白脸色沉下来。 莉娜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有事情想跟你说,才返回去……不小心看到的。” 想起那天看到的那一幕,女孩的眼睛黯淡下来。 那天之前,她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谢岫白。 别说见,她连想都没想过。 “你想说什么?” 莉娜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艰难地说:“可是,他是alpha啊。” “我是问你那天想跟我说什么?” 莉娜哑然。 谢岫白嗤笑:“又是借口?” “不是的……”莉娜忍了忍,小声说,“我是想说,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我以后就不喜欢你好了,你别讨厌我。” 谢岫白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我没有讨厌你。” 莉娜眼前一亮。 “不喜欢,也不讨厌,你对我来说就是个认识的路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谢岫白直截了当地说,“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说到底,莉娜只是有点烦人,也没妨碍过他什么事,他犯不着花精力去讨厌她,要是她不出现,他甚至想不起有这么个人。 “……”莉娜又把脸埋回了膝头,闷闷地说,“知道了。” 谢岫白摇摇头:“出了这里,你就回去吧,过你自己的生活,别再来找我了,我们不可能,以前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 莉娜眼眶通红。 谢岫白没再管她,叫了阿邦几声,啪啪扇了他两巴掌,还是没能叫醒他。 四周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塌一次,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谢岫白把阿邦背在身上,“走。” 莉娜连忙擦了擦脸,小跑几步跟上去。 废墟之间存在不少缝隙,谢岫白找了一条较大的缝隙,一头钻了进去。 有路走路,要是遇到一堆碎石塌房把前方堵死了,他就从废墟里捡东西,硬生生撬开一条路。 三人在满地废墟里七拐八绕,到处都是碎石子,建筑几乎全成了废墟,头顶还压着一块沉甸甸的铁块,伸手不见五指,活像在地底穿行。 幸运的是,这边高楼大厦不多,需要自己手动开路的情况不多。 莉娜看不见东西,一路上绊倒了无数次,本来就脏的裙子这下更是又破又脏,手心都擦破了一大片。 她强忍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委屈地说,“诶,你等等我嘛……” 第95章 她说这话本来是没抱希望的,但她说完之后,谢岫白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莉娜心里一喜,连忙紧跟几步。 然而,不等她感动到底,就发现谢岫白周身的气场变了,一股难言的压迫感传来。 谢岫白低声说:“别动。” 莉娜提起的脚步僵在了半空。 “怎么了?”她近乎无声地说。 一颗碎石子从废墟上滚下来,咕噜噜停在她脚边。 莉娜顺着碎石子滚来的方向看去,一片昏暗。 但她在这里走了这么久,勉强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几番努力之后,终于看清了,惊得险些尖叫出声。 只见不远处一个人形轮廓,无知无觉地躺着,四肢无力垂下,如果只是死人就算了,她不是没见过死人,不至于吓成这样,但那人浑身上下竖着一寸来高的尖刺,就像个炸毛的刺猬。 血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和他身下的血泊汇聚在一起。 “那是什么啊?”莉娜吓得再次带上了哭腔,“是死人吗?怎么还长刺啊?” 刺?谢岫白看得比她清楚,那人身上竖着的压根不是什么尖刺。 那是数不清的钢片,四肢关节、胸、腰、腹、甚至五官,都插着一片钢片。 这可不是坍塌能造成的死相…… 两人僵立半晌,谢岫白不说话,莉娜也不敢再发出声音,一动都不敢动。 原本就黑暗一片的空间忽然寂静得可怕。 在这死寂之中,一道轻快空灵的嗓音忽然之间响起,若有似无传来。 谢岫白一开始没听清,凝神细听之后,才发现那声音在唱一首儿歌。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刀的小行家,不等天明去等卖刀,一面走,一面叫,今天的刀片真正好,七个铜板就买两片刀~嘻嘻~” 莉娜也听见了,眼珠颤栗,这怎么好像一个小女孩在唱歌啊…… 但是,这得是个什么小女孩,才会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唱歌? 鬼故事吗? 短短几秒,她出了一身冷汗。 歌声突然停了下来,女孩轻轻地发出一声鼻音:“咦?” 这声音实在是太诡异了,莉娜打了个寒战。 “哇哦,居然还有两个小宝贝呢!”女孩的嗓音再次响起,像是含着莫大的喜悦。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声音怎么像是……贴着她后颈响起来的。 一只手搭上她肩膀,“嗨~” 剎那间,心脏险些停止跳动,莉娜寒毛直竖,再也控制不住尖叫起来。 下一秒,谢岫白抬脚把她踹飞出去,自己则扣紧了背上仍在昏迷的阿邦,也向后连退几步。 几道寒风紧贴着他的脚步落下。 莉娜一声尖叫没完,整个人撞到了废墟上,尖叫变成了痛哼。 如果她在此时还能集中注意力看一眼她刚才站的位置,就会发现,谢岫白把她踹出去的下一秒,一排排钢片凭空出现,深深没入崩裂的水泥地面。 谢岫白紧盯着那些刀片,视线缓慢上移,看向刀片后频控出现的一团黑影。 两个红点突兀地亮了起来。 半张兔子面具从黑暗中浮现出来,蓬蓬裙绽开仿佛粉色花苞,小女孩蹲在地上,一手托着脸,红唇弯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居然还是个大美人。” “你好,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那落迦。” 她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拼写,俏皮地眨眨眼。 “地狱的意思哦。” 第41章 ——那落迦。 谢岫白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瞬。 “dusk”的成员信息都是绝密,普通人没有任何渠道获取任何关于他们的信息,包括但不限于性别、年龄、能力。 但代号是公开的。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在联邦边境,“那落迦”这个名字,普及度比联邦总统的名字还要高。 “dusk”排名第二的罪犯,出现不超过一年,就已经成为了联邦通缉榜单前十的人物,悬赏金额超过一百亿。 对于极端慕强的罪犯而言,这是个神一样的存在。 但任别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被无数罪犯疯狂追捧、舍弃一切也想要追随的存在,竟然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眼看在场的两人都惊住了,那落迦哈哈一笑,整个人原地消失。 下一秒,她出现在高处的一根倾倒折断的横梁上,随意地坐着,一只手撑着脸颊,歪头笑看着他们。 “怎么一副见鬼的模样,大哥哥,我在夸你呀。” 她这一声甜甜蜜蜜的大哥哥,硬生生把谢岫白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理会那落迦的故意的调戏,“白沙星外面那些东西,是你做的?” 那落迦双手撑着横梁,两条穿着雪白蕾丝长袜的小腿自然垂落,在半空中悠闲地晃着。 “嗯吶,是我做的。” 她向前倾身,期待地看着谢岫白,就像一个亲手做了蛋糕给邻居家里送去、期待得到一句夸奖的普通小女孩,捧着脸问: “怎么样,好玩吗?” “……”谢岫白当然不可能回答这种见鬼的反社会问题,他问这话的目的只有一个—— 如果面前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小女孩就是白沙星被困一个多月的元凶,那她的实力…… 第96章 他不易察觉地看了莉娜一眼。 莉娜浑身紧绷。 那落迦扫过他们,从他们如临大敌的神色中得到了某种乐趣,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 她一边抹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 “我觉得很好玩。” “我觉得吧。”她眼眸闪烁,唇边笑意意味不明,嗓音轻快灵动,“杀了你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出现在谢岫白身后,贴着他耳畔,眸光温柔又痴狂,“——也会很好玩。” 那落迦一抬手。 无数金属利刃悄无声息浮现。 一股清淡幽雅的花香爆炸一样弥漫开来,浓郁得甚至让人感觉到了轻微的头晕。 是那落迦的信息素。 黑色曼陀罗。 过于浓郁的alpha信息素让莉娜痛苦地跪了下去。 “……真是恶心。”谢岫白低声说,稍微活动了一下关节,骨节轻微爆响,“alpha的信息素……果然比鲱鱼罐头还要臭。” 那落迦轻轻地“咦”了一声。 alpha天然压迫实力低于自己的同性,尤其是在她故意针对的情况下,结果这人居然没有受到影响吗? 四周空气无端一紧,那落迦脑海下意识拉响警报,脚尖一点,浑身轻若无物,翩翩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意念一动—— 悬浮在黑暗中的利刃如同接到指令,唰地变换了一个方向,无声绷紧,最锋利的刃口各自对准了一个方位。 这些薄如蝉翼刀片轻而易举切割开空气,就像是银色的蝴蝶,沿着某条肉眼不可见的空气轨道,朝着谢岫白全身各个部位飞去。 双眼、大动脉、心脏、五脏六腑、手脚关节…… 没有任何死角。 这是必杀的杀招,如果落实了,谢岫白的下场不会比地上那具尸体好看半分。 谢岫白眼底闪过一抹异色,就像是没看见这些致命的利刃一样,同样一抬手—— “——泚泚!” 那落迦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脸上还惨留着来不及收起来的笑意,阴冷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把原本的天真烂漫破坏的一干二净。 银色利刃全在距离谢岫白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些锋利削薄的凶器剧烈颤抖着,仍旧在忠实地执行主人下达的命令,然而,它们越是奋力往里钻,越是颤抖得厉害。 最为锋利的刃口上出现了不规则的黑色痕迹,这些痕迹疯狂蚕食着金属,就像是落入了某种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 泚泚,泚泚—— 空气中不断传来金属被腐蚀的声音。 “……暗元素。”那落迦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冷冷看着谢岫白,“竟然是同类啊。” 谢岫白嗤笑:“谁跟你是同类?” 他一手托着背上昏迷不醒的阿邦,一手向着虚空中唰地张开。 浓稠如实质的黑暗潮水般疯狂向他掌心涌去。 金属和黑暗互相倾轧,金属反应的声音更加剧烈。 不过片刻,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利刃失去动力,落在地上。 谢岫白抬起头,隔着几米,嘲讽地看着那落迦。 那落迦脸色彻底沉下来。 大概这世界上每一个人,在某方面登峰造极之后,突然发现一个人,明明实力不如自己,却能从属性上克制自己,都会觉得不爽。 不等她回神,谢岫白猛地一发力,朝她攻了上去。 仓促之间,那落迦劈手一握,银光从虚空中浮现,不再是薄如蝉翼的利刃,而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她握住刀柄,脸上伪装的天真烂漫荡然无存,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凶狠和残忍。 “找死。” 短刀悍然横劈,银色刀弧快如闪电。 谢岫白不可能硬接这一下,当即抽身后退。 正当这一刀即将落空之际,莉娜失声惊呼:“谢岫白,小心,你背后!” 谢岫白动作一顿。 只这一秒,“噗!”匕首扎入肉里,鲜血霎时涌出,浸透了肩膀上的衣服。 谢岫白僵硬地转头,和一双全然陌生的、冷漠残忍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阿邦……?” 阿邦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却从头到尾没有出声,只是任由他背着,直到…… 这难得的机会。 阿邦目光冰冷,毫不掩饰讥嘲。 谢岫白意识到什么,眼底骤然浮起血气,反手朝他扣去,“你不是……” 这不是和他一起长大的那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 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莉娜! 他这段时间一直和阿邦在一起,要说什么时候分开了…… 谢岫白闭了下眼。 只有几天前。 阿邦无缘无故上吐下泻,他出去给他买药,也就是那次,他和莉娜偶遇。 但莉娜本不该知道他在哪里。 是有人故意泄露了他的行踪,引莉娜去找他,他为了甩开莉娜,故意多饶了一段路…… 该死! “阿邦”后仰躲开,见一刀没有扎到要害,立刻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完全不顾鲜血喷了他满脸,握紧了朝着他脖颈割去。 一整套动作娴熟至极,下手没有丝毫犹豫。 而真正的阿邦连杀只鸡都不敢! 第97章 那落迦也被这反转惊了一瞬,但她黑吃黑见得多了,立刻反应过来,握紧短刀也攻了上来。 一前一后,避无可避,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匕首,甚至连一秒也要不到,就能毫无阻碍地割开谢岫白的大动脉。 危急关头,谢岫白反而冷静下来。 他冷笑一声,不躲反进,全然不管匕首锋利,伸手一把握住“阿邦”手腕,自己手臂被划破的同时毫不留情一折—— “喀嚓!” “阿邦”手腕剧痛,整只手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眼睛立刻鼓出红血丝,“你他……” 趁着他因为剧痛而力道松懈的一瞬,谢岫白毫不犹豫揪起他挥手一甩。 “阿邦”一句脏话没骂出口,整个人横飞出去,迎面撞在那落迦的刀口上。 半空血光崩现。 只一瞬,他就被拦腰斩断,双眼大睁,掉落在地上。 那落迦收手不及,整个人被喷出的鲜血浇了满头满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操你爹!!!”她气急败坏。 狂怒之下,空气极速搅动,数十利刃破空,无差别攻击四周所有人。 “阿邦”的尸体噗噗抖动了两下,莉娜尖叫出声,“啊啊啊啊——” 谢岫白手腕血流如注,那匕首削铁如泥,轻而易举就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万幸的是没有毒。 他强忍疼痛闪避开来,头也不回一挥手。 黑暗汇聚成一道风,千钧一发至极,把插向莉娜的刀片向一旁吹开。 就这一下,他大脑深处立刻传来拉锯般的剧裂疼痛,额头浮起一层细汗。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只是两次动手而已,竟然就已经有点透支了。 那落迦眼看攻击再次被拦下,不爽地啧了一声,又换回了轻薄的利刃,利用不间断的攻击拉开了距离,又重回横梁之上。 “诶。”她装模装样叹了口气,苦恼道,“现在的大人,怎么还欺负小孩子呢?” 黑暗中一阵金属摩擦声传来,就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那落迦居高临下看着谢岫白,额头鲜血滴滴答答流淌而下,脸上重新扬起甜蜜而残忍的笑容。 她拍拍手。 废墟里,无数钢铁轰然解体,包括他们头顶沉甸甸压着的那块。 散落的钢铁不断汇聚,四周金属气息浓郁得让人窒息。 一只钢铁大手撕裂了废墟,足有十米高的庞然大物从地下爬了上来,脑袋和四肢歪歪斜斜,像个劣质大号玩具,只有双眼闪着和那落迦一样的红光。 空气完全凝固,十米高的巨人顶破头顶的废墟,身躯庞大得足以遮天蔽日。 谢岫白握紧拳头,呼出口气。 他隐晦地又看了莉娜一眼,没有停留,只是短暂的一瞥就收回了眼神。 ——不行,完全没办法,必须有个人离开,去找…… 要是莉娜也是那些人的傀儡呢? 谢岫白只犹豫了一瞬,就下定决心。 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莉娜看懂了他的意思,双手捂着嘴死命摇头。 那落迦没有给他们留下继续交流的时间的意思,下一瞬,巨人挥拳猛地砸下。 谢岫白朝一旁闪避,铁拳横扫废墟,灰尘砖石轰隆隆塌陷下来。 他头也不回地怒吼:“走!” 莉娜浑身一震,狠狠咬住牙,顶着铺天盖地的压迫信息素朝外跑去。 她的动作引起了那落迦的注意。 那落迦阴沉着脸擦头上的血,手指一动,操控巨人转身朝她奔去。 莉娜完全不敢回头,哪怕拳头掀起的风几乎贴着她后脑勺。 她不管不顾,闭着眼往外冲。 脑后不断传来破风声,又不断被挡住,精神绷到极致之后,感官完全封闭,截断的钢筋划破她小腿都毫无所觉。 头顶不断有落石落下,整个废墟坍塌了又坍塌,闷响撞击不断传来,四周空气闷热,灰尘弥漫冲入气管。 莉娜一边跑一边咳。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她眼前一亮,熟悉的炙热阳光毫无阻隔地撒在皮肤上。 莉娜还来不及高兴,一脚踩空,重重摔倒,伏趴在地上。 她看着四周,过于喜悦而不敢相信。 她……她出来了。 活着出来了。 女孩霎时间泪如雨下,一瞬间瘫坐在地动弹不得,脑袋一片空白。 迟来的疼痛丝丝缕缕缠绕上来,莉娜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不对,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谢岫白还在里面!! 怎么办? 她心乱如麻,脑袋乱成一团,没有丝毫头绪。 谁能来救救他们? 这种时候,谁还有这种能力? 黑城?不,不行,连阿邦都背叛了,其他人更不可信,不能回去! 那还有谁?他们还认识…… 一双翡翠绿的眼睛蓦地闯进她脑海。 傍晚的小镇街头,青年站在路灯旁,身姿修长挺拔,绿眸带着笑意。 在他身后不远处,几辆印有联邦军部标志的车辆停靠在路边,士兵上上下下,整理着物资。 “林涧。”一个军官朝这边叫了一声。 青年回过头,“来了。” 莉娜一个激灵。 对,军队!联邦军队的人还在这里! 第98章 莉娜挣扎着爬起身,小腿上面伤口被扯动裂开,伤口血流如注,颤抖得不成样子。 她低头看了一眼,左右寻觅了一下,没找到其他工具,只能拉起一截破烂的裙摆,咬牙撕开裙子,在伤口处扎紧。 这一下太过用力,她脸色疼得煞白,但她不敢耽误,立刻爬起身,沿着废墟往上爬。 爬出这个被硬生生砸出来的“天坑”时,她双手十指磨破,指甲盖翻起,手肘膝盖血肉模糊,累得满头都是冷汗。 被外面的太阳一照,她头脑一昏,险些再次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撑着膝盖把气喘匀,她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军队驻扎的方向跑去。 她要……去找那个人。 第42章 车辆往来的声音不绝于耳,士兵和志愿者不断在废墟中进出,呼喊和呵斥声不绝于耳。 “这边发现了幸存者,快来人!” “后勤部门的人在干什么,说了多少遍了前面缺物资,怎么还没送来?” “军医呢?有个幸存者送回来了,快来看看!” 生命探测仪功率开到最大,检测出生命迹象的废墟接连被挖开。 士兵抹着汗,抬着担架在废墟间进出,军医恨不得把自己一个掰成十个用,听着各处“医生!医生!”的焦急呼喊,忙的团团转。 一直到傍晚,这片区域的救援才暂时告一段落。 剩下的就是轻点伤亡和救助伤者,林涧帮不上忙,找了个由水箱改造的水龙头洗手。 清澈的水流带走手指间的泥沙,重新恢复白皙洁净,指节发红破皮,水浇上去,刺刺地疼。 他配合士兵搬开废墟,救援一个被埋在医院下的幸存者的时候,一块砖石意外掉落。 下面就是幸存者,他不敢躲开,硬生生被砸了一下,十指连心,那感觉就别提了。 当时满手是灰,只看到出血了,稍微忍过去就继续投入救援,这会儿有空,才得以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没断。 还好。 林涧关上水龙头,擦干净手,从旁边堆积的杂物里找到酒精,直接往手上浇。 “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中校靠了过来。 他满头满脸都是灰尘和汗水,见水龙头,干脆把军装甩在肩头,头伸到水龙头底下胡乱冲了冲,末了随手一抹脸,甩了甩水。 “——舒服!听说之前那玩意儿掉下来的时候,咳,你受了点伤,又跟着我们到处救人,要不要上车去休息一会儿?” 中校回头,抬起下巴点了点林涧。 天穹破裂砸下来时,指挥中心没能幸免。 军队费力搭建的防护层只支撑了一秒就宣告破裂,要不是指挥中心绿化做的还算不错,林涧催生了附近的植物,用它们挡了一下,恐怕附近百米已经是又一个深坑了。 挡是挡住了,但上千吨重量通过精神力传导过来,也不是好受的,和当街表演了胸口碎大石也没什么两样了,林涧难以避免地受了点伤。 “没事,已经好多了。对了,队长,你知道东区的情况吗?”林涧问。 东区正是他之前居住的那片区域。 他跟随少校的队伍被分配到了南区,还不清楚那边情况如何。 中校心不在焉,“不知道,应该都差不多,这些铁疙瘩又没长眼睛,都是无差别往下掉,你那边有认识的人啊?其实不用担心,被砸到的居民区其实不多,总部那边统计的数据说这次受灾的地区百分之九十都在无人区,妈的,指挥中心也不知道遇到哪路瘟神,居然遇到了这百分之十。” 林涧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队长!”一个士兵从帐篷后方跑过来,“给咱们送物资的后勤来了。” 中校夹着烟,不明所以:“来了就来了呗,让他们去清点一下,前面药品早就不够了,要是送来的物资里面有,赶紧登记了送到前面去。” 士兵:“不是,他们先去了北区,来咱们这里的路上捡到一个小姑娘,好像是从东区那边跑出来的,已经昏倒了!” 听到东区两个字,林涧抬了下头。 中校吐了口烟,“昏迷了就去叫军医啊,跟我说有什么用?我又不会救人。” “不是!”士兵急得挠头。 中校不耐烦了,抬起脚就给了他一下,“嘿,你小子,挤牙膏呢?有什么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那个小姑娘昏迷之前,跟他们说,”士兵看了林涧一眼,“她要找一个绿眼睛的人,就在咱军队里!” 林涧一怔。 中校下意识也看向林涧。 据他所知,被派到白沙星来的整个军队里,只有三个人的眼睛是绿色的。 “还是长得特别好看的!”士兵补充。 那就没别人了。 想到林涧刚刚还在询问东区的状况,中校在车胎上按熄了烟头,直起身,回过头问林涧:“好像是在找你,过去看看?” 林涧还在回想自己认识什么小姑娘。 想不出来。 但是,东区? 难道是谢岫白让人来找他? 他跟着中校朝后方走去。 中校掀开临时搭建的帐篷帘子,露出一派忙碌景象。 这是后勤部的帐篷。 几个士兵伏在桌子上登记刚送来的物资,忙的满头大汗,见到中校,百忙之中抽空行了个礼。 第99章 中校摆摆手,他们又趴了回去。 里面没有其他伤员,只在靠近帐篷的角落里拉了张帘子,临时支出一张行军床,上面躺了个人。 军医已经到了,正在展开急救。 军队中医生数量有限,前面伤员众多,基本没有空闲的,这位是年纪大了,又连续参与救援了几个小时,撑不住,才来后面休息。 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又被叫到了后面救人。 病床上的小姑娘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裙子脏烂得像是破抹布,勉强遮着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一块又一块的擦伤。 头发糟乱,把半张脸挡的严严实实,嘴唇皲裂破皮,腮帮子咬的死紧。 林涧着实没认出来这是哪个他认识的人。 中校找了把凳子坐下,随手捞了个帽子扇风给自己降温,一边问医生:“什么情况?怎么昏的?” 医生擦了擦手,给她处理裸露出来的伤口。 救援的时候将就事急从权,不在乎性别。 但这会儿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盯着看一个小姑娘上药就不合适了,除了医生以外,其他人默默偏过头去。 “高温,脱水,这小姑娘至少已经十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应该是从灾区跑出来,又在太阳底下跑了太久,才支撑不住昏迷的,我大致检查了一下,基本全是外伤,摔出来的,手脚上的伤口我已经处理了,有些地方我不好检查,等会儿你们找个女性beta士兵进来给她换衣服,看看有没有其它伤口,有的话让她自己抹点药。” 清理掉污垢和伤口里的沙砾碎石后,医生又转身去配葡萄糖。 “这要多久能醒?”中校背对着他们,无所事事地看着帐篷外。 医生把药瓶吊上:“难说,最多不超过十个小时吧。” 他话刚说完,床上的女孩忽然动了一下。 医生连忙按住她的手臂,“别动,小心把针头动歪了,没事,别怕,你已经安全了,可以放松睡一觉。” 女孩挣扎得反而更剧烈了。 医生为难地看向中校,中校不敢回头,乱出主意,“给她绑起来?” 医生:“……您想被投诉吗?” 中校摊手:“那我能怎么办嘛?这要是我的兵,我啪啪两耳光就过去了,看他还敢不敢给老子乱动。” 两耳光?医生嘴角抽搐,彻底不指望他了。 要不是现在物资紧缺,直接给她打一针安定就行,但现在这种情况…… “……水。”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医生低头一看,刚刚还在挣扎的病人居然已经醒了,正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缓慢地偏移视线,扫过屋子里的众人。 其他人听到声音,料想应该已经处理完了,也朝这边看了一眼。 医生一喜,刚要说话,小姑娘游移的视线顿住,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忽然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林涧这才看清她的脸,稍稍惊讶了一下,这不是那天跟着谢岫白的那个女生? 他下意识站起身。 “诶诶,别!”医生还在试图安抚她,手忙脚乱去按她乱动的手,“你先躺……” “狙……狙……”女孩口里含糊不清吐出几个字,双眼死死盯着林涧,浑然没有理智似的,竭力想要挣脱医生束缚,整个人朝着病床下扑去。 林涧快走几步到了床边。 女孩不再挣扎着往下扑,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摆,用力到十指指节破皮处再次渗出鲜血,仰头看着他:“求你……救救他!” 这下其他人听懂了,医生急忙处理动歪的针头,中校问:“谁?” 他的声音和林涧的问话重迭在一起。 “谢岫白出什么事了?” “那落迦……他遇到了那落迦,”女生浑身颤抖,眼中浮上一抹恐惧,“那落迦要杀我们!谢岫白打不过她,阿邦……阿邦也背叛了他,他让我跑,来找你……” 她说得颠三倒四,但那落迦三个字还是非常清晰的。 中校倒抽口气:“那落迦?‘dusk’的那个那落迦?” 女生执拗地抓着林涧的衣角,完全听不进去其他人的话,好像眼里只能看到林涧一样,不断重复:“去救他……求你……” “诶,你倒是说清楚啊,不然我们怎么知道该怎么救,那可是那落迦,不行,我得赶紧向指挥中心汇报这件事……” 中校拍拍脑袋站起身,甚至等不及回自己的帐篷,当即把情况反馈给了指挥中心。 女生仿佛也知道自己挂念的事情有了着落,安静下来,只是仍旧拽着林涧不让他离开。 林涧有心想再问清楚一点,但是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没有问出口,只是心里抑制不住的烦闷。 等待回信的时间也变得漫长无比。 但是事实上只是过去了五分钟,中校收到了回信,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 林涧问:“怎么样?” “卫星还没恢复,指挥中心派北区的人去看了,”中校叹气,又像是松了口气,“不关咱们的事,我们还是负责南区的救援。” 林涧愕然:“北区?” 明明是他们离东区更近。 中校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有些复杂。 他很快收回目光,“总之,我们负责好这边就行了,谢尔诺上校晚点也会过来,到时候就由他负责指挥救援。” 第100章 “……”林涧指尖抽了一下,“因为我?” 因为有他在这里,指挥中心才不敢让他们去面对危险的那落迦,宁可让更远的北区去救援? 中校偏过头去,又点了支烟,“想什么呢,指挥中心肯定是综合考虑各方之后才做的决定,咱们这就几十个人,救这小区的人都够呛,哪里还能额外去做这种任务。” 林涧静了静。 中校吸了口烟,“休息够了就继续干活,那什么,小姑娘,你别急啊,咱们已经派人去看了,一定把你说的那个人救回来……” “既然不是因为我,那我申请参与东区侦查。” 中校咬着烟屁股,烦躁道:“说什么屁话,我这就一个巴掌的alpha,还等着你们当牛做马,外面那么多脏活累活,你走了谁来干?” 林涧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中校顿时色变,“林涧!” 林涧头也不回,转身带动衣角从女生手里滑落。 女生的手一下抓空,在半空慌乱挥舞,仓促间整个人往前一扑。 周边几个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前一步,“小心!” 她一头撞在林涧的背上,只剩半个身子挂在床边,焦急又含混地发出一个音节:“你……” 林涧脚步停下,转身扶了她一把,立刻被牢牢攥住了衣角,他低头看了一眼,抬起手,把衣服下摆撕下一角,放在她手里。 女生仰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林涧把她扶回床上,“别怕,我去救他。” 女生缓缓握紧手里的东西,低着头,抽噎起来,泪水一颗颗落下来,砸在手背上。 出了帐篷,中校咬牙:“你这是……” “违抗军令。”林涧说,“我知道。” “知道你还……”中校气急,勉强压着脾气降低了音量,“这不是开玩笑的林涧,那是那落迦,一个极端危险恐怖份子!” “前几天谢尔诺上校他们吃饭的时候还过讨论这件事,白沙星上面这东西十有八九出自那些星盗中的某一个高层,其他的我们都见过了,没谁有这种能力,剩下的就是他们老大和那落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那落迦很可能就是造成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他是个神眷者!你也有异能,你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恐怖,别以为你打普通人跟玩儿一样就一定是他的对手了,他能操控金属屏蔽一整个星球,绝不是你这两下能比拟的。” “再说了,指挥中心那边派出的队伍都是精良的特种部队,不比你一个人单枪匹马要有用吗?” 中校自认为也算苦口婆心了,这辈子就没这么罗里吧嗦多话过,要是这会儿跟他犟的不是林涧,而是他手下的其他兵…… “嗯,我知道。”林涧说。 中校刚松下一口气,他又说:“安队,借我辆车。” 中校脸都绿了。 林涧拍拍他肩膀,“违抗军令,按照规定,上到军事法庭判处击毙,下到关十天小黑屋,南区的救援已经告一段落,应该到不了击毙。” “……你就铁了心要去?”中校气得脑袋疼。 “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在那边,现在……”林涧不想去想谢岫白对上那落迦的结果,只说,“我得去看看。” 中校沉默半天,突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突然觉得,将军也不算冤枉你,你要是我儿子,一天少说挨我三顿揍,你就是个……” 他憋了憋,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在心底暗骂,熊孩子熊孩子熊孩子! 他恨熊孩子啊啊啊! 林涧摸摸鼻子,“骂名我都背了,不坐实一下,岂不是亏了。” “说得好像将军说你乖你就真的是个乖宝宝一样。”中校吐槽。 林涧笑起来:“队长,记得帮我把小黑屋准备好。” 中校心烦意乱:“你先活着回来吧。” 第43章 “轰!”一道身影被轰飞出去,重重撞在街道尽头的墙面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再也支撑不住,整面墙坍塌下去,无数砖石暴雨般落下。 发现黑暗中战斗对谢岫白有某种加成之后,那落迦毫不犹豫选择了到地面战斗。 本就是她的造物,那落迦意念一动,这块足有上千米长、一手造成这场惨案、把居民区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至今沉沉压在头顶的金属瞬间解体。 数以亿万计的金属碎片盘旋而上,乌云压顶一样笼罩在头顶,每一片都反射着烈日的光。 深埋的建筑重见天日。 谢岫白的实力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那落迦对异能何其了解,一眼看出他刚觉醒不久,别说熟练,就连最重要的精神力,也弱小得不值一提,这样的存在,就算属性在某种程度上克制了她,也不该是她的对手才对。 但谢岫白偏就坚持到了现在。 不是靠异能,这人就像个疯子,只要看准了目标,就一定要扑上去咬一块肉下来,任凭你是下刀雨还是硫酸雨。 总之,谁也别想毫发无损地取走他的命。 哪怕浑身伤痕累累,被金属风暴硬生生剐成了一个血人,也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这顽强的战斗意志差点打动了那落迦。 和普通星盗不一样——有些星盗被联邦军队抓住以后,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全凭一张嘴,当场就能给自己编制一个凄惨无比的身世。 第101章 什么爹赌娘病妹读书,都是小儿科。 跟他们自己给自己打造的人设一比,四大惨事全都靠边站,全世界没有比他们更惨更值得拯救的。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不算全是编的。 能混到当星盗这一步,难道还能是什么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教育良好的上流社会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吗? 他们大多一出生就在全世界最偏僻落后的地方,和经济发达、基础设置高度现代化的首都星相比,边境星系仿佛活在原始社会。 别说教育资源和医疗资源,整个星球连条象样的路都没有,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要么三百天下着酸雨,天空永远阴霾,要么三百天全是烈日暴晒,整个星球寸草不生,目之所及全是黄土和石头混合搭建的房子,父母要么暴躁要么懦弱,四周的人业务不是凶狠蛮横。 穷,凶,险恶。 联邦有专家曾经说过,出生在这种地方,就像是骨子里带了原罪,注定会走上一条犯罪的道路。 因为在这些地方,遵纪守法是吃不饱饭的。 但这话从根本上就违背了联邦建立的宗旨,更违背了作为人类该有的道德底线,没有丝毫对同胞遭遇的不幸命运的悲悯。 血统论就是对人生而自由平等这句话最大的侮辱。 理所当然的,这言论很快被封杀。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这些年来,联邦大力开辟新的宜居星球,帮助落后地区的居民移居,其实已经很大程度缓解了这个问题。 但那落迦不是。 她还真就是父母恩爱兄友弟恭教育良好的上流社会家庭教养出来的孩子。 她从出生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天生拥有着极为恐怖的破坏欲望,从会走路起就狂热追逐各种危险武器,甚至在几岁的年龄就开枪射伤了一个路人——没有任何原因。 只是因为她在那天从父亲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样新玩具——一把手枪。 而那个人刚好路过。 家人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说她有反社会人格,追逐武器也可能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从那以后家人就非常关怀她,想要给她足够的爱,但那落迦只觉得他们很烦,甚至在日复一日的劝诫和关怀中,对家人生出了杀意。 ——既然你们要阻止我杀人,那我就先杀了你们。 她觉醒异能那天,亲手屠戮了家人,悍然叛逃联邦,从此不知所踪。 这是联邦根据她透露出来的信息查出的全部情报。 一个天生热衷杀戮的疯子。 与之伴生的是她对力量的疯狂渴望。 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但是潜力无穷、同样拥有着疯劲的谢岫白,简直是她梦想中的伙伴。 两人的战斗把整个街区二次重创,随处可见倒塌的建筑,停靠在街角的汽车被掩埋了一半,砖石瓦砾折断的树木把道路完全堵塞。 街道另一段,足有二十米高的信号塔拦腰折断,塔尖卡在断壁残垣上,在离地十米的高空搭建出一根危险的“桥梁”。 那落迦坐在上面,一只手撑着脸颊,歪头笑意盈盈地看着。 “咳咳……”谢岫白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忍不住呛咳两声,嘴角一丝鲜血流下。 钢铁巨人接到命令,轰然站起身,无数零碎铁块随着他的动作窸窸窣窣往下掉。 “还要打吗?”那落迦双手撑着横梁,两条穿着雪白蕾丝长袜的小腿自然垂落,在半空中悠闲地晃着。 理所当然,她没有得到回答。 那落迦也不觉得失落,自顾自笑起来,纤细的手指卷着马尾发梢。 “我承认你的能力有点克制我,我还以为金属只是怕火,没想到暗元素也能腐蚀我的金属,但是你还是太弱了,你的腺体和精神力完全支撑不起你的能力,要是再继续动用下去,你很可能会脑死亡哦。” 谢岫白仰头看着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睫簌簌,神情不定。 那落迦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我给你个建议怎么样?” “……建议?”谢岫白哑声说。 “嗯啊,”那落迦点头,向他递出一只手,半是认真半是蛊惑地说,“加入我们,成为我的同伴,就能活下来哦。” 那落迦微笑,半张面具下红唇弯弯。 “原本我们也是同类不是吗?说真的,我是真不懂你这些年是怎么能忍下来的,一直和这些微不足道的蝼蚁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你不会觉得窒息吗?强者就该和强者抱团,和他们混在一起,你也会变成庸碌的凡人。” 那落迦向前倾身,期待地看着谢岫白,仿佛一个看着路边橱窗里精美的玩偶,十分渴望能够得到一个的小女孩。 “加入我们,让我们一起去称霸宇宙,如何?” 那落迦语气诱惑:“我还可以教你怎么把你的天赋完全发挥出来哦,你难道不想变强吗?” 谢岫白:“……变强?” “对呀,如果你不跟我走的话,你就得自己想办法开发自己的能力,没有人带领,你要花至少十倍的时间去摸索。” 那落迦理所当然地点头。 “有这种经验的人,除了我们,就只有联邦政府,你不会想去投靠联邦,然后被他们套上枷锁,从此只能跪在地上为一群渺小的蝼蚁出生入死,应该不会真的有傻子那样做吧?” 第102章 “……你说得,咳咳,好像有点道理。”谢岫白垂下眼。 “但是……”谢岫白扶着一旁的废墟站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再次加剧了伤势,手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呛咳。 莉娜离开之后,他硬扛着金属风暴靠近了那落迦,狠狠一匕首从前胸掼入,又从后背透出。 作为代价是他被卷进了金属风暴之中,薄如蝉翼的利器几乎从他身上削下一层皮肉来,浑身几乎没一块好皮,稍微动一下就是皮开肉绽。 但他用命换来的伤口,那落迦只用了两秒就愈合了。 “咳咳……我可以跟你走,但我有个条件。” 那落迦心情很好地挑起眉,“说。” “我要你……”谢岫白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那落迦故作天真睁大眼,一副啧啧啧你居然是这种变态的表情。 谢岫白冷冷扯唇,“——去死。” 轰!无数砖石废品被气浪掀飞。 黑暗汇聚的旋风从地底钻出,从下而上包裹住半空中的那落迦。 “……垂死挣扎。”那落迦纵容地摇摇头。 她一手伸出,五指纤细短小,还带着幼童特有的软嫩,就这样直接把手伸进了连钢铁都能腐蚀的黑暗元素中,轻描淡写一撕—— 歘拉! 稀薄的旋风仿佛纸糊,轻而易举被撕开一条口子,一阵风一样散开。 她居高临下看着谢岫白。 “我说了,你还太弱!” 谢岫白脸色苍白如纸,紧紧闭上眼,冷汗如瀑,整个人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手指痉挛着试图抓住什么,剧痛席卷了他的大脑。 那落迦没有故意恐吓他,精神力严重透支,大脑会受到不可挽回的损伤。 但这感觉又不太对,不只是大脑,全身好像都在…… 那落迦轻轻一跃,跳下横梁,轻盈地落在谢岫白面前,两指捏起他的下巴。 “——我不太懂你,异能和个人意愿有很大关系,你能觉醒这样的异能,说明你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非要这么找死?” 谢岫白垂着头一动不动,任谁也没办法从外表看出他此时在承受着多么可怕的剧痛。 这感觉甚至远远超过了精神力透支,即将脑死亡带来的痛苦。 他的身体仿佛被人一寸寸剖开。 “算了。”那落迦半天得不到回报,无趣地松开指尖绕着的头发,随手打了个响指。 摇摇欲坠的钢铁巨人再次站起身,转动脑袋朝这边看来。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好了,再见,小美人,下辈子记得识趣……” 吱—— 车子奔驰的声音由远及近,急剎时前轮打滑,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溅起点点火星。 那落迦打响指的动作停住,转头望去。 隔着十米街道,越野车穿越沙漠蒙上一层沙的挡风玻璃和不断运作的雨刮器。 她看到一双冰冷的眼睛。 仿佛某种预感,或者说潜意识里感知到了危险气息,那落迦停下动作,笑容隐没,双瞳隐隐浮现出一抹无机质的金属色泽。 两人无声对峙,那落迦手指无意识地屈伸,向怀里的枪摸去。 驾驶座上的人一脚油门踩到底。 这辆专门供军队在恶劣环境中作战的越野车咆哮起来,短短几秒内完成了加速,贴地疯狂扑向街道另一端的那落迦。 仿佛狮子扑向猎物。 那落迦冷笑一声。 无需多言,一直虎视眈眈守护在一旁的巨人站起身,几步之后跑起来,不躲不避,迎着车头冲上去。 双方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了危险的程度—— 在赛车之中有种特技叫死亡之吻,指两辆赛车齐头并进,其中一辆赛车漂移到另一辆均速正常行驶的车前,正好车头微微相碰然后以同样的速度倒车。 但也有人开辟出了新的玩法。 两辆赛车同时加速,从赛道两端出发,向着彼此全速前进,赛车手把这作为胆量的对赌,谁先胆怯躲避,谁就输掉这一场比赛。 这是胆量的对赌,也是拿命在对赌。 而唯一的观众还在昏迷。 两人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视线,车里的人甚至没给朝他跑去的钢铁巨人一个眼神,也没有丝毫打方向盘改变路线的意思,就是沿着直线,沿着最短的距离——撞向那落迦。 那落迦嗤笑。 越野车能有多高?一层楼顶天了,但她的造物有多高?足足十米。 就算输了,这里遍地都是金属碎片,只要她想,抬抬手指就能重塑一个。 但那车里坐的可是肉|体凡胎。 只要碰撞在一起—— “轰!!!” 越野车侧翻在地,油箱在剧烈的撞击中爆炸,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焰迅猛燎原,把越野车和巨人同时卷了进去。 化学反应下车辆二次爆炸! 爆炸冲击波再次席卷过整条街,火焰飙升冲上半空。 那落迦不屑道:“蠢货。” “倒也不必这么看不起自己。”清淡的嗓音响起,仿佛近在耳畔。 那落迦瞳孔收缩,感知到危险的第一时间,毫不犹豫抽出抢,朝身后连开几枪—— 大地猛地震颤起来,没有任何预兆,一条水桶粗细的巨型藤蔓顶破地面,暗绿色茎身上无数倒刺,扬起时遮天蔽日,带起的砖石从藤蔓上滑落,从半空中暴雨般落下。 第103章 ——砰砰砰砰砰! 那落迦被抛飞起来,整个人凌空,惊骇下一连五枪全部脱靶。 头顶藤蔓高高扬起,如有灵智般,藤蔓从半空席卷而下,啪!地卷住那落迦,层层裹住。 眨眼间,她就被卷成了一个粽子。 足有好几公分长的倒刺热刀切黄油般,深深扎进了肉里。 那落迦咬牙挣扎了一下,身上的刺顿时扎的更深了。 越野车残骸燃烧着,车门不知何时大大打开,松松垮垮垂在一旁。 而车里的人已经借着激烈的爆炸遮掩,安然脱离了爆炸现场,站在街道另一端——那落迦原本站立的地方,稳稳接住了和那落迦一同被抛飞出去的谢岫白。 “……林涧。”她咬牙叫出来人的名字。 和谢岫白不一样,林涧是联邦登记在册的神眷者之一,她显然是认识的。 要说遇到谢岫白是意外之喜,让她想要招揽,那么,遇到林涧就是…… 那落迦目光阴冷,突然停止了挣扎。 四周无数看不见的精神波动横扫出去,两股截然不同的精神力轰然撞击在一起。 房屋倒塌!玻璃震碎! 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大地也在这场较量中畏惧又兴奋地颤抖。 就——这?那落迦隔空用口型挑衅。 林涧冷漠地看着她。 ——在越野报废之前,上面装载的生命探测仪检测出这片区域剩余的生命数量。 二。 末日一般的晃动中,卷着那落迦的藤蔓纹丝不动,甚至再次收紧。 巨蟒缠住一个人的时候,能依靠缠绞活生生挫断人的脊梁骨,把人变成一滩烂泥,这些平日里温和无害的藤蔓竟然也不遑多让。 那落迦的身体在恐怖的巨力中变形。 她看着林涧一步步走向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扶起地上昏迷的谢岫白,在窒息中被迫仰起头,脸色扭曲,神色越发冷: “……原来是为了他,他拼命拖住我,让那个弱的要命的女的跑掉,就是为了找你当救兵?” 林涧出现后只做了一件事——开车笔直地冲向她。 而那时,谢岫白就在她脚边。 如果不是林涧丝毫不顾谢岫白死活的做法,她其实应该把谢岫白提起来挡一下的…… 他骗了她。 “不过,那又如何呢?没有用的。” 那落迦颤颤地吸了口气,眼底浮起一抹轻蔑和狠意。 “他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你就是了吗?” 恐怖的精神波动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轰!街道两旁尚且直立的房子一栋接一栋爆开,无数金属碎片汇聚成风暴,以那落迦为中心高速旋转,切割着捆绑在她身上的藤蔓。 千刀万剐也不过如此了! 藤蔓毕竟只是植物,和金属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剎那间,就在这恐怖金属风暴中被切割成了十几段,从半空坠下,直直砸在地上,每一段都被切割得千疮百孔,植物茎液流了一地。 那落迦落在地上,扭曲变形的身体缓慢地变形调整,短短几秒又恢复了原样。 “……今天的收获还真大,我一直以为联邦里只有一群蝼蚁,竟然还有你这样的……” 她扭了扭脖子,脸上的面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露出一张甜美可爱的面孔。 “我承认你的精神力比地上那个强很多,甚至不比我弱,但是……” ——如果说她对战谢岫白,优势是她的精神力更强,对异能运用更加熟练,哪怕被克制也依旧能把谢岫白压制死。 那她对战林涧,优势就是属性。 金克木。 这是林涧无论如何也无法逆转、甚至稍微回避一下的致命缺陷。 哪怕客观而言林涧在某方面要强于她。 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升空,悬浮在她身后,锋利的一面对准了林涧。 她冷冷道:“我说了,没有用。” “我天生克制你,这就是宿命,你注定无法与我为敌,只能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林涧不置可否,“是吗?” “现在。”那落迦退后一步,侧脸线体还带着属于未成年漂亮女孩特有的莹润优美。 这美妙的弧度倒映在四周无数冰冷的杀器之上,有种异样的、文明和野蛮交织的怪诞美感。 “——去死吧!” 天空中悬浮着的亿万片金属利刃同时动了。 它们灵活的绕过那落迦,疾风骤雨般朝着林涧扎去。 轰!刺啦!划拉! 藤蔓此起彼伏突破地面,组成一道道墙,拦下一拨又一拔的攻击。 双方不断调换位置,防守!反击! 这片废墟里的钢铁数量何止亿万计,只要那落迦精神力不竭,攻击就不会停止。 神眷者的精神力和操控相连,这些比起那落迦只需要操控金属攻击,藤蔓一次次在金属的疯狂进攻下被切割得伤痕累累,带给林涧的负担绝对是她的好几倍。 林涧一把把谢岫白从地上捞了起来,向一旁闪避而去。 他从刚才就注意到,谢岫白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当时只以为是受伤,这会儿入手才发现,谢岫白的状态,似乎……不只是昏迷。 高温从体内传递到体表,入手皮肤烫的吓人,脸烧得通红,与之相对的是他惨白的唇色。 第104章 林涧伸手一抹,摸到了一把冷汗。 他这个状态…… 必须要尽快找到医生。 可他开来的车已经和那落迦做出来的怪物同归于尽了。 那落迦冷冷提唇:“你说,我要是把你抓回去,你爹会不会为了你给我当狗?” 车还没完全停稳,谢尔诺上校推开门跳下车,长腿一跨,几步到了中校面前。 他一把揪起中校的领子,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傻?为什么不拦着他?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先不提林涧是谁的儿子,光是他神眷者这一个身份,就足以让联邦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中校冷静道:“我就是知道他是谁,才拦不住他。” 谢尔诺咆哮:“拦不住也得拦!从一开始这个事你就不该让他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被那落迦抓走了怎么办?到时候那落迦拿他来威胁将军,威胁联邦……” “不会。” “是什么给你信心觉得不会?”谢尔诺毫不客气地冲他怒吼。 中校在裤腿上擦了擦脏兮兮的手,从兜里摸出一封信,信封被压的皱皱巴巴。 “林涧留下的。” 谢尔诺狐疑:“这是什么?” “对了,这个给你。”林涧打开车门,弯腰坐进驾驶座,忽然想到什么,从裤兜里摸出这么,隔空抛给中校。 中校接住,拿在手里捏了捏,“这是什么?” “这个啊……”林涧脸上还沾着参与救援时蹭上的灰尘,身上的衣服也算不上整洁,看过来的目光却无端让人觉得静谧。 仿佛春日里躲在树荫下享受阳光。 “这是他为了防止自己被那落迦带走,特地留下的。” 中校趁机挣脱了他的束缚,整了整衣领,一字一字说:“——遗书。” “不会。”林涧说。 那落迦冷笑:“是吗?你可是他的长子,还是家族的继承人,他能眼睁睁看你去死?” “能。” “……”那落迦胸口明显起伏了两下,目光死死盯着他,仿佛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半晌,她咬牙切齿地说,“好好好,行!就算林中将刚正不阿,但他还是你父亲,他要是坚持原则,我可以在全星际面前,直播虐杀他儿子!一片一片把你活剐了!” 林涧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那落迦心里一喜。 不等她高兴,林涧摇头:“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今天,在这里,只会有两种结局。” 他平静地说,“我带着你的尸体回去,或者你带着我的尸体离开。” “没有第三种可能。” 那落迦呼吸不稳,她能察觉到林涧不是在开玩笑的,这人是真想跟她你死我活。 但是为什么? “……就算是你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下被锯成一块一块……他难道就能忍了吗?” 这次林涧稍微思索了一下,“能。” 见那落迦瞪大眼,他贴心地解释:“我留了信的,就是为了预防万一。” “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他平静地,没有丝毫波澜地说:“我建议他直接对着我开炮,把我和你一起炸死。” “开什么玩笑?!”那落迦暴怒。 怎么可能有人做出那种事? ——让人对着自己的尸体…… 疯了吗? “进焚化炉烧成灰和被炮火直接轰成渣,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那落迦退后一步,又站住,冷冷嘲讽:“看来你还真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涧竟然还很平静,微微一摇头:“不,我说的是万一。” “剩下九千九百九十九。”他的话音飘散在风中,整个人已经消失了,“——是你死。” 那落迦发出不屑的嗤笑。 金属碎片沿着他可能的轨道一路追踪——凭借着极强的身体素质,她也能做到这样近乎于瞬移的动作,但归根到底还是实体,和那些元素操控者,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完全化为元素截然不同,只是动作快而已。 只要被她追上,那些藤蔓的下场就是林涧的下场。 而且,带着谢岫白,她不信林涧能跑多块,要是不带谢岫白…… “以为我这次还会疏忽大意放过他吗?” 不需要眼睛捕捉目标,铺天盖地的利刃在她的操控中朝着林涧原本所在的地方覆盖而去—— 落空了?? 那落迦愕然。 脚下再次传来异物顶起的感觉,那落迦顾不得追踪林涧了,咬咬牙。 直径数十米的金属风暴平地而起,拖着她的身体飞到半空,与此同时,朝着地下袭来的东西飞去。 无数金属碎片旋转着拧成一股,宛如一台绞肉机器。 “早告诉你没用,何必浪费精……” 突然,那落迦惊愕地睁大眼。 空气里传来一股诡异的吸力,四周空气宛如活过来一般,朝着她挤压过来,她飞到半空的身体忽然直坠下去。 与此同时,那覆盖了半个居民区的金属风暴也在一瞬间和她脱离了联系。 一扇银框大门在她脚下无声打开。 门内是看不见尽头的漆黑,隐约可见星子闪烁,银色边框上无数花纹缠绕而上。 让她如临大敌的东西也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根这是一枝没有受过催化的玫瑰花枝干,从瓦砾间颤抖地生长出来,轻柔疲倦地缠在门框上,如同受了伤的孩子回到妈妈的怀抱。 第105章 万分之一秒,那落迦伸手抓住了边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居然……” 她十指绷紧,风中落叶一样挂在门框边缘,骨节几乎要被硬生生拽得断裂开来。 银框大门隐隐有闭合的趋势。 那落迦不再说话,猛地一用力,翻身从门内挣脱,一刻也没停留,立刻远离。 但她能跑,她召唤来的金属碎片却没这样的实力,这扇门宛如吸尘器,这些轻薄锋利的金属利刃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瞬间被吞没了进去。 那落迦喘了口气,双眼完全蜕变成了金属的颜色,沙哑道:“……双异能。” 在逃跑和搏命之间,她只犹豫了一秒,与生俱来的凶性压倒了求生的欲望和理智。 那落迦眼中彻底没了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情感,凶光闪烁,仿佛野兽搏命。 她放弃了体积小的召唤物,挥手召出一把短刀,反握住刀柄,原地一借力,豹子一样迅捷扑向了林涧,同样是接近瞬移的速度。 林涧闪身避过,双方交错而过的剎那,那落迦猛地偏过头,恶狠狠地看着他,眼中凶性暴涨。 “去死吧!” 两人最接近的剎那,她一把扔掉短刀,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抬起—— 黑洞洞的枪口在不到一米的距离上直指林涧。 这是她打歪之后刻意没有再用,故意淡化存在感的那把枪,从头到尾一直藏在她身上,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金属异能自动填充子弹。 那落迦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子弹出膛。 两人隔空对视。 那落迦眉眼压低,眼神凶狠,脸上再没有半分甜美可爱。 林涧目光平静,伸起手,修长手指和破空的子弹擦肩而过,一把扼住了那落迦的喉咙。 周身空间轻微波动,子弹靠近时自动消失。 仿佛泥牛入海,消失无踪。 砰!那落迦痛哼一声,被毫不留情砸在断壁残垣上,后脑钝痛不已,脖颈上的手收紧,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控制不住地挣扎起来。 林涧淡淡道:“现在告诉我,谁克谁?” 第44章 四周空间收拢,无形的束缚让她连手都抬不起来。 那落迦双脚悬空,被迫仰头看着他,越来越深重的窒息让她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涧,丝丝缕缕的血丝爬上眼球,血色浓重。 林涧没有一丝犹豫或者停顿,直接了当收拢手掌。 恐怖的巨力作用在那落迦脖颈上,那截细白的脖颈活像被硬生生勒细了一圈,骨节剧烈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那落迦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林涧是真的要杀了她?! “欺负小女孩可不好。”清冷淡漠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街道尽头吹来的风有风信子的味道。 林涧眸色一沉,猛地加大了力道。 拼着被偷袭也要杀了那落迦。 “咯……”那落迦喉咙里传出模糊而尖厉的声音,血红的双眼瞪大,浑身一抽搐,彻底软了下去。 ——身后没有动静,说话的人没有趁机动手。 林涧抽回手,转过身。 在他身后,失去支撑的那落迦软软地滑落下去,倒地时溅起一层灰,粉色双马尾凌乱散开,遮住她白皙脸颊,只能看到她死不瞑目的双眼。 这个恶贯满盈的星盗,在死去的时候,也没能发出比其他人更惊天动地的动静。 林涧没有再多看她一眼,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忽然之间出现的人身上。 残阳如血,挂在断壁残垣之上,一个修长的人影静静站在街道尽头,长风衣垂到膝盖,高高束起的马尾和衣角被风吹起。 背着光,林涧看不清他的脸。 “……零日。” 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不会是其他人。 只可能是他。 太阳沉入地平线,光线收敛。 零日的脸终于暴露出来。 那是一张面具,半边黑半边白,左边是狰狞的鬼脸,右侧则是圣洁柔和的天使面貌。 他的目光落在林涧身上,却又淡得好像不是在看他,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没有一点要爆起杀人给那落迦报仇或者是说话的意思。 比起全身暗自紧绷的林涧,他看起来就像是意外路过这里的路人。 ……太冷静了。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搭档被杀,居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林涧快速思考。 “别装死了。”零日说,声音和他的目光一样淡,兴不起半点波澜似的,“樱奈。” 上杉樱奈,那落迦叛出联邦之前的名字。 在她亲手杀死她的父母和全部家人之后,恐怕也只有零日会这样叫她了。 没有认错人,只是…… 林涧神色微变,连连退后几步,同时紧盯着零日和地上的那落迦。 “……真是麻烦啊。” 满地瓦砾碎片,花园里种植的鲜花无端遭受池鱼之殃,被打的七零八落。 一朵玫瑰掉落在地,花瓣散开,绯红的花瓣倒映在那落迦失去光泽的瞳孔里。 说话的时候,那对金属色的眼睛重新聚焦,玫瑰倒影逐渐虚化。 那落迦眨了下眼睛,撑着地缓慢地坐起身,揉了揉脖子,“啊……好痛,真的是……” 第106章 她舒展了一下筋骨,从脖颈到脊椎,全身骨节一阵噼啪作响。 “……痛死了啊。” 那落迦站起身,刚才还扭曲变形的脖颈已经恢复了原样,见林涧神色变化,她勾起唇,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死了吧?” 那落迦笑容恶劣:“看你长得好看,配合你一下,让你把这个逼装完而已。” ——长得好看。 这显而易见是一个充满了恶意的谎言,那落迦厌恶男人的名声和她喜欢虐杀的名声一样大。 比起配合,说是戏弄更加恰当。 “吶吶,双异能,真厉害,藏的很深嘛。” 那落迦轻松跳上断墙,坐在墙头,摇晃着双马尾,小腿裙边一起一落。 “还好我们有两个人,一人一个,加起来也是两个异能。” 她歪了歪头,娇俏地眨了下眼: “你要不要猜猜零日的异能是什么?万一你也克制他呢,要是那样的话,你就能跑掉了呢,这可是活命的机会。” 那落迦毫不掩饰自己嘲弄的笑容。 林涧终究还是大意了。 如果他没有暴露出空间异能,说不定还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利用空间隧道逃跑。 虽然这样做会耗费非常多的精神力,彻底透支自己的精神力也说不定,但至少有机会。 可惜,林涧已经暴露了,他们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我克不克制他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克制你,不只是异能。”林涧冷冷道,“还有身高。” 那落迦:“……” 那落迦扬起的嘴角一点点落下,神情逐渐阴鸷。 零日的视线在他们之中转了个来回,默默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所以呢?”那落迦冰冷道。 “没有所以,”林涧说,“你很讨厌男人?” 那落迦毫不犹豫:“这世界上的男人各个愚蠢而又肮脏,成年男人尤其恶心!” 零日:“咳。” 林涧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回那落迦身上。 “是吗?”他说,“根据联邦研究,普通人一般会在成年左右觉醒异能,从觉醒到熟练使用,中间需要三到五年,从你的外表来看,你最多不超过十岁,在这个岁数上,你的身体不可能支撑你频繁使用异能。” “从你刚才几次身体变形又变回来这一点来看,你的异能可以直接作用于身体,甚至改变外形吧?你利用异能调整过自己的外表?身体和异能还能结合到这种程度吗?” 那落迦一言不发,脸色再度阴沉下来。 林涧抬眸,语气平静地说:“从刚才起我就在好奇,到底要把你打到什么程度,你才会变回你原本的样子,毕竟,以你现在这样、使用一个一米不到的小女孩外表,力道和速度一定会受到制约。” 那落迦忽然开口:“想看我原本的模样?别了吧,我怕吓死你。” “你是指从一个几岁小女孩变成一个成年男人这样的变化会吓到我吗?”林涧说。 “……”那落迦晃动的小腿停了下来,阴测测地看着林涧。 “放心,不会,因为我已经猜到了,除非你准备穿着这一身粉色蓬蓬裙,顶着粉色双马尾变化,而你的真身其实是一个一米九的肌肉壮汉。”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猜……”那落迦失声,她很快反应过来,紧急剎车。 林涧问:“我怎么知道你是男的?你想问这个?” 那落迦反问:“难道不该问吗?你刚刚说的那些,可不足以支撑你做出这个判断。” “你说得对,”林涧认同,“你想知道?” 那落迦确实想知道,反正零日已经来了,她也不怕林涧刷什么花样,紧追着问道:“我哪里露出的破绽?” 难道是他的伪装有什么破绽? 不可能!这么多年,要是有破绽,别人早就发现了,怎么可能轮到…… “为什么要推测,你曾经是联邦人,我直接查你的祖宗十八代不行吗?” 那落迦:“……” 那落迦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她无法无天太久了,早已经忘了自己曾经在联邦生活过一段时间了。 “联邦新建的信息库,近百年出生的联邦公民都会被记录在信息库之内,目前只是基本的姓名性别籍贯,据说他们将来还打算详细留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不需要调查,只是输入一个名字,就能把那个人的生平全部抽出来,除非是白沙星这样的地方,否则必然会在联邦内留下痕迹。” 林涧:“上杉柊,穿裙子穿太久,你已经把自己的性别忘了吗?” 重新听到这个名字,那落迦有片刻的怔忡。 樱奈是他十岁时候改的新名字。 上杉柊才是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但他并不认可自己的性别,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十岁那年,他半强迫地让父母带他去改了名字。 上杉家也算有权有势,给他改名的时候,把他的性别也一并更改了,只是终究在系统里留下了痕迹。 那落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白皙,细致,柔美。 十指纤纤,指甲圆润透粉。 一如他曾经期待过无数次那样,完完全全是一个小女孩的手,但这不是他真正的手,而是他用异能调整出来的假象。 第107章 那落迦忽然开始变化。 小女孩一样甜美的面容逐渐朝着成年变化——圆润的眼尾变得修长,婴儿肥褪去,下颌弧度逐渐变得清晰。 肩膀变宽,腰和大腿撑破裙子,两条长腿自然下垂,肌肤大面积暴露在空气里。 身材修长,肌肉紧实,赫然是一个长着一张女性面孔的……成年男人。 他一扬手,扯掉束发的蝴蝶发夹。 满头长发披散下来,粉色长发流水一样滑落下去,几乎垂到脚踝。 “怎么样?满意了吗?”那落迦冷冷提起唇角,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林涧:“满意了。” “那你……”那落迦正要嘲讽,脑海中的弦忽然一紧。 ——满意了? 满意什么? 他变回原来的模样,对比小女孩的状态,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但林涧居然说……满意了? “零日!”他猝然反应过来,厉喝道,“拦住他!” 说时迟那时快,林涧一步冲出,一秒没有耽误,伸手一把捞起地上的谢岫白,原地一滚—— 一扇空间门无声打开。 那落迦气急败坏,唰地站起身,就要追上去,亲手把带着个累赘,速度明显变慢的林涧抓回来。 就在这时,零日不知道在神游些什么,被他叫的回过神,淡淡朝这边看来。 ——正对上被撑坏了衣服,剩下的裙子残片也随着起身动作滑落下去,剩下的只能勉强遮住胸前,一身坦坦荡荡的那落迦。 那落迦:“……” 零日:“……” 那落迦脚步短暂的停顿了一秒,林涧已经带着谢岫白消失在了空气里。 “抱歉。”零日淡漠地扫了瞬间就闭合消失在空气中的空间门一眼,依旧是那副万事不关心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看习惯你那副模样,你突然变成这样,让我有种在看幼女裸|体的罪恶感。” 那落迦脸色乍青乍紫,半晌憋出一句:“那你的道德水平还真高。” 零日无意和他争辩这样毫无意义的话题,只是朝着林涧消失的地方一点。 “空间传送消耗大,他们走不远,让安东尼把这里围起来。” 他看了一眼缓缓下沉的夕阳,语气悠悠。 “——开战。” 那落迦不满,但也没什么办法,谁叫他犯蠢上这种当。 他在废墟里随手捡了块布围在身上,单手给安东尼发消息,完了之后独自坐着生闷气。 半晌,他想到什么:“对了零日,这个林涧不是那谁儿子吗?” “嗯。” “林家家大业大,他家的继承人跟太子也没什么区别了,怎么也该是贵公子一个,不该是蜜罐里泡大的吗?怎么说杀人就杀人?” 回想起林涧拧断他脖子那一下的狠辣,绕是那落迦也有些惊讶。 “你不也是蜜罐里泡大的吗?” 那落迦满不在乎,“我不一样,我生来就是变态,杀人是我的兴趣,他又不是。” “不一定。”零日说,“你注意到他的眼神没有。” “什么眼神?你一个alpha,成天注意别的alpha眼神干什么,那还是个男alpha……”那落迦话音停住。 他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也是个成年男性alpha。 ……好烦,好恶心。 但他衣服坏了,要是这会儿再变回小女孩…… 荒郊野岭,暮色四合。 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小女孩和一个带着诡异面具的成年alpha…… 事情突然就从暴力冲突转变到惊悚猎奇那边去了啊! 零日没在意,淡淡道:“我说的是他看你的眼神——他看你,看我,看地上石头,眼神没有任何区别,他不是天生弑杀的变态,他只是没把我们当人看。”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比那落迦还可怕。 其实,不只是看他们的眼神。 林涧看昏迷中的谢岫白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那落迦没听懂。 零日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去叫安东尼吧。” 千米外,荒漠之中。 一块背风遮阴的岩石后方,林涧把谢岫白放下,自己也靠着岩石坐了下来。 精神力几乎被消耗一空,脑海隐隐作痛。 比起这段不足千米的路程,他和那落迦打架时候的消耗都能说是不值一提了。 他最初判断那落迦封锁白沙星,就是基于空间异能耗能极为恐怖这一点。 千米传输是他的极限,再远就会彻底透支他的精神力。 精神力消耗过度,还能依靠休息补充,但要是枯竭,那是有可能伤及本源的行为,脑死亡都是轻的。 要是用空间异能封锁一整个星球,那那落迦的强大,就不是他们能想象的。 一次长距离传输过后,至少要休息几个小时才能进行第二次传输,而这里距离联邦军队最近的营地足有几百公里。 这还是白沙星能住人的地方不多,居民区普遍集中在绿洲附近。 不然的话,几个区要是在整颗星球分散开来住,林涧出发的时候就只能去抢一架战斗机,从空中飞过来救谢岫白了。 他之前为了转移那落迦注意力,也为了顺便处理掉她手边那个庞然大物,直接报废了唯一的交通工具——没报废他也带不走。 只带一个谢岫白就已经耗费了他无数精力了,再带辆车他就不用跑了。 第108章 传不出去几米,他就得因为力竭倒下。 但飞车一时爽,流落沙漠火葬场。 没有交通工具,也失去了车上所有的物资,他们就必须在没水没粮的情况下,徒步穿越沙漠回去了。 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他们在那落迦眼皮子底下逃跑,那落迦不追才怪。 逃跑难度再攀新高。 “水……”昏迷的谢岫白迷迷糊糊挣扎了一下。 太阳太烈,把沙漠烘烤得能烫熟鸡蛋,这会儿天黑下去,过不了几个小时,这些沙子又会冷下来,冷到能冻死人的程度。 这还是其次,他们两个男性alpha,一点温差而已,冷不死他们。 但水就真的没办法了。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上哪找水喝? 他这会儿精神力透支,想用异能催化个植物榨汁喝都做不到,就算能做到…… 他也没带能吃的植物的种子啊。 林涧掏出自己身上仅剩的一把荆棘种子,摊开在掌心里。 ……这东西能吃吗? “没水。”林涧把荆棘种子收了回去,恹恹地说,“忍着。”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谢岫白听了这话,翻了个身贴着他,竟然真就安静了下去,没再吵着要喝水。 林涧这才有空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挫伤都是小事,alpha体质强悍,这种程度的皮外伤,不用药也能痊愈,甚至不用担心会感染,怕就怕伤到骨头。 林涧一点点检查下去,一直摸到他右腿,谢岫白无意识挣扎了一下,眉头皱起,迷迷糊糊喊疼。 林涧按住他,找准地方稍微用了一点力气。 谢岫白浑身一颤,一把握住林涧的手,用力到林涧手腕都在隐隐作痛,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依旧在昏迷之中。 林涧不敢再碰,收回了手。 谢岫白嘟囔了一声,靠得更紧了。 没有亲眼看见伤口,腿上的伤不太好判断是断了还是单纯的磕碰,高热也还在持续,冷汗还在不断地流,这样下去不行。 不过,林涧有些迟疑,谢岫白这样的症状,怎么有点像是……在觉醒异能? 他的异能不是同时觉醒的,分了两次。 一次是十岁那年,一次在十五岁。 两次都是高烧了半个月,全身跟散了架一样难受,陈嘉以为他是发烧,还嘲笑他生个病跟坐月子一样,不能见风不能着凉,只能跟个病弱美人一样,浑身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坐月子? 林涧面无表情,恢复之后把他揍成了孙子。 第二次觉醒的时候,陈嘉那狗东西记吃不记打,专门跑来嘲笑他,祝贺他喜提二胎。 ……然后再次被揍成孙子。 经历惨痛,林涧把这感觉记得很清楚。 ……要是觉醒异能就好了。 觉醒异能不需要看医生,补充营养睡一觉就行了,最多难受几天。 但异能出现的概率太低了,这可能吗? 林涧觉得还是不能寄希望于这个,这跟买彩票有什么区别,万一是被打出内伤了呢?还是要赶紧找到医生。 不过想这些都是多余,他们得先走出去再说。 先睡觉。 林涧精神一松懈,疲惫铺天盖地涌来,没一会儿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几天后,深夜,谢岫白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四肢还惨留着撕裂般的疼,五脏六腑活像被架在火上烤,全身忽冷忽热,这感觉太过难熬,让他连右腿的异样都忽略了过去。 谢岫白神情有些怪异。 他似乎、好像、大概……曾经感受过这种疼痛。 在他觉醒异能的时候。 所以现在这是…… 一股全新的,从未感受过的狂暴气息,沿着筋脉漫延上来。 谢岫白摊开掌心,一抹细小的,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紫色弧线一闪而过。 仿佛几只鬼魅在舞蹈。 弧线一闪而过,留下的温度却久久不散。 这种恐怖的高温,想要肆虐破坏的欲望…… 这是……雷? 谢岫白凝视着自己的手心,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嗯……”头顶传来轻轻的呓语。 谢岫白恍然惊醒,抬起头,才发现他靠在林涧的大腿上。 大概是怕他生着病,体力下降,不知不觉间被冻死了,林涧没有把他丢到一旁自生自灭,一手搭着他颈动脉,靠在被背风的岩石上沉沉睡去。 谢岫白静默地凝视着他。 他昏迷的时候不是全无感知,隐约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林涧背着他走了很远。 ……居然真的来了。 没有车,这里离林涧何止十万八千里,莉娜怎么联系上他的? “……傻不傻啊。”谢岫白心情复杂,“我就那么像那个人吗?让你明知危险,也要跑这么远来救我。” 深夜的沙漠气温低到零下,谢岫白往他身边凑了凑,再凑了凑,最后整个头靠在他肩膀上,脸几乎埋在他颈窝里,手牢牢环着他的腰。 林涧无意识朝着另一边偏了下头,眉心蹙起。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馥郁芬芳传入他鼻尖,伴随着熟悉的、不太明显的压迫感。 谢岫白愕然睁大眼。 第109章 这是……林涧的信息素? 第45章 蓝楹花。 一种在白沙星上长不出来的植物。 谢岫白没闻过这种花的味道,但他莫名觉得很好闻。 于是忍不住又凑近了点。 信息素这东西,如果不是刻意往外释放,十厘米以外,就很难闻到别人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的个别例子除外。 一种迟缓的晕眩感泛了上来。 谢岫白脑袋阵阵发晕,伴随而来的是胸闷恶心,活像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狂甩三天三夜,头重脚轻找不到北。 足足过去十几分钟,他才勉强提高了一点抵抗性,找回神智,认出是高级alpha对等级比自己低的alpha天然散发的威压。 alpha的占有欲和领地意识极强,就像野兽划分地盘,领地之内,不允许任何侵犯。 他靠的太近,把自己的信息素蹭到林涧身上去了,林涧的信息素察觉到了他的入侵,自然而然开始驱逐他。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靠近过林涧,但大多都是在林涧清醒着,四周喧闹,情绪波动也比较大的时候。 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方面,再加上他闻不到林涧的信息素,被排斥的感觉还不是很强烈。 但是现在…… 狂野荒原,四下无人,林涧也沉沉睡去,除了时不时吹来的一阵风,再也没有其他干扰。 以往细微的感触突然放大了无数倍。 身边没有一刻停止的排斥和针对,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他和林涧同属于同一个性别。 他们从头到脚都是相斥的,连最亲密最隐私的信息素,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可以用于攻击的武器,他们永远不可能像alpha和omega那样亲密无间地结合,更遑论契合程度…… 契合程度…… 只有ao才会有契合程度这个概念。 如果有一天,林涧遇到一个和他高度契合的omega,按照正常生理构造,林涧会对那个连第一性别都还不确定的人一见钟情,紧接着陷入热恋,等到omega发情…… 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林涧不会喜欢这种行为,但他还是不可抑制地对那个,至今为止连面都没露过,穷尽一生也不知道能不能出现在林涧面前的人升起了杀意。 这怎么可以呢? 对他这么好的林涧,有一天会爱上其他人,把所有的温柔都给那个人……然后彻底地忘了他。 谢岫白闭了下眼。 不行。不可以。 他不接受。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尖掠过林涧后颈的发梢,颤抖地想要触上一个地方。 林涧的腺体。 也是此刻察觉到他再度靠近,正竭尽全力释放信息素排斥他的地方。 比起荒漠夜晚的气温,alpha藏在发梢下的后颈过于温暖,熏得他的指尖也跟着热了起来。 谢岫白颤抖着落了下去。 慢了又慢、轻了又轻。 短短一厘米距离,他花了足足十秒钟,才让指腹真正落在那块隐秘的皮肤上。 他浑身不易察觉地一颤。 指尖的触感太过柔软,皮肤的温度太高,也或许是这个地方本身代表的含义太过于暧昧狎昵,真正触及的那一刻,一种难言的亲密感油然而生。 这一剎那,他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溢散而出。 一般来说,alpha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无意识释放出信息素—— 遇到omega发情,或者遇到alpha挑衅。 谢岫白两种都不属于,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他甚至连自己已经把信息素不要钱一样放的满天都是这件事都没察觉。 但是无论他怎么想,事实都注定是徒劳。 在彼此接触的一瞬间,蓝楹花和荼靡就开始疯狂倾轧,好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两种信息素不分青红皂白地厮杀在一起。 别说像ao那样天雷勾地火,林涧这会儿要是醒着,被他按着后颈喷个一头一脸的信息素,不被勾起怒火都算好的。 林涧眼睫颤了颤,似乎要被这场“战争”给吵醒。 谢岫白突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收回手,察觉到四周空气里已经足以用来做生物武器的信息素,连忙把浑身的信息素也收敛殆尽。 蓝楹花大获全胜,得意忘形,立刻乘胜追击,不依不饶追着荼靡打。 谢岫白被糊了一头一脸的蓝楹花味。 ……又来了,三百六十度旋转滚筒洗衣机。 “……你在干嘛?”头顶传来林涧睡意朦胧的声音,听着像是还没睡醒。 谢岫白:“……” 谢岫白一动不敢动。 林涧困得不行,奈何腰上一条手臂勒得他喘不过气,迫不得已睁开眼,含混道:“醒了?” 谢岫白紧紧闭着眼。 林涧活动了一下僵硬了半夜的肩膀。 谢岫白立刻皱起眉,也不放手,神志不清似的喃喃,“……冷。” 林涧:“冷?” 谢岫白的体温两天前就降到了正常温度,不再频繁高温和冷汗,只是一直没有醒来,睡得很安分,背着扛着都行,没有半点反抗。 晚上睡着了也很乖,晚上摆成什么姿势,早上起来就还是那样,十分省心。 这还是第一次。 睡着睡着,趴他身上来了不说,还跟八爪鱼一样扒着他……他差点做噩梦。 第110章 ……都能自己降温了,不是异能觉醒完了,就是靠着体质把内伤自愈了。 无论哪种,他的体质都绝对不弱。 这点温度,还能冷死他吗? 林涧抬起手,本想把肩膀上乱拱的脑袋推开,但他没睁眼,指尖胡乱戳弄,落到实处时,一不小心就偏了目的地,指尖陷入一片温软。 林涧摸了两把,又掐了一下,确定了。 是谢岫白的脸。 小朋友脸上的胶原蛋白还挺足,林涧睡意朦胧地想,然后顺手又捏了一把。 谢岫白:“……” “是挺厚。”林涧低声自言自语。 “…………”谢岫白琢磨自己要不要主动投案自首。 “算了,睡吧。”林涧松了手,手背掩着脸打了个哈欠,垂下去,落在曲起的膝盖上。 夜凉如水,点点星辰点缀在辽远天穹。 林涧换了个姿势,靠着岩石重新陷入深眠,低垂的额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连带着侧脸也在夜色中朦胧起来。 烦闷不适的感觉终于散去,谢岫白呆呆地看着他,往前挪了一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小心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 荒原上的风粗狂肆虐,呼呼声不绝于耳。 谢岫白彻底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林涧睁开眼,打着哈欠扫了他一眼:“醒了?” 谢岫白装作才醒的模样,含糊道:“嗯?” 太阳缓缓升起,淡金色的光从荒漠尽头一寸寸向这边扫来。 他们休息的地方背光背阴,林涧放松地靠坐着,只有手指尖沐浴在阳光下,“现在还冷吗?” 谢岫白挣扎:“……不冷了。” 林涧眼角划过一抹笑意:“是吗?” “我还想着,要是你还冷,等会儿太阳出来之后,就让你先去晒上一个小时,好好暖和暖和。”林涧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你才经历了这样的事,可不能冷着了。” “嗯?”谢岫白没听懂。 林涧立刻正色,“高温不退整整三天,说说看,你是被人打成这样的,还是发生了什么?” 谢岫白垂眸思考片刻,林涧耐心地等着。 很快,谢岫白缓缓抬起手。 巨石遮蔽下的阴影里,细长的手指有种没有血色的冷白。 林涧坐直了点,认真地看着。 在他的注视下,谢岫白的指尖忽然消失了一截,丝丝缕缕的黑雾逸散开来。 “这是……?” 谢岫白收回手,不好意思似的垂下头,“我好像是……觉醒异能了,刚觉醒,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只能这样了。” 林涧缓缓靠了回去,眸光一时欣慰,一时纠结,一时又有点遗憾,“果然啊……” 谢岫白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之前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了,”林涧说,“当时还想着,你要是能觉醒个水系什么的……” 他叹了口气。 “你还不知道,那落迦让人把这里围起来了,联邦军队暂时过不来,我们得自己回去,一时半会还没什么,要是时间长了,一直在这沙漠里……” 觉醒了俩异能,没一个能帮上忙的谢岫白:“……” “最多三天。”林涧揉了揉眉心,白皙指节把眉心揉得红了一块,“要是再找不到水……” 谢岫白张了张口:“我们就要被渴死了吗?” “不,”林涧摇摇头,阴郁道,“再找不到水,我俩就要变成生物武器了。” “……”谢岫白一愣,反应过来。 是哦,这是第几天没洗澡来着。 alpha出汗多,本来就容易有体味,白沙星又是这种鬼天气,一天洗三次都不嫌多。 这几天下来…… 等等。 谢岫白忽然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他昨晚,是不是,死皮赖脸地,抱着林涧睡了一晚? 谢岫白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惊恐起来。 林涧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谢岫白的洁癖比他还严重?怎么一听这事儿这么大反应? 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我……那个,”谢岫白憋出一句,“我想去……上个厕所。” 极度羞耻下,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不管干嘛,总之先离开林涧的视线。 林涧:“哦,想去就去啊,看你脸都憋红了。” “……”谢岫白的脸剎那间更红了。 他几乎是逃跑一样从岩石上翻了出去,三两步绕过两人藏身的山崖,消失在另一边。 林涧:“?还害羞了?” 他原地坐了片刻,把刚起床的低气压熬了过去,熟练地从身上摸出一把种子。 也不用手挖,直接用空间异能送入沙子下的土壤里,然后换木系异能催生,整个过程流畅熟练,一看就是个中老手——是的,他经常用这种办法偷懒。 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植物给他催发,他没有虚空种花的能力,很多时候得自己的随身带种子。 但是吧,打架之前找个地方刨坑埋种子……想想都觉得丢脸。 气势直接就没有了! 非常不符合他的审美和暴力美学,所以林涧一般都按这个流程来操作。 能通过精神力和异能解决的问题,绝对不会自己动手。 第111章 不一会儿,一株绿芽顶破沙子,颤巍巍舒展开两片叶片。 这是他从沙漠里找到的一种果子,外表是深褐色,看起来有点像猕猴桃,但外壳极硬,切开之后露出椰子一样的内在。 汁水丰沛,就是不太甜,还有点黏。 ……要是有什么植物,结出的果子榨汁之后是山泉水就好了。 林涧放飞自己的异想天开,把山泉水、沐浴露、洗发水全梦了个遍,才懒恹恹垂着眼,看这株绿芽一点一点长高。 嫩绿的茎迅速蜕变为浅褐色,再变为深褐色,绿叶间开出殷红的花。 花谢之后,顶端两片最小的绿叶中间,结出一个指甲盖大的小红果。 “……只有一个吗?”林涧扫了谢掉的花一眼,“好没用。” 植物抖了抖,比顶端两片绿叶稍低一些的另外两片绿叶间,也结出一颗小小的果子——跟硬挤出来的一样。 “这还行。”林涧这下满意了。 两个果子迅速变大,几经蜕变,由殷红的红色变为了深褐色,每一个都足有半个脑袋大,沉甸甸地坠在枝干上。 林涧摘下一个,打开喝了。 今天结的果子虽然少,但是意外的甜。 “谢了。” 植物晃了晃枝叶。 林涧把果子里结出的种子收好:“知道了,等我回家了就把你的儿子……嗯,孙子,也不对,重孙?不管什么,一定把你种出来。” 植物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从茎开始,迅速枯萎下去。 失去了林涧的异能支撑,纯靠异能催生的植物很难在沙漠里活下去。 剩下的那个果子自动自发地掉落下来。 林涧伸手接住,放在一边,打算等谢岫白回来了给他。 “……天天吃素。”林涧四处一扫,“不是说沙漠里有蜥蜴和蛇什么的吗?” 目之所及,沙漠安静如鸡。 “好吧,”林涧又去看谢岫白离开的方向,“怎么还没回来?” 谢岫白在离他五百米远的地方。 确定脱离林涧的视线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拎炸弹一样,拎起衣领闻了闻。 奇迹般的,居然没有奇怪的味道。 要说有,也只有一种类似于植物的清香。 他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活过来了。 “回来了?”林涧把果子扔给他,“早餐,吃了上路。” “?”这话听着好奇怪。 谢岫白研究了一下,没吃,拿在手里,“哥哥,你是给我洗澡了吗?” 林涧:“嗯。” “……怎么洗的?” “前两天看到一个仙人掌,半人高,看起来水分很足。”林涧比划了一下。 谢岫白惊悚:“拿仙人掌把我搓干净的?” 那得多…… “哦,那没有,”林涧说,“我想说我来白沙星的时候看到过它,看到它我就找到路了,就近找了个绿洲给你洗洗干净了。” 谢岫白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你不认路?” “我来这也就两个月,基本没怎么出门,应该认识路?”林涧纳罕。 他能认个东南西北都不错了。 “哦,那我们为什么不在绿洲里多住一段时间?” “会被那落迦发现,”林涧说,“我们不能一直停在同一个地方,会很危险。” 他一开始是想和那落迦打个时间差,在包围圈彻底成型之前出去和军队回合的。 但他们就靠一双腿走路,实在跑不过会飞的现代科技,最后还是没能跑赢。 后有追兵,前有围堵。 恰好谢岫白身体情况好转,林涧也就不急着出去了,等谢岫白顽强自愈了再说。 “对了,你怎么遇见那落迦的?”他问。 谢岫白把自己醒来之后的经历说了一遍,末了迟疑着问道:“哥哥,你是怎么知道……” “来找你告白的那个姑娘说的,她想来找我,结果半路昏倒,被运输物资的军队捡走了,说来也是巧,正好路过了我那里。” “她还好吗?”谢岫白问,“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医生已经看过了。”林涧打趣,“挺关心人家的嘛。” “没这回事,只是不想欠别人什么东西。”谢岫白说。 林涧倒是十分理解。 alpha都是强势的性格,要是欠着别人的东西,还怎么强势得起来,不就成软饭硬吃了吗? “你说你看到那落迦杀人?”林涧问。 谢岫白:“不算是亲眼看到,我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杀了不少,后来我就跟她打起来了,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林涧沉思片刻,“我去找你的时候,那片区域除你以外已经没有活人了。” 谢岫白有些惊讶。 他运气这么好?那落迦杀了一片的人,居然最后才杀到他? 不对,最后还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是零日。”林涧反应过来。 “零日?他也在?” “嗯。”林涧说,“应该是你和那落迦打架的时候,他在下面杀人。” 谢岫白无端打了个寒战。 在他和那落迦打的你死我活,房子一栋一栋地倒塌的时候,站场里还有第三个人,幽灵一样游走在废墟里,悄无声息收割掉每一条人命。 第112章 如果不是林涧…… 那他大概直接就死在那落迦或者零日手里了。 林涧也沉默了。 他望着滚滚黄沙,目之所及除了岩石没有任何事物。 然而,就在黄沙尽头,有一处人类的居住地被一伙星盗残忍地屠杀殆尽了。 无数条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世界上。 如果不是莉娜出来传信,如果不是谢岫白自己实力足够强,硬抗着那落迦,坚持到他赶到,那他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变成这黄沙下的一具枯骨。 “怎么不跟那落迦走?”林涧问。 谢岫白沉默了下,“如果我为了活命跟她走了,那你还要我吗?” “我不会在一个人生存没有保障的时候用道德审判他。”林涧说。 ……就像我们初遇时候一样吗? 林涧看着远方,眼睫浓密纤长,眸子里倒映着无边无际一成不变的荒漠。 “但我也不会对我的敌人手下留情。” “我不会跟她走的。”谢岫白低低开口。 林涧转头看他。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谢岫白呼出口气,抬起头,目光专注柔和地看着他。 “是吗?”林涧微微扬眉,啼笑皆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 林涧瞧着他,沉吟片刻,坦诚道: “如果我知道你遇到危险,那我确实会来,但如果我不知道,很可能要等到我把自己的事情全部处理好才会想到你,等到那时候,你骨灰都被那落迦扬了十遍八遍了。” 谢岫白振振有词:“要是你千辛万苦地来救我,结果发现我跟那落迦走了,你不也得把我骨灰扬个十遍八遍吗?” 林涧沉吟:“说的也是。” “……我开玩笑的,你真扬啊?”谢岫白不可置信。 “嗯啊。”林涧轻笑,低头理了理袖子,“让人出来传递求救信息,害我白跑一趟,结果自己跟人家跑去吃香喝辣,这能忍?必须扬了。” “你好狠心!”谢岫白指责。 “胡说八道,我们alpha哪有心?”林涧面不改色,“全员渣男,你以为是说着玩的?” 谢岫白寸寸石化,整个人如同三观受到莫大冲击,陷入了头脑风暴之中。 林涧噗嗤笑出来。 谢岫白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见林涧笑得欢,嗷呜一声扑了上去。 “呜。” “别撒娇。” “呜呜。” “你是狗吗?你呜呜什么?” 林涧好不容易把人从身上撕下来,抵着他的头把他隔绝在一臂之外,嫌弃地翻身到另一边。 “别过来,要是滚一身臭汗,我把你丢沙漠里暴晒消毒。” 谢岫白消停下来,蹲在他旁边,跟个眼巴巴的小狗一样看着他。 要是眼神能化作实体,林涧这会儿已经被他舔了一头一脸的口水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谢岫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集中注意力在正事上面,抓了把沙子,慢吞吞从指缝里漏着玩,“杀出去和军队会合吗?” 林涧:“嗯,我之前看过了,那些星盗的封锁线很散,要是确定零日和那落迦在哪边,其实很容易突破,之前带着你不好强闯,现在你醒了,我们可以随便找个方向伺机突破,然后去找军队会和。” 谢岫白想起什么,“对了哥哥,你父亲会不会派人来找你,那样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先想办法和他们会和,有交通工具的话……” “不会。” 谢岫白一怔。 “‘dusk’手里肯定也有生命探测仪,我用精神力屏蔽了我们的生命波动,他们不能通过生命检测仪器找到我们,相应的,军队那边也是同样,从他们的视角来看,这片区域里已经没有星盗以外的活人了。” 谢岫白楞楞地说:“就算找不到……” 那是林涧父亲啊。 就因为生命探测仪检测不到生命迹象,就放弃寻找了? “突破星盗的封锁,在茫茫大漠里寻找一个连生命迹象都检测不到的人,是一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作为统帅,为了任性跑到战区的儿子,强迫士兵进入一个情况不明的地区,也是对士兵生命的不负责任。” 谢岫白喉结滚了滚:“可是……” “如果我活着,我自己可以回去,如果我死了,那也是我任性的结果。”林涧转头看着他,笑了下,“人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让别人为我的错误买单。” 谢岫白脱口道:“那你为什么要来救我?” 如果他死了,不也是为自己“不识好歹”,拒绝那落迦招安的行为负责? 林涧正色起来,“因为本人立志成为一名合格的联邦军人,所以,在明知有无辜公民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绝不会袖手旁观。” 谢岫白:“你的意思是,如果被困的是别人,你也会来吗?” 林涧:“当然。” 谢岫白失落地低下头,用地上枯萎的植物茎干一下一下戳着沙子,“我还以为我是特殊的,结果竟然是因为这个吗?” “不过,其他人的话,”林涧弯起眼睛,“我大概不会跟我的队长抬杠,跟个中二病一样,拍一封遗书给他,然后任性地一个人跑这么远吧。” 第113章 “军人还是要服从命令,虽然那个命令下的狗屁不通,放着我这么强的强者不用,派一个中年大叔来救人,看不起谁呢。” 谢岫白心说遗书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人随身带着这种东西,还随时随地掏出来拍给别人? 你压根就是个中二病吧?! 但林涧的话还是极大地安抚到了他不安的情绪,至少让他知道,他对林涧还是有一点不同的。 得意忘形下,他开始追问:“那要是别人一定不让你来救我呢?” 林涧眼睫颤了下,翡翠色的眸子里升起一些谢岫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联邦是不会放弃他的公民的,在任何情况下,就算他们不让我来,也一定会派遣其他的部队前来营救你——不是为了抓捕那落迦,只是为了营救你。” 谢岫白高涨的情绪忽然跌落下去。 他从林涧的话里品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不会来救我的。 ——联邦不会放弃他的公民,所以,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救你。 斩钉截铁两句话,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结果。 只是因为林涧出现在这里,是他“任性”的结果吗? 还是因为…… 他是联邦军部在白沙星最高指挥官的儿子。 所以必须要公正不阿。 谢岫白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力发散,他们身处险境,林涧父亲一定会救援他,但是不会救援林涧,那如果是他和林涧同时被星盗抓获,而林涧的父亲只能救回一个人呢? 如果在今天之前,这个答案毋庸置疑。 今天之后,谢岫白……不太想去想。 林涧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他又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把这件事说出来呢? 谢岫白有点头晕,逃避一般移开了目光,又强迫自己移回来,看着林涧的眼睛,“……怎么可能,我的案底比我身高都高,要是你爹查出我的底细,不派人把我灭了都算好的,怎么可能搭上士兵的性命来救我?” “这倒是有可能。”林涧设想了一下那场面,发现他爹是真的有可能做的出来。 谢岫白屏住呼吸,轻声问:“那我怎么办呢?” 林涧毫不犹豫,“你自求多福。” “……”谢岫白深吸口气,大声,“我不!” “自力更生。” “不!” “自信自强。” “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那你想怎么办嘛?” “要哥哥来救我。” “万一哥哥没救到你,自己还没了呢?” “我俩死一起。” “……你小子,良心大大的坏啊!” “alpha全员渣男,这话是你说的,我们哪来的良心。” 林涧无奈了,“好吧好吧,小白眼狼。” “哇,所以这意思就是答应了吗?”谢岫白眨眨眼。 林涧久久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笑了下,语气坚定:“嗯,我不会放弃你的。” 又来了。 又是那种,明明在看他,却又不是在看他的眼神。 谢岫白忍了忍,还是冲动地问出了口:“哥哥,我长得很像谁吗?” 林涧随口:“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岫白有些懊悔,但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再后悔也没用。 他低下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就是想着,我们素不相识,你对我这么好,上次你还说,你做这些,其实不是为了我,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很像谁,所以你才这样。” “是,但不是长得像。” 猜测落实,谢岫白心脏抽疼了下,勉强维持着表情,故作好奇地问:“谁啊?男的女的,alpha还是omega,或者beta?” 林涧垂下眼,“男的,alpha。” “是……你喜欢的人吗?” 谢岫白说完这话,立刻屏息凝神,等待最后的审判。 他不担心林涧说谎或者避而不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林涧也算有点了解。 林涧这人很奇怪,看起来话不多,但你只要问到他头上,能说的,他大多会说,而且还是实话,不能说的话,一般也不会刻意编谎话去敷衍,有种无事不可对人言的坦荡。 但要是……那真是林涧喜欢的人怎么办? 谢岫白有点后悔自己的冒进。 他不该这么急的,他和林涧才认识,在林涧眼里,他只是一个熟悉一点的人,他的性别和年龄放在这,在林涧眼里,说不定都没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作为“爱人”考虑的对象,他这样问,要是林涧察觉了什么…… “不是。” 谢岫白大脑嗡嗡作响,茫然地抬起头:“什么?” “不是喜欢的人,”林涧说,“我不喜欢他。” 静了静,他又说:“但也不是讨厌。” “就是……不太想看到和他一样的人,也遇到和他一样的事情。” 谢岫白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听到林涧说不喜欢,小火车悄悄往上爬了一点,林涧说也不是讨厌,他又强行压着往下沉了沉,等到最后一句话一出,瞬间摔落谷底,一颗心拔凉。 完了。 情感复杂成这样,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这是爱恨交杂啊! 第114章 甚至到了爱屋及乌的地步! 爱而不得的白月光也不过如此了吧!? 谢岫白绝望地问:“他还活着吗?” 白月光终极buff,爱而不得加爱的最浓烈的时候突然死亡。 爱而不得已成宿命,要是还死了…… “已经不在了。”林涧说,“不在很久了。” 谢岫白整个人成了灰白的颜色,瞳孔不断颤动,隐隐有泪光浮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涧,仿佛怜悯,又仿佛痛恨。 林涧:“????你这是什么表情,等等,你哭什么?” 谢岫白:老婆贴贴~(被同性相斥的a信息素熏晕)(倔强的爬起来)贴贴~(再次被熏晕)(再次爬起来)贴~ 林涧:说不出来 第46章 林涧又想起其他事,问道:“对了,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呢?” 谢岫白脸色一暗,摇摇头。 “不知道……” “嗯?”林涧疑惑,“他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谢岫白喉咙有些堵,顿了顿,才把事情说了。 林涧眸子一顿,抬手按了按他头顶。 谢岫白低着头:“我希望……他还活着。” 他最好活着,如果不在了,害他的那些人…… 谢岫白抹了把脸,“不说这个了,我们往哪边走?” 林涧看了眼远方,“那边吧。” “如果星盗和军队开战,很可能把那落迦和零日都引过去,我们朝反方向走,大概率能避开他们。” 谢岫白:“要是他们也猜到了呢?” “前线需要人,他们抽不开身。” 和联邦开战之前的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一旦这段时间内没有找到他们,前线交战,就必然会牵制住至少一个人。 星盗的装备不如联邦军队,唯一的优势就是他们的两位神眷者,这是战略武器级别的存在。 零日和那落迦,至少有一个必须坐镇前线。 二缺一,剩下一个,已经不足以阻拦他。 谢岫白了然,突然伸手拉拉他袖子。 林涧不解,回头看他。 “就算他们都在也无所谓,我可以和你一起对付他们。”谢岫白仰头。 林涧失笑:“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不信我!”谢岫白抗议,“我也很强的!” “嗯嗯,很强,但你还可以更强,现在透支自己不值得,”林涧语重心长,“只是暂时避战,等你将来变得够强大了,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岫白立刻改了口风,“那哥哥教我变强。” “行啊。” “等我变强了,我也要保护你!” 一天后,他们成功摸到了星盗建立的封锁线。 十米高的高压铁丝网沿着沙漠一线连绵不绝。 每隔百来米就有一个简陋的瞭望台,五米来高,台上三四个星盗背着枪,正四处巡视,炮口从瞭望台里伸出来,直直指向远方。 几辆车的车停在瞭望台外,几个星盗跳下车,朝瞭望台走去。 人不算多。 那落迦和零日果然不在。 他们轻松突破了封锁线,顺手抢了辆车,绕路返回指挥中心。 他们在指挥中心几公里外弃车,徒步返回。 基地大门敞开,无数车辆进进出出,呼喊和呵斥声不绝于耳。 “后面的快点,磨蹭什么?” “后勤部门的人在干什么,说了多少遍了前面缺物资,怎么还没送来?” “军医呢?南区幸存者送回来了!” 一个士兵大声吆喝完,回头见到他们的时候,立刻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旁边军官路过,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骂:“在这发什么呆呢?没看这忙着吗?” 说完抬头一看,也呆住了。 “你还活着?” 林涧点头,找人把谢岫白带到幸存者暂住的地方,自己则跟着士兵朝里走。 谢岫白不愿意离开。 林涧按了按他肩膀,压低嗓音,“别让他们看到你。” 谢岫白抬起头,对上他冷绿的眼睛,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林涧恢复了平常的嗓音,“我过段时间来看你。” “……好。” 目送他离开之后,林涧跟着士兵去了林誉的办公室。 上楼的时候,中校正巧从楼上下来,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 林涧站住脚步,和他打招呼。 中校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猛地抬起头,看到林涧,愣了愣,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语无伦次: “我天,你还活着啊!东区没有生命迹象了,将军不让我们进东区去找你,这么多天了,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林涧:“现在不是见到了?” 中校啼笑皆非,抹了把脸,才勉强平静下来。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老子是真以为你没了,自责了好久,还想着来年春天给你烧壶好酒……” 林涧失笑,“省钱了。” “是啊,省钱了……”中校又用力搓了把脸,“没受什么伤吧?”他打量林涧一眼,“看着倒是好胳膊好腿的,也不缺点什么。” “……盼我点好吧。”林涧说。 “哈哈哈,谁让我担心这么久,”林誉的副官在两人几步外停下脚步,中校回过神来,“你来找将军是吧,你上去吧,看我激动的,将军这会儿正好有空,去吧。” 第115章 “嗯,”林涧说,“这次抱歉了。” “客气什么,”中校捶了他一下,“你要真死了,我还睡不着觉呢,下次再这样揍死你。” 林涧继续朝楼上走去。 士兵见副官下来就止步了,林涧谢过他,独自跟着副官朝门内走去。 指挥官办公室内凌乱无比,各种投影打开后来不及关闭,各区地图和卫星投影交织在一起,几乎分不清东南西北。 林誉坐在办公桌后,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脸色瞬间一沉。 副官连忙出门去倒水。 大门关上。 林誉重重一拍桌子,“砰!”杯子跳起来,茶水泼了一半在外面。 他指着林涧,“胡闹!” 林涧低头不语。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基地上上下下多了多少事?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林涧:“我的错。” 林誉简直焦头烂额,各处要救灾,星盗不断冲击居民区,偏偏儿子还在这时候给他添乱,不由烦躁: “你也知道是你的错,指挥中心已经调集了专门的特种部队前去侦查,让你们原地待命,你呢,你做了什么?一个人乱跑,还是跑去了星盗的封锁区,你以为你是谁?天王老子吗?你是觉得你比装备精良的特种小队还要能干?违抗军令,致使军队遭受重大损失,我能直接毙了你你知不知道?我知道你们神眷者都自视甚高,但是林涧,我觉得你有点太自负了,也太自私了!” 空气一片死寂。 副官把水放下,低头看着脚尖,被这氛围压得不敢说话。 林誉烦躁地一挥手:“滚回去自己反省,这段时间就别出去了,像你这样的,出去了也是个拖累,别到时候还带累别人!” 林涧蓦地抬起头,翡绿的眸子里漾起点点波澜,一瞬不瞬看着他。 副官一看这模样,连忙站起身想劝。 林誉正在气头上,要是林涧这时候再说上两句,十有八九得把林誉更大的火气引出来。 副官拉住他,“小林,你刚回来,我先带你去……” “第三次。”林涧说。 林誉烦躁道:“你又在那说些什么?” “这是您第三次说我是个拖累了。” 第一次是他刚来的时候,林誉没有当他的面说,但他不是傻子,林誉对他的态度有多冷淡,他看得出来。 第二次是他申请和其他士兵一起外出。 第三次是现在。 “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下来,至少能让您……稍微改观一点。” 可惜他想错了。 林誉一愣,稍微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这样。 但他又不是故意这么想,林涧也不看看自己以前都干了些什么? 好好的学不上,整天待在家里不出门,正儿八经的东西不学,乱七八糟的学了一堆,什么钢琴书法,有什么用吗? 给他介绍熟人的子辈认识,他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自己跑出去结交一些狐朋狗友。 整天跟着人不学好,那些人早恋打架样样都来,成天跟他们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 安排在林涧身边的下属每次来汇报,他都是皱着眉头听完的。 纵然这段时间林涧表现不错,但长久积累的印象哪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在他心里,林涧还是个不学无术、让父亲给养废了的孩子。 “我哪里说错了吗?”林誉语气更重,“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个继承人该有的模样,你爷爷教你这么多年,就教会了你顶撞你父亲?” 一片低气压中,还是林涧开了口,语气淡的听不出情绪: “那您觉得,继承人该是什么模样的?” “成熟,稳重!总之不是你这种冲动行事的模样!”林誉不假思索地说。 末了他沉下语气,斥责道:“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从小你就这样,自负自大,英雄主义,为了逞强把其他人置身于危险之中,我当时就说过你,让你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没有半点长进!” 副官倏地色变。 “为了逞强把其他人置身于危险之中……”林涧慢慢地重复了一遍,直视着林誉,“抱歉父亲,我听不太明白。” “你不明白?你小的时候,去上学,一伙绑匪闯进你们学校,本来只是为了求财,当地警察完全能够解决!要不是你非要逞英雄,站出去乱说话,那伙绑匪人数不到五十,枪都没几把,能把联邦军部总部都惊动了吗?最后还是总部派出特战部队来解救你,你自己说说,你浪费了多少资源!简直丢人!” 林誉骂完,尤不解气,“资源就不说了,你还连累别人,你叶叔叔当年救过我的命,还自愿远离首都星,到那边去保护你爷爷和你,结果呢?他儿子差点就死在你的冲动下了!结果你还委屈上了,闹着不去上学了,非要你爷爷请老师在家里教你!” “……”林涧瞳孔略微放大,无意识看了副官一眼。 副官满头满脸的汗,拼命暗示林涧别说了,再说下去就真的收不住了。 林涧双眸没有焦距,无神地和副官对视片刻。 终于,他闭了下眼。 “……抱歉。”他轻声说。 副官狠狠松了口气,冷汗瞬间浸透了脊背。 林涧声音略微沙哑:“我明白了。” 第116章 林誉看到他认错,更是怒火翻腾,略带愧疚地看了一旁的副官一眼,斥骂道:“明白了就出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林涧垂下眼,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了。 副官连忙跟了出来。 “林……”副官紧走几步。 林涧站住脚步,回头看向他,“您还有什么事吗?” 副官站在他一步之外,踌躇着不敢说话。 “如果没事,我想先回去了。”林涧说。 副官狠狠一咬牙,弯下腰:“当年的事,是我们家对不起您,今天……” “不用说了。”林涧垂下眸,眼睫盖住了眼睛,“我答应了你哥哥不会说,就一定不会说出来。” “……”副官张了张嘴,干涩道,“对不起,您受委屈了。” “没什么可委屈的,”林涧说,“我不欠你们什么了。” 叶副官舍命救的,不只是他父亲,还有他怀孕的母亲,如果不是他,林涧可能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林涧:“不用送了,您回去吧。” 叶泉所有话都被堵了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远,脚下生了根一样,活像有千斤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拿起终端拨号。 “……哥。” 叶勇的声音很快传来,急切地问:“小泉?你那边怎么样了,新闻说星盗入侵的地方离你们不远,这段时间又一直联系不上你……” “哥,我没事。”叶泉低声说。 “小泉,你怎么了?声音怎么不对,你受伤了?” 叶泉握紧终端,神情挣扎,“不是我,哥,是……要不,我们把事情说出来吧?” “什么事情?”叶勇疑惑。 “就是当年,小单……”叶泉卡住,停了一会儿,才说,“当年小单被绑匪抓住,吓坏了,为了把绑匪引开,一不小心把林将军的儿子也在学校说出来了,林家那位是为了不让绑匪对他同学动手,才主动站出来的。” “……”叶勇干巴巴地说,“怎么突然说这个?这事不是过去了吗?” “小林先生来这边两个多月了,但是将军……一直对他不太亲近,态度也不太好,上次他还找到我,说让小林给我们家道歉,但是哥,那不是人家的错啊,当年是咱们家拿你的救命之恩影求,才求人家给我们保密的,现在害得人家父子这样,我们……” 叶勇沉默半晌,才说:“小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叶泉急切地说:“不就是受罚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小单也还小,将军宽厚,不一定会因为这点旧事重罚他,什么处罚,咱们受就是了。” “可叶单他不是……只做了这一件事,”叶勇艰难道,“我也是那件事情之后才知道,当年,他借着我对林家的恩情,一直……在学校欺负林涧,还带着其他人一起……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些绑匪勒索政府的时候,他还试图鼓动其他人,把林涧杀了,栽赃给绑匪,因为他怕政府优先救援他,不管其他人……” 讽刺的是,后来联邦军部传来命令,林誉亲口下令,让特种部队优先救援普通孩子。 因为这件事,林誉至今仍被人称赞,夸他大公无私。 叶泉心直坠下去,几乎要握不住手上的终端,平时轻若无物的一台设备,此时却有千斤重。 ——结果你还委屈上了,闹着不去上学了,非要你爷爷请老师在家里教你! 这…… 叶泉低声说:“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他,但是这事真的不能说,说了叶单就活不了了,将军不会放过他的。” 再不成器,那也是亲儿子。 叶泉僵硬地挂断了通讯。 林涧回了自己房间。 到阳台收衣服的时候,才发现隔壁换了邻居。 李沉瀚正躺在阳台晒太阳,悠闲的模样和整个基地格格不入。 听到声音,他掀开眼皮,看了林涧一眼:“哟,回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被你爹骂哭了?” 林涧:“没有。” “那你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因为我不高兴。”林涧也在阳台坐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他骂我,骂的可脏了。” “那就骂回去呗,”李沉瀚兴致勃勃,“你怕什么,跟他怼,来我教你——” 他捏着嗓子,声情并茂:“——骂骂骂,骂个屁,老子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就知道骂,我死外面你就开心了?一天的好心情都让你骂没了,晦气玩意儿!” “……”林涧裂开了,“那是我父亲。” “亲爹一样骂,”李沉瀚说,“他要是骂你不孝,居然敢顶撞父亲,你就跟他说——少跟我来这套!不是你先找我茬的吗?你不骂我我能骂你?还不孝?大清亡了几百年了,难道还要老子给你背孝经,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一套?拜拜吧您,好走不送!” 林涧嘴角抽搐。 从姓氏和面孔就能看出来,两人都是东方血统,甚至和那落迦那个变态都不一样,他们曾经来自同一个国家。 “大清亡了”这个梗,林涧还真听懂了。 李沉瀚越说越来劲,骂到激动处,还从躺椅上直起身,把手心砸的啪啪响。 “本来就是,把他当爹是给他脸,他又没带过你几天,你小时候喝的奶粉还是你爷爷掏钱买的——有几罐还是我从首都星给他代购的,纸尿裤也是。他一个子没出!现在知道是爹了,滚他娘的,你妈好歹还怀你十个月,他干什么了?那么忍着他干嘛?差不多得了。换成我,我爹要是生而不养,屁事还这么多,不啪啪啪甩他几个巴掌,就是为联邦的平均道德素质做贡献了。” 第117章 李沉瀚骂爽了,长出一口气,两手插袖子里,舒舒服服又躺了回去。 林涧:“……我发现,你对他的怨气,真的好大。” 甚至比他还大。 李沉瀚幽幽道:“你以为,你爹为了陪老婆这么多年不回家,把你丢给你爷爷带,你爷爷带孩子带得火气起来的时候,都是找谁抱怨?他要在你面前装逼装沉稳,装长辈风范,背地里疯全部发到老子头上来了!最多的一个月,老子光是接他通讯,就花了一千多,这还是因为星际长途,接电话比打电话便宜一半多……” 林涧:“……” “往事不堪回首,”李沉瀚长叹口气,一脸阴郁地说,“我还以为只有omega会被恋爱脑闺蜜用‘我们分手了’,‘我们又和好了’,‘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他真人还是挺帅的’连环暴击……结果生成alpha也不安全!” “防火防盗,还得防兄弟生不孝子!” 林涧:“……可你这不就是在教我做一个不孝子吗?” 李沉瀚瞥他一眼:“老子过得不好,他凭什么过得好?你爷爷有的,他也得有!不能厚此薄彼!” ……厚此薄彼不是这么用的! 林涧张了张嘴,被他这一套逻辑震得大脑发晕,一个字说不出来。 一开始,林涧:感觉就像爷爷还在身边 后来:一辈子没听过这么密的话 李沉瀚:都是你爷骂给我听的,我全照搬给你(玫瑰) 第47章 林涧哑然很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样……不太好。” 他平静地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必要在后果来临的时候,对着别人生气——我做决定的时候就知道有今天了,没必要因此而生气。” 李沉瀚:“啧。” 林涧看他一脸受不了翻白眼的模样,笑问:“您是不是觉得我挺傻的?” 李沉瀚:“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你这幅闷不吭声的样子确实挺傻逼,嘴长了就要用,你一直闷着,谁知道你不痛快呢。” 林涧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绯色的夕阳烧在他的瞳孔里,金碧交加。 宛如一对剔透的琉璃。 “……我其实……说过。”他说,“我父亲有个下属,曾经救过他,受了伤不能再上战场,后来我出生,他就跟着我去了老宅那边,说是保护我和爷爷,其实就是养老,他的孩子比我大三岁,和我在一个学校上学。” 李沉瀚哼了一声,“然后呢?” “那个孩子,”林涧手指不自觉收紧,目光低垂,盯着自己的膝盖,“他三岁之前一直生活在首都星,去了那边,不太适应,后来他长大了一点,大概五六岁,知道了他父亲和我们家的事,觉得是因为我的原因,他才被迫离开了首都星的优渥条件,来到那么一个穷乡僻壤。” “他家祖籍哪的?” “科尔星。” 李沉瀚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他家多富裕呢,就这?你家是穷乡僻壤,他家就是茅草屋都不如——他爹什么军衔?” 不等林涧说话,他自顾自地说: “将级以下,除非在首都星那几个军区服役,不然基本都外派出去了,没可能一直留在首都星,但首都星那个地方……啧,只能说,要么祖上发力,要么祖坟冒烟,户籍大于个人努力,不是首都星户口基本进不去,他爹能在首都星那么多年,十有八九是因为你爹的缘故,作为副官跟着迁去首都星的,他怨恨个球,没有你们一家,他就得从小在老家玩泥巴长大——然后呢?他干什么了,欺负你?” “他们打不过我。”林涧摇头。 “非打即骂——那就是骂你了?”李沉瀚说。 非打即骂也不是这么用的。 林涧无力地抹了把脸,“也不算,就是……他的性格比较外向,朋友比较多,就往外传了几句闲话……不过他说的也是事实。” “他说。” “——我父母不要我了。” “说了好几年,后来其他同学也都知道了,他就让别人不要和我玩——他跟他们说,和我玩,会被我传染,他们的父母也会不要他们。” “传染……这玩意儿还能传染?这帮小屁崽子长的猪脑吗?”李沉瀚怀疑自己智商了。 林涧无奈,小孩子哪里那么多逻辑呢? 他们对世界一知半解,只需要知道,传染病很可怕,被父母遗弃也很可怕,并不需要这二者之间存在什么逻辑关系。 李沉瀚:“那你呢?你干嘛了?” 林涧茫然:“我要做什么?” “别人不和你玩,那你呢?你没有去找别人玩吗?” “没有。”林涧说,“我也不喜欢和别人玩。不过,大概是觉得我表现得太无所谓了,他后来又换了其他的说辞——我不喜欢搭理人,他就说我精神上有问题,是个自闭症,让他们小心我,精神病人会发疯,而且杀人不犯法。” “小屁孩子,心思还挺歹毒,”李沉瀚说,“他是没遇到我,遇到我,我直接给他一顿削,让他看看真正的精神病发疯是什么模样的。” 林涧笑笑,不置可否。 李沉瀚追问:“然后呢?你削他没?别跟我说你忍了?” 林涧道:“没有私下做什么——不过。” 第118章 他还记得那时候。 叶单比他大三岁,长相算得上俊郎,人缘很好。 在他们学校,他算是最受欢迎的男生之一。 另一个受欢迎的男生是林涧——在学校里传出流言之前。 那会儿林涧刚五岁,一米出头,精致漂亮得不像真人,性格温和,待人接物无可挑剔,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 众人态度变化的前奏是他向老师提出换同桌。 他原本的同桌是一个男生,矮矮胖胖,两个眼睛被肉挤成一条缝,肉鼻子圆圆一个,人缘很一般,因此,他很嫉妒那些人缘好的人。 他经常和林涧说其他人的坏话,林涧从来不回应——他回家的路上,也听到过这个男生说他的坏话。 学校的铁栅栏围墙边,林荫遮了一路。 男生亦步亦趋跟在几个高年级男生背后,讨好地说:“那当然,林涧怎么和你比,他长得就一副婊子样,将来一定是个omega,小小年纪就不检点,天天坐豪车上下学。” 司机扭头,压抑不住怒火,“少爷——” “不用。”林涧说。 他降下车窗,司机配合地按响了喇叭。 嘟嘟嘟—— 路边的人听到声音,往这边看过来。 林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男生变了脸色,支支吾吾:“林,林涧……” 林涧重新升起车窗。 车子绝尘而去。 第二天,他踩着响铃走进教室,整天都跟躲避洪水猛兽一样躲着林涧。 他不敢再来招惹林涧,又去结交其他人,林涧没了他整天苍蝇一样围着叫,也清净了不少。 只不过,男生很快找到了新的乐子。 有人说年少的孩子不知事,这其实是一种误解。事实上,一个孩子,从他会说话起,就有了撒谎的能力。 等到他们五六岁,进入学校,又会学会更多的东西。 比如拉帮结派。 而他们排斥一个人的理由往往很简单,也很荒谬——以成年人的目光来看。 比如,林涧班里曾经有一个女生,瘦小漂亮,腼腆害羞。 然而,一夜之间,她成了全班避之不及的存在。 起因是有人发现了她家里在开一家擦鞋铺子,专门给别人擦鞋和修鞋。 五六岁的孩子,天然的恶毒加上惊人的想象力,让这件很普通的事情变得惊天动地起来。 林涧不止一次听到,他的同桌和他新结交的朋友绘声绘色地讲述,她身上是多么的“又脏又臭”,周围的空气里都有一股脚臭味。 ——这明明是不存在的事情。 当时那个女生就在不远处。 她是课代表,要帮老师收发作业,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颤了颤,手里捧着作业,进退两难。 最终她还是抱着作业走了过来,抖着手把作业本递给他。 同桌一看她,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哀嚎,把全班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然后夸张地扯出一张纸,反复擦着作业封面。 周围几个“朋友”都围拢过来安慰他。 “算啦算啦,一本作业而已,大不了不要了。” “就是,都被‘臭鞋’碰过了,你还要啊?也不怕传染?” ——臭鞋是他们从影视作品里学来的词汇,脱胎于“破鞋”,一个更加恶毒的词汇。 就和“婊子”之类的词,一样,同样是他们从外面学来的词汇。 在他们眼里,这类词语是“大人的专属”,“可以用来骂人”,“被骂的人会很难过”。 于是他们如获至宝,时不时就要拎出来用一用,以彰显他们已经“长大”的事实。 事实上,这样的行为愚蠢到了极点。 林城教育他的时候告诉他,“你以为你在侮辱别人?其实只是侮辱你自己——只有婊子才会骂别人婊子,我希望这样的词汇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嘴里,和庸人做无谓的争吵,只会让你也变成庸人。” 林涧听到那个男生那样评判他的时候甚至没觉得生气。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未来会走到什么样的位置,他的容貌如何不是别人评判他的标准。 他只是惊叹——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以蠢为荣的人。 不过,适度的警告也是必须的。 但他不在意是一回事,这种话,对于一个六岁的普通小姑娘而言,实在是过于狠毒了。 她眼里几乎是瞬间就有了眼泪,强忍着没有让它流出来。 男生擦完作业,恶狠狠地警告她“不要再碰我的东西。” 女生浑身一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撞到几张桌子,立刻又是几声斥骂和夸张的嫌弃吐槽和擦桌子声。 她不断弯腰道歉,泪水泊泊顺着脸颊流下,想离开,偏偏手里还抱着林涧的作业,只能瑟瑟发抖地站在过道中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措间,含泪的眼睛对上了林涧的眼睛。 林涧伸手,“谢谢。” 女生怔怔地看着他,很久才反应过来,抖着手把作业递给他。 少女柔软的手指紧紧捏着袖子,空气里,洗衣液浅淡的清香传来。 下课后,林涧去办公室找老师调换了座位。 同桌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被“抛弃”了,明明上次他骂林涧的时候,林涧都没这么做。 第119章 再后来,叶单在学校里假装无意地说林涧父母都不在家,他被父母丢给了爷爷,是个留守儿童。 在那个父母和老师就是天的年纪,被父母厌恶,是比父亲以擦鞋为生还要严重的罪行。 于是班级里被孤立的人又多了一个。 同桌终于扬眉吐气,找到他,想要一雪前耻。 他故意捏着鼻子,“难怪你要和琳达那种脏东西一起玩,原来你们是一样的——不行不行!” 他松开手,夸张地扇着风,满脸嫌恶,“好臭,臭死我了,我要走了。” 他转身—— “故意哗众取宠,获取别人的关注,会让你产生这么大的成就感吗?” 靠窗座位上,眉目潋滟的少年抬起头,眸光清澈地看着他。 “让你整整六年还没腻歪这把戏。” 林涧说:“亦或者是因为——我看起来太好说话了?” 男生脸涨成猪肝色,指着他,“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连基因等级都测不出来的废物,当面骂你又怎么样?——臭臭臭,你们就是臭,一股臭脚味,恶心死了!略略略!” “臭?”林涧微微扬眉,转过头,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女生,他的新同桌,淡淡道,“琳达。” 琳达也看到了那男生,停下脚步,听到林涧叫她才走过来,小心地站在另一边。 “怎么啦?”她小声问。 林涧微笑,“放一下你的信息素。” 琳达有点为难:“可是学校不让随便……” “放。” 琳达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放出了自己信息素。 她快十岁,已经完成了第二性别的分化,成为了一个alpha。 基因潜力评级a。 百万里挑一的优秀。 而那个男生的基因评级只有c。 高等级alpha对低等级alpha的威压不是开玩笑的,琳达信息素刚溢出去一缕,班里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就感到了不适。 最近的那个男生感受尤其强烈。 难以想象的威压和恐怖到爆炸的气息让他连气都喘不过来,alpha同性相斥,琳达的信息素在他感知里比化学毒气还要窒息。 他当场吐了出来,脸色乌青。 ——事后理所当然受到了惩罚。 两人被罚站了一整天。 教室外的转角处,两人肩并肩站在太阳底下罚站。 忽然,琳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她就像是完全忍不住了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她捂住自己的嘴,但还是不能完全忍住,笑得浑身都在抖。 林涧也是那是才意识到,跟没有道德和教养的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直接把他打趴下,比什么都有用。 班里没人敢来招惹他们了。 只是也没人愿意和他们玩,索性林涧和琳达本来也不在意。 第二年,琳达转学了,她的优异检测成绩引起了军部的重视,军部打算把她送入特殊学校进行培养。 她原本不想走,可她父亲却在这时患了重病,需要很高一笔医疗费,而她家里还有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妹妹,林涧提出帮助她,她拒绝了,选择了接受军部的培养。 她离开之后,学校里针对林涧的言行变本加厉起来。 那个岁数的孩子都有种傲慢,觉得自己已经懂得了很多东西,是个大人了,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通过孤立他人获得的高高在上自然也在优越感的范畴内。 其中最积极的就是他曾经的同桌,以及叶单。 ——叶单。 林涧本来不想和他计较的。 救命之恩是实实在在的,和一条命相比,叶单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也不算什么了。 但叶单很快变本加厉起来。 除了煽动别人孤立林涧,其余小动作更是层出不穷。 故意当着他的面丢掉被他碰触的东西,往他水杯里倒粉笔灰,组队的时候故意留他一个人,然后看热闹一样看着他独自站着。 如果有别的同学被老师点名,那人必然会做出一副哭天抹泪的阵仗,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然后全班立刻就会发出心照不宣的哦——以及类似的怪调…… 叶单偶尔也会来他们班串门。 和林涧不一样,或者说,比起林涧,他才更像是这个班的人。 叶单和他们班的每一个人都熟悉,随便遇到谁都能玩笑两句——和男生约放学打游戏,和女生谈论新出的电视剧,某某爆火的明星,要是遇到某某生日,他立刻就会做出承诺,保证自己到时候会送什么礼物…… 于是这场霸凌变本加厉。 直到期末考核。 他们学校是军部的附属学校,期末考核包括实战,其中一项是擂台。 车轮战,从低年级开始,一个学生上去之后,只要没有输,就能一直打。 打穿他所在的年级之后,就可以申请向上挑战。 林涧和叶单隔了两个年级,上千人。 考核开始前,叶单带着一帮朋友从他面前路过,故意抱怨:“学校也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只能向上挑战,不能向下挑战?” “怕你以大欺小咯。”朋友嬉笑道,“你可是a级,其他人,有几个是你对手,比你高一个等级都打不过你,更何况是……人家连等级都没有,要是把人打哭了怎么办?” 第120章 叶单装模装样叹了口气,摇头晃脑,“唉,可我真的想打他,太欠揍了。” “你大人有大量,包容一下嘛,再说了,那么一个‘贱东西’,你也敢打,不怕脏了手,让他身上的病毒爬到你身上来,让你爸爸妈妈也不要你了?”朋友故意往林涧身上撇了一眼。 “贱东西,哈哈哈,确实是——贱——东西,名字里就带贱,爹不疼娘不爱,可不就是贱命一条。”叶单哈哈大笑。 几个男生和他们班的人打了几声招呼,嬉笑着远去。 四周的同学故意挺直了胸膛——和高年级成为朋友,也是提升优越感的方式之一。 林涧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四周无数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视线兴奋至极,仿佛孩子得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玩具,纯真又恶毒。 不用猜都知道,今天之后,这些人又会开始大肆传播他的“新外号。” 但是没关系。 “二年级三班,第五十七号,林涧。” 台上传来老师的声音。 林涧起身,向台上走去。 对手是同年级随机抽取,林涧轻松把几个对手送下了台。 老师又叫到下一个名字,竟然是他的同班同学,刚刚就坐在他旁边,为此还失去了和叶单交谈的机会。 叶单走后,他故意把椅子拉开离他一米远,翻了个白眼,一张脸拉得老长。 男生上台之后,和底下的同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满脸兴奋,望着林涧的眼睛里是昭然若揭的恶意,摩拳擦掌。 “切磋点到为止,不能故意伤害对手。”老师简单说完,“双方后退——开始。” 一反刚才举重若轻的姿态,裁判老师话音刚落,林涧立刻就动了。 别说他的对手,连裁判老师都没看清他的动作,砰!一声闷响,站在另一端的男生惨叫着飞了出去。 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落在擂台另一边。 男生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嘴一张,哇——!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操场。 林涧站在对方的位置上,低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底下一片噤若寒蝉,几个男生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惊恐地看着林涧。 裁判老师愣了一下,愤怒不已:“你——” 他看了眼本子上的名字。 “林涧!你怎么能对同学出手这么重?” “抱歉,老师,”林涧态度诚恳,“打了几场有点兴奋,稍微有点没收住手,之前一直是琳达和我做搭档训练,我不知道他这么不禁打。” 琳达? 裁判老师是知道这个学生的,全校唯一一个真真正正的a级——叶单只是a-,俗称弱a,也就比b+高一点。 军部考核过后,没有看上叶单和六年级那个,只带走了琳达。 哪怕同为a,琳达和叶单的差距也是巨大的,如果是一直和琳达搭档训练,那他确实——等等,他什么等级,敢和琳达搭档? 裁判终于反应过来,低头去看名册上记载的名字,名字后面记载着学生的基因等级。 一片空白。 “基因检测没有测出我的等级。”林涧主动解释道。 班级里的alpha陆续觉醒之后,统一去测量等级,其他人陆续拿到了成绩,只有林涧的测试结果是一片空白,连信息素都测不出来。 这意味着两个可能——林涧是一个弱的连信息素都没有超级弱alpha,或者他的基因等级超出了测量的上限。 而机器的上限是s+。 联邦顶尖基因。 ——这怎么可能,如果林涧有这样的潜力,吓一个c级而已,为什么还要让琳达出手。 这也是其他人肆无忌惮的理由之一——这里是万森星最好的学院之一,还是军队附属学院,没有实力,空有一张脸有什么用。 但现在的事实却颠覆了这一印象。 裁判老师拿不定主意,只能吩咐:“那你动作放轻点。” 林涧答应了。 于是他下一个对手飞出去的距离减少了三米。 裁判:“……再轻一点。” 又少了三米。 裁判:“能否……再轻一点呢?就像你一开始那样轻。” 林涧有点为难,不过也没为难多久——他的下一个对手上台后直接吓哭了,然后屁滚尿流直接下去了。 裁判:“……” 短短一个下午,林涧打穿了整个年级。 一开始众人还战战兢兢,直到后来,有善于观察的人才发现,林涧平时还是很温和的,只是偶尔,打着打着会突然兴奋起来,下手格外重。 而这个偶尔,就是他的同班同学上台的时候。 其他班也对这个班的事情有所耳闻,唏嘘不已,不过也放心下来,看起了热闹。 第二天,林涧又打穿了上一个年级。 第三天,又一个。 第四天,五年级轮过大半,叶单站在了他对面。 林涧眯了眯眼。 裁判已经快对林涧这个眼神有心理阴影了,喊完开始之后就退到了一边,等着救人。 然而林涧却没急着动。 他站在原地,轻飘飘地打量叶单。 叶单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不由捏紧拳头,“你以为打穿三个年级就能打得过我了?那些不过是垃圾而已,我可是a级,知不知道什么叫a级之下皆蝼蚁……” 第121章 “不知道,”林涧说,“请指教。” 叶单大吼一声,猛地前冲,几步跨过十几米的距离,高高举起拳头——啪! 一只手轻而易举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等他反应,手腕被人拽着拧了一圈,剧痛传来,叶单一声惨叫还没发出来,眼前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被压得跪在了地上,两只手被反扣在身后,一只手卡住他脖子。 林涧单膝跪在他背上,一使劲,叶单两只手要被活生生撕下来一样。 他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这是他三天来下手最重的一次。 叶单再也没有往日风光无限的模样,满脸扭曲,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 底下的人惊恐地发出尖叫。 裁判老师急忙吹哨,过来制止。 满场嘈杂的尖叫和尖锐的哨声里,林涧弯下腰,贴着他耳朵,轻声说:“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嗯?” 叶单浑身抖如糠筛,冷汗一层层流下,嗓音尖厉劈叉。 “不,你不是,你不能……杀人是犯法的……” 林涧松开他,站起身,见他瘫软在裁判老师的身上,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我没听过什么a级之下皆蝼蚁,我只知道——” 他看着底下的某些人,声音淡而嘲讽。 “你是废物。” ps:校园暴力是不对的!! 小声)小说是夸张手法,但现实有时候会比小说更荒谬,希望大家都能远离这样的事 第48章 “……我把他打了一顿,打的还蛮惨的,结果那年我父亲回来了,他过年来我家拜年的时候,跟我父亲说,我欺负他。” 林涧望着阳台之外。 远方的火烧云潮水一样漫了过来。 天穹辽阔,满目红霞。 “我父亲……让我给他道歉。” 那是林涧第几次见他父亲,他记不得,但他记得,他那时是还很雀跃的。 他从放假就期待着这次见面,早早写完了寒假作业,直到……叶单阴魂不散,再次出现在了他家。 他手上绑着绷带,鼻青脸肿,看着狼狈极了。 林誉看见,关切地问了一句。 叶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偷瞄林涧一眼,然后立刻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夸张地瑟缩了一下。 林誉沉下脸,问林涧怎么回事。 林涧回答期末考核切磋,他把全校打完了。 叶家人倒是不在意,摆摆手说就是一场比试而已,输了就输了,技不如人就回去练,还夸林涧厉害,二年级就能把六年级打趴下。 其他几个来拜年的下属也跟着打哈哈,想要调节气氛。 然而,林誉却始终沉着脸。 终于,有人看出了不对,谈论声逐渐低下来,不安地左右看看,叶勇连忙推了叶单一把,叶单大声哎哟了一声,捂着胳膊,一脸疼痛难忍。 林誉让人去叫医生,转向林涧,简介明了地命令:“道歉。” 林涧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直想要亲近,却从回家起就没对他有过半点好脸色的父亲。 “我打了五个年级。”他平静地说,“要挨个道歉吗?还是只给他道歉?” 气氛掉至冰点。 林誉脸色骤变,周身气压压的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看着这个胆大包天敢忤逆他的逆子,嘴唇一抿,突然起身,揪着林涧朝室内走去。 几个下属连忙想拦,被林誉一把挥开。 ——你为什么打他?不知道你叶叔叔对我们家有恩吗?怎么能把人家的孩子打成这样? 我没有,他说我是精神病。 ——你还狡辩,人家都说了,你是因为嫉妒人家,觉得我对人家比对你好,故意下死手,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还刻薄。 他真的说了,同学都知道。 ——那他为什么只说你?还不是因为你端着架子不理人,别以为出生在我们家你就高人一等了,收收你的少爷架子,摆臭脸给谁看。 我不想理他,他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怎么可能?小单这么乖的一个孩子,见人就笑,刚刚还叫我叔叔,不跟你似的,连人都不会叫,是不是你自己心思狭隘,故意添油加醋? 林涧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目光一点点淡漠下去——就和他看那些一开始表现得很喜欢他,听叶单说了两句就对他避之不及的同学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他已经明白了这个人不会听他的话。 或许,在他眼里,他是他的孩子,在他和外人,尤其还是恩人的孩子发生冲突时,他理所应当应该向着对方。 人们管这样的做法叫人情世故。 他明白。 但他不接受。 他甚至不理解——这个人,是他父亲? 这就叫父亲? 在此后的日子里,连林涧自己都没有发觉,在继叶单和其他同学之后,他再次无知无觉地遗忘了一个人。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概只有很短的时间里,他还能想起自己有个父亲——浅淡的,就像风掠过水面,短暂的涟漪之后,彻底消失无踪。 陈嘉说他是个天生的冷暴力爱好者。 林涧不解——他没有故意不理人。 第122章 陈嘉说,这样才更恐怖,你不是故意不理人,而是在潜意识里把人当成了不存在。 这比刻意的忽视恐怖一万倍。 这意味着,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完全蒸发了。 林涧看得到他,听得到他的声音,但他没有和对方交流的欲望,也没有要接近对方的冲动,对方做的任何事也很难影响到他。 除非这个人强势干扰他,不然林涧甚至不会意识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是他父亲,即使这个人和他近在咫尺。 李沉瀚不清楚这些,但他还算了解林誉。 林誉小的时候,他还跟在林城身边,见过很多次父子争吵的场面,跟那会儿比起来,现在都是小儿科。 他完全想象得出林誉会说什么话。 他总结,“还是你爷爷打少了。” 林涧不太认同这样的话——在林誉眼里,可能他才是被打少了的那个。 但他也不想为林誉说话,至少在今天。 “行了,少管他了,反正你也成年了,等以后回去上大学,基本也见不到多少,等你再结了婚——我建议你找一个你妈那样的,气死他,”李沉瀚说,“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报应。” 林涧不想做谁的报应。 他只想远离所有能对他产生负面影响的人,就像从前那样。 平静,愉快。 事实上,在他的生活中,只要是不涉及林誉的时候,大多都是这样的——想到这,他更想要远离林誉了。 但他不能把这话说出来。 一周后。 林涧关上终端页面,终于把自己命途多舛的报名表交了上去。 报名在半个月前就已经结束。 但正如林涧猜测的那样,白沙星意外受灾,属于不可抗力。 白沙星解封后,联邦派遣军队前来支持的同时,联邦也为被耽搁的考生另外开通了报名渠道。 考虑到部分考生目前仍旧处于不方便填报的状态——灾区受灾的那部分,还有受到战争波及居无定所的那部分。这个通道将为考生额外保留一段时间。 如果没有按时报名,联邦将为考生保留成绩三个月,可以再向联邦申请开通渠道。 林涧填的很顺利,报名表交上去当天,就得到了学校的回复。 学校表示了对白沙星上发生的这场灾难的遗憾和同情,然后热烈欢迎他的到来,最后委婉地关心了一句,询问他是否可以如期入学。 现在距离开学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显,然不足以平息战火。 至今为止,“dusk”还有部队徘徊在白沙星外,按照“dusk”如今对他的关注,林涧也不可能贸然乘坐飞行器离开白沙星。 否则,任凭他多强,在太空里硬挨一发导弹,也是凶多吉少。 林涧回复学习,他可能无法按时入学。 学校十分贴心,立刻表示可以为他办理休学手续,白沙星打多久就休多久,战争结束立刻接他回来上学,名师一对一补习,以他的学习底子,保证在短时间内把进度补回来。 由此可见联邦第九对这些学校的杀伤力。 林涧也没客气,毕竟他是真的走不了,不休学也没办法。 理论课程可以通过网课学习,但实践就没办法了,对方一个军事院校,总不可能全靠上网课来毕业吧? 出乎林涧意料的是,德里森那边研究了几天,给他发了一份安排表—— 他可以先进行大四的学习内容,等战争结束,再回学校补完前三年的学习内容。 也就是说,先实战,再理论。 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份安排表是离谱到可以让人破口大骂的程度—— 一天学没上,你让我先把毕业论文写了,那我上你这破学还有什么用? 但林涧比较特殊。 第一是他出身比较特殊。 第二是他现在的处境比较特殊——他人现在就被困在战场。 还有什么地方比真实的战场更好积累功勋和实战经验吗? 没有了。 反正有个亲爹在旁边带着,林涧总不可能一点东西学不会吧? 林中将可向来是以铁面无私和公正不阿出名的。 就算林涧是他亲子,他也不会包庇对方。 林涧倒无所谓对方怎么想,能早一年毕业是好事,于是欣然接受了学校的安排。 他本以为,在他父亲明确表达了不想见他的意愿之后,他很快就能回到曾经的生活。 他刚答应了德里森先实习一年,但他不想在这里实习,只要在白沙星,无论如何绕不开林誉的眼线,林城老下属不少,他大可不必在这耗着看他眼色,等封锁线解除,他就带着谢岫白离开。 然而,他计划的再好,等到实行的那天,才发现他终究还是天真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林涧迎来了他人生之中最大的那个挑战。 艰苦程度之高,前所未有。 那就是—— 教谢岫白读书。 他说要带谢岫白去首都星读书,不是说着玩的。 首都星是什么地方? 联邦的心脏,政治中心兼经济中心。 放眼周围星域,但凡是能住人的星球,除了帝国的帝都,就没有能和他比的,于是,他也有了一个全新身份——卷王聚集地。 第123章 一句话形容这地方有多卷—— 这次高考,联邦前一百名,八十三人出自首都星。 林涧是他们星球唯一一个上榜的。 白沙星一个没有,排名最高的一个考生直接到了一千名开外。 在首都星,不是拿个户口就能稳坐泰山,而是要有真材实料——不是祖上有真材实料,就是本人有真材实料。 再来看看谢岫白的条件: 学,一天没上过。 语言和文学类—— 精通联邦通用语和边境方言里所有骂人的话,对于所有能在考场上得分的内容,他一窍不通。别说文学积累,拿个阅读理解给他都能写出零分答卷——作者为什么要写天空是青灰色?环境污染了吧,建议减少垃圾排放,如果是金属垃圾可以让那落迦吃掉做无害处理。 数学类—— 背武器参数计算弹道还有各类武器的使用方法非常在行,堪称专家,然而在考场上,他连最简单的对数都解不开——log是什么东西?我解开它有什么用处吗? 文科类—— 地理卷——这地方有什么用?埋伏敌人一拨?杀完人之后藏尸挺不错的。历史卷——联邦历史上为什么要从母星出逃——傻呗,谁让他们搞ai还被反杀。政治卷……政治卷险些被阅卷的老师拿去领间谍奖励——这家伙绝对是个反人类反社会分子!绝对!! 综合评价:这货能出现在高中绝对是家长给他走了后门,不捐一栋图书馆他能进的了学校大门?不信。 在谢岫白无知无觉气走第五个老师,并且得到对方宁可死在外面,都不要留在临时避难所给他上课的评价后,林涧十分无奈……然后给他找了几位幼师,尝试从幼儿园补起。 他深刻反思自己—— 怎么能因为谢岫白已经十五岁,并且智力显著高于同龄人,就妄图一口吃成胖子,让他从高中学起? 知识还是要一个脚步一个脚步的积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有志者,事竟成,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相信,新来的老师一定能教好谢岫白。 为了避免谢岫白出现抵抗情绪,他先适度安抚了一波—— “我们不着急。”反正急也没用。 “先从最基础地学起。”谁让这小子连基础都不会。 “很快就能把进度补回来的。”先适度鼓励一下。 “等到我们回到首都星,就可以直接进入正规了。”画大饼画大饼画大饼。 “小白这么聪明,一定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学生的。”再画一个。 “我相信有一天,我会以你为傲!”转折,收笔,一个完美的大饼出现了! 他,画饼天才! 谢岫白被这一口大饼噎的脸色发青。 不等他消化一下,几个幼师蜂拥进来,各个面色和蔼,慈眉善目,看着就耐心十足。 被他们用看孩子(关爱智障)的眼神团团包围之后,谢岫白的脸色更是青出了层次感。 “岫白好厉害啊,这么快就学会1+3了呢,今天岫白是最乖的孩子哦~” “真棒,让我们再写一个‘十’字,横——竖——再来一个,横——竖——真棒!” “到午饭时间了哦,岫白小朋友正在长身体,不可以挑食哦,牛奶也要乖乖喝掉~” “午睡啦,让我们一起唱首儿歌,在小小的花园里面哇呀哇呀哇,种小小的种子开大大的花~” “…………”谢岫白捏着笔,混身颤抖,很想质问林涧,究竟是不是看出他为了让他亲自教他,故意不配合,所以在这报复他? 是不是?! 每每想要掀桌,想起林涧看他吃瘪的时候隐隐带笑的眼睛,谢岫白一阵心梗,又忍了下来。 其实学习也没那么难,只要他认真起来,就能—— 从幼儿园毕业。 几个幼师离开的时候心满意足,其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眼神诡异龌龊乃至下流……莫名让人有种浪荡子从青楼里走出来的既视感。 但其实她们只是带领一个十五岁的大龄儿童创造史上最大幼儿园毕业记录。 用时一天半。 谢岫白拒绝承认这是夸奖。 另一边,林涧提出给谢岫白换一波小学老师,遭到拒绝之后,他只能遗憾地改为初中老师。 谢岫白这次不敢胡闹了,踏踏实实学起了知识,进度一日千里。 林涧则彻底闲了下来,他能感觉出,林誉想给他个教训的念头是非常坚定的。 他断了林涧外出的渠道,安排人随时看守着他,也不让他和昔日相熟的那几个军官再见面,总之就是四个大字——闭门反省。 只可惜事实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顺利—— 联邦一开始对星盗的战争十分顺利,那落迦和零日都没有动手,林誉隐隐觉得不对,撤出了军队。 然而星盗还是按兵不动,每场战斗都仿佛隔靴搔痒,远远的试探一下,然后立刻撤走。 直到一个月后,那落迦亲自出现在了战场上。 他又恢复了一身小女孩的打扮,双马尾扎成丸子头,裙摆垂到膝盖,俏生生站在一根抬起的炮口上。 联邦的士兵一眼认出,那炮口是从联邦战舰上拆下来的,直径超过了三十米,杀伤力极为恐怖,以星盗的技术和能源储备,本该无法驱动这样的设备才是,星盗却还是把它搬到了前线。 第124章 几个将领心中泛起不安。 他们都看过林涧关于那落迦的描述——金属异能,能操控附近的所有金属,甚至无中生有,还能……为枪械填充子弹。 战场上销烟弥漫,风卷起那落迦的裙摆,粉色蓬蓬裙宛如一团甜蜜的幻梦。 他单膝跪下,纤细的手按住炮筒,抬头凝视着联邦军队,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下一刻,那直径超过三十米的炮口开始聚能。 第49章 从战舰上拆下来的主炮炮口往地上一放,和洪荒巨兽也没什么区别了,与之一对比,那落迦简直娇小得宛如一只兔子之于大象。 然而,就是这只兔子,让那台巨无霸又活了起来。 曾经让星盗付出惨痛代价的武器,现在掉转了炮口,对准了联邦的军队。 肉体凡躯要怎么才能对抗这种武器? “将军……”战场上的实时影像传输到指挥部,副官忧心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林誉果断道:“其余军队立刻后撤,第四支队团炮击掩护。” “是!”副官立刻去传达指令。 战场,谢尔诺上校收到指令,立刻指挥军队后撤,士兵潮水般后退,露出中间一块空地。 军车在空地上整齐排列,一架又一架炮口翻出,同样对准了星盗。 疾风从双方军队中间的空地掠过。 空气逐渐紧绷。 炮口蓄能即将完成,谢尔诺不再等待,毫不犹豫下令:“炸!” 数百炮口同时发射,轰隆声震耳欲聋,直直传出千百米,宛如闷雷炸响,数百炮弹划过一道抛物线,拖曳着光和热,直直朝着星盗而去。 那落迦抬起头,不屑道:“就凭你们?” 他脸上带着的兔子面具扬起,眼眶里,猩红色闪烁。 炮弹在半空中开始解体,化为无数稀碎的钢铁碎片,在距离星盗不足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雨点特效一样悬停在半空中。 他抬起眼,讥讽地笑了一声。 所有碎片原地旋转,最尖锐的一面对准了联邦军队。 “——去。” 谢尔诺厉喝:“撤!第三中队掩护!” 装甲车横冲直撞向前,挡在军队面前,车厢自动旋转展开,形成一面面铁墙。 但笨重的军车显然不如指甲盖大的碎片灵活,铁墙只能挡住一部分,无所遮蔽的军队全暴露在这些细碎的武器之下。 如果是打中四肢还能活,如果打中脑袋和重要器官…… 终于,有人抑制不住本能,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喊,紧接着,惨叫连成了片。 鲜血迸溅,哀嚎震天。 一个士兵手里紧紧握着武器,整个人一动不敢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浑身汗如浆出,瞳孔缩小成一个针眼。 就在距离他眼睛不到一厘米的地方,一枚碎片破空而来,眼看就要击穿他的脑袋,却在这时突然停下,不断震颤,仿佛竭力想摆脱某种束缚,但无论它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他腿一软,不自觉地向后踉跄一步,惊惧地看着这枚整体铜黄,边缘不规则,泛着锋利的金属色泽的细小碎片。 天空中传来飞行器发动机高速运转的声音。 士兵僵硬地抬头看去。 飞行器漆黑的机身上,洁白的单边羽翼舒展,几个英文字母格外醒目。 federal special forces。 联邦特种部队。 飞行器舱门大敞,一个男人单膝跪在舱门边,单手拉着舱门,摘下防风眼镜,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 隔着百米距离和飞行器卷起的狂风,男人和站在炮口上的那落迦遥相对视。 半晌,他勾了下唇,那落迦脸色微变。 谢尔诺远远望着这场无声的对峙,“微生时屿……” 联邦军部居然把他给派来了…… 强大成熟的同类气息带来的压迫感十分明显。 那落迦心有不甘,但四周无处不在的压力越来越强,再这样下去,不是被生生压成肉饼,也是窒息。 他倒是扛得住,但是周围这些废物怎么办? 那落迦郁愤地“啧”了一声,掌心缓慢地离开炮口,原本即将蓄能完毕的炮口逐渐黯淡下来。 他盯着飞行器上那男人的眼睛,不甘不愿地吐出一个字,“撤。” 安东尼从旁边高达五米、造型奇诡的山地车上探出头:“可是……” 那落迦冷冷地说,“那是联邦特种部队的神眷者,特种部队里至少都是三个神眷者,你想赌这次来了几个吗?” 安东尼闭嘴,畏惧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天空,拿起联络器,悻悻道:“撤。” 谢尔诺连忙联系飞行器:“少将阁下,要追吗?” 微生时屿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有些微的失真,但仍能听出那声线磁性温和,十分好听,宛如大提琴,很有点淡定从容的意味: “当然不。” “为什么,我们完全可以……” “因为我是一个人来的。”微生时屿微笑,“追过去就是他们把我打成狗了。” 谢尔诺:“……” “也不对,还是浅追一下把,吓吓他们,别追太深。”微生时屿想了想,把两颗子弹在手里随意的抛起又接住,改了主意。 “……”谢尔诺深吸口气,“是!” 第125章 傍晚,军队回到基地。 伤员已经第一时间送去治疗了,没有参与后续的追击,微生时屿倒不是真如他所说,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个司机。 基地门口各色车辆排了一路,士兵和副官站在后方,林誉亲自出来迎接。 “微生少将。”林誉开口,嗓音低沉,“感谢您的及时支持,避免了军队遭受更大的损失。” “嘛,不客气。”微生时屿,笑眯眯地摆摆手。 “不知其他后援什么时候到达?”林誉沉声问道。 “没有其他后援,”微生时屿语气轻松,“我就是你们唯一的后援。” 林誉微微一怔,副官也忍不住朝这边看来。 微生时屿两手插兜,“你们在这里不知道,白沙星被围困之后,dusk联络了其他星盗,绕过白沙星防御线长驱直入,这会儿正在进攻戴安星,戴安星后面就是以翠鸟星为中心的西南星域,不容有失,联邦优先支持那边去了。” 林誉脸色难看:“我没有收到消息。” “联邦把消息给封锁了,就算告诉你们,你们也做不了什么,别说戴安星,你们这白沙星外面也还有人在守着,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被几架飞行器追着打了十里地。” 微生时屿拍拍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少女肩膀,舒了口气,“要不是琳达,我还进不来呢。” 林誉看过去。 留着棕色短发的少女腼腆地低下头。 微生时屿哈哈大笑,半点不见外,“这可是我最近才从军校那边挖出来的好苗子,以前是万森星那边的,一路考到了首都星,被我一眼看中了要过来,那群老头气得跳脚。” 林誉仔细打量琳达,面色放缓,客套道:“不错,小小年纪就这么优秀,真是前途无量,我儿子也是万森星的,就没这么厉害。” 微生时屿惊讶:“嚯,那不是巧了,令郎叫什么名字?说不定两人认识呢。” “林涧。” 琳达忽然抬起眼。 林誉叹息着摇摇头:“要是认识就好了,就该让他多和这些优秀的同辈相处,向人家好好学学。” 琳达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寒暄完,林誉让人带微生时屿去休息。 等带路士兵离开后,微生时屿往椅子上一坐,两条长腿肆意舒展,头枕着手,“啊,舒服,坐那破飞行器坐了几天了,终于回到了地上。” 他转眸看向琳达,漫不经心地问:“刚刚你神情不太对,怎么,真认识他儿子?” “应该是重名吧。”琳达迟疑,“我以前有个同桌也叫林涧,不过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哦?实力怎么样?” “很强,我没打赢过。”琳达补充,“那时候我们还不到十岁,但他比我小一岁多。” “不到十岁,那就是刚分化那会儿?那应该不算什么,刚分化那会儿第二性别的优势才刚刚展现,第一性别的桎梏还是挺大的,男孩子的力气是要大一点。”微生时屿摸下巴。 琳达:“他基因检测没有测出等级。” “哦?”微生时屿来了点兴趣,坐直身,“结果准确吗?” “应该是准确的,他当时测了很多次,第一次是医院做的,没有测出来,就转移到军部那边去了,又测了几次,据说还送到首都星的军区去做过检测,还是没有结果。” “测不出等级还能打过你,肯定不是废物那一挂的,”微生时屿忽然站起身,兴致勃勃,“走,不休息了,去看看。” 琳达不解。 “一个星球哪来那么多个林涧,还都是读军校的,”微生时屿敲了下她头,“你那同桌十有八九就是林誉儿子,走,咱挖墙脚去。” 琳达捂着头,跟着他走了两步,“可是,林中将不是说他儿子……” 一般? 还要让他儿子跟她学习? “嗐,你不懂,这些老东西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全是弯弯绕绕,这种话一听就是谦辞,不然他还能说我儿子牛逼得不得了吗?” 微生时屿教她。 琳达恍然大悟。 然而两人并没能成功偶遇林涧,他们在外面绕了一圈,问了人也不知道林涧在哪,只说肯定在基地里。 “……你老同学的人气不错嘛,我刚刚问这些士兵,好像都挺喜欢他的。”微生时屿手搭着琳达肩膀,把相对他来说矮了一个多头的小姑娘当柜子杵着,一手搭着眼帘,漫无目的地打量整个基地。 琳达垂下眼:“他是个很好的人。”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林誉的副官,来请他们去吃饭。 微生时屿不好意思明说自己想挖人墙角,摸了摸鼻子,带着琳达去了。 军队一切从简,多了两个客人也只是加了几样菜,但比起外面被迫离家的难民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不错的招待了。 微生时屿年轻时也常年在外面跑任务,什么困难的环境没待过,没什么不适应的。 琳达就更没有了。 一顿饭下来,微生时屿不动声色把话题往林涧身上引,越聊眉梢扬的越高。 琳达频频抬头,朝林誉看去,眼神越发困惑,欲言又止。 走出餐厅的时候,微生时屿笑眯眯送走林誉,拿手扇风:“我预判错了,林誉之前不是谦辞。” “他居然是真这么想的。” 第126章 琳达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啊?他们不是亲父子吗?” 微生时屿笑笑:“就是因为是亲父子,在他的视角里,林涧是他亲儿子,不会记恨他,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啊,而且……” “而且什么?” “我感觉他好像对林涧有点,嗯,怎么说呢,偏见?”微生时屿斟酌着说法,“大概是因为以前那件事吧……” 一伙不知从何而来的绑匪绑架小学孩子,居然运气炸裂绑架到了联邦开国元勋的孙子,还胆大包天地勒索联邦政府,简直是反了天了。 这件事最后是特种部队经手解决的。 那会儿微生时屿还是个中队长,没有亲自参与救援,但也对这件事有所耳闻。 但不论如何…… “真可怕,谁年轻时候不犯点错呢?就因为这事,对自己儿子有偏见,毛病。”微生时屿教育琳达,“小琳达,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学他。” “学什么?”琳达完全没听懂。 “不要学傻逼。”微生时屿总结,又眉开眼笑,“不过也好,这不是把人往我手里送吗?琳达。” 琳达一直走神,闻声连忙站直:“是。” “给你个任务,”微生时屿打了个响指,“过几天不忙了,去跟你老同学联络一下感情,争取走的时候把他带走。” “可是……” “你就先去拉感情,实在不行再换我上,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微生时屿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万千,“趁着你上司我风韵犹存,再给特种部队做点贡献。” 琳达:“……” 出乎他预料的是,林涧忽然意外的难找,一连找了好几天,都没见到林涧。 微生时屿没办法,只能再次从林誉那边下手。 先打听一下小朋友的喜好也不错。 “说起来,来这里这么多天了,一直听您提起,还没见过令郎呢?”微生时屿耐着性子陪林誉聊了一会儿,图穷匕见,露出了狼外婆的嘴脸,微笑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林誉没有起疑,听微生时屿这么说,一回想,发现确实挺久没见过林涧了。 自从上次不欢而别之后。 他让林涧回去反省,林涧就真的回去了,一次也没来过。 有几次他反省自己,也觉得自己当时是语气确实太重了,有心想和缓关系,但……他不会啊。 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外,要说和下属和手下的士兵相处,那是驾轻就熟,但要说和儿子相处,他是真不会。 有心想拉近关系,一时之间居然无处下手。 让他去道歉,他也拉不下面子,只能在心底暗暗下决心,等下次林涧来找他,他一定好好跟他谈,孩子虽然不成器,但到底也是他的孩子。 然而左等右等,林涧一次都没来。 唯一一次巧遇,还是他故意去找林涧,假装巧遇。 当时林涧正在难民营帮忙。 林誉一看他那个游手好闲的样子就来气,又想到林涧这么多天都没来找他一次,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等着林涧自己过来。 ——整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真是在家就懒惯了!说他几句就消失,脾气还古怪,他非得趁这段时间好好给他纠正一下不可! 他胡思乱想,等了半天,眼看五分钟过去了,还是没等到那一声“父亲”。 林誉转过头,四周已经没有了林涧的身影。 “林涧人呢?”他问副官。 副官尴尬地扶了下眼镜,“可能是……没看到您吧。” 没看到个屁。 他在心里补充。 林涧刚刚分明往这边看了一眼,不可能没看到林誉,但他发现将军没有往他那边看之后,冲他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转头就走。 步伐飞快,三两下就消失在了门后。 但这话他能说吗? 想起这些,林誉脸色就抑制不住地黑沉下去。 “他啊,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脾气古怪得很,见他干什么。”林誉拂袖。 微生时屿笑而不语。 等他又抱怨了两句,微生时屿说:“前线战事暂缓,但也不是没有再次爆发的可能,那落迦和零日都有异能,我一个人可能应付不来,还是要找他一起,最好提前认识一下,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他来配合我。” 林誉脸色不太好看。 微生时屿:“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让我先见见他,彼此了解一些能力。” 林誉烦躁地摆摆手,让副官去叫人。 “林先生目前在难民营那边帮忙,是让他立刻过来吗?”副官问。 林誉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难民营远吗?”微生时屿忽然问。 副官:“不远,离这里就几公里。” 微生时屿淡笑,“我来这段时间,好像还没去过难民营,这不巧了吗,正好可以过去看看,小林先生也有事,就不麻烦他跑这一趟了。” 让他来熟悉一下林涧经常刷新的地图路线。 林誉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起身。 快到难民营的时候,他想起林涧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眉头皱起,给身边的人打预防针:“那小子脾气古怪得很,不太会跟人相处,要是等会儿冒犯了你,还请多包涵。” “小朋友嘛,有点脾气很正常。”微生时屿日常和稀泥,“我手底下几个小子的脾气那才叫怪,各个非主流中二病,天天做梦以为自己是超人……” 第127章 微生时屿目光漫不经心望远处一扫,目光忽然顿住。 不远处,低矮的建筑大敞的窗户里,半张白皙昳丽的脸庞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的士兵军装的男生。 他坐在一张靠窗的小桌子前,白皙细瘦的指骨抵着桌面,一手按着额头,眉头紧紧蹙起,浓密纤长的眼睫半掩着。 男生露出袖口的手腕白皙清瘦,手指细细长长,白皙薄透的皮肤直接附着在指骨上,能清晰地看到血管,这大概是青春期男孩快速发育过后的后遗症,骨骼快速生长,个子拔高,体重却没跟上,就显得整个人格外清瘦修长。 桌子旁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比他稍小几岁的男生,一个双手对插在袖子里的老头。 林誉发觉他的停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下意识想出声,叫林涧过来认人。 “——哈哈哈哈!” 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笑,打断了他即将出口的话,林誉这才注意到林涧身旁的人。 李沉瀚拿着谢岫白的语文试卷,笑得不可自抑,东倒西歪,“你看看这小子写了什么,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噗哈哈哈,还有这个,问君能有几多愁,吃饱了撑的顶喉头,人才啊……” 林涧全副心神都被手下这张成绩单吸引,浑然不知自己不远处站了个谁,深吸口气,才压下攀升到喉咙的话。 “十三分。”林涧缓缓道,“我从没想过,这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够在语文这个科目上考出来的分数。” 谢岫白一手撑着脸,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眼神飘忽。 李沉瀚:“哈哈哈哈哈!” “您还笑!”林涧谴责地看着他,“有那么好笑吗?” “不好笑吗?你自己看——一朝被蛇咬,处处闻啼鸟,哈哈哈哈!还给他压上韵了!”李沉瀚拍桌大笑。 林涧:“……” 他一言不发,默默看向正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一直不正眼看他的谢岫白。 谢岫白看看天,看看地,无意间看到自己的手,突然对自己的手指迸发了莫大的兴趣,翻来覆去欣赏,反正死不抬头。 “别笑了。”林涧无奈,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恢复心平气和。 他转向谢岫白,“我们来谈谈。” 谢岫白立刻不看手了,乖乖坐好,态度十分端正,“对不起,我错了。” “不要认错,”林涧说,“反正你也不改。” “哦。”谢岫白低头听训。 李沉瀚唯恐天下不乱,怂恿道:“对,教训有什么用,揍他。” “您不要捣乱。”林涧无奈。 李沉瀚故意板起脸,“这哪是捣乱,我明明是给你出主意……” “……您这就是捣乱!!” 一片欢声笑语。 林誉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 那个看似恼怒,实则满眼笑意、和人玩笑打闹成一团的人……是林涧? 他当然认识李沉瀚,林城的老下属,基本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无论对于他还是林涧,李沉瀚都算得上是长辈,林涧和他亲近当然算是好事,说明这孩子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孤僻。 但是,不知为何,当他看着林涧和李沉瀚说话时毫不生疏的态度,心里莫名堵得慌。 他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林涧。 林涧也从来没有那样和他说话过,无论什么时候,他看着他的眼神,以及语气,都生疏客气得宛如一个陌生人。 还有上次……他去找林涧,林涧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背影。 副官没敢说,但其实……他是看见了的。 说出去别人都不会信,他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子的。 以往见到朋友家里的孩子,也会很羡慕他们和父母相处时的自然和亲昵。 然后恼怒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能像其他人家里的一样活泼,性格也不开朗,半点不讨人喜欢。 再加上林涧曾经做的那件事,他就更看这个儿子不顺眼了。 总觉得他还能更优秀一点,为什么要这么不思进取,烂泥扶不上墙? 然而,他一直到今天才发现。 原来林涧是会亲近人的。 他也会像个普通的十八岁少年人一样,会恼怒,会怼人,而不是一味的低头沉默和寡言,像个木头人一样。 微生时屿慢悠悠地补了一刀:“我看小林先生也不是您说的那么孤僻嘛,看着还挺好相处的。” “您真是过谦了。” 第50章 林涧又看了一眼,再次被试卷上那鲜红而惨烈的数字冲击得心灵失守。 他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心平气和……冷静淡定镇静不要冲动…… 谢岫白无辜地看着他,眼帘低垂时,眸子里闪过一抹暗光。 林涧这样、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的模样…… 他不易察觉地微笑起来。 林涧余光瞥到某人这一闪而过的笑容,缓缓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眼睛一点点眯起。 谢岫白察觉到了杀气,微微翘起的唇角瞬间压平,坐直了,低头摆出认错的姿势。 那姿势动作,熟练的不得了。 简直比小媳妇还小媳妇。 林涧明知他在装,看他这副模样,还是不忍心骂他。 但让他这样继续乱搞下去也不行。 只能硬下心,敲敲桌子,“背,今天就给我背这几首,背完了再吃饭。” 第128章 他不信谢岫白连几首诗都背不下来,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一棒子一个枣,威胁完了,林涧又补充:“背完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谢岫白眼睛一亮,也不再一提学习就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一副精疲力尽起不来的模样了,目光炯炯地看着林涧,“什么好消息?” “你先背。”林涧板起脸。 谢岫白和他对视两秒。 林涧从他身上捕捉到了感兴趣的信号,也不继续绷着了,放松地坐在桌子边,从容不迫,任由他评估。 李沉瀚乐颠颠地看热闹。 围观学生愁眉苦脸地上学,被各种学科轮流毒打,是每一个毕业生的乐趣,哪怕是毕业多年、自认为已经是个成熟毕业生的他也不例外。 最终,谢岫白还是抓过终端,找到这次考试考到的几首诗,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李沉瀚不由感叹。 ——想当年,他背书的时候,那也是痛不欲生啊,这些狗屁诗词,要是押韵的还好,要是遇到那种不押韵的,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谢岫白关上终端,闭眼沉默三分钟。 ——那会儿就为了多拿这几分,经常熬夜背书,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他刚刚是不是看到里面有首离骚来着,好像还有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好家伙,简直就是往事不堪回首。 谢岫白又打开看了一遍。 ——现在时过境迁,终于也轮到他看别人被折磨…… 谢岫白把终端丢到一边:“背完了。” 刚把手伸进花生盘子、无限感慨的李沉瀚:“???” 背完什么? 李沉瀚懵了两秒,一拍桌子,怒道:“不可能!”那可是离骚! 谢岫白瞥了他一眼,关上终端,流利地把这几首诗背了出来。 语句清晰流畅,没有一个字背错。 连花生都不吃了,拿着原文坐在一边,就等着抓他小辫子的李沉瀚:“……” 谢岫白朝他嫣然一笑。 李沉瀚:“嘿,你……” 他指着谢岫白,一脸不可理喻。 “嗯?”谢岫白双手环胸,扬眉看着他,“怎么啦?不就是背个书吗?哦,该不会是……有人看一遍还背不出来吧?不会吧不会吧?” 李沉瀚额角青筋蹦起,气闷不已,咬牙切齿地说,“当然……不会!” 他当年也就是背了半小时而已!! 而已!! 已经很快了!! 谢岫白得意的表情实在欠揍,奈何他人老了,还真奈何不得他,只能冷哼一声,站起身,重重踩着步子离开。 谢岫白嗤笑:“想看我笑话?” 林涧按了下他脑袋:“尊老。” “他先为老不尊的,不然干嘛要撺掇你来检查我成绩,分明就是不怀好意。”谢岫白嘟囔。 林涧:“他不说我也要查的。” “我不管,他就是要看我笑话,”谢岫白转头看向他,期待地问,“我背完了,哥哥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林涧:“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个小姑娘已经在好转了,过两天就能到这边来。” 谢岫白:“……” “这个啊……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谢岫白慢吞吞地说,“她让照顾她的医生给这边的军队传话,他们昨天就已经告诉我了。” 他撑着侧脸,看了林涧一眼,很有点谴责他拿一个他已经知道的消息敷衍他的意思,眼神委屈,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那模样好像林涧故意欺负他一样。 林涧好笑:“你装可怜还上瘾了?” 谢岫白:“哼。” 林涧沉吟片刻,“那我换一个?” 谢岫白又转回来,略带警惕地看着他。 “我找到阿邦了。”林涧说,“他还活着。” 谢岫白大脑剎那空白,撑着脸的手不知不觉放了下来,语气急促地追问:“真的吗?他在哪?” “黑城,那些人想借他的身份靠近你,又怕事情败落被你报复,就想留着他威胁你,把人调换之后,就连夜绑回了黑城,那小子机灵,自己逃了出来,这些天一直躲在黑城里,那地方地形错综复杂,建筑基本全是私搭乱建,随便找个角落都能藏人,只是不容易混出城。” “……那就好。”谢岫白低低地说,“我还以为……” 他揉了揉眼,“你怎么找到他的?” “我猜的,”林涧说,“那些人绑了他,要么直接把人杀了,要么把人留在你身边就近威胁,要么把他带回大本营,如果留在你身边……” 那就不用找了。 那落迦和零日已经把那片区域的人杀完了,要是藏在那,和被杀了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直接去了黑城。 伴随着战争规模的扩大,星盗和联邦军队双方之间摩擦不断,各地逃难而来的人越来越多,难民营规模不断扩大。 虽然也有严格把控进入的人,避免星盗混入,但这点防备还拦不住林涧。 准确来说,这世界上绝大部分地方都很难拦得住林涧,空间异能的消耗高归高,威力也是真的强。 只不过难民营能给他提供天然掩护,让他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返。 说来也是运气,外面兵荒马乱,那座城却仿佛世外桃源,完美地避开了这次灾难。 第129章 既没有被从天而降的铁块砸中,距离星盗也是十万八千里。 林涧去的时候,城里一如既往的热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听到林涧去了黑城,谢岫白神色不变,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 “我进城之后,到处找了一圈,无意间路过他藏身那片地方的时候,莫名感觉到一股牵引,我顺着那股牵引就找到了他。” 谢岫白:“牵引?” “嗯,我也是找到他之后才发现的,他身上沾了我的信息素,我感觉到的就是我自己的气息,”说到这,林涧眼里浮现出一抹困惑,“不过他身上为什么会有我的信息素?” 谢岫白也有点困惑。 但是很快,一件早已被他遗忘的事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如果说黑城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带着林涧的信息素,那似乎好像应该大概……只有一样。 他鬼迷心窍换走的那件、林涧曾经贴身穿过的衣服。 “你……找到他的时候,他穿的什么衣服,”谢岫白艰难地说,“或者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 “穿的?应该就是他被抓走时候穿的衣服吧,我看他上次见你就是穿成那样,”林涧回忆,“手里……” 他找到阿邦的时候,阿邦蜷缩在一个废弃的木头柜子里,堆积成山的杂物堵着小巷,他已经昏了过去。 连续几天逃避追捕,这个本就不健壮的少年饿的面黄肌瘦,头发成了一个鸟窝,手臂上一道口子,胡乱缠着绷带,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样东西……似乎是一团布料,只是被染了太多的血,发黑变硬,看起来更像一块抹布。 “抹布?”林涧猜测。 谢岫白屏住的那口气松懈下来,原来是…… “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太脏了我没看清,对了,好像还有只袖子,”林涧补充,继而不解,“那就是衣服?他抱着一件衣服干什么?” 谢岫白闭上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知道。” 他猜……应该不是因为阿邦被绑架之后,想办法逃出来,慌不择路跑回了家,结果被追兵追上门,反抗的时候不小心抓到那件衣服,再不小心按到敌人脸上,导致那人被林涧残留在那件衣服上的信息素直接压晕过去了,所以他极度惊慌之下把衣服当成救命稻草带着逃了,找到藏身之处后,由于太过慌乱,下意识把衣服抱的太紧,最后连自己也…… ……应该不至于吧。 这都两三个月了,一件洗过的衣服而已,信息素还在啊? 谢岫白悄悄靠近林涧。 半米,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 他不动声色深吸一口—— 不行,头好晕。 谢岫白扶着脑袋,晕头转向,无意识扶着桌子才坐稳,心头一股绝望缓缓升起。 连他都这样,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尤其是黑城里大多都是beta,体质比alpha要差得多。 闻不到信息素不代表感觉不到压迫,这么迎面来一下,确实是堪比生物武器…… “他抱着团衣服做什么?”林涧兀自沉思着。 谢岫白额角滑下一滴冷汗,见林涧似乎有往这边看的趋势,立刻坐直了身体,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果断摇了摇头。 “真的不知道。”他目光真诚地看向林涧,“可能是他比较喜欢那件衣服吧。” “那也不至于……算了。”林涧想不通就把事情抛脑后了,总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把话题扭回来,“我把他放到伤者那边了,d区16号床,你有空可以去看看他。” “哦……”谢岫白揉揉太阳穴,让自己从林涧的信息素里彻底清醒过来。 林涧:“再来看下一科……” “小林先生。”一侧传来清朗的嗓音。 林涧转头一看,眼里的笑意一顿,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 四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林誉走在最前面,面色沉凝,目光瞟向别处,没有看他。 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走在他身边,联邦军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只穿着白衬衣和军裤,身材高大挺拔,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叶泉和一个陌生少女一左一右跟在两人身后。 林涧的视线在少女身上停顿片刻。 少女悄悄抬起眼,回了他一个笑容,神情隐隐有些激动。 林涧站起身,微微低头:“父亲。” 林誉状若不经意地扫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地咳了一声,点点头,转过头去:“嗯。” 谢岫白看向他,抿了抿唇,满面笑容消失,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敌意,又很快收敛。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涧的父亲。 ——那个,一句话就能让林涧离开他的人。 叶泉连忙介绍:“小林先生,这是刚从首都星过来的微生时屿少将,这是少将阁下的助手琳达·埃文斯少尉。” 琳达?林涧抬起眼帘,又看了少女一眼。 琳达压着激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一角,半点没有平时沉默寡言的模样。 林涧眸光里的漠然融化了几分。 他稍稍低下头,礼貌性地打招呼,“少将阁下,埃文斯少尉。” 微生时屿微笑地说:“你好啊。” “你出来一下,少将有事要交代你。”林誉吩咐。 第130章 林涧看向微生时屿。 微生时屿连忙摆手,随意地说:“没有没有,算不上交代,就是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末了,他停顿片刻,认真地问:“小林现在方便吗?” 林涧:“方便的。” “那我们……”微生时屿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去那边谈?” 林涧看向林誉。 林誉习惯性地皱起眉:“让你去就去,你看我做什么?” 林涧垂下眼,“是。” 他朝谢岫白看了一眼,跟着微生时屿朝外走去。 林誉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刚才那看似恭敬顺从,实则疏离冷淡的模样,心口憋着的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让他堵的难受。 心烦意乱间,他看向这屋子里剩下的那个人,随意地打量了几眼,“你是?” 这是林涧的父亲。 谢岫白提醒自己,强迫自己的语气缓和下来,“我叫谢岫白。” 林誉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看了眼他的装束,“你是逃难来这里的难民?” 谢岫白想了想:“算是。” “你认识林涧?”林誉又问 “怎么认识的?” 他的语气和盘问犯人没有任何区别,冷硬威压,高高在上,谢岫白飞快地皱了下眉,语气也淡了下来。 “他救过我。” 林誉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在灾区被救出来的——林涧去东区之前,还在南区参与过一段时间的救灾,因此也就没太在意。 他又问了几句,失去耐心,心不在焉地吩咐他要遵守难民营的规定,不要闹事,等战争平息就送他们回家。 说完也不在乎谢岫白的反应,往外走去。 叶泉连忙跟上。 屋外,微生时屿停下脚步,手肘搁在围栏上,姿态从容闲散,两只眼睛弯弯,长舒了口气,“啊,这边的天真热,太阳也大,来了几天而已,就把我晒黑了好多,我的颜值简直是断崖式下跌啊。” 林涧在他身边站定,从头到脚站的笔直,目光微微下垂。 微生时屿长吁口气,“军部那帮畜生,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就下一道命令,把我打包了送过来,这是要让我一个人推俩boss啊,我可推不动,还好这里还有个你,不然我非得写个一万字去骂死他们。” 林涧:“……” 这人好活泼啊,什么话都能往外说吗? 微生时屿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拍拍林涧肩膀:“说了不用这么拘谨,我就是找你聊聊天,看看这俩boss怎么分配比较好。” 林涧:“您吩咐就好,我会全力配合的。” “诶,我吩咐,那不就成一言堂了吗?”微生时屿一摆手,“那不行,这多不符合联邦对民主的向往,还是商量着来。” 林涧微诧。 这人真的是联邦少将? 和他父亲完全不一样。 林涧多了点好奇,语气也不再那么死板,“您想怎么商量。” “嗯……”微生时屿一手拖着手肘,一手按着鼻梁,沉思道,“目前的大体想法是,咱俩一人一个,等开打的时候把他们带离战场,不要让他们干涉到正面战场,至于怎么分……看谁更容易对付谁吧,相生相克你应该知道,不求克制对方,至少也不要被对方给克制了,不然打起来是真恼火。” “我都可以。”林涧道。 那落迦会相对克制他一点,但是也有限,而且零日异能未知,未必就不克制他。 所以说,打谁都无所谓。 微生时屿抬起头,高兴地说:“那行,其实我也无所谓,那我俩到时候随便挑一个,能杀就杀了,杀不了也不要让他们干扰战场。” 他一锤手心,“咱俩的目标就是做一块牛皮糖,把他们牢牢的黏在外面。” “……”林涧道,“明白。” 正事谈完,林涧正想告辞,微生时屿突然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他身上,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他上下打量一圈之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又看一眼,又点点头。 一副满意得不得了的模样。 林涧:“?” 微生时屿语气神秘:“小林今年多少岁了来着?” 林涧被他这种丈母娘看乘龙快婿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谨慎地回答:“刚满十八。” “十八啊,是个好岁数,小林长得这么标致,天赋还这么好,真是让人……”微生时屿弯腰凑近了一点,“说起来,我听琳达说,你们以前好像是同学来着,是不是呀?” 林涧不易察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嗯。” “你觉得琳达现在怎么样?”微生时屿循循善诱,“就是嗯,人啊,学习啊,工作啊,这些,你觉得怎么样?” 林涧:“?” 这些问题……怎么那么怪? 琳达是alpha好不好! 微生时屿耐心地解释:“她现还在上学,算是我半个助手,这次来是跟着我实习,攒点军功,方便毕业调来特战部队,以后直接跟着我,性格能力磨炼个两年,等到她能独当一面了,就能直接升个队长副队长什么的。” 林涧慎而又慎:“挺好的……” “那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微生时屿眨眼。 林涧勉强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不了……” 微生时屿打断他,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极为真诚,“你先不要急着拒绝,先听我说。” 第131章 林涧:“我暂时还不考虑……” 微生时屿:“我们特战部队待遇真的特别好!” 林涧:“……” 他冷静地:“您请说。” “工资高工作少,任何岗位都非常清闲,没任务的时候上三休四,朝九晚五,只要没事,打个卡直接走人都行,七险二金,绝不加班,升职快,上司同事非常好相处,出任务还有额外奖金和补贴,来回都是专机接送哦,对了,队里平时没事还会买个零食奶茶什么的,经常还会有隔壁军艺的校花校草来联谊,都是漂亮可爱的小omega,连人生大事都能一起解决。” 微生时屿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期待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为了劝说他,当然也可能是怕他跑了,微生时屿一直半弯着腰,紧紧握着他的手。 透过他的肩膀,林涧看到从门口走出的林誉。 林誉显然听到了微生时屿的话,此时正面带不虞地看过来:“少将阁下……” “挺好的。”林涧微笑,“等我从学校毕业了,我会优先考虑您这边的。” 微生时屿:我不信世界上有人能抵抗上三休四的诱惑 第51章 林誉霎时变了脸色,“林涧!” 林涧不为所动,只是冷漠地垂下眼帘,看似恭敬。 如果是以前,林誉还真的会这么以为,但是现在…… 想到林涧面对他时截然不同的态度,和其他人轻松说笑转向他时徒然变得疏离的眼神,他一哽,更多指责的话就没能说出来。 他的话惊动了其他人。 微生时屿就跟刚发现他似的,笑容满面回过头,一声热情洋溢的:“林老哥!” 他大步走过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长臂一伸就揽住了林誉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带着他转头往外走。 “我刚还说有事要找你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呢,我已经和小林谈过了,我们这边的安排基本ok,没有问题,你们那边有什么安排啊?” 林誉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了,“你刚刚谈的分明不是……” “哦对!”微生时屿刚想起什么似的,用力一拍林誉的肩膀,满脸恍然大悟,“有件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你还记得咱之前说,俩孩子一个星球来的吗?” 林誉愣了下。 “——我刚刚问小林了,他俩还真认识,以前居然是同学!”微生时屿大力拍着林誉的肩膀,哈哈大笑,“你看这事巧不巧?” 林誉几次被打断,已经有点怒气了,乍一听这话,他心底有股霎时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琳达和林涧是同学,他这个亲爹都不知道,反而是刚认识的微生时屿知道了。 他看了林涧一眼,勉强道:“巧是巧,但是……” “这么巧的事,真是难得遇到啊,不如咱们去商量咱们的事,也给俩孩子留点时间叙旧,你看怎么样啊?”微生时屿不疾不徐,宛如春风化雨一般,半点没给林誉说话的机会。 “我……” 微生时屿立刻接上,“我就知道你没意见,咱俩真是想一块儿去了,那就走吧,咱回去开会去,争取早点拿出一个方案来,早一天把这些事解决,咱们也能早一天回去。” 林誉半强迫地被他带着往外走,想甩开他的手,一挣之下却没能把微生时屿甩下去。微生时屿手劲极大,他想挣脱开,动作就不会小。 他向来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和人拉拉扯扯,太难看了。 偏偏微生时屿这货脸皮厚的跟城墙一样,无论他怎么恼怒,沉下脸色,都能嬉皮笑脸地把话题继续下去,跟个睁眼瞎子一样。 社交牛逼症都不足以概括他了,这人就是一个社交恐怖分子,不管别人有多抗拒,都能强迫别人和他哥俩好。 林誉一生顺风顺水,可以说是顺顺当当地就坐到了这个位置,位高权重,手里握的是实打实的权利和军队,又向来不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常年不是冷肃着一张脸,就是在斥责别人,寻常人看他一眼都头皮发麻。 别说跟他勾肩搭背,就连站他面前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 没有经验,两人职位相当,差距不远,就不好不能撕破脸,他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办法,不知不觉就被带着走出了门,跟吃了一口汤圆黏黏糊糊哽在喉咙口一样难受。 微生时屿一路打着哈哈,强行勾肩搭背带着林誉往外走,看着像是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一样,实则全是废话,没一句有营养。 出门时他回头看了林涧一眼,冲他眨了眨眼睛,又对站起身想跟过来的琳达挥了挥手,示意她自己去玩。 人声消失在门外,车子启动的轰隆声很快远去。 毫无准备就被丢下的琳达:“……” 林涧收回眼神,捏紧的手一点点放松开来,注意到她僵硬站立的动作,走过来轻声说:“外面暂时没车了,等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琳达转头看到他,对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有些拘谨。 “……麻烦了。” “不客气。”林涧说,“坐吗?应该还要等一会儿。” 他一般是自己走回去,总共就十来公里,就当锻炼了。 但今天多了个人,来者是客,总不好麻烦人家和他一起,在沙漠里顶着太阳徒步走回去,只能去蹭这里士兵换班的车。 第132章 林涧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 “谢谢。”琳达在凳子上坐下,手脚下意识放得规规矩矩。 她转头看到另一边正好奇打量她的谢岫白,抿了抿唇,露出一个微笑,跟他打招呼:“你好,我是琳达·埃文斯。” 谢岫白视线在林涧和她之间转了一圈——又是一个曾经认识林涧的人。 他敛去眼底的暗芒,端出一副文静乖巧好学生的面孔,轻松地说:“你好呀,我叫谢岫白。” “这是我同学。”林涧在一边坐下来,给他们彼此介绍,“这是……” 他看向谢岫白。 谢岫白手肘搁在桌子上,单手撑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自然上扬的眼尾翘得要飞起来,眼里满是期待,想知道林涧要怎么介绍他。 “这是一个考试总分连一百都考不上的笨蛋。”林涧嫌弃地说。 谢岫白:“……” 笨蛋? 男生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像是不敢相信林涧会这么说他,表情瞬间垮了下去,漆黑的眸湿润一片,看着委屈极了。 琳达把对面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林涧看似嫌弃,垂落的眼眸里却满是笑意,刚才的压抑烟消云散。 林涧挑眉,“我说错了?明明可以考好,偏偏要故意气我,这事不是你做的?别以为有人打岔了我就不骂你。” “……”谢岫白悻悻地哼了一声,手臂放平,两只手环在一起,脸埋在手臂里,拿后脑勺对着他,超大声地:“哼!” 琳达忍不住抿出一个笑。 “你还背不背书?不背就出去做饭,别在这打扰我们谈话。”林涧说。 谢岫白手臂松开,抬起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你赶我走? 你!居!然!赶!我!走! 琳达连忙:“不用,我……” “有什么问题吗?”林涧一本正经,“你坐在这,我就抑制不住地想到你的成绩,语文一十三分,我想一次窒息一次。” “——答题卡上撒把米,抱只鸡来啄,说不定分数都比你高。”林涧摊手,“你故意气我,我不想看见你,有问题吗?” 抱只鸡来啄分都比他高?! 谢岫白静止几秒,抿着唇,唰地站起身,头也不回朝外走去,沿途留下一地黑气。 琳达想起身去拦:“等……” “不用管他,”林涧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快吃饭了,让他去做饭,在这也是打岔。” 琳达只得又坐回来。 她望着林涧,欲言又止。 这种办法把人撵去做饭,人家真的不会在菜里下毒吗? 就算不下毒,多下点盐油酱醋…… 她惴惴不安,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年少时的经历终究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在她潜意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林涧倒是没什么反应,神色如常,冲她微微颔首:“刚刚没来得及打招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多正常的一句招呼,可是有多少人,在毕业分别之后还能再见。 琳达怔了怔,手慢慢又收回桌子底下,放在膝盖上,两只手不自觉交握。 “好久不见,”她低着头,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笑容,眸光温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也是,”林涧唇边笑意清浅,“什么时候过来的?” “也没多久,就几天前,联邦军部派遣老大……微生少将前来支持,因为这边的兵力还充足,所以只来了他一个,军部想让他和你一起压制dusk的那两个星盗。” 琳达望着林涧,静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尾地说出一句,“一开始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同名……” 一个提起来就让人不喜的人,怎么会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涧。 却没想到,还真的是。 林誉口中那个不知进取,不懂礼数,沉默寡言,性格古怪的儿子,竟然真的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林涧。 林涧看了她两秒,没有深究她沉默的原因,转而问道:“你决定进入特战部队了?” 琳达回神,跟小学生被老师提问一样,老老实实答道:“嗯,特种部队待遇比较好,我现在还在上学,一般的部队不会接受我,只有他们愿意接收还在上学的学生,我从中级学院毕业之后,就不能再领学校的补贴了,需要新的经济来源,所以选了特种部队。” 她上学是免学费的,但她妹妹还在上学。 她妹妹只是个beta,拿不到免学费生活费的上学名额。 虽然初中之前都不要学费,但生活费还是得自己负担,申请贫困补助也只够日常开销。 妹妹体质不好,经常生病,看医生也要钱。 林涧也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客套道:“你妹妹还好吗?” “挺好的,已经上小学了,很快就要上初中。”琳达忍了忍,终究没忍住,问道:“你呢?”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一晃就是十几年过去了。 她这些年也算一帆风顺,离开当初那个糟糕透顶的环境之后,她再没遇到过那样糟心的事情。 但林涧呢…… 他一直留在那里吗? 林涧倒不知道她想了那么多,随口说道:“刚高考完,准备到首都星那边上学,结果被困在这了。” 第133章 “这样啊,哪个学校呢?” “德里森。” “好巧。”琳达惊讶,“我也是德里森,不过我不是考的,走了学院保送的渠道,我的文化成绩差了点,分数够不上。” 她真心实意道:“你好厉害。” 是真的厉害。 德里森这学校和其他顶尖名校不同,它对学生文化课的成绩要求没有那么高,但是对学生的身体素质要求很高。 比起高考考进去的学生,他们更喜欢接收各星球军区直属军事学院开办的附属中级学院推荐保送的学生。 中级学院又会在军部开办的初级学院,和其他公办民办学院里,搜寻基因等级出色的学生。 一经发现,直接录取进入学院培养,层层筛选,选出其中的佼佼者输送到首都星。 如果初级学院,甚至中级学院时期还没被选走,说明那这个学生的体质很大可能不符合首都星那几个学院的要求。 再想进入这些顶尖军校,就只能通过参加高考,考出高分。 高考只能筛选文化成绩,德里森就干脆拉高分数线—— 如果拉高之后还能达到,哪怕学生体质一般,那他的学习能力也足以填补体质的不足了。 德里森是几所名校里分数线最高的学校之一,原因就在于此。 当初万森星的中级学院来林涧他们学校选人的时候,其实是选中了两个人—— 天生基因达到a级的琳达,以及没有测出基因登记的林涧。 但林涧的数据被上面的人压了下去。 对于很多人、尤其是经济不那么发达的星球上的学生而言,进入军部直属的中级学院,经过培养之后再进入军部开设的大学,无遗是一条通往成功快捷方式。 如果运气足够好,甚至能一举进入首都星的顶尖大学,实现阶级的跃迁。 这也是其他星球的孩子少有的,可以进入首都星军区的机会。 但有得就有失,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这个学生的未来也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军部花大价钱培养优秀学生,不是为了养出来送给其他行业的,学生入学之前必须和学院签订协议,保证未来一直就读于相应的学院,毕业后至少服满十年的兵役。 万森星军部调出林涧档案的时候,曾经找到林城,询问他的意见。 林城直接把中级学院的入学申请表递给了林涧,问他:“小涧想现在就进入中级学院吗?” “这样不好吗?” “你才八岁,”林城温和地说,“还太小了,你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如果现在选择进入中级学院,那你的未来就只剩下这一个选择,你想在现在这个时候就把未来的道路决定下来吗?” “不想,”林涧想了想,“但如果我将来还是想要走这条路呢?” 林城摸摸他脑袋:“那就再努力考进去好了。” “那会很难吧,那几所军校都不喜欢高考生,分数线都很高。” “那又如何?你考不到吗?” 老人坐在凳子上,布满皱纹的双手交迭,握着一根拐杖,背后的落地窗外,原野和森林一路蔓延到视野尽头。 他不知道,林涧面临的选择远远不是未来走哪条道路那么简单。 他周围的环境已经不适合他继续平静地生活学习下去了,那些人持之以恒地找他麻烦,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影响。 倒不是林城不关心他,而是他刻意隐瞒。 那些人当着司机的面骂他的那句话,也被他用同学之间的摩擦糊弄了过去,没有让林城深入调查,林城向来尊重他的意见,再三询问过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没有查下去。 其实查了也没用。 他们班的学生,平均年龄八岁,在别人眼里,就是一群孩子。 孩子之间几句玩笑话,就算性质恶劣,给当事人带来了极大的伤害,又怎么可能作为定罪的依据呢? 其他孩子不想和谁玩,还能强迫他们不成? 最关键的是,叶单父亲救了他们一家三口是事实,叶单那么憎恶他,就算换个学校也未必会放过他。 林誉不相信他,当然也就不会觉得叶单的几句话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说不定还要指责他斤斤计较,心胸狭窄,开不起玩笑。 他也不可能找到叶单的父亲告状。 既然摆脱不了,不如无视他们。 好像全世界alpha都有种逞强的本能,不想让自己狼狈的一面让别人看到,哪怕是亲人。 林涧觉得自己可以处理好一切。 包括后来他和林誉吵的那一架也是。 如果他把这件事和林城说了,毫无疑问,林誉会被林城骂个狗血淋头,但他不喜欢这样做。 林城带大他已经很辛苦了,原本父子关系就紧张,他不想再给林城增加烦恼,让林城担心。 林涧看着面前这张申请单。 ——如果现在选择离开学校,那他就能脱离出那个环境。 可是…… 为什么要因为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来决定自己的未来呢? 林涧仰头看着自家爷爷微笑的面庞,顿了顿,“我能。” 林城欣慰道:“我就知道,我的孙子是最优秀的。” ——就算不是。 老人吩咐管家,让他联系军部,把林涧的名字从名单上抹去。 第134章 他站起身,拄着拐杖,缓慢地回屋。 他给联邦打了这么多年仗,血里火里一辈子,难道还不能给自己的孙子铺一条后路吗? 学院最终只带走了琳达。 别人不知道的是,当时还有几个学生,也在中级学院老师的考察范围之内。 其中就包括a-的叶单。 虽然是“-”,只比b+强上一线,但弱a也是a,潜力和b级存在天壤之别,也十分有培养价值。 然而,中级学院的老师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之后,还是决定放弃他。 原因无他,考察的老师认为该学生品行不端。 没有相应的品行,强大的实力只是一场灾难。 他们是来选尖子集中培养的,不是拍感动联邦,搞心灵洗涤,教导坏学生改邪归正的。 有那么多优秀学生,叶单不是独一份的优秀,犯不上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与之相反的是,他们一直在试图争取林涧。 尤其是再发现a级的琳达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之后,查不出基因等级,意味着的就不再是废物,而是超越联邦记载的顶级天才。 琳达回忆过往,感叹道:“好像你从小就是这么优秀。” “还好。”林涧道,“不算什么。”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 林涧想起往事,突然就有点想念家里的老爷子了。 他从出生就生活在爷爷身边,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这么久…… 琳达偷眼望着他。 林涧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不到十岁的男孩了,而是一个纤细挺拔的少年,五官比小时候长开了不少,不像其他小时候精致可爱,长大之后就长残的小孩,他比小时候还要…… “嗯?”林涧抬眼,“怎么了?” 琳达立刻收回眼神,眼睫紧张地颤抖了一下,很有点惭愧。 林涧察觉了什么,礼节性地安静下来。 琳达沉默很久,纤细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又是窘迫又是羞耻。 她决定换个话题,鼓起勇气问道:“你和你父亲关系不好吗?” 话一出口,她过热的脑子迅速冷却下来。 她发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轰的一声,彻底停摆了。 林涧神情淡了下去:“还好。” 这个“还好”,和刚才那个表示谦逊的“还好”,显然不是一个意思。 琳达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心里有点难过。 但这点难过又好像不是因为说错话而难过,而是因为林涧。 她一直都有点愧疚。 这么多年过去,她认识了无数人,有新的同学,新的朋友,新的老师,甚至是追求她的人。 但是在她心里,记忆最深刻的,还是她小时候这个同桌。 那曾经是一段黑暗的、让她连想起来都觉得抑郁的时光,仿佛漆黑的、散发着腐臭的泥沼,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把她拖进去淹死在其中。 在那段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私下里对她指指点点,或者故意当着她的面高声谈论她,觉得她又脏又臭的时间里。 只有林涧看她的眼神是始终平静的。 就像春天里的一缕清风。 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歧视,也没有那种高高在上、优越感爆棚、或者满怀恶意的笑…… 当然也不见得有多亲近。 他看她的眼神,和他看班里其他人的眼神一模一样,永远是冷静克制又疏离的。 但这就足够了。 在被人当做什么脏东西,嬉笑辱骂,肆无忌惮调侃,打着开玩笑的名义,恶意羞辱她、以欺负她为乐的时候。 有这么一个,把她当做普通人、和其他人一样对待的人,已经足够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目睹她被那个男生肆意羞辱之后,林涧主动向老师提出申请要求换座位到她旁边。 她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当时,他们班的座位是按照小组轮流坐的。 她在三组,每次换座位都是组内抽签。 要是有人抽到了她前后左右的位置,都会故意大声叹息,抱怨自己运气怎么这么差,坐下之后立刻扯着本子拼命扇风。 要是她的什么东西落在其他人那里,那人立刻就会大呼小叫,勒令她必须立刻拿走,然后拼命擦桌子,仿佛被她沾上的那块地方被臭虫爬过一样,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阴沟里的老鼠。 有段时间,学校开设实验小组,六个人分为一组,三张桌子横着并排,面对面坐。 一次换完座位后,她刚坐下,就听到隔壁小组忽然爆出一声怪叫:“我靠,臭鞋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这里?” 发出怪叫的那人就跟手上黏了只巴掌大的蜘蛛一样,拼命甩手,把东西扔到对面。 坐在他对面的人骂到:“草,李骅,你特么有病是不是?” 然后又迅速把东西扔回来。 叫李骅的男生立刻竖起课本去挡。 两人就这样把东西抛来抛去,要是一不小心弹到其他人桌子上,就会得到一句新的骂声,然后再把东西扔回来。 琳达好不容易看清他们扔着玩的东西。 那是一个终端上的装饰品。 学校门口小卖铺就有卖,五毛钱一个。 但那不是她的。 她松了口气。 第135章 那段时间班里很流行这样的游戏。 只要拿出一样东西,然后高喊一声这是她的,一群人就会立刻展开一场“攻防战”,跟躲避病毒一样躲避那一样东西,嘻嘻哈哈玩闹,以此度过无聊的课间。 那些被当做病原体扔来扔去的东西,有时候是她的——那些男生故意从她这里拿的。 有时候又不是。 琳达每次都要看清楚了,如果是她的东西……她家里条件不好,如果是她的,她还是要拿回来的,哪怕这意味着另一场羞辱。 林涧从不参与这样的游戏,或者说,他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这样的游戏。 琳达就经常听到班里有男生在阴阳怪气他。 说他假清高,一副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模样,下了课就回家,装什么乖学生呢,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拽什么。 林涧长得好看,学习好,格斗课成绩也好,性格温和,对谁都有礼貌,如果在普通学校,大概有很多人喜欢他。 但这里是军部开设的学校,这里的alpha太密了。 同极相斥。 这个词在alpha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比自己优秀的同性,大多数alpha都会采取相同的态度——排斥,打压。 用一切手段,把这些可能会在未来抢夺他们生存资源甚至配偶的同性灭杀在萌芽之前。 但表面上,他们还是不敢针对林涧的。 林涧成绩好又听话,老师很喜欢他,针对他的话,如果太过火了,可能会被老师察觉。 那时候桌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不再六人一组围在一起,而是两张桌子并排,在教室里分成五列。 林涧换到她旁边之后,两个人的位置就固定了下来,无论换到哪,林涧始终是她的同桌。 如果换到靠窗的座位,林涧永远坐在靠近过道的那一边,就好像是要……不动声色把其他不怀好意,想要拿她取乐的人隔绝在外一样。 那是琳达入学以来最安心的一段时光。 左手边是围墙,右手边是林涧,前后是桌子。 ——仿佛在人来人往的教室里隔绝除了一个小小的私立空间。 林涧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也从来没说过什么鼓励安慰,让她不要在乎这些莫须有传言的话。 只是沉默地坐在她旁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拦在外面。 仿佛是在用自己筑起一面墙,去保护这个他素不相识,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很可能只是在【小学】这个阶段短暂相逢的女生。 只是后来……连林涧也被她连累了。 班里的流言不知为何突然嚣张起来,原本绕着他们走的人又开始试探地在他们周围出没,说一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 听着那些毫无根据的话,她好几次想跟人理论,打一架也无所谓,最多就是被请家长——她以前很害怕被请家长。 但林涧把她拦了下来。 “没什么好在意的,他们浪费的是他们自己的时间。” 八九岁的男生坐在浅黄色木质课桌前,安安静静地翻过一页书。 琳达问:“你不生气吗?” 风从窗外吹进来,男生额前碎发拂动,白皙的侧脸有种超出年龄的沉静,让她不由联想起有些电视剧中山中古寺在清晨敲响的钟声,还有始终淡泊宁静的寺中僧人。 “他们的看法决定不了你的未来,能决定你未来的人只有你自己。” “他们只是害怕你拿到那样光明灿烂的未来,才会害怕你,打压你,所以不用在意。” 他说,“只是绊脚石而已。” 这些话驱散了笼罩在她头顶的阴云。 后来基因检测,她测出a级的天赋,而林涧却成了连等级都测不出来的人。 针对林涧的人变本加厉,她的处境却有所好转。 学院里不乏高官子弟,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从小就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对自己有帮助,就算自己不知道,他们的家长也会提醒他们。 在她拿到报告单的当天,就有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被她一一拒绝之后还不甘心,在背后阴阳怪气地议论她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风言风语传到班里来之后,同学嫉妒之余,也开始跟风嘲讽她。 ——一个擦鞋的生出的女儿,脑子果然不聪明,拒绝权贵的主动结交,反而和一个没有任何背景,连未来也扑朔迷离的普通人玩。 琳达不为所动。 林涧也听过这些话,不过也就是听了,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攀比毫无意义,且无聊至极。 真要比起来,整个联邦能跟他比家世的也就那么七八家,这些家族的老人大多是从联邦建立起就存在,为联邦立下汗马功劳,随便一个名字拿出来都能让整个联邦震三震的人物。 只不过,林城想让他多接触同龄人,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从来没有对外说而已。 这些人在他面前炫耀家世的举动,和一群吃蛋白粉长出一身花架子肌肉的人,到一个拳王面前炫耀说——看我的肌肉看起来比你要大。 没什么两样。 但那时的琳达不知道。 她只是很单纯的想,现在轮到她来保护自己的小伙伴了。 每次遇到这样的事,她都会很坚定地站到林涧身边,课外实践课没有人愿意和他们一起做一个课题,那就他们自己做,格斗训练课没有组队,那就他们组队…… 第136章 琳达想想就热血沸腾。 然而,她的一腔热血还没沸腾完,林涧已经一个人把所有任务都完成了。 而她毫无参与感地站在一边,木然看着林涧把文字内容也完成——她的字没有林涧好看。 最后只负责捧着林涧做出来的作品去上交。 ……林涧好像压根不需要有人和他一组。 他自己就能做完所有的事,除了格斗课,他不可能自己和自己打,还是需要一个对手。 很快,中级学院拿到了他们的基因检测报告。 一个老师找上门来,询问她愿不愿意提前结束小学课程,进入中级学院学习专门的课程。 如果她同意,就可以得到免学费生活费入学的名额,如果表现优良,学校还会给她提供丰厚的奖学金。 琳达不想离开,但她父亲却在这时意外得了重病。 她母亲在生下妹妹之后不久就去世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她的父亲也紧跟着去世,只剩下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妹妹。 林涧说他可以帮她。 琳达在领居的帮助下处理完父亲的丧事,望着摇篮里的妹妹走神。 妹妹才刚出生,等将来长大,到处都要花钱,就算送到孤儿院,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孤儿院也很难做多少,更多还是得靠自己。 还有她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 最后,她拒绝了林涧,选择了中级学院提供的奖学金。 她也是个alpha,没有任何道理,把这些压在其他人的身上。 别人又不欠她的。 她可以负担自己的学费、生活费、以及她妹妹从小到大的花销。 离开的那天,只有林涧去送她,她坐在车上,远远望着校门口站着的男生,眼眶酸涩,只能在心底默默期许他未来一切顺利。 眨眼见十几年过去。 他们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小星球上再次重逢。 还没相遇,她就听了无数关于他的不好的话。 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恶劣,因为,说出这些话的人,是他的父亲。 她一直默默祈祷能够过的好的人,其实过得一点都不好。 “……我去上个洗手间。”琳达别过脸,躲开林涧的视线,低头匆匆走出门。 她拐过一个角,确认林涧看不到了,才把手肘搭在栏杆上,脸埋在手心里,泪水脱框而出,完全忘了时间。 “喂,”迟疑的男声在身旁响起,“你没事吧?” 琳达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她不远处,犹疑不定地看着她。 正是刚才坐在林涧身旁的那个男生。 “我没事。”她擦了把脸,低下眼去。 谢岫白手里拎着一只刚杀的鸡,探究地在她通红的眼眶上扫了一眼,礼貌性移开视线:“刚刚忘了问,你吃饭有什么忌口吗?” 琳达摇头,嗓音有些沙哑,“我都可以。” “行。”谢岫白爽快地答案一声,却没有离开。 琳达抬眼看去。 谢岫白空出来的那只手搭在栏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简陋的水泥栏杆。 这些建筑都是为了收容难民临时搭建的,设施简陋,甚至连白腻子都没糊,摸上去手感十分粗糙,还有些硌手。 “你刚刚……”谢岫白迟疑地开口,不太好意思似的偏过头去,盯着栏杆上的水泥石灰点子,“在哭什么……” 他其实想问的是,琳达是和林涧吵架了吗? 还是因为她和林涧的曾经那段、他不曾参与过的时光……才哭的? 琳达的泪水一瞬间又涌了出来。 ——我儿子脾气怪得很,从来不和人亲近。 ——话也少,整天沉默寡言的,一点也不开朗,我都懒得说他。 “明明是他抛弃林涧的啊……” 她的眼泪顺着眼眶落下,大滴大滴砸落在灰黑色的水泥过道上。 “他怎么能怪林涧和他不亲,他把林涧变成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被那些人那么骂……那么孤立,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人和他玩,他要怎么开朗啊……” 她不能把这些话和林涧说。 她不能再把刀往林涧的心上插,再去把他的伤口撕开,就为了问他痛不痛。 她也不想和这个男生说。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和林涧认识,看起来关系很好,但她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刚认识的人,还是什么。 也不知道他和林涧有没有亲密到能够分享这些掩埋在时光之中的事情。 但是…… 她眼眶酸涩得要命,心脏也一突一突地跳动,喉咙梗塞,几乎要压不住难过,在这个明显比她小的alpha面前哭出声来。 “他是联邦的将军,他要保护他的公民,那就可以牺牲他的儿子了吗?” 琳达想起微生时屿和她说的那些话,连嗓音都在抖,“连我都知道林涧不会做那样的事,他是林涧的父亲,为什么觉得他会那样做……就因为……就因为一个一直霸凌他的人,对自己的孩子心存偏见,不喜欢他……” “出生的时候抛弃他不算,还要再抛弃他一次……让那些人骂他,说他是个没爹没妈的……” 琳达说不出口,她慢慢地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泪水很快洇湿了她的袖子。 她几乎忘了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人。 第137章 谢岫白看着她突然之间就泣不成声,有些茫然。 她……在说什么啊? 什么叫没爹没妈的…… 的什么? 无数污言秽语从他脑海里划过,最后,一个词忽然浮现出来。 没爹没妈的……小杂种? 谢岫白眼睫一颤。 对他而言,这句话可太耳熟了。 最近的一次还是三个月前,他被克莉莎出卖,被秦勒追杀得走投无路,力气耗尽,只能跪在地上引颈待戮。 眼睁睁看着秦勒高高在上地讥讽他—— “你看看你,真不愧是连爹妈都不要的小杂种,人家看见你了都不愿意救你。” 谢岫白对这种级别的辱骂毫无反应。 他只是在冷静地思考计算,就算是要死,也得拉这个畜生垫背。 然而,就在这时—— 原本疾驰而去的车停了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涧。 仿佛拨云见日,过往无数让他想不通,理解不透的问题,忽然之间有了答案。 他曾经不解林涧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金陵星的游乐园,摩天轮下,两人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林涧把那份收养协议递给他时,他第一次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林涧微微笑着,好像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眼神复杂至极。 “你不用不好意思,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 他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也遭遇和你有着相似经历的那个人,经历过的事情。” 还有……dusk的包围圈里,林涧背着昏迷不醒的他在沙漠里东躲西藏,躲避追杀。 他醒来之后,借着玩笑问林涧,他是不是很像某个人,他才这样不远千里、冒着危险来救他。 林涧当时说…… “你和他长得不像。” “我不喜欢他,也算不上讨厌。” “男的,alpha。” “他啊,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他那时还问了句什么来着? 好像是纠缠着林涧,问他,“如果联邦放弃我怎么办呢?” 那时的他假装一无所知地天真着,好像自己还是个能肆无忌惮耍赖的小孩子,不问出个答案就不松口。 林涧久久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才轻轻笑了下,语气坚定:“我不会放弃你的。” ——任何人都会抛弃你,但我是不会抛弃你的。 第52章 李沉瀚到处绕了一圈,眼看快到吃饭时间了,又溜溜达达回到屋里,一闻屋里的气味,不由大喜:“好小子,今天炖了只鸡吗?怎么突然这么孝顺?” 谢岫白幽幽地看了林涧一眼。 林涧神色微妙,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 谢岫白低笑一声,埋头摆筷子:“我托采购物资的大叔帮忙买的,你不是一直说想吃吗?” 李沉瀚竖起拇指:“不错,没白教你。” 又转头跟林涧说:“我刚刚去看了你之前练习的那几个靶子,还不错,比之前有进步,但有几个型号的枪你明显不熟悉,差点脱靶了都。” 林涧:“我会再练的。” 他这几天一直在跟李沉瀚学习一些军用武器的使用。 刀械之类,他用的比较熟,但枪就很陌生了。 上手第一天,他上手开了两枪,差点把李沉瀚看出高血压来,还好进步速度飞快,才保住了李沉瀚岌岌可危的心脏。 反正外面打仗也回不去学校,林涧大多时间在跟着李沉瀚学习,一来二去,也算有了师生之谊,稀里胡涂就拜了师。 李沉瀚懒得两头跑,也不乐意在基地看到处一地忙乱,干脆在这边住了下来。 林涧每天过来,除了看看谢岫白学习的怎么样了,也因为这边场地空,方便他找地方练习。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就林涧今天练习的问题进行讨论,主要是李沉瀚在说,林涧在听。 林涧听得十分认真,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坐上桌开始,谢岫白就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谢岫白以前也经常看他,但大多都是带着笑的,或者故意捣乱吸引他注意力,但今天…… 林涧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他简直怀疑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被谢岫白无意之间知道了,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还好谢岫白及时克制住了自己,自顾自沉默地吃饭。 还有琳达…… 她是客人,四个人的饭桌上,一直聊别的话题不太好,林涧几次想把话题引到彼此都能接上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整顿饭下来,琳达也沉默得出奇。 整个饭桌上只有李沉瀚一个人,手舞足蹈,喋喋不休。 吃完饭,林涧带琳达回去。 临走时,林涧正要上车,背后突然抱上来一个人,双手死死环着他腰。 林涧:“?” 这又怎么了? 不等他反应,谢岫白松开手,后退两步,仰起头,点漆般的眸子里涌过无数复杂情绪。 林涧:“怎么了?” “没什么。”谢岫白忽然笑了,眸光缓缓沉淀下来,静静地看着他,“明天见,哥哥。” 林涧也笑了,揉了把他脑袋,“明天见。” 指挥部里会议一场一场地开,前线战况一直焦灼。 星盗就像是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第138章 其他星球的防守能力不如几颗军事重地星球,让他们掠夺走了不少资源,以战养战之下,联邦反倒吃了不少亏。 越来越多的星盗嗅到机会,沿着dusk打开的通道长驱直入,把联邦内部搞得一团糟,蚂蟥一样扒着联邦吸血。 原本也不至于拖成这样,再多的星盗,也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本就松散,无论是逐个击破还是分化瓦解,都能轻松应对。 但随着时间推移,联邦发现,这场浩浩荡荡的动乱之下,竟然有帝国的影子。 幸存人类逃离母星之后,帝国带走了相当大一批资源,一直安居宇宙另一端,虽然时有摩擦,但一直不敢撕破脸。 这样明目张胆地参与入侵联邦,还是第一次。 证据确凿,联邦议会震怒,悍然向帝国发出警告。 帝国当然不会承认这种事,一边坚决抗议联邦的污蔑,一边暗度陈仓——前线星盗手里的那些不属于联邦的先进武器就没断过。 白沙星这边也陷入了焦灼。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零日和那落迦一直没有露面。 微生时屿在白沙星多留了半个月,收到联邦的紧急征兆。 联邦的情报部门在距离白沙星几个光年外的一颗星球外,意外发现了那落迦的踪迹。 白沙星上的氛围一时凝滞。 ——是冒着被调虎离山的危险去支持其他星球,还是顶着压力按兵不动。 “星盗持续入侵,联邦第十一军团近日向沙罗星外的星盗驻军进行大量攻势。据悉十一军团上月在联邦东北星域地区集结逾二十万名士兵和一千多架战舰……” “联邦议院表示,联邦将坚决抵抗星盗的非法入侵,军部已做出相应对策,将对入侵联邦星域的星盗发出严厉谴责,并对星盗入侵追究到底……” “又一星球遭到星盗入侵波及,居民区遭到轰炸,目前死亡人数已超过百人,伤者人数无法统计,死亡人数持续上升……” 随着伤亡扩大,新闻上再也压不住前线的实况,无数新闻爆炸式传播开来,再没办法粉饰太平。 联邦内掀起了一阵恐慌浪潮。 林涧关掉新闻直播。 荧蓝色全息投影一闪而没,新闻主持人精致妆容都掩盖不住惊惶的脸消失在半空中。 他接了杯水,忽然听到房门被敲响。 屋外传来一声询问,“小林在吗?” 是微生时屿的声音。 林涧放下杯子,走过去打开门。 微生时屿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衬衣解开三颗扣子,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肉,帽子直接拿在手里扇风,见到他,不好意思地用帽子挠了挠头,问:“没有打扰到你吧?” 指挥部的制冷早就关了,林誉下令,集中一切资源打击星盗,救助难民,指挥部里一切不必要的措施都停了下来。 但白沙星这天气,空气都能煎鸡蛋,能好好穿衣服的,意志何止钢铁。 微生时屿是不会勉强自己的,早把军装脱了丢一边,衬衣加军裤就是他最后的底线,多的一根丝线他都不会穿。 “没有。”林涧说,“阁下请进。” 微生时屿摆手:“不用了,我就是来跟你说几句话的,说完我就走了。” “走?” 林涧直觉这个走不是回指挥部临时给他收拾出来的办公室。 “嗯,军部刚刚传来最新指令,让我去其他地方支持,”微生时屿无可奈何地说,“这些星盗也太烦了,跟耗子一样到处打洞,要是这次还抓不到他们,老子抱炸药跟他们拼了算了,也省的跟傻狍子一样被溜得团团转。” 说是这么说,微生时屿面上还是一派的吊儿郎当,笑容轻松写意,说话跟调侃似的。 难得他还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白沙星还是其他星球,都没一个好消息,全军氛围压抑,人人都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尤其是林誉,据说天天都在发火。 林涧听说以后,更是五百米外见到就绕出八百米,半点不给林誉找他麻烦的机会。 但微生时屿……心态好像还挺好的? 大概是他眼神里的疑惑太明显,微生挑眉:“你这表情跟看外星人一样。” 林涧摇摇头。 微生时屿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笑:“你表情又变了,现在这个眼神,让我觉得你像是想跟我一起走一样。” 林涧垂下眼,“我只是很喜欢阁下的处事态度。” “哈哈哈,等你成为我的下属就不会喜欢我了,我可是个没人性的上司哦,团建旅游的时候还会扒光你们把你们晒成小牛排还拍照留念的哦。”微生时屿眉飞色舞。 林涧:“……” 林涧无奈:“阁下。” “好吧,说正事,”微生时屿收起笑容,转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窗户外的天空,表情渐渐严肃下来。 “前线始终没有确切消息,我们暂时不能和他们全面开战,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也没有效果,谁也不能肯定那落迦究竟在哪,如果他真的离开了白沙星,很可能在其他星球再次复制白沙星上的灾难,为了以防万一,军部在经过多方评估之后,还是选择把我调过去。” 这个多方评估,自然是评估风险。 至于最后做出这个决定…… 第139章 “他们觉得,白沙星上已经有了个你,就算那落迦这次是故意泄露行踪,想要调虎离山,等我离开之后在对白沙星发起进攻,至少这边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但另一边就不一定了,联邦还是要更多考虑普通公民的安全,但这样做会让你陷入一个相当危险的处境,这边只有你一个能抵挡那落迦的人,要是dusk卷土再来,很可能会针对你做出布置。” ——其实不只是安全。 如果要震慑那落迦,林涧就必须一直留在白沙星,直到战争结束。 微生时屿眼神温和,定定地看着林涧。 “我来是想问你一句,你愿意吗?” 林涧静了两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您问我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好像他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到似的。 微生时屿一本正经地回答:“当然有,如果你说你应付不下来,我就给你灌点鸡汤,然后满心忧愁地走人,如果你说你能应付下来,我就放下心,高高兴兴地走人。” 林涧忍俊不禁,只不过那笑容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平静。 他抬眼看着微生时屿,“我说我能应付下来,您就相信我吗?” 微生时屿毫不迟疑,“信啊。” “……为什么?” 微生时屿摊开手,“你要听实话吗?实话就是,除了相信你,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林涧说,“您倒是坦诚。” “当然,这是本人的一大优良质量。”微生时屿恬不知耻地给自己脸上贴了块金。 林涧发现自己跟这个人站一起,真的很难正经超过三分钟,索性别开眼,语气平静地问:“您没听说过那件事吗?” “我曾经因为逞强,导致……” “小林。”微生时屿打断他,眼神温和,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提了。” 林涧困惑:“您就不怕我重蹈覆辙,害得其他人陷入危险之中吗?” “不怕啊,”微生时屿说,眼中微微带着点调侃,“反倒是你,你在怕什么?” 他问,“怕我被流言误导吗?” 林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微生时屿忍笑,“小朋友,你认识一个人,不靠自己的眼睛和脑子,而是去靠别人的嘴巴吗?” 林涧微怔。 “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我怎么判断是我的事,我的眼睛看到的你是什么样,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什么样,和别人怎么评价你没有关系。” 微生时屿说得漫不经心,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怜悯,他放缓了语气,玩笑道:“你开导琳达的时候不是挺豁达的吗?怎么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自己的路。”微生时屿说,“非要在意其他人干嘛?你才是最了解你自己的那个人。” “好了,今天的思想教育课到此为止,”微生时屿说,“你现在得认真地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应对?” 微生时屿微笑着,望着他的眼睛,吊儿郎当的说:“就算是为了让你未来上司能离开得安心一点,给我个确切的回答,嗯?” 林涧呼吸急促了一瞬,垂下眼:“我能。” “行,那我就走了。”微生时屿没有再追问,甚至没有要他拿出他自信的原因,挥挥手,转身离去,“回头见,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跟琳达一起叫我一声老大。” 林涧握着门把手,目送他走远。 那时的他们完全没想到,这一场看似很快就能结束的战争,一直延续了整整三年。 三年间,联邦和星盗双双损失惨重,就连藏在幕后的帝国也受到波及。 战火一度燃烧到距离首都星不到一光年的地方,给联邦造成了无数的损失。 一年半后,帝国不管不顾插手联邦的行为受到反噬,这个腐朽的王国内乱不断,最终轰然倒塌,新的王朝建立,囿于国内的灾乱,不得不撤回了对星盗的支持。 微生时屿离开白沙星一个月后,星盗对白沙星的进攻放缓,再两个月,星盗彻底撤出了白沙星,只在白沙星外建起一道防线。 林涧始终记着他答应微生时屿的话,哪怕他已经有能力突破星盗的防守,也始终没有离开白沙星。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根钉子,钉死了星盗的后路,成为了他们进出联邦最大的阻碍。 灾难过去半年后,白沙星全面展开重建工作。 林涧带着谢岫白和李沉瀚离开了军区,回到了原本的居住地。 星盗离开后,军队终于能为曾经惨死在灾难中的居民收敛尸骨,掩埋于黄沙之下。 过完年后,谢岫白终于学完初中课程,正式报名入学当地的一所中级学校,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高一学生,滚滚高考大军中的一员。 “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大胆地去走自己的路。”——史铁生《病隙碎笔》 ————第二卷完———— 第53章 三年后。 “哐当!”房门被推开,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 “哥!”谢岫白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满头是汗,笑容洋溢,校服外套拉链敞开,底下的白色体恤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大半。 林涧头也不抬:“放学了?” “嗯!”谢岫白撩起衣摆擦了把汗,走进门,见林涧在摆弄一堆破铜烂铁,走过去单膝蹲在旁边,好奇地问,“你干嘛呢?” 第140章 他一靠近,一股燥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除了从外面带进来的燥热空气,还有少年激烈运动过后散发的腾腾热气。 浅淡的汗味和洗衣液清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肆无忌惮侵占着四周的空间。 “洗衣服的机器人坏了,我看看能不能修。”林涧从旁边抽了包纸丢给他,“休息一会儿去洗澡,你的信息素熏得我想打人。” 随着汗液大量分泌,微量的信息素也会跟着散发出来,这会儿空气里全是若有四五的荼靡香味,跟挑衅似的。 男生快要成年那段时间变化最快。过了十七岁之后,谢岫白的个子一直往上窜,整个人跟抽条一样,身高蹭蹭蹭就上去了。 然而躁动的远远不止他的身高,还有他越发难以按捺的信息素。 他从前一直压着自己的信息素,不想贸然暴露自己能闻到林涧信息素的事。 他不主动往外释放,林涧也不会无缘无故靠近他,因此一直藏的很好。 直到某天夜晚,他做了个梦。 睡梦中,他的腺体不受控制地往外释放信息素,浓郁到能当生物武器的程度,直接笼罩了方圆百米。 随着他的实力逐渐趋于成熟,别人逐渐也闻不到他的信息素了,但林涧是闻得到的。 他直接被无处不在的信息素给熏醒了。 那还是时隔多年后,林涧第一次闻到别人的信息素,意外的不感到讨厌。 从那以后,谢岫白再没刻意藏着掖着。 “我又不臭,”谢岫白胡乱擦了把脸,伸手去抢,“让我看看呗,说不定我能修呢?” 林涧:“……以你高中物理勉强及格的水平吗?你别乱动,待会儿……” 两人一人握着一边,拉拉扯扯下,机器发出一声垂死挣扎一样的“嘟嘟”,开关按钮上的红光闪烁两下,彻底熄灭了下去。 林涧:“……” 他默默地看着谢岫白。 谢岫白心虚地撇开视线,握拳抵唇咳了一声,“我给你买个新的。” “新的也要好几天才能到。”林涧看着他身上被汗水湿了一遍的衣服。 白沙星除了夏天还是夏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有哪天是不热的,只有最热和更热,这些衣服都是当天穿当天换当天洗的,现在机器坏了,要是堆起来放个几天…… “我自己洗!”谢岫白立刻说,“你的也是,待会儿放那,我给你洗!” “算了。”林涧无奈,“你洗你自己的。” 谢岫白手肘搁在膝盖上,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林涧站起身,“要吃东西就自己去厨房找,我去隔壁区买瓶洗发水。” 别说洗衣服的,家里的洗发水也快没了。 出了谢岫白,林涧闻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对信息素以外的气味却十分敏感,很多气味闻了会不舒服,只能走远一点,去隔壁区一家大型超市买固定牌子的洗发水。 等他回来的时候,谢岫白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他脖子上搭着条毛巾,盘腿坐在窗边的长椅上看书,一段时间没有修剪的发梢垂在后颈,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林涧把洗发水放在桌子上,走过去,直接从谢岫白脖子上撩起毛巾,包住他脑袋。 谢岫白“嗷!”了一声,摇头想甩开毛巾的束缚。 挣扎间仰起头,宽大毛巾下露出半张脸,利落的下颌和少年发育的清瘦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出来,喉结滚了滚,一缕湿漉漉的黑发贴着脖颈,还在往下滴水。 林涧垂着手,好笑地看着他,“嗷什么,狗崽子吗?” 谢岫白把毛巾扯开一半,笔挺的鼻梁旁露出半只眼睛,狭长上挑的瑞凤眼,眼尾斜飞着,睫毛染着湿气,显得格外深黑。 “我才不是,”他嘟囔了一句,“你干嘛,我看书看的好好的。” “还能干嘛?”林涧睨他一眼,“收拾收拾某些洗头不擦,把水滴的到处都是的人。” 谢岫白终于老实了,垂头丧气地坐着,任凭蹂躏。 林涧敷衍地揉了两把,把毛巾盖他头上:“自己擦,我洗澡去了。” 他出去一趟回来,出了一身汗。 谢岫白擦头发的手一顿,若无其事地说:“知道了。” 浴室的门一开一关,很快,细微的水声传来。 谢岫白胡乱擦了两把,心烦意乱,干脆把毛巾扯下来丢到一边,扒拉了两把头发。 细弱的水声连续不断,偏偏他听力又好。 轻微的走动声,抽毛巾的声音,打开新买的洗发水瓶盖的声音,换气机运作的声音,水滴流淌到地上的声音…… 简直没办法静下心来看书。 谢岫白漫无目的地到处扫了一眼,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目光掠过窗外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视线一下子定住。 恰在这时候,浴室传来林涧模糊的声音,“谢岫白,我衣服落外面了,递我一下。” 谢岫白掐了下手心,声音如常地问:“院子里那件吗?” “嗯。” 林涧把头发上的水冲掉,抹了把脸,打开浴室里的散热装备,热气和潮气排出,取而代之的是清新温和的冷空气。 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扯了条浴巾围在腰上,正要去开门,浴室门卡塔尔一声。 第141章 把手随着外面人的动作往下压,浴室门缓慢地打开了一条缝。 林涧走过去,朝门缝伸出手,“谢谢。” 他接过衣服,随手扯掉浴巾,换上干净的衣服,习惯性地拿旧衣服当睡衣穿。 换完衣服,才发现浴室门没关。 他也没在意,这屋子里就住了两个男性,还都是alpha,关不关门无所谓。 客厅里亮着柔和的灯光。 林涧从厨房冰箱里找到一个西瓜,从中间分开,一边插了个勺子,拿到客厅,递给正埋头看书的谢岫白:“先吃了再看。” 他是随口一说,谢岫白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蓦地抬头,往后仰了一下,受惊地看着他,黑眸氤氲着一层雾气,眼尾隐隐泛红。 林涧纳闷:“你脸怎么这么红?” 谢岫白指节蜷曲了一下,垂下眸子,“看书看的,这一节太难了……” 林涧顺着他的话往他的屏幕上看了一眼。 abandon,英[??b? nd? n]美[??b? nd? n] vt.放弃(信念);(不顾责任、义务等)离弃,遗弃,抛弃;(不得已而)舍弃,丢弃,离开;停止(支持或帮助);中止;陷入,沉湎于(某种情感); n.放任;放纵; 例句:their decision to aban…… “……”林涧试探性地问,“这一节……很有难度?” 谢岫白脑子一片混沌,浑然不知自己在看什么,字符倒映在脑海里,就跟死机了一样,完全没办法处理,胡乱“嗯”了声。 林涧血压高了。 他沉默片刻,认真地思考这小子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毕竟他有前科。 而且,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词,不是英语单词本上的第一个词吗?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背了三年英语之后,还只能背下一个abandon。 不对,他说这节有难度。 他连abandon都没背下来! 他头疼片刻,最后决定还是放宽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学习这种事,三分努力七分天赋剩下九十分都是命……不对,这话说的是数学,不适合英语。 算了,学不进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别看这小子脑子聪明,背书奇快,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他学习就是提不上去,没有任何原因。 提不上去就算了,还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请家长。 作为谢岫白档案上的监护人,林涧不知道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去了多少次学校。 林涧是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躲过了自己的高中三年,最后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走进了高中校门,被老师骂个狗血淋头。 最后,闹事的坏学生被领回家,在家里自学。 而教不好好学生的监护人,只能被迫重新拿起书本,亲自下场,手把手教坏学生读书。 也只有这时候,谢岫白才会有点像个过目不忘的天才,认认真真把书看进去。 他合理怀疑谢岫白是故意折腾他。 短短几秒,林涧心里转过无数念头,这些念头最终统统化为了一声长叹。 “不用这么勉强自己。”他说。 谢岫白心脏倏地一紧。 “考不好就算了,以你的天赋,几所军校免考还是没问题的。” 林涧安慰他:“不用太焦虑了,平常心就好,我问过德里森的老师了,他们说有异能可以免考入学。” 谢岫白哭笑不得。 悬起的心脏掉回肚子里,他缓缓松开手指,不再死死掐住食指关节。 他别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我去睡了,”林涧转身上楼,“你也早点睡,别在这种灯下面看太久的屏幕,小心近视。” 谢岫白看着他的背影,突兀地开口:“哥。” “嗯?”林涧回头。 青年袖子卷到手肘,白色衬衣下摆随意垂着,被几滴水沾湿的后腰半透明,隐约可见一截细瘦的腰,回头时从脖颈到肩背到腰,拉出一条极为好看的弧度。 三年过去,林涧又长高了几厘米,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更加趋于成熟,每一笔线条都仿佛神明亲手雕刻,和他那位被誉为尘世玫瑰的母亲一样,美得夺人心魄。 只可惜,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直。 不仅直,还迟钝。 迟钝到,三年过去,什么都没发现。 偏偏这人对同性的防备心还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很多时候,谢岫白甚至觉得,他在这个屋子里,和他不在这个屋子里,对林涧的区别就是,多了个人喘气。 “下周是我们学校的集体成人礼,老师说可以带家长,”谢岫白仰望着他,“你要来吗?” 他十八岁生日已经过了,原本这会儿早应该高考完了,但联邦受到战争影响,连续两年没有举行高考,今年战事暂缓,才重新开展。 和往年间不同,因为部分星球最后的战争收尾工作还没完成,高考往后顺延了几个月,也算是给考生做最后准备的时间。 “哪天?我跟老师请个假。” “周五,刚好是百日誓师,过完之后我们就要全力冲刺高考了。” “行。” 林涧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谢岫白独自坐了一会儿,把终端一收,也跟着上楼去了。 夜晚,谢岫白睡得混混沌沌,梦里光怪陆离,一片朦胧混乱,沥沥淅淅的水声断断续续,最后被活生生热醒。 第142章 他坐在床上,用了点力气揉着额头。 半梦半醒间,他的脑袋一突一突地疼,又困又烦,梦境和现实交互,屋子里的空调就跟失效了一样,热的出奇。 难以言说的冲动和燥热让他坐立难安,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冷水澡,还是觉得不对劲, 要不是alpha没有发情期,他都要以为是自己发情了。 总不至于是傍晚那会儿…… 不对。 谢岫白突然清醒过来。 空气里,浓度超标的蓝楹花香充斥着每一寸空间,这些气味侵略性极强,从窗外飘进来之后,迅速附着在窗帘衣物和地毯上,无处不在。 这是林涧的信息素。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信息素。 alpha没有发情期,但是……如果遇到匹配度足够高的omega,那么,在omega发情的时候,alpha是会被omega吸引,被动发情的! 谢岫白一把掀开被子起身,打开门,顾不得会不会打扰到人了,咚咚咚敲响对面的房门。 等了五分钟,还没有得到响应。 谢岫白一咬牙,直接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信息素含量简直恐怖,谢岫白闷哼一声,险些被四周的空气压迫得跪下去。 他屏住呼吸,一把按亮了灯。 林涧还睡着没有醒来,双眼紧闭,额头布满了汗水,一颗颗顺着脸颊流下,洇湿了衣领。眉头紧皱,脸色不正常地发红,呼吸急促,整个人都在轻微发着抖。 “哥。”谢岫白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林涧完全没反应,他呼出口气,伸手试探性地拍了拍他肩膀,“哥,醒醒。” 林涧眼睫颤了一下,眼尾那片的眼睫稍长,被汗水洇湿,黏在一起,反应剧烈地朝一旁滚过去,明显不想让他碰到。 谢岫白把他扶起来,“哥,你醒醒,出事了,你知道抑制剂放在哪了吗?” 林涧忽然睁开眼,一把抓住他手腕,谢岫白愕然地看着他,来不及反应,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后脑挨到了枕头。 眼前压下一片阴影。 林涧按着他的手,低头凑近了看他,翠绿的眼眸积淀成了墨绿,深邃晦涩,没有任何情绪。 林涧越靠越近,谢岫白下意识偏过头去,望着一侧空白的地板,忍耐着情绪叫了他一声,“哥……” 一只手落在他脖颈上,掐着他,强迫他抬起头,露出致脆弱的咽喉。 谢岫白不敢置信地偏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下一秒,那只手压着他朝一侧偏了过去,想把他整个人都翻个面似的。 谢岫白意识到什么,无意识动了下手,立刻被更紧地压住了。 “林涧……你是要标记我吗?”他语调不稳,“没用的,我是alpha,你根本……” 锋利的犬齿划过皮肤。 那是alpha为了标记omega,特意进化出来的锋利牙齿,只需要稍微用力,就能像热餐刀切黄油一样,把信息素注入他的腺体 但他毕竟不是个omega,察觉危险的剎那,他的腺体立刻做出了响应,无数信息素蜂拥而出,竭力阻挡着入侵者。 两股截然不同的信息素在半空厮杀成一团。 谢岫白闭上了眼睛。 现在好了,林涧闻到他的信息素,就该知道他不是那个和他契合度高的omega,而是…… “小白?”沙哑的嗓音响起,林涧动作停了下来。 果然,清醒过来了。 谢岫白没看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又问,“你把抑制剂放哪了?我去给你拿。” 怕林涧没听清或者理解不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没有。” “什么?” “没有抑制剂。”林涧含糊地说,“不需要。” 迟来的报应会惩罚世界上每一个嘴硬的人。 谢岫白深刻地明白了这句话。 大概是每一个没有亲身经历过某件事的人都不会觉得这件事很难熬,但问题是…… 他现在需要抑制剂! 要是再找不到抑制剂……谢岫白感受着手腕上逐渐失控的力道,心里渗出点绝望。 这不是惩罚林涧,这是惩罚他! “哥,你先控制一下自己,我带你去看医生,或者你忍一忍,我现在去买……”他完全不敢看林涧,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嘴里说出的话乱的没有章法。 林涧掰过他下颌,困惑地打量着他。 谢岫白敏感地察觉到,林涧的视线落在他唇角上,一动不动,已经停留超过十秒了。 他终于也说不出话来了。 谢岫白睁开眼,对上了林涧正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的幽深的绿眸,如同一片深不见底的绿潭,无数暗流漩涡隐藏其间,吞噬着他的神智。 林涧附身下来。 谢岫白茫然地仰躺在床上,大睁着眼,呼吸越来越急促,大脑一片空白。 一时是难以言说的,终于碰触到这个人的隐秘欢愉,一时又是更加难以启齿的,对引起林涧这样反应的那个人的嫉妒。 终于,在察觉到对方试图更进一步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名为理智的神经彻底崩断,防线一溃千里。 谢岫白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 他一把挣脱了林涧的束缚,双手恢复自由之后,立刻翻身而起,一把把还没反应过来的林涧按在床上,以一种相同的姿势,捏着他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低头覆了上去。 第143章 撕咬一样的力道。 就像饿了很久的野兽终于捕获了心仪的猎物,迫不及待把猎物叼回窝里,气息急迫地嗅闻猎物的皮毛,寻找下口的地方,一击必杀,不管猎物怎么挣扎,残忍地一步步把它拆吃入腹。 这种被完全压制的感觉,对于alpha而言,绝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几乎是瞬间,林涧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源于alpha本能的戾气就被激了出来。 然而,不等他做点什么,谢岫白伸手握住他的手,修长的手指顺着指缝入侵,汗湿的掌心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掌心里,肌肤相触带来难言的亲密感,莫名让人留恋。 他混乱地亲吻林涧的唇角,沙哑呢喃,“哥哥……” 林涧被这一声哥哥找回一丝神智,但很快又丢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朦朦胧胧间知道,这个人不能伤害。 谢岫白松开他的时候,林涧因为窒息呛咳了两声。 不等他喘匀气,他再一次被夺走了呼吸。 铺天盖地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气息。 “你难受吗?”谢岫白用拇指擦过他嫣红的唇角,把那湿痕拖长,“要我帮你吗?嗯?” “你亲我一下,亲一下我就帮你,好不好?” 林涧视线涣散地看着他,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扯开的衬衣领口露出大片锁骨。 谢岫白连呼吸都停住了。 他颤栗地摩挲着林涧藏在后颈的那块皮肤,鼻尖沿着他侧脸滑下,“林涧,你再亲我一下……” 他说,“只要一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藏了多少期待。 林涧动了动手。 在十指交握间,手指反握,扣住了他的手。 “小白?”完全失去神智的呢喃,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谢岫白看着他失焦的瞳孔,闭了眼,低头压下去,手一路往下。 “……”林涧眉心拢起,眼尾越发红,想挣扎却被死死按住,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谢岫白靠在他身上,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亲爱的,你明天不会想醒过来的,”谢岫白低笑一声,“但是没关系,你假装失忆也没用,我会记得的。” 第54章 第二天,谢岫白睡醒的时候,林涧已经不见了。 一侧床铺空了出来,他伸手摸了一下,那片床单已经变凉了。 窗外天还没亮,甚至没到他上学的时间。 “居然跑了……” 谢岫白揉了揉额头,放松地倒了回去,手背遮着眼睛,摸索着伸手去开灯。 啪!灯光大亮。 他适应了一会儿,放下手,撑着床坐起身,揉着后颈四处扫视了一圈。 明亮灯光下,满床狼藉一览无余。 被褥凌乱堆在一旁,枕头上还留着被压了一夜的痕迹,两种甜腻的花香信息素和某种微妙的味道在空气中隐隐浮动。 床边的凳子孤零零倒在地上。 肉眼可见的慌乱。 谢岫白光着脚下床,在床底找到了自己的拖鞋,懒洋洋下楼。 楼下同样是一片清冷。 他转了一圈,看到桌子中央压着的纸条。 纸条压在他常用的水杯底下,巴掌大,边缘不规则,似乎是从什么东西上撕下来的,字迹工整,最后一个字稍显潦草。 “最近忙,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谢岫白一手插着兜,饶有兴致地重复:“忙啊……” 荒漠之中。 李沉瀚放下望远镜,拍拍林涧肩膀,“看到那边那个鸟了吗?打下来,我今晚加个餐。” 林涧心不在焉地盯着一旁的石头,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听了他的话也跟完全没听懂似的,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远处鸟群飞过天际,眼看就要消失在视野尽头。 李沉瀚急道:“开枪啊!” 林涧下意识抬起枪口,完全依靠肢体习惯开了一枪。 理所当然地空了。 鸟群受惊,瞬间散成满天星,翅膀拼命挥舞,哗啦啦飞远。 李沉瀚:“……” 林涧勉强找回点神智,放下枪,揉了揉额心,直把那块皮肤揉得泛了红,“抱歉。” “你今天怎么了?”反正鸟也飞了,李沉瀚干脆扭过头,稀罕地打量他,“从早上起你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早饭吃油腻了消化不良?” 林涧轻轻呼出一口气。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老师,我能请个假吗?我……不太舒服,休息两天,”林涧垂着眼,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枪杆,“过两天加倍补回来,行吗?” “行倒是行,反正也只是常规训练,该学的你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不练了都行。”李沉瀚倒是好说话,大手一挥就准了。 林涧低声说:“谢谢老师。” 李沉瀚打了个哈欠,“行了,回去休息吧,看你这样,黑眼圈大的,昨晚没睡好啊?” 林涧:“……嗯。” 他把李沉瀚送回了家,临出门时又犹豫了。 他不喜欢在外面闲逛,现在这个点,他要是走了,除了回家,也没什么地方好去。 但…… 他不是很想回去。 而且,现在回家,还很可能会直接面对谢岫白。 谢岫白原本就不把规章制度放在眼里,平时想逃课就逃课,现在这种情况,能老老实实去上学才怪了。 第144章 说他逃避也好,心虚也罢。 总之,在他把事情理清楚之前,他是真不想看到谢岫白。 林涧心不在焉,随便找了个借口留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下的军事图纸。 李沉瀚稀奇地看着他。 林涧一贯不爱麻烦别人,通常把他送到家就回去了,最多就是看他有什么需要,帮着扫个地修个桌椅板凳什么的。 今天却一反常态,磨磨蹭蹭不愿意走。 而且,林涧做事的时候还从来没这样不专心过。 简直就跟丢了魂一样。 昨晚没睡好……这得是睡得多不好,才能把他折磨成这样? “小林啊。”饭桌上,李沉瀚斟酌了一天,还是决定跟这个学生好好聊聊,他放下饭碗,语重心长地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老师说说的。” 林涧端着饭碗的手紧了紧,含糊道:“没什么。” 李沉瀚没说话。 林涧静了会儿,也把碗放下,神色肉眼可见的复杂,“老师,如果……” 他说不出来了。 被动发情不是车祸,更不是醉酒喝断片,还能让人失忆。 清早醒来之后,关于昨夜的记忆,一滴不漏,全部完完整整地保留在他记忆里。 所有的失控和冲突。 谢岫白一开始的克制和后来的放肆。 他全都记得。 其实昨天傍晚就已经有迹象了,是他出去买东西时候遇到的,他报了警,让警察把omega送去医院后就离开了,晚上一直有点不舒服,但他不想影响别人,想着抗抗就过去了。 事实也是如此。 如果谢岫白昨晚没闯进来,他最多出一身汗,天亮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只有omega发情才必须和人结合,或者注射抑制剂,alpha只是看着疯,其实泼盆冷水就能解决,硬抗完全不是问题。 只要那段时间里他周围没人。 但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的错,无论如何都怪不到谢岫白身上。 至于后来,谢岫白做的那些事…… 林涧百思不得其解。 那样的举动,说是想帮一个敬重喜爱的兄长度过难关,有点太牵强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谢岫白对他起了这种心思? 还是说,只是青春期过于躁动,某些冲动没有得到及时的舒缓,所以被他撩拨之后,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林涧希望是后者。 这样的话,这件事的过错就完全在他身上。 而谢岫白只是一时冲动,神智迷乱,等过两天,这阵冲动下去了,尴尬也被时间稀释,他们就能重新回到过去那样的相处。 李沉瀚等半天没等到他的后半句话,问道:“如果什么?” “没什么。”林涧说,“我自己可以解决。” 今天回去之后,和他道个歉吧。 林涧叹了口气。 但想是这么想,真正实施起来,还是有点过不去那道坎。 林涧磨磨蹭蹭,一直等到谢岫白放学的时间,才动身回家。 李沉瀚搬到了城东去住,和他们刚好是一条对角线,林涧故意放慢了脚步,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往常来说,谢岫白这时候已经睡了。 他在街角停下脚步,朝小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小楼灯火通明,二楼窗户在黑夜中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和小院门口的铁艺路灯交相辉映,照亮了四周。 林涧踌躇片刻,正硬着头皮打算回家。 二楼的灯灭了。 只剩下遥远微弱的床头灯,在窗户上留下一道修长的人影。 过了片刻,床头灯也灭了。 谢岫白睡下了。 仿佛一块大石突然被剪断了绳子,直坠下去。 林涧望着那扇暗下去的窗户,久久没有动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穿过长街,打开门。 院子里蔷薇花沿着栅栏攀爬,生长得格外茂盛,小虫围绕着路灯和花丛飞舞。 整条街的人几乎都已经睡着了,一片静谧。 夜凉如水,林涧带着一身凉意进门。 屋子和他离去时几乎没有区别。 林涧下意识看向桌子。 他走的时候太过忙乱,大脑一片空白,竟然忘了其实可以通过终端给他留言,反而是留了张纸条,也不知道谢岫白看到没有。 要是没看到……不会以为他是接受不了事实,畏罪潜逃了吧? 林涧胡思乱想着,走到桌边,低头一看。 桌子上,水杯原封不动地放着,水杯下压着一张纸条,跟他早上离去的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看到吗? 林涧蹙了下眉,把纸条抽出来,原本想丢进垃圾桶,余光瞥见纸条上好似多了行什么。 ——最近忙,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嗯,知道了,你也早点睡。^_^ 林涧喉结上下滚了下,罕见的有点迷茫。 他轻手轻脚洗漱完,放轻了脚步上楼,路过谢岫白房间时,鬼使神差停顿了一会儿。 房门是深褐色,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手写门牌——“欢迎林涧随时光临”。 那是这扇门被安上的第一天,它的主人亲手写上文字。 他收回眼神,回了自己房间。 一开门,满室整洁。 第145章 凌乱潮湿的床单被套全部换了新的,床边摔倒的凳子整整齐齐摆放在原位,窗户大开着,屋内漂浮着淡淡的夜来香气息。 干净整洁得仿佛昨夜的迷乱是一场错觉。 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所有的一切,亲吻拥抱,耳鬓厮磨,信息素厮杀交融……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一场不可言说的梦。 但是这怎么可能。 林涧呼吸急促,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隔着衬衣,落在凸起的锁骨上,沿着那道弧线轻轻摩挲。 他闭了闭眼,下心决心似的,解开了扣纽。 衬衣领口敞开一块。 他捞过桌子上的镜子,再一次确认了——锁骨下方,一个吻痕印清晰可见,鲜红明艳,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这是他刚才洗漱的时候发现的。 如此鲜明。 仿佛一个铁打的证据。 不是做梦。 林涧怔忡地躺下去,头陷入柔软的枕头之中,杯子和枕头上只有洗涤剂的清香。 是真的一干二净。 干净到曾铺天盖地占领这个房间的荼靡花香没有残留一丝一毫。 林涧翻了个身,不明白自己在烦躁什么。 如果谢岫白是想假装不知道,假装失忆,把这一段翻篇过去,那再好不过,他…… 一缕微弱的荼靡香闯入鼻腔。 他撑起身,四处寻觅了一下,在枕头下找到了一条手链——绯红的绳,串着几枚仿古的铜钱,一个铜钱上印了一个字。 金榜题名。 是他在谢岫白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玩笑性的送他的礼物。 上面的字还是他亲手刻的。 谢岫白收到之后立刻戴在了手上,除了洗澡就没取下来过,他还调侃他说真这么想金榜题名就好好上学,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谢岫白当时说…… 林涧猝然收紧手指,把手链紧紧攥在手心里,耳边好像又回响起少年玩世不恭的嗓音。 “我想要的才不是金榜题名。” 少年趴在桌子上,低头凝视那几个字,目光专注近乎深情,仿佛下一秒就要亲吻下去一般,眼尾飞翘,察觉他的视线,眼帘抬起,定定地看着他,玩笑一样的口吻。 “我想要的是你啊。” 林涧把手链收起来,放在了窗边的桌子上,关上窗,重新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谢岫白早起下楼,从厨房倒了杯牛奶,路过客厅的时候,发现了新的字条。 “你的东西掉了。” 和纸条放在一起的是他的手链。 谢岫白挑了挑眉,慢悠悠喝完牛奶,把手链戴回了手上,拎起书包上学去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谢岫白一反常态地每天按时起床上学,在学校也安分守己,没有再让老师把他遣返回家。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好似陌生人,不见面也不说话,有什么需要交代的时候,就在一张纸条上留言。 转眼一周过去了。 还有一天就是谢岫白说得集体成人礼,林涧犹豫,答应的事情总得做到。 逃避也逃避这么多天了,有什么尴尬的也都过去了。 要不……今天早点回去,跟谢岫白好好谈谈? 他看了眼时间,再过个把小时,差不多就是谢岫白学校放学的时间。 林涧和李沉瀚道别。 刚走到门口,轰隆!一声惊雷响彻耳畔。 屋外狂风大作,树影婆娑,几棵树全被压弯了腰,天空眨眼间就阴沉了下来。 暴雨倾盆而下。 白沙星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场雨,经常一下就是暴雨,好在下的快停的也快。 雨帘密密麻麻,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了一层水,黄豆一样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 林涧缓慢地皱起眉。 谢岫白没有带伞出门的习惯。 第55章 大雨打在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水沿着窗户往下流,屋檐上也在往下流水,小瀑布一样。 整个世界笼罩在灰蒙蒙的大雨里。 明天就是成人礼,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放学铃声一响,无论是住校的还是走读的,立刻欢呼着冲了出去,生怕跑慢了又被拽回来上课。 教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男生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单手支颊,悠哉悠哉地看着窗外。 这场雨来的突然,等了一会儿,见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按捺不住的男生一个个跑出教学楼,闷着头冲进雨里,衣服顶在头上,弓腰把书包抱在怀里,还没跑几步,身上的衣服就湿透了。 女生倒是大多带了伞,原本是为了遮阳,这会儿歪打正着,没带的互相凑合一下,三三两两挤在伞下,稀稀拉拉的伞花相继远去。 校门口有家长焦急地伸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在满地乱窜的学生里找自家的那一个。 “谢岫白。”身后忽然传来女生紧张的声音。 谢岫白回过头。 教室门口站了一个女生,面口袋一样的校服也挡不住的好身材,高挑纤细,曲线玲珑,容貌秀致甜美,两手紧张地交握在胸前,胸口的名牌上标着隔壁班级的号码。 “莉娜。”谢岫白说,“有事吗?” 莉娜拽了拽校服下摆,深吸口气,硬着头皮穿过班级里纵横摆放的课桌,和地上几乎把过道完全挤占的箱子,站到谢岫白跟前。 第146章 谢岫白神情淡淡,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 “……你居然真的来上学了。”莉娜被他看得心脏紧缩,没话找话道,“我还以为是他们在开玩笑。” 谢岫白没有要响应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莉娜头皮发麻,“我,我其实是想问问你……” 她一咬牙,“马上要毕业了,你打算考哪里的学校?” 谢岫白:“首都星。” 莉娜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 首都星的大学收分普遍高,对于白沙星的考生而言,通过高考考进首都星的难度,不啻于让他们直接上天。 这颗星球太过于贫瘠了。 贫瘠到很难长出苍天的大树。 更何况,她还不是从小就开始学习、为了高考而准备的学生,只是三年前,这片居民区重建,林涧送谢岫白入学的时候,为了感谢她冒死传递消息,才得以入学。 和她一样的还有阿邦。 他们和谢岫白在同一个学校,但不在同一个班级。 学习是按照成绩分的班。 谢岫白常年被班主任勒令在家反省,但他的成绩其实不差,全校一千来个学生,他的成绩常年稳定在前五十,这还是在他经常因为任性乱写作文的前提下。 她很努力地学了,可惜错过了那些年就是错过了,基础太薄弱,上课根本听不懂。 林涧知道她的情况,曾经问过她要不要从更低的年纪学起,但她拒绝了。 她不想……和谢岫白的差距太大。 莉娜不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其实相当聪明,咬牙努力了三年之后,她终于把成绩提到了全校前一百,勉强跨过了高校的录取线。 但再大的进步,也没能让她从入门进不到考进顶尖学府的地步。 以她的成绩,能选的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学校。 阿邦比起她来还要更糟糕一些,他入学一个月后,就老老实实背着书包滚到了初中,然后又去了小学,这会儿还在隔壁学习加减乘除。 莉娜嗫喏道:“……一定要是首都星吗?其他的大学……也很好啊。” “那又如何呢?”谢岫白不咸不淡地说,“其他学校又跟我没有关系。” “我记得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吧?”他冷淡地抬眸,“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要和他考同一个学校。” “我不喜欢你,就算喜欢,我也不会为了你放弃考更好的学校。” “……”莉娜的脸色已经苍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了,眼睛里浮上一层水色,“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 “别想,我最后再说一遍,我是救过你,但你也救了我,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了,”谢岫白的语气平静,“如果你是想来问我要考哪个学校,好写在明天的祈福墙上……” 莉娜蓦地被戳中心事,仓惶地看着他。 “——就大可不必了。”谢岫白直截了当地说,“别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不值得。” 一室寂静。 雨滴打在窗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你凭什么……”莉娜忽然开口,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嗓音哽咽,艰难地说,“凭什么说我……不值得?” “你不也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才想考首都星的大学吗?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你甚至不敢告诉他你喜欢他!凭什么在这说我不值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喜欢他写在脸上了,既然你都能这样,我为什么不行?” 谢岫白平静地说:“凭我考得上。” 莉娜:“……” “我喜欢他,所以我愿意为了他坐在这里学习,去融入他的世界,成为配得上他的人。” 谢岫白说完后静了下来,垂眸看着手腕上的那条红绳和仿古铜钱穿成的手链,指尖轻轻从刻字凹痕上拂过,轻声说:“而且有件事,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不是不敢。” “我只是在等,等我变得足够优秀,能够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天,再去告诉他。” 莉娜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谢岫白瞥向窗外。 一道熟悉的人影破开雨幕,撑着伞缓缓走近,黑色伞沿下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冷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黑白分明。 谢岫白视线定住,没有回头,随口问道:“你带伞了吗?” 莉娜揪紧了衣摆,想点头,反应过来,又摇摇头,结巴道:“没带。” “行。”谢岫白利索地收拾东西,头也不抬地说,“那你别出去了,万一林涧看到你,说不定还要送你回去。” “……”狗男人。 莉娜负气道:“我带了!才不要你送!” 谢岫白毫无心里负担地站起身,拎起书包甩在肩膀上,“再见。” 莉娜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懵了一下,追着他的步伐朝窗外看去。 教学楼前,青年收好伞,斜拎着放在花台边滴水,抬眸朝这边看过来。 谢岫白几步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眼里就溢满了笑意。 林涧朝她浅浅颔首。 两人并肩走进了雨中。 “……”莉娜从突如其来的美色冲击下回神,懊恼地跺脚,“烦死了!” “你怎么进来了?学校不是不让进吗?” 第147章 小巷两旁的院子大门紧闭,墙头斜斜生长出大丛的玫色花朵,点缀在绿叶之中,往日里一片繁茂,如今却被雨水打得零落一地。 两人挤在同一把伞下,谢岫白说话时略微偏过头,面色如常,一如既往言笑晏晏。 他已经比林涧要稍高一些了。 林涧把伞往他这边侧了点,他淋着了没关系,不能淋了马上要参加高考的人。 “保安认识我。”他言简意赅。 谢岫白眼底笑意更深,“是吗?一定是哥哥长得太好看了,让保安大叔一见难忘。” 林涧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保安能记得他,分明是因为他是全校学生里被请家长最频繁的那个学生的家长! 家长进校门是需要登记了。 这么多次下来,保安不记得他才怪! 也就是这段时间…… 林涧打住念头,不动声色观察谢岫白。 说起来,距离那件事,两人也有小一个周没有碰面了。 没再一起吃早餐,回家的时候,也没有谢岫白每天洗完澡,头发也不擦,坐在窗边背书,高兴地跟他说一句你回来了,晚上睡觉之前,谢岫白也没再故意从他门口探进头来跟他说晚安,家里到处整整齐齐,没有被人一时兴起翻出些什么东西来,凌乱地摆了一地又不收拾…… 也是这段时间,他才恍然发现,在过去的三年内,谢岫白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融进了他生活的点点滴滴,成为了他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真是……可怕。 亲昵和暧昧的界限从来难以界定,他甚至判断不出谢岫白曾经说过的每一句似认真似玩笑的我喜欢你,究竟是真心还是随口一说。 林涧把过去三年的记忆全部翻了出来,试图找到谢岫白其实不喜欢他的证据。 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是他想多了。 那只是一场意外。 看,谢岫白不也在努力地粉饰太平,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那他就更不该继续胡思乱想了,以后…… “小心!” 耳边一声轻喝,林涧心头一震,从繁杂的思绪中回神,一眼看见迎面而来的车。 刺眼的大灯雪亮,车身挤满了不宽的小巷。 不等他反应,一只手揽住他肩膀,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往路边带,与此同时一转身—— 呲——! 车轮碾压地上的积水,形成一片扇形水花,溅起一米来高。 谢岫白整个后背瞬间湿透。 林涧怔住。 他不是第一次被谢岫白抱,但大多都是抱着他的腰撒娇,还是第一次,他被长得比他还要高的谢岫白,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抱在怀里。 谢岫白一丝注意力都没分给正在滴水的外套,专注地看着林涧,无奈似的问,“怎么走路还走神呢?” “……没什么。” 谢岫白没有追问,自然地松开手,把书包换到了前面,拎在手里。 两人继续朝家走去。 外界是连绵不断的大雨,伞下是完全静默的两人,仿佛与世隔绝一样。 下雨天路上没有行人,除了偶尔驶过的车,再没有其他人。 世界安静得过分。 身旁屋檐滑下的水滴掉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残花被打进在水底,不断沉浮。 林涧斟酌很久,才缓缓开口:“小白,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嗯?”谢岫白偏过头来,就好像刚刚只是在漫不经心的走神,狭长眼眸里是浅浅的笑意,好奇似的扬起尾音。 “是那天晚上,”林涧低声说,“我……” 谢岫白忽然伸出手,握住他握伞的手,眼眸弯起,“哥哥,你拿的伞太偏了,雨要淋到你头上去了。” 他手覆在林涧的手背上,严丝合缝,缓缓握紧,带着他的手把伞正了回来,重新笼罩在两人头顶。 林涧抬起头。 谢岫白长睫低垂,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一笑,“哥哥,你看,我的手是不是要比你大一点?” 他视线上移,对上林涧的眼,“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林涧仓促地移开视线。 但他正对着谢岫白,视线往上,是谢岫白的脸,往下是两人交握的手,只能欲盖弥彰地往一旁积着一层积水的公路上看。 “……没什么。” 谢岫白笑意悠悠,“我的手那么丑吗?” “没有。”林涧一口否认。 “那哥哥为什么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呢?” 林涧不说话。 其实不看也知道。 谢岫白的手很漂亮,指骨均匀修长,皮肤白净,珠宝柜台里的手膜都比不上。 他看过这双手很多次。 但最近的一次…… 谢岫白望着他怔忡的神情,隐秘的期待缓缓攀升,差点把问题问出口。 你现在看到我,想的是什么呢? 是暗夜里的十指交扣? 还是我曾经用手抚过你的身体? 是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你不再觉得我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成年男人。 而这个男人在觊觎你。 觊觎了很久了。 第56章 操场上人山人海,乌压压的人头挤挤凑凑挨在一起,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隐约能看到上面用金字写的班级号。 第148章 操场中央搭了个台子,算作主席台。 两旁架了两个硕大的音响,正对着底下的学生,校长讲话时声音就从里面传递出来,声浪扩散,连飞鸟都饶了几百米飞。 学校给家长准备的位置在操场四方的看台上,只有矮矮几节台阶,水泥完全暴露在外。 座位是塑料的,露天操场,风吹雨打日晒,三年过去,这些座椅已经陈旧开裂,昨夜的积水蒸发,被水流冲下来的沙子还在,看着就不干净。 家长们各自扯了东西垫着,直接坐在水泥台子上,个别打着伞,顶着日头看校长在上面发表讲话。 “……夏日炎炎,今天,我们共同庆祝我们的高三学子迎来了共同的成人礼,我知道,有部分同学的生日已经过了,有部分还没有,但是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 校长在台上讲得激情昂扬,口水飞溅,底下的学生昏昏欲睡,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 来参加的家长不多但也不少,稀稀拉拉坐满了半个看台。 林涧坐在一帮上了年纪的家长中间,年轻得有些格格不入。 “哎哟,真是造孽,这么大的太阳,还要晒多久哟?”一旁有家长小声嘀咕。 她身旁的另一个家长歪过去,“那哪个晓得哦,要我说,这就是在娃娃的浪费时间,眼看就要高考了,今年这个形势,本来就难,还要浪费时间搞什么成人礼,真是……” 两个家长一见如故,越说越投机。 林涧独自坐在一边,目光穿透满场人群,精准地找到谢岫白的班级。 然后在班级队伍的末尾找到了谢岫白。 在满场发育的参差不齐的高中生里,谢岫白的身高算得上鹤立鸡群,一眼望去,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成人礼和白日誓师融在一起,整场仪式办的不伦不类。 但大小算是个庆典,一天的时间都拿出来了,学校也不介意再多包容一点,政教处大手一挥,恩准学生可以在这一天不穿校服。 满场的学生穿得花红柳绿。 女生大多穿了漂亮的裙子,裸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肩膀,有些手巧的女生还会盘发化妆。 男生就穿得十分有个性了。 穿正装的、穿校服的、穿日常的t恤牛仔裤的……甚至还有穿铠甲勇士cos服的。 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林涧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给要参加活动的谢岫白和莉娜一人准备了一身适合的衣服。 原本是要让两人自己去挑的,但谁让这俩人都是高考生,实在太忙了。 谢岫白这种混不吝的,每天洗完澡都还要背个单词,更何况是莉娜,简直就是脚不沾地,他就直接按照两人一贯的喜好买了。 谢岫白是一身正装,中规中矩的黑西装外套,白色衬衫,是在林涧从小穿到大的那位老裁缝那里手工定制的。 前几天才做好,连夜从万森星送来。 老裁缝不擅长女装,莉娜的裙子是从首都星一家顶尖奢侈品牌最新一季秀场里拿过来的最新款。 宝石蓝色短袖长裙,片法式宫廷的风格,小姑娘把头发盘上去,露出天鹅一样的脖颈,一眼望去,就像骄傲的小公主一样。 他还给被困在小学课堂里死磕九九表、发誓小学毕业就再也不要上学的阿邦也准备了一身。 阿邦比谢岫白要小几个月,也是今年成年。 衣服是昨天才送到的,林涧出门匆忙没有带在身边,是晚上回家之后才送到几人手里的。 阿邦不用说,兴奋得当场跳了起来,跟个猴子一样满屋子乱窜,嘴角就没下来过,还想穿上去跟谢岫白炫耀一下。 莉娜收到裙子之后,抱着装裙子的盒子沉默了很久,声音很低地说谢谢。 谢岫白…… 阿邦说他要把衣服换上到处炫耀,只是嘴上说说,谢岫白是真的换了。 当着他的面。 心里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同样是早已司空见惯的事情,就变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林涧不想承认,但是他真的觉得。 谢岫白不对劲。 一举一动,越来越明目张胆。 就像是猝不及防被打破了界限,进展到了从未想过的地方,干脆不再掩藏…… 操场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校长走下了高台,底下支起一张张桌子,放了果汁和蛋糕,供学生随意取用。 主席台改成了一个空旷的大台子,是学校安排的成人礼庆典特别活动。 ——守擂台。 和林涧曾经经历过的那种纯粹比拼实力的擂台不同,谢岫白学校里举行的这个更偏向于娱乐性质。 一个学生上去,作为擂主,随机抽一项比赛项目,大多是学习上的问题,也有部分特长,比如唱首歌之类的。 底下的学生可以提出挑战,挑战成功就成为下一个擂主。 如果连续守擂超过十轮,就能得到学校赠送的小礼物—— 一身鲜红的旗袍,寓意旗开得胜。 一个福字挂轴。 一件黄色马褂,寓意吉祥如意。 一个小小的文昌塔雕塑…… 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礼品,堆了整整一个桌子。 守擂成功的学生可以自由挑选。 林涧走神这会儿,第一个守擂成功的学生已经诞生了,是一个穿校服的男生,衣服上打了几个补丁,看着有些旧了。 第149章 他幸运地抽中了擅长的科目,成功守住了擂台。 男生喜笑颜开,冲到堆放礼物的桌子前,想也不想地从礼物里抽出了那条红色旗袍。 不顾四周的打趣和唏嘘,男生把旗袍拿在手里,朝家长看台用力挥舞,满脸兴奋。 林涧身旁那位刚刚还在抱怨学校浪费时间的家长不知不觉坐直了,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后面传来打趣声,被打趣的家长满面藏不住的笑容,“这小子,选什么旗袍啊,他老娘我这么胖,又穿不得这种东西。” 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写着骄傲。 和她坐在一起的家长反驳她:“谁说要瘦子才能穿旗袍,回头你让小辉拿到我家来,我给你改改,照样穿!” 女人的嘴角压都压不住,故作烦恼,“平时哪能穿这么鲜艳,最多就是等他们高考那天,穿上去送他们进考场。” “快别说了,你嘴都要笑裂了。” 眼看又是几轮挑战过去,陆陆续续有人成功,但更多的还是遗憾落败。 比赛项目全凭随机,就是个看运气的游戏。 但比运气,总好过比优势科目还被人碾压来得好,高考在即,学校不可能这样打压学生的自信心。 高三的学习沉闷枯燥,学生们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玩得十分兴起,纷纷踊跃参加。 人群中忽然爆出一阵欢呼。 家长看台上的人都被这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交谈,朝擂台上看去。 “哟,这是哪家的小伙子,长得怪好看的。” “是个alpha吧?长这么高?” “我好像听到学生叫他……谢岫白?我怎么好像听我闺女提起过这个名字?对,这不是那个经常被请家长的坏学生嘛?今天居然也来了。” “他们这个游戏,上去就是要挑战别人是吧?” “谢岫白的话,马上就下来了吧?我儿子说他基本上没来过学校,这些比赛项目不是背书就是做题,他做不来的吧?” 林涧转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正是之前抱怨学校浪费时间的那个家长。 那个家长和身旁的人交谈得正开心,察觉他的目光,看过去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台上的比拼已经开始了。 上一个学生抽到的题目是比赛计算。 老师随便给出两个五位数数字,学生比赛谁计算得更快,不能用计算器,可以笔算。 不算难。 守擂的学生已经守了五轮,眼看进度过半,突然上来了个谢岫白,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家长不知道谢岫白,他们还能不知道吗? 一个月旷课二十五天还在年纪前几挂着的人物,这脑子能笨得了吗? 果然,那边老师刚把数字报出来,守擂的学生刚把数字写好,谢岫白已经报出了答案。 男生垂头丧气下去了。 家长看台上,刚刚还笃定无比的几个家长有点不适,分分给自己找借口,“巧合吧?” “怎么可能算那么快?是不是作弊了?” “再看看吧,他不是也要守擂了吗?要是没有实力,还不是马上就要下去了。” 谢岫白伸手去抽签。 台上台下,几百号人眼巴巴地看着。 全息投影上光影变换,正中间的指针飞速旋转,最后慢悠悠地指向了一个格子—— 书法。 为了高考得分,这也是学生需要学习的课程之一。 可惜,对于白沙星来说,学生能练习的机会就更少了。 白沙星没有生产纸的工厂,所有的纸都是从其他星球空运来的,十分昂贵,大多数人甚至连拿笔都不熟练。 学生平时练习写字,不是用铅笔写,好擦掉字迹反复使用,就是直接在地上写,按理来说是人人都不擅长。 但底下的学生却瞬间兴奋了起来。 原因无他,谢岫白的字丑啊! 前十的卷子会被贴在荣耀墙展示,谢岫白曾经考过几次,卷子被贴在墙上展示了好几周。 整个学校谁没听过他的名字,一听说他的卷子展出了,纷纷前去瞻仰,想看看这是什么品种的畜生这么装,可以说在场众人都见过他那一手和其他九个好学生格格不入的丑字。 不得不说,众人爽到了。 这可不是能靠智商填平的科目,完全是要靠日常积累和训练的。 不下苦功夫去练,任凭你是个什么绝世天才,也得认栽。 底下立刻有人开始摩拳擦掌。 谢岫白在学校里人气很高,喜欢他的女生和男生不在少数,看不惯他的人自然也不少。 难得有机会让这个被暗地里奉为男神的装逼惯犯吃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家长看台这边,一个男生趁乱跑过来,挨着他妈坐在一起,跟一帮好奇的家长绘声绘色地科普了谢岫白平日里的事迹。 “李姨,您就等着吧,他肯定撑不过多久,我看过他的字,那叫一个鬼迷日眼。” “我看你才鬼迷日眼,”他妈拿手戳他额头,“平时少跟这种人来往,长得就不正经,看着不象样!要是学坏了,看我不打你。” “妈,人家成绩很好的。”男生捂着头,弱弱地辩驳。 他妈立刻瞪他一眼,“成绩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不学习?再说了,他不学习能考好,你也能吗?你们这学校本来就不怎么的,我当初说让你去上金陵星的学习,你爹偏说这边也不错,哪里不错了,眼看要高考了,还这么松散,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简直就是轻重不分!” 第150章 男生不敢说话了。 他们平时很严格的,三年下来,连运动会都只有半天,今天这种活动,以前想都不敢想。 而且,过了今天,连周末都没有了。 但是在家长眼里,浪费一天已经是罪大恶极了,学校就该把学生关起来,从早学到晚,一秒钟都不放松,少学一分钟,高考可能就要少个几百分,名校变普通大学。 ……早知道就不告诉他妈了。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你可别看表面成绩,这些不学习的学生混得很,搞不好人品也不行,要是考试作弊,也不是考不到高分,但你平时能作弊,高考也能吗?就知道走快捷方式,骗自己有什么意思?” 一道清淡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他没有不学习。” 母子俩惊讶地抬头。 坐在他们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白衬衫黑色长裤,肩背挺直,坐姿如松,黑色额发衬着白净面庞,碧色瞳眸沉静如深潭,“他只是没在学校学习。” “在家的时候,我会教他。” “他也没有作弊。” 女人反应了过来,说人家孩子坏话,被人家长听到了,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话是这么说,被一个年轻人大庭广众这些这么下面子,她多少有些下不来台。 想到林涧刚刚说的话,她腰板挺了挺,语重心长地说:“小伙子啊,不怪阿姨多话,阿姨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虽说在家也能自学,但学习还是要在学校里才更好,你教……”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尴尬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不方便说出口的话,“你也还在读书吧,你家大人呢?就这么让几个小孩子这么乱搞,真是……” 她摇摇头,一副不认同的模样。 林涧直白地问:“您想说什么?我教不好是吗?” 女人面色越发尴尬,“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没说这话。” “但您就是这个意思,”林涧淡淡道,“我也在回答您的问题——我不觉得跟我学有什么不好。” “你觉得你比老师教的好?”女人一再被下面子,恼怒道,“真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这么觉得?我还觉得他就是作弊才得的高分,回头我就去跟教导主任说,让他好好查查这件事,年轻人有点虚荣心没什么,但是作弊就不对了,你还是重视一点,好好管管吧!” 林涧淡淡颔首:“请随意。” “妈,”不等女人继续说话,男生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拉了拉女人的袖子,小声说,“别说了。” 女人烦躁地吼他:“你拉我干什么?” 男生也有些不快了,顾忌着一旁的林涧,压低了嗓音,“他是谢岫白的哥哥。” “那又如……” “人家高考考了联邦第九名!” 女人傻眼了,“什么?联邦……不是,咱这星球第一名不是也才一千多名吗?” “他不是咱们这星球的,只是之前打星盗的时候跟着军队才会过来这里,他给谢岫白办理入学的时候,很多人都见过他,老师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男生撇了撇嘴。 “真的啊……”女人偷偷瞥了林涧一眼,脸涨得通红。 人家这个成绩,教个高中生而已,当然没问题。 白沙星上一个普通高中的前百算什么,就是整个星球前百,都算这个叫谢岫白的没学好了。 她还要举报人家作弊…… 男生拉拉女人的衣服,一想到自己亲妈在人家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就觉得无地自容,想拉着女人换一个地方坐,“快走。” 女人早就想走了,被儿子一拉,立刻站起身,但还是强撑着面子不满地说:“走什么走,你这是跟你妈说话的语气吗?” 两人吵吵嚷嚷地换到了后面的座位。 林涧收回眼神,继续看向台上。 谢岫白的字确实写得不好,这三年来他教过很多次,字帖也练了,甚至手把手地教过,但他就是学不好…… 林涧看清台上的情形,目光顿住,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 为了节约时间,挑战的学生不是一个个上台,而是一起。 摄像机会把双方比拼的情形投影在半空,供台下的人观赏,而此时,谢岫白和十个自告奋勇上台的学生写的字一同被展示在半空。 敢在这时候上台,自然是这方面比较有信心,半空中的书法各有所长。 有中规中矩写得方方正正的,有字迹飞扬似草非草的,有铁画金钩笔画锋利的…… 还有。 林涧望着谢岫白面前悬浮的那行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孤峭冷高,天骨遒美。 ……跟他的字一模一样。 谢岫白还在继续写。 是他当初说过的,他名字的来源。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谢岫白放下笔,低头打量了一会儿,倏地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毫无疑问,谢岫白赢了。 少年勾着眼尾,笑得像只狐狸。 又在装。 故意骗他。 林涧故意冷淡地偏开眼,过了两秒,又移了回去,想看看谢岫白要选什么东西。 满桌的礼品,已经陆陆续续被挑走了一些,有些很明显的,还在原位上摆着。 第151章 比如那件黄马褂。 ……要是谢岫白也想让他穿这种衣服送他去高考。 林涧有点犹豫。 但紧接着,就见谢岫白毫不犹豫把那件马褂拨到了另一边,在底下仔细地找了一会儿,才停下手,转过头。 他隔着上百米看向林涧,笑容绽开,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 少年白皙的手指间,赫然垂着一条红绳,绳子上坠着一个银质吊坠。 是学校准备的高考吉祥物之一。 红绳银坠。 事事顺心。 第57章 活动结束后,谢岫白来找林涧。 今天是周五,第二天不用上课,他之前跟林涧说过,班里计划出去聚一下。 高考压在头上,这一年下来,谁的生日都没过好。 集体的活动更像是高考誓师,哪怕学校已经尽力放松,还是能感觉到压力,不如自己出去玩来的轻松。 这也是地狱白日冲刺之前最后的放松。 过了这周,学校就要加强学习强度了。 以前只需要周六补课,这周之后,他们周末全天也要上课,从早上六点上到晚上十一点,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众人约好是在一家饭店庆祝,全班三十来个人,分成两桌,挤一挤也还是能坐得下。 饭桌上,一帮大小伙子抢菜抢的穷凶极恶,尤其是alpha,抢起菜来那都不要脸了,前面厨房里一盘油炸土豆丝刚出锅,他们就已经提着筷子等在了门口,虎视眈眈。 最后无奈又上了一盘。 几吃完饭,一帮人风风火火去唱k。 班里大多已经成年了,没有老师家长在一旁监督,又没有早起的顾虑,一个个豪气万千,端起啤酒就是灌,甚至有人对瓶吹。 谢岫白和班里的人关系一般,平日里虽然没动不动就甩脸色,一副你是不是欠我钱的拽样,但也没平易近人到哪去,有礼貌,但是不多。 但是今晚不一样,受到气氛带动,众人胆子大了起来,排着队灌他酒。 一圈轮下来,绕是谢岫白酒量不差,还是喝的有点难受。 主要是撑的。 包厢里闹腾到了半夜,他看众人闹得差不多了,给林涧发了条消息。 过了一会儿,估摸着林涧快到了,谢岫白和众人打了声招呼,起身去上厕所,准备离开。 他从厕所出来,正要转过一道弯,一眼看到不远处包间的门打开。 莉娜握着扶手,踉跄了一步,眼神略显呆滞,白皙面颊覆上一层薄红。 眼看着喝了不少。 即将毕业的聚会,酒精上头,四周又只有两人,氛围不是一般的危险。 他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又退回了阴影里,转身朝另一边走去。 这ktv有前后两个门。 他原本准备走前面的电梯,这会儿只能绕去后门了。 与此同时,前面的电梯抵达。 叮咚—— 电梯门打开,林涧走出电梯,一眼看到走廊上失魂落魄的少女,“维安小姐?” 莉娜听到这声“维安小姐”,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叫她的姓氏,有点迟钝地抬起头,脸色苍白,眼角鼻头通红。 她看到林涧,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把眼角。 “林先生。” 少女说话时鼻音很重,听不出是喝醉了还是哭过。 “你们班也在这里聚会吗?”林涧客气地问。 莉娜的脑子迟钝地转了一下,比划着解释,“之前评市优秀班级,学校发了奖金,充成了班费,马上要高考了,班里的同学就想着聚一聚。” 她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林涧替她出的,她不会随便乱花。 林涧一顿,“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了半天,莉娜终于清醒了点,嗫喏着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林涧只是随口一问。 甚至,他很可能是因为谢岫白也在这里聚会,才会问她是不是“也在这里”。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害怕被林涧误会,哪怕醉的有些意识不清,也还是想要解释。 林涧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天黑了,一个女生,尤其还是个喝了酒的omega,独自走在外面不安全。 莉娜满脸通红地摆手,“不用了,出来的同学里也有住校的,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我知道了,有事可以联系我。”林涧说着便想离开,低头给谢岫白发了条消息问他的位置。 “林先生。”莉娜忽然叫住他。 林涧抬眸看向她:“嗯?” 终端轻微地震了一下,大概是谢岫白给他发的位置。 莉娜手指在身前搅了半天,似乎对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很是犹豫,半晌才终于开了口,“林先生,我可以求您一件事吗?” 林涧:“你说。” “如果我这次高考没有考好,可以……”她羞耻地埋下头,咬牙逼迫自己开口:“可以向您借钱,再复读一年吗?” 话刚说完,她立刻弯下腰,双手死死交握在身前,“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这些年已经麻烦您很多事情了,我本来不该这样说的,但我真的想再努力一次。” “您放心,等到我考上了大学,我会立刻开始赚钱,努力把这些钱还给您的!” “这倒不用。”林涧说,“我之前承诺过会一直支持你们,直到你们读完大学,我会在账户里留够你大学需要的钱,你可以随意支配。” 第152章 他说完,迟疑了下,“不过,我可以问一下,你为什么想复读吗?” 莉娜纠结了很久,才低声说,“您知道我喜欢谢岫白吧?” 林涧不易察觉地一顿,轻轻“嗯”了声。 “我昨天找他,问他想考哪个大学,他说他要考首都星的大学。”莉娜抬头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林涧平和地问:“所以你是想复读一年,和他考同一个大学吗?” 莉娜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复杂难以言喻。 林涧不解。 ktv隔音不错,奈何每间包间里都有麦霸,拿着麦唱的撕心裂肺。 各位卧龙凤雏的歌声透过大门传出来,在走廊里交叉回响,震得人脑袋嗡嗡响。 “不是的。”终于莉娜微笑起来,面色苍白眼圈泛红的模样看着楚楚可怜,眼里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芒,“我是因为自己想考到更好的学校,才选择复读的。” “我的基础太弱了,三年时间不够我学习到足够的知识,所以我想再努力一年。” “无论如何,我都想要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一点。” 莉娜趁着醉意大声说完,微微晃了一下,神智有些恍惚。 谢岫白说,他要变得足够优秀,去匹配他喜欢的人。 那她呢? 莉娜望着林涧沉静的面庞,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裙子。 这是昨天晚上,林涧亲自送到她手上的。 这条漂亮的裙子惊艳了整个寝室,尤其是室友按照裙子上的标签查到价格之后,更是艳羡不已。 女孩子少有不喜欢漂亮裙子的。 室友打趣她是不是偷偷交了富二代男朋友,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衣服给她。 莉娜否认了。 她心里很清楚,林涧这么做,大概是出于一种责任心。 他把谢岫白,她,还有阿邦三个人,都看做是他收养的孩子。 逢年过节,只要是准备礼物,都会一视同仁准备三份,从来不会落下谁。 这条裙子也一样。 这是她出生以来穿过最贵的裙子,没有之一。 不是价格,而是心意。 她甚至觉得,以后也不会有比这更贵重的裙子了。 因为她遇不到第二个林涧了。 实话实说,她曾经一度把林涧当成了假想敌人,但是三年下来,无论她怎么想,始终无法对林涧生出一丝恶意来。 还是在谢岫白的脾气一如既往的恶劣,还不掩饰他的区别对待的前提下。 年少的悸动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直白的拒绝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敬重。 她不后悔喜欢谢岫白。 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是谢岫白忽然出现救了她,年少的少女就这样一头栽了进去,忙忙碌碌好几年,一无所获,甚至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直到昨天。 室友查到这条裙子所属的品牌时,莉娜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品牌的官网。 官网最中央、最显眼的地方,写了这样一行大字—— believe that you are the best you are now, if not, it will be you tomorrow. 相信现在的你就是最好的你,如果不是,那就是明天的你。 她只是她。 莉娜破涕而笑,看着林涧的眼神里透着小小的促狭,又有点骄傲。 “谢岫白说他是为了他喜欢的人才去考首都星,建议我不要学,因为他能考得上,我不能,但那又如何呢,我是不如他,但我今年考不上,明年还能再努力一年,就不一定了,谁说的准呢?” 这算是她的一点小私心吧。 谢岫白把话说得好听,但还是掩盖不了他不敢贸然把喜欢说出口的本质。 好歹也救了她一命,她就最后再帮他一次。 “我还是赢了他一点的,”她捏紧手指,故作骄傲地扬起下巴,“他是为了喜欢的人去考大学,我为了我自己去考,直接碾压了那个恋爱脑,您说是不是?” 林涧眉眼不动,只是眼底略微沉了一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是的,你比他要厉害一点。” 莉娜所有话堵塞在喉咙里,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释然一样。 “……谢谢您。” 莉娜不敢再直视他,再度深深弯腰鞠躬之后,仓促地转身。 “维安小姐。” 莉娜停下脚步,不敢往后看,侧身含糊地问道:“林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高考加油。” 莉娜回过头,眼眶一瞬间又红了。 她用力点头:“嗯,我会的。” 直到很多年后,她都会记得,她的一生里,遇到了两个很好的人。 一个救了她的命,另一个让她找回了自己。 林涧这才有空去看谢岫白发来的消息。 除了一条地址,还有十几条询问。 【我在后门这边,一扇暗红色铁门这里】 【地址(可导航)】 【你出来了吗?】 【还有多久?】 【你到哪了,我来找你吧。】 【哥,说句话啊?你还在吗?】 【哥?你为什么不理我?】 下面是几个未接来电。 林涧回了过去:“在,马上出来。” 他按了电梯,原路返回,饶了点路找到后门,出门时被路灯晃了下眼。 第153章 后门了连接的的一条小巷,道路两旁稀稀拉拉开着几家店铺,卖杂货的、卖衣服的,这会儿已经关门了。 路上清净无人,只有一只野猫敏捷地穿过街道。 少年低着头,姿态懒散地倚着路边的电灯杆上,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过来,很难通过肉眼判断到底醉没醉。 林涧上下打量他,见他形容完好,松了口气。 谢岫白歪头看着他,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过去,便直起身,步伐平稳地走到他面前。 林涧正要开口,他忽然前倾,跟站不稳要摔倒一样,扑在他身上,两手环着他腰,整个人跟个无尾熊一样,无赖地趴在林涧身上。 “哥。”他含糊道,“怎么才来?” “喝这么多?”林涧扶住他。 谢岫白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不舒服似的哼唧。 在林涧看不到的地方,他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醉意。 林涧问:“还能走吗?” 谢岫白不答,偏头看着林涧耳侧的头发,轻声问:“你遇到莉娜了吗?” “嗯,”林涧说,“你先站直。” 谢岫白:“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林涧说,“她想复读,问我能不能借钱给她。” “是吗?我还以为,她是要告诉你……” “你喝醉了。”林涧眼也不眨,“回家吧。” 谢岫白安静下来,四周寂静无声,野猫站在二楼窗台上警惕地看着这边。 “一百天。”他说。 林涧:“嗯?” “距离我高考,还有一百天,等我高考完之后,你能给我答复吗?” 第58章 (捉虫) 林涧觉得,他必须要跟谢岫白好好谈谈了。 之前不是没想过,但不是临阵犹豫,就是被谢岫白给打岔了过去。 结果就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我们谈谈。”他说。 谢岫白顿了顿,惬意地靠着林涧,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猫一样伸头去蹭他,黏黏糊糊。 “别装了,我知道你没醉。”林涧语气清冷,没有一点犹疑。 谢岫白这人有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 识时务。 一听自己被戳穿了,谢岫白缓缓松开手,拉开距离,偏头含混地笑了一声:“果然不该说刚刚那句话吗?” “……你真以为自己信用很好吗?” 早破产了好不好。 林涧想说什么,但余光瞥见巷尾一闪而过的车灯,又止住话头。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修长的指揉了揉额心。 “算了,先回家吧。” 说着率先转过身。 谢岫白弯了弯眼,快走几步跟上去,略微落后林涧半步。 路灯从两人身后斜斜照过来,两人的影子倒影在地上,半个身子交迭在一起,仿佛是他把林涧拥在怀里一样,亲密无间。 林涧一路心事重重,格外沉默。 到家之后,他先去厨房给谢岫白倒了杯水。 家里没有蜂蜜,现在买也来不及了,只能先喝点水缓缓。 谢岫白浅抿了一口,端在手里没有再喝。 林涧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 谢岫白垂眸打量着杯子,也不放回去,拿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看林涧久久没有开口,他隔着桌子投去视线,十足镇定自若的模样,主动问道:“哥哥想跟我说什么?” 林涧恍然惊醒,看了他一眼,触及他温柔含笑的眼睛,不自觉移开视线,盯着两人之间的桌子问:“我们认识好像也有三年了。” “三年零一个月零三天。”谢岫白补充。 “……是吗?”林涧喉咙发干,原本普通的话说起来也格外艰难,只觉得浑身哪都不自在,“我没注意记。” 他抬眸,“我就是突然发现……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也算是你半个名义上的监护人,还没认真和你谈过心。一直都是我在替你做决定,住的地方也好,上学也好,都是我自顾自就定下的,也没问过你喜不喜欢,这样,不太好……” 谢岫白耐心地听完,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哪里不好?” 林涧自我检讨:“太独断专行,我应该尊重一下你的意见。” “独断……什么时候的事情?”谢岫白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还是一无所获,“这些你都是问过我的啊,你忘了吗?” 林涧不是忘了,他是窘迫过头,和自己的记忆分手了,记忆还顺便带走了他的理智。 谢岫白摊手,混不吝地说:“从一开始就是我想尽办法要留在你身边,被你收养和上学也是我自己同意的,至于住处,这一点无关紧要。” “我……”林涧语塞。 他原本也只是想找个开场白,谁知一开场就开错了。 “那……”林涧泄了口气,懊恼道,“这些不提,我们聊聊别的。” 谢岫白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 林涧想了想,决定先旁敲侧击一下,“你今年也快毕业了,有想过以后的计划吗?” 谢岫白“唔”了一声,连个顿都没打,摸着下巴:“暂时就想高考先考完再说,虽说德里森说可以免试要我,但成绩太差也说不过去,我还是要努力一下,至于之后嘛,反正你也要回首都星了,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你不是答应了那个什么少将去他那里嘛?我努力一把,申请提前毕业,到时候还可以和你一起出任务,哇,突然发现我们可以一起去好多不同的星球,等以后老了,我们就可以找一颗最喜欢的定居下来,唔……你喜欢首都星也行,不然我们回你老家也行。” 第154章 他眼眸发亮,满是期待。 但…… ——“我们”! 林涧听得头痛欲裂。 谢岫白这哪是人生计划啊,这分明是…… 林涧拒绝去想那四个字。 谁的人生计划会把一个同性给写进去,还计划到了几十年后的…… 林涧快把额心给生生揉破皮了,抬起眼,语气不明地问:“你之后还是跟我一起住吗?” “嗯啊,”谢岫白不解,“这样不好吗?我觉得我们这些年过的不错啊,以后应该不会吵架什么的……”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生活和工作,都要跟我一起?”林涧重复。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几乎称得上的推心置腹,“小白,你已经成年了,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谢岫白愣了一下,摸摸鼻子:“其实我手里还是有点积蓄的,如果你嫌我烦的话,我可以在你隔壁买房子住,你放心,不会打扰到你的,你就当多了个邻居,你要找我,敲个门我就到。” 完全说不通。 林涧决定换个切入点:“先不说这些,太久远了,我们谈谈现在,嗯……你现在也已经成年了,就算恋爱也不算早恋,等高考完就彻底自由了,有想过以后的伴侣是什么样的吗?” 谢岫白毫不犹豫:“你这样的。” 还是说不通。 林涧自暴自弃,开门见山地问:“你有什么喜欢的人吗?比如……哪个女生?” “没有,我不喜欢女生。” 林涧搭在膝盖上的指尖蜷了一下,垂落的眼睫在鼻梁上留下一道阴影。 “……那omega呢?”他问。 “没有,beta也没有。”谢岫白饶有兴趣地打量他,想看他还能换哪个赛道。 “……”林涧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逃避现实,他躲开谢岫白炽热的眼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哦,你没有喜欢的人啊,也正常,你还小,可以等以后慢慢看。” 谢岫白从始至终就没移开过视线,一直在专注地看着他,一句一句清晰道:“为什么要等以后,我有喜欢的人。” 没法谈了。 还谈什么。 再谈下去,谢岫白下一句话指定就是…… 林涧倏地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你喝多了,早点睡吧。” 谢岫白咳了一声,压住笑意,也不提林涧刚刚才让他别装醉的事,配合地站起身,温顺道:“嗯,好像是有点。” 林涧背对着他:“那你——” “突然有点头晕,”谢岫白目不转睛,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他缓缓充血的耳垂,嗓音哑了下去,“晕得……快要走不动路了。” 最后是林涧把他扶上去的。 他不能刚把话说出口,就第二次打自己的脸。 谢岫白对他僵硬的肢体动作和紧绷的表情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全程扮演一个合格的“醉鬼”。 四肢无力,头晕眼花,走不动道,还认不清路,几次三番往身边的人身上倒,没骨头一样。 林涧自食恶果,甩不开他,只能快加步伐。 谢岫白手搭着林涧的肩膀,脑袋垂到对方耳边,带着酒气的呼吸就喷洒在alpha敏感的脖颈里,纤长的眼睫乖巧地垂着,假装没有看到红晕从林涧耳根逐渐蔓延到脖颈。 林涧觉得手里拿块烧红的铁也不过如此了,至少烧红的铁不会对他动手动脚。 把人送回房间之后,林涧连灯都没开,丢烫手山芋一样把人丢到床上,立刻逃也似的离开。 谢岫白在床上滚了一圈,侧躺着,一手随意搭着枕头,看他开门的动作,沙哑笑道:“晚安呀哥哥。” 林涧握着门把手,“……晚安。” 咔哒,房门关上。 房间彻底陷入黑暗,谢岫白盯着虚空中不存在的光点,自言自语:“女生、omega……为什么不继续问呢?” “我可以回答的啊。” “凌晨三点,你最好有正事,”陈嘉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短短十个字,就打了四个哈欠。 视频邀请被接通。 下一秒,男生睡得四肢扑床、口水流了半张脸的蠢样出现在半空中,他在突如其来的强光下紧闭双眼,脸皱得跟包子褶子有一拼。 陈嘉满脸暴躁地坐起身,拼命揉眼睛,“说吧,是首都星的天要塌了,还是你突然铁树开花准备结婚了?” 手握万森星第二的名次,陈嘉成功考上了首都星一所名牌大学,学的金融系,就等着毕业之后回家接手父母的摊子。 这货家里从商,很有点资产,跟首都星上那些顶级世家比不了,在万森星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连锁品牌办的有声有色。 他家里有钱,上大学之后也没委屈自己,入学之后就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了个小别墅。 这会儿大三暑假,准备升大四,马上就要回家接受鞭笞蹂躏,为接手家族企业做准备,他干脆连家也不回,就在首都星租的房子里赖着,天天醉生梦死,享受最后的自由。 “……这两件事的联系是什么?” “联系就是,它们都不可能发生。”陈嘉深吸口气,努力平稳情绪。 林涧无言以对。 陈嘉没骨头一样靠着床头,睡衣凌乱敞开大片,八块腹肌毫无遮掩地暴露着,“好了,说吧,找兄弟什么事?” 第155章 真奇怪,同样是alpha的身体,陈嘉身材也不差,林涧看着这幅堪称美色的画面,尤其是那八块腹肌,就跟看菠萝包一样毫无情绪波动。 “我,”林涧艰难措辞,“我最近发现……” 陈嘉消耗着他凌晨被吵醒后不多的一点耐心,“嗯?发现了什么?” “我身边有个人,他好像……”林涧难以启齿,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词说出口,“喜欢我。” “这不挺正常的吗?”陈嘉一听无语,就这破事? 他半点没放在心上,打着哈欠响应道,“你长成这个模样,有人喜欢不挺正常,但凡你不是alpha,我当年翻墙不小心翻进你家撞见你的时候,就是莴笋姑娘真人版的开头。” “不,”林涧冷冷道,“那是联邦法制频道的开头,那年我才十岁。” “你十岁的时候已经能一拳把我天灵盖轰烂了哥哥,就算上法制频道也只可能是因为我死相过于凄惨,引人注目而已。” 陈嘉一只手在身前打着转,跟戏曲里的花旦表演兰花指一样,捏着嗓子造作,“嘉嘉惨惨,头骨飞飞~” 同样是“哥哥”,陈嘉也没少叫,但是莫名的,听起来和谢岫白叫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陈嘉太老了? 不对,陈嘉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拿腔拿调地叫他哥哥了,但也只叫出了一股欠揍味。 那就是因为他太欠了? 也不对…… 林涧拍了拍脑袋,他这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一直拿谢岫白和陈嘉比较? “那不一样,这次喜欢我的,是一个……”林涧抿唇,“alpha。” “哇哦!”陈嘉张大嘴,“咱哥哥的魅力又变大了嘛,ao通杀啊这是。” 他朝林涧竖起大拇指,满脸佩服。 “滚。” 陈嘉嬉皮笑脸:“什么alpha啊,胆子这么大,连你都敢追?他不知道你是个卷王王中王兼死直男吗?上一个敢追你的omega可是哭着从你家跑掉的,据说出门的时候还狠狠踩了两脚你家门前的那块草坪,人家可是名门出来的omega,出了名的家教好,都能被你气成这样,这哥们脑子被门挤了吗?这么想不开。” 林涧很想附和他。 但他忍了忍,又皱眉:“我有这么过分吗?” “有啊哥哥,”陈嘉实诚道,“你那操作,没三代直男基因都做不出来,但凡你不是长了这张脸,我这辈子发财致富的机会都有了。” 林涧:“?” 陈嘉:“我可以找个omega,和我假结婚,多结几次,次次请你,我不就发了?反正你也结不了,不可能把钱收回去,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 林涧觉得自己有病。 居然病急乱投医到找陈嘉求助。 他就不该开这个口。 “再见,你接着睡吧。” “我去你真走啊,别,等等等等等等!”陈嘉一看他真要挂,整个人扑倒终端面前,狼狈地扒拉着终端。 他一张大脸凑到镜头前,极尽谄媚讨好之能,“好哥哥,别挂嘛,你看我醒都醒了,就跟我说说呗。” 林涧:“不说。” 陈嘉:“爸爸!” 林涧:“……” 他匪夷所思,“我为什么会和你成为朋友?” 陈嘉:“你美我帅。” 林涧:“……你住处没有镜子吗?” “好了好了,别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陈嘉隔空搭肩,语重心长地说。 他按捺不住自己八卦的心,搓着手学心虚地汤姆猫,谄媚道:“你就说说呗。” “不想发财了?”林涧睨他。 “哪能拿注定结不了婚的好兄弟这个钱呢?这不是缺德呢嘛?”陈嘉大手一挥,“将来哥们儿结婚,你只管带张嘴来吃就是了,不用随份子。” 想了想,他又补充:“带家属也行,不过只准带一个。” 林涧难以置信:“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 “当然不是,”陈嘉说,“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你长的就是一张渣男脸,万一哪天开窍了……” 他及时打住,清了清嗓子,“说说看,追你这alpha是谁?” 林涧迟疑了下,没答。 陈嘉琢磨:“不方便说是吧,行不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他喜欢你的,这总能说了吧?他跟你表白了?” 林涧摇头。 不算。 “那就是暗示你了?”陈嘉啧啧,“这些alpha啊,手段玩的是真脏,不告白光暗示,这不是钓你呢嘛?” 林涧下意识一口否决:“没有。” 不是谢岫白的错。 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过于自信,连抑制剂都不存一支,不然的话,一支抑制剂下去,在洗个冷水澡,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何必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 陈嘉稀奇地打量他,“你还挺护着他的,看来不是一般人啊。” 林涧踌躇,最后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陈嘉猜到就猜到了,总好过…… “他年纪比较小,可能……不太懂这些。” “比你小?” “嗯。” “成年了吗?” “嗯,”林涧说,“刚成年不久。” “哇哦,刚成年就跑来勾你,说不是蓄谋已久谁信啊?”陈嘉分析,“长得好看吗?” 第156章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林涧答的很快。 “嗯。”他说,“很好看。” “学习怎么样?”作为一代学霸卷王,陈嘉关注的重点略偏。 “挺好,”林涧说,“他说他要和我考一个学校。” “考德里森?”陈嘉吃了一惊,“我天,我还以为就是一小孩不懂事,结果……这特么居然是真爱啊!” 林涧:“……你从哪看出来的?” “那可是德里森啊哥哥!考德里森是什么概念,你比我懂吧,那玩意儿就不是给人考的,光是我们高考那一年,跟它同级的学校的录取分就比它要低二十多分啊!”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陈嘉缓了缓,沉重地说:“要是遇到愿意为了你考德里森的人,就嫁了吧!” 林涧:“…………” 他缓慢而清晰地说:“滚。” “对,你是alpha,不能嫁,那就是娶?但那小孩也是个alpha啊,”陈嘉纠结了片刻,一拍大腿,“算了,管他呢,反正啊,我要是遇到愿意为了我努力的,都不求德里森这种变态学校了,就首都星的大学,随便哪一所,我都娶定了,彩礼直接八位数往上走!” 他眉宇肃杀,大手一挥,“新生入学日,就是我八抬大轿娶他过门之时!” 林涧麻木道:“你真的是在给我出主意解决问题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怎么不是,诶诶,你别挂!我错了,我保证认真,你别挂嘛,”陈嘉二次献上膝盖,见林涧无动于衷,又开始道德绑架,“我不管,是你半夜吵醒我还给我讲这么大一个八卦的,我现在睡不着了,你要负责!” “呵。” “哥哥哥哥哥哥!爹!” 林涧失眠失了大半夜,被他这几嗓子叫的脑袋嗡嗡响,调低音量后淡淡道:“最后一次。” “行行行,我认真,我一定认真。”陈嘉点头如捣蒜,说认真就认真,立刻端正了态度,分析了起来,“所以呢?你是什么想法?人家喜欢你,你喜不喜欢人家?” 林涧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到,怔了一下,慢慢道:“喜欢的吧。” “但不是那种喜欢。” “哪种?不是想和他接吻上床的那种?”陈嘉直白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和他一起做什么吗?” “……看他考大学?”林涧不确定,“然后……以后都顺顺利利的,毕业,找到想做的事,结婚生子,一辈子顺遂幸福。” 陈嘉差点跌下床:“父爱?!” 林涧回忆了下,发现好像是这样。 陈嘉缓缓摇头:“惨,真的,看看这错位的爱——我想睡你,结果你想给我当爹,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林涧:“??” “——那就拒绝呗,既然你都不喜欢,还有什么好说的,找个机会把话挑明,直接说不喜欢他,让他别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了,实在不行就打一顿,”陈嘉摊手,“以后大家恢复父与子的关系,少来这些有的没的,没白的住在一起还尴尬。” 毕竟是能考星球第二的脑子,陈嘉显然已经猜出了他说的人是谁。 他掰着手指无聊地说,“我原本还担心,你要是真跟一个alpha在一起了,家里会不会不同意,结果你自己就没这心思,那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啊,那小孩才大多?十八岁,咱俩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说难听点,我那会儿看母猪都眉清目秀,要不是高考这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警察扫黄打非都得把我扫成vip,隔壁学校一个月换一次男朋友那渣男一觉醒来都得成榜二,直接就是铁窗泪了。” “这个年纪,躁动是正常的,何况你这么个大美人摆在边上,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性冷淡?哦不对,你不是性冷淡,你丫的跟学习谈恋爱,纯变态一个!” 陈嘉不甚在意地抬了抬下巴,“你跟他说清楚,再冷静一段时间,差不多就没事了,实在不行就物理隔离,我感觉十有八九是你的脸惹的祸,让他看不到,不就完了?” 林涧开始思考他是不是焦虑傻了。 他居然觉得…… 陈嘉说的有道理。 第59章 林涧下定了决心,出门前就打好了腹稿,甚至找到李沉瀚串好供,这才推开门下楼。 “我今天有点事,需要早点去找老师,就不在家里吃……” 林涧整了整衣袖,抬眸看清楼下情况之后,话音戛然而止。 厨房里,谢岫白拿着勺子,正在往锅里放切好的瘦肉丁和西红柿,旁边灶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和碟子,里面盛着的食物或者原材料,有一样算一样,全是他喜欢吃的。 这些菜的数量够两人吃好几天。 ……就像是要把这个周两人没有一起吃早饭的空缺都弥补回来一样。 谢岫白回过头,笑容还没完全升起,就凝住了,扬起的唇角缓缓放平,窗外阳光斜照在他侧脸上,本就清隽乖巧的白皙面庞清透无暇,额发垂落,说不出的低落。 林涧打好的腹稿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谢岫白很快就若无其事地重新扬起笑容,笑容清浅,毫无芥蒂,“那我给你装好了带过去吧,你们可以一起吃,就不麻烦李老再重新做了。” 说着拿出个保温饭盒,把几样已经做好的饭菜收拾了一下,一股脑全装进去,半点没给自己留。 第157章 林涧:“……” 这个人。 “算了。”他说。 哪怕明知对方是故意的,他还是看不得谢岫白这个表情。 这样浅浅含着失落但是不言不语的表情,真是……糟糕透了。 林涧制止了谢岫白的动作,在对方看似真诚疑惑地看过来时,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也不是那么急,改天再做也是一样的。” 他微微垂着眸子,面庞镇定没有一点情绪,不敢去看对方迸溅出惊喜的目光和表情。 饭桌上,林涧见谢岫白忙里忙外的动作,几次端起碗又放下。 “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还是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吧,不值得为这些事浪费时间。” 谢岫白擦干净手,笑道:“总好过吃你做的饭,然后食物中毒被送到医院里去吧?” 林涧那个厨艺,可以算作是报复社会的级别了。 “……”林涧冷静地说,“谁说我要自己做,我可以点外卖。” 谢岫白笑了笑没说话。 一时间,饭桌上只有碗筷磕碰的声音。 等吃完饭,林涧才开口:“你打算怎么复习?是回学校,还是在家?” 谢岫白没怎么思考:“在家。” 他喝了口豆浆:“我去听了一个周的课,感觉学校里的老师教的内容都是比较浅显的,不是说教的不好,但是很少去扩展难题,打基础的时候还行,就是对拿高分没什么帮助,正好几位老师最近也在问这个事,我想了想,还是跟着他们学习比较好。” 谢岫白说的“几位老师”,指的是林涧的家庭教师。 还是当初他选择休学在家自学,他爷爷亲自联系的。 那会儿林城刚知道叶单的事,气的不行,无数次后悔自己大意,没有早点发现。 他但凡早知道这件事,能直接拿大炮把那几个瘪犊子轰成灰。 林涧是觉得无所谓的。 叶单身上背着一个世袭而来的救命之恩,单论学校里那点摩擦,还真不好做什么太大的动作,要不是遇到绑匪这件事,他把人赶走都难。 当时他刚觉醒异能,浑身酸疼,高烧不断,时醒时昏迷,还要强打精神安慰老人。 最后好说歹说,才把人给劝住。 叶单一家远走,除了叶家幼子仍旧留在林誉身边当副官,其余人全部迁回了原本的星球。 叶单当初万般嫌弃万森星,最终却不得不一辈子被困在一颗更加贫瘠的星球上,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林城心怀愧疚,在处理起林涧读书这件事的时候就格外上心,亲自联系了几个老朋友。 林城的朋友就没有年纪小的,几乎都是各个领域定海神针一样的人物。 林涧第一次见到这几位老师的时候都惊了。 几位老人家早几年各个都是联邦研究院顶梁柱一样的人物,在科学领域的贡献甚至不输几位开国元勋,说是国宝级的科学课都不为过。 别说教个初中生高中生,教个博导都绰绰有余。 这都不叫杀鸡用牛刀,这叫拿屠龙宝刀削了个苹果。 真正熟悉起来之后,林涧才知道,这几位老教授退休后一直闲在家里,家里人担心他们的身体,不让他们继续以前的工作,但几个老人忙碌了一辈子,哪里闲的下来。 有了林涧这个事,双方都能各退一步。 只教一个学生不算多大的工作量,也能让几个退休后一直闲得发慌的老教授找到事情做。 因此,林城一问,他们就同意了。 后来林涧考完试,挨个给老师报分数,完了就被困在白沙星,通讯中断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又联系上,又遇到了谢岫白读书的事情。 白沙星经济落后,教育资源一直跟不上。 如果让谢岫白一直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地读书,除非他是颗天降紫薇星,才有可能靠着自己课后自学实现鲤鱼跃龙门。 不然的话,就真如林涧所说,只能靠着异能去走后门了 教育资源的差距不是轻易能够拉平的,在学校上学的效果真不一定比得上他来教。 他教不会还有几位老师顶着。 总比学校教的要更深入透彻得多。 这也是林涧没有强迫谢岫白一定要回学校去读书的原因。 他只是希望谢岫白能安分一点。 可以在家自学,但是尽量不要以给别人找麻烦、然后被老师赶回来的形式。 奈何谢岫白不听。 林涧只能给他善后,每次被老师叫去挨骂的时候,态度都无比诚恳。 林涧也是在梳理两人这些年的回忆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谢岫白这些年做了多少故意吸引他注意力的事,又有多少次,似有意似无意地向他告白。 在林涧走神的时候,谢岫白又问: “几位老师前段时间好像有点不舒服,我不太好一直打扰他们,哥哥,我要是遇到不会的知识点,你可以教我吗?” 他说完立刻补充:“你要是忙的话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林涧恍惚间闻到一阵扑鼻的茶香。 “就是……我自己一个人学的话,总觉得没有你教的有效率。”谢岫白低头摆弄着杯子。 林涧:“…………” 他还能说什么。 “……我把事情推迟一段时间,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第158章 说完,林涧转身上楼。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立刻使出了夺命连环call。 连续三个通讯接连被挂断之后,对面终于接了起来,陈嘉沙哑得跟砂纸磨过一样的嗓音从终端里传出来,绝望不已:“大哥,你又有什么事啊?你看看时间,这才几点?” “七点!” “我没记错的话你上一个通讯是昨晚三点打给我的,而现在,上午,七点零五分!” “您到底要干嘛啊?你是什么,”陈嘉硬生生把畜生两个字咽了下去,换成了,“怪物吗?三点睡七点起?” 林涧沉重地说:“我真的有事找你。” 陈嘉满脸戾气爬起来,连续几个吞吐,反复运气,才勉强平复下来:“说!” 林涧把事情讲了一遍。 陈嘉:“……这小子拿高考当人质呢?” 林涧:“所以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你能惯着他?”陈嘉破口大骂,“又不是老子的前途,爱考考不考滚,老子不吃这套!” 林涧立刻否决:“不行!” “why?” “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涧迟疑着说。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个意外,他原本都不会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陈嘉打哈欠揉眼睛的动作一顿,一只手停在眼角,狐疑地看着他,“我说。” 林涧:“嗯?” 陈嘉缓缓地、满是怀疑地说:“你是不是,对这小子,有点过于宽容了?” 有吗? 林涧反思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这样。 他确实没办法对谢岫白严格。 他不是分辨不出他故意卖惨,但他还是受了影响,虽然谢岫白是无意的,但他不可能忽略那些话,现在…… 现在只要谢岫白露出点失望的情绪,他就习惯性地纵容了。 只是理由说不出口。 “这个……”他试图转移话题,“跟我们说的事情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你一直惯着他,这小子能狂成这样?”陈嘉嗤笑一声,“还拿高考威胁你,笑死,他怎么不威胁别人呢?” 他挑了挑眉,斜睨林涧,“就是因为他知道,别人管他死活,只有你才会在乎。” 林涧:“……” “我都跟你说了,你态度决绝一点,直接把不喜欢三个字怼在他脸上,告诉他,这事没门,你想都别想,高考你爱怎么考怎么考,别来烦我。” 陈嘉一拍大腿,“我还就不信他真就不考了。” 林涧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头,“现在不合适,我不能在他高考前影响他的心态。” 对于这个年龄的学生心思敏感脆弱,在这时候拒绝谢岫白,不可能对他没有影响。 要是真影响到了高考,他责任就大了。 “你这个护短的劲头,我都要以为你其实……”陈嘉古怪地一顿。 林涧抬头看去。 陈嘉挥挥手,“算了,不说这个了。” “说回原题,你拖着就对他没影响了?”陈嘉直白道,“搞不好他现在表面上让你去陪他复习,实则满脑子都是睡你呢?” “……我拒绝了他就不想睡我了吗?”林涧破罐子破摔,“还不是一样!” 不过是从明目张胆地觊觎他,变成暗地里觊觎他。 谢岫白就不是个能用话来劝住的人。 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还要撞,直接跟南墙同归于尽,看谁还敢拦他。 他又不能这会儿丢下谢岫白不管。 陈嘉困得暴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是想怎么样?一个alpha要养的这么精细吗? “不行你从了他算了,”陈嘉口不择言,“反正你实力强,alpha和omega对你而言没什么两样,你也不排斥他,答应了算了。” 林涧:“……” 他难以置信:“你就这么把我卖了?” “你自己卖的。”陈嘉理智而冷酷地说,“我让你拒绝,是你自己舍不得。” “这样,一不做二不休,你直接跟他说,你高考考多少多少名,我就答应跟你在一起,考不到就滚蛋,爷不跟学渣谈恋爱,到时候面子里子都有了,他学习的动力也有了,你把目标定高一点,就连把他甩了的借口都有了,高考完了看他还能威胁谁,站天台给你跟你视频说哥哥风好大我好怕吗?” 林涧:“…………” “行了,你自己琢磨吧,我要睡觉了,七点……自从早八从我课表消失之后,我就没在八点之前起过床,”陈嘉嫌弃不已,他丝滑地缩了下去,拉起被子,毫无诚意地说,“晚安,geigei。” 林涧摇了摇头,随手挂断了视频通讯,把终端放在一边。 他习惯在早上洗个澡。 要是有事就算了,要是没事,能膈应一整天。 上个周为了躲谢岫白,怕洗澡声音吵醒了对方,他起床之后就离开了,结果就是一整天都觉得不舒服。 微凉的水流从头顶撒下,林涧摸了把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皱起眉头。 答应?怎么可能。 要不是那件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对谢岫白起任何这方面的念头。 不对,他现在也不会起。 他只是怕谢岫白胡思乱想。 林涧刚洗完澡,谢岫白跑来敲门,扬着灿烂的笑,向他请教一道物理题。 第159章 眼神清澈干净,仿佛真的只是单纯的问问题。 如果不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瞳孔收缩了一下,喉结急促地滚动,声音比平时略微低了点…… 林涧沉默。 他有点想失忆。 林涧擦头发的手都不自然了起来,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低头去看自己是不是洗完澡衣衫不整地就出来了的冲动…… 等等。 他好像想起来…… 他以前好多次,洗完澡,直接穿浴衣就出去了……穿衬衣好像更糟糕,有时候没注意擦头发,水把衣服都湿了大半…… 还有…… 他还让谢岫白给他递东西!!完了还没关门!! 谢岫白那会儿在干什么来着? 他在背abandon。 还没背下来。 林涧绝望闭眼。 以谢岫白那个过目不忘的脑子,能背三年还停留在abandon?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起疑? 洗澡水灌进脑子里了? 林涧越想,动作越僵硬。 有种给谢岫白一板砖把他打晕,再给自己一板砖,两人双双失忆,顺利回到从前相处的方式的冲动。 他忽然就感同身受了陈嘉早上七点被叫起床的痛苦和绝望。 只不过陈嘉是没睡醒被迫早起,他是一睡三年不醒,一朝睁眼,突然发现过去三年的自己瞎成了什么模样。 他到底为什么,觉得谢岫白是alpha,就不用提防他啊? 明明谢岫白才是最该防的那个。 “你先去看着,”林涧这几天来不知道多少次避开谢岫白的目光,强作镇定地说,“我换件衣服就来。” 说着,他还多此一举地解释了一句:“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打湿了。” 然后就见谢岫白弯起了眼睛,目光光明正大地落在他身上,一寸寸看得仔细,眸底暗光浮动。 林涧:“…………” 他板着脸关上门,把身上这件倒霉衣服脱下来,换了干净的衬衫。 出门前,林涧看了眼摆放在一边的终端,料想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也就没在意,跟着谢岫白去了他房间。 谢岫白深谙分寸两个字,说问问题就是问问题,问完了就自己低头去研究,从头到尾没有丝毫逾矩的举动。 林涧坐在一边,几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离开的话说出口,谢岫白就若无其事地抬头,又指出一道新的问题。 时间间隔把握的出神入化。 谢岫白一直学习到了晚上,中间除了喝水上厕所,就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休息了半个小时。 再勤奋刻苦不过了。 林涧看他午睡,想悄悄离开——只要出了这道门,他立刻去找李沉瀚,谢岫白说什么也不回来。 结果谢岫白睡下之前摆弄了一下终端,惊讶又遗憾地回头,“终端坏了,定不了闹钟,哥哥等会儿能叫我起来一下吗?要是睡过了就不好了。” 林涧很想给他买个新的。 “嗯?”谢岫白迟迟没得到回答,失落地垂下纤长眼睫,抿了抿唇,“哥哥有事吗?要是有事的话……还是要以正事为重,我不睡好了。” 林涧被这茶香给熏清醒了。 最后硬生生坐在床边,看着谢岫白午睡了半个小时,又陪他学习了半天,才身心俱疲地回到房间。 林涧随手翻了一下终端最新消息,没看到什么重要消息,洗漱完就直接上床睡了。 他没注意到,他早上关闭终端时点击的不是挂断,而是隐藏页面。 陈嘉夜生活丰富,狂野了半夜,好不容易睡下就被叫醒,刚合眼几个小时又梅开二度,好不容易睡个好觉,一觉睡了一天。 睁眼时已经是半夜。 他一睁眼,发现半空中的投影还静静地开着。 林涧的房间算半个套间,空间很大,从书柜书桌到沙发一应俱全,和别人客厅在外房间在内的布局不太一样,他把卧室放在了进门的地方,沙发和茶桌放在了靠近窗户和阳台的方向。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路灯透进来一点灯光,室内一片昏暗,家具只能勉强看个轮廓。 林涧侧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林涧居然没关视频通讯? 陈嘉纳闷地爬起来,摸了摸后脑,正打算顺手关了,忽然发现林涧的床前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好像有一团黑影在那? 陈嘉怀疑是他睡太久了,把眼睛睡花了,揉了揉眼,凑过去仔细一看—— 那团黑影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覆在林涧摆放在枕侧的手背上。 缓慢地,和他十指交握。 阴影褪去,露出一张清隽的脸,谦谦君子乖学生的外表,眼中的贪婪和渴望深刻入骨。 嗓音轻不可闻,就像投入水潭的一颗小石子,只有细微的涟漪,在暗夜里扩散出去。 “林涧……”他说。 他忽然转过头,视线精准锁定了摆放在床尾的终端,眼中冰寒。 下一秒,陈嘉视野一暗。 视频画面一片黑暗,只有一道低低的嗓音传递过来,寒凉彻骨。 “他是我的。” 陈嘉整个人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通讯挂断。 第60章 就在联邦众多学子积极备考高考的时候,由于战事减缓,封禁了三年的航路也在逐渐开放,各星球间的来往再次频繁起来。 第160章 一些原本因为各地区封禁而被迫按捺的阴暗心思,也再次活跃了起来。 首都星,韩家。 韩魏舒舒服服躺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手搭在座椅扶手上,一个容貌姣好的少年正柔顺地跪在沙发边,给他锤着腿。 “派去的人回来了吗?” 屋子里的陈设一派奢靡华丽,说是雕梁画栋都不为过,就连插花用的花瓶都是母星时期的古董,随便一个在拍卖会里都能卖出天价,但是在这里,这些天价藏品只是被当做摆设来用。 地上的毯子更是穷奢极欲,六位数一米的纯羊毛手工地毯被烟头烫出几个刺眼的洞。 一个中年男人恭恭敬敬站在一边,西装笔挺,花白的头发整齐梳理在脑后,始终弯着腰,金丝眼镜镜链垂下,微微晃荡着。 “光刀他们昨晚刚到,这会儿正在等着给您回话呢。” “让他们进来。”韩魏不耐烦地摆手。 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去,很快,几个肌肉精壮的成年男人走进来,齐刷刷鞠了一躬,和中年男人一样,弯腰垂头站着。 韩魏转了转拇指上的宝石戒指,明明已经到了中年,一双手还保养的如同年轻女孩,白皙细嫩,没有一点茧子。 单从相貌来看,他的长相也堪称英俊,可惜眼里急躁和不经意间流露的凶狠严重破坏了这份英俊,气急败坏的表情和粗鲁的谩骂更是让他穿着缀满宝石的华服也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反而像个一朝得势的流氓地痞。 众人暗暗腹诽。 想当年,家主还年轻的时候,韩魏哪敢这么嚣张,向来得夹着尾巴做人,出去一趟回来,幸运地捞了个继承人的名头,反而让他猖狂起来了。 “人找到了吗?”韩魏不耐烦地拍着扶手。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韩魏一眼扫过去,“光刀?” 一个体格最健壮、看着像头领一样的人咬了咬牙,往前一步,语气更加谦卑,“已经找到了。” 韩魏脸颊抽动了一下:“人还活着?” 这下男人不敢回话了。 这位从外面找回来的二少爷再婚已经好几年了,却迟迟没有为家族生出新的继承人。 家主最近催的越发频繁,韩魏的脾气也日渐暴躁。 对妻子非打即骂不说,对着下面的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他们这些人是前段时间接到这个命令的。 联邦对边境几颗星球的航道刚解禁,韩魏就迫不及待派人前往边境。 原本以为他是想趁机做点什么大事,让家主刮目相看,结果是让他们去帮他找他流落在外的儿子。 事关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这其实也不算小事,但韩魏的命令却很诡异。 韩魏让他们必须严格保密,一旦泄露出去一丝半点,就要拿他们的家人开刀。 光刀一开始不解,经过这段时间,终于也琢磨出了一点味道。 韩魏每个月都要体检,除了缺乏运动兼之纵欲过度,身体还算健康,不可能这么多年生不出第二个孩子。 只可能是他不想要。 也对,家主身体一向硬朗,别说流落在外的侄子,就是韩魏现在再生一个,也不是来不及培养,要是这位流落在外的小少爷真的被接回来,韩魏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韩魏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跪在他脚边的少年浑身一个哆嗦,手上的力气重了一点,立刻被他一脚踹开好几米。 众人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韩魏咬牙切齿地说:“他命倒是大,白沙星那边不是打了三年的仗吗?我想连派个人过去打听点消息都不行,怎么没把他打死呢?” 他猛地想起什么,死死盯住光刀质问,“他身边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一个特别好看的alpha?” 男人冥思苦想,恍然大悟:“是,那个谢岫白的身边好像确实有一个长相很出色的alpha。” “叫什么?” “好像是叫……林涧?” 这名字有点耳熟,光刀回忆了下,突然想起来,这不是林家那位不怎么在首都星露面的少爷吗? “果然!”韩魏牙都要咬碎了,“我就知道是他!上次他就为了那个小贱种……他妈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多管什么闲事!” 众人垂头等他发泄完。 韩魏足足骂了半小时,最后阴沉沉地说:“去,给我盯着他。” 几人都是浑身一紧。 韩魏撩起眼皮,眼神和毒蛇没什么两样,“要是有机会,就把他们一起做掉,做干净一点,别让人看出来了。” “可是,林家那边……”光刀为难。 韩魏冷哼,“怕什么,出了什么事还有我在,有大哥在,林家又怎么样?弄死林涧,他家就断了根,光靠一个老东西,还有一个一事无成、打个星盗三年都没打完的废物,能有什么作用,我敢说,只要林涧死了,他们至少二十年不敢再跟我韩家呛声,怎么敢找我的麻烦?” 光刀也不是傻子,听出了某种意味,脸色难看地垂着头。 先不说林家敢不敢找韩魏麻烦,但他只是一个小喽啰,要是林家发怒,韩魏一定会把他推出去挡枪。 韩魏看出他不乐意,语气阴狠地威胁道:“我韩魏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跟着我的人,干好了有奖励,要是干不好……” 第161章 他意味深长地说,“最好先想想你的父母。” 在场几人脸色剧变,除了穿着最得体的中年男人。 男人面上仍是恭敬的,身体却仿佛一座雕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惊不动,始终保持着冷静。 韩魏用眼角扫了他一眼,很是满意。 这是他费大力气才从家主那边笼络过来的人,果然和这些杂碎不一样。 韩魏得意地笑起来,“不要以为现在外面倡导什么平等就是真正的平等,别被那些言论洗脑傻了,要知道,联邦现在就是几个姓的人在做主,别说弄死你们,就算让你们全家从联邦内消失,都像砸烂一个鸡蛋那么简单,明白了吗?” “他是这么说的?”书房内,韩鹤合上书,语气不咸不淡地问。 作为韩家家主的书房,四周的陈设足够贵重,但是又不显得过分华丽,少有金银宝石之类的装饰物,大多是低调的实木摆设。 管家恭敬地站在一旁,“是。” 韩鹤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书的封面,神情莫测,半晌淡淡道:“回去吧。” 这位年少时击败了一众兄弟脱颖而出,如今年过半百,依旧牢牢掌控家族的家主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他往后一靠,双目微阖,十指随意地在身前交叉。 “既然他以为他已经收服了你,那就好好地为二少爷办事。” “那外面的那位小少爷……” 韩鹤不轻不重地说:“既然是外面的,那就还不是韩家的人,将来如何,能不能回来,都要看他自己,我已经在韩魏身上跌了一跤了,如果他连韩魏这样的人都斗不过,那接回来也不过是第二个韩魏,毫无意义。” “林家那边……” 韩鹤抬目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以韩魏的能力,能动得了林家的继承人?” 管家弯腰,金色眼镜链条自然垂下:“我明白了,先生。” 他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韩鹤忽然开口叫住他,冷漠刻板的双眼垂下,问道,“斐在哪?” “夫人在花园。”管家恭敬回答,“他每天早上都会去花园里照看花草。” 韩鹤颔首,“去吧。” 管家离开。 韩鹤独自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有女佣立刻上前,“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不用,我去一趟花园。” 花园里,不同种类的花郁郁葱葱挤在一起,姹紫嫣红,一同开放时格外养眼。 首都星气候宜居,但不知道为什么,很多花草都不容易养活,最难养的是玫瑰。 斐想了很多办法都养不活,把花高价买回来的玫瑰植株养死了一株又一株。 他闲闲地拎着浇花水壶,给一株紫藤萝浇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放下浇花水壶回头。 “哟,家主大人?”斐眯起眼,“家主大人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花园?” “管家说你前几天出去过。”韩鹤说。 斐直起腰,把一头柔软的长发拨到耳后,懒洋洋地说:“是啊,怎么,贵宅是什么牢房?准进不准出?” “我没有这个意思,”韩鹤略垂了眼,“外面不安全,我会给你安排几个人跟着。” 斐的表情冷了下来,“家主又想找人监视我?” “保护而已。”韩鹤稳稳地说。 斐冷笑一声。 他厌恶地背过身,“随你吧,反正我也拒绝不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就像当初,韩鹤点名要他,于是不管他怎么拒绝,几个月后,还是被嫁进了韩家一样,看似商量的语气,高高在上的姿态,最后直接强硬地决定…… 这些alpha都是一样的恶心。 除了……斐表情有些怪异,但那只是剎那间的事情,他很快恢复了冷淡,重新拎起浇花水壶,下了逐客令:“家主大人,我还有事情要做,您要是没事,就先离开吧。” 蓝眸青年毫不客气地说:“你在这站着,稍微有点影响我的心情了,我还没吃早饭,一会儿要是被你恶心的吃不下,我可不敢保证下次别人问我婚姻生活怎么样的时候,会说出点什么东西了。” “一个被恶心透了的将死之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韩鹤半点不受影响,依旧四平八稳地站着,目光随着他的话落在他凹凸不平的后颈。 “我让管家预约了安德森医生,如果你觉得可以,我让他下午过来一趟,争取……能恢复一点,就恢复一点。” 斐冷冷地掀起唇,“猫哭耗子。” “下午三点吧,你午睡起来之后,”韩鹤说,“保护你的人明天会到。” 斐忍无可忍,一把砸了浇花水壶,“滚!” 纯银雕花的水壶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韩鹤脚边,水从壶口流淌出来,湿了男人纯手工制作的皮鞋。 “既然你在忙,”韩鹤略微一顿,“那我就不打扰了。” “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 “去死,”斐回过头,眼睛一片通红,一字一顿地说,“我需要你去死!” 韩鹤平静地说:“——告诉管家。” “他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说完,他冷漠而彬彬有礼地朝斐微微颔首,转身离去,背影一片冷漠疏离。 斐狠狠攥紧拳,指甲陷入了肉里。 第61章 第162章 林涧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面临这样的问题。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庭院里葳蕤茂盛,蔷薇花从沿着栏杆攀爬,肆意绽放。 而他坐在床上。 刚睡醒,没洗漱,衬衣皱了一块,头发凌乱地垂在眼前,屈起一条腿,赤着脚踩在床上,面无表情。 在他的左边是狂怒的发小,指天画地赌咒发誓,一定要他表态: “我和那小子你相信谁?你说啊!” 另一边是他养了三年的狗崽子,一晚上没看住又给他闯了个祸,正老老实实跪坐在床上,委屈得不得了: “哥哥,我真的没有。” 回到今天早上七点钟,林涧破天荒收到了他那号称“谁要让他不到八点起床就是在谋杀他”的发小发来的消息。 说谢岫白威胁恐吓他。 然而他把谢岫白找来之后,双方一对质,谢岫白解释说他只是看外面起风了,来给他关窗子,无意间发现他房间有小红点闪烁,还以为是有变态在偷偷监视他,才会言语过激,小小的威胁了一下。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言语攻击。 两人一个怒火狂炽,唾沫横飞,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誓要让对方承认自己的丑恶行径。 一个看似柔弱可怜,委屈求全,但句句绵里藏针,明褒暗贬,阴阳怪气,茶香四溢,就差明说你少冤枉我。 林涧被两人夹在中间,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满脸空白。 不等他把自己脑袋里的嗡鸣抖搂干净,陈嘉已经落入了下风,惜败于谢岫白之手,悲愤之下寻找外援——让林涧给他撑腰。 “都是你惯的,你快管管!!” 在大战三百回合的过程中,谢岫白不知不觉中换了个坐姿,双腿盘起,这会儿正大摇大摆地坐在林涧的床上,撑着下巴看戏。 理智上来说,林涧是相信陈嘉的。 陈嘉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更没理由平白无故诬陷谢岫白。 但落实到现实里么…… 林涧缓缓转头,谢岫白立刻收起得意,摆出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 弱小,可怜,又无助。 林涧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既然是误会……” 陈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林涧不敢直面他的震惊,咳了声说,“我让他给你道个歉,这事就算了吧。” 陈嘉愤怒不已,“我不接受!” 他指着谢岫白,气的手都在抖,“我就你这么一个发小,他都要抢!抢就算了,他还,还……总之我不接受,一个道歉就把我打发了?做梦!” “……”林涧冷静地说,“放心,他不会和你抢。” “他会!他可会了!”陈嘉白眼翻上了天,捏着嗓子学,“他~是~我~的~!你~不~许~抢~” 他简洁有力地:“我呸!” 林涧:“……” “你再这么说话我就挂了。”他冷静地说。 “你还要挂我视频?!”陈嘉捂着胸口连连倒退,心碎不已,“你变了,我的涧,你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和我一起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占地两千亩的庄园的田野里的二!狗!子!了!” 说完,他留给林涧一个决绝的后脑勺,毅然决然地用中指挂断了视频,留下一声响亮的:“哼!” 咔擦!一到天雷滚滚而下。 林涧被雷得说不出话。 谢岫白盘腿坐着,一手支着下颌,好奇地凑过来问:“你家庄园占地两千亩?” 林涧抹了把脸,麻木地看了他一眼,“占地两千亩,其中一千八百亩是荒山,我爷爷拿来威胁我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当个野人,依靠这上山捡柴火和打猎为生用的。” 谢岫白忍俊不禁,继而哈哈大笑,笑得东倒西歪,眼角笑出了泪,眯着眼看林涧,“哥哥,你好可爱。” “再笑试试看?”林涧威胁了一句,可惜自己也没能绷住,僵硬的表情解冻,揉了把脸,也跟着笑起来。 谢岫白笑得更欢了,仰倒在林涧旁边,眼睛明亮漂亮。 林涧笑意还挂在眼角眉梢,就对上了谢岫白专注的目光。 不经意的对视。 少年唇角含笑,发丝散乱在脑后,歪着头看着他。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哪怕一秒,炽热真诚,就好像只看着他就能觉得无比幸福。 剎那间他几乎忘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纠结和困惑,只有猝不及防被好友提了黑历史,无可奈何只能跟着自黑的无奈。 轻松愉快得就好像是他们以前的相处那样。 ——以前。 林涧脸上的笑渐渐落了下来。 谢岫白若无其事收回眼神,动作自然地下了床,弯腰去找鞋的时候,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他浑身不易察觉地一僵,直起腰,疑惑地看着林涧。 “嗯?怎么了?” 林涧垂眼看着他,那薄薄的眼皮仿佛被眼睫坠着,轻飘飘地垂下来,古董翡翠一样漂亮名贵的瞳孔掩藏在深色的阴影里,只能看出他眼底的深思和犹豫。 那一瞬间谢岫白几乎以为他要说什么。 但几秒钟后,林涧说出的却是,“你该去复习了。” 谢岫白侧身坐在床边,没有说话。 房间一片安静,空气里尘埃浮动,被投入室内的光柱照出了形状。 第163章 “还有一百来天就高考了,先考完试再说行吗?” 谢岫白重复:“考完试再说?” 林涧:“嗯。” 谢岫白情绪莫测地望着他,最后还是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驯服地低下头。 “好。”他说,“那就一百天。” 他下床穿鞋,带上门出去了。 林涧坐了一会儿,手指缓慢地在终端上按出一串号码,终端自动识别出这串号码的备注。 【爷爷】 他的指尖悬在确认上,久久没有按下去。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涧望着这串数字,看了很久,终于,手指一动。 他把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除,转手又拨通了陈嘉的通讯。 陈嘉秒接。 男生侧躺在床上,一手撑着脸,一条腿曲起踩在另一条腿上,手臂搁在膝盖上,指尖不停地点点点,嘴角往下,脸都拉成了方形。 这姿势过于抽象,林涧瞬间把自己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陈嘉抖腿哼哼,“怎么,来给爷道歉来了?” 林涧含糊道:“……嗯。” 陈嘉头抬起来,眼神睥睨,伸长脖子四下一扫,阴阳怪气,“哟,那小兔崽子走了?难怪啊,难怪你能想起我。” “抱歉,之前不是故意的,他可能就是太……”林涧谨慎地选了个词,“敏感了。” “谁管他,你自己小心点,”陈嘉终于回复了正常,坐直抓了把头发,“我感觉这小子有点怪。” 他回忆谢岫白半夜进林涧屋子时的表情动作,心里有点发毛。 林涧无奈:“他很缺安全感,可能就是这样,有时候看起来才比较,嗯……极端。” 陈嘉烦躁,“跟那没关系,这就不是安全感的问题。对了,我之前跟你说不如从了就是说说,你可千万别真被他影响了,不然你爷爷得把你打成酱糊墙上。” 林涧刚放松一点的心情又重新变得沉重起来。 他点点头,“我知道。” “忙完了就早点回来啊,我孤家寡人在这三年,再过一年可就该回去了,当初说好了咱哥俩自由了就到处玩的,结果被这破事闹的……”陈嘉撇撇嘴。 他语调漫不经心,显然是没把林涧被人追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这也正常,他认识林涧这么多年,已经见过太多这种事了,不觉得这次有什么不同。 最多就是,追他的人是个alpha。 而林涧对这个alpha还挺好。 林涧应了一声:“嗯。” 吃过早饭,大门传来敲门声。 莉娜背着书包站在门边,表情略有点不自然,“我……我来考试。” 林涧让开身,“请进。” “吃早饭了吗?”他问。 莉娜点点头。 谢岫白把吃剩的外卖打包收好,堆放在垃圾桶边,擦干净桌子,一边摆了一套卷子。 莉娜拽着书包带,拘谨地打招呼:“早上好。” 谢岫白点点头,“坐。” 两人一人一边坐下,各自拿出文具,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定时器,林涧校正时间之后,开始计时,两人立刻埋头写了起来。 这套卷子不是学校里发的,而是从首都星传输过来的。 当初林涧进入高三之后,林城想找首都星几所重点高中的模拟题和近期的考试题给他练手,奈何他离开首都星多年,当初也没在首都星上过学,这方面的人脉非常薄弱。 但好就好在,心理学领域里,关于人脉关系,有个非常著名的理论——六度分割理论。 说的是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他是不认识首都星重点大学的老师,但是林涧的几位老师认识。 几位老教授在各自的专业领域是不折不扣的大拿,但是在教高中生读书这件事上,多少还是有些陌生。 他们平日里教的都是已经在专业上有所成就的研究员,再不济也是博士,和还在学习学科“积木”的高中生存在壁的差距,平日里教起来就有些棘手,于是私下里分分找了外援。 这些外援基本是他们各自都有学生——这些学生最差都是首都星顶尖学院的博导。 而这些博导又有学生——从他们手下毕业的博士。 这些高材生毕业之后散落在了各行各业,其中就不乏进入了教育行业的。 至此,成功实现六度分割。 林涧说是几位老教授在教,实际上大多时间都在看那些“再传弟子”的课堂录播。 现在,这些珍贵的影像又传给了谢岫白。 再加上近几年更新的题目和考试范围,谢岫白每天写卷子写得天昏地暗。 最近首都星又传来了模拟考的卷子,林涧大半个周都在心烦意乱,不太敢和谢岫白独处,特意叫来了莉娜,美其名曰让他们现场考试,锻炼一下考试心态。 一个人做题哪有氛围。 就是要一起做才有紧迫感。 知道紧迫了就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林涧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开始考试之后,他才发现他好像忽略了点什么。 语文考试一般是两个半小时,计时开始两个小时后,谢岫白把卷子推给了林涧,从一旁抽过数学卷子开始做。 第164章 莉娜余光看到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写字的速度都往上提了一截。 半小时后,莉娜也换了数学卷子。 林涧已经给谢岫白的卷子算完分了,见她争分夺秒开始读题,顿了一顿,“不用休息一下吗?” 莉娜咬着笔头摇头,写下一个a,又划掉改成了c。 又一个小时后,谢岫白换了理综卷子。 联邦高考规定,数学考试考试的时间和语文一样,也是两个半小时。 这两科单科总分都在两百分。 语文包括母语、联邦通用语言、选修语言的考核。 一般来说,学生在选择选修语言的时候会选择英语,很少有非中文母语的学生选择中文作为选修语言。 数学更考计算能力和逻辑思维,分三张卷子,第一张是基础知识考核,题目比较绕,但知识点都很浅显易懂,属于大部分考试必争的分数,第二张卷子加深理解,难度提升,三分之一的学生还可以尝试着做一做,最后一张卷子分值只有四十分,两道题,绝大部分的考生只会看第一个小问,能和整道题目掰一掰手腕的,都是数学总分170往上走的变态。 理综和文综更贴合目前联邦的科技发展和实时动态。 林涧加快速度,把莉娜的卷子看完,换了谢岫白的数学卷子。 而莉娜这会儿才写完第一张卷子的第一面。 小姑娘眼看着谢岫白一个半小时写完她两个半小时都不一定能写的完的题目,已经彻底慌了,好几分钟没能写下一个字。 似乎……压迫感过头了。 林涧停下批改的动作,思考他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小姑娘自尊心。 “……算了,”莉娜垂头丧气,“我还是休息一下再写吧。” 林涧松了口气,“好。” 谢岫白完全没受影响,理综卷子他就写的更快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到,就把卷子推给了林涧,抽了文综出来。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就莫名有种执着的感觉。 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他叫莉娜来的目的。 “……”林涧不得不开口,“你也休息一下吧。” 谢岫白看了他一眼,揉了揉手腕,“不用。” 他拎起笔,换试卷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基本写一段揉一下手腕。 写文综卷是个体力活。 林涧已经把他前面的卷子批完了,用定时器压在一边。 莉娜休息得差不多了,又重新写了起来。 等谢岫白写完文综,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林涧把早已送到的外卖热了一下,端上桌。 “莉娜还有两门没写完,下午继续写,”林涧看向谢岫白,“你的卷子前面的我已经改完了,你要回房间去看老师讲卷子吗?” 分析卷子的课堂录像和卷子一起送了过来。 “就在这吧,我带耳机。”谢岫白说。 他站起身,神态自然地坐到沙发上,距离林涧不到半米,拿出耳机开倍速改错题,专注而认真。 “做参考线……证明平面垂直……” 谢岫白把声音压的很低,没有刻意撒娇的时候嗓音听上去清润干净,和他的脸一样,十足的好学生。 他兀自做着笔记,林涧的视线却在不知不觉间落在他身上。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清隽疏朗,他看这张脸看了三年,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但还是有不同的。 谢岫白到他身边之后,被养的“胖”了一点,少年时期的脸颊是有点圆润的,不是很明显,但脸部轮廓线条远没有现在这么清晰。 五官倒是没有大的变动,只是眼睛更狭长了,眼睫不是特别浓密,一根根看得分明。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显得他养了谢岫白很多年似的,但成年之前的男孩子有段时间变化是很快的,很容易就给人一种…… 看着他长大的感觉。 一不小心,就长这么大了啊…… 怎么就喜欢他了呢? 第62章 谢岫白按停录像,态度自然地凑到林涧旁边。 “……他这里讲的好像有点不对,我觉得参考线其实应该画在这里,就不用多此一举去证明旁边那两个平面了,哥哥你觉得呢?” 他对上林涧明显不在状态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看了他几秒,轻声道:“哥?” 林涧整个人轻微地震了一下,无意识地往后仰,从他身边脱离开来,“嗯?” 谢岫白把他从头扫到尾,从强作镇定的神情到微颤的指尖,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他没说什么,又把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我说这道题……” 林涧接过卷子,看了两眼,心烦意乱没看进去,偏偏谢岫白还在一旁等着。 他定了定神,认真看起来,“你可以试试这个思路,但我觉得……” 莉娜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张卷子,悄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颈。 一天写完全科卷子,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偏偏这就是高三生的日常。 这些卷子难度太大,她不会做的题还挺多的,等回去看录像,又不知道要学到什么时候。 明天还要写老师留下来的作业,这个周末就这样葬送在…… 她视线无意间一扫,哈欠卡在了喉咙里。 沙发上,两人凑的极近,林涧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看就是算题算入了神,完全忽视了周边的情况。 第165章 谢岫白趁机凑过去,就差把头搭在他肩膀上了,听到林涧问他,还笑着点头说:“嗯嗯,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然后趁机伸手过去,从林涧手里拿过笔,就着靠在林涧身上的动作,在林涧的步骤上写写画画。 这姿势…… 简直像是把林涧半抱在怀里了一样。 莉娜脸都瘫了。 ……难怪谢岫白以前那么喜欢闯祸被送回家自学。 感情就是这样自学的啊? 她不爽地眯起眼,故意站起身,椅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涧抬起头:“写完了?” “嗯。”莉娜走过去,把卷子递给他,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感觉我错了好多,还有好多题也不会写,分数应该不高。” 林涧伸手来接,这才发现自己半边肩膀都被压住,几缕柔软的发丝就蹭在他脖颈里,有点痒。 他顿了一下,偏过头。 谢岫白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毫无被发现心机的心虚,反而光明正大耍起了无赖。 林涧直接往旁边挪了半米。 谢岫白一下落了个空,撑着沙发才稳住,莉娜当即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嘲笑,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谢岫白凉嗖嗖地看了莉娜一眼,低头继续看视频,顺便把倍速又调高了一倍。 莉娜被他这一眼看得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道:“学习就要有个学习的样。” 谢岫白嗤笑一声。 莉娜没再跟他抬杠,想找个地方坐下来。 她不敢像谢岫白那样贴着林涧坐,另一边又太窄,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到林涧对面,双手按着膝盖,坐姿十分拘谨。 “我做的时候感觉有些题目是有点头绪的,但是算出来又不太对,等会儿可以向您请教一下吗?” 谢岫白头也不抬凉凉道:“不可以。” 莉娜呛声:“我又没问你!” “问他更不行。” “……你说了又不算,”莉娜气鼓鼓地转向林涧,“林先生?” “……”林涧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传说中从门前大桥下游过的那群鸭子,吵的头疼。 他指了指谢岫白手里的视频,“我觉得,老师讲的比较清楚。” 谢岫白嗤嗤笑出声:“听到了吗?自学,少问东问西的。” 林涧:“你闭嘴,我发现你今天特别没礼貌。” “她少看你两眼,我有礼貌得很。”谢岫白耸了耸肩,写了两个字,又抬起头,“对了,话也少说两句,我还能更礼貌。” 莉娜柳眉倒竖:“你!” “我什么?ao有别,你都成年了,连避嫌都不懂吗?”谢岫白道,“这屋子里可是有两个alpha,亏你敢进,还在这里一待大半天,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缺心眼了,还是被拐卖过的人,就这点警惕心,小心以后不知不觉就被人占便宜。” 他语调散漫,毫不掩饰讥讽,莉娜的怒气却平息了下来,嘟囔道:“我才不会进别的alpha的房子,我知道怎么保护我自己。” “看来我在你心里品德还挺高尚。”谢岫白反讽。 “想屁吃,林先生才是,我放心你是因为你是……”莉娜用口型比了个gay。 谢岫白毫不在意,还打算反击,林涧一手按住他脑袋,无语极了,“你俩再这么吵下去,今天可就浪费在这里了。” 莉娜立刻得意起来,乖巧地说:“我知道了林先生,我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 谢岫白从林涧手下挣脱出来,哼笑道:“我也不和你们o一般见识。” 林涧看了他一眼。 谢岫白无辜地回视,见林涧移开视线,低下头去继续看错题。 傍晚,林涧把莉娜送出门,想到今天的事,歉疚地说:“抱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他以前也是自己学卷子,有时候觉得没意思,就约了陈嘉一起。 两人写的卷子不一样,陈嘉看他写得快,隔着网络看不到对方的卷子,就只当他卷子简单,没有多想,反而觉得两个人一起写很有竞争感,经常来约林涧一起写卷子找刺激。 但这刺激适只用于他和陈嘉那样的错频聊天。 不适用于谢岫白和莉娜。 感觉像是在故意欺负人一样。 他是怎么一时脑抽办出这种事情来的? 莉娜捋了捋头发,不甚在意地笑了下:“哪里,明明是我蹭到了一套好题。不过下次还是不来了,跟他一起写卷子好受虐。” 她朝林涧挥了挥手,背着书包离开。 林涧正要关门,终端响了起来。 一接通,李沉瀚暴躁的大嗓门沿着信号传递过来:“林涧,你看看今天几号了,你说要请几天假,是准备请到地老天荒吗?还是这几天玩嗨了,把老头子我给忘了?” 林涧:“……” 确实忘了。 林涧老老实实道了歉,靠在门边,听李沉瀚喋喋不休骂了十来分钟,才开口解释:“……小白马上要高考了,我打算抽点时间盯一下。” 李沉瀚不满:“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连自学都不会,要你盯着?” 林涧头疼。 谢岫白当然会自习。 但他要是不在,这人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家自习就不好说了。 两人关系微妙成这样,谢岫白摆明了不打算退步,故意缠着他都算轻的,威胁陈嘉、反咬一口也完全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第166章 林涧在门边和李沉瀚商量,不经意间回了下头,向着院子的窗子里,谢岫白只露出侧脸,正埋头认真背书。 ……也只有这会儿老实。 和李沉瀚说好之后,他挂断通讯,也没急着回屋,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看了谢岫白很久。 他离开了太久还不见回去,谢岫白往外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大概是这些天不经意的对视太多了,林涧居然觉得有点习惯了,面对谢岫白毫不掩饰的眼神,第一次没有在对视时挪开视线。 谢岫白有点意外,转笔的动作没跟上,啪嗒一声笔掉在了地上。 “捡起来。”林涧用口型说完,若无其事转过头,专心地和终端对面的人说话。 谢岫白垂眸,轻声嘟囔:“这算什么嘛……” 他弯腰捡起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了几下,回过神的时候,发现一页纸被他画的乱七八糟。 临睡前,林涧还是给林城发了个通讯请求。 万森星和白沙星的时间差不多,老爷子已经准备睡下了,接到他的通讯,打着哈欠问:“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做什么?你不是暑假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回不来” 林城不满,“前几年回不来就算了,今年也不回来?” 林涧解释道:“我收养的那个孩子要高考了,暂时走不开。” “那他高考之后呢?说起来你收养他也三年了,我都还没看过他长什么模样,干脆就今年,带回来给我看看。”林城说。 林涧想到两人见面的场景,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嗓音立时有些不自然,咳了一声才说:“再说吧,我问问他愿不愿意。” “行,那你问问,要是愿意,到时候带人回来一趟。”林城说,“你们都在家里住一段时间,我都三年没好好看过我大孙子了,你不知道,你林叔天天都在念你,说你一去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一趟。” “那会儿我要去首都星那边报名,可能住不了多久。”林涧盘算了一下,大概能住一个来周,再久大概就不行了。 但是无所谓,大四很清闲,他的毕业实习早就已经做完了,回去领个毕业证就行,只是还要补一些专业课考试,会耽误一点时间,还可能会被陈嘉逮住,抓紧时间拉着他到处去玩。 这样的话,可能要等到过年才能回去了。 林涧盘算得差不多了,问道:“您身体最近怎么样,林叔呢?家里没什么……” 他话没说完,林城那边忽然应了一声:“诶,爷爷在卧室呢,还没睡,你过来吧。” 林涧停下话头。 通讯另一端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含糊的童声响起:“爷爷,我难受。” “大晚上穿着睡衣到处乱跑,你不难受谁难受?”林城凶了一句,一阵窸窸窣窣,“床上盖着,别把你那蹄子亮出来,感冒没好几天,你就敢穿着睡衣拖鞋到处晃了。” “唔,我没有,”那道童声说,声音闷在被子里,听起来更模糊了,“我就是想来找爷爷一起睡。” “跟我睡就舒服了?”林城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声音忽远忽近,大概是在给林烨盖被子,忽然响起什么,声音突然近了,“我跟你哥说话呢,你就这么进来了,来,叫声哥哥。” 终端对面静了两秒,软软的童声传来,乖巧地叫他:“哥哥。” 林涧“嗯”了一声,有点不太习惯。 他的社交能力很怪,别人社交牛杂,是对外人社恐,对亲近的人社牛。 但他恰恰相反。 他对朋友无所顾忌,对陌生人收放自如,唯独对着自己的亲人,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和陌生。 何况是……这个不太熟的弟弟。 一个独自活了十八年的独生子女是很难把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妹妹看做是亲人的。 比起陪伴,这更像是他们生活的闯入者。 林城又把终端拿回自己那边,“你睡吧,我出去跟你哥说会儿话就回来。” 林烨声音很小,“好,爷爷晚安,哥哥晚安。” 林城的脚步声比林烨重很多,闷闷地在室内回响,很快变得轻而散,滑门滑动的声音格外明显,似乎是走到阳台上去了。 “你弟弟病了之后太缠人了,没有一刻离得了人,这不,睡觉都不愿意一个人睡,要跑来找我一起,小烦人精。”林城看似嫌弃地唾了一句,实则声音里满是笑意。 林涧也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子。 夜空中一轮月亮雪白,远方的天空散发着暗色的红,仿佛夕阳还没结束一样,实则已经进了深夜。 夜风凉的就像冰块,吹在脸上,顷刻间清醒了过来。 他问道,“母亲呢,她最近还好吗?” 林城:“还能怎么样?天天到处飞呗,外边打仗也没耽搁她做空中飞人,不是去看展就是去参加慈善拍卖会,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多东西好看,前段时间倒是回来了一趟,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弟弟压根都都没认出她。” “……您没给弟弟看过母亲照片吗?” 林城理所当然道:“我为什么要给他看,她在这住了三年,她儿子都认不出她,这能怪谁?她自己不管孩子,还要我拿照片教她儿子认妈?” 林涧无话可说。 关于爷爷的母亲之间的矛盾,他不是没尝试化解过,但双方都不配合,他也没办法。 第167章 “她还想教训你弟弟来着,被我拦了下来,她就说我不好好教孩子,把她儿子教的一点教养都没有,现在她跑去找你爹了,十有八九又是去告状的,”林城冷哼一声,“想什么呢,林誉还能给她撑腰,骂他老子?” 林涧一愣:“母亲来找父亲了?” 作为钉在边境的一颗钉子,林誉至今还驻守在白沙星,要等年底才会回首都星。 也就是说,他现在和他母亲在同一颗星球? “对啊。”林城听出什么,“怎么,你不知道?她去白沙星一个多周了,都没告诉你一声?” 林涧抿了抿唇,勉强保持声线平稳,“她没跟我说。” 林城强压着怒气,“她简直……” “爷爷。”林涧轻声说。 到底是孙子的亲生母亲,林城不好当着他的面骂人,不甘不愿地闭嘴了。 “或许是她在忙吧。”林涧一天都在看各种题目,这会儿突然感觉有些疲惫,闭上眼缓了缓,在床边坐下来,帮她解释了一句,“白沙星上也有很多具有艺术价值的遗址,她……可能在工作,暂时没来得及告诉我。” 他生怕林城又发怒,连忙转移话题:“您刚刚说弟弟前段时间生病了?现在怎么样了?林叔前天给我发照片,那会儿他还在打针。” 林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就那样,好多了,感个冒而已,这小子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身体倒是比你小时候差的多了,三五不时就生病,也是臭小子一个。” 林烨从小身体不太好。 陈云舒生林烨的时候已经不算年轻了,查出怀孕的时候,她原本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完全是念在夫妻感情上,才勉强留下了林烨。 林烨出生的时候没能等到足月,是提前剖出来的,身体比足月的孩子要差的多。 不过alpha分化时能改善体质,差也就是小时候这会儿,长大了就好了。 但小时候经常生病是避免不了的,养的再精细也避免不了,稍微吹点风、吃口凉的容易上火的食物、换季……都容易大病一场。 林涧静静地听林城分享日常中的趣事。 这三年来,他们的每一次通话,都会在不知不觉间转移到林烨的身上去,林烨生病了,林烨长高了,林烨开始上学了…… 明明才三年,曾经爷孙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告诉自己这是好事,这样的话,爷爷一个人在老宅的时候,就不会感到孤单。 夜深了,林城又埋怨了林涧几句,说他半夜不睡觉拉着他说话,这会儿都不困了,才把通讯挂断。 林涧独自坐在床边,无意识地垂着头,盯着地毯,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过了许久,终端亮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展示在消息首页。 【晚安呀哥哥,我刷完牙睡了,明早见】 这条消息往上,满满当当都是那人发来的消息。 【出来刷题了哥哥,陪读怎么还偷懒?】 【十一点了还不回来吗?晚饭我放厨房了,先睡了,哥哥晚安】 【哥,你看这题脑补脑残,出题人写题的时候是睡懵了还是喝多了?】 【哥,你看这花,好丑哈哈,一朵花怎么能丑成这样】 【冰箱好像空了,我放学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不回?那我就按你以前喜好买了】 【好烦,不想上学,又是九个小时三十二分钟零五秒没见我最爱的哥哥了,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我要回家】 满满当当好几页的聊天记录,只要打开联系人,那个人永远能把自己手动置顶。 好像整个联络列表就只有这一个联系人,有点什么鸡零狗碎的事都要分享给他。 就好像……那个人的全世界只有他一样。 林涧点在消息上太久,系统自动弹出删除询问框。 【您是否要删除该条消息?】 他挪动手指,移到删除消息的选项上,久久按不下去。 他不是看不出来谢岫白的那些小心机,有意无意的亲近,强横地排斥其他人,不愿意让其他人占用他哪怕一丁点时间…… 从前他把这当成小孩子的占有欲。 现在…… 黑暗里,林涧靠在窗边,垂眸注视着这条消息,眼眸如同一潭死水。 半晌,他移开手指,点了取消。 他该拒绝的。 态度强硬一点,就像陈嘉说的,直截了当拒绝他,既然不喜欢,就不要给人希望。 但是…… 但是,除了谢岫白,还有谁是把他当成全世界来看待的吗? 还有谁…… 是离开了他,就没办法活下去的吗? 林涧眨了下眼,捂着自己一只眼睛,轻声说:“真是个混账啊,林涧。” 第63章 林涧靠在飘窗上睡着了。 半夜。 月光撒在地上,淡淡的青白。 黑暗中,更浓稠的黑暗缓缓凝聚成一个高挑的轮廓。 谢岫白俯下身,没有碰任何东西,只是凝视着林涧阖眼侧躺的睡颜。 窗户半开,缕缕夜风吹进来,林涧歪头靠在窗台上,一条腿垂着,赤脚才在地毯上,纱帘在风中起落,不时拂过他的脸。 “怎么在这睡着了?”他说,继而又好笑地笑了一下,满是无奈,“好像只有这会儿看你,你才不会故意躲开我……” 第168章 为什么偏偏他们都是alpha呢? 他想。 如果他不是和林涧一样的alpha,会不会……就像曾经那个喜欢过林涧的omega一样? 只要愿意陪他一起学习,就能被他接受。 “凭什么呢?” 万籁俱寂里,白天能压抑住的心情一股一股地往上冒。 谢岫白不甘心,抬手虚虚触到他眉眼面庞。 “你只是想找个人陪着你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是个omega?” 他靠的太近了,指尖几乎能察觉到睡着那人身上的温度。 但他不敢落下去。 他不喜欢林涧清醒的时候看他的眼神。 林涧忽然皱起眉,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声音很小,“……对不……” 这声梦呓太过含糊,谢岫白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放下手,单膝跪在飘窗上,一只手支在他身旁,小心地靠近,深吸一口气,在他耳边诱哄似的轻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林涧眼睫颤动的速度更快了,仿佛在挣扎似的,手指虚虚张握了一下,什么都没抓住,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月影朦胧里,林涧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一双眸子忽然睁开,翠色的眸子蒙了层纱,就像古代宫廷里暧昧朦胧的烛火中照应下的古董翡翠,浓郁古艳,失焦地照着眼前的人。 灰蒙中,林涧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他醒了,谢岫白也就没了顾忌,虚抬着的手终于落在了实处,沿着他的脸滑下。 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手下力道又重了几分。 林涧的脸被夜风吹得冰凉,而他的手指一片滚烫,情绪激动下,连指尖都鼓噪着心跳。 林涧昏沉的睡意在这微妙的痒里消散得一干二净。 他握住谢岫白的手,止住他的动作。 谢岫白也不躲闪,缓缓靠近,隔着不到二十厘米望着他:“你在说梦话。” 林涧下意识:“嗯?” 很快,他反应过来,怔了下:“我说什么了?” “你说……”谢岫白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阖下眼,也不抽出被林涧按住的手,就这他的力道往前倾身,在林涧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个吻。 林涧眼睛猝然睁大,“你……” “没关系。” 他们靠的太近,连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林涧眼里的睡意全无,表情怔忡,完全没有回过神似的,按着谢岫白的手却松了力道。 谢岫白慢慢地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环着林涧的腰,动作近乎依偎。 林涧整个人被人抱在怀里,肩膀到胸口被谢岫白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温暖起来,恍然有点明白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没关系。 对应的,应该是对不起吧? 他想起曾经告诉谢岫白,他只是把谢岫白当做一个替身,通过对他好来弥补另外的人。 谢岫白大概是误会了吧。 难怪……难过成这样。 林涧把人推开的动作停下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垂在冰凉的飘窗上,和肩膀上的温度对比明显。 他望着窗外一成不变的夜景,心想谢岫白是真的很会让他心软。 各种意义上的。 明明傍晚才想明白他不该这么自私,这会儿又变得犹豫起来。 但是很快,林涧就冷静下来。 “抱歉。”他说,“梦话而已,我……” “我不在乎的。”谢岫白何其了解他,一个话头就看穿了林涧的意图,他抬起头,“你把我当做谁都好,我不在乎的。” “可是不行的,小白,这对你不公平。”林涧疲惫地阖上眼。 曾经他和谢岫白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他给谢岫白提供衣食和教育,谢岫白给他提供情绪价值,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这勉强算得上是一场交换。 但是谢岫白喜欢他。 在谢岫白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这就太残忍了。 而他已经无知无觉地残忍太久了。 “你不就是想找个人陪着你吗?”谢岫白固执道,“难道就一定要是omega吗?” 长久的沉默。 林涧摇摇头,吐出一个字,“不。” 他凝视着谢岫白隐在黑暗中的轮廓,似乎是想笑,但他最终也没能笑得出来,只是很轻松地说:“我不想强求谁陪着我。” 就像当初那个omega。 强迫人家做人家陪着他不喜欢的事,人是会跑的。 “没有强求,我自愿的,”谢岫白抿唇,“我想陪着你。” “你不明白。”林涧疲惫了,吹了半夜的风,他头都开始疼起来,听了谢岫白这近乎于胡搅蛮缠的话,更是觉得太阳穴都在抽疼,“你什么都不懂。” 谢岫白气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懂?”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林涧用了半分钟去措辞,无奈地笑道,“那么正常。” “我性格很怪的。” 不等谢岫白打岔,林涧示意他安静,谢岫白千言万语都只得按捺下去,听他继续说:“你真的不懂,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我是十二岁那年认识陈嘉的,那会儿我已经一个人在家里自学好几年了,除了爷爷、管家和几个老师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说话的人。” 第169章 “陈嘉是我第二个朋友,也是我在那时唯一的朋友。” 他强调:“我只有他一个朋友。” “但他不一样,”林涧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看不出丝毫笑意,只让人觉得沉寂,“他有很多朋友。” “陈嘉家世好,性格活泼外向,会说话逗人,也会哄人开心,很多人喜欢他,乐意跟他玩。” “但我不喜欢那些人。” ——“小林同学,在家自学一天了闷不闷呀,闷就出来找我玩,我们班今天和隔壁班一起出去happy了,小爷我直接制霸全场,好多小o在对我抛媚眼,我预计这个周我就能脱单,羡慕吗?” “林林,我失恋了,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他骗我感情就算了,还抢我年纪第一呜呜,狗东西,你都不知道他有多阴险,他说他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让我分心好抢我的年纪第一,我这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omega都是骗子!” “兄弟们又去首都星玩啦,也没什么好玩的嘛,不过吃的东西还不错,下次跟我们一起来啊。” “我和张总在草原骑马,狗日的跑好快……” “这家牛排难吃,避雷!” 少年的笑容就像雨水洗过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呼朋引伴,肆意开怀,走过无数美景,和新交的朋友推杯换盏,好像没有任何烦恼。 “我觉得他们在抢我唯一的朋友。”林涧看向一旁的空地。 月光在地上留下了很浅的一层白霜,地毯上还散落着谢岫白上一次非要撒泼打滚混进来时落下的一件外套。 他忘了捡起来,就那么一直落在角落里堆灰。 他看着那件外套,不敢看谢岫白的眼睛。 说这些话让他觉得有点难堪,就像是把自己外皮主动扒开,把自己所有不堪的、丑陋的心思暴露出来。 “很多时候,我在家里写作业,陈嘉告诉我他和朋友去了哪里哪里玩,很有趣风景很漂亮玩的很开心……我会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但我偶尔也会觉得不那么开心。” 林涧偶尔也会想,要是没有遇到陈嘉就好了。 要是……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朋友,就好了。 “后来他察觉到了这一点,就渐渐的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了,只跟我分享没有的趣事,很少再提其他的人。” “再后来他升上了高中,和原本初中那些朋友的联系就变淡了,也没有再交新的朋友。” “他只有我一个朋友了,我好像也没觉得有多开心,我感觉我拖累了他。” 陈嘉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因为这样那样的愿意不再来往,最后剩下的只有他一个。 林涧终于明白他无意间导致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他从没想过要陈嘉为了他和其他人绝交。 他很清楚那些情绪都是他自己的问题。 比起被这段友情脱困,他希望陈嘉能一直是曾经的那个陈嘉。 勇敢无畏,肆意张扬。 至少,不要因为交了他这么一个糟糕的朋友而变得不开心。 那会儿陈嘉经常来找他,只要有空就赖在他书房不出来,见到林城和林叔就嘴甜地叫爷爷好,哄的两个老人笑得合不拢嘴。 等人一走,陈嘉就跟没骨头一样瘫在阳台翘着脚打游戏,吱哇乱叫喊救命,林涧故意撂下书,让他出去找别人玩,别来烦他。 陈嘉故作伤心地捂着脸做作地嘤嘤哭泣,眼看自己游戏机里的小人要gameover,连忙坐直了一通操作,然后垂头丧气地抱怨说都是你要不然我就破纪录了。 林涧问他是没有别的朋友了吗?没有就去交新朋友。 陈嘉就唉声叹气,抓耳挠腮地说朋友这种东西贵精不贵多,有他一个好朋友就够了,朋友多了交往起来很累的。 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谎话。 陈嘉天生就就这方面的天赋,很容易就和人相处的很好,交朋友对他来说不是负担是享受。 林涧就看着他不说话。 陈嘉终于认输。 “可我一开始就是因为觉得你一个人玩很不开心,想让你开心起来,才和你做朋友的啊,如果你因为和我做了朋友变得更不开心,那我和你做朋友的意义是什么呢?” 头发糟乱的少年拼命挠头,“而且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别看我见谁都笑,但我当朋友的人真的很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你确实是我唯一一个玩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其他的人就像是那种阶段性应付的,因为各种原因聚在一起,到时间了就散,只有你是不一样的。” 他摊开手,无所谓地耸肩耸肩,“为了让我唯一的朋友开心,这点事情不算什么的吧?至少我不觉得有什么。” 林涧说:“他是顾及我的心情才不和别人玩的。” 他似乎有些累了,靠在床头,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 “小白,喜欢我不是什么好事。” “被我喜欢更不是。” “我忍受不了我的亲人和朋友和别人关系更好,哪怕只是听到也会觉得不开心,所有人都得迁就着我的情绪,这是不公平的。” “现在你是喜欢,但是终有一天,你会忍受不了的。” 谢岫白说:“不会的。” 林涧忍俊不禁似的笑了一下,就跟看一个天真的、幼稚的孩童,眼里盈着一层很浅的光,“我大概没跟你说过。” 第170章 他静了一静,才含着浅浅的笑意说:“我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父母。” “十八岁的时候,又离开了从小养育我的爷爷。” “我的父母都有更爱的东西,我的母亲爱自由,爱艺术,追求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我的父亲爱母亲,爱联邦,爱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最后才是我。” “而我的爷爷,他很爱我,但他一样爱我的父亲,以及我的弟弟。” “他们都不是我一个人的。” “越是什么都没有,就越会像个疯子一样什么都要。” “我太想要什么东西只属于我了。” ——“都老实点,双数举起来背在脑后,蹲下!谁让你乱动的?” 劫匪把一窝学生围在中间,枪口抵着唯一的老师,语气蛮狠地威胁着。 突然,一个劫匪冲进来,喜形于色:“龙哥!联邦政府回信了,他们同意支付赎金!” 周围的劫匪都松了口气,为首的劫匪抬了抬下巴,“说什么时候给钱了吗?” “马上,但是绑匪有一个要求,”绑匪犹豫,“他们要求我们先释放一部分人质。” 龙哥两只青黑眼圈的眼睛眯起,还没来得及说话,孩童堆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尖厉地哭叫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靠近他的绑匪重重给了他一脚,啐了一口,“闭嘴!别给老子吵,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男孩吃痛,蜷缩在地上,老师连忙挡上去护住他,“这还是个孩子!” 绑匪用枪口顶着他:“再废话我直接打死你!” 老师颤了颤,低下头不再说话。 晚饭时间到了,四个绑匪,去一旁商讨怎么交换人质,剩下一个绑匪,水喝多了去上厕所。 先前哭叫的男孩突然抬起头,尚且稚嫩的脸颊上闪过一抹和年龄不符合的阴狠:“不行!” 老师惊讶地说:“叶单,怎么了?” 男孩缓缓环视四周,最后定格在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身上,目光冰冷。 老师以为他害怕,低声安慰他:“没事的,这里都是学校的尖子生,你家里也……联邦一定会救我们回去的。” 他们实在一次外出比赛的路上被劫持的。 学校没想到有人这么大胆,连军校的车都敢劫持,整辆车只有两个老师一个司机,其中一个老师和司机已经因为反抗中弹,这会儿气息奄奄地倒在一边生死不知。 “你没听到吗?政府要先放一部分人,”叶单缓缓说,“你觉得他们会先放谁?” 他的目光野狼一样咬死了角落里的男生。 老师想说当然是你,你家里几个长辈都算得上有权有势,当然会先紧着救你。 但叶单下一秒就给他放了个核弹,“当然是你了——林涧。” 老师:“怎么会?” 角落里的孩子皱紧眉头看着他,“叶单,闭嘴,这里有……” 叶单恶狠狠地说:“他爷爷是林城!” 林涧的脸色瞬间冷得可以结冰。 老师震惊地看着林涧:“林……林城?是我想的那个?开国上将?” 四周几个同样被绑架的学生也发出低低的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涧。 老师震惊之后有点不安,在这里谈论这种话题…… “对,就是他!”叶单站起身,逼视着林涧,“政府压根不是来就我们的,是来救他的,只要把他救出去,肯定就不会管我们了!” 老师不认同:“怎么可能?就算军队优先……也不会放着其他人不管你想太多了。” “军队是不会不管,但是谁知道有些人会不会借机报复呢?老师你不记得了吗,当初一年的时候,他故意把我打成了重伤,还有很多人,都被他打过,那压根就不是正常切磋,是他在故意报复我们,”叶单不屑地说,“就因为我说了两句实话——” “有爹妈生没爹妈养,我说错了吗?哪个字是假的?” 老师下意识朝其他学生看去,那几个学生目光躲闪,避开了他的视线。 “从那之后他就记恨我,你强又如何,你强就能改变你爹妈不要你的事实了吗?” 老师脸色忽青忽白。 他不是这两个年级的老师,都不知道学生之间还有这样的矛盾。 叶单还在喋喋不休,“他从小就记仇得很,估计早就想弄死我们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放过这个机会吗?” 老师感到害怕,不是怕林涧,而是因为叶单话里的深意,“你什么意思?” “联邦不会先救我们的,只要他出去我们就死定了,不如……” 他话没说完,林涧长长出了口气,放弃似的,疲惫地说了句:“叶单,你没长脑子吗?” “杀了我,你觉得你能活?” 他的轻蔑一目了然,叶单脸色胀得青紫,暴跳如雷:“听到了没?他就是想杀了我们!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林涧望着他,语气平淡:“你看看你这样子,究竟是谁在记恨谁?” 老师当然不可能因为学生几句话就起这种心思,太畜生了,但不得不说,他心中还是因此多了几分担心。 但他显然担心的太早了。 几个绑匪敢放心把他们丢在这里不是没理由的,荒山野岭,人质浑身被绑,连手指头都动不了,还有…… 第171章 绑匪们靠在一起闲聊的时候,一个绑匪跑过来,捧着一个显示器,如获至宝,兴奋的满脸通红:“龙哥!看我发现了什么?” 显示器上,赫然正是先前叶单喊出的那句话。 ——他爷爷是林城。 龙哥咬着廉价烟,眼睛爆出精光,迫不及待走到几个人质面前,一脚踹在叶单身上,掉落的烟灰在叶单脸上烫了块疤:“谁是林城孙子?说!” 叶单吃痛,心里更是恨毒了林涧,半点没犹豫,把林涧指认给他看。 林涧立刻被单独带走关押了起来。 一天后,联邦派人前来交涉,绑匪提出他们要留下林涧。 绑匪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扯皮,无论如何要把林涧给扣下来,好拿更多赎金。 但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联邦同意了。 没有一点犹豫。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他人质以此从林涧身边离开,叶单得意地看了他好几眼,那眼神满是恶意,意思很明显—— 你看,你爹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要你。 有爹生没爹样小杂种。 林涧平静地看着他们离开,见老师在离开的时候不忍地回头,想开口留下来陪他的时候,还冷静地朝他摇了摇头。 那会儿的山林很冷,地上就是泥土,山上的植物割手,蛇虫鼠蚁很多。 林涧坐在满地碎石里,疲惫地闭上了眼。 这是他父亲第三次抛弃他—— 第一次是他出生的时候,他要缓和妻子和父亲之间的矛盾。 第二次是他回家过年,林涧和叶单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要报答叶家的救命之恩。 第三次是现在,他要尽到联邦将军的职责,不能徇私。 过往种种凝聚成片刻的失神。 林涧收敛了所有情绪,第一次试着伸手,拍了拍谢岫白的肩膀,缓缓开口:“如果你跟我在一起,还是以恋人这种更亲密,天然就具有唯一属性的关系,你一定会过的比陈嘉更窒息。” “你的未来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哪怕是和别人有稍微亲近一点的举动都不行,都有可能激起我的偏激情绪,就像是被一株见不得光的吸血藤蔓缠上,在我一天比一天偏执的心态里被吸干最后一滴血。” “你要付出的太多,能得到太少,不划算的。” 林涧垂眸浅笑,温和地说:“我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去祸害别人的心理准备了,当我弟弟其实挺好的,如果不出意外,我会一直护着你,而且还没有理由和借口来束缚你。” “别再喜欢我了,换一个更好的人,至少是个正常的人。” 他想说不要尝试去靠近一个不正常到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自己不正常的人,别相信什么小说电视,什么天选救赎,现实没有这种东西,生活不是浪漫故事,谢岫白一定会被他拖累到死。 “……正常人?”谢岫白古怪地重复了一遍,不解地问,“你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你的理由我不接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说,“不管怎么样,至少你父母亲人还在的啊,我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阿邦……” “他父亲救了我,养了我十五年,我答应他会给他报仇,还会照顾阿邦直到成年。”谢岫白说,“阿邦前两天来找我,跟我说以后就不读书了。” “他母亲不是黑城的人,家里有点小生意,他妈受不了他爸成天打黑拳为生才离开,以前是碍于面子,觉得自己会给他妈妈丢脸才不去认,现在他拿到小学毕业证了,也成年了,能帮上家里忙了,等他毕业了就去给他妈妈帮忙,以后就不需要我再照顾他了,因为他也要去照顾别人了。” 他低低叹息,似乎很伤感,但眼里的笑是藏不住的。 “你看,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才是那个会捆绑你,限制你的社交,让你的生活里只有我的人。” 谢岫白转过身,一条腿半跪在飘窗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和林涧的腿贴在一起,问他:“你会怕我吗?” 不怕。 这姿势让谢岫白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两人某些部位贴的太近,他都能察觉到谢岫白身上的变化。林涧浑身僵硬,一根手指都动不了,更说不出话来。 谢岫白等不到回答,眼眸闪了闪,暗淡下去。 林涧险些一时冲动。 谢岫白想起什么,站起身,转身拉开门跑出去,只留下一句匆匆的:“你等一下。” 对面房间一阵翻箱倒柜,半分钟后他又折返回来,头发乱了点,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 几步路而已,不至于让他累,但他的喘息却很急促,在门边平复了一会儿,才一步步走到林涧面前,半蹲下来,一边膝盖压低。 那是一个近乎于求婚的姿势。 “……之前送你那颗陨石被埋在土里找不回来了,我原本想买个新的,但是这种颜色的不好找,我就买了别的。” 谢岫白仰起头,眼底流泻而过一丝隐秘的紧张和期待。 他摊开的手,是一枚戒指。 翡翠一样的宝石,金绿过度近乎梦幻,边缘隐约带点艳丽的蓝色。 像是传说中的翠鸟的翅膀。 这种鸟的羽翼极其华丽,传说中古代宫廷里的贵人很喜欢用翠鸟的羽翼制作首饰,华贵古艳。 第172章 和林涧十八岁那年谢岫白送他的那个颜色很像。 “没有别的意思,”谢岫白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紧张,声音略微发紧,“就是……之前那个弄丢了,我重新给你补一个。” 他拉住林涧的手,不敢直接套在他手上,只得把戒指放在他手心里,然后立刻把他整只手都包住,带着他握紧那枚戒指。 “不要难过了。” “十八岁……”谢岫白低眸看着两人的手,“那一年也不全是坏事啊。” 虽然好事也不多。 但是…… 至少让他遇到了林涧。 林涧欲言又止,过了会儿才无奈地笑了下,“这算什么好事?” 谢岫白无声地说:“当然是好事,我喜欢你啊……” 林涧没听清:“你说什么?” 谢岫白仰起头,眼睛弯弯地看着他:“我说——” “这次要把礼物收好了。” 他晃了晃终端,“买房的钱都在这了,以后不能跟你做领居了。” 精神病人就是要和精神病人互相依偎啊,不然冬天的时候怎么办呢? 第64章 林涧低着头,目光虚无,恍然好像穿透了这二十来年的时光。窗外驶过一辆车,车灯反射进室内,落在他眸底,只剩一个光点,倒影着两人交握的手,一动不动看了许久。 窗户被夜风吹得敞开,老化的窗棂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林涧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好,”他声音低哑,“我记住了。” 谢岫白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浑身都绷紧了。 等待林涧回答的这几秒,他连呼吸都是停止的。 这会儿整个人松懈下来,一股疲乏从四肢百骸泛起,好像徒步走了很远的路,终于看到了终点,一松劲,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握着林涧的手,把头靠在他腿上。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住宅的灯光早已经暗了下去,寂静无声,迟来的疲惫席卷了两人。 谁都没想到要回各自的床上去睡,就这样互相依偎着,靠在飘窗边沉沉睡了过去。 夜幕笼罩,靛蓝天穹蔓延到视野尽头,星河辽阔,世界沉沉睡去。 远处屋顶上,一个微弱的红光亮起,快速闪烁了好几下。 喀嚓—— 林涧不算是直接答应谢岫白的告白。 一是因为谢岫白的学业,二是他还需要时间。 他愿意接受谢岫白的喜欢,不代表他现在立刻就能转变心态喜欢上他,或许有点好感,但还不到喜欢的程度。 但他在努力转变自己的态度。 不再以对待后辈的心态来对待他,而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作为未来的伴侣的人。 努力去习惯这种关系的转变,适应他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有…… 嗯,同样也喜欢他。 林涧不喜欢亏欠别人什么,别人给予他多少,只要别人需要,他就一定会等量甚至更多地回报过去。 哪怕是爱这种虚无缥缈、根本无法衡量的东西。 但谢岫白显然不是一个好耐性、可以等他慢吞吞给自己脱敏的人。 他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还可以勉强控制住自己,保持高度的耐心,就像野狼捕猎猎物,一但锁定目标,就能连续观察潜伏几个小时甚至几天,直至最终成功捕获猎物。 但是,一旦林涧表现出松动,再想让他控制自己,就不太可能了。 第二天睁眼时,谢岫白毫无顾忌地直接把头埋进了林涧怀里一顿乱蹭,把自己头发蹭得凌乱不堪,眯着眼笑道:“哥哥早上好!” 林涧有点尴尬,生理反应是不以个人意志力转移的,谢岫白大早上一顿乱蹭,引发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最让他难忍的是……谢岫白这会儿就压在他身上。 薄薄两层布料,压根就阻挡不了任何东西。 偏偏谢岫白就跟什么都没察觉一样,连稍微后退一点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紧贴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林涧:“……早上好。” 他掩饰性地想起身,但谢岫白却不配合,他撑着坐起来了,谢岫白还卡在原位,他的动作反而把两人之间最后一丝缝隙积挤压了出去,彻底紧挨在了一起。 “去洗漱吧。”林涧偏头咳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谢岫白不说话。 林涧又把头转回来,对上谢岫白一眨不眨望着他的眼神。 “我觉得不急。”谢岫白慢慢地说。 林涧觉得有点渴。 他无意识地动了下腿,一不小心,腿碰到了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那感觉真是微妙极了,跟徒手摸到烧红的铁块没有任何区别。 林涧条件反射想躲开,奈何他本来就靠在角落里,一边是窗一边是墙,简直是退无可退,往后缩除了更紧贴墙壁没有任何作用,一时之间僵住了,任由烧红的铁烙在大腿上。 谢岫白按住他,低笑道:“别动了,再动真收不了场了。” 林涧冷静道:“你起来,出门冲个冷水澡,只需要十分钟。” “不要,大早上冲冷水澡我会感冒的,”谢岫白不要脸,撒娇耍赖无所不能,整张脸埋林涧颈窝里,“冷静一会儿冷静一会儿,让我抱抱,一会儿就好了。” 第173章 林涧被颈窝里滚烫的气息烫得朝一旁躲了一下,又停住,修长的手指蜷起,很久之后,才试探地放到谢岫白背上。 少年脊背清瘦,还没锻炼出厚实的肌肉,摸上去肩胛骨分明。 他不太信任地说:“你确定你这样真的冷静得下来?” 谢岫白内心激烈挣扎片刻,最后还是厚着脸皮,“能,你再摸两下,我很快就冷静下来。” 林涧立刻收回手。 谢岫白闷闷地笑了两声,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直起身,坐到一边,伸手抱住林涧的腰,不是小孩耍赖式的抱法,而是把林涧整个人抱进怀里,裹的密不透风。 然后一冷静就冷静了半个小时。 越冷静就越不冷静。 谢岫白痛苦:“不行,我一抱着你,我就在想那天晚上,画面在脑子里无限循环,压根冷静不下来。” “……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物倒掉。” “不行,”谢岫白振振有词,“在说那怎么叫黄色废料,那可是我的初吻,还是我第一次帮别人用手……” 林涧:“闭嘴!” 谢岫白委委屈屈地收了声,一下一下地蹭林涧肩膀,颈窝,侧脸,“……你都不知道礼尚往来一下。” “别做梦,没把你打残了丢出去,就是我最后的诚意。” 此山不通,谢岫白从善如流改了道路,“那我帮你。”说着就伸出手。 “我不需要……”林涧眼睫剧烈颤抖了一下,“谢岫白!” “瞎了,听不见。” 不知不觉间,曾经瘦弱的少年长成了现在挺拔俊秀的模样,力气大得出乎意料,林涧咬紧牙关,按着谢岫白后背的手不知不觉已经挪到了后颈,死死掐住。 谢岫白不管不顾,靠在他颈窝里,喘息渐重。 两人的发丝糅在一起,凌乱地遮了一部分视野,眼前只剩下林涧的脖颈,优美的线条紧绷着,喉结不断滑动,颈侧青筋异常明显,汗水沿着下颌滑下,积在锁骨里,浅浅一湾积水。 最后坐到书桌前已经是八点了。 谢岫白坐在书桌后面还不老实,试图动手动脚。 林涧从厨房拎了把菜刀,贴着谢岫白的手,哐!一声,菜刀入木三分,硬生生剁进书桌。 谢岫白:“……” 日常生活中小动作不断就算了,这小子沉浸在林涧有意无意的纵容里,飘得不知天高地厚。 发现占不到便宜之后,还试图再次绑架高考,利用刷题建立一个奖惩机制——他刷一套题,林涧改完之后,要是满分,就奖励他一点他想要的东西。 比如…… 没有比如,谢岫白被林涧一巴掌打回了现实。 “有本事你别写,反正我不会要一个只有高中生学历的男朋友。”林涧看着联邦最新的新闻报道,头也不抬,如是冷静地说。 谢岫白懒叽叽地趴在桌子上,试图通过消极怠工来耍赖:“只是大学的话,我闭着眼考都能考上。” 首都星顶级教师组成的团队二十四小时随时在线,连续三年高强度教学,是空气吗? 他要是考不上大学,那些老师里,上到八十下到二十八,有一个算一个,就是爬也得爬过来把他人道毁灭了不可。 林涧凉凉道:“是吗?那我换个说法,高考分数比我低的人,没资格申请做我男朋友。” 谢岫白:“……这么狠吗?” 林涧眼底掠过一抹笑意,“说起来我马上也要回学校了,到时候,我周围可都是和我一个学校的同学,还有学弟学妹什么的。” 谢岫白缓缓坐直,咔咔活动手腕,目带杀气,低头盯住了卷子。 写,今晚就写十套! 等十套卷子写完,这小子又开始闹幺蛾子。 先是洗澡不带衣服,非要林涧给他送。 然后又闹着说自己睡了三年的屋子里突然出现蟑螂,严重惊吓到了他脆弱的心灵,腆着脸,抱被子枕头去敲林涧的门。 再次被拒之后,含泪克服了对蟑螂的恐惧,在林涧门口打起地铺。 最后成功混入了门内,喜提飘窗一个。 林涧深深觉得自己大意了。 屡次试图阻止谢岫白未果,终于祭出杀手锏——再闹就滚回学校去。 谢岫白终于从兴奋过度的状态里冷却,老实下来。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白沙星上出了点小小的变故。 林誉奉命驻守联邦边疆,不能擅自离开白沙星,航线开通后,和丈夫分离了三年的陈云舒第一时间赶来看望。 边境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陈云舒严重水土不服,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就生了好几次病。 林誉心疼妻子,劝哄让她回首都星去。 陈云舒吐的都快进医院了,再不愿也只能勉强答应。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离开白沙星的前一天,陈云舒给林涧发了条消息,告知她要离开的消息。 她不说就算了,反正来了也没通知他,林涧权当自己不知道她来过。 现在既然说了,无论如何,林涧都得去送送她。 对于自己的这个母亲,林涧不亲近,也亲近不起来。 纵观前二十年,他和自己母亲相处的机会实在太少。 来接他的人是许久不见的李干逸,这位上校在白沙星吹了三年风霜,本就落拓不羁的面庞变得更加沧桑,见面时爽朗地和林涧打了声招呼。 第174章 车窗外风景飞快后退。 很快人类文明城镇从视野里消失,余下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漠,沙连着天,山岩被风腐蚀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太阳一如既往地毒辣,照在沙漠上,就像是披了层金沙。 林涧恍然想起,他刚来白沙星的那天也是这样,坐着李干逸的车去见他父亲。 然后在半路上遇到了谢岫白。 李干逸让他别管,要是普通居民遇到危险也就算了,这种黑吃黑的斗争,白沙星上不知道有多少,最好是不要沾手。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迭。 就连车外的景色也别无二致。 几个小时后,林涧见到了他久别的父母。 修缮一新的指挥中心大厅吊顶高耸,来往士兵如云,林誉和陈云舒并肩从楼上缓缓走下。 林誉还是老样子,除了肤色更深,眼角皱纹更加深刻之外,三年时光几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多了几分肃杀的气质。 他打量了林涧几眼,咳了一声,“来了?” 林涧在他面前站正,垂下眼,“父亲。” 又转向一旁的陈云舒,语调不变地叫了一声:“母亲。” 陈云舒和林涧一样是晒不黑的冷白皮,周身气质高贵优雅,真真正正的目下无尘,有她在的地方,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漂浮着和这颗荒芜贫瘠星球格格不入的典雅清香。 就是脸色看着不太好,黯淡枯黄,连头发都失去了光泽,不复往日的乌黑油亮,眼底一圈青黑。 听到这声不带丝毫情绪的“母亲”,陈云舒又想起小儿子看她时纯然陌生的眼神。 她神情里闪过一丝不自在,被丈夫安抚下去的情绪又翻了起来,有点委屈,淡淡地“嗯”了一声。 三人朝着停机坪走去。 林誉和陈云舒并肩走在前面,林涧略微落后一步。 快要到头了,陈云舒才收拾好心情,询问起林涧这三年的状况。 林涧一一作答,有些不太好回答的,就含糊一下。 陈云舒听到他这段时间一直跟随林城的老战友学习,秀眉蹙起,不太痛快。 两个儿子都是公公带大的,结果两个儿子都不亲近自己,肉眼可见的冷漠。 联想以往林城的态度,她认定了是林城故意教坏儿子,给他们灌输不好的观念,本就不好的感官越发恶劣。 “你少跟你爷爷学那些,”她语气冷淡,暗含讽刺,“你爷爷那个人……” 顾及丈夫还在一边,她没把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誉对妻子和父亲之间恶劣的关系习以为常,一听就头疼。 但这会儿在眼前的是陈云舒,自然是要先顾着妻子。 他给林涧使了个眼色,暗示他顺着他母亲的话说。 林涧接触到他的暗示,目光一顿,平静无波地移开视线,不咸不淡道:“那母亲觉得,我该跟谁学呢?您吗?” 陈云舒猛地站住脚步,双眼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林誉脱口而出呵斥道:“林涧!” 林涧不为所动,抬起眼帘,无波无澜看着自己面前这两人:“——还是父亲?” 陈云舒脸色不大好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指责我们吗?” “我的意思是,”林涧又重新垂下眼,一派冷漠疏离,偏偏又显得彬彬有礼,“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劳烦母亲操心了。” 这话和让陈云舒闭嘴少说两句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说林涧刚来时只是疏离,这会儿就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因为林城。 陈云舒向来被丈夫捧在手心,哪怕几次和公公起冲突,丈夫也都是站在自己这边。 万万没想到,轮到自己的亲儿子,反倒因为她随口一句话,就开始针对她。 陈云舒脸色涨红,又一点点变白,身体晃了一下。 林誉连忙扶住她,“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快给你母亲道歉!” 林涧没有犹豫:“抱歉,母亲。” 语气毫无诚意,敷衍得傻子都能感觉到。 林誉不好发火,只能压着怒气先安抚好妻子,把她送上飞行器,回头看住林涧,语气尽力平和:“你过来,我们聊聊。” 林涧:“我还有事……” “什么事那么重要,让你和你爹聊几句都不行?!” 林涧沉默。 他其实没事,只是不想聊。 他和林誉又不是没聊过,无论是从前还是这三年,每一次都会发展成争吵。 十次里面有八次,会以林誉一句“随你的便”“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懒得管你了”“反正话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其余的自己的决定,别回头说我没提醒你”结尾。 他不懂,明明知道“聊”不出结果,就非要吵这一场? 就好像他和林誉其中一个会服软一样。 最后他是下午两点才得以离开军队驻扎的区域。 林誉让他学习一下怎么尊重母亲,林涧反问他怎么不学怎么尊重自己的父亲,任由他母亲讽刺他爷爷,最后林誉摔门走了。 李干逸已经等在了门外。 林涧坐上车,疲惫地靠在门边,捏了捏眉心,“有劳了。” 李干逸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又和林誉吵架了,照例劝了几句,发动了车子。 第175章 林涧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景物和建筑飞快后退,最后驶入一片荒漠戈壁。 穿过荒漠,才是他的临时的家。 然而他最终没能顺利回家。 车行到半路,李干逸的终端毫无征兆地疯狂响起来。 他把车切换成自动驾驶模式,接起来:“这里是李干逸,指挥中心有何指示?” 对面传来几声迷糊话语,军营设备防窃听能力极强,但下一秒就只听李干逸猛然拔高了嗓音,“——什么?!” 他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情,“将军遇刺了?” 林涧抬头看去。 “好,我和小林先生还在路上,预计还有三个小时到达,是,我明白了。” 李干逸挂断了通讯,额角渗出汗水,下颌绷得死紧,转过头。 林涧主动问道:“我父亲出什么事了?” 李干逸沉声道:“dusk报复性袭击,那落迦伪装成将军身边的警卫兵,趁着将军送别夫人的时候行刺,将军中枪,被送入抢救室急救……” 他顿了顿,“目前昏迷不醒。” 第65章 指挥中心内勉强维持着没有乱成一团,各处气氛紧绷,连空气都隐隐弥漫着肃杀味。 车门砰!地关上,林涧抬头看向眼前阔别不过几小时的大门,眉眼略低,转身时风带起衣摆,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 一个士兵快走几步迎上来,朝李干逸行了个军礼,简洁明了地说:“将军目前在医疗中心,叶少校让我在这等候小林先生。” 林涧颔首:“多谢。” 李干逸把他送到门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朝内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幽深的通道内。 林涧跟着士兵,一路通过十几道安检,最后停在最深处的急救室外。 沿途士兵严密把守,通道顶端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光,四周墙壁浑然一体。 叶泉守在门外,听到脚步声,转头望来:“小林先生。” 他军装凌乱,脸上擦破一道口子,一只手经过紧急包扎,吊在胸前。 事故发生时他就在林誉身边,那落迦一击得手,转身就跑,叶泉试图阻拦,被他顺手打伤。 林涧道:“叶少校,您没事吧?” 叶泉苦笑着摇头:“这点伤不算什么。” 林涧顿了顿:“我父亲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叶泉紧紧皱着眉,无意识地碾着手指,焦虑得完全没法掩饰,“那落迦动手太快,用的还是军用制式的枪支,将军没能躲开,被子弹打中了腹部,医生说……” 说到这,他突然反应过来。 林誉生死不明,这时候说这些话,总归不太好。 他忍住了倾诉,勉强安慰道:“您别担心,医生一定会全力救治将军,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 林涧“嗯”了一声,视线落在他吊起的手臂上,“您去休息吧,我在这等着。” 叶泉不肯走,垂头站了一会儿,突然自责地开口:“我当时就在将军身边,如果我反应速度快一点……” 他喉咙哽咽。 林涧轻声说:“不是您的错,父亲不会因为这种事责怪您的。” 叶泉强笑了下,嘴角僵硬地提起,“是,将军一直把我们当做亲兄弟……” 他安静下来。 本就是应急修建的军事基地,走廊里没有凳子,两人都站在门边说话。 林涧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紧闭的大门。 大门没有像一般急救室那样安装显示灯,外面的人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况,也就不知道抢救进行到了哪一步,顺不顺利…… 林涧掐了下手心,沉下气,转头问道:“查出那落迦是怎么混进来了吗?” 叶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到这里,下意识回道:“已经派人去查了,指挥中心正在搜索被调换士兵的芯片定位。” 自从林涧报告那落迦可以利用异能改换外表这一情报之后,指挥中心紧急做出反应,从林誉和他身边的警卫兵、到下层军官,全部都要统一注射特殊的身份信息芯片。 指挥中心二十四小时监控,芯片离体、信号被屏蔽、乃至芯片损毁,都会在第一时间收到警报。 但这一次,直到那落迦动手,指挥中心都没有察觉任何异常。 林誉重伤昏迷抢救,指挥部中,职位仅次于他的谢尔诺上校紧急接管指挥部。 林誉送往急救室的路上,指挥部和军营已经戒严完毕,指挥中心全体彻查,做完这些,他又派人前去寻找那个无知无觉间被那落迦顶替了身份、至今失踪的士兵。 可惜这件事做起来不怎么顺利。 那落迦顶替士兵的身份,势必要杀人灭口。 他必须提前注射同频芯片,再把士兵身上的芯片销毁,才能毫无间隔地完成替换。 信息和踪迹全部泯灭,白沙星这么大,随便把人往哪一埋都行。 林涧心情有些沉重。 战争流血不可避免流血,士兵上战前都做好了为了保卫国家死去的准备,但谁能想到,自己会死在战争即将结束,黎明就快要到来的时候…… 那落迦摆明了是冲林誉来的。 林誉要是身死,边境一定会乱,那些走投无路、被困在联邦内的星盗就有了机会,重新在边境撕开一道口子,逃离联邦。 穷途末路,这些亡命徒已经疯了。 第176章 叶泉絮絮叨叨地说:“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那落迦简直是胆大包天,等消息传回去,看那些主张和缓诏安的议员怎么说!” 说着,他有些愤愤:“我们在前线拿命打仗,那些议员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诏安,真是……” “消息已经送回首都星了?”林涧倏地抬眼。 叶泉一愣:“当时就送回去了,将军受伤,星盗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发起一次进攻,很多事情上校不能擅自做决定,必须先请示首都星。” 他观察林涧脸色,察觉到什么,疑惑问道:“怎么了吗?” “联邦内有人在帮他。”林涧无声出了口气。 叶泉看向他,很快反应过来。 联邦给他们注射的所有芯片都是绝密,星盗没有这样的技术,帝国有技术,但他们没有数据,同样复制不出来。 只有联邦内部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叶泉脊背一寒。 林涧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经过三年战争,星盗手里的资源和武器全数耗尽,又没能得到足够的补给,以战养战的战术彻底破灭,俨然成了丧家之犬,被联邦打的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来时气势汹汹,兵强马壮,还坐拥两个神眷者,一时风头无两,在前期所向披靡。 可惜联邦也有自己的力量。 短暂的试探之后,联邦立刻给予星盗迎头痛击,联邦军队数量百倍于星盗不说,星盗在异能者的对抗也没能占到上风。 前有微生时屿紧追不舍,后有林涧谢岫白无声威胁,那落迦一度疲于奔命。 按照现在的形势,那落迦朝林誉动手,只可能是出于两种目的——报复林誉,或者帮助其他星盗逃跑。 但联邦内部帮他的人却只可能有一个目的——打击林家。 林誉驻守边境三年,在战争中立下的功勋是实打实的。 等年底回到首都星,他想要凭借着功劳一跃而上,成为联邦第五位上将,彻底接过林家老爷子的位置,说实话,不太可能。 但一定会进行平级调动,坐到更有实权的位置上去。 这对那些和林家之间有竞争关系的家族而言是很不利的。 最好的做法…… 趁着战争没有结束,利用星盗一举重伤林誉,最好是杀了他,让边境重新陷入混乱,星盗有机可乘,一定会做出一些不可控的事。 而星盗在这次混乱中犯下的罪行,都会变成军事法庭指控林誉的罪名。 而背后的那个人却可以趁机出头,平息战乱,立下功劳。 星盗征战三年,早已元气大伤,本就不是一条心,这会儿和散沙也没什么区别,收拾起来难度不大,却能悄无声息把这次战争的功劳摘走大头。 是谁? 林涧缓缓道:“韩家。” 叶泉没反应过来:“什么?” 两秒钟后,他把林涧的前言后语串在一起,吓了一跳:“韩家动的手?您怎么知道?” 林涧平静道:“只有他们有这个实力和动机。” 在人类还生活在母星时,并不是生活在统一一个国家内,除了国籍,血统也并不统一,至今联邦内还有着千奇百怪的发色的瞳色,就是不同血统融合的结果。 在ai全面入侵、末日来临时,无数国家相继覆灭,最后只剩下四个人类基地,每一个都是以当时最强大的几个国家为中心,周围的国家抱团聚集在一起,抵抗ai的入侵。 而联邦如今最鼎盛的八个家族,就是来自于这四个基地。 三个来自于a基地,两个来自于c基地,一个来自于r基地,两个来自于e基地。 林家和韩家同属一脉,都来自东方。 如今联邦内所有血脉姓氏都融为一体,不再区分国籍血脉,只有在议会席位的分配上还能看出一点四个基地的影子—— 四个基地各自占据一个议会最高级席位。 军部也是类似的情况,五个最高的席位,每个区域只能占据一个。 换而言之,联邦只允许存在一位东方血统的上将。 林城退下去之后,这个位置空闲至今。 放眼联邦,林誉和韩家那位家主是最有希望坐上去的人。 叶泉张口结舌,“可是……这不可能啊,我见过韩家家主,将军也说过,那位不是喜欢动阴损手段的人,哪个位置都空了这么多年,以前也没见那位有这么热衷啊……” 这倒是实话。 韩鹤注定没有自己的子嗣,这些年为了继承人一事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管什么上将不上将的。 再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别说上将,整个家族都会陷入内乱。 对于韩家这种古老家族而言,向来是合则盛,乱则衰。 内乱一起,整个家族都会分崩离析。 韩鹤确实没心思搞这些,也确实不是个喜欢背后动手段的人——他就连争夺家主之位都是真刀真枪,硬生生抢过来的,手段作风极其强硬。 韩魏就亲眼见过他手提沙漠之鹰,用枪口顶着亲兄弟的脑袋,当场就被吓破了胆,连夜带着女朋友私奔。 林涧动了下手指,指尖不远处,空间裂开一道缝隙,漆黑深邃。 无声无息出现,很快又悄无声息消失。 他说:“他不喜欢,不代表韩家其他人也不喜欢。” 第177章 叶泉琢磨:“您是说……” “韩家有个继承人,叫韩魏。” “哈哈哈哈!”奢华包间内,韩魏拍着沙发扶手,畅快地大笑。 底下一群人点头哈腰陪着他笑。 桌子上横七竖八摆了满桌的酒,空瓶子躺了一地,酒气和美人身上的香水味混在一起,散发出一片纸醉金迷的颓丧气息。 “做的好啊,那落迦真没让我失望,”韩魏舒心极了,“近距离挨一发,林誉不死也得残,至少这段时间是爬不起来了。” 其中一个脑子转的快的,眼珠一转,谄媚恭维道:“那落迦得手,少爷这计谋就成了,等到军部收到消息,不管他死不死,都肯定要被问责了。” “到时候,您再顶上去,这抗击星盗的功劳可就是您的了!” 其他人也不是傻的,一看有人开口,立刻争先恐后奉承道:“是啊是啊,还是少爷聪明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升上去!” “那林誉在边疆吃了三年沙子有什么用,为了联邦把儿子都给卖了又有什么用,经过这次,还有谁会记得他,这些年的努力还不是要给少爷做嫁衣。” “最后强盛的还是我们韩家。” “还是家主的眼光好,从一开始就看出了您能力非凡,韩家兴盛的希望这不就来了?” “林誉啊,”韩魏嗤笑一声,无比轻蔑地点评,“还算他有点用。” 他安静了一会儿,眼神里满身阴鸷,转了转拇指上的宝石戒指,吩咐道:“把事情处理干净一点,别让人看出来是我们做的。” 他加重语气,“尤其是别让家主看出来。” “明不明白,我们一定谨慎行事!”手下立刻接道。 韩魏躺回去,随意地搭着怀里美人光滑的脊背抚摸,“对了,那个那落迦,事成之后,把他也杀了,这世界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这下众人没有立刻答应。 那落迦那是谁,联邦军部全力追杀他三年都没拿能杀死的人物,让他们去杀? 但他们不敢违逆韩魏的意思,最后也只能勉强点头应承下来。 韩魏烦躁地开口:“还有那个谢岫白,赶紧让人把他处理掉!我好不容易才有希望借这件事在家族里站稳脚跟,任何不利因素都必须掐死在摇篮里!” 底下人自然又是一片应诺。 韩魏享受着美人喂酒的服务,软玉温香在怀,浑身骨头都软了,想到什么,嘴角突然提起,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光刀,你拍到的那些东西,都给林家那老头送去了吗?” 刚从白沙星返回的壮汉连忙道:“送去了。” “那就好。”韩魏冷笑,“让那个林涧多管闲事,不自量力,活该!和那个杂种一样恶心,两个同性恋而已,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叫嚣?就用这件事,让白沙星再乱一点好了。” 与此同时,白沙星。 谢岫白一边漫不经心地转笔,一边查看林涧发来的消息,扫了一眼之后大失所望,“什么啊?这几天都不回来吗?” 林涧说他临时有事,需要在军事基地住几天。 “不会是在躲我吧?应该不是,林涧不是这种人,那是出了什么事?”谢岫白琢磨了一会儿,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变故,干脆把终端丢到一边,一把抓住乱转的笔,继续写卷子。 桌子上一片狼藉,几张卷子摊开,凌乱地摆着,各种颜色的笔丢的满桌子都是。 谢岫白曲起一条腿,随手捞了把尺子来作图。 这道题有点刁钻,换了几个思路都行不通,他难得遇到这种难题,不知不觉沉浸了进去。 街道对面,窗户打开一条缝,组装完毕的狙击枪枪口从窗口悄悄探出。 如果谢岫白这会儿照镜子就能看到,在他的侧脸上,有一个明晃晃的红点。 他终于找到了思路,运笔如飞。 枪手瞄准了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果断压下—— 砰——!! 也是同一时间,林涧忽然接到林城发来的通讯请求。 他的右眼剧烈地跳了一下。 第66章 枪手扣下扳机,通过瞄准镜,他清楚地看到,那颗子弹笔直地突破空气,径直射入了…… 一片黑雾? 枪手忍住揉眼睛的冲动,又仔细看了一眼。 没错,就是一团黑雾。 而原本姿势懒散屈腿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取而代之出现在他原本位置上的是一片丝丝缕缕弥散开来的黑色雾气。 青天白日下,那间屋子里宛如昼夜降临。 枪手瞠目,人呢?明明刚刚还…… 黑雾中,一双冰冷的眼睛倏地睁开。 那目光穿透了十几米的距离,以及窗户的遮掩,准确地锁定了他所在的位置。 枪手浑身血液凝结,手指颤栗,差点从扳机上滑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 不等他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视野里,对面那间房间重新变得亮堂起来,只是仍旧不见目标的影子。 枪手心脏砰砰直跳,不知从何而来的危机感让他一阵一阵地心悸,浑身冷汗直冒。 一只手悄无声息落在他后颈。 枪手浑身僵硬。 脖颈上的手指修长冰凉,仿佛死神索命的镰刀,透过玻璃,他颤栗地对上一双静如止水的眼睛。 第178章 溢散开的黑雾在他身后凝结成人型。 青年高挑俊美,弯腰含笑看着他,唇畔的笑意温和无害。 正是他前一分钟还在瞄准的目标。 谢岫白带着点好奇打量他:“杀手?谁派你来的?” 枪手咬紧牙关不说话。 谢岫白挑了挑眉,“不说?” 枪手脸侧肌肉紧绷,悄悄伸手去摸腰侧藏着的另一把枪:“没人……” 他话没说完,脑后巨力骤然袭来。 枪手想反抗,奈何他完全不是这股力道的对手,竭尽全力还是没能稳住,身体失去控制,向前扑去,一头狠狠撞在窗户上。 玻璃遭受重击,哗啦一声破裂开来。 “啊!!” 枪手鼻子骨折一样剧痛,玻璃碴子刺入肉里,鲜血从额头泊泊而下。 谢岫白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抓着他脑后的头发,轻轻松松把他脑袋压在碎裂开的玻璃上,半张脸挤压变形,碎玻璃渣子直接嵌进了肉里。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好脾气似的说。 枪手万万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整个人痛懵了,迟疑了那么两秒。 就两秒,刚刚还一副好商量口吻的谢岫白就露出了无奈的神色,遗憾地叹了口气。 枪手心底一寒,但他到底是个亡命徒,剧痛之中仍旧摸索到了藏在身上的凶器,嘴上敷衍着:“我说我说,你先放开……” 他握紧了枪柄,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这么近的距离,一旦打中…… “啊!!!”枪手惨叫出声。 谢岫白松开他,枪手霎时软倒在地上,抱着大腿疯狂打滚。 而他原本握在手里的枪此时已经到了谢岫白手里。 在他开枪的前一瞬间,谢岫白一把捏碎了他的手腕,调转枪口,对准他的大腿,按着他的手指扣下扳机。 不到十厘米的距离,联邦军用子弹的威力是极其可怕的,枪手的一条腿被硬生生炸断,断口血肉迷糊,右手手腕骨折,软绵绵地垂着。 只不过,在断腿的剧痛中,他显然已经顾不得骨折的手腕了。 “我该提醒你别跟我玩这套的,”谢岫白蹲下身,把枪在手里转了一圈,又稳稳握住,看他的眼神近乎怜悯,“别说我,黑城里其他小孩子在十岁的时候,放黑枪的水平都比你高。” “因为水平低的已经死了。” 枪手痛的失去了神智,压根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谢岫白对着他那张血汗模糊的脸,嫌弃地伸出两根指头,板着他的脸,左右打量了两眼,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人。 那他是从哪来的? 他扫过枪手全身,最后停在他手腕上的终端上,轻“啧”了声。 这是多不把他放在眼里,连身份都不遮掩就来刺杀他? 他拆下这台设备,一眼看到终端下方铭刻的一个小小的标志。 韩家的标志。 谢岫白脸上原本的淡笑消失了,俊美无俦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 “是他啊?”他轻飘飘地说,“我还以为他死了呢,居然还活着?” 枪手仰躺在地上,瞳孔散开,含糊地“啊啊”了两声,仍挣扎着想曲起身。 谢岫白伸手覆在枪手血泪横流的脸上,低垂的眸子宛如一潭死水,“真是……” 他不急不缓地给枪重新上膛,抵住枪手的太阳穴。 枪口还带着余温,落在皮肤上,不啻于直接按了个烙铁上去,枪手虚弱挣扎的动作止住了,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 谢岫白冲他微微一笑。 砰—— 枪手浑身剧烈弹跳了一下。 子弹擦着他的太阳穴,打在地板上。 手枪安装了消音器,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声音仍旧震得枪手耳膜流血。 “祸害遗千年。”谢岫白淡淡地说。 他站起身,随意弹掉衣角上不经意间黏上的灰尘,“滚回去,告诉那个人,再让我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断的就不是你的腿。” “而是他的脖子。” 林涧接通通讯,看了一眼仍旧紧闭的急救室,转身朝外走去:“爷爷?” 一个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迎面走来。 林涧停下话头。 “谢尔诺上校。”他叫出来人的身份。 谢尔诺有点意外:“小林先生。” 他想说什么,看到林涧正显示通话中的终端,止住话头,“您先请便。” 林涧:“抱歉。” 谢尔诺目送他走远,摘下帽子,几步走过走廊,见到叶泉,问道:“将军怎么样了?” 叶泉朝他行了个礼,回道:“还在抢救,目前……还没有消息。” “那还好,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谢尔诺疲惫地搓了把脸,也不管形象,直接往地上一坐,往后靠着墙,帽子随手摆在旁边的地上,“吓死我了,外面差点就乱起来了,还好……” 想起之前短暂的混乱,他唏嘘不已。 “您辛苦了。”叶泉道。 谢尔诺摆摆手,“少说这些。” “对了,”他若有所思,朝走廊外抬了下下巴,“你通知那位回来的?” 叶泉:“是我。” 谢尔诺抹了把下巴,“唔”了声没说话。 谢尔诺的军衔比叶泉高两级,他在地上坐着,叶泉也不便站着和对方讲话。 第179章 但他也不想坐在地上,只得在旁边蹲下来。 叶泉目光游移不定地看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尔诺一转眼看到他表情,不由纳闷,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腰,“小叶子,你怎么了?不是说将军还没消息吗,你这个表情,让我觉得不太妙啊……” “不是将军,是……”叶泉无意识看了眼走廊尽头,顿了顿,“小林先生。” “林涧?他怎么了?” 叶泉把林涧的话复述了一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不清表情。 谢尔诺拿帽子扇风,若有所思道:“小林说的有点道理啊,其实我也感觉是韩家那群龟儿子。” “这事太诡异了,事先一点预兆没有,要是联邦内部没人帮忙,那落迦那孙子怎么都不可能这么顺利混进来,”他感叹,“也是战争快要结束了啊,各路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草,打仗的时候就不见他们这么积极,开战的时候装孙子,这会儿背地里当孙子是吧?狗东西!” 叶泉闷闷地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谢尔诺:“啊?” 叶泉抿了抿唇,“上校,您难道不觉得……小林先生太过于冷静了吗?里面生死不知的那位是可他的父亲,但他……好像不是很着急,他站在自己父亲急救室外,还能理智地分析这件事背后的幕后凶手……” 他说这话其实不是在责怪林涧。 他是在自责。 在他心里,林家父子不和,全是因为他们的私心,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叶单的事,林誉和林涧之间的关系不会变成这样。 现在林誉出事,他看到林涧这么冷漠,心里止不住的难受,总想着,要不是他们太自私,或许…… 谢尔诺歪头打量他,惊讶地发现这位同僚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完全沉浸了进去,浑身满满都是颓丧。 虽然不知道人家父子不和他在这伤感个什么劲儿,但还是开口:“你觉得林涧是谁?” 叶泉茫然。 谢尔诺一字一字地说:“他姓林,将军的儿子,也是林家老爷子花了近二十年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叶泉表情微变。 谢尔诺闲闲道:“他要是遇事只知道六神无主,在这里哭天抹泪,担心将军会不会死在里面,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做,那你才该担心。” “我原本是很担心的,但是刚刚看到他我就不担心了。”谢尔诺感叹道。 他见叶泉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过来,扬眉解释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就算将军今天死在这,只要林老爷子还在,还有这么个儿子,林家就不会倒,最多就是再多蛰伏几年,我们这些跟着将军的人还是有未来的,但要是林涧立不起来,是个软骨头的废物——” 他弹了弹帽子上的灰:“这边将军一闭眼,我们就趁早另投明主吧。” 叶泉张口结舌。 谢尔诺轻松愉悦地说:“林家老爷子的心血没有白费,这个继承人我看行。” “爷爷。”林涧走到无人的角落,轻声道。 林城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从语气就能听出来紧绷,像是在强压着火气:“你在做什么?” 林涧还以为他是听到了林誉遇刺受伤的消息,解释道:“刚才父亲的副官在旁边,我不方便说话。” “我是说你最近……”林城说着说着,猝然没了声音,只是喘息很重,咬牙切齿似的。 林涧疑惑:“爷爷?” 听到孙子一如既往清亮的嗓音,林城勉强恢复了平静,片刻后才压着语气吩咐道:“你抽个时间,回家来一趟,我有事要问你。” 林涧呼吸一顿。 ——当初叶单做的那些事情暴露,被林城意外得知,他爷爷也是这样的口吻,强压怒火,平静地让他回家一趟,说有事要问他。 “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城说:“不是。” “……因为父亲受伤?” 林城停顿的时间更长了:“他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林涧按着耳机的手指紧了一下。 林城不知道。 那他突然联系自己,也不是因为这件事。 “今天中午,”林涧隐去陈云舒那段,“那落迦蓄意报复,具体情况还在查。” “严重吗?”林城问。 “父亲还在抢救中。” 林城沉声道:“结果出来了告诉我。” 林涧:“我知道。” 经过这一段,林城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只是言语之间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压抑和阴郁:“既然他出事,回来的事就算了,你这几天就留在军营守着他,暂时别回你的住处去了。” 林涧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听到林城的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恰在这时,一通新的通讯插了进来。 他看了眼备注。 【谢岫白】 林涧打字回复谢岫白,他现在有事,不方便接通讯,回头再联系他。 字刚打好,他的脑海里忽然飘过什么,无数杂乱的线索剎那间穿成一条线—— 韩魏如果想对林誉动手,那他很可能派了人来白沙星,而白沙星上可能引起他注意力的人,不仅有调查林誉,还有…… 他的儿子,谢岫白。 三年前那次短暂的会面,韩魏对这个儿子的凉薄和恶意让他印象深刻。 第180章 他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一个父亲能对自己的孩子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哪怕是林誉,平日里对他诸多不满,在面对其他人和他之间衡量的时候会优先顾全大局选择放弃他,但林誉未必就不喜欢他。 他是林誉的长子,在之前那十八年,更是林誉唯一的孩子,林誉对他是寄予了厚望的。 在林涧还小的时候,林誉只要有空就会带上妻子一起回家过年。 除了看望林城,未必就没有思念他的缘故。 只是他和陈云舒都忙,几年也不一定能凑出一个有空。 林涧能感觉得出来,林誉面对他时的生硬和强硬,更多的是从小没有相处造成的生疏,以及当年那起误会之后,对他的不成器生出的恨铁不成钢。 他想亲近林涧,但他不得其法,只能用强硬的态度介入林涧的生活。 在他眼里,他是身不由己。 他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儿子又叛逆,经常让他操心,但他是关心儿子的,从没有哪一刻是盼着他过得不好的。 林涧当时以为,像林誉这样的父亲已经属于比较少见的类型了,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一个更少见的。 韩魏别说喜欢谢岫白,甚至已经不是不想承认自己有谢岫白这么个孩子、或者说把对方当做人生污点提都不想提这种程度了。 他是想让谢岫白去死,一刻都不想他活在世界上。 林涧当时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没放在心上,以韩魏的能力,压根做不出什么能够伤害谢岫白的事情。 但他那会儿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和谢岫白的关系有朝一日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而林城偏偏在这时候联系他,又是这个态度…… 通讯请求超时自动挂断,林涧还是把消息发了出去。 他眨了下眼,眼睛干涩得可怕,听着林城隐忍着怒火的嗓音,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涧掐了下手心,“爷爷……” 林城应了一声。 林涧低声问:“您知道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林城却什么都懂了,祖孙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一时之间,通讯频道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早晚有这一天的,无论有没有韩魏都一样——如果他真的决定和谢岫白在一起。 他们不可能隐瞒一辈子,林城早晚会知道。 林涧很清楚这件事,但当事情真的摆到面前时,还是觉得说不出的愧疚:“对不起,爷爷……”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林城说,“我要你告诉我这是假的。” 林涧按着耳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青白,指尖隐隐痉挛,最终他垂下眼:“这是真……” “林涧!” 林涧张了张口,好几次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重复了一遍:“爷爷,对不起。” 林城道:“不可能,我不会同意。” 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和体面,怒意从终端另一头的万森星,轰然传递到林涧耳边:“林涧你混账!” 第67章 后来很多年,林涧关于那短时间的记忆都是模糊的。 白沙星的气温一如既往的闷热,林涧在这里住了三年,原本已经习惯了,但是在那几天,他就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刚到白沙星时的状况,甚至连刚到时的情况都不如。 太阳一晒,头就开始晕了起来。 林誉在第二天脱离了危险,只是仍旧昏迷不醒,被严密保护在病房里。 整个军营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已经是谢尔诺尽了全力才勉强维持下来的局面。 然而,这样的平静就像平衡游戏中被抽的七里八里的积木塔,只是表面看着稳定,实际上随时可能坍塌。 伴随着林誉昏迷不醒的日期延长,星盗不知何时回到来的下一步行动,议会一天比一天暧昧不明的态度,这种危机只会越来越强烈。 林涧不得不提前接触一些原本离他还十分遥远的事情。 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代替林誉的职位,甚至连谢尔诺都未必比得上,但正如谢尔诺所说,在这些从林城时期就忠心追随林家的人来说,他的存在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有些事情除了他没有人可以做。 连续半个月,林涧忙的脚不沾地,别说回他自己的住处,就连在林誉办公室里睡一会儿的时间,都得靠挤才能有。 与此同时,更让他感到头疼的是,他还陷入了和林城之间漫长的拉锯战之中。 联邦的社会风气足够开放,但思维之所以神奇,就在于多样性。 同一件事情,有人能接受,就有人不能接受。 两个alpha在一起,一旦曝光出去,免不了被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这是林城不能忍受的。 他绝不允许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沾上这样的污点。 通爷孙两人的联系前所未有的频繁起来。 两人都克制着没有失态地大吵大闹,从头到尾,林城除了最开始那一句混账,没有再指责他一句,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侮辱谩骂“把林涧带上歧途”的谢岫白,更没有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因为怕林涧难堪,也怕林誉贸然插手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通知,只是态度强硬地让孙子结束这样的关系。 但正是这样的谈话氛围,让林涧越发愧疚。 第181章 林城足够尊重他,也足够体谅他,但他确实让林城感到失望和为难了。 午间,林涧有片刻的空隙,靠在林誉办公室的靠椅椅背上休息。 窗外的太阳爆裂刺眼,窗户白花花一片。 林涧半梦半醒间,梦到前两天他和林城的对话。 当时林城难过地反问他:“你让我怎么接受?” “我培养你,是让你给家族争光,而不是现在这样。” 林涧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办公桌,目光穿透白茫一片的窗户,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说:“我可不会让家族蒙羞的。” “爷爷,你相信我。” 梦里的林城一言不发,只是失望地看着他。 林涧不好受,偏过了头。 梦外,沉睡的青年眉头紧皱,不自觉握紧了扶手,肉眼可见的睡不安稳。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犟?”林城痛心不已,“当初叶单那件事就是这样,你觉得你能解决,所以瞒着我,不让我调查,最后呢?你差点死在那里!” “我不会死的,”林涧低声重复,“那些绑匪打不过我,只是他们的手里一直控制着人质,如果我贸然动手,和我一起被绑架的老师……和那些人,很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后来,联邦已经把人救出去了,就算他们对我动手,我也不会输,爷爷,我自己可以……” 他想说就算没人来救,我自己也可以活下来。 可他毕竟年幼,以一己之力对抗绑匪已经很勉强了,很可能会顾不周全,其他人会有危险,才没有动手,只能等联邦去救人。 林誉选不选他,其实都不是关键,联邦把其他人救走,也等于让林涧没了顾虑。 但这话说出来,无疑会导致林城再度对林誉产生不满,于是他换了种说法:“我有自保的能力,您不用担心我。” “你有自保能力?那军队把你就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昏迷了半个月不醒?要不是他们去的及时,你就死在那里了!” 林涧间于清醒和沉睡之间,四肢沉重,就好像身上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脑袋昏昏沉沉,突然就迷糊了。 对啊,那些绑匪不是他的对手,但当时为什么差点死了呢? 林涧茫然地望着窗外,眼睛被太阳光照得刺痛,无意识地眨了下眼。 他想不起来了。 “所以我说,那只是你以为,”林城说,“如果我早知道你们有这样的恩怨,早知道他是那样的人,我就算让人说我林城忘恩负义,我也要把他赶出万森星,让他从哪来回哪去!”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他的语气里掩盖不住的难过,像是责怪林涧,又像是在自责,“如果你不这么自负。” “你已经跌过一次跟头了,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明知是坑还踩进去,放着光明的坦途不要,去走一条遍地荆棘的弯路?” 为什么? 林涧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他有多喜欢谢岫白吗? 其实没有。 从他知道谢岫白喜欢他,对的心思感到震惊,到现在决定接受,也才过去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就算他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喜欢谢岫白,一个月下来,这点喜欢又能有多深刻呢? 值得让他为了这点喜欢去违逆从小疼爱他养育他的爷爷吗? 林涧很少做权衡利弊的事。 他的家族给了他足够的底气,让他不需要去权衡得失。 但他权衡起来再生疏,也清楚,这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 这都不是一个需要思考才能得出的结论。 就算他把一辈子的权衡利弊全用在了谢岫白身上,换了无数个角度来思考,还是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为了谢岫白去反抗林城,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 其实说穿了,他和谢岫白在一起,本身就不是一件划算的事情。 和林城反不反对的关系不大,只是林城的反对让这件事变得更不划算了而已。 林涧没有谈过恋爱,但他看陈嘉谈过。 陈嘉失恋之后拉着他借酒浇愁的时候,曾经醉醺醺地跟他这样说:“林啊,你以后,要是有别的好朋友,可千万别喜欢上他,就算喜欢,也要及时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死了这条心。” “做朋友是可以一辈子的事情,但是做爱人就不一定了。” “不要拿一辈子的陪伴去换短暂的爱。” 怎么定义谢岫白和他之间的关系呢? 说朋友不够亲近。 说家人又差点。 友情之上,爱情未满。 林涧回忆往昔,换了个角度来看他和谢岫白认识的这三年,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相处竟然暧昧到了这样的地步。 而他在过去的三年里一无所觉。 也或许不是一无所觉。 他只是不愿意去想,去破坏这段平稳的、固若金汤的关系。 他把自己缩在壳里,以为这样就能和谢岫白永远维持现状直到永远。 在未来,谢岫白或许会喜欢上某个人,和那个人结婚,或许会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庭。 等到那时候,他就不再是谢岫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总的来说,这是好事。 他一开始收养谢岫白,不就是为了让他过得好吗? 只是偶尔也会觉得落寞。 第182章 人生而孤独,一个人,从来到这世上起开始拥有家人,长大之后拥有朋友,成年之后还会有爱人,他们就组成了你的全世界。 但这些人也有自己的世界。 就像他的父母更爱彼此,他的爷爷会有别的疼爱的孙子,陈嘉会和别人成为朋友,未来还会有彼此相爱、互相扶持着共度一生的伴侣。 他是这些人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也只是一部分。 相同的,谢岫白在未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世界。 然而,他拥有了一个让自己变成谢岫白往后的世界的机会。 从谢岫白不再隐忍,开口对他表露爱意的时候起,他在这段关系中的位置达到了顶点,只要他点头,谢岫白就会全心全意地爱他,从此斩断自己和其他人构建桥梁的机会,从此以后,只能通往他的世界。 但是,林涧又告诉自己—— 风险太高了。 恋爱本身就是一种高风险的赌博行为,说得卑劣一点,他要是不同意,基于男人的劣根性,他大概会成为谢岫白一辈子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但他点了头,就要承受谢岫白随时变心的风险。 拿一时的贪念去赌一辈子,不值得。 世界上因为恋爱而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到那时候,连昔日的记忆都会跟着变得面目可憎。 双方老死不相往来都是好的结局,更差一点的,双方相看两厌,见了面就互相看不顺眼。 更甚至背后还要诋毁两句,把曾经的回忆作为讨好未来伴侣的祭品,当玩笑一样讲给对方听,再感叹两句……我经历那么多,都只是为了遇见正确的你。 林涧不敢相信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时,他会有多……失望? 这大概也是他能拿出的、最像个正常人的情绪了。 但是为什么还是答应了呢? 而且,事情发展到现在,一路直转而下,在他最忙碌的时候,一下子恶化到了最难以转圜的程度,忙得焦头烂额,他却没有丝毫后悔,哪怕是被爷爷逼着,也不愿意松口。 为什么? “可是……爷爷,我已经答应他了,”林涧说,“他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能言而无信。” “他的存在就是错!如果不是他蓄意……”林城没有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吐出来,停了好几秒才强行咽了下去。 但他终究还是气愤,自己好好一个孙子成了这样。 不辱骂不代表不责怪。 林城压着情绪,声音疲惫至极:“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这样?” 林涧下意识想道歉,但还是忍住了。 一开始道歉是必须的,这是他的错,他让林城失望为难了。 但这时候就不能再道歉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只会道歉,简直就像是在耍赖一样。 他知道如果他真的耍赖,林城也拿他没办法,林城在他身上付出太多了,无论是感情还是其他,压根不可能舍弃他。 但他不想把林城对他的爱当做筹码,来胁迫这个在他身上耗费了无数心血的老人。 这是畜生才会做的事。 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是可以沟通的,可以有办法解决的,林城说的那些,家族的声誉,他个人的前途,他都能处理好。 他只是想说服林城给他一个证明的机会。 “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林涧无意识地望着白芒一片的窗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现在的态度已经让我失望了!” 林城见他实在冥顽不灵,一气之下撂下这句话,单方面中断了通讯。 耳机里传来忙音,一声一声,仿佛催眠一样。 他的梦突然变得混乱起来。 一会儿是小时候林城带着他晨练,看他累的实在跑不动,把他拎起来跑完十公里。 那会儿还完全不见老态的林城拎着两岁的他就像拎一只小猫崽一样轻松,偶尔也会把他扛在肩膀上突然加速,等林涧被放下来的时候,一张小脸被风吹得皱起,眼圈通红,唇瓣轻轻抿着,抱着膝盖背转过身去不理人。 一会儿又是平日里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告诉他做人的道理,谆谆教诲,言犹在耳。 林涧站在回忆之外,望着回忆中的一老一小,恍惚间湿了眼眶。 记忆就像走马灯,一帧一帧地向前跳动。 最终不可避免地来到了现在—— 手腕上的终端轻微地震了一下。 林涧缓缓睁开眼睛。 光怪陆离的梦境在他睁眼的一瞬间破碎,变得不可追寻,只有一阵阵的抽疼还残留在脑海之中。 林涧没有急着去看消息,撑着额头回忆了片刻,把梦境回忆了个七七八八,很神奇的是,在梦中朦胧不清回忆不起的记忆,在清醒时就变得清晰无比—— 比如他做梦时死活回忆不起他是怎么让一群劫匪打成濒死状态的。 林涧很少去回忆这件事,也几乎没有跟人提起过这件事,别人知道,大多数从当年沸沸扬扬的流言或者档案里得知。 但档案写得再细,也不可能写到一些细节。 比如,在联邦那其他人质带走之后,林涧毫无征兆就昏了过去。 绑匪简直被他吓疯,好好一颗摇钱树,说不行就不行了,这还得了? 那几个人想尽办法给他治疗,发热了就擦水降温,饿了食物紧着他吃,就连衣服都脱了给他当被子盖,绕是这样,林涧还是昏迷了好几天。 第183章 这其实是那些绑匪缺乏常识,但凡他们多读点书,就不会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林涧昏迷,不是因为受伤,也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异能觉醒。 他的腺体在发生突变,连带着整个身体机能都在进化,整个人才会昏迷不醒。 而他的异能是怎么觉醒的呢? ——“老大,联邦同意先交换一批人质,先把其他的放回去,留下这个最值钱的,嘿,你说逗不逗,我听你的吩咐,让他们选,是要这个林家的小崽子,还是要其他的,试探试探他们的态度,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立马就同意了,据说命令还是这崽子他亲爹下的,这可是他亲儿子,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同意了,可真狠啊。” ——“你看,你爹来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要你。” 绑匪说这话时夸张的表情,还有叶单离去时得意的笑,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时至今日,林涧已经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在想些什么了,但他的回忆中又增添了一段新的片段—— 他从那落迦手下把谢岫白救出来的时候,谢岫白已经昏迷不醒了。 后来他知道了那是谢岫白在觉醒异能。 躲避那落迦追杀的那几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林涧忍不住地去想—— 谢岫白昏迷之前在想些什么呢? 他是因为林誉不要他,谢岫白昏迷,是觉得他不会去救他吗? 他让莉娜出来送信,但其实心里没有抱希望这信能送到他手里,更没有觉得他真的会去。 是这样吗? 收养可以撤销,口头承诺可以违背。 哪怕是至亲至爱,也没有一定要用命去救谁的道理。 可是,如果他不去,他又不松口跟那落迦离开,是会死的啊。 多可怕的宿命轮回。 从沙漠中的初见,到那一瞬间的昏迷,谢岫白仿佛在沿着他走过的路前行。 人生而孤独,但他想救一救自己。 林涧点开新消息。 谢岫白:“今天也还在忙吗?我都复习了五遍英文单词了,现在又背到h开头了,你再不回来,我又要退化成abandon了tot。” 林涧按了按额角。 他那天忙昏了头,也可以说是因为林城的通讯思维混乱,没有注意到谢岫白的不对劲。 等到第二天才反应过来,韩魏能对林誉动手,就一定能对谢岫白动手。 ——更甚至是已经动手了。 他离开谢岫白身边这么好的机会,但凡韩魏长了脑子,就一定不会错过。 但谢岫白没有主动提起。 林涧直接问了他。 谢岫白跟他装不懂,“什么韩魏?我不认识这个人啊,哥哥怎么突然问到他?” 他不想承认这个父亲。 林涧听出了他的意思,也就没有勉强,只是告诉他韩魏和他有过节,提醒他注意安全,小心韩魏对他动手。 谢岫白答应了,没怎么放在心上的模样,转头又兴致勃勃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林誉的事是机密,全军都戒严了,林涧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谢岫白,只是说最近有事情要忙,暂时回不去,让谢岫白认真复习,他不一定有空,要是有不懂的就问老师。 他不打算把林城反对这件事告诉谢岫白。 这是他自己的家庭带来的问题,他不可能把这件事带来的压力转嫁给自己伴侣。 “等到你高考,我应该就能回去了。”最终他这么承诺,为了安抚,他加了一句,“你不是让我高考之后给你答案吗?让我好好想想,你拿到成绩我就告诉你。” 但其实答案早就明了了。 他只是在某高山牲的鼻子前吊个小胡萝卜,让他有动力往前跑而已。 谢岫白假装不满地抱怨了两句,知道他忙,乖乖地不再来打扰。 林涧计划的好,林誉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身体比较虚弱,每天时而昏迷时而清醒,还不能起来主持大局。 但alpha身体素质一向强悍,两个月,再怎么都能恢复了。 他只需要在这段时间稳住局面就好。 或许都不用等到高考,他就能先一步回去。 林誉受伤十天后,首都星的调令下来了,只是不是韩魏,而是另一个军部的少将。 作为暂时代替林誉的人,这位少将会立刻从首都星出发,前来白沙星,避免白沙星这道重要防线在林誉受伤期间出现乱子。 而作为促成这一切的人,韩魏当然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这份功劳扎手。 他被韩鹤给扣了下来。 事发当天,林涧没有避讳,直接联系了韩家的家主,没有说他自己的猜测,只是把林誉受伤的事情告知了韩鹤。 韩鹤挂断通讯,脸色铁青。 他不是傻子,听得懂林涧跟他说这话的用意。 林誉受伤,对外必然要保密,但是对于联邦内这些真正位高权重的存在来说,知道这件事只是早晚的事情。 林涧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只是给他机会,让他自行清理门户。 韩鹤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是被林涧气的,而是韩魏。 他一开始没有插手韩魏对付谢岫白,是料准了他的能力不足以掀起什么大的波澜,但他万万没想到,韩魏能狗胆包天到这样的地步,竟然做出勾结星盗暗害联邦将领的事情。 第184章 要是林家咬死了这件事不放,一定要彻查到底,最后查到他们家身上来,整个韩家都会跟着倒霉。 简直是愚蠢至极! 韩鹤都没想到,他一时疏忽大意,竟然造成这样的后果,只得尽力补救。 最后军部选择派来的这位将领,就是当年跟随过林城的下级之一,对林家感情深厚,逢年过节都会上门拜访。 他当然不可能做出韩魏那样蓄意抢夺功劳的事,最后这件事只会在几方人马的心知肚明之下,被一条被子粉饰太平地盖过去。 一场风雨欲来的动荡消弭于无形。 至于计划破产,又给韩家带来不可估量损失的韩魏会有什么下场,林涧就不关心了。 要不是他太忙,军事法庭才是韩魏的最终归宿。 也是他投了个好胎,韩魏目前还是韩家的一份子,动他就等于动韩家,这种罪名韩家不可能会认,必然会全力掩盖,要是挖的深了,说不定两家的关系都会因此而彻底崩裂。 不过,对于韩魏这样渴望权势渴望得走火入魔、连国家和基本的道德都不顾的人来说,被韩鹤厌弃,永远失去把权利掌握在手里的机会,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过。 原本事情是可以这样平稳过渡下去的。 韩魏偃旗息鼓,要做的事情只剩下追击那落迦。 但谁也没想到,dusk的疯狂远远不止于此。 在高考开始的前一个月,这帮原本已经逃出了联邦的星盗不知从什么地方潜入了联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占了联邦内部一颗非军事用的星球—— 翠鸟星。 紧接着,这帮亡命之徒为了报复联邦对他们的追击,也为了宣泄三年毫无所得的愤怒,酿造了联邦建国以来最大的、也是最惨烈的一场大屠杀。 第68章 翠鸟星的惨案震惊了整个联邦,联邦议会震怒,在下令调集军队围剿星盗的同时,清查星盗是如何绕过边境防线进入联邦,也成了重中之重。 最后,查来查去,矛头居然对准了林誉。 ——在dusk动手之前,唯一出现变故的边境防线,就只有白沙星这一点。 虽然没有立刻问责,但也只是看在局势还混乱着,林誉重伤在身的前提下。 众人都知道,如果这件事不能得到妥善解决,等星盗被打退,议会一定会发难。 翠鸟星上白骨累累,总要有一个人来负责,光是那落迦不够,要是洗刷不了干系,林誉也摆脱不了责任,十有八九会上军事法庭。 情势剎那变得危急,林誉刚醒过来就听到这消息,怒急攻心,险些再次昏过去。 等到他情况稍微好点之后,他让叶泉把林涧叫了过去。 父子俩关起门来长谈了半天。 林誉开门见山,问他和那落迦实力对比如何? 林涧听出他的意思,冷静地说:“父亲,异能并不是万能,我和那落迦的实力差异不大,就算对上,也是胜负难料。” 他并没有在谦虚。 空间异能可以抵消那落迦对他的克制,但那落迦能力诡谲,当初林涧把他脖子完全拧断都没能杀死他,就算下次他还有机会和那落迦对上,下手再狠绝一点,也很难说就一定能杀死他。 只可惜林誉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躺在病床上,突如其来的伤痛让他在短短几天内衰弱下去,看上去活似瘦了一圈,连病号服都显得空荡荡,脸色苍白,两颊浮肿,眼袋重的能垂到鼻尖,乍一看上去老态毕露。 林涧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一时间怔了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林誉直勾勾望着林涧,眼珠里布满血丝,语气执拗:“那是三年前,神眷者在成年之后那几年里是能力提升最快的,三年前你就能跟他打平手,现在怎么就不能杀了他?” “只要你杀了他,功过相抵,这次的事情就能过去。” 林誉想起视频会议里,议会派来调查的官员毫不掩饰怀疑的态度,还有明里暗里的警告,一股屈辱袭上心头。 他捏进了拳头,猛地锤了下病床。 林涧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才会理解:“父亲,那落迦不是从我们这边过去的,您受伤的第一时间,谢尔诺上校就已经加固对边境的防御了,今天又彻查了第二遍,议会现在的质疑只是暂时的,等这段时间过去,我整理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递交给议会,您就没事了。” “这段时间过去?等这段时间过去,还有人会相信我吗?”林誉激动起来,“等待那时候,他们已经认定是我渎职了,说不定还会觉得我勾结那些狗娘养的星盗,我的名声还要不要?!别人会怎么看我?!” 他说话时整张脸都涨红了,林涧只能停下话头,安抚道:“父亲,您冷静一点。” “冷静冷静,冷静有什么用!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林誉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左推右阻的不愿意去?你是不敢上战场吗,还是说你怕死?” 林涧深吸口气,“父亲,现在翠鸟星外沿已经全面戒严了,联邦三个舰队都在那边,就算我想去,我也去不了。” 现在局势混乱成这样,要是他再贸然做些什么,只会把水搅得更浑。 无组织无纪律带来的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而是更大的乱子,说不定还会打乱联邦原本的布置,让星盗有机可乘。 第185章 到那时候,林家才是真的摘不出去。 “说来说去,你就是害怕了!”林誉不认识他似的,上下打量着他,见林涧眸色清冷镇定,始终不为所动的模样,他一时怒气上头,骂道:“我没你这种懦夫儿子!贪生怕死!” 林涧无数次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无数次强压下去,竭力维持着心平气和的交谈氛围。 但林誉却好似钻进了牛角尖。 他一生顺遂,几乎没遇到过坎,但凡是困难,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这次不一样。 那不是一个两个的损失,而是成百上千万的伤亡。 树大招风,林家的敌人向来不少,翠鸟星的事情传回首都星,三年前白沙星遭遇星盗入侵的事情再次被翻了出来,有人拿这两件事并在一起攻讦他,隐隐有要控诉他和星盗勾结的意思。 事情太大,就连林家都保不了他了。 事发到现在,整个以林家为首的政治派系都在动荡,就连林城也不得不出面稳定人心,然而,不管林家怎么运作,只要这件事不能得到完美的解决,他的名声和仕途都完了。 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中将,在此时被一脚踹下了云端,坠在地上滚了一地泥泞。 那一枪不算什么,这才是那落迦真正的报复。 林誉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打击,一时间精神隐隐有崩溃的迹象,变得极其暴躁易怒。 但这并不是完全没办法处理,他面临的只是困境,而不是绝境,只要…… 林誉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充斥着从未有过的痛恨。 只要那落迦死。 最后谈话不欢而散。 林涧回到办公室,把积压的文件处理掉,再发给新来的张少将和谢尔诺上校审查,叶泉把饭送了过来。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他接了杯水,正要喝时,收到了谢岫白的消息。 林涧才恍然发现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原来是少了谢岫白的消息。 两人关系发生变化之后,谢岫白很喜欢给他分享日常,以前也喜欢,但是没有这么频繁。 他点开一看,又是一愣。 在最新的消息上方,还累积着几十条他没注意到的消息。 最早的一条还是昨晚发过来的。 昨晚他太累了,手里的文件发出去的一瞬间,他脑海里的神经一松,眼睛一闭就睡着了,今天又一直在和林誉来回折腾,直到这会儿才看见。 谢岫白:“这么忙吗?我把最新的模拟卷都写完了,数学错了一个小问[大哭.jpg]” 林涧垂眼看了一会儿,手指一动,把消息往上翻。 其他的消息也大多是在汇报学习进度。 写卷子了,背单词了,整理错题了,被老师纠正错误答题习惯了……夹带着各种各样的小情绪,或欢快或沮丧。 几十句留言,没有一句回复,但对面那人没有一句怨怼不满,甚至没有因为得不到回复而表现出低落。 就好像面对着一个留言板,他自顾自写的欢快,并不在乎对面的人能不能看见。 他只是想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对方,让对方在忙碌和疲劳的间隙中,不至于还要费神来担忧他的学习进度。 林涧不想打字,干脆给他拨了过去,对面秒接。 林涧揉了揉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刚忙完,吃饭了吗?” “吃了,”谢岫白闭口不提这一天一夜,给他发了个三明治的照片,“隔壁买的,味道还行。” “就吃这个吗?” “嗯啊,方便嘛,你不在我都不想做饭,对着空气吃饭也没意思。”谢岫白那边传来笔尖点在桌子上的声音,有一搭没一搭,听起来非常悠闲。 林涧不太喜欢他这样故作没事的模样,主动道歉:“昨天没看到消息,抱歉。” 谢岫白顿了顿,所有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但还是愤愤地说了一句,“还说呢,别说回来,你一走一个多月,现在连消息都不回了,你看看你多久没理我了,林涧同学,你知不知道,在现代的恋情中,超过三天不回消息就默认分手了!” 林涧无奈,又有点歉疚:“下次不会了,我尽量注意。”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迟钝的脑子转了一下,忽然抓住什么重点,疑惑地重复:“分手?”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在一起了吗? 谢岫白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你晚餐吃的什么,好吃吗,好吃的话我明天就拿这个当菜谱了。” “红烧牛肉土豆,回锅肉,炒白菜,其他的我不怎么认识,好像都是白沙星这边特有的蔬菜。”林涧拿他没办法。 谢岫白把这些菜名一一记下来,顺便给他出主意:“你可以拍给我看,我认识。” 他给林涧分享日常,也想了解林涧的日常。 林涧:“好。” “对了哥哥,你以前做题的时候遇到过这种题型吗?好变态啊,碧空星海域里为什么会出现背上长有尖刺的小鱼,答为了好看,这答案简直了,谁能想到这种……”谢岫白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林涧平稳而缓慢的呼吸声传来。 他已经睡着了。 谢岫白一手枕着头,一手转着笔,听着林涧清浅的呼吸声,眼睫一点点垂了下来。 他把笔放在桌子上,不再一点一点地发出声响,去打扰到林涧休息。 第186章 阖眼听了一会儿,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录音按钮,把这段呼吸声录了下来。 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街道里白日的喧嚣和热闹散去。 小卖铺打烊,流浪狗窜过街道,到处寻找着食物,家家户户也都关上门。 路灯亮起,照着晚归的行人。 谢岫白抓起笔,继续写卷子,小心地没让自己写字的声音录入进去。 等写完两张理综卷子,他看了眼时间,敲了敲桌子,咚咚两声。 “别睡了,哥哥,醒醒。” 一连叫了三声,林涧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怎么了?” 谢岫白低笑:“没怎么,让你回房去睡,别睡办公室,容易感冒。” 林涧缓了缓,清醒了些,只是声音还有些难得的懒散,“嗯,我知道了。” “你回去吧,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录音也跟着结束。 谢岫白继续昏天黑地没日没夜地复习,林涧也依旧忙的不可开交。 林涧承诺了下次会注意消息,但忙起来的时候是真没有心力。 林誉身体时好时坏,精神状况也越来越不稳定,本就易怒,现在更是一点就炸,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发怒。 他应付完工作还要应付林誉,偶尔还要应付他爷爷,每天能撑着回房间睡觉都是难得了。 一不小心,回消息的速度越来越慢。 从一天一回,逐渐变成了两天一回,三天一回。 林城态度始终强硬。 在孙子这里碰了壁之后,他另辟蹊径,决定先了解一下让孙子口中的那个伴侣。 他不至于下作到去找一个马上要高考的学生,让对方和孙子分手,但调查资料是必然的。 这一查,险些把他血压查高。 谢岫白早期在黑城的经历在第一时间就被挖了出来,林城压着火气看完,找了无数个理由才把血压给压下去,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谢岫白生父的资料。 这个人还是出身自韩家! 林城当然不会不知道帮着那落迦给了儿子一枪的人是谁,也就是现在抽不出手,不然的话,他能连夜飞到首都星,直接抽出枪,给这个叫韩魏畜生的一枪。 联邦多少将士战死沙场,才换来的太平盛世,就是让他这么糟蹋的? 有这么个父亲,他对谢岫白天然多了三分恶感。 更何况韩魏还有着抛妻弃子的前科。 要知道,有些东西可是会遗传的! 林城不相信三年的感情能多难以割舍,为了一时的冲动,拿自己的一生去赌,简直是胡涂! 因此,在处理儿子的烂摊子时,林城态度坚决,要让林涧和这个人分开。 祖孙两人的关系从没恶化到这个程度过,林城不愿意退步,林涧也不愿意,两个人占据在对角在线,互相试图说服对方。 眼看孙子一再顽固不化,林城再也保持不住体面,言辞逐渐变得尖锐起来,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话,仿佛刀子,一刀一刀割在终端对面那人的身上,刀刀见血。 有时候,林涧看着他,恍惚有种看到病中变得暴躁易怒的林誉一样。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觉得林誉和林城除了脸还有哪里相像过。 这对亲父子简直是一脉相承的强硬。 强硬到让人感觉不适的程度。 林城一次比一次冰冷的态度,让林涧试图徐徐图之、和缓说服的想法破灭,终于祖孙两人之间也爆发了第一次争吵。 然后就是第二次。 单方面的争吵之后就是无休止的冷战,林城的态度一天比一天尖锐。 比起谢岫白,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林涧的叛逆。 他和儿媳赌气多年,一门心思培养孙子,想要培养出一个完美的继承人,就是想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然而,一晃二十年过去,林涧却变成了这样…… 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祖孙三人好像处在一个怪圈里,这奇怪的局势让林涧想起以前陈嘉曾经在他家里打过的一个游戏,那是一个战争游戏,开局是三方对垒,三方都拥有一样的资源,彼此敌对,也可以合作,等到战场上只剩一方,活到最后的那人就获胜了。 陈嘉每次玩这游戏都会先拉拢其中一方,两方共同对付同一方,先把一个竞争者驱逐出去。 林涧问他要怎么才能保证每次都能说服对方和他合作,这是个竞争游戏不是吗? 陈嘉说我为什么要说服他,我不需要他和我合作,只要让他意识到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就行了,然后他就会下意识和我一起攻击第三方。 现在林涧就感觉他是那个第三方。 他爷爷就是陈嘉那个角色,而他父亲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站在了一个阵营里。 林涧累极的时候,也会想干脆去找那落迦决一死战算了,死就死了,大不了同归于尽,这种恶贯满盈的罪犯,杀一个赚了。 但这念头只是短暂的划过他的脑海,就很快消失。 战场不是儿戏,哪里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林誉的执着远超他的想象。 林誉几次三番找上他,他始终不愿意松口,这让林誉恼火万分。 这天不知道怎么的,他脑筋一转,从记忆里扒拉出了一个他都快忘了的人——微生时屿。 第187章 当初微生时屿当着他的面招揽林涧,他那会儿看不上特战部队,不愿意让林涧跟着他。 但是现在…… 林誉抖着手打开联邦战略部署。 负责人三个字后面,写的正是微生时屿的名字。 白沙星天裂事件之后,那落迦的破坏力有目共睹,要抓捕这样一个极端危险份子,人海战术是行不通的,只能通过单兵作战。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时候,联邦军部万里挑一选拔出的士兵组成的特战部门就派上了用场。 林涧已经大四,档案随时可以转调,林誉背着他,直接把他的档案转入了特战部门,再稍微运作一下,就成功越过微生时屿,把林涧列入了行动人员的名单。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作战人员。 他要求微生时屿把林涧作为行动的主力,去围剿那落迦。 微生时屿不瞒他擅作主张,但对于把林涧作为主力这件事没什么意见。 他是亲眼见过林誉反对的态度的,只以为是林涧自己想来帮忙,提前融入特战部门,没想过是林誉改了主意——当年把他当贼一样防着,生怕他拐带了他儿子,结果现在突然又看上了他这个“丑媳妇”。 微生时屿事情忙,手里又没有林涧的联系方式,就没想过找林涧再确认一下。 林涧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成了定局。 微生时屿搅合进来,这件事就变得更麻烦了,如果他再拒绝,有麻烦的就不只是林家,微生时屿也会受牵连。 林涧有种被逼上了绝路的感觉。 虽然这并不是绝路,但林誉和林城的步步紧逼,还是让他喘不过气。 他干脆不再抵抗,反正也知会了联邦,联邦自然会做好战略部署,他不排斥上战场,只要不会因为他的突然加入被打乱步调就好。 唯一的问题,出发的时间距离高考不到半个月,他这一来一回,很可能就错过谢岫白高考了。 只是绝密任务,他也不可能提前告知谢岫白,要是哪里泄密,他和谢岫白都说不清楚。 算了,反正总会回来的。 林涧挂断和微生时屿的通讯,定好出发的时间,心不在焉地想,爷爷不是觉得他可能会因为恋情问题让家族蒙羞吗? 他现在就可以证明自己。 他不需要这些,也能让家族为他感到骄傲。 如果此时有人在他旁边,不需要专业的心理知识,也能看出,他此时的状态已经不太对了。 接连被父亲和爷爷逼迫,他的心态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他太过于急躁了。 人在急躁之下很容易走极端。 而这样的他,在林家祖孙三人中,已经是最冷静的那一个。 临出发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颗星球,天穹辽阔高远,碧蓝如洗,连一丝白云也没有,是个极好的天气。 他划过满屏的僵硬对峙,给林城发了条消息,疲惫地试图缓和关系:“爷爷,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城没有回复他。 出乎意料,任务进展的很顺利,超乎微生时屿想象的顺利。 他那位刚刚加入特战部门的队员,以一己之力,夺回了翠鸟星。 荆棘牢笼之下,白骨丛生。 遍布无辜者鲜血的星球被牢劳禁锢,黑色巨蟒在星球表面起伏,穿透罪犯的心脏,汲取着罪恶的血液,绽放出朵朵殷红的蔷薇。 那一天是整个联邦的植物的朝圣日。 在此之前,从没有人想过,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超出了人力的强大,让人联想到传说中虚无缥缈的神祇。 录像流传出去之后,联邦内的几名神眷者一度被捧上了神坛,原本因为翠鸟星失守而饱受质疑的军部,也在短时间内重新建立了威信。 没有人知道,作为缔造这一切的人,林涧在下战场的一瞬间就昏了过去。 他透支了自己。 而这一昏,就是一个月。 等他醒来时,窗边挂着似血的残阳,这瑰丽的眼色落进病房,像蒙上一层血色的纱,满世界铺天盖地都是血红,让人觉得看到了涨潮的血海。 林涧木僵地调转视线,看到等在他床边的、憔悴不已的陈云舒。 她说:“林涧,你爷爷去世了。” 仿佛虚空中落下一把重锤,或者青天白日落下一道雷,林涧脑子嗡嗡响。 他完全处理不了刚刚接收的消息,只能疑惑地看着陈云舒的嘴一张一合。 “你父亲已经赶过去了,警局那边查了老宅这一个多月的监控,说是已经发现一些嫌疑人,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但是……” 她看上去很迟疑,过了许久才按着胸口轻声开口:“警察说,杀死他的那把枪是他自己的,上面还有他的指纹,弹道轨迹那些我不懂,只是听他们说……” “他也有很大可能……是自杀的。” 第69章 谢岫白最开始收到林涧发来的消息,说他有事要忙,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他消息的时候,是有点不满的。 他严正地声明:“林涧同学,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一消失就消失很久,连个准确回来的时间都没有呢?” 林涧隔了一会儿才回答:“……抱歉。” 谢岫白当然不是让林涧为了他不顾正事,只是想磨一磨要点福利。 第188章 林涧这句话一出,他听出对面的声音不太对劲,认识林涧这么久,还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立刻收起玩闹的态度,笔也不转了,坐直了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林涧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没事,就是有点累。” “那你好好休息。”谢岫白关切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忙的话不用理我也可以的,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你空下来回我就好……不回也行,我没事的。” 要是以往,林涧这会儿大概会配合他夸他两句,或者笑着调侃他怎么这么会装乖,但这次林涧只是沉默了几秒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如果我不想继续……” 他的话戛然而止。 谢岫白写字的手一顿,有种走路一脚踩空的晕眩感,就连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都全无察觉,不确定地问:“哥?你刚刚想说什么?” 林涧安静了很久,“没什么,我累昏头了。” 谢岫白缓慢地眨了下眼,无意识把笔握紧了攥在手里,用一种好像在跟梦游的人说话,生怕把对方吵醒的小心语气说:“没事的哥哥,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林涧勉强笑了一下,“嗯,你也好好休息,高考要加油,好好考。” 通讯到此中断。 谢岫白一动不动坐了很久,脑海里不断回想林涧那句没开头没结尾的话,就好像被水劈头盖脸淹没,和世界隔开了一道屏障,感官全部蒙在水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的。 定时器计时结束的嘟嘟声传来。 谢岫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铺开的卷子。 他在这坐了半小时,一个字没写。 “走什么神,马上就要考试了,还在这里神游浪费时间,”他抓起笔,自言自语地说,“他只是有点累了而已,人累了就是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你早上不想起床的时候不是还想过装病请假吗?所以没什么好奇怪的,等到……” 他忽然想起来,这一次,林涧没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高考之后就该回来了吧,对,这么久,再多的事情也该忙完了,他上次说过的……” 这样想着,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投入复习中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依旧给林涧发各种各样的消息,只是再没主动联系过他,而林涧也越来越忙,回复的间隔越来越长。 除了日常发消息,他把自己投入了各种各样的模拟卷之中,用堆成小山一样的试卷麻痹自己,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一刻,每天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是手腕酸痛,眼睛干涩,脑子麻木得连转都转不动,眼睛一闭就能睡着。 他也只能靠这样睡着。 然而,哪怕睡着了,也经常半夜惊醒。 林涧那天说的话化作了梦魇,钻进他梦里,一次又一次循环播放。 半夜醒来之后,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望着窗外的寂静庭院,无数阴暗想法不断从心底滋生出来,又用理性强行压下。 没事的,只是忙而已…… 但要是只是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谢岫白烦躁不已。 他后悔了,后悔那天就那样挂断了通讯,没有找林涧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好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想让林涧说清楚,还想让他承诺绝对不会突然反悔。 然而,号码录入完成,通讯簿里的备注自动浮现,他盯着那个备注,又逼着自己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去,倒下去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半个月后,托联邦新闻的福,他终于知道了林涧在忙什么。 翠鸟星惨遭屠杀的事情最终还是没能瞒住。 整个联邦炸开了锅,社交网站上沸反盈天,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联邦内人人自危,害怕的、恶意造谣星盗还在继续屠杀制造恐慌的、谴责星盗灭绝人性的、缅怀遇难者的…… 各种抢眼的标题数不胜数,一连半个月占据联邦各大网站的头条。 为了转移炮火,也为了维护议会的尊严,各大媒体话里话外、把“守边不力”的林誉作为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之一。 媒体没有明说,但已经足够让人误解。 谢岫白被林涧那句意义不明的话搅和得半个月睡不好觉,看着死水一样没有半点回音的对话框,好几次想联系林涧,全被他按捺了下来。 在看到新闻之后,更是彻底熄了这个心思。 他帮不上林涧,至少也不要在这段时间给他添麻烦。 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不是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但这种冷静只维持到他走出高考考场。 对于普通人来说,星盗入侵,一颗星球惨遭屠杀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对于高考生和他们的家长来说,只要不是头顶的天塌了下来,就没有比高考更重要的事情。 高考彻底结束的这一天,考场外围满了家长,男女老少都伸长了脖子,到处寻找自己家的孩子。 校园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歌曲,曲调填词肆意飞扬,仿佛飞跃天际的鹰一样自由,考生撒欢一样奔出考场,书包和卷子甩的满天飞。 警察拉起警戒线维护秩序,街角蹲着几个卖花和卖食物的小贩,乐呵呵地看着这场面。 谢岫白静静地看着这热闹的场面。 第189章 阿邦从人群中钻出来,一把抱住他,然后把一大捧花塞进他怀里,欢天喜地道:“谢哥,恭喜啊!终于脱离苦海了!” 背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莉娜的考场比较靠后,这会儿才背着书包出来。 她往谢岫白身边一看,没有看到林涧,有点讶异,想问什么,又忍住了。 她也看到了新闻。 “哥,咱今晚要不要出去庆祝庆祝?”阿邦红光满面,已经盘算起了哪家店好吃。 “……不了,我得先回去……”谢岫白的话音突兀地停住。 回去做什么呢? 谢岫白默了下,哑声说,“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哦……”阿邦难得有眼色一次,也或许是谢岫白脸色表现得太明显,连他都能轻易地察觉出他的兴致不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还是松开手,抓抓头发退到一边,“也对,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是该好好休息,那哥你先回去吧,咱们改天再聚也是一样的。” 这话可真耳熟。 谢岫白的心脏冷不丁抽疼了一下。 莉娜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谢岫白现在需要的不是她的安慰。 谢岫白谢过阿邦,冲不远处踌躇不敢靠近的少女浅浅颔首,紧了紧单肩包带子,穿过喧嚣的人群,朝小镇边缘走去。 穿过落满了红色花雨的小巷时,谢岫白习惯性地朝旁边避了一下,走完了才想起来今天没有下雨,旁边也没有一个小水凼,巷子里也没有车刚好路过,溅起一排水花…… 谢岫白接住一朵飘落的花,看着殷红花瓣摊开在在手心里,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他把花握在手心里,加快脚步。 他不知道他在期盼什么。 现在这个情况,林涧不可能回来,但他还是下意识越走越快,就好像快点回到家,就能看到那个一去几个月不回的人,突然回来,站在门口对他说—— 满室寂静。 林涧没有回来。 谢岫白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艰难地眨了下眼,只觉得眼眶酸涩。 他关上门,把钥匙放在门边的垂耳兔摆件的大耳朵里。 金属钥匙和垂耳兔的陶瓷大耳朵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种兔子还是他们刚搬来的时候买的。 刚入住的时候,整个房子只是空壳,他们去添置日用品,谢岫白想偷偷买情侣款的毛巾,于是选了和林涧相对的水粉色的毛绒毛巾。 林涧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不理解,谢岫白开玩笑说猛男就要用粉色,于是,在路过一旁的货架时,林涧看到了这个肥嘟嘟的陶瓷兔子,顺手就把它放进了购物车,开玩笑说给谢岫白找个心灵伴侣,谢岫白被感动得脸都绿了。 其实两人都不喜欢这种东西,林涧也只是为了打趣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买了,后来就一直放在了这里,成为了唯一和这栋房子格格不入的装饰品。 为了给他找点作用,也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傻,谢岫白把小兔子擦擦洗洗,摆在门口当钥匙拖盘用,钥匙就摆在兔子耳朵里。 厨房里忽然传出响动。 谢岫白像是被惊醒,寻声转头看去,笑容还没升起,家务机器人勤勤勉勉地扫着地,从厨房晃悠出来。 小机器人行走时滚轮发出轻微的嗡鸣声,缓缓穿过客厅,撞在谢岫白脚边。 “检测到障碍物,检测到障碍物,扫描中——” “身份确认,主人欢迎回家。” 不到膝盖高的小机器人仰着脸,两个圆圆的眼睛里红光转为绿光。 谢岫白抬起的手垂下,不小心碰到了手边这只娇气的陶瓷兔子。 小兔子一阵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滚落下去。 瓷器哪禁得住摔,谢岫白仓促间伸手扶了一把,小兔子站稳之后也没放开,指尖按在兔子肥嘟嘟的腿上,骨节一片青白。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小机器人。 小机器人检测不是入侵者后就掉转了方向,朝着客厅中间而去。 谢岫白的视线无意识追着它,从玄关到客厅。 他才离开几个小时,家里当然不可能有变化,所有东西都摆放在原位,桌子上还留着他早上留下的早餐包装盒。 小机器人扫描到垃圾,两只手伸长,把盒子取下来,放在中空的肚子里,又转着一双圆眼睛到处扫描垃圾,成为了这屋里唯一的动静。 谢岫白低下头,额发散落遮住了眼睛,手一松,单肩包从肩头滑落,坠在地上,砰的一声,书包里的笔袋发出哗啦的声响。 他闭上眼睛,神经质一样打开聊天框。 还是没有回信。 拨打通讯也打不通。 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联系不上林涧了。 他对自己说,再等等。 他等了三天,林涧没有回来。 新闻头条在短时间内一百八十度反转,幅度大得跌破一地眼睛。 翠鸟星和林这个姓氏再一次绑定在一起。 新闻并没有放出林涧的真实姓名,网上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图片——一只从第一视角伸出的手,手指白皙修长,是谢岫白做梦都能认出来的手。 只是,那只手的手背上带着谢岫白不熟悉的图案。 那是一只振翅的鸟,小巧矫健,羽翼华丽至极,展开的翅膀从手腕一路延伸到无名指,瑰丽得不可思议。 第190章 而不远处,是灰飞烟灭的星盗战舰,还有被荆棘笼罩的翠鸟星。 ……原来林涧是去前线了啊。 那么危险,难怪不能说。 谢岫白打起点精神,心说自己真是心思太重了,林涧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就一个人乱七八糟想了这么多,要是说出来,说不定连林涧都要觉得腻歪,还是省省吧。 这天,他半个月来第一次睡了个好觉。 他调整好心态,让自己正常一点,别跟个粘人精一样,要知道伴侣也是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的…… 就这样,他又等了半个月。 林涧的通讯还是打不通。 ——万一是受伤了呢?呸,他在想什么,一定是还在扫尾,有些任务是有保密需求的,暂时联系不上也不算什么。 再十天,还是没有音信。 高考完一个月,林涧没有回来。 一直到高考成绩出来,林涧还是没有回来。 谢岫白终于找不到理由安慰自己了。 他木然地拿着自己的成绩,发现自己竟然有点不认识上面的数字。 他用了很久才把那几个简单的数字输入大脑。 哦,联邦第九。他想。 和林涧当初考出来的名次一模一样。 这成绩的可怕就不多说了,总之,成绩出来的当天,他学校里的老师全都轰动了,当天晚上,连校长都亲自上门来拜访。 谢岫白强撑着和他们寒暄。 好不容易送走这批,又接到首都星上几位老师的通讯。 他昏昏沉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知道机械地感谢。 第二天,阿邦来祝贺他考了个好成绩,一进门就吓了一跳,看着他张大嘴:“谢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谢岫白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缓缓地垂落下去。 阿邦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不对:“林哥呢?说起来那天他好像就没来,他去哪了?” 这人天生神经比铁杵粗,又被小学数学折磨疯了,消息还不如莉娜一个高考的人灵通,浑然不知林涧家里出了什么事。 谢岫白嗓音干哑:“不知道。” “啊?”阿邦不解。 谢岫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视线空洞麻木,“他走了。” “去哪了啊?” “不知道,”谢岫白说,“我找不到他。” 阿邦这才意识到什么,小心地问:“他是不是去他爹那边了,你去问过了吗?” “联邦的军队换防了。” 高考完他就去找过,可惜那会儿人已经走了。 白沙星的医疗条件太差,林誉伤势反复,已经提前转回首都星去了,他的嫡系也跟着他一起离开。 驻扎在那里的新将领不认识他,听他说认识林涧,客客气气让他留了个信息,只说要是联系上那边,会把他的话转告给林涧。 至于林涧做什么去了,现在在哪,他们也不知道。 谢岫白看得出来,他只是不想说。 也对,两人素不相识,对方不可能信任他。 他想说他不只是认识林涧,他还是林涧的男朋友。 但是那又如何呢? 对方还是不会告诉他。 他只能点头说麻烦了,然后回来继续等。 阿邦榨干了他不多的一点智商,“那……那个李老头呢?他不是林哥老师吗,他知道点什么吗?” 谢岫白哑声说:“他也不知道。” 李沉瀚自己还急得上火呢,哪来消息给他。 这几天再去,连人都不见踪影了。 问邻居,只说是他哪个朋友出了事,好像是去世了,老头连行李都没收拾,急匆匆赶去吊唁。 至于是哪个朋友,邻居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阿邦抓耳挠腮,但他和林涧熟也不熟,绞尽脑汁,也只想出这两个人,再多他也不知道了。 他只能安慰谢岫白:“说不定是真的有事呢?” 谢岫白没说话。 他也是这会儿才发现他和林涧的联系有多单薄,他知道林涧的家人,林涧的朋友,但他也只是知道而已,没有联系方式,以至于这会儿就算想问,也找不到途径。 考生报名通道开了,他没有犹豫,选择了和林涧一样的学校。 不管怎么样。 至少……他得问一问。 林涧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让他这样音信全无。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等,等到报名通道关闭。 没有等到林涧,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白发蓝眸的青年穿着讲究华贵,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王子,踏入这间屋子的时候,整个房间仿佛都亮了起来。 “我是斐·西斯特。”青年脱下雪白的长手套,朝他递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白皙面容精致绝美,眼眸弯弯,“韩魏新娶的妻子。” “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谢岫白没接他的手,只是冷淡地说:“我不认识什么韩魏。” “不认识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死了,”斐眼神里的笑意真切了一点,是真的为这件事感到愉悦,“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也就是韩家唯一的继承人。” “我没兴趣。”谢岫白还是冷硬地拒绝。 斐看了他两秒,笑容不变,慢条斯理地说:“你大概还不清楚,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 第191章 “你的户籍早在十天前就已经转回了韩家,准确来说,你现在已经是韩家的人了,”斐声音温柔,望着他的目光有着虚假的怜悯和温情,“你要坚持不承认也可以,但是我得提醒你——” “世界上已经没有谢岫白这个人了,在联邦的档案内,你现在姓韩。” 谢岫白神情倏地一变,眼神森寒:“谁给你们的权力——” “当然是韩家啊,给你办户口的那位可以让你一个连出生证明都没有的黑户成为拥有联邦正式户口的公民,我们当然也能把你转出来,”蓝眼美人冲他眨眨眼,微笑着摊开手,“权力就是这么美妙,不是吗?” “你既然知道是谁给我办的公民身份,怎么还敢这么做?”谢岫白轻嗤一声。 斐没有回答,只是用越发怜悯的眼神注视着他,半晌轻轻的笑了笑,“看来你还是不明白。” 谢岫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说话,突然意识到什么,整个人一僵。 斐说:“没有他的同意,我是怎么给你办的转移?” 谢岫白失声:“不可能!” “你可以自己去查,星网的id绑定公民身份信息,你随时可以查阅,我没必要撒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斐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你可以去看看,你现在究竟姓什么?” “以及,在谁的户籍里。” 谢岫白冷冷和他对视。 斐不为所动,笑容完美得像是刻上去的一样。 谢岫白眼睫一阖,抓起终端,飞快地解锁,翻找着终端绑定信息页面。 正要点开时,他停住了。 他不敢看。 斐双手交迭在小腹上,仪态优雅动人,“不点开看看吗?” 谢岫白胸口起伏了一下,声音哑的不象话:“你见过他。” 斐眼眸闪烁,不置可否。 “为什么?” 斐捋了捋长发,把几缕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低垂的眸子里一片毫无温度的笑意。 ——为什么? 这个男生在问他为什么啊。 其实他也想知道。 他也有很多为什么——为什么家里几个孩子,只有他最倒霉,明明是最出色的一个,却被当成了牺牲品嫁给一个都能给他当爹的人。 为什么他要每天忍受名义上的丈夫的对他的虐打,腺体残损,连生命都只剩下短短十几年。 哪怕手握稀有至极的异能,可他连尝试着治疗自己腺体的兴趣都没有。 就算能活得长久又怎样呢? 还不是只能一辈子活得像个金丝雀一样,待在华贵冰冷的鸟笼里。 他原本都认命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见到林涧? 从见面的第一眼起,他就能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和他有着极高的匹配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天生是为彼此而生的完美伴侣。 如果早一点让他遇到林涧…… 如果…… 他原本可以过得很好。 但是一切都毁了。 斐无法言说他当时的恨意,生平第一次,仇恨世界到恨不得这个世界就此毁去。 而这种恨意在韩鹤态度强硬地囚禁他的自由之后达到了顶峰。 他再也无法忍受哪怕一点。 他要杀了韩魏,杀了这个毁了他人生的人。 但omega又怎么可能是alpha的对手,或许有那种实力强大的omega,但不是他,他但凡擅长武力,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他的刺杀理所应当地失败了。 他趁着韩魏喝多了酒,给他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但韩魏身边保护着太多人了,匕首刚刚没入韩魏胸膛,那些人就闯了进来。 韩魏被剧痛刺激得清醒过来,浑身使不上力气,瘫在地上杀猪一样叫,口涎横流,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啊啊声。 肌肉松弛剂发挥效用,韩魏全身仿佛不听使唤,用力得嘴角歪斜,口水流了一地,别人还是听不清在说什么,只能用杀人的眼神朝斐剜去。 斐被保镖恶狠狠地按到在地上,手腕痛的像是要断开,沾血的匕首掉在一边,滚了几圈之后停在眼前,只觉得满心疲惫。 这种烂透了的人生,或许死了会比较好。 如果有下辈子…… 算了,还是不要有比较好。 他闭上眼,静静等待着肌肉松弛剂的效应过去,等到那会儿,韩魏爬起来下令让保镖杀了他,不过不知道韩魏敢不敢杀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或许把他打到生不如死的几率比较大。 不过韩鹤应该会插手,就是不知道这些保镖里有没有他的人…… 不过管了又如何呢?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这样想着,最后还是没死成。 斐原本都闭眼等死了,谁知没过多久,脑后忽然传来一阵清风,紧接着按着他的那双手就松开了,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保镖重重倒在旁边。 斐惊讶地睁开眼。 眼前还是那间屋子,不同的是屋子里的人。 屋子里,除了他和韩魏,其余人全部昏迷了过去。 动手那人就站在倒地的保镖旁边,手腕自然地垂在身侧,指尖苍白的没有血色,乍一看好像是玉雕一样,手背上的纹身藏在袖口和身侧的阴影里,光影之间更显浓艳。 身影瘦削略显熟悉,就好像在哪见过。 第192章 那人转过头来,眉眼素白如纸,显得黑发越发的黑,发梢贴着脖颈,连接着弧度优美的下颌,在往上眉眼姝丽,碧色眼眸静如深潭。 斐以为自己在做梦。 第70章 林涧的脸色已经不能说难看了,简直毫无血色,眉眼苍白疲惫,放倒最后一个人之后,他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斐不敢置信,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林涧?!”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扭过头,看向林涧出现的方向。 鎏金雕花的窗户大开,一阵风灌入室内,楼下花团锦簇,满园鲜花在窗子下方露出一角。 斐张口结舌。 翻窗进来的? “我来……咳咳,”林涧捂着唇偏过头去,白皙指缝里渗出几丝鲜红,他毫不在意地一抹唇角,垂下手,声音平静,“兑现我的承诺。” 承诺? 事情过去三年,斐回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涧说的是他曾经说他要杀了韩魏这件事。 在那时,他虽然对韩魏痛恨不已,但迟迟没能下定决心,毕竟,如果他杀了韩魏,韩鹤绝不会放过他,比起杀了这个烂人,他更想活下来。 但林涧给了他另一个继承人。 斐感到荒谬:“你怎么知道我要在今天……” 他猝然闭嘴。 他当然不可能把这种事告诉任何人,动手前也没有任何人知道,那林涧出现在这里…… 斐若有所思地打量他。 “不过我要改条件。”林涧没在意他有意无意刺探的眼神,擦了擦手,说,“我们交换任务,我负责除掉他。” “你去接……”他停顿,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来,“接谢岫白回来。” 斐目光收缩,仿佛被这个名字给蜇了一下,别开眼说:“我去接?你自己怎么不送他回来?让家主知道他和你交好,对他才更有利吧……” “……我应该不会再见他了。” 斐错愕:“什么?” 他重新扭回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涧。 青年修长的身影几乎融进阴影里,背光时目光格外静谧,望着虚空中漂浮的灰尘。 这个名动联邦,引得无数人争相追捧的青年,看起来落寞得像是一尊苍白的塑像。 明明已经得到了全世界的爱,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斐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从来不会有喜欢的人过得好就好的大方心理,在他看来,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绝不能让给别人。 就像在他五岁过生日的时候,有兄弟故意抢在他前面吹掉了他的蜡烛,然后装委屈说他不是故意的,问他会不会生气,他抬手就把蛋糕掀翻,全砸在了那人身上,然后告诉他现在不生气了。 吹不到蜡烛,就连蛋糕都不要了。 得不到喜欢的人,那他喜欢的人最好过得一塌糊涂。 但是很奇怪的,看到林涧这副模样,他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全然没有把蛋糕泼在兄弟身上时的那种痛快。 或许讨厌的人和喜欢的人终究不一样。 林涧也和那个可有可无的生日蛋糕不一样。 “合作更改一下条件,我处理掉韩魏,你去接他。”林涧平静地重复。 “你要亲手杀了他?”斐看向倒在地上的韩魏。 韩魏早在林涧出现时就瞪大了眼睛,想破脑袋都想不通林涧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会儿听到两人的对话,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两人压根就认识! 他瞠目欲裂,要是还能说话,绝对会立刻破口大骂。 斐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终于察觉到点痛快,转念想到什么,这点痛快又很快消失。 出乎意料的是,林涧摇了摇头:“不。” 斐不解:“那你是……” 林涧走到韩魏身边,蹲下身,垂下的目光冷漠得让人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韩魏用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不用这样看我,我说了不会杀你,就一定不会杀你。”林涧说。 韩魏勉强提起嘴角,眼睛鼓起来,充满了挑衅。 果然,林涧这种人,压根就不会杀人,就跟他那爷爷一样,明明都气的要死了,居然也没去找那个小杂种的麻烦,可笑! 什么修养风度,狗屁作用都没有! “但我也不会放过你。”林涧又说。 韩魏提心吊胆了一瞬,很快又放下心来。 林涧都说了不会杀他了,还能拿他怎么样呢?这种情况,他没必要撒谎。 也对,就算气得不行,林涧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可是韩家的人。 林涧想动他,就是打韩家的脸,韩鹤再不看重他,都不会让一个姓林的人这么对他! 斐踌躇地站在一边,想说林涧要是不想动手染一身腥,他可以动手。 他不怕杀人。 不,不仅是不怕,他疯狂渴望亲手杀了这个畜生。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涧抬手调出了一个页面。 全息投影在半空铺开,斐看出那是一份邮件。 主题和发件人都空着,整封邮件只有一句话—— 送你个礼物。 下面的附件是一段录音。 “猜猜这是什么?”林涧避开韩魏横流的口水,强迫他抬起头,声线冷淡,“提醒你一下,这是那落迦发给我的。” 第193章 听到这个名字,韩魏浑身一颤,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勉力抬了一下手,像是想去抢林涧手上的东西。 但很快他又强行镇定下来,强撑着用眼神嘲讽林涧。 ——对于那落迦而言,林家才是最大的仇人,把他和那落迦勾结的证据交给林涧,无异于帮助林家洗脱罪名。 那落迦怎么可能帮助林涧? 林涧只是想诈他而已,韩魏咬紧牙关,他才没这么蠢—— “是不是在想那落迦怎么会帮我?”林涧一晒,“是,他当然不可能。” 韩魏眼里浮起得意。 “——但他也不会放过你。”林涧说,“那落迦逃了,但他离开联邦之前一定会清洗自己的仇人,他报复了我,报复了联邦,你觉得你能逃过一劫?” 韩魏被他看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你不会忘了,你假借合作,派人去追踪他吧?你想做什么?等他把我父亲拉下台,再把他当祭品杀了,给你的仕途铺路,是吗?” 韩魏额角渗出冷汗。 “和那落迦勾结,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结果吗?与虎谋皮,”林涧冷冷嘲讽,“蠢货。” 韩魏再不愿意承认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林涧失去了爷爷,联邦失去了翠鸟星。 那他呢?那落迦想让他失去什么? 那落迦压根就是个疯子,这会儿已经急眼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吗? 韩魏嘴唇颤抖,挣扎着发出啊啊的声响,趴在地上的样子就像一条癞皮狗,苦苦哀求。 只可惜他的眼神打动不了林涧。 林涧捏起他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不会死,但是你的罪行足以让你一辈子被囚禁在监狱之中,不见天日,不得自由,受尽折磨。” “和你的荣华富贵说永别吧,韩少爷。” 韩魏疯狂咽口水,牙关咬的嘎吱响,眼神又重新变得疯狂起来。 他这种人,压根不可能有悔过之心,表现出来的痛苦哀求都是为了让林涧心软,一旦发现打动不了林涧,马上就会变回凶狠的本色。 他喉咙鼓动,拼尽全力挤出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不……可……能……韩……家……不……会……” 他彻底失去力气,牙关战战,但眼神仍旧怨毒,傲慢地一扯嘴角。 勾结星盗是重罪,但这是联邦,他姓韩,对于普通人足以判处死刑的罪名,对他来说仍是可以运作的。 只要韩鹤愿意捞他,他就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韩魏阴惨惨地笑。 谁叫韩鹤自己没用了呢?空长了二两肉,硬不起来有什么用,就是个废物。 只有他,他是个完整的alpha。 韩鹤再看不上他,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还不是要给他找omega,哄着他给韩家生继承人? 所以,韩鹤不可能抛弃他,只要…… 林涧回过头,目光四下一扫,落在了一旁的匕首上。 韩魏脑海中疯狂得意的想法一顿,脸上的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林涧伸长手臂,捡起那把匕首。 青年身形瘦削修长,大病一场之后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单薄,指尖苍白的近乎透明,握着匕首的时候指骨曲起,连手指都漂亮的不象话。 然后下一秒,这双漂亮的手就猝然握紧匕首,骨节紧绷,手背青筋隆,狠狠扎下—— 银光划破空气,没入肉里,韩魏剧烈抖了一下,两条腿瘫在地上,抖如糠筛,脸色瞬间变了,冷汗大滴大滴滑落下来。 林涧脸色不变,一用力又把匕首拔了出来。 鲜血飞溅而出。 林涧连躲都懒的躲一下,被喷得半张脸都是血,鲜血沿着侧脸滴滴答答往下滑落,沾脏了雪白的衬衫领口。 韩魏四肢抽搐,拼命踢打,像条肉虫一样在地上胡乱扭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活似指甲刮黑板,让人毛骨悚然。 他不敢相信林涧做了什么。 这人的脾气不是很好吗?那么生气都没骂人,就算来找他,不该也只是为了放放狠话吗? 斐惊了一下,下意识后退一步。 林涧面无表情,毫不犹豫,对准了同一个地方又是一刀,手腕转动,绞肉一样旋转了一圈。 韩魏喉咙痉挛,张口哇地吐出一口血沫子。 林涧重重喘了口气,眼神失焦,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闭眼冷静。 就在斐以为他泄愤完了,打算就此住手的时候,林涧抬手,从后腰抽了把枪出来,喀嚓上膛。 斐心里那点不忿立刻没了,屏住呼吸。 林涧稳稳地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地上的韩魏,手臂平稳没有一丝晃动。 下一秒,他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连五发子弹,分别没入了韩魏的四肢,最后一枚,落在他双腿之间。 韩魏的惨叫都不似人声了,牲畜都嚎不出这样的声音,扭动四肢在地上滚动。 挣扎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出声了,躺在地上,双目空洞地盯着屋顶,嘴角口水和鲜血混杂,把他一身华贵的丝绸衬衣染的一塌糊涂,整个人出气多进气少,只有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 林涧退下打空了的弹匣,转手又换上新的,头也不回,对准四周被他打昏的那些保镖,又是五声枪响。 第194章 这些平日里仗着韩魏耀武扬威、肆无忌惮助纣为虐的保镖在昏迷中浑身一颤,膝盖同一个地方中弹,膝盖骨碎裂,哪怕能治好,也会留下后遗症。 林涧把打空了的枪丢在一边。 韩魏嘴唇颤抖,趴在地上,竭尽全力伸手去够林涧的裤腿。 林涧低头看着他,本就昳丽的面庞在泼溅上去的血液下显出几分靡丽,漂亮得不可思议。 只见他轻轻嗤笑一声:“你好像把我当什么好人了?” “真是……死到临头还是一样的蠢。” 空气凝固,血腥味浓的让人作呕。 斐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被血肉迷糊的场景吓得遍体生寒,又觉得无比痛快,喘息着盯着韩魏。 “你不打了吗?”他仰头问林涧。 林涧注意力都在韩魏身上,听到他说话,才注意到他一样,麻木的瞳仁恢复了一点神智,摇了摇头。 斐胸口起伏着,突然爬起来,捡起一旁的匕首,抓着狠狠朝韩魏下半身剁去,然后又是大腿、肩膀…… 他回忆着不太致命的部位,双手握着匕首,发泄一样往下捅,再拔出来,在捅进去,直到累得抬不起手。 斐急促地喘息着,闭了下眼,睁眼时,血珠从睫羽上滴滴答答滴落,染红了他一张纯洁无垢的圣子面庞。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激愤过去,视野重新回复清明。 林涧单膝蹲在他面前,没有看他,只是打量案板上的猪肉一样打量韩魏:“去找医生吧,别让他死了,现在死太便宜他了。” 斐迟疑着点点头。 “记得我们的交易。”林涧说完,转身打算离开。 “林涧。”斐忽然出声叫住他。 林涧停下脚步,侧头望着他。 青年身形高挑瘦削,严格来说比斐高了一个头,哪怕面对面站着都是压迫感十足,何况是这样一站一跪。 斐目光复杂,咽了口口水,才勉强开口:“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没有。” “你不是让我接人吗?你对那个人也没有吗?”斐追问,“要是他问我呢,我怎么回答?” “不用回答,”林涧轻声说,“你没见过我,我也没来过这里。” 他扶上窗户,略一弓腰。 眼看着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窗外,鬼使神差地,斐开口问道:“你知道那天是我对吧?” 林涧动作一顿,没有回头:“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 “什么事?千里迢迢跑到边境去用信息素引你发情吗?”斐盯着他的背影。 “你的腺体本来就……”林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说,“别再做这种事了,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年。” “抱歉。” “我知道你是想逼我对韩魏动手,但是……”林涧轻微地偏过头,目光落在一身狼狈的斐身上,定了许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 斐低下头,苦笑道:“你别这样啊,骂我两句不行吗?” “我叫住你,就是想听你骂我。” 他望着远处,“别这么简单地就……原谅我,林涧,我会觉得你也有点喜欢我,我要真的误会了,可是会来抢你的。” 林涧似乎觉得他这话很好笑,于是他真的笑了一下,反问道:“你不是都看到他进我房间了,还有什么好误会的?” 斐:“……” 他郁闷地瞪了林涧一眼。 林涧脸上的笑意轻烟一样散去,很快又恢复了苍白疲惫的模样,半边脸对着阳光,也没能变得温暖起来,眉眼颜色寡淡。 他闻不到别人的信息素,当然也不知道别人和他匹配度有多少。 但是,从斐见他第一面就暴露了自己的致命弱点这一点来看,他大概也能猜到,斐和他的匹配度应该是不低的。 否则的话,按照斐这种性格心性,就是死都不会让人知道他腺体残损的。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心理。 两个匹配度高的ao相遇,除了会被动发情,还会有其他隐性的影响。 比如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omega对alpha的依赖和臣服。 后来在白沙星那一夜,他隐隐猜到了可能是斐来过,但这种事太难以启齿,反正也没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他连找斐确认的想法都没有。 说起来也是世事无常,他想替谢岫白寻找家人,才来到首都星,就这一趟旅行,竟然阴差阳错把事情导向了另一个结局。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斐嘟囔,“诶,林涧。” 他抬起下巴,幸灾乐祸:“你上次说,你挺喜欢这个世界的,所以哪怕你妈再不负责任,你也很感激她,因为你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感谢她带你来到这世界上。” 他故意嘲弄,“现在你还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吗?” 他紧紧地盯着林涧,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结果就是很快泄气,林涧的脸上压根就没有什么特别多的表情,从从眉眼到下颌都宛如一块一体雕成的冰雕,冰冷而鲜明,睫羽在眼睑下方落下一片阴影。 斐没看到他的热闹,颇有些意兴阑珊,撇了撇嘴,心说真是无趣。 “是。”林涧轻轻地说。 斐表情僵在脸上,思维一滞,张大了嘴巴:“为什么?” 第195章 林涧看向他,“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我喜欢的人。” 话落他不再犹豫,一手撑着窗台,轻轻一跃,消失在窗外。 独留斐跪坐在地上,脸色都扭曲起来:“……喜欢的人?” “谢岫白?” 斐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一口郁气堵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 他重重呼出一口浊气,转头看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韩魏。 斐眼神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知过去多久,他深吸口气,拨通了韩鹤的号码。 “韩鹤,来给你弟弟收尸,还有,我和你做个交易……” 斐回神,慢条斯理把手套戴回了手上,头也不抬地说:“没有为什么。” 谢岫白想说什么,斐轻飘飘一抬眼:“你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林涧又不会和我谈心说心里话,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谢岫白眼皮一跳,听他说道:“林涧的爷爷去世了。” “如果你硬要问我他为什么不要你了,”斐勾起唇,“我不负责任地猜,大概是他要回去履行他作为一个继承人的职责,娶妻生子了吧?” 谢岫白:“你在胡说……” “如果你不信,或者不愿意接受,”斐打断他,一抬下巴,“就跟我回去。” “否则你一辈子也见不到他。” 谢岫白冷笑:“我不能去找他吗?” “哦?你当然能了,”斐皮笑肉不笑地说,“但那又如何呢?就算你千辛万苦地见到了,你又能怎么样?” 斐不紧不慢地说:“林涧这样的人,除非他愿意弯下身来迁就你,否则,你一辈子也只能是见到他而已,你追赶不上他,更不可能把他据为己有,靠你自己?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填平你和他之间的差距吗?别蠢了。” 斐背着光,依旧是优雅而冰冷的姿态,唇畔挂着虚假的笑。 终于,他等到了那句意料之中的: “……好。” 斐丢下一句“你自己收拾,我后天来接你”,就转身离开。 谢岫白靠在窗边,目光无神地看向窗外。 窗外日影西斜,大片大片的阴影从天穹尽头蔓延而来。 天黑了。 第二天,谢岫白去和认识的人告别。 他在这里住了三年,认识的人其实不多,挨个告别也只用了半天。 李沉瀚不在,他在终端给李沉瀚留了言,又给李沉瀚的邻居留了话,拜托他等李沉瀚回来之后转告给他他的去向。 最后一个告别的是莉娜。 莉娜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只是不知道经过,正是这样,看着他时才觉得更加难过。 “我这次的成绩还可以,虽然考不到你那么好,上个不错的学校还是可以的。”女孩扶着门框,裙摆被风扬起。 谢岫白心不在焉,点头说:“那就好。” 莉娜说:“还没跟你说恭喜。” “嗯,谢谢。” 莉娜攥紧裙摆,抿了下唇:“林先生给我留了一笔钱,他说是给我读书用的,让我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 谢岫白这次迟钝了一下才点头:“嗯。” 不知怎的,他有点想冷笑。 林涧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倒是把他们以后的生活考虑得挺好。 他给莉娜留了钱,又让他父亲的续弦来接他,费尽心血给他铺了一条坦荡的通途,只要沿着这条路走,就能应有尽有。 只是唯独没有他。 该夸他贴心吗? “我现在没办法还他,等以后我毕业了,我会想办法还上的。”莉娜看着谢岫白的眼睛,“他现在的通讯打不通了,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以后可以转交给你,由你转交给他吗?” 谢岫白怔然,垂下眼,“我不一定能联系上他。” “又不是立刻就能还上,”莉娜紧张地说,“等到那时候……” 谢岫白觉得他可能是有点毛病,他居然从莉娜眼里看到了鼓励。 她是以为他们只是闹别扭了吗? 谢岫白头一抽一抽的疼。 他仓促地和莉娜告别,转身朝家走去。 已经是傍晚了,天空丝血殷红,太阳坠落在他眼前。 谢岫白看着这太阳,忽然想起来之前他安慰林涧的话。 他说,十八岁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他遇到他了不是吗? 这才过去多久,言犹在耳,这句话就像一个巴掌甩回了他脸上。 林涧在十八岁来到这里,然后又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离开了这里。 就像一个过客,而他只是对方在这段经历中短暂相遇陪伴的一个旅伴。 三年前他意外见到一只美丽华贵的鸟儿停在他手边,一停三年,现在时间到了,鸟儿拍拍翅膀,离开了他简陋的窗口。 从此天高地远,任他远去。 他抓不住,留不下。 斐踩着时间来接他,谢岫白仔细地检查了大门,正要关上这间屋子的时候,他目光下意识一转,看到门背后钥匙拖盘里的那把钥匙。 陶瓷垂耳兔憨态可掬,捧着两个大耳朵歪头看着他。 谢岫白恍惚了一下。 “谢岫白,你又乱丢钥匙……” “谁说的,我明明好好放了的。” “人家只是个兔子!你这是在拿人家的耳朵做什么?” 第196章 “谁叫它耳朵大嘛。” 谢岫白紧了紧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最后看了一次这间屋子。 屋子里明明没有少什么,但是却无端让人觉得空旷起来,仿佛连它都意识到了主人即将远离。 窗外的阳光穿透玻璃,光柱里灰尘漫舞。 谢岫白摸了摸兔子脑袋,自言自语:“以后就不拿你当装钥匙的容器了——”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的啊。” 他抓起钥匙,妥帖地握在手心里,拉上门—— 咔哒。 院子里一草一木还是熟悉的模样,蔷薇沿着栅栏攀爬,街道是水泥的,道路两旁的路灯会在太阳落山之后亮起来,蜜蜂在灯光里飞舞。 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十八年,终于在十八岁这年的秋天决定离开。 白沙星依旧燥热得不分四季,星球百分之八十的土地覆盖着滚滚黄沙。 飞机尾翼划过长空,留下一道白痕。 谢岫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俯视着脚下这片土地,想起第一次离开白沙星时的情形。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给你过生日啊,生日快乐,小白同学。” 当时明月在。 第三卷完 第71章 浩瀚太空中,几架飞行器把一架航班团团围在中间,喷涂着军部标志的军舰伸出机械手臂,强行连接和航班,打开了进入的通道。 翡率先突入,机舱内一片混乱,负隅顽抗的星盗尽皆被制服。 修焠一脚踹在星盗头子膝弯,把他压的跪在地上,双手反剪在身后。 alpha一头一脸都是血,挣扎着抬起头,对着不远处的背影破口大骂:“林涧,你不得好死!” 修焠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alpha头一歪,险些被打的吐血。 修焠紧了紧手下的力道,膝盖压在alpha背上,娃娃脸上尽是不悦:“骂谁呢?给我老实点,不然头都给你打掉。” 确认前面已经掌握住局面之后,其余士兵鱼贯而入,护送惊魂未定的幸存乘客离开。 场地渐渐空了出来。 乘客在中后段排队下星舰,各个如同惊弓之鸟,林涧穿过机舱的动作打破了这份秩序,他们下意识被吸引,朝他看去。 机舱银白色的合金墙壁光洁无痕,反射出年轻上校肩上的徽章——一只展翅翱翔的白鹰。 哪怕处在惊惶之中,乘客也认出了这种特战部队的标志,士兵纷纷立正行礼。 林涧走到机舱后方。 星盗和军队交战时,李干逸始终把林烨护在怀里,这会见他过来,下意识松开手:“小林……” 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叫法已经不适合了,两人许久未见,他差点就忘了,这里已经不是白沙星了,林涧也不再是他开车穿越沙漠去接的那个少年。 李干逸脸色划过一抹尴尬:“林上校。” “好久不见,上校,”林涧道,“这次有劳了。” 李干逸脸色松缓下来,摆手道:“分内之事而已。” 依偎在他身边的林烨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靠过来的这个陌生青年。 他今年七岁,身高突破了一米二,和同龄小朋友比不算矮,站在林涧面前就不够看了,小脖子一会儿就仰酸了。 林涧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他的窘境,抚了下衣摆,单膝蹲下来。 林烨终于能够平视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知为何有点瑟缩,往后挤了挤,整个人缩在老管家的怀里。 虽然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三兄弟长得其实不大相似。林灿长得更像林誉,而他们两兄弟长得更像陈云舒。 此时面对着面,这对长相相似的兄弟就像照镜子一样,不同的是一个是小号的林涧,另一个是成年的林涧。 林涧道:“没事了。”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别怕。” 林烨咬着唇,长长的眼睫扑闪着,还是不说话。 林涧平移望向抱着他的人:“林叔,好久不见,是我来迟,让你们受惊了。” 老人从小照顾他长大,一别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他,激动得连手都在抖,想伸手去拉他,奈何林烨还在怀里,只能虚虚搂着林烨,连连说:“没有没有,就是……好久没见你了。” 这里不是寒暄的地方,林涧站起身,“走吧,军队要回收这架航班,我们先离开这里。” 修焠在远处叫他。 林涧凝神分辨他的口型,末了侧首道:“李上校,还要再麻烦你一下。” 他朝修焠走去。 等处理完杂事,众人集体转移到另外的飞行器上,李沉瀚和一老一小跟着林涧一起离开。 转移的时候,林叔见林涧手边的事告一段落,推推林烨的后背。 林烨懵了,林叔说:“快过去呀。” 他看看林叔,又看看林涧,得到林叔的鼓励之后,迈着小短腿慢慢朝林涧身边蹭去。 他刚靠近,一不小心踩在乘客掉在地上的口红上,没站稳,原地打了个滑,一头撞在林涧腿上,额头正正磕在匕首上,小小惊呼了一声。 林涧扶住他,低下头,浓黑长睫下瞳仁近乎深碧色翡翠,一眼看不见底。 林烨撞懵了,捂着额头呆呆地看着他。 林涧放轻了声音:“不认识我吗?” 第197章 林烨慢吞吞放下小手,低下头小声说:“……哥哥。” “嗯,”林涧道,“走吧。” 林烨人矮腿短,根本走不快,林涧干脆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臂弯上。 林烨被抱起来时愣了一下,咬着唇,小脸浮上一层薄红,慎重思考了几秒钟,他伸出手,双手抱着林涧脖子,把脸埋在他脖子里。 机舱里的乘客和遇难者已经全部转移了出去,劫机的星盗也被押送进单独的飞行器,机舱被接二连三的强行突入破坏的千疮百孔,整个机舱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摊凝固的鲜血。 林烨从林涧肩膀上抬起头,望着地上的血迹出神,小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林涧问。 “哥哥,这些人是来抓我的,但是……”林烨低垂下小脸,“是我害了他们……” 林涧跟着他看过去,过了片刻,淡淡道:“杀死他们的是星盗。” “可是,如果没有我……” “没有你,他们也会到处烧杀劫掠,杀死无数无辜的人,这是他们的罪,你有责任,但这不是你的错。”林涧说,“如果觉得愧疚,就尽力补偿,记住他们,给他们报仇。” 林烨无法完全理解他的话,只觉得一颗心纠结无措,茫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林涧静静凝视这那片血泊。 林叔也跟了上来,听到两人的对话,看到他的眼神,一颗心狠狠抽了抽。 片刻后,林涧别开眼,抱着林烨上了另一架飞行器。 小型飞行器的机舱不如星际航班豪华,只有几排座椅,林烨被安顿在靠近尾翼的地方。 他面前摆着一杯热水,怀里抱着面包,小口咬着,吃了个半饱就不再继续吃,把热水和面包规规整整放在旁边,擦干净嘴,正襟危坐面对着林涧。 林涧把修焠打发去检查装备库,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转过头去。 林烨立刻坐得更直了。 “有事?”林涧走到他旁边。 “哥哥……”林烨叫的有点生涩,不过很快熟悉起来,小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仰着头问:“我们去哪?” “回家。”林涧说,“之前说好的,送你去父亲和母亲那边。” “哦……”林烨闷闷地应了一句。 林涧:“怎么了?” 林烨挠挠头,“我和他们不太熟,就觉得有点……怪。” 他问,“哥哥,你也是住在家里吗?” 林涧:“我住基地。” 他实在不是个好的谈话对象,全程嗓音冷冷淡淡,面无表情不说,话语能说多短就说多短,半点没给人聊下去的机会。 林烨悬空的小脚不安地晃了晃。 “还有别的要问吗?”林涧问。 林烨问:“必须要去吗?” “你不想住在家里吗?” “其实也不是,”林烨不太好意思,“就是……我不太记得父亲他们是什么样的了,突然住过去,感觉有点不好,哥哥你知道吗?” 这是个好问题,林誉和陈云舒是什么样的? 林涧思索了一会儿:“严格?” 林烨“啊”了一声,苦了脸,小手绞着,“很严格吗?那……父亲和母亲……他们会喜欢我吗?” 林涧看着他皱成一团的小脸,“会的。” 林烨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林涧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 小孩的眼睛实在清澈,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自己有多冷漠麻木。 他说:“嗯。” 林烨小小的雀跃起来。 林叔欲言又止。 林涧轻声说:“他才七岁,还来得及。” 陈云舒已经转变了态度,想要做一个好母亲,只是林涧已经长大了,性格定型,有那十几年的冷漠相对,也很难再和她亲近得起来。 但林烨还小。 林灿的性格如何,他不予评置,但他能够看得出来,当林誉和陈云舒下定决心去娇宠一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必然是幸福的。 至少比跟着一个月不知道能在家里留几天的他幸福。 林叔长长地叹了口气,偏过头去。 林烨未必能听懂他的话,只是用纯然懵懂的眼神看着他。 林涧安抚好这一老一小,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转头看到旁边的座位上,修焠鬼鬼祟祟地扒着椅背,探头探脑朝后看。 林涧:“?” 修焠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咂了下嘴:“老大,这就是你弟弟啊?” 林涧:“嗯。” “他好像一个缩小版的你!好可爱!”修焠眼睛直冒爱心泡泡,双手交握在胸前,“我好想抱抱他嘤嘤嘤……” 林涧被他“嘤”得打了个寒战,默默往旁边挪了一下。 修长扭扭捏捏凑过去:“老大,我可以去跟他玩吗?我发誓一定不会欺负弟弟!” 林涧莫名其妙:“问我做什么,他愿意的话你就去啊。” 修焠就等着他这句话了,就跟被唐三藏揭了帖子的孙猴子,立刻解开安全装置往后窜。 林涧扣上安全带,点开终端,看着时间皱起眉。 明天就是他生日,而返程需要三天,他肯定是来不及赶回去了。 他把谢岫白的终端放在了床头,也不知道他拿回去没有。 第198章 要是拿回去了…… 这段时间没有一个字发来,大概是生气了吧。 林涧试着留了句言,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甚至没有显示已读的图标。 修焠来回跑了几趟,把全机舱的零食都搬到了林烨面前,最后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翻出一个毛绒玩偶,举在脸边逗林烨玩。 这大傻子带动了机舱里其他人,几个队员一开始还是偷偷摸摸地看,过了一会儿,看林涧没反应,干脆正大光明地围拢过去。 就连琳达都没忍住凑了回热闹,霎时机舱里xx哥哥和xx姐姐的自我介绍满天飞。 一堆年龄比林烨鞋码都大的大人,说话做事起来比林烨还幼稚,跟脑残一样,一会儿学鸟叫,一会儿试图给林烨讲故事,各个眼神慈爱得让人毛骨悚然。 最后琳达凭借温柔可人知心大姐姐的气质夺得了小朋友的偏爱,个别猛男不甘落入下风,拼命往前挤,就连夹子音都搞了出来…… 林烨抖了抖,往琳达那边靠了靠,然后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时间走过十二点,夜深了。 机舱里安静下来,闹腾了一天的人在机舱里睡得横七竖八,睡姿不堪入目,林烨窝在管家怀里,拳头抵着下巴,红润的小嘴微张,也睡了过去。 舷窗外,星域一望无际,点点星辰在深黑的幕布上闪烁,瑰丽星云舒卷。 林涧靠着椅背,眼中清醒毫无睡意,数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陈嘉掐着点给他发来生日祝福:“恭喜小林子又长大一岁,生日快乐呀!——来自你最最最亲爱的朋友陈嘉哥哥,么么哒!” 下面是一个红包和一个赛博蛋糕。 蛋糕是电子店铺定制,由于不需要做成品只需要建模,各种奇思妙想在这种蛋糕上得到了最大的发挥,眼前这个尤其鬼畜—— 一个头戴王冠的小人高举宝剑,满脸正义凛然,目光坚毅,刀锋所指,朵朵桃花退散。 不仅如此,还在小人上方上书一行大字: 我乃母单小王子,尔等桃花休近吾身,退!退!退! 这是陈嘉特地给他定制的注孤生牌蛋糕,每年一个,从未缺席。 红包拆开,0.66元巨款自动存入林涧账户。 这也是惯例了。在他们的文化中,6和8都是吉利数字。然而,某人每年都只愿意给他发0.66,然后在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以自己从事金融业为由,让林涧回他一个0.88的红包。 “……”林涧视线停在某人发来的“陈嘉哥哥”这四个字上,手指一动,回了他一个字,“滚。” 陈嘉果然不是设置的定时发送,消息一过去,立刻秒回,“别介嘛宝汁,我只是想把我真诚的祝福传达到我最亲爱的兄弟——你的耳边……” 林涧:“听说你这次相亲又黄了,我会让阿姨再给你介绍一个相亲对象。” “……”陈嘉咬牙切齿,“好你个林涧,最毒男人心!你这是想失去你唯一的朋友吗?老子好不容易才尬聊走了一个,还来?嫌我活太久是吧?” “嫌你话太多。” 陈嘉:“嘤你嫌弃我,你以前从来不这样,你变了嘤……” 林涧淡定地开始翻通讯簿,“阿姨的联络号码变了吗?30464619763533,是这个吧?” “……哈哈哈我就是开个玩笑,联络联络感情,何必说这些呢,是吧?”陈嘉若无其事地,“话说你最近在首都星吗?” 林涧扫了他一眼,关掉通讯簿,“在执行任务,还有三天到。” “行,那我回头去找你玩,我跟你说,这个家我是一天待不下去了,我妈一天催婚八百遍,你说我一个大好青年,那么早结婚干嘛?我就不理解了!”陈嘉郁闷惨了,“还是你家好,从来只专注事业!妈的,我红眼病都要犯了……” “催了。” “啊?催了?催什么……哦,你家也开始催婚了啊?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陈嘉拍大腿幸灾乐祸,然后反应过来,“不过你那个情况怕是不好办啊,你怎么跟她说的?” “没兴趣。” 陈嘉满脸这也行:“要是她说她想抱孙子呢?” 林涧平静的说:“我可以把林烨和林灿当儿子养。” 陈嘉:“……你牛。”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涧一边应付他没话找话的闲聊,一边把各种各样生日祝福的短信回了。 回完之后,他又把列表从上到下翻了一遍。 还是没看到谢岫白发来的消息。 林涧打开对话框,输入一行字,临到要发,又一个个删除,换成了在忙吗,还是没有回复。 三天一晃而过,小队在机场解散。 任务之后有几天假期,可以留基地也可以休息,其余人都回家去了。 琳达向来细心,问林涧需不需要她开车。 林涧拒绝了,在停车场里找到出发时开来的车,载着林叔和林烨朝林家庄园而去。 半路上遇到晚高峰,到林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管家收到林涧要回来的消息,特地守在门边给他们开了门。 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管家见了林涧,多少有点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少爷来了,吃晚饭了吗?” 林涧神色如常:“还没。” 管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下午就让厨房留了饭,一直温着,这就让人送过来。” 第199章 林涧:“麻烦了。” 管家看向林烨:“这是二少爷吧,真是跟夫人和大少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是张栋,你叫我老张就行,您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等吃了饭就带您过去。” 林烨半个身子躲在林涧后面,露出半张脸,“麻烦您了。” “诶,不麻烦不麻烦。” 几人走进客厅,管家忙里忙外张罗着摆饭。 桌子是六人桌,林涧看了空出来的三个位置一眼,没说什么,起身离席。 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管家走了过来,林涧问道:“父亲母亲呢?” 管家擦了把汗,“先生和夫人还在三少爷那边,少爷的病一直拖着,怎么也不见好,病床边离不了人。” 因为林灿的病,林誉在林家庄园后方布置了一间病房,什么先进的仪器都有,还养了一整个专家团队,专门负责宅顾林灿的身体。 “他们不知道我和林烨今天回来吗?” 管家讪讪:“大概是太忙了吧……” 洗手间和饭厅就隔了一堵隔断墙,白色水晶材质,隐约能看到饭厅内的情形。 “是吗?”林涧低头擦干手,“今天太晚了,明天你记得提醒他们一下。” 管家一迭声答应。 “林烨刚来,麻烦您多照顾一下,”林涧淡淡地说,“他还小,应该不需要父亲母亲再去林灿身上弥补遗憾。” 管家哑然。 林涧回到座位,林烨看了看他,“哥哥,你去洗手了吗?” “嗯,洗手间就在那边。”林涧给他指了个方向,正巧管家走过来,他道,“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张叔。” 管家立刻应声。 “我知道了。”林烨点点头,跳下凳子,被林叔带着去洗手。 这一趟折腾下来,回基地已经是半夜了。 林涧没有走大门,直接翻墙进的。 林誉对他的限制还在,他扫脸进不去,会直接触发警报。 这个时间,基地里已经是一片寂静,各个小楼门窗紧闭,黑洞洞的窗户玻璃上流淌过水银一样的光。 到这里就不用翻墙了,林涧用基地的密码开了门,进屋的时候顺手脱了外套挂在门边,正要去解衬衫扣子洗澡,忽然察觉到什么,蓦地抬起头。 靠窗的书桌后面,谢岫白屈起一条腿坐在窗台上,腿上摊了本书,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 窗外月色皎洁,却照不亮他周围的方寸之地。 他就这样坐在光暗的交界处,半个身子的轮廓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露在窗外的半边肩膀,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近乎惨白,都能和书融为了一体。 林涧停下脚步。 谢岫白听到声音,把书一合,笑吟吟抬眼看来,“回来了?” 林涧没有说话。 谢岫白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只是眼底一片寒凉,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不说话呢?不是又去拯救世界了吗?” 这个“又”…… 林涧沉了沉眸。 谢岫白随手把书抛回桌子上,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漫不经心地笑了声:“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谢岫白歪头看着他,笑容甜丝丝的,仿佛能酿出蜜来,“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第72章 基地外是大片的松林,距离基地最近的城市建筑在几公里外,到处灰影重重,黑夜里只有基地塔楼还闪着微光,守护这座基地。 屋内没有开灯,房门投下巨大的阴影。 林涧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只能看见修长的轮廓剪影,半张脸隐在暗处,露出的半张脸弧度分明,神情冷淡至极,死水深潭一样。 他总是这么冷静。 冷静得……让他感觉不到他对他之于其他人有任何不同。 谢岫白忍耐得喉咙里泛起阵阵铁锈味,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眼眸弯弯,满是温情,耐心地等待着林涧的反应。 林涧抬腿朝他走过去。 两排书架夹道,镂空书架投下一层层光影,在他身上流水一样划过。 林涧在书桌前停下脚步,那双翠色的瞳眸在晦涩的光线里沉淀成深绿色,眉心拢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似乎在踌躇什么。 谢岫白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修长的五指放松地舒展。 林涧盯着那只手,微微抬起眸,对上谢岫白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那双眼睛遮起来。 林涧又朝前走了两步,距离近到两人的衣角都碰到了一起。 林涧俯下身,手臂横过谢岫白身体,把他背后的窗户关上了。 砰的一声轻响。 灯塔消失了,夜风也消失了。 稀薄的月光透过玻璃,光线暗得只能看清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林涧抬起手,指尖虚虚沿着谢岫白的脸部轮廓滑下,最后轻轻抬起他下巴,在青年晦涩的注视下,偏头靠近,轻轻吻在他唇角。 两人都没闭眼,在咫尺之间目光相触。 谢岫白眸子漆黑,始终紧锁着他,情绪深不见底。 少倾林涧敛下眼睫,加深了这个亲吻。 谢岫白摊开的掌心无力地落下,搭在他腰间,却不主动靠近,屈起一条腿靠在窗边,垂眸看着面前这人亲吻他。 不回应,也不拒绝。 林涧其实不怎么会接吻,没学过更没练过,基本靠着天生的本能在辗转。 第200章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冷漠和无动于衷,林涧停下来,重新睁开眼看着他。 谢岫白垂着眼皮,一点点收拢手指,亲昵地摩挲他的腰,轻声细语,“只是这样?” 他这话的语气不太对,太过压抑,林涧察觉危险,下意识想退开,腰间的手指顷刻收紧,宛如铜浇铁铸一样,牢牢箍在他腰上。 下一秒,林涧整个人向前倒去。 说是被压在怀里都是轻的,那一瞬间,谢岫白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道简直是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身体里,一手紧紧压着他的头,撬开他的唇缝,肆无忌惮地掠夺,近乎野蛮的力道。 偏偏他做这一切的的时候还睁着眼,连眼里的笑意都一丝不变,一瞬不瞬地看着,不放过林涧脸上的任何一丝动静。 林涧一开始还撑着没有移开视线,直到谢岫白在他唇角上咬了一口,用尖牙不断厮磨那块软肉,没有破皮,但是那绵绵的疼痛实在过于微妙。 他呼吸乱了一瞬,闭上眼,抬头响应过去。 气息交融,意识沉沦。 空气闷热潮湿,两人汗津津地紧贴着,微量的信息素渗透出来,在四周空气里彼此厮杀。 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呼吸都乱了。 谢岫白用拇指擦过他唇角的湿痕,擦了两下,眸色一暗,再次低下头去。 林涧整个口腔都在阵阵发疼,头一偏就想躲开。 谢岫白的吻落在他侧脸,顿了一下,毫不迟疑地向下游走。 然后被林涧一伸手挡了下来。 林涧气息不稳,勉强克制着喘息镇定道:“明天有事……” 谢岫白头抵着他颈窝,呼出的气息都闷在他颈间,烫的惊人,“那就不在这做,我们去床上,你会好受一点。” “床上也不行。” 谢岫白收拢手臂,紧紧箍在林涧腰间,声音还带着笑,“那就在这?你不是都关窗了吗?” “谢岫白。”林涧的语气已经恢复冷静。 他的声音比三年前更低沉也更冷冽,硬要形容就是山涧溪流流进了极地冰海,口吻稍微严厉一点,给人的感觉就不亚于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谢岫白危险地摩挲着他的腰,“不愿意?” 林涧没有放下阻隔他的手,掌心被他的呼吸染得一片滚烫,“真的有事要做,我明天六点就要出发去军部开会。” “那就一次?我保证在六点前结束。” 林涧察觉他又靠了过来,不躲不避,亲吻他的手心和指缝。 “……我还要洗澡换衣服。” “这种借口都拿出来了啊,”谢岫白微微叹息,抬起眼睫,含笑望着他,“那你帮我?” 谢岫白把下巴搭在林涧肩上,手懒洋洋环着对方的腰,偏头亲吻他的耳后和脖颈上的皮肤,不时还要出言指挥两句。 很明显,这样的方法效率更低。 林涧迫不得已开始思索自己到底还来不来得及赶上早晨的会议。 谢岫白看穿他的想法,好心地提议:“你再亲我一下?” 林涧重重呼出一口气,盯了他两秒,当真一偏头吻了下去。 谢岫白喉咙里发出闷笑,稍稍配合了他一下。 林涧抽了张纸擦手,看着干净的衣服犹豫。 谢岫白立刻伸手拿起来,积极推销自己,“我的手是干净的,帮你拿进去?” 林涧瞥了他一眼:“不用。” 他换了只手夺回衣服,视线在某处一掠而过,匆匆一头扎进了浴室。 谢岫白在他身后笑出声。 等两人洗漱完躺上床,差不多快到四点了。 林涧躺在床的里侧,闭眼背对谢岫白,倒不是困,只是觉得这会儿睁眼不太利于他。 这个时间又经不起再折腾了。 谢岫白倒是毫不客气,揽着林涧的腰就把人拉到了怀里,一手支着头,看他闭眼装睡的模样。 “在想什么?”谢岫白提起唇角,不怎么走心地开口,“是不是在想,这次又要怎么敷衍我,才能让我把这件事忘掉,然后继续乖乖地当你的……” “在想怎么哄你才能消气。” 他说这话时眼都没睁一下,语气也一如既往的平静,谢岫白楞了一瞬,偏过头,短促地笑了一声:“说这种话就太没诚意了吧,林涧,你编瞎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走走心?” 他亲昵地拿指腹去蹭林涧的侧脸,“还是说,我连你编句谎话的心思都不值得?” 林涧眼睫悄无声息抬起一条缝,眼神微微复杂。 他看起来像是思考了很久,但那其实只是几个呼吸的事,“值得。” 谢岫白手指一顿。 “但我不是在骗你,”林涧说,“我答应了要陪你过生日,是我食言了,你应该生气的。” 谢岫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觉得我是因为这种事情在生气吗?” “你一次又一次地不告而别,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我丢下,然后轻飘飘地跟我说,你食言了?”他用力扳过林涧下巴,危险地迫近,“食言?你也知道你信用堪忧吗?” 林涧疑惑:“不告而别?” 他制住谢岫白的手,“我给你留了信,两份,你都没看到?” 谢岫白显然没料到,手下力道一松,“什么信?在哪?” “就在你拿着看的那本书的扉页,你没发现?”林涧说,“你终端上也有,我昨天还给你发消息,说我今天晚上到。” 第201章 两人对视,面面相觑。 林涧大概了解情况,默了默:“你以为呢?” “我怎么知道?”谢岫白说,“会一言不发就消失的又不是我。” 林涧理亏,沉默下来。 谢岫白反倒笑起来,把他往怀里紧了紧,林涧动弹不得,只听头顶谢岫白声音悠悠地说:“林涧,我找了你三年多。” “你走这半个月,我差点以为,我又要再找你三四年了。” 林涧走后第二个月,谢岫白收到了来自德里森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那时他已经来到首都星,韩鹤当着韩家众多人的面公开了他的身份,谢岫白也因此搅合进了韩家内部那一堆破事之中。 他们考试受了战争影响,开学的时候已经快十二月了,满打满算也上不了一年,德里森干脆把那一年当做预科,从第二年九月开始算大一。 也亏的这样,不然谢岫白第一个学期就要按旷课处理了。 他那会儿完全没心思上什么学,一门心思想找林涧问个清楚。 但是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先别说他那时已经加入了特战部队这种在保密性极强的队伍,就说年底那会儿,他还躺在医院养病呢。 那一年林家的事不比韩家要少,从他受伤以来,先是回万森星送林城下葬,再是强撑着去找那落迦,林涧就没停下来休息过,硬生生把已经透支的身体又透支了一遍。 医生对这种病人深恶痛绝,恨不得找根带子把他绑在床上,好在林涧办完所有事之后终于老实下来,听从医嘱躺在床上养病。 就这样养了小一年,他的身体才勉强恢复,又赶上陈云舒生产。 陈云舒平安之后,他就离开了首都星。 最开始那一年他基本就没回过首都星,追着dusk那些人满世界跑,睡觉都在飞行器上。 翡小队里的人被他的工作狂精神带的练就了一身倒头就睡的功夫,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下次睁眼又飞会到哪去,和哪股暗黑势力作斗争。 微生时屿没有诓林涧,特战部队原本是个相对松散的部门,朝九晚五上四休三都是往忙里说,实际上这个部门的人就没几个会老老实实打卡上班,都是在各自的基地里锻炼,除了出任务,经常一个周一个周的空闲。 能力强的人自然心高气傲,这帮专门处理最棘手毒瘤的精英们向来眼高于顶,平时接任务都是大爷做派。 给的功勋少了不去,太偏远了不去,任务目标太弱鸡了不去……挑挑拣拣,不是报仇丰厚目标又特有名的,基本没人想接,很多任务挂三个月自动转给普通部门处理。 唯独那一年,特战部门迎来了他们的报应。 林涧入队之后,任务板块刷新频率突破新高,任何任务,一旦刷新出来,下一秒就会被接走,根本不给其他人留机会。 修焠曾经苦哈哈地开玩笑说联邦不给他们发个年度励志员工他不服。 总之,谢岫白想在首都星找他纯属白日做梦。 后来…… 谢岫白眼眸微微一闪,终止了这个话题,“所以呢?当年你是为什么离开。” 林涧说:“我爷爷死了。” “嗯,我知道这件事,然后呢?” “他死于枪击,子弹从太阳穴里穿过,当场死亡,卧室紧闭,没有被人入侵的迹象,地上掉着一把枪,枪上只有我爷爷的指纹,”林涧说,“他们说他很可能是自杀的。” 谢岫白不是没听林涧提起过他爷爷,更把那一年发生在林涧身上的事情调查了个遍,但有些事情的内情不是外人能调查出来的,这会儿听林涧提起,他瞳孔轻微一缩。 “但我不相信,我父亲也不接受,他不相信我爷爷会无缘无故自杀……”林涧苦笑,“其实算不上无缘无故,只是他不知道原因,他去查这件事,查来查去,查到零日曾经在我爷爷去世前来过万森星,一直到我爷爷去世才离开。” 林涧很轻地说:“也就是说,世界上只有零日知道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必须去找他。”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 谢岫白压下差点冲出口的话,林涧既然没这样做,这件事就必然还有隐情。 他稳了稳心绪,“你说……你爷爷自杀这个说法,算不上无缘无故?” 林涧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谢岫白被这一眼看得心里一跳。 林涧:“嗯,他知道我们的事情,而且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但他没来找你,因为他知道,找你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他一直在跟我……谈,就是你高考前那段时间,我和他吵的有点凶,还没争论出个结果……” 谢岫白这下是真真切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都不需要过脑,手臂已经死死揽住了林涧。 林涧平静地说:“那会儿不是故意要冷淡你,我只是害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控,把负面情绪宣泄到你身上。” “……”谢岫白低声说,“你怕什么?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就算拿我出气又怎么样?你都不问问我,万一我乐意呢?” “万一……我那会儿已经同时跟我父亲和我爷爷吵崩了,要是跟你也闹起来……”林涧叹了口气。 “我怎么会跟你闹,就是给你当个出气筒而已,我高兴得很。”谢岫白说。 林涧不是个擅长把情绪往外发泄的人,动手基本是忍无可忍之后的结果,这种人向来喜欢把情绪积压在心底,只露出克制而理性的一面给别人。 第202章 能够成为唯一一个能看到林涧真实情绪的人,别说被骂一顿,就是天天骂谢岫白也愿意。 林涧摇摇头:“我不喜欢这样。” “你在跟我见外?” 林涧无声的笑,换了个说法:“你那会儿马上就要考试了,要是因为我影响了心态,考试失利怎么办?” “大不了……” “我爷爷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你要是没考好,他更不可能接纳你,到时候我把你带回去,他一问你高考考多少,你说还不到你孙子的一半,你猜他会不会情绪崩溃下抽出枪崩了你?” “……就因为这?” “不好说。” 谢岫白郁闷地贴着他额头。 林涧拍了拍他的背,聊作安慰,“你不知道,我爷爷那个人,从来不会给自己气受的,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直接找到让他心情不好的那个人,然后加倍地报复回去,当年我父亲就是因为这个和他关系不好,我让他不高兴了,他只会把我叫回去打我一顿,要是我还不服就再打一顿,把我打服为止。”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孙子喜欢同性而自杀?谢岫白把疑问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三年过去,林涧可以云淡风轻地说出一句“他不相信我爷爷会自杀”,但是当年呢? 谢岫白心里的怨气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他甚至有点后怕,要是林涧一直没有想通,疏远他躲着他是小事,但人怎么经得起十年如一日的内耗? 又不是铁打的。 林涧看着屋顶,“我当时都想好了,如果他叫我回家我就带你一起回去,他要是打我你就在旁边抱着他的大腿哭,你那会儿脸还嫩着,成年了也跟个没成年一样,在我们真的结婚成为一家人之前他肯定不会对一个未成年动手。” 谢岫白故作不满:“我怎么可能会抱着人的大腿哭。” “那你只能学苦情戏女主,一边大叫你别打他要打就打我,然后扑到我身上去替我挨打了,”林涧叹息,“可惜我爷爷不是苦情戏女主的爹,他只会把我俩都吊起来打,别人是苦情鸳鸯,我俩是吊起来的两块腊肉,快过年了,也挺应景的。” 谢岫白不是很喜欢这个形容。 但林涧能这么开玩笑,显然是已经走出来了,谢岫白稍微放下一点心。 他忽然问:“你之前不是一直躲着我吗?怎么突然就愿意说这些了?” “我生日那天陈嘉找我聊天,跟我诉苦,说他的相亲对象又黄了一个。”林涧说。 “嗯。”谢岫白应了一声,“然后呢?” “他以前有个女朋友,但是后来分开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再找其他女朋友,他母亲就给他介绍门当户对的漂亮女孩子,他也不排斥,穿着好看的衣服做了造型去和那些女孩子见面,但是坐在座位上的时候他突然不会说话了。” 林涧轻声说:“他说他看着那个女生就会想起曾经的女朋友,想起两人最后整日争吵最后不欢而散,然后就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了,因为他总是去想不好的结局,这种结局让他开始害怕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他坐在那不知道说什么,和他见面的女孩也不知道,两人就只能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早上起来互相发一句早上好睡得好吗,中午一句吃了吗,晚上再问一句还没睡啊快睡吧晚安,他们这样聊了半个月后就默契地没有继续聊下去了,前一天的晚安还挂在聊天框里,但是再也不会收到新的早安。” “我当时就想他可真不会说话啊,但我后来又想起他以前是很会说话的,现在也会说,对着家人对着朋友对着合作伙伴都能聊的很欢快,唯独对着爱人不知道说什么,但他一开始就是因为缺乏沟通才会产生误会,最后和从前那个女生分手的。” 谢岫白问:“你想说什么?” 林涧避而不答,转而说起完全不相关的事情:“从前我母亲很喜欢看一场舞台剧,我陪她去看过一次,那个舞台剧讲的是一个卖花的小女孩和一个木匠小男孩的故事,小女孩和小男孩在冬天开始的时候相遇,在大雪里相爱,互相依偎着度过了整个寒冬,但是在春天决定分手……因为女孩生了病要死了。” “冬天来临的时候她捡到了昏在路边的小男孩,那时的男孩高烧快死了,善良的姑娘把唯一的棉衣给了他,等他病好她又病倒下去,男孩出去给别人做木活换钱给她看病,但是没有钱不够,女孩家里还有重病的母亲等着要钱买药,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她穿上棉衣继续出门卖花,最后越病越重,她以为春天来了病就会好……她已经这样过了许多个冬天,以为这次也一样,但这一次她没能好起来。” “她告诉男孩她要回去结婚了,男孩很伤心但还是放她离开,结局的时候男孩找到了新的爱人,拉着新的女孩的手路过一片向日葵花田,对女孩说我对你的爱就像向日葵爱太阳,而花田下埋着上一个女孩的骨灰。” “这个故事其实很俗套,我不知道这个结局是好还是不好,但我不喜欢它,好像从故事开始的时候两个主人公就注定了会分离,整个故事只是为了最终分别的那一刻。” 谢岫白听懂了什么,有点不安。 林涧这话说的太无力了,就像是觉得他们也没有未来…… 林涧说:“其实我也讨厌分离的结局,我不害怕过程有多难,但是我害怕注定好的悲剧。只是我不想就这样算了。” 第203章 “不想这样?”谢岫白慢慢地重复,“那你想怎么样?” “所以我觉得,”林涧看着他,“无论怎样,还是要把这些事告诉你。” “如果有一天我们结束这段关系,至少也是因为不再喜欢了,而不是因为误会。” 谢岫白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忍着情绪把头埋在他脸侧,“我发现你真的很过分,说好的高考之后就答应我的告白,结果你不等我高考完就跑了,好不容易把你抓回来,你又开始计划着要怎么和我分手。” 谢岫白开始耍赖,“我不管,你说你喜欢我的,我听到了,你不能反悔!” “不反悔,反悔我就不说了。”林涧反手握住他的手。 谢岫白看着他手背上的纹身,“这个呢?” “我加入特种部队的时候,队长告诉我特种部队的人会选择一种鸟作为自己的标志,然后做成装饰带在身上,很少有人做成纹身,因为害怕被别人认出来记住然后报复,所以大家出任务到时候都很谨慎,只会在基地里戴一戴,我大概是唯一一个把它纹在手上的。” “你还记得你送我的那个戒指吗?” “我想那应该不算求婚,所以我没有把它戴在手上,但我喜欢这里留下它的痕迹。” 第73章 天还没亮,林涧起床换衣服。 谢岫白一手撑着头,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半睁着眼,透过书架格子去看他。 深棕色书架上满满当当堆着书,高低错落,只有上方不到一掌宽的空间是空的,林涧的身影就只存在于这不到一掌的空间内。 “你要睡会儿吗?我让他们不要上来打扰你。” 林涧转过书架,雪白的衬衫笔挺,扣子一路扣到顶。 干净的军装外套挂在床的另一旁,谢岫白伸手拿起来,抖开打量片刻,坐起身,自然而然把外套披在他肩膀上。 林涧愣了一瞬,伸手配合他动作。 谢岫白手指灵活翻飞,从上到下一颗颗系上扣子,暗银色的扣子上雕花繁复,是军部一贯的风格。 “睡不了,我小妈给我发消息,让我回去一趟。” 他拂过林涧肩头,最后把领子也整理好,往退后,打量了两眼,笑道:“真好看。” 林涧从会走路起就是自己穿衣服,还没被人这么伺候过,第一次遇到这么贴心的服务,不太习惯。 他顺着谢岫白的话说道:“军部的制服都是一样的。” “不,我说你。”谢岫白退远一步打量他,眼里笑意盈盈,“真好看。” 林涧清咳了一声。 “过两天我也要进军部了,可惜还不能和你穿一样的,”谢岫白眨眨眼,“长官,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啊。” 林涧还没听他说起这件事,“哪个部门?” “后勤那边,比较轻松,能抽出时间把学校的任务做了,等拿到毕业证再转到战斗部门。” 林涧:“怎么绕这么大一圈?” “是啊,谁都知道,直接进战斗部门会更快,但是谁让某些人不要我呢?我又不想叫别人队长。”谢岫白摊开手。 林涧转头:“早餐要在这里吃吗?” “又开始转移话题了啊,”谢岫白叹气,伸手把林涧的头又转了回来,“所以为什么不愿意,之前是你闹别扭,现在误会都解开了,你还有什么理由阻止我?” 林涧这辈子想都没想过,他有一天会和闹别扭三个字扯在一起,一时被震在了原地。 “我就想名正言顺叫你一声队长,很过分吗?你要这么拒绝我。”谢岫白振振有词。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林涧只是还没从过去的疏离和隔阂里扭转过来。 他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想的话,可以试着申请,但我还是不建议你这样做。” 特战部门还没有一个神眷者给另一个神眷者当下属的先例,微生时屿除外,他是整个特战部门的大脑。 谢岫白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前途。 “你为什么觉得,我屈居你之下就是受委屈呢?我不觉得委屈啊,”谢岫白也开始穿衣服,“谁都知道,你在这个部门只是短暂的过渡一下,迟早要离开,你离开了我也不会留在这里,你的军衔在这里已经到顶,转走是迟早的事情,我压根就不会在这里留多久,等于是你用美色换来了一个特别能打的下属,大家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 谢岫白这胡说八道的能力…… 林涧:“……随便你。” “那就是同意了?我可不可以申请提前享受一下福利。”谢岫白凑上来,笑得不怀好意,“队长?” “不可……” 谢岫白才不听他拒绝,一手按着他后颈,低头亲吻下去。 这方空间狭小,背后就是书架,一旦倒下去就会形成多米诺骨牌一样的效应,林涧退无可退,被迫抬起头,后背靠着书架,被侵犯了个彻底。 绵长的亲吻直到闹钟响起才结束。 谢岫白用指腹拂过他眼尾,指尖传来湿润的感觉,他忍住笑,压低的声音略微沙哑,“早上好,队长。” “……你别这样叫了。”林涧用手背擦了下唇角,平复着呼吸,“别忘了你还不是我队员。” “我今天就去申请转部门。” 林涧把领口重新理好,正要离开,忽然停下脚步,“你,晚上还过来吗?” 第204章 “队长,你这是在邀请你的新队员同居吗?” “……我是想说,你要过来的话,我把基地的钥匙给你,”林涧一指窗外,“看那边,看到什么了吗?” “那边……一棵树,怎么了?” “我让你看树上的摄像头,”林涧说,“不止那棵树,整个基地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要是有人发现你翻墙进特战基地,你大概会被联邦通缉。” 谢岫白若有所思:“这样啊。” 林涧:“所以……” “那岂不是全联邦都会知道我半夜进了你的房间?而且一晚上没出来。” “我要过来,我决定了,从今天起,我就住这了,”谢岫白扯开话题,伸手到林涧面前,“队长,基地钥匙和你的房门钥匙都给我吧。” 林涧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 他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钥匙,抛给谢岫白,“那你自己收拾一下,要吃早餐找修焠,让他带你去食堂,回头找我报销。” 谢岫白对找修焠这件事不以为意,伸手拉住林涧,不满地问:“你就要走了?” 林涧:“嗯?” “你还没跟我说早安。”谢岫白微笑,加重了语气,“我刚刚都跟你说了。” 他眼神冷下来下来,隐隐有种强势不容拒绝的气势,在这一瞬间,他又变回了昨晚林涧刚回来时看到的那个谢岫白。 这半夜的乖巧伶俐就好像林涧的错觉。 林涧心上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这三年,变化的不只是他,谢岫白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怕是这样坐在床上,从下往上仰望着人,眼底笑意盈盈的模样,也给人一种引而不发的危险感。 好像林涧要是不顺着他的意思做,就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似的。 分离的那些时光从两人中间无声无息地流淌而过,林涧怔然片刻。 但那其实只是很短的时间,林涧眨了下眼,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早上好。”他说,“小白。” 这次换谢岫白怔住了。 真是一个久违的称呼啊。 他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望着林涧低垂的眼睛,慢慢笑起来:“嗯。” 林涧终于得以抽身离开。 坐上车的时候,琳达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队长今天心情很好?” 林涧:“还行。” 琳达专心开车,稳稳把车停在军部总部大楼下,看到林涧要下车的时候,她犹豫着开口:“您真的决定让小烨留在林家了吗?” 林涧嗯了一声,“怎么了吗?” 琳达握紧方向盘:“我感觉……小烨小时候也很少能见林上将他们,恐怕不太能适应。” 她是知道林涧家里的事的,但她毕竟只是林涧的队员,不好明说她觉得林涧的父母非常不负责,不想看林烨留在林家。 “我问过林烨,他说他想先和他们相处试试看,”林涧说,“两个月后是我母亲的生日,如果他想跟我离开,我会去接他。” 琳达松了口气。 林涧开门下车,关门时想起什么,俯身交代琳达:“还要麻烦你一趟,买份早餐送到我房间。” 琳达一时没能理解:“什,什么?” 林涧想了想,又摇头,“算了,他应该已经走了,路上小心。” 最后那句话是和琳达说的。 车门关上,林涧的背影远去,琳达独自坐在车内,被过量的信息震得cpu过载。 早餐?! 还是送到队长的房间?! 琳达无意识地拿起终端,拨通修焠的号码。 另一边很快接起来,一声欢快的“琳达姐”还没说完,就被琳达低声急促地打断:“小翠,你现在在基地吗?” 修焠正刷脸进门,闻言点头:“在呀,我马上就到了。” “你去队长的房间看一看,”琳达艰难道,“看看……有没有人。” “老大不是开会去了吗?” “不是,我说……其他人。” 修焠也陷入诡异的沉默,半晌爆出一句:“他又留宿老大房间了啊?”说完想起什么,又气愤起来,“老大刚回来他就缠着老大……不知检点!” 琳达:“又?” 修焠:“就上次啊,他不是也在老大房里睡了一晚吗?” 琳达沉默,过了会儿才艰难吐字:“你先去看,如果……” 如果人还在,她还能顺道把早餐买了。 “姐你等等我,”修焠很快窜进了基地,一路气势汹汹横冲直撞,就跟要找人打架一样,上了三楼就开始左顾右盼,“我到了……这没人啊。” 琳达猜测:“应该是已经走了?” 她启动车子,问道:“行,那你要吃什么吗?我还在总部这边,要吃什么,给你带早餐。” 修焠:“要要要!” 花开两朵,林涧被公务缠住,各种会议一个接一个开的时候,谢岫白已经填写好转调部门申请表,通过星网提交过去。 他是考核第一名,这个位置别人来是他的,现在申请转部门,原本的位置就再次空了出来。 好在之前考核成绩还在,负责人匆匆给第二名发了消息,当天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这毕竟算是他给人家带来的麻烦,谢岫白亲自走了一趟部门,客客气气地表达了歉意。 第205章 部门负责人原本还郁闷被人放鸽子,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亲自上门道歉,惊得凳子都坐不住了。 双方亲切友好地完成了最后的交接。 正好有份文件还需要他补签个名字,副官趁机送进来,谢岫白顺手签了。 负责人看着他的字,咦了一声:“予川的字写的很漂亮嘛,看着还有点眼熟。” 韩予川是韩家给他改的名字。 也不知道是谁拟的。 川这个字在汉语中的本义是河流、水道,大凡有河流的地方都会有平地,所以“川”又指山间或高原上平坦而地势低的地带。 谢岫白扣上笔帽,温声开口:“男朋友教的。” 负责人哈哈笑着,拍拍他肩膀,“予川这么年轻,居然就有对象了啊,不错嘛,本来还说给你介绍介绍的,你不知道,你考进来那天,整个部门的小伙子小姑娘都可激动了,还没高兴两天,听到你要走,一片哀鸿遍野啊,各个无精打采的。” 谢岫白笑笑不说话。 其实不仅是字。 这些年经常有人说他长袖善舞会为人处世,但没人知道,他一开始学习模仿的对象其实是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家伙。 三年时间,足够他观察仔细,所以分别之后也能模仿的足够相似。 办公室门在背后关上,谢岫白隐约听到里面的人低声说:“大家族出来的果然不一样,看这家教,不像那些暴发户,肚子里墨水没几滴,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爹是将军,其实只是个给将军开车的司机而已……” 这里办公室的墙隔音足够好,但谢岫白耳力极好,还是把这话听得清楚。 谢岫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话还真说错了,他可不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真论起来,韩魏才是真正在韩家长大的,不也挺不是东西?别说家教,简直是猪狗不如。 他一个没爹没妈、从小混在下九流环境里的家伙,居然也能有被人称赞有家教的一天。 谢岫白没有再听下去,抬步朝外走去。 然而世界总是很小,他听完人家的话,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了负责人口中那位“肚子里墨水没几滴,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的暴发户。 身形高大的alpha满脸不耐,一身夸张显眼的名牌服饰,旁边替他开门的人腰已经弯成了九十度,但还是招来了他的不满。 “滚开,别挡着路。”他一脚踹过去。 开门的人踉跄了一下,默不作声退到一边。 alpha又扭头冲身后的人大声嚷嚷:“什么叫已经定了别的人选?给我换掉,让给那个姓韩的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我看你们是反了天了,知道我爹是谁吗?什么东西,也敢抢我的位置?” 引路的士兵满脸尴尬:“是这样,少校说按之前考核的成绩来看,第一不来,就顺位给第二名……” 反正轮不到你一个倒数第一。他在心里吐槽。 “第二?”alpha轻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就是个新兵,怎么可能考得比我高,肯定是作弊,把你们负责人叫出来,我亲自跟他说。” 谢岫白侧过头,看着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 他没兴趣围观脑残,收回视线,正要走,士兵为难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叶单先生,我们真是的按照规矩办的事……” 谢岫白停下脚步。 叶单……先生? 川字定义来自百度百科。 第74章 走廊曲折幽深,转个弯就看不见人影。 终端震动。 谢岫白顺手接起来,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去:“……在军部这边,有点事情要交接,马上回来了,别催嘛,对了,帮我查个人的资料,我?” 他冲守门的士兵小哥温文有礼地一笑,在对方和善的目光中走远,拉开车门坐进车里,面不改色地说:“我忙啊……忙什么?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吗?” 他这句话里的骚气简直要突破天际,斐及时打住,唾弃道:“滚!” 谢岫白弯腰捡起滚落在地的苹果,稳稳放在一边的杂物箱里,“帮个忙呗,我回来要看。” 斐顺了顺气,撇嘴道:“谁?” 出停车场的车有点多,谢岫白排队时提前降下车窗,单手搭着车窗看向窗外,“叶单,你可以从和我一批考军部的人里找。” “谁啊?他得罪过你?”斐随口问。 “没有,”谢岫白说,“但也差不多,我好像听琳达说过,他是林涧的小学同学,和他家里是世交。” 斐调侃他,“朋友,稍微盯松一点,连小学同学都要查,你这控制欲也太恐怖了,就不怕林涧把你踹了吗?” 谢岫白一听就知道他是把他那句“但也差不多”理解成了,叶单认识林涧,和林涧有点关系,所以他才会看叶单不爽。 他一晒,懒得解释,只是说:“你查就完了。” 斐说:“行吧。” “谢了。” 车子顺利驶出停车场,汇入首都星清晨的滚滚车流之中。 林涧开完会回到基地,打量着眼前的高墙,正准备挑个顺眼的方向翻过去,门口守卫的士兵探出头叫住他,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上校,您的权限已经解禁了。” 一大早下来的命令,撤销林涧身上的病假,恢复他进出基地的权限。 第206章 负责守卫的小哥简直喜极而泣,他们终于不用继续看着林涧在眼皮子底下翻墙,纠结要不要装瞎了。 林涧一愣,敛下情绪,点点头:“多谢。” 基地小楼里十分热闹,虽说是假期,但今天一大早还是基本都来了。 不过也就这一天。 等林涧的报告交上去,审批没什么问题了,这次任务才算是真正圆满结束,在此之间随时可能出问题。 有任务过程中有违规行为致使任务失败或目标死亡的,有武器损耗和报告不符要求队长做出解释的,还有任务收尾出问题,需要继续处理后续事项的…… 这些算正常的。 葵翎队里还出过抓错人的情况,任务要求原本是要抓间谍a,结果他们阴差阳错抓了间谍c,不得不全队重新整装重新出发。 悲催的是a还闻风而逃了,最后在太空里飞了一个来月。 为了避免空欢喜一场,从假期里被人拽出来继续出任务,全队起了个大早,各个没精打采,来守着队长写报告。 不过也有个别不疲惫的,比如修焠,他就是个属猴的,基地没人镇压,就数他跳的最欢。 伴随着进门权限解禁,“林涧”的教学任务也跟着结束,他终于不用再去大学给一群平均年龄还大他一两岁的学生上课。 林涧一进门就看到他在上蹿下跳。 “老子解放啦哈哈哈!终于不用再去上那万恶的早八了,以后也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了哈哈哈!”大厅中央,修焠双手叉腰一甩头,“我跟你们说,从今天开始我就镇守在基地了,看谢岫白那小子还敢不敢来,来一次我揍他一次,以后,老大的贞洁就由我来……” 林涧屈起手指,敲了敲门。 笃笃两声。 “你来什么?”林涧淡声问。 修焠的背影僵住,保持着下巴高昂和食指指天的动作,原地化为了一座雕塑。 “心意领了,但是不必,谢谢。”林涧路过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上楼去了。 “噗。”围观的其他人绷不住,林涧背影一消失,立刻喷笑出来,“哈哈哈哈——” 修焠抓了抓脸,喷了一句:“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追着林涧上楼去了。 上了三楼,人声远去,四周安静下来。 修焠熟门熟路绕过书架,找到了坐在书桌后的林涧。 他面前摊开一本书,看上去像是本硬壳照片书,页面反光看不清内容,封面非常精美,绘满了暗金色的浮雕。 修焠好奇地凑过去,发现这是一本珠宝展示图册。 图册的每一页都是一件单独的珠宝首饰,发饰耳坠项链手镯戒指一应俱全,每一件都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制作图册的人十分细心,不仅珠宝分几个方位无死角展示,旁边还会把该首饰的“来龙去脉”标注出来,全方位展示该首饰的高贵身份。 当然,下面标注的价格也是让人心惊肉跳的。 修焠看得咋舌。 难怪啊,在这个淘汰纸质书的时代,这些东西还能被打印成这么漂亮的硬壳书送到主顾手里挑选。 修焠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点晕数字零,数了一会儿,晕乎乎地放弃了,问道,“老大,你这是要买首饰?买给内谁的?” 果然是睡一起的关系啊,老大居然给买这么贵的礼物。 啧。 修焠才不承认他酸了。 “不是,给我母亲。”林涧说,“还有两个月到她的生日。” 修焠怔了一下,满腔酸气泄的一干二净,心里五味杂陈,想还不如买给谢岫白呢。 “……那是该好好挑一挑。”他违心地说。 他话刚说完,就见林涧调出一个页面,勾了一款玫瑰红色钻石的项链,点击购买。 从下单到付款,全程花了不到十秒钟。 八位数的金钱就这么花出去了。 修焠:“……” “老大,你就这么……”他把草率两个字咽下去,“快?不再好好看看吗?” 林涧:“嗯?” 修焠尤自心疼钱,捂心道:“你不好好看看,万一你妈妈不喜欢呢?” 要是不喜欢,陈云舒这种首饰多的能开博物馆的存在,说不定连一次都不会戴,多浪费啊! “没必要。” “可是……” “她上次过生日的时候,我认真挑过一次,是枚蓝宝石戒指,她很喜欢。”林涧平淡地说。 修焠刚想说那不挺好吗。 “一个月后,我在我花园里看到了那枚戒指,是我弟弟拿着玩的时候掉在那里的。” 修焠:“啊?你妈妈没发现吗?” “她知道,我弟弟告诉她不小心掉进湖里了,她觉得没必要大动干戈去找。” 修焠一阵窒息,再看那条现实付款成功的项链,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 他第一次觉得这种浑身写着值钱的奢侈品这么……让人反胃。 “我突然想起来,你的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林涧轻轻拨了下页面,回到前一页,把全息投影转向修焠,“有喜欢的吗?” 修焠灵魂出窍,指着自己,确认道:“老大,你要买给……我?” 再看那满页的珠光宝石,恶心的感觉忽然就没有了。 “嗯。”林涧说,“随便挑。” 第207章 修焠咬牙艰难道:“……不了吧老大,你工作也不容易,有钱还是……” “这家珠宝公司林家持股百分之四十,我爷爷把股份留给了我,有专业人员负责管理。” “……”修焠静止两秒,终于放弃挣扎,跳起来,把脸贴投影上,眼冒红心,身后一条不存在的小狗尾巴摇成了直升机螺旋桨,嘴角咧到耳根,“我要这个!我要这个!他看起来好酷炫!” 他用脸贴的是一个由红蓝宝石组成的奥特曼,八九厘米高,旋转展示图上奥特曼双手交叉,经典的发射光波击杀怪兽的姿势。 “行。”林涧下单付钱。 修焠满脸痴笑,正要发送一波彩虹屁吹捧他们伟大敬爱万能无敌的队长,林涧浅浅皱起眉,若有所思:“……要不要换一个。” 修焠:“啊?” “没什么。”林涧合上书,“去训练吧。” ——谢岫白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修焠,准确来说他不喜欢他身边任何和他走得近的人,要是知道他的生日礼物和修焠差不多,大概会不高兴。 重新选好了。 他愉快地做下决定,把修焠打发去训练,打开另一本册子,手指压着书页,认真翻看起来。 还是送衣服好了。 不过,要是两人的关系一直这么僵硬……以后选生日礼物,岂不是一年就得找至少两个店。 修焠乐颠颠下楼,已经想好了等他的奥特曼到了,一定要那着去找谢岫白好好炫耀炫耀,浑然不知他们队长已经陷入了一个世纪难题—— 收养孩子之后决定结婚,孩子和继母相处不和谐怎么办? 首都另一端,韩家后院,真正的继母和继子正坐在一起吃午餐。 “你要的资料已经查到了,等会儿我发给你。” 斐放下刀叉,女佣立刻递上湿巾,他接过来,优雅地擦干净手。 “辛苦了。”谢岫白同样放下刀叉。 斐的饮食习惯一直和韩家格格不入,韩鹤没有勉强他的意思,在家里给他开设了单独的厨房,聘请顶级餐厅的厨师,食材是前一天从世界各地空运而来,只为给他一个人做饭。 斐并不感激。 韩鹤这样做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借此对外展示韩家的慷慨和仁慈——比起陈云舒喜欢在隔着拍卖会上收集各种古董和世界名画的爱好,这其实已经算是非常便宜实惠的兴趣习惯了。 谢岫白问:“林家那位的生日你要去吗?” “去啊,”斐漫不经心打量指甲,“请帖都收到了,为什么不去?不仅去,我还要穿金戴银地去,反正不会给韩家省钱,怎么,你不去?” 谢岫白想起早上遇到的那人,“不太想,我不喜欢林家那两人。” “那不是你未来爹妈?”斐似笑非笑,抬眼觑他,“你一个alpha,想拐人家儿子,人家还没不喜欢你呢,你倒是先抱怨上了。” “未来爹妈?”谢岫白嗤笑,“他们倒是把林涧当儿子了吗?” “怎么没当?”斐淡淡地说,“那可是人家长子。” “长子也不见得有多在乎,我看他们的态度,活像只有林灿这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稀罕得很。”谢岫白讥讽。 斐翻翻眼皮,懒洋洋地说:“想多了。” 谢岫白耸耸肩,不以为然。 “你别冷笑,你自己想想,林誉和陈云舒是什么时候生的林灿?” 斐自问自答,“林涧二十一岁。” “联邦又不阻止公民生孩子,他们家这个条件,要是想生,为什么早点不生,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在这个年纪生?林烨还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但他们总不能一个错误犯第二次吧?林誉看着也不像是有繁殖癌,不顾妻子身体也要她持续生育,那生林灿干什么?” 谢岫白:“干什么?” “你说呢?”斐纯洁无垢的蓝色眼眸中溢出讽笑,“——你有一个孩子,你很爱他,但是你没有意识到,因为他总是那么乖那么听话,你可以把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会怨恨也不会责怪,更不会要求你的陪伴和爱,让你可以放心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有一天你发现他长大了,变得对你十分疏离,不再亲近你,这时候你才反应过来,你从前的所作所为其实早就伤害到了这个孩子,你会怎么做呢?” “弥补?” “要是亏欠的太多,压根弥补不起来呢?” 谢岫白不知道。 他又没经历过这种事,他长到这么大,一生里唯二算的上亏欠的只有他的养父和林涧,但是也远不到还不清的地步。 他把自己带入进去想了一下,心情不知不觉沉重起来。 “摔过镜子的人都知道,打碎的东西是拼不起来的,勉强拼了也会有裂痕,血缘固然重要,但是要求一个被培养得以理性克制为做事原则的孩子,和其他从小被父母宠爱长大的孩子一样亲近父母,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与其这样,不如重新养一个。”斐轻描淡写地说。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亏欠多了就不会想着要弥补了,因为这太难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他们甚至会合理化自己行为,反复强调自己的付出和不得已,然后把过错全部推到他们亏欠的那人的身上,觉得他们不够体谅,而他们本人甚至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这样想,只会拼命把愧疚弥补给替代品,好像这样自己就会变得无辜。” 第208章 “但是,”斐微笑,“他们本质爱的还是他们亏欠的那一个啊,他们只是蠢而已。” 谢岫白脸色不虞:“省省吧,谁稀罕他们的爱,再说这也不是爱。” 哪有爱一个人,不是希望他过得好,健康快乐,反而要把自己的压力推到对方身上去的。 感受不到的爱也能叫爱? 自私罢了。 斐点头认同,“也对,林涧看着就是个水泥封心的。” 谢岫白脸色更难看了,冷淡地垂下眼,“又不是他的问题,难为你管这叫爱,我看他们只是想给林涧添堵。” “这可不是添堵,而是……怎么说呢,不太好描述,让我想想怎么形容,”斐撑着下颌笑,“给你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吧——” 他歪了下头,一头长发流水一样滑落下来,“你知道什么叫雌竞吗?” 谢岫白目光疑惑。 “雌竞就是指女性内部的竞争,尤其是指女性为了争抢父权及男人恩宠,和其他女性之间勾心斗角,比拼自己拥有的一切——容貌能力性格甚至对男人的贤惠和体贴程度,来获取男性的肯定和喜爱,这是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生态和心态。” “不过这是很久之前的定义了,现在都不只是女性了,叫o竞还差不多。” 斐对这种“竟”深恶痛绝。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被选入韩家,也是“雌竟”的结果,韩家看中了他的家世,他的容貌,还有……他a级的生育能力。 韩鹤觉得他能生下优秀的继承人,意图靠他改良韩魏身上的劣质基因。 讽刺的是,还有很多人来羡慕嫉妒他。 斐从前厌恶极了这种被人当物品评估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活不了几年了,他摆脱不了这处境,干脆敞开了享受,恶心死那些人。 斐眼中的笑意稍微收了点,把手上的戒指转了一圈,“那你知道,雌竞的受益人是谁吗?” 他一字一句轻声说: “——是被她们竞争的那个雄性。” 女佣把桌子上的纯银铭刻家纹的餐具全收了下去,桌子霎时恢复了干净。 水晶吊灯绽开,银白水晶一样半透明的材质,地板光可鉴人,浅色旋转楼梯下摆放着一架洁白的钢琴,斐一身洁白坐在餐厅中,仿佛置身于百合花海之中的大教堂,而他就是悲悯尘世的天使。 “她们疯狂内卷,压榨自己,让自己在雄性面前更具竞争力,你漂亮我就比你漂亮,你苗条我就比你苗条,你温柔我就比你温柔,你愿意为他放弃家庭,我就愿意为了他家庭连事业甚至人格一起放弃,最后把自己彻底变成男性的附属品,就为了成为最符合男性心目中的那个伴侣,借着这点认同和宠爱实现精神高潮,在面对其他女性时保持极高的优越感。” “而男性呢?他们需要做什么?”斐端起女佣送上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其实不多。” “作为这场战争中的裁判,他是‘宠爱的施予者’,他掌控绝对的主动权。他要做的,只是把两个女性放在一起,利用宠爱麻痹她们,让她们为了自己争斗,对更符合他想象的那个人更加宠爱,引起另一个人的嫉妒,挑拨她们的关系,进而获得一个更贤惠的伴侣……很多雌竟其实都是男性有意无意挑起来的。” “比如最简单的,对着女朋友夸她的闺蜜更苗条,更会保养皮肤,挑拨离间的同时,还能让女朋友更加注重自己的外表,以此夺回男性的宠爱。” “我这么说其实有些偏激,人在面对竞争对手的时候有胜负欲很正常,我也不反对为了获胜提升自己,但是吧,一件事,要是过了度,就一定不正常。” 斐看着谢岫白一脸生闷一口猪油一样消化不良的表情,被逗笑了下,把话题扭回来,“其实吧,这个办法在父子之间同样适用。” “在孩子长大能够独立之前,父亲是绝对强势的一方,他掌握的不仅仅是宠爱,还有其他资源——给哪个孩子买新衣服,做谁喜欢的饭菜,主动给谁过生日送礼物,谁可以得到更多的零花钱……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用这些资源来引导自己的孩子‘竞争’。” “谁更乖巧,他就给谁买糖,谁更贴心,他就给谁宠爱。” 斐放下茶杯,叮的一声。 谢岫白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茶,宝石般清透的茶水恍惚间变得血水一般粘稠,散发出的袅袅清香也变成了让人窒息的腥臭味。 斐微微笑着,“你以为林誉是在宠爱林灿吗?不,他是在告诉林涧——你看,我也是会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你不够乖,所以我不爱你,你不够听话,所以我对你冷漠,你不够温顺,所以我不给你糖吃,你没有主动亲近我,所以我们的关系才会差成这样。” 大概连林誉和陈云舒自己也没察觉到,但凡是林涧在场的场合,他们的目光永远都是放在林涧的身上。 宴会厅里,林涧只是离开了一会儿,陈云舒就迫不及待让人去找他,拉了个老朋友做幌子,就好像想找人的不是自己。 林涧的事情永远第一时间放在案头,风吹草动都要掌握,还有家庭聚会…… 他们口上耐心地哄着小儿子,但他们的眼睛却在观察大儿子的反应。 斐一口饮尽红茶,“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是不会把一碗水端平的,非但不会端平,还会主动挑起孩子之间的矛盾,故意激化矛盾分化他们,让这份矛盾越演越烈,毕竟,端平了他们还怎么从中获利呢?” 第209章 谢岫白只觉得匪夷所思:“获利?” “当然,他们用最低的成本——一句夸奖,一个拥抱,一包零食,就得到了一个符合他们心意的乖孩子,不必冒着被孩子厌恶记恨的风险去教导他们礼仪,规正他们的品德,劳心劳力督促他们学习,这还不算获利吗?我觉得很赚了啊。” “对林涧也是一样的。如果林涧想获得父母的爱,就要主动把自己变成一个善解人意的乖宝宝,抛却过去那些年的冷漠和疏离,主动去向他们示好,释放友好信号,学着林灿那样撒娇卖乖。” 谢岫白只觉得荒谬,但是更大的荒诞袭来,让人觉得生活就像一场话剧。 他还记得当初林涧收养他的目的,林涧走过荒芜丛生的童年,所以爱屋及乌,把对年幼时的自己的怜悯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父母也感觉到了,于是他们把愧疚给了林灿。 他获得了林涧的爱,林灿获得了林烨和陈云舒的爱,唯独当年的林涧什么都得不到。 “你是哥哥。” “你是家族的继承人。” “你是alpha。” 可如果是他小的时候呢? “爸爸忙。” “妈妈要工作。” “你要懂事。” “别胡闹。” 他们总有千百种理由。 不爱吗? 爱,当然爱。 这是他们的长子,满怀期待的出生,寄托了他们无数的期望。 他们从来没有虐待他,没有无故打骂他,给了他最好的生活条件,这还不是爱吗? 可这是爱吗? 他们绑住林涧的手,蒙住他的嘴,冻死住他一颗满怀期待的心,试图把他塑造成一个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要他沉静稳重,要他铜皮铁骨。 做一个人人称羡的模范。 又要他活泼好动,热情开朗,圆滑世故。 能在父母怀里撒娇卖痴。 他做不到,便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另一个身上,把他当成替代品,就好像自己从未犯错。 是啊,你的小儿子多好。 如你所愿,活泼好动,热情开朗,机灵聪明,对你亲近有加。 所有遗憾得到弥补。 可是,被你做成艺术品的长子呢? 他甚至不能为自己分辨一句,脆弱的话语一旦出口,就会变成小气和对弟弟的嫉妒。 谢岫白想到一个词。 有苦难言。 “所以我说林誉其实很喜欢林涧啊,都喜欢到把小儿子当替身了,偏偏还是低不下头,”斐摊开手,“他低不下头,就想让自己的孩子低头。” 斐眉眼精致,圣洁如天使降临,然而天使的眼里却溢满了讥讽。 “真是太天真了。”他轻声说。“他居然想让林涧跪着去乞求他的爱。” 以纯粹的恶意相对,还能竖起尖刺。但偏偏里面没有恨,只是不够爱而已。 这样的家庭无解,唯有远离。 乱写的,祝大家生活幸福。 定义引用自百度 第75章 林涧一边擦头发,一边靠着床头看书。 他平时空闲时间不多,看书的时候就更偏向于实用性和功利性。 然而,就这样坐了十来分钟,膝头的书一页没翻,擦头发的手也完全是凭借肌肉记忆在机械地动作,林涧心不在焉地瞟了眼床头的闹钟。 马上就到十点半了。 谢岫白还没回来。 他干脆合上书,把放在书架上的兔笼打开,摸了会儿兔子柔软顺滑的皮毛,觉得心静下来了,又重新回到床边接着看书。 谢岫白第一次从正门进,颇觉新奇,跟第一次来一样四处打量。 他绕过书架,就见林涧姿态松散地倚窗而坐,远远看了一会儿,凑上去从背后抱着他。 “这么晚?”林涧擦头发的手停下,“你小心别被我头发弄湿。” 谢岫白跟个大型犬一样黏黏糊糊地贴着他,暖烘烘地贴了几分钟,抬起头,“我帮你擦。” 林涧无所谓这种小事,把毛巾递给他。 “今天给修焠买了个生日礼物,一个装饰品,他自己选的。”柔软的毛巾盖在头顶,碎发和毛巾不时遮住视野,林涧干脆把书放在一边,仰起头。 “买的什么?”谢岫白用手指摸了下半干的发丝,然后接着擦。 “奥特曼?” 谢岫白嗤笑:“幼稚。” 房间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一盏落地台灯亮在床边,散发出暖黄朦胧的光。 “嗯,”林涧道,“毕竟还小。” 谢岫白感觉擦的差不多了,放下毛巾,状似随意地问:“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其实我……” “怕你不高兴。” 谢岫白半跪在床边,看着他脑后半干的发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涧难得穿了浴袍而不是衬衣,后颈一块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朦胧光晕下,从耳后到肩胛锁骨的线条真是漂亮极了,半晌谢岫白垂下眸,漫不经心地哼笑道:“……我哪有这么小心眼。” “你没有吗?” 又是漫长的沉默,林涧正想转过头,肩上传来重量,谢岫白按住他肩膀。 林涧回头的动作止住了,听到耳后谢岫白的声音响起:“那你会生气吗?” 他的语气还是轻松的,“会不会觉得……我管的很多,很容易小心眼,嫉妒心还强?” 第210章 林涧背对着谢岫白,两人谁都看不到对方的脸色,四周万籁俱寂,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林涧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不会。” 谢岫白指尖顺着浴袍领口钻进去,还没来得及往下,就被林涧一把按住。 谢岫白低笑了一声,反手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一般人不是都挺讨厌束缚的吗?今天斐还跟我说,让我别这么盯着你,盯的太牢了你会觉得烦。” 他的语气没有异常,情绪却已经从他搭在林涧肩膀上的手下不自觉加重的力道传递了过去。 林涧余光瞥到他手背隐隐有青筋浮起,在白皙肤色衬托下格外明显。 “我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吗?”他的声音很轻,“我也是这样啊。” “占有欲强,小心眼……这些我也有啊,未必就比你轻了。” 谢岫白当然记得,只是患得患失了太久,一时没想起来而已。 “你不是也没有觉得我很让人难以忍受?”林涧回头看着他,目光温和,“所以我也不会觉得你的性格有什么不好。” 谢岫白避开他目光,失笑:“……所以我们这是什么病友交流会吗?” “应该……算吧。”林涧故意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让我看看病友烧到几度了。” 谢岫白把头扭回来,正想随口来句信口而至调情的话,措不及防对上林涧的眼神,他愣了下,就听林涧说:“既然想让其他人都远离我,就要有永远陪着我的觉悟啊,不然我会伤心的。” 谢岫白心脏猛地收缩,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泵出滚烫的鲜血。 他哑声道:“那我要是做不到呢?” 他半跪着,而林涧坐着,其实是要比林涧高一截的,然而,明明是他在居高临下垂着眼睫去看林涧,看起来却更像是处于下方的那一个。 林涧道:“那也很不错。” 谢岫白仿佛被人一把按进了冰水里,头脑空白了一下,“……不错?” “我之前就在想,你现在什么都有,能力、家世、天赋……容貌也相当不错,如果不和我纠缠在一起,会有很好的前途。”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种理由……” “如果你将来后悔,”林涧摸摸他的头,眼神依旧是温和的,“也只不过是回到了正轨而已。” “我回正轨,”谢岫白盯着他,“那你呢?” “我?”林涧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我当然还是我。” 林涧说:“和你在一起和分开都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如果没有你,我一样会遇到其他的人,以后也会结婚,遇到你无非是确定了结婚的人,原本就不属于脱轨,就算将来分开了,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个前男友,我会记住这些年的陪伴,以后……” 他停顿,似乎在斟酌。 谢岫白瞳孔幽深,阴郁森然,然而他的语气还是温和带笑的:“你是想说,分手以后还是朋友?” “不,”林涧道,“不是朋友。” 他补充:“也不是仇人,大概就是……曾经认识的人。” 就像他的父母那样。 陈嘉或许没说错,他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天生报复心极强,别人冷淡他一分,他就能直接把对方永远拒绝在外。 别人的爱或不爱早已经影响不了他。 谢岫白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四周空气流速好像都变慢了,连呼吸都冷凝成冰渣。 谢岫白暗骂自己问的什么鬼问题,纯纯给自己找罪受,他深吸口气,一头栽倒在林涧身上,开始无理取闹:“你太过分了!你居然恐吓我!我跟你说我今晚都要做噩梦了,我不管,你全责,必须抱着我睡!” 他寻思了一会儿,又补充:“睡前还要晚安吻,亲满十分钟!” 林涧:“……所以你是以什么样的立场,说修焠幼稚的呢?小白同学。” “你还骂我,再加十分钟!”谢岫白仰躺在他腿上,比出一个二。 “你别睡算了。” 谢岫白立刻爬起来,两个爪子啪地就搭在了林涧肩膀上,不老实地往他领口里进外出地试探,期待地问:“真的吗?” “假的,滚去洗澡。”林涧合上书放在床头,倒下去闭上眼,“我要睡了。” 谢岫白两个爪子搭在他腰上,还在蠢蠢欲动,到处勾勾搭搭地试图把林涧闹起来。 奈何林涧这个人向来拥有着铁一般的意志力,被他闹得不安生,也硬是没有睁眼去看。 谢岫白不甘心地在他后腰蹭了几下,这才不情不愿滚下床,拿上衣服去洗澡。 脚步声远去,浴室大门拉开又合拢,不一会儿水声传来,哗啦声散在黑夜里。 林涧指尖动了一下,没有睁眼,只是拉过被子盖在腰上。 谢岫白洗澡一向快,没一会儿就一身潮湿地摸上床,贴着林涧躺下的时候,隔着薄薄两层布料,谢岫白身上冰凉的温度传递过来。 他洗的是冷水澡。 “晚安啊队长。”谢岫白把脸埋在林涧颈窝,眷恋地蹭了蹭。 林涧轻轻“嗯”了一声,“晚安。” 他看上去是真的困了,呼吸很快平稳下来,谢岫白也和他一样一夜没睡,准确来说之前那几天就没睡好过,这会儿却毫无睡意。 夜风呼呼吹着窗帘,分针走了一圈,谢岫白凝视着林涧的侧脸,低不可闻地说,“……想骗你一句喜欢就这么难吗?要说这种话来吓我。” 第211章 空气里,相同的沐浴液香味漂浮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溢出一缕,悄无声息交融在一起。 林涧的信息素似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排斥他了。 谢岫白觉得自己有点太容易满足了,明明只是这么小的一件事,饱受煎熬的一颗心却瞬间变得满溢起来。 他躺倒下去,跟个无尾熊一样,把林涧薅到怀里,固执地抱牢。 林涧睁开眼,想回头却被谢岫白的手臂禁锢得动弹不得,这个怀抱用力得让他感到有点窒息,“……不是你先吓我的吗?” “你没睡啊?” “你这个力道原来是想我睡,我还以为你都不想我醒过来了,”林涧拍拍他手,“别抱这么紧,我不跑。” 谢岫白无意识又紧了紧手臂。 他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力道勉强放松下来一点,林涧没觉得好多少,但他没有让谢岫白再松开一点。 “睡吧,挺晚了。” “嗯。”林涧说,“喜欢你。” “你也晚安。”谢岫白闭上眼,一秒,两秒,他睁开眼,“嗯?” “我喜欢你,”林涧放满了语速,一字字说得缓慢清晰,“你不是想听这个吗?” “……”谢岫白第一时间居然没能说出话,不自然地偏头咳了一声,“我……”他喉结上下一滚,声音发紧,“我也喜欢你。” “特别特别喜欢,”他想起之前那段对话,补充道,“永远不可能不喜欢的那种。” “那我也永远喜欢你。” 谢岫白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热起来了,之前的冷水澡可能洗到狗身上去了,反正他是一点没冷静下来,他舔了舔犬齿,忽然问道:“我可以咬你一下吗?” 林涧被他的突发奇想惊了一下,冷静地问:“你知道alpha是不可能标记alpha的吧?” “不能标记,但是信息素还是可以在注入之后停留几个小时。”alpha对信息素的代谢能力远超omega,再加上同性不可标记,代谢速度会更快,说不定连天亮都坚持不到,但谢岫白就是想做点什么。 他伏低下去,拨开林涧后颈处发丝,望着那块白皙的皮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林涧只觉得一片热源在贴近,按着他的那只手是热的,颤栗着贴近的呼吸也是热的,就连拨开发丝时不小心划过皮肤的指尖都是滚烫的。 利齿迫近的压迫感格外明晰。 林涧望着窗户投在地上的黑影,等待着预料之中的疼痛,然而,那齿尖都压迫到皮肤上了,就差刺破那层薄软的皮肤,谢岫白忽然泄气了,“算了……” 林涧转过身,“嗯?” “听说挺痛的,还是算了吧,你让我多亲两下也是一样的,”谢岫白说,忽然灵机一动,“要不你咬我吧?” “……我咬你就不痛了?” “也痛,但是无所谓,你咬一口试试,我看看有多痛,要是不是特别痛……” 林涧把他拉下来,抬起下颌,亲上那张说个不停的唇。 谢岫白所有的话都忘了,感官顷刻沉沦。 “别纠结了,睡吧,”林涧把他推开,疲倦地闭上眼,“混账东西,搅得我两晚上没睡好。” 谢岫白把他卷吧卷吧抱紧,哄道:“好好好,睡睡睡,一起睡。” 第二天一早,谢岫白相当嚣张地直接穿着林涧的衣服下楼。 其他人已经快要习惯他从林涧的房间里冒出来了,各个从容淡定,打招呼问好的打招呼问好,吃早餐的吃早餐。 谢岫白也十分自然,熟门熟路进了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精心熬制他最新研发的豪华海鲜粥,食材还是前一天从斐那里打劫出来的。 这货连吃带打包,临走还搬空了韩家半个厨房的高端食材,已经被斐拉入了黑名单。 海鲜的香味飘出来,众人的淡定逐渐维持不下去了,伸长了脖子往厨房看。 谢岫白擦干净手,带着杰作走出厨房。 端着碗上楼的时候,就跟身上装了磁铁一样,而其他人的眼睛就是被吸引的那个铁疙瘩,一个个跟着他转,直到目送他身影消失,才遗憾地啧啧:“光是闻着都这么香,我已经不敢想要是吃到嘴里我会有多么阳光开朗。” “胆小鬼,我就敢想。” 大门打开,琳达大包小包走进门,和身后的修焠一起,一人拎了两大口袋。 袋子包装十分严实,闻不到味道,但是袋子上印的烫金logo高贵得让人十里外就闻到了金钱的味道,瞬间亮瞎了一屋子狗眼。 “副队,你们买外卖啊?嘶,这家……” “这不是那家一碗粥顶我半个月工资的早餐店吗?我去,副队小翠你俩买彩票中了?” “不是,”琳达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楼上那位买的。” “队长?” 林涧确实经常自己出钱给他们改善伙食,时不时还带他们去旅游——在他带着全队连出三个任务之后。 连续两个月连轴转,队伍里的人各个两眼发直,宛如身体被榨干。 林涧对着满机舱的躺尸沉吟片刻,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在任务地点来了个一周豪华游。 可谓痛并快乐。 “不是,”琳达说,“是另一位。” 众人痴呆:“队长……夫人?” 琳达嘴角抽搐,谢岫白那直逼一米九的体格……夫人?但还是点头:“嗯。” 第212章 众人立刻欢呼起来,山呼万岁。 他们闹得太过,零星声音顺着窗户飘到三楼,林涧问:“发生什么了?” “我在外面给他们点了早餐,应该是刚刚送到了。”谢岫白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饭,“好吃吗?” “嗯。”林涧道,“怎么突然想起来点外卖?” 谢岫白悠悠道:“哦,是这样,虽然你说你不在意我小气,但其他人就不一定有这个自觉了,搞不好有那种不长眼的就喜欢往你身上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希望他们以后能主动点,和有夫之夫保持应有的距离。” 林涧端着勺子,“你这话的针对性是不是有点太强了。” 谢岫白无辜道:“有吗?反正肯定不是在针对某个姓修名小翠花的。” 修姓小翠花在楼下猛打了三个喷嚏,含着一块虾饼纳闷地琢磨了一会儿,没有琢磨出什么头绪。 身价四位数的粥果然名不虚传,香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他干脆不去想了,低下头,捧着碗唏哩呼噜吃得像个小猪。 林涧难得清闲,没有任务没有会议也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吃完早饭,就待在基地里慢慢地写报告。 谢岫白毫不客气地占据了他半张桌子,坐在他对面,不断写写画画。 林涧写完报告,又检查了一边,一抬眼就看见他专注的神情,顿了会儿,等谢岫白喝水的间隙,才开口问道:“在做什么?” “一些工作,我大伯最近身体不太好,想让我提前接手一些家族事务。” “这样啊。”林涧说,“好好干。” “那可不,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当然要好好干,”谢岫白轻哼一声,“正好让那位小翠花要什么来找我,别老找你。” “差不多得了,那是我主动说要送他的。” “不管,谁让他奥特曼。” 谢岫白的转正申请还没完全批复下来,属于编外人员,但林涧日常是要训练,恰好谢岫白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他干脆下楼,把书房让给谢岫白。 林涧一离开,谢岫白慢悠悠关闭工作页面,调出一个对话框。 [ys]:韩少真是客气了,昨晚真是多亏你帮忙,不然我就让那小婊子给坑了,明明说好的开两瓶酒给她冲业绩,结果她竟然敢开三十万一瓶的,操! [。]:不客气,上次考试侥幸压了你一头,也挺不好意思的,这次也算交个朋友。 [ys]:哈哈哈,是的,交个朋友,有空再出来一起喝酒啊! [。]:最近忙,恐怕没空,不过,还有两个月就是林家那位夫人的生日,叶兄不是和林家有交情,想必是要去的,到时候可以喝个痛快。 [ys]:林伯母要过生日? [。]:对啊,请帖已经发出来了,到时候林家见,叶兄可不要嫌弃我酒量不好。 对面没有再回应一下。 谢岫白也不在意,放松了下脑子,看起文件来果然更顺畅了。 首都星一处高档住宅内,叶单脸色扭曲地放下终端,攥在手里忍了忍,才没有狠狠砸在墙上。 他强行压下怒气,给叶勇发去通讯请求:“爸,林伯母是不是要过生日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叶勇沉声问:“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其他人的请帖都发出来了,伯父知道我在首都星,不可能不请我,我为什么没收到请帖?”叶单脸色黑沉,咄咄逼人地问。 “我让你小叔替你拒绝了。”叶勇说。 “为什么?”叶单满脸的肥肉全部挤在一起,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爸,你不知道我现在正在要升职的档口吗?上次就是因为别人家世比我更好才把我挤下去,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和和林家拉近关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勇皱眉:“你还敢问为什么?你自己做过的事心里没数吗?躲着人家走还来不及,你还往上凑,你不要脸我还要。” 叶单被戳中不堪回首的往事,猝然闭嘴,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呛声:“但是林伯父又不知道,林涧也答应了不会说出去,林伯父一直很喜欢我,这个位置还没定,只要我去求一求他……” “闭嘴!”叶勇严厉喝道,想到弟弟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眼睛酸涩,“别想了,以后也不准说这种话,那是人家的父亲,要喜欢也是喜欢人家自己的儿子,凭什么喜欢你?” 叶单没说话,终端里只听他吭哧喘着粗气。 叶勇也不是不疼儿子,见他这样,缓和了语气说:“你要是想要那个位置,爸爸帮你想办法,林家这边……” “你要是有用,我为什么还要去求林誉?”叶单的声音切齿扭曲,他眼里布满红血丝,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要是你坐在林誉那个位置上,我就不用这么卑微,当初都不用你跪着去求林涧,而是让他跪在我面前给我道歉!求我放过他!我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后勤这么低声下气?早就该像姓韩的那样,招呼都不用打一个,底下的人就能把事情办好!压根不用我亲自出面!” 叶勇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你这种没用的爹!你就是个废物,一辈子只知道低声下气,活该你给林家当奴才一辈子!”叶单恶狠狠挂断了通讯。 “呵……”视频会议里,几个正在述职的下属停下讲述,茫然地看视频另一端、新上位的这位本家少主突然笑起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213章 谢岫白握拳抵住唇,压了压嘴角:“没事,说的很好,继续说吧。” 下属不明所以,但还是放下心,继续汇报工作。 视频会议结束,他伸了个懒腰,给斐发了条消息:“小妈,让你帮忙查的消息查到了吗?” “你是自己没手吗?”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斐的白眼。 谢岫白:“时间当然是要拿来陪老婆啊。” 斐无语,没有回他,直接甩了个活页夹过来。 文件里是从小照顾林涧长大的那位管家来到首都星之后的入院记录。 林涧的病房是针对先心的,对老人家这种症状不是很拿手,林誉亲自把老人家转入了首都星医疗技术最先进的医院之一。 林城死了,整个林家上下,能让林家挂心的人不多,这位被他当亲爷爷一样的老人就是其中之一。 林涧昨天开完会还抽空去医院陪了半天,一直等老人家在医院日常生活的一系列事情都安排好才离开。 谢岫白把最后一份文件看完返回去,站起身拎上外套,打算去医院看望一下老人家。 顺便找老人家帮个忙。 第76章 林涧发现,自从他亲口承认并不介意谢岫白过度介入他生活之后,谢岫白就彻底不遮掩了。 尤其是在他的转职申请正式批复下来之后。 谢岫白出入基地更是名正言顺,顶着队长夫人的名头,在基地里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他确实是不在乎的,在不影响其他人的前提下,那是能有多纵容就有多纵容。 队员的训练是不需要林涧亲自负责的,一直是副队长琳达在盯,但是自从谢岫白入队,这项约定俗成就被打破了。 特战基地的人惊讶地发现,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三楼的林队长,忽然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地下训练场。 一开始只是带着谢岫白熟悉场地,学习一应的规则,偶尔也会带着他和其他队长打招呼混个脸熟。 翡的人知道谢岫白和林涧关系不一样,但是其他人可不知道。 众人一开始惊讶,但是看到林涧身边突然出现的生面孔,很快又把这点讶异收了回去。 最近各大高校毕业季,想必这人是林队从哪里挖来的好苗子。新队员入队,队长带着熟悉场地,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一点都不奇怪,大家散了吧。 但是眼看一个周过去,林涧还是照常来了训练场,其他人一拍脑袋,再次自洽了逻辑。 队长也是要训练的,以前也不是没来过,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一点都不奇怪,大家散了吧。 一个月过去,林涧还是天天来训练场报道,众人……众人终于开始思考。 难道是因为最近队里不出任务,林队长不能像以前一样,隔三差五手刃两个星盗泄泄火,憋坏了,才来的这么频繁? 不过这也是好事。 林涧在特战基地里迷弟迷妹无数,队里的人不敢觊觎自家队长,其他队伍可多的是。 大家早就对这朵高岭之花垂涎已久了,只是苦于林涧日常冻着一张脸,无论出席什么场合都宛如出席葬礼,看谁都跟看路边野草似的毫无波澜,唯一的情绪波动全给了被他亲手了结的星盗,跟他表白宛如新时代另类冰桶挑战……才不敢上前。 但是最近…… 青年把作战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流畅优美,底下基地顶上雪白的灯光一朝,皮肤白的能发光,腕骨清瘦,手指关节泛红。 他半蹲在地上,拿着计数器,垂着薄薄的眼皮看着正在做俯卧撑的人。 四周闹闹哄哄,但他往那一蹲就是一副美人水墨画。 ……且难得的平易近人。 于是不少人开始摩拳擦掌,想来勾搭……哦不,和林队长拉近一下同事关系。 第一个上前的勇士就是特战基地有名的霸王一枝花,葵上校,葵翎队长。 众所周知,这位身高一米九几的女性alpha最喜欢调戏漂亮小男生,一看她朝林涧走去,其他人狼血沸腾,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林上校。”女alpha单手插兜,俯身看着林涧,说话时刻意拖着调子,嗓音慵懒妩媚,鲜红的唇瓣勾起,笑容艳丽,“好久不见。” 葵翎没有穿作战服,而是她惯常穿的黑色紧身背心和宽松迷彩裤,裤脚扎在中筒马靴里,俯身时好身材一览无遗。 和规规矩矩一身黑,扣子扣到领口,除了小臂浑身上下一丝不漏的林涧对比,简直就是久经情场和老流氓和初出茅庐的纯情男生的差距。 林涧平淡地抬眸:“好久不见,葵上校。” “听说你又去出任务了,目标就是我们原本要去的那一个,”葵翎眨眼,“真是遗憾,如果上次没有出意外,我们本该一起去的,那大概是一次非常美妙的旅行。” “是啊,”林涧淡淡重复,“谁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意外。” 葵翎神色微动,还想说话,谢岫白直起手肘,没有再压下去,而是翻身坐在地上,仰起头,用眼角似笑非笑地睨着林涧。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一路滚落。 林涧按下计数器:“一千三百六十四。” “才两千三吗?我还以为快三千了。”谢岫白挤到他旁边,把头搁在他肩膀上,伸手去抢计数器。 第214章 林涧也不嫌弃他一身汗湿,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他。 “居然是真的。”谢岫白嫌弃地啧声,仰头喝了一口。 葵翎视线移到他身上,玩味地挑眉,“这不是那位男大学生吗?怎么,毕业证拿到了?” 其实还没,谢岫白虽然也在陆陆续续地完成任务,但是最近的任务难度普遍不高,还差一点才能达到学校的要求。 葵翎当然清楚这一点,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挑衅——毕业都难的小屁孩,不赶紧去做任务拿毕业证,在这里赖着干什么? 谢岫白毫不在意似的,冲着葵翎一笑。 林涧把他头按了下去,把毛巾递给他让他自己擦:“我的队员,不劳葵队操心。” 葵翎心里哇哦了一声。 特战基地这些队长各个护短,对待自家队员都跟亲儿子一样,但alpha向来皮糙肉厚,特战基地的alpha尤其耐操,不致命的都是皮外伤,不至于随便说一句,就开始护犊子。 而且……葵翎不动声色地打量两人的姿势。 林涧从头到尾没有动过,而他旁边这位传说中刚从学校毕业就被林队长看中、亲自选入队里的好苗子、特战基地未来之星,正一点不见外地下颌垫在林涧肩膀上,半边身体没长骨头一样,懒洋洋地靠着自家队长,一只手还随意地搭在林涧腰腹上。 乍一看就跟从背后抱着林涧一样。 最关键的是,他这么腻歪着林涧,居然没被林涧给一脚踹飞出去。 葵翎心想这架势哪是新队员啊,说是林涧新养的小白脸都没有人不信吧?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岫白非但没有放开,反而似有意似无意地收紧手臂,抱得更紧了,顶着毛巾就往林涧颈窝里蹭…… 那地方何等私密,离第二性征腺体也就一根手指头不到的距离。 反正她是不会让另一个alpha这么靠在自己肩膀上的。 葵翎明白了什么,单手插兜直起腰,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是我打扰了,再见林队。” 说完就潇洒地离去。 这样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几波,有葵翎这样知情识趣的,也有不长眼睛直不楞登愣是看不懂眼色的……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统统被谢岫白用各种方法赶跑了。 而林涧一句阻止的话都没说。 于是众人渐渐明白,那个出名漂亮也出名冷漠的林队长,是专门为了他那个新队员而来。 他是专属于那个人的存在。 葵翎看了感叹不已,调侃这位男大学生简直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挂件,让他们队长走到哪带到哪。 其他人吐槽,这哪是挂件,索命冤魂都没这么能缠的。 发展到后来,不仅是在基地里形影不离,谢岫白偶尔迫不得已离开,只要超过三小时,就会往基地里发通讯请求。 有一次不小心被修焠给接了起来,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乌龙。 那天联邦研究院发来一把新武器,几个队长聚在一起研究武器参数,林涧终端响了之后,看也没看,交给路过的修焠,让他帮忙回一下话。 结果修焠一接起来就三魂被震掉了七魄—— 谢岫白似乎在车上,声音被风吹散,传过来就有点模糊:“队长在干嘛?我还有一会儿就到了,晚上想吃什么?” 他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嗓音,听起来格外磁性动人,被风一吹,更显得破碎沙哑。 修焠想起以前路过一家大剧院,在窗外听里面的乐团演奏,各种乐器完美配合,演奏的曲目动人心弦。 谢岫白这一声队长,叫的比大提琴合奏还缠绵缱绻。 修焠被雷得头皮发麻,张大嘴,搞不懂谢岫白吃错了什么药。 “嗯?怎么不说话,在干嘛呢?”微微扬起的尾音更要命了。 修焠咽了口口水,想说你正常点我害怕。 林涧结束一段讨论,见修焠还站在远处没动,问了一句,“修焠?” 清冽嗓音透过信号传递到对面。 修焠和谢岫白同时沉默。 修焠刚回过头,想先回队长一句,就听见耳边的声音逐渐从低沉磁性变回了谢岫白一贯干净清透的声线,隐隐透着危险。 “……修焠?” 林涧走过来,整了整袖口,随口问道:“谁打来的?” 修焠:“一位……滑动变阻夹?” 林涧:“?” 修焠不敢皮了,老老实实道:“在你房里留宿了一个多月的那位男朋友。” 林涧:“……” 他伸手,“给我。” 修焠乖乖交出终端,站在一边,接过林涧整理到一半的箱子继续整理,顺便竖起两个耳朵偷听。 “是我。”林涧走到一旁。 谢岫白沉默。 “怎么不说话?” 谢岫白慢悠悠道:“我在想……” “嗯。” “要不要把修焠暗杀掉算了。”谢岫白厌弃道。 林涧:“你对他好点。” 谢岫白:“????你怎么还偏心呢?” 林涧一本正经:“你是继母,虐待孩子是会被骂的。” 谢岫白:“……哦。” 基于此,流言不胫而走,众人议论纷纷。 但是这里毕竟是整个联邦最尖端的队伍之一,不仅是实力,也是联邦最自由最散漫也最不受管束的一群人,不至于狭隘到无法接受。 第215章 再说了,特战部队遍地alpha,放眼周围,方圆十里连耗子都是公的,别说omega,beta和女alpha都屈指可数,出点事多正常。 队友间偶尔互帮互助都是常事,帮着帮着就把自己掰弯了的也不少见,大家gay着gay着就习惯了,也没人当回事。 叶勇最后还是动用了点关系,帮叶单把职位拿了下来。 他虽然生气叶单说出的那些话,但是一想叶单这些年的不如意,又觉得愧疚。 当年那件事之后,叶单被迫回到家乡,之后也没能离开,就一直留在那个贫穷落后的星球。 这对于从小在首都星长大的叶单来说,不啻于天堂跌入地狱。 要知道,在首都星能获得的资源和人脉和一颗偏远星系想比,完全是天差地别。 他一没有绝顶出色的家世,二没有决定出色的天赋,拼爹拼自己都毫无胜算,越想越觉得心灰意冷,时间一长,干脆自暴自弃起来。 郁郁不得志之下,他更加疯狂地仇恨林涧。 从前是觉得是林涧一再地克他,把他从首都星克到万森星还不算,还要把他害到更惨的境地,一直怀恨在心。 后来知道这种仇恨毫无依据,又开始嫉妒林涧天生好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还整天一副淡泊名利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装什么清高。 他老家的教学资源又跟不上,后来高考也没能考好,还是托了关系才能进入首都星的大学。 叶单性格自大又狂妄,偏偏有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一入学就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周围的人知道他是走后门入学,都不喜欢他,暗地里排挤他。 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怨上了叶勇。 叶单打从心里就看不上叶勇,觉得自己父亲只是个瘸了腿的退役少校,在遍地权贵的首都星何止排不上号,简直是尘埃一样的存在,心里就有几分羞耻,再看周围的人,就总觉得那些人都看不起他,在背后嘲笑他。 叶单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这个气,和同学几次起冲突,差点被记过。 他学习不好,在大学期间跟不上进度,成绩不怎么理想,最后也没能毕得了业,好在小叔一如既往的给力,把他安排进了军队。 可谓是命途多舛了。 如今又因为这么小的一件事不能得偿所愿…… 叶勇每次想起就觉得愧疚,觉得是自己过于宠溺孩子,才让叶单长成了这样。 叶单的今天,他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他也想过要纠正叶单的性格,但叶单毕竟大了,根本不听他的。 叶勇一面痛心他的不成器,一面听他抱怨说同学都是首都星本地人,家里有车有房,每个月生活费都是好几万,又忍不住想要补偿他。 他毕竟只有一个儿子,朝小辈下跪也要保下来的儿子,哪能真看他不如意呢? 不过首都星毕竟不是他们家乡,依靠他一个早已退役的前少校军衔,想要操作这件事,还是有点麻烦。 好在叶泉还在军队,而且担任着林誉的副官一职,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 就算别人敢不给他面子,难道还能不给林誉面子吗? 事情一波三折,叶单最后还是如愿以偿。 他去军部报道那天特地穿了最贵的衣服,三万一双的定制手工皮鞋擦的程亮,摆出了皇帝出巡的驾驶,一路浩浩荡荡进了大楼。 他就是要让那些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看看—— 装什么铁面无私,现在一提林誉,这个狗屁上校不还是低了头,跪下来舔他的鞋子,恭恭敬敬让他进来了?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他们都踩在脚下! 一个面容清秀的beta抱着箱子站在负责人办公室门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叶单正要去后勤负责人的办公室报道,被拦住去路,干脆停下来,挑剔地打量beta身上洗到发白的衣服,还有脚下那双平民运动鞋,不屑地想,哪里来的穷鬼,居然敢挡他的路? 上校这时推门出来,面带愧色:“这次真的抱歉了,按照规定确实该是你的,但是……上面的人发话了,我们也没办法。” beta摇摇头:“不关您的事,是我自己不争气。” 上校叹了口气,一转眼看到叶单,怜惜的眼神立刻变了,拳头紧握才没直接露出厌恶的神情。 叶单已经听出了这个beta的身份。 当初韩家那个放弃职位,他兴冲冲赶过来,结果面前这个上校硬是用成绩做借口拒绝了他。 这就是第二次把他挤下去的那个人? 他轻蔑地撇了撇嘴,看上去就一副穷酸倒霉相,垃圾就是垃圾,也配跟他争? 叶单看到上校明显不欢迎他的表情,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说:“上校,我来报道了。” beta猛地抬起头,嘴唇咬紧,抱着箱子的手硌在边角上,一阵割肉一样的疼痛。 上校想装看不见他都不行了,深吸口气:“你先等着,我处理完事情再说。” “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啊?”叶单双手环胸,用眼角蔑着beta苍白的脸,声音能让整条走道的人都能听清,“林伯父可是交代了,让我好好在您手底下做事,您可千万别客气,有什么事都可以交给我做,保证让您满意。” 上校敢怒不敢言。 beta浑身颤抖,上校看着不忍,想开口,beta一把拉住他,低声说:“……多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我就先离开了。” 第216章 “走吧,我送你出去。”上校没看一旁的叶单。 beta还记着叶单的威胁,上校是好心,他不想让上校被自己连累,连连推拒:“不用了,您带这位去办理手续吧,我自己就行。” 上校看着他走远,烦闷地对叶单说:“跟我进来吧。” 叶单得意地笑起来,看到上校的背影,又隐隐不快。 他可是林誉亲自推荐进来的人,这一个小小的上校,怎么敢给他甩脸色。 想到上校刚才迫不得已低头时的爽快,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看来……他还是得跟林誉多联络联络“感情”才行啊。 林涧给修焠买的奥特曼到货了,一并到的还有另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和林涧买的那个logo一模一样。 谢岫白签收之后随手塞给修焠。 修焠一脸懵逼。 谢岫白皮笑肉不笑:“不用谢,都是来自爸爸的爱。” 修焠:“*#@=-.c*#@**m,?.c” 他气鼓鼓想把盒子砸到谢岫白那张欠扁的脸上,一转头已经找不到人了。 想找队长告状,就看到队长一如既往冷淡地站在一边……肩膀上搭着某个贱人的手,贱人站没站相,冲他笑得格外欠揍。 修焠……修焠忍了。 他垂头丧气回到基地,拆开两个盒子,一个早就知道,是他的偶像,另一个…… 修焠一边生气地想不管谢岫白送什么昂贵的珠宝他都要视金钱如粪土,把东西砸回谢岫白的脸…… 盒子拆开,一个八九厘米高,通体红色,头上一根天线,两个大眼睛青蛙一样瞪出,身上长满尖刺的小怪兽双手叉腰昂首挺胸看着他。 修焠认出了这个怪兽。 塔伊销。 一个因为不喜欢上学,被爸爸关到罐子里,阴差阳错飘到母星,被另一个不爱学习的熊孩子捡到,最后在周末跑去拆学校,还没拆完就被奥特曼制裁的小怪兽。 修焠感到为难,他也讨厌学习,还挺喜欢这个小怪兽来着。 他悄悄抬眼,纠结地偷瞄谢岫白。 谢岫白从一旁路过,曲起两指敲了敲桌子,“嗯?” 修焠在拿起来砸他个满脸桃花开和忍着气收下之间艰难抉择,最后还是没能抵抗住诱惑,忍气吞声地说:“谢谢。” 谢岫白嗤笑。 修焠看在礼物的份上假装自己聋了,爱惜地摸了摸小怪兽,把小怪兽藏到奥特曼看不到的地方,才仰头问:“你干嘛突然送我这么贵的东西?” 谢岫白双手环胸靠在桌边,低头瞥着他,“想知道?” 修焠不情不愿地:“嗯。” 谢岫白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林涧送的奥特曼,又指了指小怪兽:“情侣款,懂?” 修焠:“………………” “收了我的礼物,以后看到队长记得保持一臂的距离,不要往队长身上扑,不准夸队长腰细,不准收队长的礼物,要什么来找我,不准乱接队长的通讯——还有,不用谢。”谢岫白揉了一把修焠的头,往下按了一下,“小朋友。” “……”修焠从桌子上抬起头,冲着他的背影大喊,“跟塔伊销打的那个是雷欧不是迪迦!你个白痴大人!” “我管他呢。”谢岫白挥挥手,示意他滚蛋。 日子打打闹闹,转眼到了陈云舒生日当天。 其他人都下去训练了,谢岫白哼着歌,请了假的人格外嚣张,赖在队长卧室里悠闲地挑选衣服。 他陆陆续续把自己常穿的衣服搬过来大半,原本的空间不够用,林涧干脆重新规划空间,还是用书架隔断,但是空出更多的地方,多余的书搬回了他原本的住处。 谢岫白在几件衬衣间纠结,最后还是选了林涧送他的生日礼物,明显和林涧常穿的衣服出自同一个设计师和裁缝,很简洁的款式。 林涧端着水杯绕过书架:“心情这么好?” “今天要跟网友面基啊。”谢岫白偏头微微一笑。 他只穿了裤子,裸着上身,少年到青年转变的青涩瘦削和alpha的精悍强壮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肌肉线条明显但是不会过度喷张。 书架切割了灯光,这方空间半明半昧,书架格子倒影在他身上,没一寸都恰到好处。 他把一件衬衫比在身上,笑吟吟地问:“这件好看吗?” 林涧垂眼看着水杯,“……哪有这么看的?” “嗯?”谢岫白把衣服放下,最后的遮掩也没了,泰然自若地问,“那要怎么看?” 他眉目含笑,大大方方坐在床边,淡色薄纱窗帘晃动,清风拂过松涛,吹入这方天地,窗帘缝隙里透入的日光是比灯光更明亮的存在,空气中灰尘都在飞舞。 林涧盯着那束光柱,“不是四点就要过去了吗?你还有时间见网友?” “宴会上见,他应该也要去,”谢岫白玩味地观察他的反应,“要一起吗?” “不用。” “你在看什么?”谢岫白又问。 “没什么。” “嗯?” 林涧终于转回视线,正视着谢岫白,揉了揉眉心,“你到底穿不穿衣服?” 谢岫白心满意足,“穿啊。” “那你快点。”林涧不想继续看他这幅德行,喝了口水,把杯子搁在桌子上,背转过身去拿自己的衣服。 第217章 他衣服都一个款,但参加宴会的会相对繁琐一点,早就准备好了挂在衣柜里,一眼就能看到。 他习惯性想解开扣子,解开两颗就顿住了。 身后的视线不遮不掩,滚烫灼热。 林誉不回头都知道,身后那人绝对没有乖乖穿衣服,而是在盯着他看。 就等着他脱衣服。 林涧冷静地说服自己,都是alpha,看就看了,有什么大不了,再说谢岫白也不是没看过,上手摸都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别扭的……还是下不去手。 他放下手转过身,果不其然迎上了谢岫白幽深晦涩的眼神。 谢岫白看着他手里的衣服,假惺惺道:“要一起换?” “出去。”林涧指着外面。 谢岫白两条长腿放松交迭,手撑在身后,放肆地舒展着青春美好的线条,恃宠而骄,“我不,宠妃有宠妃的骄傲,我就要看你换。” “……妃?” 谢岫白改口:“皇后,本宫不死,底下那群小妖精一天别想往你身上扑!” 林涧哭笑不得,然后坚定地把人赶了出去。 谢皇后被赶出去也不耽误,懒洋洋靠着书架扣扣子,时不时往身后偷觑两眼,被抓包了就转回去,没被抓包就一直看,毫不掩饰自己的流氓行径。 等到快要出发,林涧忽然收到一条新消息。 [首都星中央军区医院-诺曼医生]:林先生,您的家属林中飏先生今天病情突然恶化,需要家属签字手术,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林中飏是林叔的名字。 林涧眉心蹙起。 之前还好好的,医生也说病人病情一直在好转,今天怎么突然恶化了? 他看了眼时间,三点四十六。 陈云舒的生日宴是晚上七点开始。 非晚高峰期,从这里绕路去军区医院要一个半个小时,但是他总不能签完字就走…… 林涧很快做下决定。 [林涧]:我马上过来,请您稍等。 [首都星中央军区医院-诺曼医生]:好的,那我这边开始准备工作,希望您能快点。 林涧看了谢岫白一眼。 谢岫白要跟韩家的人一起去,他不怕他父母得知他的恋情,但他母亲的生日宴显然不是一个出柜的好地方,何况还是和韩家的人。 他想了想,叫来琳达,把装礼物的袋子递给她:“我临时有事,你替我去一趟,把礼物送给我母亲就好,麻烦了。” 琳达答应一声,转身去开车。 林涧转向谢岫白,正想解释,忽然发现谢岫白在和别人发消息,唇边笑意毫不掩饰的愉悦。 谢岫白把他雇佣的黑客发来的消息从终端里删去,抬头问道:“怎么啦?” “林叔病情突然恶化,我得去那边一趟,手术结束之前大概都不能离开。”林涧说。 他还想解释他为什么让琳达代替他去,就见谢岫白笑意更深了些。 “好啊。”他说。 林涧莫名感到怪异。 “你去吧,正好,我也可以去见见我那位网友兄弟,”谢岫白帮他把乱了一点的领子整理好,在他唇边落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晚上见。” 林涧心底的突兀感更强了,破天荒主动问道:“你认识的到底是什么网友?” 谢岫白摸下巴,“一个……欠收拾的低智傻逼大龄儿童?” 林涧:“?” 谢岫白摇头笑开:“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去忙你的,医院那边等着呢,别耽搁了。” 林涧只得压下隐隐的怪异感,低头坐上另一辆车。 关车门的时候,谢岫白伸手拦了一下车门,手搭在车门上,弯腰俯望着林涧:“晚上回来,把你的生日礼物补给你。” 林涧维持着关门的动作,“嗯?” “不说了,你去吧。”谢岫白替他把门关上。 三辆车同时出发,向着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 谢岫白先回了韩家,在门口接上斐,手肘搭着车窗,打趣道:“哟小妈,今天穿的很漂亮嘛。” 他这话倒没夸张,斐十分的容貌加上十分的打扮,微微一笑,就是十足的美貌。 不过,一般来说,去参加别人的生日宴,客人都会收敛一点,不抢宴会主人公的风头,斐这样武装到指甲盖的派头,不像去庆生,反而像是示威。 斐含蓄地微笑:“鄙人天天都这么漂亮。” “走吧。”谢岫白放松地踩下油门,“咱们去给林夫人好好庆生。” 斐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第77章 时隔三个月,林家再次变得热闹起来,宾客往来如云,草坪前遍地豪车,空气里都是香槟和高档香水的味道。 陈云舒指挥女佣把她刚从拍卖场里拍下的画挂在走廊里,满意地打量着自己亲手布置的宴会场地,“对,把花瓶放在走廊,别放宴会厅里,那副画,别挂那里,往旁边一点……对了,老张。” 管家匆匆走过来:“夫人。” “大少爷回来了吗?”陈云舒看女佣几次调整不好,亲自动手扶了一把画框,爱惜地抚摸画布上奔跑过海滩,回头大笑的孩童。 管家说:“还没呢,夫人,大少爷事忙,应该会晚一点到。” “什么事比他母亲的生日更重要?”陈云舒拧眉,“早几个月就告诉他了,就这一天而已,把事情挪一挪会怎么样?这两父子简直一个样。” 第218章 管家不好搭这话,只赔笑道:“说不定是在给您准备惊喜呢?您去年生日,生日礼物可还是大少爷专门从拍卖会上拍的,那可是母星时期留下来的珍贵宝石,全联邦都找不出几颗,而且您看大少爷什么时候还去过这种地方,不是只有您这个母亲吗?” 陈云舒果然宽心多了。 她捻起一朵刚采摘还带着露珠的鲜花,“他的孝心没的说,就是那个性格,怎么都改不了,让他平时多回来看看,跟要他命一样,一问就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没哪天是不忙的。” 管家头压的更低了。 陈云舒不知道林涧为什么不回来,他还能不知道吗?也就陈云舒一直觉得林涧只是性格冷淡。 “对了,灿灿呢?”陈云舒问。 管家默默道:“二少爷和三少爷都在西园那边呢,不少宾客家里的小孩子也来了,这会儿也都在那边。” 林灿从小身体不好,医生说要静养,林家夫妇专门在庄园后方开辟了一处小庄园,完全可以独立于林家之外,光是林灿的住处就足有一栋五层的公馆,叫做白枫公馆。 西园里面还有医院和儿童乐园,其余设施也都一应俱全,全部按照林灿的喜好来安排。 林烨过来之后,林誉把他安排在了林灿隔壁。 陈云舒原本是不愿意的,小孩子大多吵闹,但林灿身体可受不了一点闹腾。 而且林灿从小娇生惯养,领地意识强的很,有时候闹起脾气来,连父母都允许踏入,何况直接让林烨住在他的隔壁。 要是两个孩子起冲突,那可不好处理。 林誉倒没有苛待林烨的意思,只不过老管家生病是事发突然,但想要短时间内安置出一个和林灿差不多的住处也不容易。 都是儿子,总不能让林烨去住客房。 陈云舒倒是提了一嘴,让林烨去住林涧的房间,反正林涧也不怎么回来,只是临时安置两天,等后面整理好,林烨就能搬回自己的房间,也碍不着谁。 林誉左思右想,原本也觉得无所谓。 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除了从前林涧还小的时候,来这边过暑假住过,后面再也没有踏足。 来首都星定居之后更是,一开始住基地,后来军部给他安排了住处,林涧就住在了市中心的房子里,就算把他叫过来,无论多晚,晚上都会坚持回去自己住处。 也不知道那两百来平的地方有什么好住的,放着家里不住,恨不得在外面生根。 但林誉和陈云舒不一样——除了三年前陈云舒指责林城,林涧回过她一句之外,平日里对陈云舒还算客气。 是的,客气。 在陈云舒眼里,林涧虽然算不上亲近贴心,但他还是听话懂事的,只有林誉,他和林涧吵架次数不少,比起陈云舒,要更清楚林涧的性格,看得出来他的态度与其说是孝顺,不如说是客套疏离。 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真的伤林涧那么深吗? 思来想去,也只有他十岁那年被绑架那次。 但他也是身不由己,要是真放着其他无辜的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他救命恩人的儿子,先救了林涧,舆论还不得戳死他们父子俩的脊梁骨。 林涧是他的亲儿子,难道他还能放着他不管?肯定会全力救他。 而且最后不也没事吗?不就是骂了他两句,让他别那么傻急着出风头,林涧当真就要不懂事到这种程度,拿着一件陈年往事记恨他这么多年? 他每每想到这些,都觉得气不过,好好一个儿子,怎么就这么拧巴。 好几次他都想开口,问林涧他到底怎么得罪他了,但是每一次,一见到林涧,他就又想起林涧从前乃至现在,每次见面时,看他那种冷淡疏离甚至恨不得离他千里之外的眼神,问题就说不出口了。 陈云舒开口之后,林誉不知怎的坐立不安,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就是点不下去这个头,最后还是把林烨安排在了林灿那边。 西园,白枫公馆。 公馆最初设计时只想过单人居住,占地面积层层递减,最顶层一整层都是主人的卧室。 为了招待宾客,佣人们特地把三层的室内儿童乐园收拾了出来。 白色罗马柱支撑着穹顶,大片落地窗明亮如水洗,三层落地窗外,二楼楼顶种植的鲜花错落开放。落地窗对面一整面墙的柜子里整排整排的模型和手办,地上铺着地毯,洁白的羊毛手工地毯柔软舒适。 大量积木和玩具倾倒在地上,随父母前来的孩子在积木山和充气城堡里跳进跳出。 “这是爸爸给我买积木,超级多,我们可以拿来做很漂亮的城堡!”林灿让佣人把箱子拖出来,哗啦一声,倒了满地的积木,红黄蓝绿,各式各样都有。 “哇!”一群不过两三岁的孩子惊呼,十分羡慕,“你爸爸真好,我爸爸都不让我玩玩具。” “就是就是,我爸爸也不让我玩,他非要让我练琴,还要学跳舞,烦死了!” “还有算术……” 闹哄哄的人堆外,林烨坐在靠窗的角落里,低头拨弄着积木。 他比这群三四岁的小朋友都要大,本来就玩不到一起去,更何况…… 一个男生左右看看,偷偷拿出藏在身后的小手,手心打开,是一块鹅暖石。 第219章 “林灿,看,这是我上次跟爸爸一起出去时候捡的石头,你不是说你没出去过吗?喏,送给你。” 林灿接过来,对着光看了看:“哇,居然是小鱼形状的!” 更何况首都星这些权贵家的孩子大多从小就认识,基本上是一起长大的,自成一个小圈子,排外意识向来强。 要是他的性格外向或者有人主动带着他融入还好,不然的话,基本只能靠时间来填,都是小孩子,一起玩的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只可惜有人不乐意。 负责照顾林灿的佣人把他们送来之后,其他孩子一涌而上,对这个突然出现的新面孔十分好奇。 林灿在孩子里当惯了孩子王,一看原本围着他转的朋友都去关注林烨了,狠狠咬了咬牙。 但很快,他又隐秘地笑起来。 他站出来,主动拉着林烨的手,大声向其他人介绍,“这是我哥哥,刚从万森星过来哦。” 他咬重了万森星三个字。 其他孩子原本还跃跃欲试想交个新朋友,听了这话,眼里的热度瞬间散了下去。 这些孩子不见得知道万森星是什么,但他们从小生活在首都星,还是生活在顶级权贵家庭,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对其他星球来的人有一种优越感。 林烨看得懂眼色,稍稍雀跃的心很快冷了下去。 说起来,在他来这里之后,他已经看过这种神情很多次了。 父母,佣人,还有这个弟弟…… 只不过成年人还懂得收敛,不喜欢也不会明晃晃地表现出来,只是疏离,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但小孩子的恶意显然直白多了。 林烨也很无措。 他想试着去亲近父母,但是陈云舒每每看向他时总有种怪异的尴尬和烦闷,急于逃避一样不想和他多说话。 林誉倒是不烦闷,但他教育起林烨来十分严格,林烨同样亲近不起来。 林烨不能理解他这张和林涧相似的脸给林氏夫妇带来的压抑感,但他能通过父母对他和对林灿的态度,本能地察觉到一件事。 他的父母可能不怎么喜欢他。 老管家不在身边,其他人看他也一直不尴不尬,说是回家,他住在这里,甚至还没有被星盗救下来之后,在太空里度过的那几个夜晚来的安宁。 他就像是别人生活的闯入者,没有任何人欢迎他。 这种突然拉近距离带来的生疏和隔阂往往需要时间来释怀,但林烨来这里的时间还太短了,在别人的刻意排斥下,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化解。 旁边忽然有人坐下。 林烨拿着积木偏头看去,是一个同样年龄偏大的omega小姑娘。 小姑娘双手杵着下巴,老成地叹口气:“小屁孩真是太幼稚了。” 林烨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omega小姑娘歪着头,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啊,忘了说了,我叫安娜,你叫林烨是吗?” 林烨谨慎地说:“你好。” “好好好,你也好,”安娜看着被众人众星捧月围在中间小王子一样的林灿,用双手托着小脸,眼睛亮闪闪的,“你爸爸真好,居然给你们买玩具。” “啊,是,是吧。”林烨无措地附和。 他其实也没玩过这些。 他来这里的第一天,林灿就警告他,让他碰别他的东西。 如果不是今天,他是不敢进这间屋子的,更不敢拿这些东西玩,林灿身体不好,年纪还小,要是起了冲突,他大概又会被教训一顿。 他抿了抿嘴,“其实我不太喜欢玩积木。” 安娜问:“啊,对不起我忘了,万森星那边好像很穷,是不是没有这些东西,那你平时玩什么呀?” 她说这话其实没有恶意,但天真的话语往往更伤人。 林烨试图解释,“有的,爷爷给我买过,但我不喜欢,我更喜欢和爷爷一起骑马,他还会带我打猎,很好玩的。” “哇!好厉害!”小姑娘崇拜地看着他,“会骑马打猎的爷爷,一定超级超级帅吧!” “那当然!”林烨挺起胸膛,“我爷爷就是最帅的!” 他胸中一阵豪气,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就是他最快乐的记忆。 但是很快,他又失落下来。 他已经回不去家了,也没有爷爷了。 人群中心,林灿笑容灿烂,玩闹的间隙瞥到角落的林烨和安娜,眼睛闪了闪。 他不喜欢“哥哥”这种东西。 无论是哪个。 一个哥哥来一次家里,就害他被爸爸妈妈说一次,明明平时都不会那么严厉地教训他。 另一个哥哥就更讨厌,居然直接住进了他的房子里,他明明都说了他不要,爸爸妈妈还是让他住了进来,自从林烨来了,从前他能够独享的东西,都要分出去一半,讨厌死了! 要是没有哥哥就好了,林灿想,那样的话,爸爸妈妈就只是他一个人的。 现在林烨不只想抢他的爸爸妈妈,还想抢他的朋友,简直不能更讨厌了! 爸爸还让他带着林烨玩,他才不要。 让他抢他东西,看他不给林烨点颜色看看。 林誉从下上来,一看玩具房里满地乱跑的小孩,笑着让了几下,扬声叫道:“灿灿?” 第220章 “爸爸!”林灿看到林誉,欢呼一声,猛地扑了过去,“我好想你呀!” “哎哟我的小宝贝,”林誉弯腰抱起他,在他脸上亲了亲,“在干嘛呢。” 林灿搂紧他的脖子,小脸上满是兴奋:“在和阿佳孟孟一起建大城堡!” “在建大城堡啊,多大的城堡?” 林灿双手张开,比出一个大大的圆:“这么这么大的城堡——” 林誉笑起来,用胡子去扎林灿的脸,被林灿嫌弃地推了几下,抱着林灿走到孩子之中坐下来,捞起袖子,“搭到哪了?” “这个这个!”林灿把一个大块的积木指给他看,晃着他的手臂央求,“这个太大了,我们试了好久都拿不起来,爸爸,你帮我们搭上去好不好?” 他故意表现得亲昵自然,让林烨看看,这是他的爸爸。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誉一听这话,反而想起了林烨,他问:“哥哥不是在吗?你让哥哥帮你呀。” 林灿一阵气闷。 林誉一边去拿积木,一边往孩子中间扫视了一圈,“你二哥人呢?” 林烨敏感地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茫然地一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有点不明所以。 林誉没好气道:“你在那里坐着干什么?” 林烨有点懵,小声说:“没什么。” “弟弟拿不动积木,你就不会过来帮一下?不知道弟弟身体不好?也不会多照顾一下,只知道在一边坐着不动。” 林烨抿了抿嘴。 看他被林誉训斥,林灿气终于顺了点,正打算再添油加醋一下。 坐在林烨旁边的小姑娘连忙举手:“叔叔,林烨没有一动不动,他在和我讲话呢。” “哦?”林誉一看她,眼神柔和下去,问小姑娘,“你们在讲什么?” “林烨在和我讲爷爷带他骑马的故事,可好玩了!” 林誉不耐烦,“骑马?你爷爷整天就带你干这些?正事不干,就知道玩。” 林誉脸颊涨红,拳头紧握。 林誉脸沉下来:“你这是什么表情,说你两句就拉着张脸,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在你母亲的生日当天摆出这幅表情,是想让你母亲不开心吗?” 小姑娘一看刚认识的小伙伴被骂,不高兴了:“骑马才不是不务正业,明明就很好玩!” “你喜欢骑马?”林誉对别人家里的孩子还是和颜悦色的,故意板着脸逗她,“小姑娘可不能骑马,那马两米高呢,要是摔下来,小脸蛋都要花了,到时候可就成小花猫了!” 小姑娘被他吓得花容失色,眼圈霎时就红了。 林烨猛地抬起头,刚想说什么。 林灿抱住林誉的手臂晃了晃:“爸爸,你别吓安娜姐姐,妈妈说了,吓唬小朋友是不对的!” 林誉被儿子扯着脸,也不生气,哈哈大笑道:“是爸爸错了,对不起。” 他又放缓了语气,对小姑娘赔罪:“安娜公主,叔叔错了,对不起。” 林灿跑过来,牵住安娜的手,“安娜姐姐,你别哭啦,我帮你骂他了。” 小姑娘哼了一声。 林灿状似不经意地看了林烨一眼,笑眯起眼,对安娜说:“我们一起去玩吧!” 安娜抬了抬小下巴,拿了会乔,才别扭地答应了,“……好吧。” 一群人又重新玩闹成了一团。 林誉难得没有露个面就走,坐在小孩的包围圈里,帮着搬积木搭城堡,三两下就把一堆小朋友怎么也搭不成功的城堡给搭建起来。 孩子们发出惊讶的欢呼。 林灿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目光,眼里流露出几分得色。 再也没人关注林烨。 宾客渐渐汇齐,宴会厅顶上撒下金色的光芒,处处交杯换盏,觥筹交错。 然而,作为宴会的主人,陈云舒游刃有余地游走在社交圈里。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忍不住频频看向大门。 每一次有人进来,她都会朝那边看上一眼,然而每一次都没看到想看的人。 几次下来,她和朋友的交谈都变得心不在焉起来。 林涧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到? “……云舒,真羡慕你啊,小儿子听话懂事,大儿子还那么能干,不像我们家里那个,调皮的跟什么似的。” “对对对,我家也是,让他念书也不好好念,高考也不知道考的什么东西,那个成绩,他爹都快气死了,要不是运气好生在我家,现在就该出去捡垃圾了。” 吹捧的话谁不爱听,陈云舒拿着酒杯,面带微笑地客气道:“都一样,小孩子都调皮,过了这些年就好了。” 林灿毕竟还小,就算夸出一朵花来,也不过是可爱懂事未来可期这些词汇,但大儿子的成就是实打实的,每次和这些多年的闺蜜见面,提起各自儿子,林涧都能让她在闺蜜们面前抬起头来。 “你几年前就这么说,现在还不是一个样。” 说话的女人一身修身锦缎旗袍,修着大朵牡丹,头上挽的簪子润泽透亮,赫然是羊脂玉雕成的牡丹,清雅秀致。 她叹息,“别的不说,就说生日礼物,你家林涧送的什么,那个臭小子送的什么——煮的稀烂的一锅面条,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差点没被他气的一口气背过去!” “你就炫耀吧,”陈云舒打趣道,“蓝宝石也就看着好看,哪有儿子煮的面条来的贴心,我儿子就没给我亲手煮过饭。” 第221章 “你才是炫耀,”女人说着到处张望,“说起来你儿子呢?快拉出来给我们看看,过去藏着掖着也就算了,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不赶紧带着到处走走,别到时候连儿媳妇都藏没了。” 陈云舒哪里不着急,但她说了林涧也不听,她有什么办法,“没来呢,估计是路上堵车了,让他早点走也不听。” 正说话间,宴会厅大门口出现一个人影,高挑瘦削,陈云舒晃眼一看,还以为是林涧终于来了。 她松了口气,匆忙辞别朋友,就要往那边走去,心里都想好得好好教训林涧一顿。 人影从门外的黑暗走进光明。 含笑的眼,是点漆一样的黑色,不是期待中的冷玉翡翠,眉目矜贵,神明精心雕琢一般的俊美无双,手边挽着白发蓝眼的omega,面庞上漾着盈盈笑意,朝她看过来。 陈云舒笑容一滞。 “林夫人。”谢岫白勾起唇,带着斐主动朝她走去,左手贴着胸口微微鞠躬,“生日快乐,我们来晚了。” 斐抿着唇笑。 心底的期望落空,陈云舒强撑着笑脸:“你好。” 两人寒暄几句,谢岫白从容不迫,倒是陈云舒屡屡走神,斐全程微笑不说话。 林韩两家本就不和,何况还有三年前的事,就更是没什么好说的,谢岫白知情识趣,打个招呼就带着斐去了一边。 陈云舒望着他的背影,怔怔站在原地,有人来打招呼,也跟没听见一样。 “林夫人?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客人关切地问。 “没事。”陈云舒强颜欢笑。 她强打起精神,继续游走在宾客之中,打招呼谈天说笑,想让自己忽略这点焦躁。 又有几个宾客姗姗来迟。 陈云舒正打算让人去问问林涧到底到哪了,门口进来一个女生。 和满屋宾客精心打扮不同,女生穿着一身利落笔挺的军装,眉目温婉,很是秀丽。 陈云舒疑惑,她好像没请过这么一个客人。 琳达没来过这种地方,这会儿站在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内,被众人的视线一聚焦,很有点尴尬。 她没有请柬,门卫不肯放行,她怎么说都没用,迫不得已给林涧发了个消息,才进来大门,前前后后一折腾,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也是林涧疏忽。 他回家是不用请柬这种东西的,陈云舒更不可能把请柬发到他那里。 他走的匆匆,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应该没有来迟吧? 琳达无意间对上角落里谢岫白的目光,谢岫白礼貌性地朝她微微颔首。 熟人在场,总归是有点安慰的。 琳达定了定神。 队长说,把礼物给了就能走是吧? 陈云舒算半个公众人物,她是知道陈云舒长什么样的,何况陈云舒那个容貌气质,本就是天生的视觉焦点。 琳达很快找准目标,眉目平和地走了过去。 “您好,请问是林夫人吗?”琳达简洁道,“我是琳达·埃文斯,林上校的下属。” 不知为何,陈云舒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问道:“我是,有什么事吗?林涧人呢?” 琳达说:“是这样,队长下午收到医院的消息,林中飏先生病情恶化,需要人看顾,队长就先去医院那边了,让我替他把您的生日礼物带来。” “林中飏?”陈云舒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林中飏是谁,不快霎时涌上心头。 不过一个佣人…… 作为寿星,陈云舒一直处在众人视觉中心,一举一动都被尽收眼底。 琳达的声音并不小,众人都听得清楚。 ——林家夫人大摆排场过生日,宴请宾客如云,刚刚还拉着人炫耀儿子孝顺有出息,结果儿子转眼就缺席了。 还是去照顾别人。 众人有意无意地看过去,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是心思千回百转。 陈云舒一生活得太过顺遂,自己出身就相当不错,年少时展露天赋,长大后如愿以偿成为了著名艺术家,不少人都满怀恶意说她将来嫁了人肯定就不能继续这么招摇。 后来她果然嫁了人,嫁了一个无比恩爱的丈夫,反而过得更好。 在丈夫无条件的支持下,就连最常见的家庭矛盾都可以说是没有真正经历过,没有长辈挟制,没有孩子闹心,年过四十还跟二三十岁一样。 又有人酸溜溜地说陈云舒自己是过得舒服了,但她没养过儿子几天,长大了肯定和她不亲。 结果林涧虽然确实和她不太亲,但该有的柔顺一点不缺,陈云舒再次成了众人嫉妒的对象。 天生好命不过如此,可谓是一生风光。 可谁知,本该风光无限的场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儿子甩了一巴掌。 她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陈云舒脸色僵硬,侧脸霜雪一样冷白。 等今天过后,等这些人背过身,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后嚼舌根。 陈云舒连指尖都在抖,血液倒流,指尖一片冰凉。 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表现出一副大度不在意的模样,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 她嘴角冻住,僵硬地提起来,尽力若无其事地说:“哦,原来是从小照顾他的老人病了啊,老人家没什么事吧,我这边都没收到消息。” 第222章 关注着这边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既然是从小照顾到大的,人命关天,确实该紧着一点,一个宴会而已,来不来也无所谓。 原本等着看热闹的人互相耸耸肩,彼此对视一眼,明白应该是没什么热闹看了。 陈云舒绷着唇角,想找回点面子:“他让你带的什么礼物,给我吧。” 她这语气实在不算客气,居高临下像是把琳达当成了家里的佣人。 琳达飞快地蹙了下眉,但还是低头把装礼物的袋子递了过去。 还没散开的人又支起耳朵,装做不经意地看过来,这些贵妇人每年生日都是一场大型的炫耀集会,炫耀丈夫,炫耀儿子,更要炫耀每年收到的礼物,比如去年—— 众人都挺好奇,有一个价值连城的蓝宝石打底,林涧今年又会送出什么礼物。 知名奢侈品牌,当礼物不算是差。 但是—— 刚刚和陈云舒站一起说话的女人迟疑了下,这不是林家自家公司出品的首饰吗? 不能说不好,八位数的珠宝,能说寒酸拿不出手吗?当然不能。 但是,和去年林涧特地从拍卖会上花天价拍下来的那枚,据说是用母星时期遗留下来的稀世宝石打磨出的蓝宝石戒指比起来,无论从心意还是价值上来说,都是云泥之别。 这总不是临时有事能打岔的吧? 陈云舒的脸色终于挂不住了。 斐用酒杯遮了半边嘴,小声说:“你故意的?” 谢岫白完全不受周围微妙的气氛影响,俯身观察着长桌上堆栈的精致点心,挑了个看起来最甜的,尝了一口。 “哪能呢,我还能掉包不成?” 他直起腰,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自作自受而已。” 斐轻嗤一声,掩着嘴小小打了个哈欠。 陈云舒真是用尽毕生涵养,才稳住语气,“这就是他给我的礼物?” 她更想问的是琳达真的没拿错? 琳达不明就里,陈云舒这语气可不像是高兴,甚至都有些咄咄逼人了。 “是,您还有什么事吗?” 陈云舒脸都气白了,但还想着不能让人看了笑话,“我知道了,劳烦你跑这一趟。” 琳达说:“不客气。” 她送完礼物,转身离开。 本来还想和谢岫白打个招呼,但是一转眼谢岫白已经不见了,只有白发蓝眼的青年杵在长桌边困倦地揉眼睛,只得作罢,干净利落地离开了这灯火辉煌的名利场。 陈云舒强崩这在众人面前不失态,但任谁都看得出她情绪不好。 几个相熟的闺蜜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不好明说,只委婉地让她去休息一下。 陈云舒下意识说不用,转头的时候一阵晕眩,眼前天旋地转,幸亏身旁的人搭了把手才没众目睽睽下摔倒在地。 她避开其他人探究的视线,随便找了个借口,绕过众人走到后台,从来来往往的佣人里找到管家。 “把林涧给我叫过来!立刻!” 管家刚才也在前面,知道林涧是因为什么事才来不了,支支吾吾道:“夫人……” 陈云舒描画精致的眉目凌厉:“去!” “可是,老林那边……”管家叹口气。 “他怎么了?一个佣人而已,林家看在他在林家工作几十年,找最好的医生,出钱给他看病,他能有什么事?”陈云舒秀眉倒竖,声色俱厉,“什么事比他母亲的生日还重要?非要在今天?” 管家被她说得心底发冷。 一个佣人?陈云舒说得轻巧,那分明是从小照顾林涧长大的长辈。 “简直胡闹!”陈云舒胸口不断剧烈起伏,脸颊绷紧,扶了扶胸口才顺下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一挥手摔了旁边堆栈好的一堆盘盏。 点心酒水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这是怎么了?”外界宾客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走进来,抬眼一看,“哟,林夫人,您怎么在这?” 陈云舒生硬地说:“佣人不小心摔了个盘子,韩少有事吗?” 谢岫白靠着门框,“没事,就是听到夫人的声音,以为出什么事了,过来看看。” “我没……” “一来就听到夫人在骂儿子,”谢岫白感叹似的说,耐心十足地劝道,“不就是缺席了个生日嘛,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这么大动肝火呢?” “还要把人叫过来骂,这可真是……”他偏头笑了一下,“您也大度一点,理解一下,那可是养育了林涧十几年的老管家,一条命啊,不比您的生日宴重要吗,您这样,可就是太小气了一点。” 陈云舒怒火冲脑:“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 谢岫白不疾不徐地打断她:“说起来大家都看着呢,您闹成这样,也太不识大体了,真的不觉得丢脸吗?就算您不觉得丢脸,也不想想林涧吗?真自私啊……” 陈云舒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管家一看她脸色,连忙上前道:“韩先生,这是我们家的私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这里是后厨,请您离开。” “你家的私事?”谢岫白点点头,十分好说话地站直了,“行。” 管家刚松一口气,谢岫白忽然扭头,定定地看了陈云舒一会儿,脸上画上去一样的假笑晨露一样蒸发,轻飘飘地问:“我真的不理解,你生什么气呢?” 第223章 “不就是把他放在家里十几年而已,不就是开了两句玩笑而已,不就是更喜欢弟弟而已,不就是一个戒指,一个房间而已——” 他上下打量陈云舒,不理解似的,真诚无比地发问: “原来你也知道被人忽视会难过啊。” 第78章 林涧是在快到医院的时候察觉异常的。 ——林叔入院是他父亲亲自去交代的,就算出了事,医院第一时间不找他父亲,来联系他? 但这也不是绝对。 万一是老人家特地交代医生的呢? 他还是停车上楼去看了一眼。 医院病房门上有个巴掌大的小窗,站在门外就可以看到半个病房。 病床上,林叔一动不动躺着,布满皱纹的手虚虚盖在肚子上,似有若无的叹息和呻吟透过房门传出来。 林涧推门而入。 林誉安排的是病房是特护病房,首都星的中央军区医院,顶层病房和总统套房也没什么区别了,军衔低于将级连门坎都进不来。 床单雪白,衬得林叔脸色更差,乍一看老了很多,躺在床上一声接一声地抽冷气。 林涧在床边弯下腰,轻声道:“林叔?” 老人家意识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半边眼睛,眼皮发皱,沉甸甸坠着,露出的半边瞳孔蒙着一层灰色。 林涧止住他起身的动作,“您躺着,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不、不用……”林叔拉住他,闷头咳了一声,“我没事。” 林涧垂下眼睫。 林叔虚弱地抓住他袖子,含糊道:“医生来过了,你,你陪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林涧顺着他微弱的力道在床边坐下。 林叔嘴角崩紧,一边若有似无地出着气,一边悄悄用余光打量他,不敢乱动,紧张得额角都要流下冷汗来。 林涧给他掖好被子,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坐在床边。 床头百合花舒展着花瓣,淡淡的清香飘荡在病房内,窗外阳光明媚,推开窗就可以看到满园风光,小桥流水。 病房内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老人家时不时低声唉声叹气。 林涧问了几次是不是哪里痛得很了,老人只摇头不说话,牵着他袖子的手始终没放开。 墙上挂钟滴滴答答走着。 林叔合眼躺在床上,在心里估摸着时间,应该有小半个小时了吧…… “您没什么事的话……” “医生过来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 林涧说:“医生还没来。” “那……”林叔眼皮不安地动了动,“你去问问?” “已经二十分钟了,”林涧说,“我真的得走了,林叔。” 林叔睁开眼,看到他平静的表情,明白过来什么,颤巍巍问:“你知道了?” “进门就知道了,这种病房有医生和护士专门负责,值班的医生不在,是被特地调走了吧?”林涧说。他没说的是,那人给老人化的妆其实也挺明显的…… 林叔抽了口气,吶吶半晌,低声说:“对不起……” 林涧摇摇头:“我知道不关您的事。” “那你……” “我就是来看看您,您没事我就回去了,最近忙,忙过这段时间我再来陪您。” 林涧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边边角角都仔细掖好,转身离开时,林叔忽然开口:“那个人说,他很喜欢你。” 林涧说:“我知道。” “你爷爷生前有段时间心情不好……脾气暴躁得跟什么一样,经常跑到你以前的房间里,一坐就是一天,就是因为他吗?”老人问。 林涧沉默良久:“是。” 林叔颤颤巍巍地说:“那你喜欢他吗?和他在一起……觉得开心吗?” 林涧看着门把手,浓密的眼睫把瞳孔里的情绪遮得严严实实,“您想说什么?” 老人仰躺着,望着天花板:“没什么,我老了,就是一个马上要入土的老头子而已,我不懂这些东西,也不想管,我就想我带大的两个孩子能过得高兴。” 林涧松开手,转身看着他:“林叔……”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这个话,但我和你爷爷也算是认识很多年了,他走的匆忙,临走的时候没交代什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你弟弟,我就斗胆替他照顾你们……厚着脸皮,也把自己当你们爷爷了,”老人说,“我挺喜欢那个小伙子的,人长得俊俏,也会说话,老头子就喜欢这样嘴甜的,你爷爷要是还在,见了他说不定也会喜欢。” 林涧苦笑了下。 老人转头看他:“你别不信,他就是嘴上说的狠,其实压根拿你们没办法,他要真那么心狠,当初你妈妈和你爸爸结婚的时候,他就该直接把你爹的腿打断,一反对到底了。” “我这话有偏颇,你别生气,但是我心里头其实是怨着你妈妈的,你爷爷是不喜欢她,但她做人后辈,但凡低个头,你爷爷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你找这个虽然也不算称心如意,但好歹会来事,说得难听点,总比你妈妈那脾气好。” “你别老想着你爷爷是你逼死的,我压根不信,从来就没那么想过,你爹你妈都没把他气死,就你这点功夫能气死他?” 林涧心里五味杂陈,抬手抹了把脸:“谢……他这是跟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第224章 “也不是他说的,”老人缓了口气,“你之前是不是看过医生,我在医院碰见,就跟他聊了几句,他说你心情一直不好,可能是你爸爸给你的压力太大,但我知道其实不是,你这孩子没那么乖的,不可能完全听你爹的话,你爹……算了,不说了。” “总之啊,你就当我老糊涂了,人老皮厚,就不要这张脸了,”老人慢慢地说,“我就壮着胆子,替你爷爷同意了。” 林涧张了张嘴,又闭上,仓促地偏了下头,望着一旁洁净的地板,深吸口气,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说:“您就是我爷爷,我一直把您当我亲爷爷。”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以后下去见了你爷爷,他要是骂我不要脸,我可就说是你亲口说的了。” 林涧:“您……” “你回去吧。”林叔说,“我也拖住你蛮久了,我答应那小子的事,也算是做到了,你要是不生气,以后有空来陪陪我就行。” “那我要是生气呢?” 老人微笑:“你刚刚还说我是你爷,爷孙哪有隔夜仇,那个姓谢的小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林涧被他这一番话说的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心想他林叔以前也不是这么跳脱的性格啊,难道就因为和谢岫白说了会儿话就这样了? 想来想去,和老人相处时间最长的还是林城。 所以他爷爷表面装的严肃正经,背地里都是这么说话的? 他回过头,和老人温和的视线对上。 林涧认真地说:“别多想,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人笑道:“那就好了。” “您好好休息。”林涧关上门,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病房上方就是空调出气口,冷空气披头盖脸往他身上喷,空气里消毒水味直冲鼻。 他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抬头一看—— 走廊尽头,专门负责这层楼病人的医生办公室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端着大茶缸子悠哉晃出门,满头卷毛凌乱地翘着,白大褂上挂着名牌—— 【查理·安德森】 不是林叔嘴里那个给他看过病,到处大嘴巴跟老人家一顿乱说的不良医生…… 还能是谁? 查理医生刚出门,正打算给自己续上一杯超大杯枸杞茶,措不及防被人从后面一把拍住了肩膀,手掌冰凉肤色惨白,没有一丝人气。 剎那间无数医院鬼故事从他脑海里划过,这卷毛大个立刻扯着嗓子鬼哭狼嚎起来。 “啊啊啊——医闹了!病人袭击医生了!太平间诈尸了!” 林涧:“闭嘴。” 查理挣扎着回头一看,“啊啊啊还会说话——啊?” “进去。” “?”不等查理反应,林涧一手拎起他白大褂领口,两步进了他的办公室,把人往沙发上一扔。 查理四仰八叉倒在小沙发上,白大褂散开一颗扣子,这鬼佬不要脸,白大褂里只穿了一件小背心,一摔之下春光乍泄。 他颤颤巍巍捂领口,表情惊恐屈辱宛如即将被糟蹋的纯洁小姑娘:“你你你……你要干嘛?” “以后别跟老人家乱说话。”林涧抽了张纸擦手。 查理眼珠乱转:“我哪有乱说话,和病人家属交流病情不是很正常的行为吗?我不跟他说难道跟你爹说,哎哟我的天,你这不是要我命吗?” “……”林涧说,“说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哟,我怎么在这?我也想知道。”查理医生怨气冲天。 他道:“我现在原本应该好好地躺在市中心顶层大平层里,享受着美酒,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感叹雇主不在不需要干活还有钱拿还能独享豪宅的悠闲人生。” 林涧:“……” “结果某天夜黑风高,一个黑衣歹人不由分说闯入室内,塞给我十个月工资,让我从他老婆家里滚蛋——” 查理摊手,无辜道:“我就只好回来继续上班咯。” 医生眨巴着他纯洁的大眼睛:“总不能一直躺在家里混吃等死吧?那也太颓废了,还不如回单位来混时间,能再赚一份工资呢。” “……随便你,你少说两句就行。” 查理捧着他的茶缸子:“我总要对病人负责嘛,解铃还须系铃人,说起来你觉得有用吗?最近好点没?” “不装普通医生了?” 查理咳咳:“其实我是问你的手,最近干重活了吗?好点没,还疼吗,不行咱去拍个x光?研究院最新研发了一个什么机械骨骼,据说能正常取代人类骨骼,将来你手要是废了咱就安这个,也算是……” 林涧喀嚓捏碎了他办公桌一角。 查理:“……我嘴贱。” 林涧冷冷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砰一声带上门走出去。 办公室内,医生砸吧砸吧嘴,捧起茶缸子把最底下那点水一口喝干,从桌子上的垃圾堆里摸出终端给微生时屿发了条消息去: “你交给我的病人跑了,还要追吗?” 微生时屿:“什么我交给你的病人?” 查理:“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说您手底下半年前刚断了手的那位林上校啊,他断手之后就抑郁了,您关心下属心理健康,特地让我去给他治上一治,您忘了?” 微生时屿:“啊?是他自己要找的啊。” 第225章 查理:“?” 微生时屿:“他早就有点这方面的倾向了,我一直让他去治,他不乐意,我也不好强行插手,就今年他执行任务回来,剩一口气躺在医院里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通了,让我给他找医生,不然你以为你进得去他家门?” 剩的那点茶底泡的太浓了,喝进嘴里一阵苦味散开,查理舔了舔唇。 所以,林涧是鬼门关走了一趟,终于想通了人还是不能放弃治疗? 微生时屿又发了几条消息,大意是还是让他继续盯着点林涧。 查理没回复,盯着屏幕走神。 他发呆时间太长,长时间没操作,终端屏幕暗下去。 鬼使神差的,他重新唤醒屏幕,在终端上输入了一行关键词—— 韩家继承人。 跳出来的新闻网页上信息爆炸。 林涧是今年二月份出的事,查理顺着时间找到今年二月的新闻。 “韩家新一任继承人……二月……”查理滑动屏幕,“……回到首都星,正式在公众场合亮相。” 他停下检索,表情复杂,“果然是……” 同一时间啊。 林涧没有走大门,直接坐电梯下到底下停车场。 电梯门打开,底下停车场冰冷阴暗。 他沿着路牌找到停车的位置,车后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请问,您就是林家少爷林涧吗?” 林涧沿着声音看去。 说话的是一个beta男生,蹲在车后方的阴影里,穿着洗旧白衬衣和牛仔裤。 男生像是蹲了很久,站起来时整个人晃了一下。 林涧朝前走了一步:“你……” 男生脸色难看得跟得了重病一样,只有一双眼睛,明亮执拗地盯着他:“我有事……想求您。” 林家乱成了一锅粥,虽然宴会还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稳,但是后方已经人仰马翻。 陈云舒被生生气昏了过去。 管家急忙找人叫医生,把她送到后面的医院里,一边让人去通知家主。 作为罪魁祸首,谢岫白也被扣押了下来。 林涧的医院和普通医院没什么两样,最多就是规模小一点,装修更豪华。 急救室外的走廊里,谢岫白坐在柔软的白色羊皮沙发上,手肘抵着扶手,拖着下颌,一动不动地看着急救室的门。 管家提气又往门中央挪了挪,试图用自己矮胖的身形挡住他的视线。 谢岫白翘起嘴角,笑容可掬。 管家被他笑得心底发毛,心里暗暗叫苦。 林家其实没资格扣押韩家的人,何况他一个管家。 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谢岫白顺水推舟还真就留了下来,还一路跟到了医院里。 这人要是再暴起做点什么,他一个人怎么挡得住…… 正想着,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身体一看,霎时松了口气,露出得救的表情。 林誉大步走过来,面沉如水,等到了急救室门口,他横眼一扫,一眼看到了正撑着下颌笑容满面的谢岫白。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林誉提起拳头,狠狠朝着谢岫白脸上砸了下去,管家呼吸滞住。 谢岫白懒洋洋抬手一挡。 林誉这一下完全没有留力,一拳下去就是钢铁都得往下凹一个洞,然而两人一交接,他反而被震退出去半步。 林誉怒发冲冠:“姓韩的,我们家跟你什么仇,你要三番两次跑到我家来撒野?” “这话说的,”谢岫白眼眸一弯,极其玩味地扫了林誉一眼,“如果我说,我其实是来报恩的,林家主您能信吗?” 林誉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好吧,看来不太信,那您就当我来找茬的吧。”谢岫白眨眨眼,无可奈何地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岫白沉吟两秒,打了个响指,“林先生养过狗吗?只是一般人养狗是干嘛用的吗?” 谢岫白轻声细语,“遇到坏人的时候放出去咬人的。” 他咳了一声,坐直了,一本正经地说:“有些狗比较疯,不受主人控制,咬人的时候就会比较疼一点。” 林誉上下打量他:“谁指使你的?韩鹤?” “哦,不是,”谢岫白说,“伯父他一向修身养性,爱好和平,这种事还是不会做的,我估计您也猜不到,就别猜了。” 林誉:“你再装疯卖傻?” “哪有啊,就说了两句话,不过您夫人这个承受能力我是没想到的,太弱了,我还以为她整天对着别人颐指气使,心理素质会很不错,没想到说了两句实话就气晕过去了。” 谢岫白唏嘘,“果然啊,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会痛的,往别人心里捅刀子的时候轻描淡写毫不手软,轮到自己的时候,掉根头发就是致命伤了。” 谢岫白偏头闷笑一声,感叹地摇摇头。 林誉目光一凝:“我夫人得罪过你?” “没有呢——她没有,您也没有,”谢岫白舒舒服服靠着沙发背,“您别这样看我,确实没有。” 他偏头笑看着林誉,“您怎么会得罪人呢?儿子和其他人一起被绑架都能毫不犹豫放弃儿子,永远只把好脸色留给别人,对着儿子横眉冷目的人,谁能不说您一声好啊?” 林誉神色不易察觉地停滞了一下:“……是林涧让你来的?他什么时候和韩家的人有了交情?” 第226章 “这个问题有趣,”谢岫白定定打量他一会儿,“我有时候都在想,您到底是在装傻,还是健忘,亦或者是真的对林涧漠不关心到了这种程度——”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林涧应该是跟您说过的吧?” 林誉:“他说过什么?” “——六年前,他收养过一个孤儿。”谢岫白仰头看着他,“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你是……” “对,就是我。” 林誉表情几变,最后冷笑道:“我还以为是我家跟你有仇,结果不是啊,林涧知道自己养了一匹会把他母亲气晕过去的白眼狼吗!” “林先生,恕我直言,”谢岫白诚恳道,“你其实该庆幸林涧是你儿子。要是我是你儿子,贵夫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弱。” 林誉牙关紧咬:“我可承受不起你这样的儿子。” “也是,要是我,估计你早就被我气死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算了,就当我预估错误,作为赔罪,请您看场戏怎么样?”谢岫白摊开手。 林誉冷冷道:“没兴趣。” 他冲管家一扬下巴:“送客。” 管家踌躇着走过来,“韩家少爷,您看这……” 叮铃铃—— 管家话没说完,警报忽然响起,整个人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发现是大门口的警卫发来通讯请求,附带一条简短的信息。 管家看了一眼,要出口的话收了回去,转头看向林誉,“先生,外面有人找。” 林誉正心烦意乱,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不见!” 管家迟疑地说:“可是,对方说他是叶副官的侄子,和您是认识的。” “那又如何……”林誉说到一半顿住,“等等……叶泉的侄子?叶单?” “对方是这么说的。” “怎么不让他进来呢?”谢岫白撑着下颌,悠哉看戏,“他可是这场戏的男主角。” 他看了眼终端:“哦……男二号也到了,不如您行个方便,一并放进来?” 林誉警惕地看着他。 管家惊呼:“先生,叶副官也来了,现在正在大门口,门口值班的警卫说他们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叶单先生想进来,但是叶副官不愿意,让叶单先生跟他回去。” 他弱弱地问:“先生,要放他们进来吗?” 林誉盯着谢岫白:“你怎么知道叶泉要来?” “因为我在他终端里植入了监控程序啊,”谢岫白说,“想听听他们在吵什么吗?” 林誉:“非法监视政府官员的终端,你胆子不小啊!” “要是听完您还有空计较这个,我就算您确实铁石心肠——”谢岫白说完也懒得等他同意了,直接开了外放。 隔着上千米的距离,叶泉毫无所觉自己的终端已经开启了录音,气急的嗓音隔着几百米传递过来:“……你别说了,现在就跟我回去!” 一道粗嘎难听的嗓音响起:“我不回去,小叔,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伯父?” 叶泉听着像是被他气笑了,“我凭什么?应该是你凭什么?” 林誉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让他们进来,在休息室等着,我一会儿就……” “凭我爹救了他们一家的命!”叶单恶狠狠地道。 林誉脸色不太愉快。 人都是这样,自己可以记着别人的恩情,也可以不记,但是施恩的那个人不能主动提,尤其是以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骄傲口吻提。 何况施恩的那个人还不是叶单,而是他爹。 林誉可以对后辈照顾有加,顺手提拔也不在话下,就连亲儿子,和对方发生冲突时,也可以理所当然地让儿子退让。 但是他本人却不能接受任何冒犯,哪怕只是一个不太恭谨、疑似挟恩求报的口吻。 这几乎是身居高位久了的人的通病。 好话听多了,就听不进去不那么好听的话了,自己可以随口低情商冒犯别人,但是别人绝对不能反讽回来。 终端里安静了很久,只有警卫低声的劝解,林誉压下不快,正打算让人放人…… 叶泉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疲惫,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力气一样,一开口就哑了:“不,早就没有了。” 叶单简直惊呆。 这里可是林家大门口,旁边就是林家的警卫,他就是拿准了这点,才敢在这里肆无忌惮,但他没想到,叶泉竟然真敢把真相说出来。 但这其实不难理解—— 叶单嚣张跋扈久了,又是全家唯一的后辈,从小被家里人当心头肉宠着,总觉得谁都要让着他一头。 但他忽略了一点,叶泉不是叶勇。 他只是叶泉侄子,不是他儿子,叶泉不可能像叶勇一样无条件的惯着他。 对于这个侄子,叶泉早就看不惯了,他一开始就劝大哥一家别这么惯着,劝不动也没办法,后来发生那些事,更是对叶单没有半点好感。 这种厌恶在几年里飞快加深—— 叶单在学校打架斗殴被处分,叶勇求他帮忙处理。 叶单考不上大学,是他帮忙走后门入学。 叶单大学期间死性不改继续横行霸道欺压同学,还是他帮忙擦屁股。 现在叶单二十七八的人了,在军部和别人竞争一个职位,竟然还是要他出面。 第227章 谁会喜欢这种侄子? 也就叶勇把他当心头肉宠着了,叶泉反正是烦透了。 再者,他是亲自跟着林誉在白沙星待了三年,亲眼见过林誉和林涧相处的。 说他良心未泯也好,说他胳膊肘往外拐也罢,反正他是觉得愧疚的。 这种愧疚在林誉和林涧一次次的争吵中越来越深,直到现在—— 看着叶单理所当然地消费大哥拿命换来的恩情,腆着脸讨好林誉,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也该忍不下去了——谢岫白想,不枉费他专门找人给叶泉送了份林涧的病例单过去。 叶泉平静而绝望地开口:“叶单,你是不是忘了,早在当年你和林涧一起被绑架的时候……” 叶单一听就知道事情不秒了,立刻跳起来,疯了一样打断他:“小叔!” 叶泉不为所动,“你害怕绑匪对你不利,故意把林涧暴露出去,事后鼓动其他人对林涧动手——别说你年少轻狂不懂事或者你吓坏了口不择言,你只告诉我——你让其他人和你一起杀了林涧,这样联邦就不会为了救他放弃你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有!我没说过这种话!” 叶泉说:“你不承认也没用,当年和你一起被绑架的老师事后交代的录音还在,如果将军问起,我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包括后来你是怎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大哥,让他用那个救命之恩去威胁林涧,让他不准说出去的事,我也会如实交代。” 叶单终于知道叶泉是彻底不打算给他留面子了。 他这会儿还没想过自己可能会被报复,一心只想着事情要是揭穿,他再想借这件事谋利的就走不通了。 平步青云的美梦彻底破灭,他崩溃地大喊:“你他妈有病啊叶泉?你在胡说什么?” “是你有病,”叶泉说,“家里人把你惯坏了,让你脑子出了毛病。” 叶单气疯了,口不择言骂道:“你傻逼吗?这种事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你给我等着,我要告诉爷爷……” “你说吧,跟谁说都无所谓,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了,你好自为之。” 叶泉说完,竟然还很是文雅地笑了一下,尽管那张清秀的脸已经微微扭曲了。 他转向警卫:“劳烦诸位通报将军一声,就说叶泉有事要找他。” 叶单反应过来,扑上来想拦,急昏头了一样,但他的三脚猫功夫实在不是叶泉的功夫。 叶泉轻松制住他,抬起头轻声说:“麻烦了。” 警卫面面相觑:“这……” “让他进来。”林誉沉怒的声音传来。 叶泉虽然有破釜沉舟的心,却也没想到林誉知道的这么快,眼眸微微一缩,浓重的愧疚折磨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放开叶单,整了整衣襟,朝林家大门内走去。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这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林誉:“还有叶单,一起带进来。” 警卫彼此对视一眼,上去把叶单双手反剪压住。 叶单浑身瘫软如泥,冷汗浆出,整个人抖得不行,两条腿面条一样在地上无力地划拉,软弱无力地挣扎。 “不……我不要……” 拖着他的警卫小声嘀咕:“你刚刚不还吵着闹着要进去吗?” 说完想起林誉很可能在看着这里,他立刻噤声不再说话。 走廊顶上冷白的灯光照下,林誉面色森然,回首看向谢岫白:“这就是你要让我看的?” 谢岫白笑吟吟地问:“好看吗?” 林誉额角青筋鼓起,“你今天闹这一出,就是为了给林涧打抱不平?” “——气晕他的母亲,还有现在……” 他腮帮子鼓了几下,说不下去。 “打你的脸。”谢岫白微笑着帮他补充,“也不算完全是,主要还是我看不惯你。” 林誉难以启齿:“所以林涧这些年就在心里记恨我,觉得我当初不首先救他是对不起他,现在才让你来……” 谢岫白做了个停的手势,诧异地问:“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林涧记恨你不首先救他?”他摊开手,神色透着真诚的好奇,“不是,林先生,我不懂——这些年,有谁拿这件事怪过你吗?” 他摸了摸下巴,不负责任地猜测:“难道是事情传出去之后,大家表面称赞您大公无私舍己为人,背地里骂您冷血无情的事情被你知道了?诶,大家也太不谨慎了,这种事,背地里说说就好,何必拿到您面前说呢,您一看就是个听不进去真话的人啊,这不是……平白给您气受吗?” 他唉声叹气,一副惋惜的口吻。 林誉被他气得头发倒竖:“你在胡扯什么?” 谢岫白话音一转:“虽然别人是这么骂你的,但我真得纠正您一件事——” “虽然吧,因为您的冷血绝情,林涧确实感到有点伤心,但他其实是没有因为这件事怪您的。” 更准确来说,林涧感到难过的不是他父亲在关键时候放弃了他,而是他放弃他的时候,叶单说的那句话。 谢岫白其实不知道这些,但他原本也只是想打击林誉而已,“您要知道,您儿子一直是个路见不平一声吼,抬手就掀翻别人头盖骨的好心路人啊,不信您问问李沉瀚老先生——” 第228章 “当初林涧也不认识他,还是把他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救出来,非但没有得他一句感激,反而挨了他几个白眼,林涧记恨他没有?再说后来——那落迦那狗日的畜生跑到白沙星为非作歹,虽然您事后把他骂的挺惨,但是作为被他出生入死救下来的那个人,我还是很感激他的。” 说起来,当初林涧冒险进入战区救他,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打乱了林誉的布局和安排。 后来却拿这个理由拒绝林誉,是有点双标的。 ——其实真相是他当时虽然生死未卜,但还有活着的希望,林涧冲动一下,说不定能救条命下来。 而且,如果当时在那里的不只是那落迦,谢岫白和那落迦周旋那段时间,那落迦没空杀人,林涧及时赶到,甚至能救更多的人。 但翠鸟星已经被屠杀一空,他再冲动也没用,贸然动手,要是打乱联邦布局,只能是反向救星盗一命,让星盗趁乱逃脱。 说不定后来情报泄露,星盗头子出逃的黑锅还能扣在他头上。 但谢岫白还是一厢情愿地把这当成是林涧对他的偏爱。 他非常不讲理地想—— 林涧当初救他,不是还被林誉骂了吗,后来拒绝他,不应该是正合他意吗?说明林涧把他教训的话听进去了啊,他在这不高兴什么呢? 林誉不知道他满脑子都是些什么歪理邪说,质问道:“不是他,那你是在为谁打抱不平?” “他啊——”谢岫白理所当然地说,“我说他不怪你,又没说我不怪你。” “而且,你真的以为,林涧是从那会儿不待见你的吗?”谢岫白似笑非笑。 “你的意思是,林涧记恨我很久了?”林誉鼻子里喷出一股气,“那你倒是说说,我都干了些什么?让他把我记恨到这个地步?” 谢岫白挑了挑眉:“哦?要我帮您回忆一下吗?” “——你为什么要在挑战赛里故意打他?不知道你叶叔叔对我们家有恩吗?怎么能把人家的孩子打成这样?——你还狡辩,人家都说了,你是因为嫉妒人家,觉得我对人家比对你好,故意下死手,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歹毒,还刻薄——那他为什么只说你?还不是因为你端着架子不理人,别以为出生在我们家你就高人一等了,收收你的少爷架子,摆臭脸给谁看。” “还要我继续背吗?”谢岫白气静神闲地说,“您家老管家记性不错,把您骂人的话记得挺清楚,不巧我记性也不错,可以再给您背两段。” 林誉不可思议:“就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就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谢岫白皮笑肉不笑地说,“您夫人就被气晕过去了呢。” 林誉喉咙一堵。 “您之前问我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做什么,把你们这些年说给林涧听的话复述给她听而已,我还没说全呢,就晕过去了,”谢岫白说,“怎么,现在您要骂林夫人矫情吗?” 他抬起眼,讥讽地说,“看来不准备——果然啊,在您心里,只把您夫人当成人,其他的人都不是人,只是一个泥塑木偶,可以任意摆弄摔打,不需要有喜怒哀乐。” “哦,也不对,不只是泥塑木偶,还是您赚取好名声的工具,也是啊,牺牲一个不需要您生也不需要您养的儿子而已,算什么呢?哪里比得上人人称赞来的重要,说不定,这一出效仿古人邓攸弃子,还能让您青史留名呢。” 谢岫白恍然大悟,一拍扶手。 “这么说来,也难怪您这么讨厌林涧,处处打压他冤枉他了——也太不识抬举了,您都明确说了不要他了,居然还要从绑匪手里活下来,让您流芳千古的好机会就这么没了,真是——太过分了!” 林誉七窍生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吗?那您是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呢?”谢岫白凑过去打量他,“该不会是……” 林誉往后退一步,怒斥道:“韩予川!你别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您在心虚吧?”谢岫白轻飘飘道。 林誉脸色青紫交错。 “所以你才这么在意这件事,一张口就咬定了林涧是因为这个怨恨你,因为只有这件事你是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的,只要把你和林涧之间的嫌隙推到这件事上,你就又可以站在至高无上的地方指责林涧,让他不要这么自私,遇事只顾自己死活,再哭诉一番自己的不容易,就可以理所应当把自私和不懂事的罪名扣在林涧头上,而你继续干干净净一身清白?” 谢岫白赞叹:“好手段啊林先生,做的这么熟练,以前没少干吧?” 林誉血压都高了,浑身颤抖,手指着他,一个字说不出来。 “林先生,父亲不是这么做的,哦对不起,对你要求太高了,我改一下,应该是——人不是这么做的。”谢岫白说。 他撩起眼皮,非常好为人师,也不管别人想不想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赚取好名声吗?来我教你——” “好名声是林涧在白沙星待了三年,离开白沙星之后,连续三年捐出他的全部薪水和一部分家族分红,给白沙星建了三十二所学校,加上其他边境星系足有上百所,帮助边境驻军打击违法人口走私交易和其他违法活动,至少救下了上千人。” “你以为这几年民调为什么边境星系对你支持率那么高?只靠你在白沙星待的那三年?做梦呢?” 第229章 谢岫白看他一副要喘不上气的模样,哼笑道:“所以说您就庆幸您不是我父亲吧,不然我一天三顿阴阳怪气,按时按点,早把你们心态锻炼出来了。” 林誉终于也感受到了和陈云舒一样的感受,热血反冲大脑,一阵阵晕眩。 “好了,不说了,再说您也要晕一个来碰瓷我了,您还是跟您的救命恩人亲侄儿好好聊心去吧,我先走了,”谢岫白说,“过后您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想追究责任,记得找准本人。” 谢岫白扬眉,“现在总该记得我是谁了吧?” 林誉狠狠掐了一把虎口,冷冷看着他。 “看来是记得了,那就好,有意见找我,要是牵连了无辜,”谢岫白一顿,拖长了尾音,“我可是会一天三顿,按时按点,来贵宅找贵夫人喝茶的,本人从小当惯了流氓地痞,不介意重拾老本行,劝您一句,别跟我比不要脸,你赢不了。” 谢岫白站起身,正打算事了拂衣去,一旁安静了半天的管家忽然举起终端,极其微弱地说: “先生,大少爷回来了。” 文中邓攸弃子出自南北朝刘义庆创作的文言文。 第79章 走廊里的气氛像一根绷紧了的丝线,脆弱得不堪一击。 谢岫白维持着起身想要离开的动作,偏头看着来时的方向,长长的额发划过眼睫,黑眸里肆意嚣张的嘲谑无声无息消散,下颌不易察觉地紧绷。 林誉也停下针锋相对的想法,跟着扭头看去。 平缓规律的脚步声转过走拐角,在寂静的暗夜里扩散出去。 身材颀长的青年独自穿过长廊。 同样是医院,这间专门为了林灿而建的医院连装潢都处处透着用心,贴着卡通贴纸的墙壁和温暖的鹅黄色窗帘没有医院特有的冰冷,反而像玩具屋一样温馨。 青年走在其间,就像是误闯入童话的灰色电影人物。 冰凉,默然,没有丝毫热度。 和周遭格格不入。 林涧刚从医院那边赶回来,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神情难以克制地浮现出几分倦怠,鸦黑的睫羽垂在冷白面容上,褪掉冷硬笔挺的军装之后,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缥缈,看起来极其不真实。 林誉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怪异。 下一秒,林涧抬起眸子,微妙的厌倦和疲惫在瞬间一扫而空,又成了他往常最熟悉的模样。 大概是气昏头了吧? 他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孩子不真实,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 林誉心中的不安散去,刚才被谢岫白激出来的火气再次占据了大脑。 他习惯性地想要发怒。 ——父子俩少有平和相处的时候,林涧基本不会主动找他,他主动找林涧,最后往往也会演变成一场争执。 久而久之,他几乎产生了条件反射。 ——赶紧把这个姓韩的弄走,别在这说些乱七八糟的,等会儿云舒醒了,再听到这些,还不得再被气到一次? 而且他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以后凡是林家的宴会,他都绝不可能让这个人再踏入一步! 林誉火烧火燎的心脏终于舒坦了些,抿了抿唇,刚想开口。 林涧始终沉静没有一丝波澜的目光终于聚焦,瞳孔倒影的人像逐渐清晰。 林誉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脸,威严稳重,习惯性地皱着眉,眉心一道深深的川字沟壑。 仿佛有天大的成见,天大的不满,以及……不喜。 林誉把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在林涧没有继续看他。 他的视线往旁边平移着一动,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谢岫白,然后把谢岫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林誉能清楚地看到,他儿子那双常年如冷冻碧湖的眼眸里浮现出的责备和关切,看到谢岫白没事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是怕他对那个姓韩的动手吗? 林誉恍惚间想。 他就这样呆了一下,愣愣地没有反应,眼睁睁看着林涧走过来,伸手一拉,把同样站着没反应的谢岫白往身后一带,这才眸子一转,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如常地叫了句: “父亲。” 走近了才发现,大概是路上车开得急,吹了点风,林涧的皮肤上还带着夜色的凉意,看着格外冰凉沁人。 不过,再如何,也比不上他眼底的温度寒凉。 是和他刚才看谢岫白截然不同的冷。 明明前后只隔了不到一秒钟。 就是天差地别。 但这是他最熟悉的,林涧面对他的模样。 林誉恍然间回想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他还在理所当然地对林涧呼来喝去的时候,林涧看他的眼神里早已经没了热度和情绪。 简直就好像……三年前。 那间难民收容所门口,他特意前去找林涧,无意间看到的林涧和同桌人的谈笑时轻松惬意,抬头时看到他时笑意一点点随风飘散的那双眸子,跨越时空,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林涧重迭了起来。 久违的恐慌袭上心头。 这些年他一直试图用粗暴的相处来掩盖那一刻一脚踩空的无措,用父子哪有隔夜仇来安慰自己。 林涧只是天生性格冷淡……不是对他这个父亲有什么意见。 直到这会儿。 第230章 如此鲜明的对比再一次放在眼前,自欺欺人的幻想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他好像清醒,又好像当头被重锤一锤擂在了头上,一阵阵晕眩。 沉疴施以猛药,谢岫白的话何止猛药,简直是在给他刮骨疗伤。 但林誉对谢岫白“以牙还牙”的话其实没有多深的感触。 他只觉得愤怒。 这会儿看到林涧,才恍然回忆起——在他亲昵地称呼小儿子宝贝,温柔地和小儿子说话,转头看到大儿子的瞬间变成不耐冷淡……是这种感觉啊。 林誉全身骨头都痛了起来。 他难得这样认真地打量林涧,从对方和妻子极为相似的面容一路下滑到他握住谢岫白手臂的手。 那只手修长优美,握在身后青年的小臂上,把对方藏在身后,自己则往前半步。 这种一种亲昵而自然的保护姿态。 在一个外人和他的父亲之间,他竟然更担心他的父亲会伤害对方,进而挡在对方面前,把戒备对准了他。 说是被针刺都是轻的,林誉简直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记忆破开一道口子就再也弥补不上,过去无数有意无意的忽视终于化作子弹,划过无数时间长河,命中了他的额头。 他不想相信,不想回想,但还是无可抵御地发现——这种对峙和保护的姿态,竟然是如此的熟悉。 和他从前每一次,理所当然站在别人的那一方,要求林涧退步时的情景,竟然有着惊人的相似。 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别人那一方的是林涧。 终于,在无数次被他放弃之后,林涧也选择放弃他,已经长大的儿子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愚笨的、柔弱地等待救援的孩子,而是一个能化作高墙去庇护其他人的大人。 他已经不需要再祈求他的爱了。 所以林涧能毫不犹豫抛下他亲生母亲的生日宴,选择去医院陪伴一个老佣人。 “抱歉,父亲,”林涧平静地打破死寂,“小白言语过激冒犯了您,我替他道歉。” 谢岫白不满:“我才……” 林涧五指扣紧他手臂。 谢岫白看了一眼他漠然的侧脸,不情不愿闭上嘴。 林誉知道这是林涧在给他台阶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本该顺着楼梯下来的,但是一想到昏迷的妻子,还是忍不住道:“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把你母亲气昏迷了!” 他加重语气,“你替他道歉,我看他自己倒是一点愧疚都没有,你是收养了他几年,又不是他什么人,你怎么替他道歉?” 林誉这是还想他亲自道歉? 谢岫白翻了翻眼皮,“我……” “他是我伴侣。”林涧说。 谢岫白懒恹恹挑衅的神色僵住了,本是狭长的眼眸瞬间睁大,惊讶地看着林涧。 林誉更是惊愕至极地看着他。 就连一旁尽力缩小存在感的管家的表情都凝固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林涧。 用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形容都不恰当,林涧的话简直是往走廊里硬生生灌了几顿液氮,在场几人连呼吸都冻在一起。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谢岫白。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提了一下,又反应过来这不是个适合嬉皮笑脸的场合,手抵着唇清了清嗓子,硬是把嘴角压了下来,眼睛若无其事看向看向一旁的天花板,深吸口气。 林誉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这是我男朋友,”林涧平淡地说,“年纪比较小不懂事,一时气愤,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您多包涵。” “你!”林誉一股怒气直冲大脑,整个脑子被怒火占据,完全停摆无法思考,热血冲的耳膜鼓噪跳动,无数噪音在耳边嗡嗡响。 他下意识抬起手。 林涧不是谢岫白,他就没有想挡的意思,不躲不闪地站在原地,任凭疾风落下。 谢岫白皱眉想拦,被林涧扣着手臂挡在身后,焦急下脱口道:“哥……” 林誉手停在半空。 他或许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但这么多年来还从没对几个儿子动过手。 看着眼前这张冷淡不为所动的脸,他就像被刺了一下,拳头狠狠握紧,一拳打向墙壁。 轰!墙壁硬生生被打出裂纹。 充满童趣的恐龙涂鸦被打缺一半,灰尘粉末哗啦而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林誉额角青筋直跳,厉声质问。 林涧点头:“知道。” “那你还……”林誉深吸几口气,坚决道,“立刻断掉,我不同意。” 谢岫白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滞,不自觉去看林涧的表情。 早知道林誉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这次来都只想借着曾经被收养的名义出口恶气,没想过要把这层关系捅开。 ——林涧爷爷不同意,换到他父亲身上,这个不同意的程度只会更深,态度更坚决。 谢岫白不是没想过逼林涧表态,如果林家人坚决不同意,他要怎么办? 但到底还是不想林涧为难。 林涧其实没什么表情,他从踏进这里之后做的最大的表情就是看谢岫白的那一眼,剩余的时候就像尊精美的冰雕一样,就连语气都冒着冷气: “父亲,我是个成年人,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伴侣。” 第231章 他就那样直视着林誉,不躲不闪,然后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我不是在征求您的意见。” “只是告诉您这件事而已。” 林誉简直要被他气出脑溢血来,“资格?你有什么资格?你别忘了,你是林家的继承人,林家花了多少资源培养你,你爷爷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大的期望,你就这样回报林家?” “您大概是忘了,父亲,”林涧目光落在他肩膀上,“我已经不欠林家什么了。” 因为这场生日宴,林誉穿的同样是手工定制的礼服,冷肃简洁的款式,和陈云舒繁丽到极致的高定礼裙截然不同,全身上下除了结婚戒指再也没有其他装饰。 而林涧看的地方,是他平日里穿军装,佩戴将星的部位。 六年前,林誉带军奔赴白沙星,那时他的军衔还是中将。 三年后,他回到首都星,肩上的金色将星已经从两颗变成了三颗。 联邦卡军衔向来卡的严格,校级以上就是一部一天堑,更何况将级。 三年驻守边关不足以让他跨过这条界限,但是加上翠鸟星上数以万计的星盗就足够了。 这些星盗已经困扰联邦太久了,给联邦造成的损失金钱难以衡量,甚至几度让议会改朝换代,早已成了联邦的一块毒瘤。 三年前,林城意外去世,整个林家上下巨震。 林涧用自己一年的卧病不起,把这份泼天的功劳铸成了林誉最后差的那节阶等天梯,重新把林城死后摇摇欲坠的林家又送回了联邦顶尖权贵家族的行列。 那时的林誉欣慰儿子终于成熟懂事,万万没想到,林涧是这个意思。 ——欠林家的,已经全部还给林家了。 谁也不能再用这个借口来干涉他了。 林誉心中一阵苦涩,他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筹划这种事情了? 谢岫白吊起的心缓缓放下,回握了林涧的手,低垂的睫羽敛去所有神色。 时隔三年,他死缠烂打来找林涧,其实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林涧明确表达过他会结婚而且不排斥联姻,两人分开三年,林涧了无音讯,他完全不知道林涧是不是已经完全放弃他了。 身边是不是又有了新的人。 比如他一直带在身边,表现得很亲近的修焠,从小认识的琳达,和他旗鼓相当的葵翎,以及其他队员…… 最无望的那些日子里,他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事情促使林涧这样决绝地离开,甚至走投无路到疑心过林涧会不会是和陈嘉在一起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门当户对,林涧对陈嘉也十分纵容,还亲口承认过他对陈嘉有占有欲…… 仔细数数,他有的陈嘉都有,万一呢…… 谢岫白被这些想法折磨的时候,飞去万森星把陈嘉剐了逼问出林涧下落的心都有。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其实林涧从没有放弃过他。 划拉—— 明明是很轻微的声音,但是在此刻安静的走廊内却非常明显,急救室大门打开,担架的滚轮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碾压声。 管家第一个发现:“先生,夫人出来了!” 林誉浑浑噩噩没反应过来,管家拉了他一把,又说了一遍,他才浑身一震,“云舒!” 陈云舒已经醒了。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要不是身份特殊,医生是想给她挂两瓶水就走的,这会儿悠悠转醒,睁眼看到林誉,眼眶立刻红了。 “没事了啊。”林誉安抚着她。 陈云舒眼底蒙上一层水雾,一转眼看到林涧,先是一喜,又一眼看到他身边的谢岫白,脸色顿时惨白下去。 林涧没有再把她气晕过去一次的意思,拍拍谢岫白示意他放开,整了整袖子,朝陈云舒走去。 陈云舒立刻紧紧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往身旁拉。 林涧配合地弯腰:“母亲。” 陈云舒脸上的妆容已经被佣人擦掉了,素颜也还是很漂亮,只是眼睛周围显出几条细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年轻得过分的一张脸了。 大概是自私吧,什么都不考虑,只考虑自己的人,果然是不容易老,只会把别人变得心力交瘁,谢岫白冷冷地想。 “……”陈云舒久久望着林涧,唇瓣张合,泪如雨下。 林誉摸着她头发,低声劝慰,想让林涧也说两句,一抬头走了下神。 这对母子站的足够远的时候,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实在是太像了,眉眼鼻子唇,就连脸部轮廓都是相似的优美,何况这样贴近来看。 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无需多言,血管里一脉相承的血液都足以让他感到亲切,一家三口的温馨脉脉难言,简直就像是…… 他期待这幅画面,已经期待了很久一样。 林誉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鼻子一酸的一天。 陈云舒泪眼婆娑,“林涧,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我?” 这个从小美到大,把精致当做毕生追求的女人很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发丝松散,眼泪横流,唇瓣开裂起皮,纤瘦的手指抓着儿子的手。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错的,也觉得我不配嫁进林家,不配做一个母亲?你是不是也是像你爷爷那样想的?”她呛咳起来,浑身颤抖,“我只是……只是想追求梦想,我有错吗?” 第232章 “好了好了……”林誉安慰。 “林夫人,”谢岫白不耐烦了,“您又想把什么帽子扣在林涧头上?” 林涧低声道:“小白。” 再说两句陈云舒就真晕过去了,陈云舒身体承受不住,他也还有话要和陈云舒说。 谢岫白不满:“她脆弱她就有理全世界都要让着她吗?这是什么道理?我真的不懂。” “——谁阻止她去追梦了吗?林家每年给她办画展、参加慈善晚宴、参加拍卖会、买艺术品买珠宝的钱少了吗?” “谁说她了吗?哦,你爷爷说了,那关你什么事啊?真就爷爷和妈掉河里先捞谁吗?” 林涧:“……你少说两句。” “冷静不了,我忍她很久了,”谢岫白难得对他没好气,他转向陈云舒,“林夫人,我真想和你说一句,你想当艺术家,可以当然没问题,本来就没人拦你,现在林涧爷爷也不在了,更没谁拦你了,你爱当就当,我完全尊重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你的个人意愿,你没时间也不想管儿子,也可以,反正他也这么大了,不需要你这个妈也饿不死。” “但你不能既追求了梦想,又成功转嫁了带孩子的烦恼,还指望你没养过一天的孩子当个孝子贤孙,事事对你言听计从,温顺贴心吧?木偶人都没这么糟蹋的!” “你能不能把他当个人?他和你那些艺术品和画不一样!” “人不能这么贪心你知道吗?” 林誉原本几次想打断谢岫白的话,都被他密不透风的语句堵了回来,听到后面,喉咙几阵干涩,只能更紧地握着陈云舒的手。 陈云舒被他说得脸色煞白,眼睛几欲闭上,快要喘不过气来似的,林誉正要去找医生,她忽然睁开眼,盯住林涧,执拗地问:“林涧,我要听你说,你是不是……” “不是。”林涧说。 陈云舒堵在胸口穿不上来气的堵块在这句毫不犹豫的话语里消散,她露出一丝笑容,握紧了林涧的手,正要开口。 林涧紧接着说:“母亲,其实您不用担心这些,我完全尊重你的个人意愿和选择——”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垂下眼。 陈云舒仰望着他,完全能看到他垂落的纯黑的额发,还有额发下,轻烟一样朦胧散开的碧色瞳孔,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 她这才发现林涧的脸色看上去不比她要好多少。 陈云舒被他看得莫名不安,将将要扬起的笑容就这样消散了。 林涧握着她的手,用一种很轻的,呵护名贵瓷器一样的声音说:“我依然很感激您,从前是因为爷爷林叔和陈嘉,现在还有小白——无论发生什么,这世界上总有我喜欢的人,这样让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很好的,值得我为了它停留的……” “所以我完全尊重你的选择,尊重你的自由——无论是选择做我母亲还是成为一个艺术家的自由,亦或者是放弃掉一部分自由做弟弟的母亲的自由。” “这些都是您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应该拥有的权利,不能因为我是您儿子就自私地剥夺掉您追求梦想的资格,成为拖你后腿的累赘。” 他弯下腰,很轻地抱了一下陈云舒。 大概从他出生之后,就再也没和自己的母亲如此亲近过,林涧停留了一瞬。 陈云舒身上温暖柔和的香味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林涧眼睫很轻地眨了一下,拍拍她的肩,用手指擦掉陈云舒脸上糊成一片的泪水,柔和地说:“我尊重您——” “现在,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自由。” ——时至今日,他仍然保有爱上某个人的能力,但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爱上“母亲”的能力。 他尊重陈云舒不喜欢他的自由。 现在,轮到陈云舒尊重他不喜欢她的自由了。 陈云舒仿佛预感到什么,眼睛睁大,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出去,眼眶红的要滴出血,更加剧烈地呛咳起来,一边摇头一边伸手去抓林涧的手,声音哽咽难以成句。 然而已经迟了。 一更,二更在晚上九点ovo 第80章 林涧直起身,朝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她竭力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擦过林涧的衣角。 柔软的布料划过手指,触感轻微的就像是她曾经在小儿子索要时,毫不在意地交出去给小儿子玩耍,最后不慎弄丢的那个戒指。 明明丢的时候只是没了一个戒指。 结果现在整只手都空了。 陈云舒手滞在半空,神经质地看着空气,而林涧的影子也快消失在她手里,抓不住的影子就像握在手里的沙,她彻底崩溃,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一动之下只有手背上的针头差点扎进肉里。 林誉到底看不下去,抱住陈云舒的同时朝林涧的背影大声说:“林涧,你站住!” 林涧站住脚步,侧头看着他。 只看半张脸,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就更明显了,连性别特征都无限淡化,唇角天然下垂,把母子俩面相上相似的凉薄展示得淋漓尽致。 林誉一窒,但还是踌躇着开口:“你……” “时间不早了,您和母亲早点休息,”林涧一字一句说,眼睫迟缓地垂了一下,“忘了说了,母亲,生日快乐,抱歉来迟了。” 陈云舒嘴唇颤抖地看着他。 林涧主动伸手拉住谢岫白,指缝贴着指缝,十指紧密交扣,谢岫白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反手把他握的更紧。 第233章 “走吧,回家了。” 两人并肩穿过走廊下楼,出门时一阵凉风扑面,花园里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回家?”谢岫白低头看着他。 “我弟弟……”林涧想把林烨一起接走,他把林烨带回林家的时候,特地拜托一个小时候照顾过他的佣人多照看一下,老人在林家服务了一辈子,现在上了年纪,留在林家养老。 后来林涧问起,老人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示他如果方便,还是把林烨接走吧。 “像,太像了,简直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老人这句话让林涧沉默了很久。 但是这个点林烨应该已经睡了,只能作罢。 早一天晚一天影响也不大。 “嗯。” 林涧来林家次数不多,但路还是认识的。 两人沿着松林间的羊肠小路一路漫步,走到一半时谢岫白忽然想起来:“对了,叶单也在这,你要去看一眼吗?” 林涧稍稍一想,反应过来:“你那网友?” “是啊,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谢岫白笑容甜蜜温柔,“要去吗?” 林涧想起来时遇到的那个beta,点点头:“去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两人也没绕路,林涧东奔西走一天,这会儿也累了,干脆一道空间门从松林开到了林林家休息室外,然后推门而入。 叶单被警卫五花大绑倒在地上,肥胖的脸扭曲成一团,脸上肥肉抖动,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他当然不可能在林家骂林家人,被骂的自然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叶泉。 叶泉毕竟还当着林誉的副官,无论事情怎么发展,警卫们暂时还不敢捆他,客客气气上了茶,让他坐着等。 听着叶单的叫骂,他始终低垂眼睛看着茶杯,神游天外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叶少校。”林涧道。 这一声打破了休息室里微妙的平衡,叶泉立刻站起身,叶单一看他,立刻掉转了矛头:“林涧,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说话不算话!你明明说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的,怎么可以再翻出来……” “是啊,我是说了就这么算了,”林涧蹲下身,眼睫垂下凉薄的目光,“我是不是还说了,救命之恩一笔勾销,嗯?你又是怎么做的?” 叶单梗着脖子,“我做什么了?你自己朝令夕改,还想把过错推到我身上吗?” “今天在医院,我见到了一个人——张冰,你认识吗?”林涧问。 叶单鄙夷:“什么垃圾,我为什么要记?” “你拿着一个已经用掉的救命之恩,抢了本应该属于人家的东西,现在居然已经不记得人家叫什么了吗?”林涧说。 说到这份上再想不起来就是真脑残了,叶单很快想起来那个衣着寒酸的beta,“那又如何?不就是个蝼蚁一样的平民,全身加起来还没我一双鞋贵,凭什么抢我的位置?” “不如何。”林涧说。 叶单见过林涧太多次退步,有主动退让的,也有林誉要求的,一听林涧这么说,他又找回了曾经的感觉,不可抑制的洋洋自得和恶意爬上心头。 不过,叶单刚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见林涧眼皮一撩,问他:“那叶单,你觉得,你全身加起来,能比得上我一双鞋贵吗?” 叶单表情一滞,扭曲起来,爬满红血丝的眼睛直鼓鼓望着他,嫉妒的毒液腐蚀心脏。 比不过。 他很清楚。 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嫉妒林涧。 嫉妒了那么多年。 “我发现你时至今日都不清楚一个问题,”林涧慢条斯理地说,“——当年我上学的时候,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你知道吗?” 叶单当然不知道,他当年就觉得林涧有病。 明明有那么好的家世,还非要藏起来。 如果给他,他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结果林涧还要遮遮掩掩,这一对比,他对林涧的嫉妒简直刻进了骨子里。 “真的不知道?那你猜猜,那颗星球为什么叫万森星?中间那个森是代表什么?”林涧弯下腰,语气轻柔,说出的话语却比诱惑亚当夏娃的毒蛇还要恐怖 叶单迷茫地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如遭重击。 “万森星是林家的自治星,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是联邦已经默认了那颗星球是林家的驻地,换而言之,那颗星球是我家的,在万森星,法律范围内,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拥有一切。” 叶单惊惧地看着他,满脸肥肉皱在一起,丑陋得像一个进化失败的肉虫,在地上蠕动。 林涧却依旧是那副凉薄而冷淡的神情,低垂的目光小刀一样刮过叶单的心脏:“你要庆幸联邦不是帝制,这里也不是帝国,不然的话,你现在就得跪在地上,叫我一声——” 他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唇角倏地一弯,没什么笑意,全是冰冷的嘲讽。 叶单整个人剧烈一挣,瞳孔颤抖散乱。 林涧站起身,往后一步,垂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你喜欢弱肉强食,那从今天起,我会在你身上贯彻到底——” “首先从你的学历造假开始,如何?” 听到学历两个字,叶单浑身一激灵,再无半分傲气,冲上去想抱林涧的腿,“不,不要,求您……啊!” 林涧随手一掷,一枚细小的刀片洞穿了他的手掌,把他牢牢钉在了地面上。 第234章 “晚了叶单,我原本是真的不打算对你做点什么的,太浪费时间了,不值得,但是现在,”林涧说,“晚了。” “你可以和你靠着这个救命之恩换取的舒服生活说永别了。” “哈哈哈哈……”江边风拂面,谢岫白靠在桥中心的栏杆边畅快地大笑,仰头时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眉眼都模糊在了夜风中。 谢岫白转过身,两手搭着栏杆,惬意地吹着风:“舒服。” 桥头路灯把他皮肤照成温暖的橘黄色,手肘绕上去一截,熟悉的红绳挂在伶仃腕骨上。 林涧注意到了,多看了两眼。 他们从林家出来,坐的是林涧的车,然而车开到半路,林涧忽然停了下来,谢岫白不太懂他要做什么,跟着他来到了这座桥。 这根小小的红绳把两人带回了曾经某段记忆之中。 谢岫白笑容淡了些,抬手蹭过林涧侧脸,隔着一段距离,欲落不落地僵了一会儿,手指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碰到了他的脸。 林涧平静地望着他。 谢岫白倏地一弯眼眸,另一只手手指猝然一用力,勾着林涧往他身上倒,然后脚下一转,抱着人换了方向,密密实实压在桥护栏上。 他用拇指擦过林涧的眼梢,把那块白皙的肌肤蹂躏得微微泛了红,仿佛要哭出来一样,浓密的眼睫盖在手指上,林涧连眼睛都闭不上,偏头躲了一下,立刻被谢岫白按了回来。 两人贴的密不可分,连呼吸都在小范围内流动。 谢岫白低笑道:“你看,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一件一件地留着。” 而他送林涧的,林涧一样都没带走,全部留在了白沙星的那个房子里。 从此时光远去,匆匆不复。 谢岫白说到这,忽然觉得没意思,这么好的气氛,提这些事做什么?扫兴。 “旧的没带,可以给你点新的。”林涧按住他肩膀,不让他继续不安分地乱蹭。 谢岫白比他稍高几厘米,靠近了微微低头看着他:“嗯?” “白沙星离这里三天,现在买票估计四天后能到,军事基地离这里一个半小时,但是明天早上六点就会有人来,我家离这里一个小时,就是有段时间没打扫了,最近的酒店就在江对面——” 林涧微微仰起头,额发在江风下拂动,翠色眸子微微眯起,浓艳不可方物,唇边笑靥一闪而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不敢置信和不可抑制的狂喜从心底升起,谢岫白眸子飞速沉下去,喉咙发紧,本是松散扶着林涧腰的五指收紧,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指腹上传递来的温度在周遭的冷风中越发灼热。 “林涧……” 他停顿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维持正常,试探着说:“你是说……” “嗯。” 狂风卷过江岸,柳枝被压弯,江边树枝狂舞,无数树叶哗啦刮落,在半空飘飞。 谢岫白压下快跳出喉咙口的心,弯腰把林涧护在怀里,一手按着他后脑勺,一手把人撑着栏杆。 林涧闭上眼,等这阵风过去。 然而,还没过两秒,一只手摸索着滑过他的脸,落到下颌,猛地抬起,紧接着炽热的气息就压了下来,林涧睁了一下眼,又重新闭回去。 这人从少年时期就一副清隽温顺模样,然而无论接吻还是床上用手,都跟饿疯了的野狗一样,恨不得按着他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 四周狂风呼啸,他们呼吸可闻。 “我带你去个地方。”两人分开时,风早就停了,谢岫白一手抚着他的脖颈往下滑去,用力蹭了两下才收回手,拉起他,蒙头朝车边走。 他把林涧推进副驾驶,自己坐进驾驶座,砰地一声甩上车门,踩下油门,车子在深夜的大街上飞驰,路灯一盏盏远去。 林涧看了一会儿,发现路有点熟悉,问道:“去我家?” 谢岫白但笑不语,摇摇头。 林涧果然没感觉错,车子最后在市中心有名的豪宅地下车库挺稳,电梯蹭蹭上升,最后停在了—— “你是不是暗按少了一层?”他住在顶层。 “没有。”谢岫白拉着他出了电梯。 这里的房子都是一层一户,他们站在入户花园,大门直接扫描面孔虹膜,自动打开。 林涧一愣:“你买的?” “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谢岫白握紧了他的手,“——来首都星之后,跟你做邻居啊。可惜这边房子没有领居,只能买你下面这层了。” 林涧看着他收紧的肩背线条,“不是已经把钱花掉了吗?我记得你当时还说……” 话没说完,谢岫白反手关上门,直接把他按在玄关上,掌心滚烫,按着他肩颈,急不可耐地亲吻他,交缠间隙里溢出几声笑声。 “不重要了,”他说,“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句话把林涧所有不适的躲避全部钉在了原地。 谢岫白稍稍离开一点,用鼻尖亲昵地蹭他的侧脸,笑声断续又灼热,他拉起林涧的手,转而去亲吻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从指尖一路追逐到手背,像是要把纹在上面的翠鸟给生吞了。 林涧指关节被他那一口狗牙磨的生疼,往回抽了一下,下一秒,他整个人被翻过去。 一只手垫在他额头,狠狠撞在玄关上方的柜子上,骨节都撞红了,但那人毫不在意地抽手。 第235章 林涧眉心蹙了一下,本来还想去看,不过很快就顾不上了。 一只手撩开他后颈的发丝,目光炽热如有实质。 “真想咬你一口,把这里咬穿,打上我的印记,让你永永远远都属于我。” “不可能……”林涧竭力想冷静,但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手指仓促地抓了一下,立刻就被谢岫白握在手里,手指强势地挤入,扣着他的手按在柜子上。 “真过分啊,一点念想都不给。”谢岫白笑着感叹,低下头,察觉到林涧的细微颤抖,他柔声安抚道,“别怕。” 林涧强行制住生理性地排斥和厌恶,额头抵着柜子,安静地一动不动,等待着预料中的疼痛。 然而下一瞬,一个轻柔的吻落下。 谢岫白按着他肩膀,声音因为竭力忍耐变得沙哑,“别怕,知道疼,不咬你。” 林涧沉默。 他还记得以前几个队友一起聊天,有人说alpha的征服本能是刻在基因里的,要是有人面前摆了个腺体不去咬一口,那都不配叫alpha,因为他违背了alpha的生物本能。 标记这种行为对异性叫征服。 对同性,那叫撕咬。 “我爱你,”谢岫白又在那块格外敏感的地方轻吻了一下,很快变成疾风骤雨,亲吻强势不容忤逆,偏偏又缠绵黏腻,“我真的……” 他忽然收声,抵着林涧后颈静了一会儿,一手捏过他下颌强迫他转回头接吻,一手扯落了他衬衣的扣子。 二更 第81章 林涧对这种事一直是没什么想法的。 纯浪费时间。 平时也有人吐槽他大概是个性冷淡,对这方面的欲望低的不可思议,就好像完全没有跟人亲密接触的需求一样,生平唯一展现出渴望的竟然是抹星盗脖子。 林涧听了也没什么感觉。 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他这个年纪的alpha应该是什么样的。 在他看来他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没看谢岫白不也一样吗?别说现在,就是谢岫白十八岁那会儿,据说是一个alpha一生里最无法自控的年纪,不也很乖吗? 他坚持这个想法直到三个月前,才发现,他错的有点离谱。 谢岫白这个人简直是对相由心生这句话最大的反向例证,无论是轮廓优美柔和的面容还是经常带着笑意的眼睛,都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威胁。 乍一看谁不觉得他是个循规蹈矩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好学生。 但这人衣服一脱就完全变了个人。 还是笑,但是笑得格外不怀好意,瞳孔幽深仿佛黑色火焰在燃烧,不动声色张开一张大网,悄无声息铺天盖地,只为了捕获心仪的猎物。 林涧原本的计划是第二天去接林烨离开,结果天亮的时候,他没能起得来。 阳光穿透云层,从客厅没能完全合拢的窗帘缝隙间照射进来。 地毯上散落的几粒扣子闪着细微的光。 卧室里,柔软的纯色鹅绒被子从床上垂下大半,被角被攥出大片褶皱。 青年扬起下颌,躲开密不透风的亲吻,谁知这一举动反而暴露出更致命的咽喉,他竭力控制着往后躲,“行了,差不多可以了,我还要去接……” 好不容易挤出的断续的话语被一声闷哼打断,谢岫白靠在他耳边低笑:“小朋友现在不是还在吃早餐吗?去打扰多不合适。” 他温柔地按住手下的猎物,光裸的手臂肌肉线条分明,肩背上还印着两个牙印。 “我觉得……可以再等等。” 时间一点点推移,温和的阳光逐渐变得炽烈起来,林涧睁开眼,眼尾睫毛濡湿黏在一起,挣扎着看了眼时间,哑声说:“十点了……” 谢岫白一本正经地说:“给他留点和父母告别的时间啊。” 然后又把人拖回去,一手握住修长白皙的小腿,笑眼弯弯:“不着急,再等等。” 于是又等到了午饭。 傍晚的时候,谢岫白拂过他汗涔涔的额头,正打算继续狡辩,林涧睁开眼,声音哑的快不能听了,“你再不下去,我保证他明天不但可以按时吃上三餐,还能吃上你的丧宴,你信不信?” 谢岫白遗憾地放弃了把他抓回来的冲动,脸埋在他颈窝里闷笑了两声。 “太过分了哥哥,竟然到手就不珍惜了,是我伺候的不好?哪里不满意可以说啊。” 林涧没说话。 谢岫白等了一会儿,撑起身子抬头去,发现就他停下来的这几分钟,林涧闭上眼,躲避似的侧过头,呼吸平稳…… 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居然用睡觉来躲啊。”谢岫白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但还是放开他。 一整天没能出门的青年安静地侧躺着,脊背自卫似的弓起,从唇瓣往下被蹂躏得简直不能看,白皙的手指无意识攥着枕头一角,长长的眼睫盖着眼睑,眼尾处尤其长而浓密,被泪水打湿显得格外乌黑油润。 半边脸陷在枕头里,白瓷一样微微透明,汗湿的发丝贴着脖颈,锁骨在阴影里起伏,肌肉完全贴着骨骼生长,收紧的腰线看得人血脉偾张。 谢岫白看过他很多次睡着之后的模样。 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当初他就很喜欢拿林涧睡着之后的模样当做睡前读物,简直是百看不腻。 第236章 重逢后更是,他精力旺盛,兴奋起来整夜不睡都行,对着林涧毫无防备的睡颜,面上没有痕迹,脑子里的想法却肮脏的见不了人。 尤其是能光明正大和这人躺在一起之后。 他无数次想把这些冲动付诸实践,全被“如果有一天林涧能够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就好了”这一个念头吊着。 谢岫白也是最近才发现林涧睡着之后竟然还有很多无意识的小习惯。 比如他很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睡觉。 清醒时冷漠自持的人,睡着之后秀丽冷淡的眉头会微微皱着,仿佛在梦中也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一凑近过去,就会无意识地往他的方向移动,直到靠在他怀里,简直像怕冷的人无意识靠近光。 谢岫白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他。 带着人去洗澡的时候林涧再次习惯性往他那边靠,靠的谢岫白几次拿不稳淋浴头。 “过分了啊……”谢岫白愤愤地放水,试探水温,“你自己睡觉,不放过我是吧?” 林涧当然不会回答他。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大床上一片整洁,除了他睡的那个,另一个枕头也好好地摆在床头,全然没有昨天被某人嫌弃碍事直接扔下床的迹象,被子和床单也干净整洁,柔软蓬松…… 林涧撑着额头,朝外看了一眼。 一套颜色相同的床单和被套洗干净了挂在阳台上,被风吹的飘飞。 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残留,他掀开家居服的领口看了一眼。 锁骨处上还有两处没能消退的青紫。 没有酸痛。 alpha强大的自愈能力在不该体现的地方得到了体现。 他赤脚下床,四下一扫,心情有些复杂。 两人进门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交缠着互相给对方使绊子,差点摔在地毯上,他只是粗略一扫屋内的布置,居然没有看错。 这间房子……简直是上面的那间照搬下来的。 一模一样的格局,一模一样的摆设。 谢岫白这是在把他的房间一比一还原复刻下来吗? “我要开始工作啦!” 头顶传来一声元气满满的童音,紧接着扫地机器人小滚轮划过地板的声音清晰传来。 ……隔音这么差吗? 林涧疑惑。 不应该啊,他家下面以前也是住了人的,要是隔音这么差,人家早就该来投诉了。 他仔细观察起四周,很快发现了端倪。 天花板似乎被改造过,和下面墙的颜色有色差,应该是刚装修过。 所以这是谢岫白特地改装出来的? “在看什么呢?”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谢岫白靠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很快,他也听到了楼上传来的动静,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明白过来,摊开手,“是……” “我在想,”林涧慢慢地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一模一样的格局,毫无隔音可言的房间。 夜深之后,万籁俱寂。 谢岫白独自一人住在这里,躺在这张床上,都在想些什么。 谢岫白愣了一瞬,眉目都柔和下来,像是小孩子得到了最喜欢的糖果,甜甜蜜蜜地说:“在想怎么把你拐过来啊,有志者事竟成,这不就成功了吗?” 林涧沉默了一瞬,光脚踩在地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顺手轻飘飘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头也不回进了卫生间。 “好好说话,滑动变阻夹。” 谢岫白:“……” 他隔着门阴森森道:“总有一天我要把修焠那个蠢货打来,绑在烤架上,两面刷油,烤得两面金黄外脆里嫩,然后扔掉!” “真过分啊,小后妈。” 林涧洗漱完,一边擦掉下颌上的沾的水,一边拧开卧室大门:“我要出去一趟……” 半开放式的厨房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站在料理台前,一人一身围裙,忙的热火朝天。 大的那个拎着汤勺在放盐。 不愧是刚毕业的男大学生,随便套件个白t恤就是一身不掺假的青春洋溢。 就是后颈两个牙印过于显眼。 林涧从他残留不多记忆里分析出,那两个印记好像,似乎,大概……是他咬出来的。 好吧,也没别人可以做到。 谢岫白也不可能自己咬到自己的后颈,这动作过于反人类了。 不过,林涧面无表情,这纯属是谢岫白自找的。 alpha同性之间没有信息素依赖一说,只要见面就是抵死厮杀。 赢的一方高居在上,输的一方俯首称臣。 两人的信息素磨合已久,谁也不能压制谁,最终只能艰难地达成和解,一人占据半个空间,你不动我,我也不动你。 但谁让谢岫白故意诱导他去咬他。 alpha那个牙有时候和猛兽的牙就没什么区别,天生就是为了撕咬而生,林涧被他磨的不耐烦,张口就给他肩膀盖了个章。 谁知道这一咬就出了点问题。 谢岫白血液内的信息素通过口腔入侵,把当时神智昏沉的林涧那点难得的凶性都给激发了出来,咬完肩膀不算,反手就把谢岫白掀翻,把他按在了床上。这小子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主动去勾他脖子激他,让他往这儿咬…… 谢岫白随意地搅了搅汤锅,暗夜里漂亮璀璨得扎人眼的眼睛眼尾飞着,看着惬意得很。 第237章 “……小弟,我跟你说,alpha一定要好好学做饭,不然以后要是摊上个你哥这样的对象,你这辈子就完了,他做的饭,一口血压飙升两口生无可恋,天天吃绝对是会出人命的!” 他转身去菜板上找切好的小葱,捏起来撒在汤里,一层碧色漂浮。 “其他的你都可以学你哥,但是动不动就不理人和不会做饭这两点绝对不要学,知道吗?” 小的那个在慢吞吞地洗一个土豆,小小的板凳上放着小小的水盆,水盆里土豆沉沉浮浮,旁边的碗里放着三个已经洗干净的西红柿。 “哥哥不会做饭吗?” “何止不会,他那个做饭技术的破坏力甚至可以和那落迦相提并论,那落迦你知道吧,联邦通缉榜第二的星盗头子,当初和那落迦打一架都没能把我打死,吃了他做的饭我真是……” 正在唏嘘回忆往昔的人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杀气,回头一看。 林涧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地上铺了地毯,一路走来没发出半点声音,浅灰色家居服宽松,衬得肤色白皙柔软,双手环胸,懒洋洋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嗯?” 林涧挑眉。 林烨闻声回头,一见他就欢呼出声,完全忘了手里的土豆。 啪一声土豆掉进盆里,溅了一地水。 他啪嗒啪嗒跑到林涧身边,仰头乖乖道:“哥哥你醒啦?” “嗯。”林涧揉了揉他脑袋。 谢岫白满脸一言难尽变魔术一样一秒消散,笑容三分热情三分开朗四分活泼可爱,“哥哥你洗漱完了?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吃我做的饭真是什么?”林涧温柔地问。 “真是……”谢岫白面不改色,“幸福——其味道之美味,让人回味无穷,三生难忘!” 林涧:“是吗?那你现在出来,厨房给我。” “……”谢岫白说,“亲爱的,我的房子也是新买的。” 厨房炸不炸倒是小事,成凶宅就不好了。 谢岫白从嘴角小声道:“弟弟,劝劝你哥,不然我俩活不过今天。” 林烨眼睁睁看着他变脸,纯洁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大哥哥,你好虚伪啊。” 谢岫白:“……你这个小朋友会不会抓重点?” 林烨小手乖乖拉着林涧的衣角,很诚实地说:“会啊,但是哥哥是在威胁你,又不是威胁我。” 他补刀:“是你说哥哥做饭难吃,我可没说。” 谢岫白:“…………” 谢岫白原地石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七岁的小男生给演了一道。 林涧听了这句话,抬眸不轻不重地扫了谢岫白一眼,眼神十分之和善。 谢岫白识时务地低头:“我错了,但我就是说说,保证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其实我可喜欢吃你做的饭了,别不信,你要是想,我可以立刻让出厨房。” 他用眼角扫了还完全没有见识过社会险恶的林烨那张纯洁无辜的小脸一眼,笑容亲切友善:“我想弟弟也一定会喜欢的。” “算了,你都做一半了,我怎么好这时候抢你的功劳。”林涧拉着林烨进了客厅,“加油,好好干——大哥哥。” 谢岫白:“……” 短短五分钟,他被这一大一小两兄弟一人摆了一道,莫名其妙生还不起来气。 他抵着额头笑了一声,捞起林烨洗了一半的土豆,三两下洗干净,转身回厨房去了。 他做就他做。 一个合格的alpha就是要会做饭。 不会做饭是客厅里那两个alpha的损失! 餐桌上,林涧若无其事地问:“什么时候去接人的?就不怕被打出来吗?” 谢岫白把精心摆盘成两个心的凉拌西红柿摆上桌,说:“昨天晚上,趁着夜黑风高,让修焠去偷出来的,他脸嫩,被发现也不会被乱枪打死。” 林涧喝汤的动作一顿:“偷?” “嗯啊。”谢岫白笑眯起眼,“不然还正大光明去接吗?我现在要是出现在林家,还不得被你爹用加特林来回扫,活生生射打成筛子啊?” “……”林涧问,“你怎么说服修焠的?” 谢岫白咳咳两声,一本正经:“当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才怪。 其实是武力威胁加歪理邪说洗脑。 昨天傍晚,林涧睡过去之后,谢岫白搂着他又磨蹭了一会儿,带他洗完澡,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才收拾了屋子,一身清爽地出门。 然后把修焠给约了出来。 修焠接到他信息时刚下班,还在回家路上,颇有些莫名其妙。 原本想直接把他屏蔽掉,但是看到谢岫白说的请吃大餐,还是手指就不听使唤地改了路线,稀里胡涂的就被诱拐到了某个首都星出了名贵的人咬牙切齿的餐馆。 修焠进门的时候还受到了惊吓,眼睛嗖的一下看向前方,一点不敢往旁边看,生怕看到迎宾的姑娘旗袍下雪白修长的大腿。 迎宾姑娘迎上来,笑容可掬地问他有没有预约。 他拘谨地说了谢岫白的名字,然后就被一路带到了一间装修非常唬人的包厢之中。 屋子中央的桌子大得能坐二十个他,最边缘一圈已经摆满了菜,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堪称满汉全席。 第238章 谢岫白就坐在桌子后面,手肘搭在桌子上,微微笑着看着他……宛如骗小红帽开门的狼外婆。 修焠当场就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诈! 谢岫白指了三个菜让服务员包起来,非常温柔地解释道:“这些你队长喜欢,我给他带回去,其他的随意,吃不完可以打包。” 修焠被他笑得想拔腿就跑。 奈何腿不受控制,一抬腿,就慢吞吞凑到了餐桌边,两个爪子扒着桌子,望着满桌子美食两眼放光,身后一根不存在的大尾巴拼命摇晃。 哇!好多好多好多好吃的! 谢岫白托着下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宛如看一只肥美的小羔羊:“坐。” 修焠立刻在他对面坐下。 “咳咳,找我有事什么事?”他挺直脊背,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慑力。 “是这样,我和队长在一起了,”谢岫白意味深长地说,“就昨晚,我们……” “哦对,队长今天怎么没来啊?”修焠忧心道,“队长从来不会无故缺勤的。” “因为我们在一起啊,”谢岫白循循善诱,“不只是今天,还有昨晚……” “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啊,”修焠说,“那么大一个牙印印在那呢,你也不知道遮一下,多羞人啊,你就这样露着,一点男德都没有。” 修焠原本还担心林涧是病了,一看谢岫白这春风满面的样就放下心,别说队长病了,就是多看别人一眼,这人脸比死人还难看,这模样肯定没事。 “对了,医生今天来基地给队长复诊来着,他不在,医生说后天再来,你记得转告队长噢。” “医生?”谢岫白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什么医生?” “给队长看手的啊,你不知道吗?”修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噢,也对,那会儿你还不在。” 说起这件事,谢岫白笑容稍稍收敛,“他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他查过这件事,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按理来说明明没人能伤到林涧才对,就算打不过,他就不能跑吗?怎么会伤到一整条手臂都…… 修焠听到这话,偷瞄了他一眼,拿筷子一下一下戳着碗,小脖子跟遇到天敌的小白兔似的缩着。 谢岫白笑容隐隐冒寒气:“嗯?” 修焠一把丢了筷子,垂头丧气:“好吧,告诉你……” 他挠了挠头,“那次任务追击的是一个联邦通缉了很久的星盗,任务本身不难,我们很简单就把那人给收拾了,但是那人被抓之后突然自杀式袭击,一架星舰在完全没人触碰也没人驾驶的情况下从侧面撞了过来……” “当时队长其实是可以跑的,但是另一个队员受了伤跑不动,在一边休息,坐的地方离我们挺远的……” “当时队长,我,还有另一个站的最近的队友都去救他……”修焠表情慢慢变了,“队长挡了一下,我们抓紧时间跑过去,结果那个受伤的队友突然变了个人,不是性格,是……整张脸都变了,变成一个特漂亮的男生,站起来就捅了我另一个队友一刀,对着我们特别诡异地笑了一下,然后……” “那艘星舰就在我们头顶解体了。” 第82章 “不只是那些东西,我们当时还在那个星盗的老巢里,整个空间在星舰的冲击下全垮了,我们等于是被埋在了地底下……” 修焠用筷子一下一下戳着肉丸子,很不好意思地埋着头,“我被星舰爆炸的冲击波给炸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就只有我和队长,那个人已经不见了,应该是已经跑了……” 说到这,他脸色暗了暗,低落下去,“其他队员不知道在哪,和我们在一起的另一个队友已经彻底不行了,队长满身都是血,一动不动地靠墙坐着……真的特别吓人,我以为他要死了,扑上去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惨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林涧和修焠现在都好好的,说明肯定没事。 谢岫白想嘲笑他,又笑不出来。 虚无而死寂的地底,坍塌成一片的废墟,睁开眼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耳边回荡的只有同伴无助的哭泣,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这种感觉……可真是熟悉。 恰好桌子上的果盘转到他面前,他随手拿了个圣女果在手里把玩,压了压情绪,平稳地问:“然后呢?” 修焠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谢岫白缓缓:“?” 他都没想过,他能从修焠这种单细胞生物的眼睛里看到这么复杂的情感波动。 而且,修焠看他做什么? 这事跟他有关? “当时队长已经半昏迷了,是我硬生生把他摇醒的,他被我烦的没办法,就跟我说,”修焠吸了吸鼻子,“要是他真的死了,就让我替他给人带一句话,我问他是谁,他说——” 几个月前,荒芜人烟的废弃星球上。 所有出口全被坍塌下来的废石封闭,青年垂着头靠在墙角,右手无力地垂落在身边,半边身体血迹斑斑,冷汗浸透了额角,沿着下颌滴落。 剧痛来回拉扯他的神经,身体忽冷忽热,像是在火山口和北极来回折腾,反反复复的噩梦大量消耗了他的精力,让他头痛欲裂。 抑制不住的睡意源源不断来袭,他很想直接闭上眼睡过去,但身旁的人实在哭的太惨了。 第239章 刚过十八岁、还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少年远不如成年的同类镇定自若,从踏入战场那天起就被强大的同类庇护在羽翼下,乍然经历风雨,让他抑制不住地惊惶不安,跟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他身边。 就像狼群里的小狼崽子,拼命想给受伤的头狼舔舐伤口。 林涧只得抬起剩下还能动的那只手,轻轻摸了摸身边少年的脑袋,强打精神和他说话。 “别怕,修焠,我没事的。” “可可可可是……”修焠眼泪大颗大颗不断滚落,手上沾满了鲜血,颤抖着不敢碰他。 刚刚摸到的那一手血已经把他吓到了。 他参军几个月,也算得上见过血,可那是敌人的血,战友的血,甚至是敬仰的前辈的血,他还从没见过,结果在今天一天见了个遍。 “别怕,暂时死不了。”林涧闭了闭眼,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要是我死了,就帮我给人带句话吧。” “我不!队长你才不会……” “听话。” 修焠只得闭嘴,黑暗中只听到他吸鼻子的呼呼声,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委委屈屈地问:“给谁带话啊?” 修焠等了一会儿,啰啰嗦嗦地追问:“什么?队长你说了吗?给谁带啊,我没听清……队长,你又睡着了吗?” 林涧被他小心翼翼戳了下肩膀,哭笑不得按住他的手,似乎在斟酌。 片刻后他面上的笑意淡下来,抬眸望着远方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暗,安静地说,“一个……叫谢岫白的人。” “就跟他说,对不起,是我食言了。” 修焠憋着泪碎碎念,“哪个xie哪个xiu啊?白是白色的白吗?” 大大小小坍塌下来的石块把这个空间淹没了大半,四周废墟一样寂静,完全感知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修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察觉出林涧的体温正因为失血过多而不断降低,尽力贴的更紧,想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他结结巴巴,惊慌而不安:“还还还有,我要去哪里找他啊?” “不用,”林涧轻声说,“他应该会来找我的……” 他静了一静,似乎笑了一下,又改口:“不,他肯定会来找我。” “只要他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找我。” 林涧湿润的鸦睫轻微地颤动着,右手骨骼完全碎裂,半边身体浸泡在血里,但他神色很柔和,“你只要等一等——” 修焠磨磨蹭蹭说完,又用那种纠结不满交织、像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偏偏被主人阻止的小狗眼神看着谢岫白,恹恹地说:“我原本真的好讨厌你的,还发了誓必揍你一顿……但是谁让队长那么喜欢你……” 他瘪了瘪嘴,假装大度地别过头,一挥手,忍痛割肉一样: “我就……不讨厌你好了。” 谢岫白原本该打趣他两句,至少也得来一句谁稀罕你这种玩奥特曼的小屁孩讨不讨厌,或者你打得过我吗你就在这吹牛,发这种誓你这辈子都别想实现了……才对得起他和修焠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 但他顾不上。 谢岫白收回目光,不再看修焠那张在他看来依旧很欠揍的脸,漫无目的地扫着桌子上匀速转动的白瓷碟子,把玩圣女果的动作越来越慢。 他跟修焠的认识确实很不愉快。 他一直以为他恨林涧,恨他一走了之,从此了无音讯,后来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恨,只是他在爱而不得,但是再不甘也没用,他压根就没办法恨林涧,所以他只能加倍地恨其他人。 恨一切可能让林涧离开他的人,恨林涧离开他之后身边出现的新人。 尤其恨修焠。那是一种嫉恨,他嫉妒修焠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内顶替了他的位置,可以一直跟在林涧身边,得到他所有的耐心照顾和纵容,然后在这样的偏爱下毫无负担地撒娇卖好。 在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他俩一直相看两厌。 是什么时候,修焠突然改了态度呢? 谢岫白回忆片刻,想起来了。 ——他刚和林涧刚重逢那会儿,林涧对他还很冷漠,是他死缠烂打,意外得知林涧要去外星系执行任务,动用韩家的关系强行跟了上去。 就是那次,半路上,修焠从林涧那里得知了他真正的名字。 ——那谁不是姓韩吗?我刚刚怎么听到老大叫他谢岫白? ——那是他曾用名,韩姓是后来改的。 修焠自以为声音压的很小,和琳达悄悄打探敌情,谢岫白听到了,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之后一段时间,修焠就变得奇奇怪怪起来,看他的时候遮遮掩掩,一副纠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模样,也不再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结果原来是因为这样吗? 还以为是修焠这小子终于长了点眼色,高看他了。 “所以你找我到底要干嘛?”修焠又想起这些伤心事,垂头耷耳提不起精神,就连好吃的都不想吃了,只想赶紧解决了回家睡一觉。 谢岫白放下圣女果,托着下颌沉吟:“唔,其实是这样……” 修焠这傻小子是经不起忽悠的,只要是跟他队长扯上关系,刀山火海他都能愣头愣脑地往里冲,更不用提区区一架加特林…… 好吧,没有加特林。 第240章 不仅没有加特林对着他脑门扫射把他打的跳霹雳舞,连林家大boss林誉都不在。 修焠飞檐走壁,呲溜一下溜进去,按着谢岫白画下的图纸,闷头闷脑不管不顾,一把抱起吃完晚饭回房休息的林烨,脚下腾云驾雾,呲溜一下又冲了回来。 谢岫白都没想到这么顺利,刚找到一片合适看热闹的树荫,就见他抱着人出来了,当即站在树荫下给他双手鼓掌: “少侠好身手!” 他肯定地拍了拍修焠的肩膀,以资鼓励,然后提起旁边的空地上堆着的、一口没动打包出来的私房菜,全部塞进他怀里,趁着他手忙脚乱去接的时候,不声不响换走了他手里的林烨。 整个流程跟大熊猫饲养员用盆盆奶换幼崽没有任何区别。 修焠满载而归,抱着美食还不忘梗着脖子逼逼两句,让谢岫白一定要对他队长好一点,不然揍他个满脸桃花开,然后在谢岫白满口答应下稀里胡涂提着外卖离开。 被他抛到脑后的林烨无助地伸出手,连他一个衣角都没拉住,只能看着他大包小包地潇洒离去,身后秋风扫着落叶转啊转地飘落在地。 林烨满脸懵逼,只得转过头,和这个满脸写着我不是好人的拐骗人士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他认识修焠,但他显然不认识谢岫白,只是觉得,这个大哥哥……呃,笑得好邪恶。 像个大尾巴灰狼。 谢大灰狼轻声细语地诱哄:“小朋友,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哥哥呀?” “哥哥?”林烨愣住了。 夕阳落山,橙红色光芒漫山遍野笼罩了整个山头,一座座白色城堡分布错落有致,隐在山林间,美得如梦似幻。 林烨回头看了这座自己住了几个月的豪华庄园一眼。 只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孩子缓缓抱紧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脖子,坚定地说:“要。” 而此时,林誉和陈云舒还在外面。 前一天晚上,两人接连受了两通打击,没能承受住,一个不慎,被谢岫白的强盗逻辑给洗脑了。 林誉平时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影响思维的人,但事关亲儿子,还是被扰乱了心神。 冷静一晚上,再怎么样也反应过来了。 他们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林涧“走入歧途”,但是这个敏感关头,再去找林涧,显然是不明智的,只能从另一方入手。 谢岫白他说不过,但谢岫白也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现在在联邦的档案里姓韩,是韩家继承人,韩鹤难道能看着他这么胡闹? 只要联合了韩家施压,迟早能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联邦可不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放肆的地方! 但他没想到,一到韩家,还没来得及对韩家继承人拐跑他家继承人一事发出强烈谴责,就先碰了个软钉子—— 慈眉善目的老管家轻声细语:“抱歉,林先生,先生现在不在,请回吧。” 林誉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当即带着陈云舒大马金刀地往前厅一坐,不走了。 老管家脸色不变,他要坐就坐,好茶好水地招待着,问问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去了哪?干什么?不知道,通通不知道。 他一个当佣人的怎么会知道主人家的事呢? 是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韩鹤是真的有事出去了一天,从外面进来,见了前厅里的人,不动声色客气道:“真是难得,林家主来我韩家,是有什么事情吗?” 林誉站起身,同样不咸不淡地回道:“我以为韩家主知道。” 韩鹤当然知道,甚至知道他要来,才特意避出去,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执着。 他无声叹口气,侧过身,“这里不方便,林家主不介意的话,来我书房说吧。” 林誉有所顾虑,余光看向同样坐了一天,神色稍显疲惫的陈云舒。 经过这一天的冷待,他已经预感这场谈话不会如预料中顺利,这韩家的态度太过莫测,他不想让陈云舒跟着他一起去,免得听到点什么,经受不住刺激,又一次昏迷过去。 这一场折腾下来,陈云舒遭的罪不少,他怕她身体承受不住。 “林夫人不方便的话,可以暂时移步花园,我弟妹有空,或许你们可以聊聊。”韩鹤说。 林誉征询地看向陈云舒。 陈云舒犹豫片刻,点头同意了。 双管齐下,效果说不定能更好,万一韩鹤这边说不通,还能在斐身上努力努力。 继母和养子的关系总是微妙,韩魏已死,在韩家这种顶级权贵家族,两人的利益是完全捆绑在一起的,谢岫白的一举一动都牵扯到他的利益,她不信斐无动于衷。 两人分开,林誉跟韩鹤去书房私下谈事,陈云舒则跟着佣人前往后院的花园。 “可能要让林家主失望了,”一进书房,韩鹤在沙发边坐下,开门见山,“予川回家不久,但是能力卓绝,已经得到了家族里几位长辈的认可,可我毕竟不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正事上可以教,私事上就不好插手了。” 林誉心脏一沉:“韩家主是长辈,怎么会连这点事都管不好?” 佣人给他们倒上茶水,安安静静退了出去。 韩鹤道:“虽说是长辈,但予川这孩子从小就不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一没尽到养育职责,二没尽到教导职责,实在不好在这种时候突然插手他的私事,本来就很愧疚了,怎么还好对他横加指责。” 第241章 林誉一噎,总觉得他这话简直是话里有话,含沙射影。 ——“你付出的只是一个不需要你生也不需要你养的儿子。” 谢岫白讽刺他的话犹在耳边。 林誉脸色黑沉,这叔侄俩是联合起来气他的? 另一边,陈云舒来到了后花园。 首都星权贵圈里最显贵的就那么几家,而出东方血脉的又只有他们两家,作为当家主母,两人没少被人拿来比较过。 陈云舒向来看不上斐。 在斐出生之前,陈云舒一枝独秀,尘世玫瑰的名头压的整个联邦的omega抬不起头。 后来斐横空出世,虽然和陈云舒隔了辈分,但两人都是首都星难得一见的顶级omega,于是陈云舒常常被人拿来和斐做比较。 两人都是a级接近s级的顶级omega。 陈云舒擅长文艺类,尤其擅长绘画,是声名斐然的艺术家,受无数人敬仰。 而斐则在理科一道上表现出卓然的天赋,十五岁就拿到了联邦顶尖理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按理来说,该是平分秋色的关系,然而两人最后的结局天差地别。 陈云舒嫁了林誉,堪称金玉良缘。 但斐最后却嫁给了一个年纪能给他当父亲、正事上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的老男人,为此放弃了学业,连大学的毕业证书都没有拿到,就匆匆从学院里退学嫁人,从此一心在家相夫教子。 在陈云舒看来,斐完全是为了金钱和权利放弃了梦想,打从心里就低看了几分。 她本就不满别人拿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omega和她做比较,现在更是不快到了极点。 每每听到有人拿斐和她相提并论,都会明晃晃地表现出不悦。 宴会上打声招呼就是极限了,一想到要和这样一个她压根看不上眼的人交谈这样难堪的事情,她心里几万个不愿意。 但事关林涧,也只好忍耐下来。 陈云舒跟着带路的佣人转了个弯,来到花园后方,佣人撩开瀑布一样的紫藤萝藤蔓,蜷缩在吊椅上的白发美人慵懒地回过头。 细碎的淡紫色花朵落在他发间,唇角漫不经心勾起,乍一看,美得简直不似凡人。 虽然看不上他品行低劣、庸俗拜金,但是陈云舒不得不承认,年轻就是利器,哪怕内里如何腐烂,外表也依旧是光鲜亮丽的。 陈云舒心里不大舒服。 小孩子一到三岁是最磨人的,为了更好地照顾林烨,很多事情她都选择亲力亲为。 本来年纪就上去了,这样劳心劳力下,三年下来,她老了不少。 纵容外表看不大出来,但陈云舒自己清楚,她的内心早已和曾经那个热烈追求自由的她不同了。 至少她是不会像斐这样无所事事在花园里荡秋千的。 就算不照顾孩子,她还要兼顾事业,整天家里家外忙的团团转。 她过得这么劳累,而原本远不如她,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的人,却能过得这么滋润。 “林夫人,有事吗?”斐手撑着下颌,唇角翘起,“看来事情不小,不然你也不能跑来找我。” 他显然对陈云舒对他的不喜心知肚明,对陈云舒的来意更是清楚的不能更清楚——或者说,早在几个月前,他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了。 青年挑起眉梢,眼眸如同最纯粹的蓝宝石,湛蓝澄澈,明晃晃看好戏的神色。 陈云舒眼里闪过不快,虽然竭力表现出商谈的意向,但话里的居高临下却毫不掩饰。 “我来和你谈谈,你们家那个大少爷,”她厌恶地皱眉,“你们要怎么才能管好他?” 嘤嘤嘤qaq来晚了(扑通跪下 第83章 “我说林夫人屈尊大驾来做什么呢,原来是管不住儿子,只能来韩家要人啊。”斐拖腔拖调地说,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十米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云舒气的不行,“斐·西斯特!” “这就是林夫人求人办事的态度?”斐支着下颌,神色慵懒,“看来还不是很急嘛。” “求你?”陈云舒提高音量,“你做梦!我是要求你们,立刻让你们家那个姓韩的滚远点,离开我儿子!” “哦,办不到。”斐舒舒服服窝着,“你一个亲妈都管不了儿子,要求我一个继母管,我看你真是急昏头了。” 陈云舒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忽然想起什么,冷笑一声:“是吗?你当真这么想?” 斐尾音上扬地“嗯哼”了一声。 一旁的佣人早已被两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给吓得不敢说话了,匆匆摆好花茶,战战兢兢候在一旁,看看陈云舒,又看了一眼斐,不知道要不要开口请客人坐下。 陈云舒坐了一天了,又穿着高跟鞋,体力不支,瞥了一眼,想坐,没好意思主动开口。 斐自认天生就是个坏种,第一次见面就想把林涧卖了给自己换点时间喘口气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东西,也就是外表看着善良而已。 陈云舒这么明显的轻蔑,他不主动报复就算心情好发善心了,还想他与人为善? 眼看陈云舒脸色越来越难看,斐故意不说话,就那么看着陈云舒为难。 陈云舒也不是傻的,看得出他故意刁难,心中恼火,面上还是维持着高贵从容,抚了抚裙摆,硬生生咽了这口气,装作不经意地在桌子旁坐下。 第242章 “你大概是误会了,我其实是不急的。” 她瞥了一眼斐,语气又恢复了从容,“我有三个儿子,就算其中一个走错了路,也还有两个,再怎么急,也急不到我头上。” “那不是巧了,”斐乐不可支,“我一个儿子都没有,无债一声轻,就更不急了。” 陈云舒被他噎了一下,“你就不怕将来出什么意外?” “怕什么?”斐奇道,“他多活一天,我的好日子就一天不会断,更何况我年纪比我那便宜儿子大好几岁,就算死,十有八|九也是我死在他前面,我活着的时候过得好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就算出意外死了……” 他恶意地笑,“不是还有林涧吗?他俩这关系,帮他孝顺一下继母,不过分吧?倒是林夫人你。” 斐按了按眼角,笑容促狭,“说得那么关心我儿子,处处为我着想,以前怎么不见你多关心关心林涧?现在着急,不觉得晚啦?” 陈云舒蓦地被戳中了痛处,怒道:“关你什么事?” “就准你多管闲事啊?”斐摊手,“你说我儿子要死我都没生气,你倒是气了,还挺双标的。” 陈云舒被他气的呼吸不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顺了顺气,语气彻底冷下来:“我不想管你家的破事,但是你家那个必须离开我儿子,我只是来通知你,最好管好他,不然的话……” “不用威胁我,你直接快进到不然那部分好了,加油。”斐懒洋洋地说。 陈云舒久久瞪着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找这个人就是个错误。 斐压根就不想和她好好说话。 她站起身,就要拂袖而去,斐忽然笑了一声,“陈云舒。” 陈云舒回首,原本的偏见终于化成了彻底的厌恶,一句话不想说。 ——刚刚不是挺厉害的吗,现在叫住她再想谈,晚了。 斐冷眼看着她,“听说当初林誉想过要来我家谈我和林涧联姻的事,是你阻止了?” 陈云舒从他这句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上下扫了斐一眼,语气鄙夷:“不然呢?你这样的人,也想进我家林家的家门?” 斐垂眸静了一会儿,轻轻舒了口气,往后靠在吊椅上,抬眼时唇畔浮起一丝轻笑:“是,我不配。” 陈云舒今天受了一天气,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连胸腔里的郁气都去了不少,正要开口再讽刺他两句,斐淡淡开口:“你这样说,我就更不可能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做不了他新娘,做他后娘也不错,”斐轻启薄唇,“你说是吗?” 韩家的波涛汹涌波及不到市中心的公寓。 谢岫白哼着歌把盘子堆栈整齐放进洗碗机,听见外面清脆的声响,探出个头一看,林涧和林烨已经摆上棋盘下棋了。 他不可思议:“你俩就开始饭后休闲了?” 林涧捻着棋子:“嗯?” 谢岫白十分委屈,“难道不该是过来和我一起看着洗碗机洗碗,给我揉揉肩捶捶背,再语气温柔地跟我说一句老公做饭辛苦了?” “?”林涧满头问号地落下棋子,把林烨杀了个片甲不留,拍拍孩子脑袋示意他输了的人收拾残局,自己站起身往厨房去了。 谢岫白就是口嗨过把瘾,一见他真的过来,立刻怂了,灰溜溜想关门。 林涧一手抵住玻璃门,谢岫白怕夹到他的手,不敢强行关门,被林涧从从容容推开门,负着手,以一种皇帝出巡的架势,驾临了这间平平无奇的厨房。 林涧扫视了一圈,满意地发现厨房已经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只差擦干净台面上的水。 然后他一抬手,玻璃门滑动关上,阻隔了林烨好奇看过来的眼神。 谢岫白战术性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就是敞开的窗户,方便随时逃命。 林涧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刚刚说,让我做什么来着?刚刚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谢岫白咽了口口水,决定先下手为强。 “哥哥,”他眼一眨,从不知道哪个旮旯角翻出一副无辜而乖巧的外皮,一步一步蹭过去,鬼鬼祟祟伸手,想去勾林涧的腰,“其实我……” 啪!林涧毫不留情拍掉他的手。 谢岫白眉眼低落下去,瞅了他一眼,不高兴地背过身,嘟嘟囔囔,“饭我做,碗我洗,地我拖,床单都是我换下来洗了晾的,我就想听一句……” “老公?” “……”谢岫白的碎碎念一下卡在脖子里,差点呛得一口气没提上来,全身一寸寸石化,肩背僵得一动不能动,以为自己幻听了。 林涧轻轻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老公。” 不夸张的说,他手碰到谢岫白肩膀的剎那,谢岫白全身过电一样,从脚底到天灵盖都麻了,手都不知道怎么摆。 等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急急转身,林涧已经推开门打算出去了。 谢岫白仓促间伸手,砰!一声又把滑门关了回去,林涧仓促间后退一步,恰好撞在他怀里,回身望着他,眼神无辜极了。 谢岫白手撑在门上,低头看着被困在怀里的人,“你刚刚说什么?” 两人靠的太近,林涧稍稍抬头就能碰到谢岫白的唇角。他被困住也不着急,微微弯了弯眼睛,厨房的灯光轻纱一样流泻下来,落在他眉眼间,稀释了原本的尖锐浓艳,看上去温柔得像一汪倒映月光的绿泉,“没什么啊,不就是复述你的话吗?” 第243章 “……你看我信吗?” 嘴上说着不信,谢岫白其实早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了,他被这点难得的柔色蛊惑,低下头,林涧自然地和他接了个吻。 林涧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鉴于客厅里还有个未成年人,伸手把他隔开,见谢岫白还要亲上来,他轻声说:“别急,还早。” 谢岫白被一连串天降大饼砸晕了,整个人如坠云端,头晕目眩,什么时候怀里空了都不知道。 林涧拉开门,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干了坏事的心虚,还不忘提醒: “那边桌子还没擦哦。” 谢岫白稀里胡涂应下来。 林涧反手拉上门,姿态从容地坐回了棋盘边。 林烨伸着短短的胳膊收拾好了棋盘,好奇地问:“哥哥,你刚刚是去帮那个大哥哥洗碗吗?洗碗为什么要关门啊?” “不是啊。”林涧诚实地摇头。 林烨:“啊?” 林涧解释:“只是一些alpha利用花言巧语逃避家务的劣根性发作,怕带坏了小孩子,所以特地关了个门。” 林烨:“?” “不过也不能说是alpha的劣根性吧,我感觉这应该跟性别没什么关系,就算我是个omega,我也不会喜欢家务这种东西,”林涧沉思,“不过,如果我是个omega……” “谢岫白应该不会忍到成年才对我下手,这样的话,我岂不是就犯下了引诱未成年alpha的重罪?” 林涧摩挲着棋子思考,“也不对,就算他忍着没下手,我好像也奴役他好多年了。” 林涧是不喜欢做家务的。 小时候在林城身边,有林叔会把所有琐事都处理的妥妥当当,完全不需要他动手。 后来自己一个人住,也是全自动机器人加定期请家政公司来打扫,吃饭直接在基地食堂解决,晚上还能打包回家,热一热就能直接吃。 唯一没有林叔也没有家务机器人的时候,大概就是他住在白沙星的那段时间? 白沙星科技落后,伟大的新世纪发明之一网购倒是很愿意为他服务,奈何条件不允许,外面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打仗,科技产物进不去,很多事情都得亲力亲为,但他在白沙星住了好几年,几乎没有亲自动手的时候。 谢岫白太过殷勤,一口一个报答,让他偷懒偷得心安理得,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不用洗碗真是快乐。 林涧愉快地落下一子,然后一本正经地教育弟弟:“要多跟你谢哥哥学习,男人还是要会做饭洗碗才行,他说的对,不能学我。” 林烨懵里懵懂地:“哦。” 谢岫白从洗碗机里取出碗筷放回橱柜,靠着门又回味了一会儿,才正色站直,从橱柜光洁的门板反光上照了照,确认自己的表情管理没问题了,才拉开门,咳了声:“你们……” 林烨又输了一盘棋,一颗一颗把棋子捡回棋盒,他人矮,捡棋子的时候屁股离开了小腿,半跪着期待地问:“哥哥,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谢岫白:“!!!” 林涧看了看谢岫白,又看了看林烨,想起林烨好像是挺喜欢和人一起睡的。 以前就经常缠着林城要一起睡,突然来到新环境,一时不适应,想跟他一起睡也是正常的。 但他刚刚干了点坏事,还没付尾款,债主就在身后虎视眈眈看着,不由为难:“这……” 他就游移不定了那么零点一秒,谢岫白的眼神立刻放到他身上,充满了谴责。 林涧抬头望天花板:“要不……” 嗖!的一声,谢岫白宛如无师自通了传说中的轻功踏雪无痕,脚不沾地飘过来,抱起林烨,眨眼间又施展移形换影,欻欻就出了门。 楼道里灯影一闪,大门摇摇晃晃地合拢,两人消失在大门后。 谢岫白循循善诱的声音远远传来:“弟弟困了是吧?来,电梯到了,上去睡吧,以后上面那个房子就是你的了,你可以一个人拥有一间超棒的大房子哟~” 林涧拄着下巴沉思:“……上面那个房子不是我的吗?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我婚前财产吧?” 林烨犹犹豫豫:“可是……” 电梯大门徐徐打开,谢岫白握住林烨单薄稚嫩的小肩膀,把他原地转了九十度,面带微笑,语气和善,“没有可是,你已经七岁了,四舍五入就是十岁,也就是十八岁抹了个零,所以你已经是个成年的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自主,自立自强,知道吗?自己住而已,我相信你能做到,对吗?” 林涧:“……” 林烨:“……” 林涧喃喃:“十八岁抹个零就是十岁?他十八的时候怎么不给自己抹零呢?” 林烨一双纯真的大眼睛无声注视着眼前这个无耻的大人。 谢岫白面不改色地和他对视,不要脸得坦坦荡荡,半点不心虚。 林烨脚尖蹭了蹭地面,默默道:“大哥哥,我是小,不是傻。” “不重要,啊,不重要,”谢岫白笑容满面把他往电梯里带,“去吧去吧,这可是市中心顶楼大平层,很贵很难得的,不会洗漱就上网搜一下教程,晚安弟弟,做个好梦。” 林烨昨晚就是在林涧家副卧睡的,已经自己睡了一天,自己住是没问题的。 但他还是不理解:“既然大孩子要自己睡,那你为什么不自己住呢?” 第244章 谢岫白帮他按楼层,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哥哥谈恋爱了啊,但你还小,暂时不能谈,所以只能自己睡。” 林烨在可以独立居住的成年人和不能谈恋爱的未成年人之间反复横跳,深刻体会了一把来自真正的成年人的无耻,可疑地沉默了。 “再见!”谢岫白隔着透明的观景电梯门懒洋洋地挥手。 “等等!”林烨一把按开电梯门,探出头。 谢岫白:“危险,危险,快把头缩回去!” “谢哥哥,”林烨眨着大眼睛,“我可以把哥哥让给你,但你能给我买个棕熊吗?我想抱着熊熊睡觉。” 他补充,“我有钱的,只是不知道哪里有卖。” 谢岫白一听他不抢人了,敌意瞬间消失,连眼里蒙上一层柔光,把人从电梯里抱出来,温情款款地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什么棕熊?活的死的,人工驯养的还是野生的?你说,哥哥给你买。” “毛绒的。”林烨说,“捕猎野生棕熊不是违法的吗?” 谢岫白:“是吗?没注意。” 电梯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谢岫白牵着林烨,自然地进了电梯,层层往下,去给他买棕熊。 ……全然忘了他其实可以网购。 林涧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来,还以为是带林烨上去洗漱了,琢磨了下,干脆不等了,洗漱完直接躺上床。 拉灯睡觉。 等谢岫白回来就睡不了了,他又在家里磨蹭了一天,满打满算已经旷工了两天。不过这对于向来作风散漫的特战部队来说不算什么,基地最长的旷工记录是整整三个月,由微生时屿保持。 顶头上司带头摸鱼,底下的人更是有样学样,上三休四就是满勤。 但林涧觉得不能继续摸鱼下去,真休息惯了就更不想去上班了,所以明天还是得去,现在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大不了明天摸鱼补眠。 ——林涧经常被人误解。 在林涧还没去白沙星的那些年,几乎每个人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都会被他如沐春风的笑容,温文尔雅的气度蒙骗,觉得林涧是个正经人。 对此陈嘉曾经沉痛地发出质问:顶着这么一张好学生乖孩子的皮,你连一件人事都不干? 林涧十分安然:什么叫不干人事?他只是遵循了来自心灵的指引。 是他的心让他偷懒,不是他要偷懒。 后来那些年,林涧倒是不偷懒了,陈嘉反而不敢再像曾经一样肆无忌惮地打趣调侃他。 每次联系,林涧不是飞在太空里,就是在哪个地方追击目标。 陈嘉好几次想开解一下他,憋的肺都要炸了,也只是故作轻松地说一句:你也别这么两级反转,以前还是个懒鬼,无缝切换到工作狂人,简直跟人格分裂一样,稍微也放松一下。 过了很多年陈嘉都忘不了林涧当时的表情。 那时林涧刚刚恢复,勉强从病床上起身,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工作,听到这句话,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靠近舷窗的座位上,窗外是一望无垠的宇宙,沉寂着宇宙最深处千万年无人涉足的荒芜星球。 他说,放松不下来。 陈嘉还不知道他的好友已经故态复萌,从一个冷铁般的男人重新变回了懒鬼,还在飞往首都星的飞行器上,绞尽脑汁思考着见了面要怎么缓解尴尬。 林涧睡得半梦半醒,脸上忽然贴上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他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一张憨态可掬的大脸和他面贴着面。 “……”林涧啪地按开灯,坐起身,“这是……什么东西?” 谢岫白跪坐在床边,捏着棕熊软绵绵的大爪子递到他面前:“棕熊啊,你弟弟要抱着睡觉,我给他买了一个。” “那这个……?” “这个是你的。” 两米高的棕熊站起来能有半个屋子高,软绵绵倒在地上,直接把床到飘窗的一段距离全部填满,索性地上铺了地毯,也不怕脏。 林涧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低头看着棕熊一成不变的憨态笑容。 “怎么?不喜欢吗?”谢岫白放下熊爪子,改去抱他。 “虽然我是……有点小心眼,”林涧斟酌着用词,慢吞吞地说,“但也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要计较一个公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 “你不是小孩子我是啊。”谢岫白平静而温和地看着他,眼里微微闪动着一点莹润温暖的亮光,故意打趣道,“怎么,两百五十多个月的大龄宝宝不配拥有一个熊宝宝抱着睡觉吗?” 谢岫白环上他的腰,认认真真地说:“而且我觉得……你其实也能用上它。” 他这语气实在不能归类为纯洁,林涧脑子里一瞬间串过无数场景,警觉地:“我不觉得。” “我觉得你能。” 林涧冷静地说:“你确定要在你的熊宝宝面前做这么龌龊流氓的事情吗?你看看它纯洁的大眼睛……” 话音未落,熊宝宝纯洁的大眼睛被蒙上了。 用衣服蒙的。 谢岫白半坐在林涧身后,一颗一颗从下而上地解开他的扣子,用手指勾着领口脱下他昨晚亲手穿上去的衣服,动作轻柔到极致,好像手下是什么易碎的水晶摆件。 床头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橘光,手下的肌肤白腻柔滑得像是什么上好玉石。 第245章 林涧闭上眼,眼睫细微地发着抖,好像蝴蝶垂落的轻薄羽翼:“窗帘。” 谢岫白弯起眼:“关了。” 林涧攥紧的手指松开,离开被身后的人抓在手里,连蜷曲的指节都被迫舒展,收拢的掌心分毫不离地贴在对方滚烫的掌心里。 “……你知道吗?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出了一场车祸,”谢岫白亲吻他汗湿的鬓角,忽然开口,嗓音轻柔,仿佛在说什么有趣的往事。 “是韩家分支动的手,当时我去调查分家的一起贪腐案,查出来他们就彻底完了,他们急得发疯,在半路上对我动手。” 林涧从耳廓到锁骨沁出一层薄汗,转头看他时眼角都晕着红。 谢岫白低头望着他,抽手抹过他眼角,指腹满是湿意,笑了一下。 “其实挺老套的,盘山路下坡路段,剎车坏了,前有追兵后有拦截,听着挺危险的,其实要跑也很容易,可惜当时车上不只有我,斐也在,我要是走了他就死定了。” “本来不想管他死活的,”谢岫白扶着他肩膀,下巴垫在上面,语调悠悠,“但谁让你把我托付给他了呢?” 林涧眉心攒起,猛地颤抖了一下。 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起,昏暗中只能看见一只细长的手被紧紧按在上面,被子柔软如云,交迭的两只手深深陷在里面。 “……只能勉为其难地保一下他了,”谢岫白叹息,“我俩直接从山上翻了下去,他倒是没事,我被砸了个半死,直接昏了过去。” “车子起火要爆炸,斐爬出去之后来我这边想把我挖出来,但他太弱了,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搬石头砸车窗,试图叫醒我。” 谢岫白微微动了动,抬起他的脸,“你值知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林涧喘息着,声音都变了调:“谢岫白……” “嗯,”谢岫白亲昵地应了一声,“在呢。” “你……”林涧猝然闭上眼,努力平静了一会儿,哑声说,“说的什么?” “他说——”谢岫白似乎在回忆,嗓音尤带笑意,调侃一样,“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说你要还去找林涧算账吗?在这装死算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勾引他,让你棺材板都压不住。” “我想了想,还是不能给他把我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的机会。” 谢岫白让林涧后仰着靠着他,暴露出来的脖颈向后弯曲,颀长优美,真如天鹅一样,喉结急促地滚动。 谢岫白一动不动看了很久,低头亲吻上去,含糊不清地说:“你和修焠说我一定会来找你吗?” 林涧刚刚挣扎着清醒一点的意识再次模糊下去,耳边嗡嗡作响。 “你也知道我会来吗?”谢岫白垂眸,长长的睫羽拂过颈部敏感的皮肤,他侧过头,漆黑的瞳眸注视着某个地方。 半晌,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拂过颤栗的肌肤。 林涧预感到什么,挣扎着想要回头来看,被他轻柔地制住,只听他在耳边轻声说:“猜对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林涧一声都发不出来,后颈皮肤被alpha尖锐的犬齿刺破,陌生的alpha信息素汹涌澎湃,毫不留情地侵略进来,他抑制不住向后抓,却连手都被死死握着,只能硬生生忍着这阵疼痛。 意识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濒死时修焠在耳边嚎啕大哭,叫着队长你别死啊。 以及明明没有听到,但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斐声嘶力竭的怒吼。 队长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 谢岫白,你敢死试试?你死了我就去勾引林涧,让你死都闭不上眼! 眼泪和怒吼交织,眼前画面破碎,无数碎片飘散开来。 荒星上的坍塌的废墟,山崖下起火的山林。 半昏迷的人缓缓睁开眼,从无尽的虚无中醒来。 对啊,我还不能死。 他们想。 我还有个人要去见呢…… ——他一定会来的。 ——我一定要去找他算账…… ——你只需要……再等等。 ——再等等我。 “看,我这不是来了吗?”谢岫白捏着他下颌强迫他回过头,辗转亲吻那绯红的唇瓣,“没让你失望吧?” 林涧剧烈喘息着,浓密眼睫半黏在一起,视线模糊,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谢岫白密不透风地拥着他,把他整个人锁在怀里,“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问我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其实是骗你的,”谢岫白盯着他,愉悦地说,“什么自由,什么未来,压根没有那些含义。” “但是见到你就有了。”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还于何处? 还于林间。 “所以亲爱的,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从监护人那,转回到你的户口里呢?” 第84章 第二天,林涧出现在基地的时候,修焠简直是喜极而泣,一个金毛突击,猛地扑到林涧身上,上下扒拉着飞快摇尾巴,“队长你还好吧,我还以为你被那个姓谢的卖掉了,我两天没见到你了好想你嘤嘤嘤……” 他还没嘤完,旁边探出一张和善的面孔,微笑着看着他,“早上好啊。” 修焠摇晃的大尾巴一僵。 谢岫白一根手指头勾着他的小领子,把他从林涧身上剥离下来,半强迫带着他往地下训练场走。 第246章 “你干嘛?放开我!” “带你去训练,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细的,弱鸡,跟个未成年还营养不良的智障儿童一样。” “嗷!你才弱鸡!” 林涧一看着他俩打闹,就想起他俩组团偷人的事情,一阵头疼,想了想,他回到书房,给林誉发了条消息,简略交代了林烨的去向。 还好林誉认识修焠,他回到家之后发现林烨不见,一查监控,还以为是林涧交代的。 不然的话,这小子现在就真得交代了。 林涧扫了眼堆积的公务,没有特别急的,记起前两天答应别人的事,他叫来琳达,简单交代了几句,让她去处理一下。 琳达有点惊讶,点头出去了。 林涧松了口气,开始处理工作。 不过林涧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个小插曲。 林家夫妇去韩家一趟,双双铩羽而归。 陈云舒被斐气得心口疼,回家之后就躺下休息去了。 林誉在回来的路上收到管家的通知,保姆想带林烨洗漱休息的时候,发现林烨从吃完饭回房,前后不过十来分钟,人就不见了。 保卫处还在查监控,林誉怕陈云舒担心,就没跟她说。 陈云舒走的时候不大情愿,想让他陪着,林誉随便找了个借口,把陈云舒安抚好,才强打精神去了书房,一眼就见管家心急如焚守在门口。 林誉焦头烂额,急匆匆去盯着查监控的进度。 查着查着,林灿那边又来人了,说小少爷哭闹,想让他去看看。 林誉一个头两个大。 林灿这个点本该睡了,听到林誉回来,强撑着困意让保姆去找林誉过来。 这是他的习惯。他从小生活在父母身边,只要是林誉和陈云舒在家,晚上总会来看看他,陪他玩会儿游戏,等他睡下之后再离开。 但林誉今天有事,大儿子离家,二儿子又在家里失踪,实在顾不得给小儿子讲故事哄他睡觉,就让保姆先去哄着。 林灿还没受过这样的冷待,霎时哭闹起来。 保姆没办法,轮番上阵也哄不好人,陈云舒又睡下了,听佣人说太太心口疼,谁敢打扰她,只能顶着满头热汗来找林誉。 一次两次,林誉还勉强压着脾气。 第三次再来,林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抬脚踹翻了一把椅子,脱口怒吼道:“他要哭就让他哭个够,我这边忙着,哪里有空管他?” 保姆被吓了一跳,连忙离开。 等林誉搞清楚事情的经过,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他想起保姆几次三番来报告的事,揉了揉眉心,顾不得一天的疲惫,急匆匆赶去西园,想看看林灿睡了没有。 时间不早了,他没让人惊动里面的人,自己悄悄上楼,走到林灿卧室门外。 门底的缝隙里亮着光。 林誉正打算推门,听到里面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个童声,浓重的哭腔里透着一股蛮横: “……你骗我,爸爸怎么可能不来?爸爸最爱我了。” 是林灿的声音。 保姆柔声劝哄着,轻声细语,不外乎先生只是忙,忙完就过来了,小少爷乖,别哭了先睡觉这样的言辞。 林誉听到他哭哑的嗓音,一阵心疼,就想推门。 林灿尖厉地哭喊起来,小孩特有的高音调震得人耳膜发疼,“我不要他忙!我不要!” “——明明上次我说我不舒服,爸爸立刻就过来了,为什么这次不过来!?不可能,你骗我!爸爸不会因为别人丢下我的!是不是你没跟他说我不舒服?你去说啊!把他叫我来,我要爸爸!” 林灿不舒服? 想到林灿三天两头就发病的身体,林誉霎时沉下脸。 这保姆拿着几万的月薪,就是这么照顾孩子的?刚刚怎么没说小少爷不舒服?要是说了…… 保姆的声音很为难,“小少爷,您不能再装病了,吃药对身体不好,二少爷不见了,先生正在找他,一会儿就来看您了。” 林灿才不管,在床上又哭又闹,把床板踩的砰砰响:“爸爸才不会因为那个杂种不要我,我不要!让他滚出去,我讨厌他!” 保姆怕他摔下去,连忙去扶他,“小少爷,那是二少爷,是您哥哥,不是什么……” 她说不出那个词,蹙眉道:“谁告诉您这些脏话的?” 林灿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顾哭着声嘶力竭地大喊,“不是哥哥!哥哥最讨厌了!我不要哥哥!让他滚出去!这里是我家!” 林誉听不下去了,用力推开门,怒喝:“林灿!” 林灿半个身体悬在床边,全靠保姆强搂着才没摔倒床底下去,但保姆搂着他就顾不上自己,脸上已经被他胡乱抓了好几道血印子,看到林誉,整个人都吓呆了。 林灿哭的一脸都是泪,脸憋得通红,闭着眼大哭大喊,还在胡乱抓挠踢蹬着。 林誉几个大步过去,抱起林灿,制住他的手,对保姆道:“你先出去。” 保姆如蒙大赦,连忙松手站起身。 林誉又道:“门外等着,我有事要问你。” 保姆想起刚刚和林灿的对话,脸白了白,点头应是,带上门出去了。 林灿哭的喘不上来气,两只手动弹不得,就用脚去踹人。 林誉措不及防,被他一脚踹在胸口。 第247章 小孩子力气不大,但冷不丁对着心口踹一脚狠的,也很够他受的。 林誉眉头更紧了,沉下嗓音吼道:“你闹什么闹?” 他这一声怒吼,不啻于闷雷炸在耳边,林灿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哭声勉强止住,不再制造刺耳的噪音,只是仍旧哽咽。 林誉看他哭的可怜,抽了张纸给他擦脸,抱着拍了拍背。 林灿的抽噎慢慢停下,去抱他的手,“爸爸……” 林誉心里有个疙瘩,头次没有在他靠过来的第一时间把他抱在怀里安抚,而是质问道:“你刚刚叫你二哥什么?” 林灿嗫喏着不说话。 “为什么叫他杂种?谁教你的这种话?”林誉回忆了一下,保姆和家庭教师不像这种人,也没这胆子,还有谁能和林灿接触? 林灿不安地叫了一声:“爸爸……” 林誉不让他抱,冷着脸:“说!” 林灿一个激灵,透觑他脸色,小声说:“是叶单哥哥。” “叶单?”林誉脑内一突,脸色更难看,风雨欲来。 他回想了一下,发现叶单确实是认识林灿的。 叶单刚来首都星的时候,曾经特地来林家拜访过,后来也来过几次,有次正好遇到了在花园里玩耍的林灿。 当时林誉就在远处,看着两人玩闹,还感慨林涧不如一个小孩子懂事,气量太小,明知道叶家对他们有恩,还跟叶单闹矛盾。 他当时想着,林涧和叶单合不来,他已经因为叶单和大儿子闹僵了两次,再因为叶单闹起来就不合算了,叶单又这么不成器,以后免不得要多帮一下,不如培养一下小儿子,等林灿长大了,让他看顾着点叶单也行,总不算辜负叶单父亲舍命救他的恩情…… 只是自那以后,叶单就很少再来林家了。 林誉当时还不理解,不过他事情忙,也没多少心思分给叶单,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叶单恨不得把自己嫁接在林家这颗大树的根上,年少的时候和林涧闹翻已成定局,再后悔也没用,现在好不容易攀上更受宠的林家小少爷,怎么可能放弃这么一个机会。 他后来不来,大概不是不想来,而是被叶泉给阻止了。 果然,林灿说:“他上次来家里玩的时候教我的,他还说……” 林誉脸色难看到极致:“他还说什么了?” 林灿小心地看着林誉的脸色:“叶单哥哥还说,只有我是爸爸的宝贝,是爸爸的儿子,大哥和二哥都是杂种,让我一定不要被他们抢走了爸爸,不然爸爸就不爱我了……” 其实叶单还说了其他的。 他为了拉近和林灿的关系,表示自己的立场,和他同仇敌忾,颠倒黑白说了不少他和林涧的恩怨,说林涧如何如何针对他,让林灿将来长大,如果林涧找他麻烦,千万要站在他这边。 不过林灿压根没记住。 他从小受尽万千宠爱,在他眼里,全世界都是围着他转的,眼里向来只关注和他有关的东西,叶单受不受气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林誉也不是傻子,就算林灿没说,他稍微动动脑子,也就知道叶单讨好他是为什么了。 “所以你就装病?”林誉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我没有……”林灿刚起了个头,就被林誉的脸色吓了回去,改口道,“是叶单哥哥告诉我的,他说只要我说不舒服爸爸我就不会走,所以……” 林誉不认识一样看着他,难以理解地摇摇头:“你知道你二哥当时被星盗绑架了吗?” 林灿声音更小了:“知道……” “那你还敢在这里装病?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要不是你大哥去了,你二哥有没有命回来都不知道!”林誉简直压不住自己的音量。 林灿被他兜头吼懵了,他从小娇惯,从没有人这样跟他大声说话过,委屈得不得了,一时冲动,跟着大声道:“他死了最好!” “你说什么?”林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林灿大吵:“我说他死了最好!他死了就不会来抢我的东西了!这是我的家,我的房间,我的爸爸妈妈!他怎么那么讨厌!什么都要跟我抢?!我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林誉耳膜阵阵作响,胸口血气上涌,怒吼道:“你给我闭嘴!” 林灿尖叫:“我不!我就是讨厌他!” 林誉气急攻心,耳朵里脑海里不断回响着林灿的尖声哭喊,喘息越来越重。 最后,在林灿又一句“我讨厌他,他怎么不去死”下,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林灿一下子就蒙了,跌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林誉,半边脸肿起。 林誉还算有点理智,知道林灿受不了他一巴掌,最后关头收了力,真正落到林灿身上的其实没有多少力气,不然林灿现在就不是跌坐在床上,而是直接飞出去了。 但就算如此,林灿也还是回不过神。 “……你打我?”他呆呆地重复,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忽然放声大哭起来,“爸爸打我!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你滚开!我不要爸爸了!滚开!” 他的哭声里掺杂着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没几声嗓子就彻底哑了。 保姆一直没走远,惴惴不安守在门外,听到林灿这么哭,想推门又不敢。 第248章 关于这个小少爷,林家夫妇喜欢,自然是什么都好,看着千可爱万乖巧,有点脾气也是正常。 但是背地里,他们这些照顾的人简直是苦不堪言。 就拿装病这件事来说,明明没病,医生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奈何林灿在床上反复打滚,哭着闹着说不舒服,医生没办法,顶着林誉的怒火,又不敢说林灿在装病,不然林誉非但不会信,还会怒斥他们冤枉林灿,医生没办法,给他开了些常用的药。 保姆左右为难。 医生当然不敢乱开药,都是对林灿病情有帮助的药,但是药三分毒,吃多了总是不好,这药到底要不要给林灿吃? 没等林灿哭几声,他的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一声一声破风箱一样的抽气声。 林誉在里面大吼,门砰一声打开,重重撞在墙上,“快叫医生来!” 保姆往里一看,林灿浑身无力,瘫在床上,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他犯病了。 整个林家鸡飞狗跳。 这下陈云舒就是睡再死也被吵起来了,一听前因后果,急急忙忙赶去医院。 听到医生还在抢救,隔着窗户看见林灿惨白的小脸,陈云舒心疼得揪紧了胸口的衣服,走廊里就给了林誉一巴掌。 啪!一声,响彻整个走廊。 周围的人全都低下头去,噤若寒蝉,不敢去看这对夫妻之间闹矛盾的场景。 林誉一晚上没睡,心里窝火,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第一次对着妻子没了好脸色:“你干什么?” “你干什么?!”陈云舒分毫不让,“你明知道灿灿身体不好,还打他?你是什么手劲,他受得了吗?林誉,你一个alpha,居然打孩子?” 林誉怒目:“你也不看看他说了些什么?!” “他说什么你也不能打他!他那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事,你也下得去手!” 林誉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气的浑身发抖,又说不出来林灿的那些话,四下一扫,看到一旁守着的保姆,点了点她:“你,把小少爷说的话说给太太听!” 保姆心里暗暗叫苦,盯着林誉的目光,还是低着头复述道:“小少爷说……” 她吞吞吐吐:“他讨厌二少爷,觉得是二少爷抢了他的东西,所以……” 她有句话其实没说。 林灿说,叶单教唆他装病,但这其实不关叶单的事,单纯是林灿自己想出来的。 要知道,叶单来的时候,林烨可还没被绑架呢,在老宅待的好好的,叶单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到他未来会被绑架,特地来给林灿出主意。 陈云舒还当是什么:“就这些?就这几句话怎么了?他一个小孩子,突然多了个哥哥不习惯,说两句气话而已,你就动手打人?” 保姆:“呃……夫人,小少爷还说,让……让二少爷去死。” 陈云舒不敢置信:“你在胡说什么?” “胡说?不止。”林誉冷笑,“他还听信了别人的话,故意在林烨被绑架的时候装病,不让我去救人,刚刚我在那边找林烨的踪迹,他还想着再装一次,不想让我去找人,说让林烨就这么死了算了,真是你教的好儿子!” 陈云舒茫然:“林烨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林烨不见了,被他哥哥接走了!”林誉没好气地说,“现在你高兴了,你两个儿子都不要你了!还在这撒泼,我看林灿就是学你,才这么不讲道理,小小年纪,简直是心思歹毒!” 第85章 陈云舒是个什么性格,能站着挨这个骂? 她把脸一沉,俏生生的脸冷若冰霜,反唇相讥道:“我撒泼?你也有脸指责我,说的就跟他们要你一样,你别忘了,林涧变成这样,也有你的一份责任!” 林誉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手指头都在颤抖,怒火简直烧了心。 短短两天,他原本的生活乱成了一锅粥。 两个儿子跑了,小儿子不成样子,平日里百般宠爱的妻子非但帮不上忙,还在这时候发脾气添乱,他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会儿更压不住心头火,忍得手背青筋迸起。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或许他本人不会这么认为,但他潜意识里一定会受影响。 往日里陈云舒和林灿也不是没犯过轴,但那会儿他还可以勉强把火气压着,找个理由发在林涧身上,等心情平复下来,又能继续做一个温和耐心的好丈夫、好父亲。 他敢这样做,无非是他打从心底知道,陈云舒和林灿是“不好惹”的。 他要是跟陈云舒吵架,陈云舒会跟他闹,拉下脸来骂林灿,林灿非但听不懂,还会对他产生隔阂。 就像很多家长都会有意识地避免自己在孩子面前扮坏人,一味纵容孩子,带着他玩闹,只等着另一方忍无可忍出手管教孩子,自己轻轻松松在孩子心里留个好爸爸的形象一样。 林誉不是意识不到林灿过于娇纵,但他更不愿意林灿心里对他产生疙瘩。 他也不能对外人发泄,因为他要在同僚和下属面前保持不怒自威、赏罚分明的形象。 算来算去,竟然只有林涧是“最好欺负的”。 虽然他也会还口,也会跟他争执,但林涧不会记仇——父子哪有隔夜的仇,林灿还小不懂事,林涧这么大人了也不懂吗? 第249章 夫妻情分是有限的,需要花费心力去维系,但血缘是割不断的,就算林涧生气又如何,他还是他爹,林涧还能不要爹了不成? 林誉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推翻了他的认知,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林涧也是会走的。 原本只挨打不还手的人突然还手了,把整个棋盘一把掀翻,他高高在上习惯了,完全无法适应这样的变故,所有的情绪积压在心底,急需另一个发泄口。 相比较已经长大成人、对他态度冷淡的林涧而言,目前还不能独立,需要依赖他生存的林灿,就成了最好欺负的那个。 ——老子供他吃供他穿,还敢跟我发脾气,他凭什么?当真是养了个祖宗吗? 他本人意识不到这样的心里变化,但这样的变化会体现在他的每一个举动之中。 陈云舒看着他举起来的手,冷冷地说:“你打啊,动手试试,打完儿子,还要打我是吧?” 林誉怒道:“不可理喻!” “好像你很讲道理一样,”陈云舒扯了扯嘴角,“我忍着不说你,你就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了?” 林誉生气,陈云舒忙了一天,一无所获,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阴阳怪气,何尝就不生气,语气同样不好。 林誉一听就冷笑,“好,你说说,我哪里又对不起你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挑这时候闹是吧?林涧就算了,你倒是说说,我什么地方苛待你了?” 陈云舒嘴角绷紧。 林誉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从我娶你那天起,我跟你发过一次脾气?你每次要买什么东西,不管要花多少钱,我说过一个不字?你和父亲合不来,我用孝道压迫你,勉强你去迎合他了?你说你要忙事业没时间带孩子,我逼你放弃工作在家给我当全职夫人了?没有吧?你倒是说说,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到位,让你对我这么不满意?” 陈云舒被他说得心头不适,后退一步躲开他周围的低气压,不满地说:“这些都是你自愿的,现在你是打算全推到我头上?少在这里推卸责任,你自己和你父亲不和,也能怪到我?我还没嫁进来之前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林誉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只觉得失望,“你果然是没有心。” 陈云舒寸步不让:“你少用这些绑架我。” 林誉摇了摇头,失望到极点似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转身朝外走去。 陈云舒正在气头上,冷眼看着他走远,原本也想甩手离开,瞥到急救室的门,停下脚步,犹豫两秒,还是留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里面总归还是她的儿子。 也是……她唯一一个,还愿意亲近她的孩子。 她不能再失去她最后一个孩子了。 陈云舒在一边坐下来,想到林誉说的、林灿口不择言说出来的那些话,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是真的清高,且极度爱惜羽毛,当初以为谢岫白是私生子时就百般不喜,绕是后来得知其实不是,还是天然存了一份偏见,她绝不接受自己这么小的孩子,就产生这么恶毒的心思。 她强迫自己忘记林誉说的那些话,在脑海里反复回忆林灿乖巧贴心的模样,不断安慰自己—— 孩子还小,调皮一点很正常,长大了会改。 就算不改……那也是她的孩子。 然而,这样想着,陈云舒非但没有好过一点,反而越发焦躁。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握在手里随意揉捏,头晕脑胀,胸闷气短,喉头隐隐紧缩,一阵呕吐的欲望来袭。 她越是努力回忆,脑海里关于林灿的记忆越混乱,最后甚至像信号受到干扰的老电视机一样,不断闪过细密的雪花,滋滋响声不绝于耳。 林灿的脸在脑海中不断扭曲,一会儿变成林涧冷淡地叫她母亲时的模样,一会儿又仿佛看到林烨站在林家老宅门口,礼貌而陌生地问她你是谁…… 陈云舒原地晃了晃。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保姆也还守着没离开,焦急忙慌地扶住她,“医生——医生呢?” 陈云舒扶着额头,恍惚地开口:“不,不用……” 她身子一歪,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撑着额头,雪白细腻的额头沁出成片的汗水,心慌得可怕。 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了一样。 失去什么呢?陈云舒茫然地想。 窗外夜色浓郁,晚风冰凉,吹在她身上,从身冷到了心底。 她忽然察觉出一股孤独。 就在林家闹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也在惶惶不可终日。 那就是灰溜溜离开林家的叶单。 林誉一朝得知真相,心烦意乱,压根不想再看见他,直接让人把他赶了出去,这两天忙着处理林涧的事,还没抽出空找他。 叶单自然也不敢多留。 当初大张旗鼓地去,大闹保卫处也要夜闯林家的人,走的时候就跟丧家之犬一样,生怕有人看到他,恨不得把脸都蒙上。 他记着林涧说的话,担心得一晚上没睡着,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林涧会怎么报复他。 思来想去,无外乎就是让他丢了工作。 但这里是联邦,不是他林涧的一言堂,不可能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样想着,第二天早上,他硬着头皮去了部门报道。 第250章 他原想着,要是有人来赶他,他就离开,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叶家还在,难道还能找不到一个好工作吗?他父亲可是救了林家一家的命,就算这个恩情没了,林家不再给他提供便利,但也不能恩将仇报,把叶家完全打压了,他总还是有去路的。 然而,战战兢兢等了两天,还没有任何消息,叶单渐渐又放下了心。 他按照往日的经验推断,猜测可能是林誉顾忌着面子,把林涧拦了下来。 他能顺利进入后勤部门,拿到这个职位,和叶泉在林誉手下做事分不开干系,这事要是闹大了,他一个小人物,最多就是丢个工作,其他倒是无所谓,但林家就得背上污点。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样一想,他心思又活络开了。 如果林誉还念着旧情,或者顾忌着面子,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最后从林家再捞一笔? 只要得手,他至少能少走十年弯路,这辈子都高枕无忧,恩情丢了就丢了吧,正好再也不用看人眼色了。 叶单想到自己为了和林家保持关系,低声下气去讨好一个三岁小屁孩的事,脸霎时扭曲了。 他禁不住埋怨,要不是叶勇废物没本事,他何至于这么卑微? 没用的东西!没权没势生他干嘛? 叶单想着,脸色臭起来,眼里多了一抹阴沉。 “好的,就是这里,嗯,我们很快就处理好……”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办公室门从外面打开。 办公室里其他人纳闷地抬起头,发现开门的是后勤部门的顶头上司,更觉得奇怪。 发生什么了这是?上校怎么还亲自来了? 上校一手握着门把手,笑容满面,没有第一时间进来,而是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着身后说了两句什么。 叶单看着他毫不掩饰喜悦的表情,心里一咯噔。 从他来那天起,就没见他这位上司这么高兴过,今天这是…… 不等他找理由把自己安抚下来,门外人影一闪,一抹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从上校侧身让开的空间里走进来。 那是一个女alpha,容貌清丽,眉目泠泠,肩上的军衔显示她是一名少校。 女alpha客气地和上校道谢。 “诶诶,没什么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上校连连推拒,笑容就没下去过,轻描淡写一扫被办公桌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办公室。 叶单脊背僵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上校刚刚多看了他一眼。 看他……做什么? 他梗着脖子,看女alpha又和上校寒暄了两句,转过身,穿过纵横交错的桌子,在四周士兵好奇的目光中,径直朝他走来。 叶单心脏狂跳,扛不住心理压力低下头,盯着桌子,心里不停祈祷她只是路过。 然而事不从人愿,叶单绝望地从桌子玻璃倒影中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越来越近。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正好停在他面前。 他深吸口气,故作镇定地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这位少校,找我有事吗?” 女alpha站姿笔挺,双手自然下垂,只一个身影就足够亭亭玉立。 她低头看着他,茶褐色眼眸平淡。 叶单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女性alpha的等级一定比他要高。 只有来自高位alpha才会这样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压迫感,让他的心脏不断搏动。 叶单嫉妒死了这种天之骄子。 “好久不见,”女alpha终于开口,嗓音清淡动听,“叶单学长。” 叶单愕然,“你是?” “琳达·埃文斯,”琳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叶单学长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是小学同学,我比你低三届。” 一听是熟人,叶单松了口气。 虽然他完全没想起这个名字,但不妨碍他扯开一抹热情的笑容,习惯性套近乎,“小学同学?哦哦哦,我记得,你是……” “林涧曾经的同桌。”琳达补充。 “……”叶单表情空白了一瞬。 琳达勾起唇角,低垂的目光里意味不明,往日温婉动人的笑容此时显得冰寒刺骨:“看来学长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但我还记得学长,当初基因检测报告刚出来的时候,学长发现自己基因等级比我要低,在走廊里看我的眼神,还有警告我的话,我至今都记得。” “——不要以为自己等级比我高一点就得意,庶民永远是庶民,就算是个a,也还是地里的烂泥。” 她吐字清晰,压低的嗓音让这几句话只回荡在这小小的隔间之内,没有传的到处都是,但是已经足够吓破叶单的胆子 对他而言,这些话不啻于雷神之锤。 偏偏琳达还不放过他,明眸星闪,状似彬彬有礼地请教他:“学长,我没记错吧?” 叶单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吱——!一声,引得四周的人都看过来。 “你……”他抖着嘴唇,嗓音都在抖,“你是……” “那个被你暗地里带人霸凌了一年多的,”琳达轻声说,“——臭擦鞋的生的女儿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通天灵盖,叶单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 他一生里霸凌过的人无数,只要是身份或者实力低于他的,或多或少都被他欺负过,他还真不记得那么多,但是“臭擦鞋的生的女儿”,他还是记得的。 第251章 不仅仅是因为“臭擦鞋的生的女儿”基因等级比他高,把他原本傲人的天资衬得一文不值,在学习和生活里处处打压他,还因为,她是林涧的同桌。 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是林涧派来的! 他的报复还是来了。 “你,我……”他呼吸紊乱,脑子成了一团乱麻,脚下一软,又跌坐回椅子里,仰头呆呆看着琳达。 琳达恢复了正常音量,平静地说:“特战部门林涧,琳达·埃文斯,实名检举后勤部门叶单,伪造高考成绩,违规入学盛兰大学,后通过违规手段撤销处分,以此通过新兵选拔,其家属违规操作使其进入后勤部门,严重违反公平原则,同时也违反了联邦法律,所有证据已提交军事法庭。” 叶单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都红了。 琳达稍稍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唇角弧度更深:“学长,被你眼中的烂泥彻底毁掉人生的感觉如何?” 第86章 “嗯,那就好,辛苦了……现在还在外面,回去再细说。”林涧挂断通讯,抱歉地看向对面的人,“失礼了。” 斐恹恹地“唔”了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扇子,不太感兴趣地问:“谢岫白?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 “我的另一个队员。”林涧抬眸,那双色泽浓郁姝丽的眸子山水明净似的温柔,“那就麻烦了。” 谢岫白缠了他一个晚上,非要让他把他的户口从韩家改回去。 林涧一开始神志模糊没听清,谢岫白不厌其烦在他耳边重复。等林涧终于听清了,只觉得没什么必要。 转来转去也没什么意义,还挺麻烦,里面需要韩家这面配合挺多手续,当初已经麻烦过人家一次了,再麻烦一次,有点说不过去。 谢岫白一听就垂下头,脸贴着他膝头,开始可怜兮兮的撒娇,就跟被主人抛弃,在大雨天里淋得皮毛湿漉漉、废尽千辛万苦才重新回到主人身边的小狗似的。 一晚上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不是搂着他的腰不撒手,就是故意压着他不让他动,耷拉着眉眼,好像谁让他受了多少委屈。 林涧被磨得没办法,答应他天亮就处理。 他特意把叶单的事情交给琳达去做,一方面是让琳达自己给自己出口气,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没空。 等琳达离开之后,他把堆积的工作挑要紧的处理了,剩下的先堆着,来了韩家。 斐倒是无所谓谢岫白的户口写在谁的名字后面,也无心探究他和队友谈了些什么,焉嗒嗒地说:“不客气,我会把他户口转回去的。” 他见林涧唇动了动,抢先一步说道:“谢礼就不用了。” 林涧话被抢先一步堵住,一时愣了一下。 “就当我日行一善吧,”斐站起身,白皙面孔提不上来劲一样,半死不活地说:“我要午睡了,就不留你了,再见。” 他这样说,林涧也不好多留,“这次麻烦了,以后有事随时找我。” 斐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林涧站起身告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我父母来找过你吗?” 斐终于提起一点兴趣,唇角勾起,回味似的点头:“找了,被我气了个半死,灰溜溜回去了。” 林涧浅浅颔首:“给你们添麻烦了。” 斐用扇子压了压唇角,还是挡不住盎然的笑意从眼角流泻出来。 “麻烦倒是不麻烦,不过,你问这个问题,不会是打算关心她吧,劝你别,听说他们一家子正在闹脾气,你要是这会儿回去,铁定是要变成他们的出气筒了。” 林涧摇摇头:“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已经不大关心林家的事了,我是想问,韩家主那边……” 一听韩鹤的名字,斐无趣地撇嘴:“放心,他忙着,没时间关心谢岫白搞基的事。” 林涧静静地看着他。 斐被他看得受不了,扭过头去:“我又没骗你,他真不管,你放心。” 林涧顿了顿:“多谢。” 韩鹤不可能对这种事完全不关心,能有这样的结果,无非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个人不是谢岫白就是斐。 林涧偏向于后者。 谢岫白看着好说话,一副温和无赖的好脾气,其实目中无人到极致,压根没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过,个性偏执,眼里除了他谁都看不进去,大概不会做这样的事。 要是韩鹤真把他赶出去,说不定他还要拿这件事来林涧面前装装可怜。 斐懒洋洋勾起唇,又恢复了万事不关心的模样:“不客气。” 就这样默认了这件事。 他端茶送客,林涧没有再留,利落转身离开。 斐端起茶杯,浅浅喝了口茶,头也不回地说:,“你还要在那里看多久?” 紫藤萝花藤瀑布一样垂落,清新淡雅的浅紫色花朵争相开放,男人从花架后方走出,目光淡然,丝毫没有偷看被发现的羞愧。 这些站在权利顶端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保养良好,林誉那样经常生气的人,都还让人看不出他的确切年龄,何况韩鹤。 男人身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常年穿着妥帖妥帖的西装三件套,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凉,他肩头披着一件黑色大衣,姿态闲适,从从容容地在斐的对面坐下。 “跟个偷窥狂一样,”斐刺了他一句,皮笑肉不笑地说,“就这么担心我给韩魏戴绿帽子?” 第252章 韩鹤也不生气,很好脾气地望着他,温和地说:“韩魏已经死了,你要做什么都是自由的。” “那你和还看什么看?”斐不高兴地翻了翻眼皮。 韩鹤说:“只是想问你,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兑现你的承诺?” 斐面色微微一变。 “——除了接手韩家需要做的准备,我不再干预那个孩子的一应事宜,包括他准备走的道路,还有……他的感情。” 韩鹤眉梢一挑,两手放松地交叉在小腹,彬彬有礼地重复他们的交易内容。 “代价是,你帮我治愈我的身体。” 斐视线在他脸上定了几秒,没什么情绪地说:“你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 “宁可暴露自己最大的筹码,也要帮他们一把,”韩鹤眸中倒影出他面无表情的脸,轻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喜欢的是予川那孩子,后来才发现不是……” 斐嗤笑:“谁要喜欢那狗畜生的儿子?” 就算谢岫白是无辜的,他也不喜欢。 他又不是个泥塑菩萨,能把人和人分那么清楚,没有因为韩魏连带恨上谢岫白,已经不容易了。 韩鹤和他说起话来一向温和,听见他骂人也不恼,目光平静如水。 “行了,我要去睡觉了,你急的话就明天,”斐无趣地把拿在手里把玩的杯子随意丢回桌子上,“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用去惦记着让谢岫白生了,年纪也卡得差不多,到时候你死了就谢岫白顶上,等谢岫白老了,你儿子也长大了。” 韩鹤忽然身上,拽住了斐的手腕。 经过韩魏那么个人渣,斐极端反感别人的碰触,韩鹤手一握上来,他眉目一凌,就要反手一巴掌。 韩鹤抬头,目光清明:“联邦研究院的研究有了突破,据说已经能够尝试着用人工方式培育胚胎了。” 斐抽回手,倒退几步,跟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他,冷冷道:“想都别想,滚!” 谢岫白陪修焠练了几把,轻轻松松把小朋友撂翻在地,蹲下身,一手搁在膝盖上,懒洋洋撑着下颌:“还打吗?” 修焠不服气地捶地:“啊啊啊啊啊!” 谢岫白看热闹地哼笑。 正在这时,他手腕轻微一震,尚带笑意的黑眸低下去,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然后整个视线都顿住,漆黑明亮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终端屏幕看。 修焠发泄完,抬起头,一眼看到谢岫白小臂流畅结实的线条,肤色冷白,蒙着一层湿漉漉的汗意,跟一截沁了水的玉石一样。 他见谢岫白半天没动,躺在地上翻了个身,大字型摊开,戳戳谢岫白膝盖,“怎么啦?” 一戳之下竟然没戳动。 修焠加了点力道。 谢岫白收了终端,垂在半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深深埋下头,额发挡着眼睛看不清,只有唇角的弧度越来越高,完全抑制不住也不想抑制的笑容。 修焠:“?” 什么事开心成这样? 谢岫白咳了声,拍拍他:“起来,不练了,去告诉大家,晚上我请客吃饭,没事的都可以来。” “请客?”修焠眼前一亮,“这么好。” “嗯,”谢岫白抬了抬下巴,“快去。” 修焠爬起来往外跑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自己不可以去吗?为什么要我去?” “我有事要做。”扔下这句话,他拍拍衣摆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训练场。 修焠冲着他背影大喊:“喂!离下班还有五分钟,你去哪?现在走了算早退!” 谢岫白挥了挥手,示意他少操心。 修焠一头雾水。 谢岫白回来之后,修焠见他就打算这么去了,连忙拽住他衣摆:“等等,队长还没回来呢!” 谢岫白轻描淡写:“他有事出去了,要晚点才回来,大家都有事,就先不等了,要是赶不及,等回去我再给他单独做。” 修焠一想也是。 谢岫白还能饿着队长不成? 不过他还是挺好奇谢岫白为什么突然请客。 他存着点疑惑,就格外关注谢岫白。 一行人到了餐厅,众人勾肩搭背,吃吃喝喝,就差划拳了,只见谢岫白清了清嗓子,端起一杯酒,朝一张桌子走去。 队员们拼酒拼的正开心,身边突然坐下一个人,百忙之中抽空,透过朦胧的醉眼一看,发现坐下的乃是小队的二号金主爸爸,于是连忙大着舌头招呼: “诶,小谢,哦不是,谢老板,来喝酒啊。” 谢岫白弯着一双凤眸,笑得一团温文,哪还有前几天黏在林涧身上,浑身竖着尖刺驱逐其他人的模样,简直是没有半点架子,谁来敬酒都举杯一饮而尽,没一会儿半瓶酒就下肚了。 “痛快!”一堆兵痞子就喜欢这喝酒的爽快劲儿,见谢岫白面不改色又喝下一杯,扯着嗓子叫好。 “说起来,还有点事要找前辈帮忙。”谢岫白见他们喝的差不多了,才停下一杯接一杯的动作,也不放下杯子,就拿在手里晃啊晃,晃的酒香四散。 四周的人已经喝上头了,被这甘冽辛辣的酒香熏得有点晕乎。 “什么事?你要你说,我们保管……给你办好!”喝得三魂掉了七魄的队友拍着胸口大包大揽。 第253章 “是这样,”谢岫白浅抿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我前段时间刚调来这边,调动得比较仓促,有些手续还没办好,但我又不太懂这些事,只能来拜托一下各位前辈。” 队员压根没听清,只用喝了酒之后所剩不多的大脑思考了一下,觉得不是什么难事,当即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交给我,分分钟的事情!” “那就麻烦前辈了。”谢岫白眉眼舒展,终于放下了那个蹂躏半天的酒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怕对方看不清,细心地抚平折痕,才递过去,“这是我的档案,我特地打印出来了,就……全部交给前辈了。” “啊?”队友晕乎乎接过来,两只牛眼冒蚊香圈,“打印?不需要打印啊,交个电子文件就行了……” 谢岫白已经离席走向了下一桌。 队员只得收回手,低头看了一眼,“诶,不对啊。” “什么不对?”周围稀里哗啦围上来一圈人,各个喝得面红耳赤,七手八脚去抢,“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最开始拿到档案的那个队员稀里胡涂,护着档案躲避周围的魔爪,想去叫谢岫白:“小谢,你打印错了,这不是你的档案,这是户口……等等,上面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他举起来,对着光仔细辨认了半天,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林……涧……” “……”他大脑宕机,“这他娘的不是队长的名字吗?户主……他为什么在队长户口上?” 队员机械地拧过脑袋,看到不远处另一桌桌子旁,谢岫白不知道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笑得跟个偷腥成功的狐狸一样,缓缓从身上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他旁边的人。 队员沉默地看了看那张纸,又看了看自己手里这张。 一模一样。 谢岫白给完“档案”,就从从容容地起身,撇下同样被震惊得瞳孔地震的队员,走向了下一桌。 第一个拿到他“档案”的队员:“…………” 这小子,是把户口本打印了几十张,准备在这挨个发,好告诉他家他成功把自己贴到队长户口本里去了吗? 别人炫结婚证,你炫户口本? 好吧,队员迟钝地反应过来,谢岫白也没有这东西,联邦不给他发。 林涧到的时候,一帮人已经喝的神志不清了。 唯一看起来还有点人样的,就是明明已经成年了,但因为长了一张娃娃脸,被队友不由分说地归类为年纪小的小朋友,勒令不准喝酒的修焠。 谢岫白坐在其间,已经不知道喝了几轮,眼看着是不成了,白皙面颊浮着一层红晕,平日里半睁不睁的瑞丰眼含着笑,单手支颊坐在那笑。 林涧结了账,给了不菲的小费,让餐厅的侍应生送这堆醉鬼回家。 自己则亲自把谢岫白扶了起来,朝外走去。 谢岫白喝醉了不大老实,林涧来拉他还不配合,一本正经地说:“我有男朋友了,你不要碰我,不然我男朋友会把你头拧下来的。” 听得林涧满头黑线。 谢岫白半倚靠在他身上,头搭在颈窝,嗅到熟悉的味道,立刻把刚刚的威胁忘到了九霄云外,委屈得很:“你怎么才来呀,我都……都等你好久了……” 林涧:“抱歉,路上堵车。” 谢岫白立刻又不满了,“抱歉?为什么要抱歉,歉是谁?不要抱歉,你只能抱我。” 林涧:“……” 过了会儿,谢岫白又开始絮叨,含含糊糊地指责林涧,“你都没给我买戒指,果然,太主动的不会被珍惜,你根本不爱我……” 他一说话就乱动,鱼一样往下滑。 “别动。”林涧低声道,“再动把你打晕了扛肩上,一路扛回去。” 谢岫白闷头蹭他,“不要,我要抱你回去,不要你扛我。” “你站稳了再放这种大话。”林涧叹了口气。 谢岫白这醉鬼记性竟然还不错,跌跌拌拌一路,坐到车里,还记得一路纠结的事,“你逃避话题,果然,你就是不想给我名分。” 林涧好笑道:“我逃避什么了?” “戒指!”谢岫白把自己光溜溜的手伸给他看。 林涧拿他没辙,“行行行,买买买,明天就去给你买,行了吧,要什么样的,钻的还是白金的,不然买个蓝宝石祖母绿,红橙黄绿青蓝紫全来一个,给你十个手指头都带满。” 谢岫白醉着,听不懂他在打趣,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听起来还不错,于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好,我就要彩色的,七个颜色,正好可以一天一个换着带。” “收了神通吧小白同学,他们要对你ptsd了。” “不要,我就要七个,”谢岫白大猫一样蹭人,黏黏糊糊去亲林涧,“哥哥给我买。” 林涧路都要被他绕的走不动了,无奈停下来,“我买,行了吧,能好好走路了吗?” 谁知谢岫白一听这话,又不满了,就着林涧的话开始了新的表演,“……行了吧?什么叫行了吧?” “你很不耐烦吗?我明白了,你敷衍我,还嫌弃我。” “……”林涧说,“我还想打你,想重温一下你的少年时代挨的那些毒打吗?小白同学。” 谢岫白抱住他,醉的脸颊酡红,“不要。” 短短几步路,两人走出了爬世界第一高峰的难度。 第254章 林涧好不容易把人弄回了车里,谢岫白闭着眼就躺在了座位上,嘟囔着好困。 林涧转身回驾驶座,探身去给他扣安全带,腰间忽然一热,被烫了一下似的。 他一顿,抬起头,对上谢岫白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漆黑凤眸雾气氤氲,白皙面容上敷着一层薄红,绯红的唇微微长着,喘息不定,筋骨分明的手搭在他腰间。 酒味和不受控制蔓延出来的信息素味道交织在一起,林涧敛下眸,拍了拍他的手,“坐好。” 谢岫白缓缓凑近,掌心温度因为醉酒格外滚烫,蓦地唇角一弯:“你知道吗?” “嗯?” “我有名分了。” 林涧侧过头,避开他专注的视线,“刚刚不是还说我不给你名分吗?” 谢岫白有点不高兴,“我有,今天拿到的。” “好好好,你有。”林涧哄着他,“现在可以坐好了吧?” 谢岫白老实了一分钟,林涧把他的手拿下去,刚给他扣好安全带,坐回自己那边,谢岫白又把头伸了过来,好奇地打量林涧,“话说你是谁啊?为什么在我车里?” “路人甲,还有这是我的车。” 谢岫白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不可能,你好眼熟,我肯定认识你。” 林涧说:“十个想追我的八个都这么说。” 谢岫白眉头皱起,又舒展开来,“有很多人追你吗?难怪,我也觉得你好好看,你能拒绝他们和我在一起吗?” “可我有男朋友了啊,”林涧故意说,“我和你在一起,我男朋友怎么办?” 谢岫白想都没想:“甩了他。” 林涧后悔刚刚怎么没开个录音把他这句话录下来,忍俊不禁道:“不行啊,我很喜欢他的,绝不会这么草率和他分手然后接受你。” “那……”谢岫白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强忍委屈说,“我可以不要名分的。” 林涧心情复杂,“看出来了,是挺不要脸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戏还挺多。” “什么戏?”谢岫白茫然了一瞬,不知道思绪拐到哪去了,情绪低落下来,“我没有做戏,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一看到你就好喜欢……” 林涧忍无可忍,“谢岫白,你随便见个人就说喜欢吗?” 谢岫白给自己分辩,“不会啊,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的,只有你,我一看到你,就特别喜欢。” 他脑海一片混乱,无数过往的记忆碎片交织在一起,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见林涧不信,委屈地解释:“是真的,连你的衬衣我都好好藏着的。” 林涧没听懂:“什么?” 谢岫白醉的一塌糊涂,老老实实投案自首:“你的衬衣啊,你给我的,你穿过的,我让阿邦带走了,后来你穿的那件是我找人仿制的。” 林涧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印象。 这事对谢岫白而言记忆深刻,但是对他而言,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一个插曲。 但他的脑子毕竟不是摆设,认认真真回忆了一下,还真从回忆里扒拉出了这么件事。 甚至前后连贯,把另一件事也给串联了起来。 他专注看着道路前方,“你把我穿过的衣服藏起来了?”他手指缩了一下,平静地问,“我没记错的话,那会儿我们刚认识吧,你藏我衣服干什么?” “我喜欢你啊,”谢岫白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要赶我走,我想留点纪念。” “……你不觉得这种行为太……”林涧斟酌用词,“过了吗?” “会吗?”谢岫白睁着眼,“我明明已经收敛了好多……” “……”林涧一时没理解,“收敛……了好多?” “原本是想睡你的。” “但你看起来不会同意。”谢岫白有点苦恼,“又不能强迫你。” 林涧呛咳起来。 青春期的alpha,果然比狗还狗。 他语气冷淡下来,“所以,我当时要是弱一点,你就要走上法外狂徒的道路了是吧?” 谢岫白花了点时间才理解了这个法外狂徒是什么意思,很认真地说:“不会的。” “我喜欢你,不会做强迫你的事情的。” 林涧今晚已经听了太多个我喜欢你了,眼睫不自然地一颤,专心看着路,低声说:“说的好听。” “我说的是真的。”谢岫白抬起头,靠在椅背上,偏头望着车外向后划走的路灯出神,明灭的灯光落在他脸上。 林涧正想安抚他两句,谢岫白又把头扭回来,“你还要在特战部门留多久?” 林涧诧异他这么快又把频道调回来了,随口应付他,“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哦,那我也该快了,”谢岫白盘算,“等你走了我就走,韩家的势力不在军部,我一直在这边不合适。” 林家和韩家既是同源,又相互竞争,但总的来说,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得益于两家的“地盘划分”。 林家扎根军部,韩家的势力大部分在议院。 当年韩魏的举动惹恼了林家,还得不到韩鹤支持,原因就在于他逾矩了。 要是能正大光明把林家的权力抢过来还好说,但他的手段实在算不上清白,相反还很可能会打破两家相对和平,彼此守望相助的局面,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韩鹤连思考都不用就能决定舍弃他。 第255章 谢岫白回到韩家的势力范围内,上升的速度绝对比在军部要快,借助韩家的势力,最多十年,就能进去联邦的权力核心。 林涧道:“挺好的,早就该这样了。” “到时候……”谢岫白目光微微放空,瑞凤眼半睁半闭,颜色极深,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潭。 林涧有点意外。 谢岫白平时看着挺懒散一个人,这会儿倒是难得正经。 果然,涉及到了正事和前途,没有哪个alpha真的不在意,哪怕是醉了也…… “我就把不允许同性结婚的法律废除掉,”谢岫白接着说,“我看谁还不给我结婚证。” 好大的出息,你就为这啊? 林涧无言半晌,鼓励道:“你加油。” “所以我的戒指呢?”谢岫白翻看自己的手,见上面空空如也,又想到地上去找,“是不是掉了,我看看……” 怎么又绕回来了,林涧头疼,“别找了,还没买,找不到的。” “是吗?”谢岫白半信半疑。 “嗯,是啊。”林涧微微笑起来,“之前不是说明天去买吗?买完戒指再给你买套婚纱怎么样?” 谢岫白说:“好啊。” “真的?我买了你确定会穿?婚纱可是很贵的,要是……” “穿。” 林涧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但目的地近在眼前,没说什么,先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停稳车,才转过身:“你……唔……” 谢岫白在车停稳的那一秒就粗暴地扯开安全带,手一伸强硬地把身侧的人下颌扳向他,探身亲吻过去。 林涧仓促伸手去解安全带,恰好碰到谢岫白也来找开关的手。 谢岫白退开一点,近距离注视着他的眼睛,恍惚间醉死在了这片深碧色的汪洋之中,缓缓抚摸他的脸颊。 “你给我买,我就穿。” 林涧仰头靠在座椅上,下颌一线到颈项的线条极漂亮,眼睫一颤,轻轻笑道:“这么乖啊?” 谢岫白的手落下来,沿着那雪白的脖颈后移,在光影照顾不到的隐秘角落,亲昵地揉按着那块敏感的皮肤, “是啊,所以你要吗?” 第87章 “要啊。” 谢岫白缓慢地眨了下眼,温淳嗓音落在耳廓里,熟悉的,微微带笑的语气,他失去焦距的瞳孔很轻微地收缩了一下。 林涧手指没入他脑后的头发,一下一下揉按着,笑着重复了一遍:“这么乖,当然要啊。” 谢岫白喉咙发痒,凝固了几分钟,整个人卸了力,埋在他肩膀上,手穿过后腰和座椅之间的空隙,牢牢地抱住这个人。 他个子高挑,林涧也不是什么娇小玲珑的身材,两个长手长脚的人挤在一个驾驶室里,拥挤得仿佛要把空气全部被挤压出去,连一丝缝隙都不留。 林涧让他抱了一会儿,“下去了,小心等会儿监控把你录进去。” “不想动,”谢岫白闷闷地说,“感觉好奇怪啊,你不是已经答应过和我在一起了吗?我还是觉得好开心。” “不奇怪,”林涧说,“因为你喜欢我啊,所以会觉得开心。” “我每次听到你说喜欢我的时候也会开心。” “是吗……”谢岫白浅浅地抽了口气,脑子一片混沌,越想越觉得困倦,眼皮沉沉下坠,不知不觉坠入了一片温暖芬芳的梦中。 林涧等了半天,见他没反应,把他头抬起来才发现他睡着了,一时间啼笑皆非。 但这人睡着了又显得很乖,黑发软软地垂在眼前,呼吸规律,带着清甜的酒香。 他一动不动,凝视了面前的人很久,动手打开车门,把人带上了楼。 第二天早上,喝醉了酒的人满脸痛苦地睁开眼,伸手一摸,身旁已经空了。 谢岫白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没找到拖鞋,干脆光脚下床,伸着懒腰走出门。 他长得高,骨架子还没长成成年男人那样的厚重强硬,打哈欠揉眼睛的时候活像只吃饱睡足的大猫,懒洋洋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 林涧坐在桌子边吃早餐,等他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才温声开口,“早啊。” “早……唔,”谢岫白垂头耷眼,左右看看,“林烨呢?” “他吃完回去了。” 林烨在上幼儿园,已经办好了入学手续,只是还在暑假,学校没有正式开学。 两人事情忙,本来准备把林烨送到专业的托儿机构去待两天,但李沉瀚突然说要来首都星。 老人家没个地方住,军部倒是能分配,但他一个人住着也没什么意思,他们商量了一下,干脆把老人家接过来,平时也可以看着点林烨。 李沉瀚一边假模假样地抱怨为什么又要给狗上司带孙子,一边找林涧暗搓搓地打听林烨的喜好,玩具买了一筐。 林烨知道他们忙,吃完饭就乖乖回去了,每天待在房间里看书,等哥哥放假再带他出去玩。 谢岫白接了杯水,缓解喉咙的干哑,“我昨晚没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林涧头也不抬:“没有。” “那就好,”谢岫白放下心,喝完水到桌边一看,“早餐是你去买的?” “嗯。”林涧吃完早餐,抽了张纸擦嘴,看谢岫白在对面坐下开始吃东西,淡定地欣赏了一会儿,从从容容地说,“你没做什么奇怪的事,还挺乖的,就是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第256章 谢岫白叼着面包:“嗯?” 林涧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没让他看见,长指揉了揉眉心,有点苦恼似的:“真的,特别奇怪,第一次见面,他就让我和你分手。” 噔!杯子重重跺在桌子上。 谢岫白:“谁?” 林涧不答,顾左右而言其他“不过我看他也是喝醉了,大概是在说胡话吧。” 谢岫白不客气道:“喝醉了就能乱说?别说喝醉了,就是脑子被狗啃了都不行,是谁,不对,他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修焠,你还给他遮掩?” 不怪谢岫白怀疑修焠。 那小子打不过他,又次次往上凑,被欺负的嗷嗷叫,成天叫嚣着要让队长另寻第二春。 林涧眼眸微闪,抬头瞧着他,“真不是,不认识的人,就从餐厅下来,停车场遇到的。” 谢岫白更气了:“不认识的人就敢这么乱说话,你怎么没把他揍一顿?” “看着年纪不大,喝醉了么,没必要这么计较。”林涧不疾不徐地说。 一听对方还是个年纪小的,林涧看着不怎么在意,谢岫白也不好表现得太计较。 心想算了,不跟小屁孩计较。 他悻悻端起杯子,正要继续喝,就听林涧又说了一句:“当时光线不好,我随意看了一眼,发现那小孩长得还不错。” 谢岫白:“……” 林涧半点没察觉他阴郁下来的眼神似的,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温声说:“他还说……” 青年宿醉后慵懒的眉眼松懈下来,看不出半点攻击性,扯起唇角,“说什么?” 林涧眼睫轻轻一转,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纤长的睫羽流着光,“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不介意名分,也想跟着我。” 谢岫白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手下不自觉用力,差点生生捏碎杯子,切齿道:“不要脸!” “有吗?”林涧眼底流泻出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换了个坐姿,借着动作压下嘴角,“可是……” 谢岫白倏地抬眼看他,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嗓音:“还有可是?!” “别激动……”林涧一句话没说完,谢岫白反应更大了,连忙安抚地说,“好吧,你生气也是正常的。” 谢岫白刚平静下去一点,想着林涧终于知道了啊,正想撒个娇装委屈骗点福利。 然后林涧紧接着下一句话,他彻底坐不住了。 林涧抬手,轻轻摸了摸侧颈,“其实我也有点生气,谁叫他不但说喜欢我,还二话不说,扑上来在这给我咬了个牙印。” 谢岫白脸色瞬间变了,猝然起身。 林涧八风不动,温温淡淡地说:“你说,我也不认识他,上来就告白就算了,还咬我,这谁不生气啊?” 谢岫白一言不发,几步跨过桌子,站到林涧面前,把林涧的凳子抽出来,距离近得长腿贴着林涧的大腿,一手强硬地拿开林涧的手,扳着他的脸,让他侧过头,把脖颈露出来。 林涧平时也算耐心好脾气,但也没好到这种地步,让人这么说扳着脸就板着脸,偏偏今天没半点反抗,温顺地配合着他的动作。 鸦睫下瞳孔色泽浓艳,目光从眼睫底下溜出去,斜斜仰头看着他。 谢岫白垂眼一扫,脸色就变了。 只见林涧修长的颈项上,一个红痕鲜明夺目,烙印在冷白细腻的皮肤上,刺眼极了。 谢岫白松开手,改去摩挲那处明显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痕迹,指尖稍微用了点力气,想把那东西擦掉似的,眸色沉沉,锁定在对面那人的身上,“谁?” “不知道,不认识,喝醉了酒,小狗一样抱着我啃,咬的我衣领子都是湿的。”林涧颈上一阵刺痛,忍不住按住他的手,“拿我发疯呢?” 林涧制止的动作彻底激怒了谢岫白。 他本就隐隐作痛的大脑简直被怒火和妒火烧的一干二净,宛如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 青年眸子隐隐泛红,择人而噬似的,隐忍地轻声说:“哥哥,你说什么?” “我说——”林涧对上他浓黑得透不进光的瞳孔,眼眸微微一弯。 “我当年去白沙星,只带了几件衣服,结果当天晚上就丢了一件,还是唯一一件我穿过的。” 谢岫白:“……” 他积蓄的火气一卡,就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爆发的前一刻,硬生生被压了下去。 林涧还维持着压着他手的动作,恰好就在他锁骨上方一点。 他的领口被谢岫白的动作揉散开,大大方方敞着,锁骨一片都裸露在外,深深凹陷下去。 谢岫白的动作太粗暴,他颈侧一片都是红的,偏偏皮肤天生就白,乍一看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一件衣服没什么,就是那件穿了挺久,上面应该沾了我很多信息素,让别人捡去了不太好,”林涧叹息,“事情过去这么久,本来都忘了,结果昨天那个小朋友好像跟我提了一句。” 林涧到底忍不住,面上露出一点笑意,嗓音轻慢:“小白知道衣服去哪了吗?” 谢岫白只是宿醉头疼,一时脑袋生锈想不明白,又不是真傻,哪还能看不出来眼前这人压根就是故意的。 这事只有他和阿邦知道,阿邦那小子的记忆是隔天就格式化的,一个九九表,背了三年才背到六乘六,估计早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能透露给林涧知道的,只有他。 第257章 他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椅背上,凑近了他的脸,呼吸都要纠缠在一起,“哥哥骗着我玩呢?” 林涧笑着“嗯?”了一声:“我有吗?” “只是难得遇到一个这么,”他弯着眼,斟酌着,从唇齿间浸润出言辞,“听话乖巧,还主动的男生,就这么说喜欢我,还怪心动的,亏得联邦不允许三妻四妾,不然的话,小白就有弟弟了。” 谢岫白简直想回到昨天晚上掐死自己,听他说喜欢,又是高兴又是纠结,憋出一句:“不准,你是我的。” “为什么?人家挺乖的。”林涧和和气气地跟他商量,“我觉得挺好的,看你平时挺孤单的,也好有个伴。” “不要,不孤单。”谢岫白说完,想想还是不服气,强调道,“我也乖,我比他听话。” 林涧向下一瞥,看不到自己的脖子,只能看到两人交迭着按在肩膀上的手。 白皙交迭的手指下,隐约透出大片的红,脖颈上还传来火辣辣的疼。 全是谢岫白的杰作。 这对比堪称惨烈。 “乖巧的小男生”就是啃了个印子,他直接把人肩上一块皮肤全搓红了,乖在了哪? 谢岫白卖乖的话刚说出口就惨遭打脸,跟被烫了一样收手,焦急有又委屈,还有点心疼,想摸又不敢,蹲下来,哼哼唧唧趴他膝盖上,“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故意气我的。” 林涧捏他后颈:“还敢喝这么多酒吗?” 自己跟自己雄竞,还比输了,遭受严重打击的某人头顶耳朵都耷拉了下去,“……不敢了。” 喝了个酒就多了个弟弟,出墙的红杏还是自己勾搭出去的,生气都没地方,这谁还敢啊? 林涧笑着拍拍他:“行了,快去洗漱吧。” 谢岫白悄悄抬起眼睛,一半睁开一半埋在手臂里,目光黏在林涧露出来的那一小块皮肤上,磨磨蹭蹭不想走,“想休息,不想上班。” “不行啊,我下午还约了人吃饭呢,下了班去刚刚好。”林涧思考片刻,很好说话地给出解决方案,“要不你在家休息,我自己去?” 又有人约林涧吃饭?谢岫白唰地抬起头,纯良无害地问:“谁啊?” 林涧说:“陈嘉,他昨天刚到,在家里休息了一晚上,闲不住了,说要请我吃饭,你要去吗?带你去蹭饭。” “哦,陈嘉啊,”谢岫白眼底闪过一抹暗色,面上依旧温顺,慢慢地说,“说起来你还没带我去见过他呢,我去。” “行,去洗漱吧。” 谢岫白看着他起身收拾桌子上的饭盒,垂在身侧的手指缓慢地收紧,圆润的指甲掐进肉里。 陈嘉啊…… “啊,三年没回来了,感觉首都星又变了一个模样,就我们刚刚转过去那家店,我刚毕业那会儿他家卖的还是烧烤,现在就换成火锅了。” 身材高大俊朗的青年双手枕着头,悠闲地在商场里晃荡着,还不忘扭过头和身边的人互动。 “这叫什么来着,今日非昨日,昨日已可思?” 林涧目不斜视:“不,这叫走路看路。” 话音刚落,陈嘉哎哟一声,撞在了转角的栏杆上,一下杠在了胃上,惨叫出声:“我草!” 林涧轻飘飘路过他:“活该。” “这破商场是怎么修的路?这地方能修成这样吗?人一不小心撞上了怎么办?”陈嘉捂着胃勃然大怒。 “确实,”林涧认同地点头,“怪设计师没考虑到顾客的智商。” 想了想,他又补充:“和视力。” 陈嘉破口大骂:“老子明天就把他收购了,把这破栏杆改掉!” 他嗓门太大,一句“天凉王破”,霸道得让周围的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林涧默默拉着谢岫白和他拉开了三米的距离,目光死都不往他身上看一眼,十分想把我不认识这个人写在脸上。 他每每和这些人出门,都有种遛狗的既视感。 如果说修焠是金毛,精力充沛,对谁都好奇,一副给糖就能骗走的样子。 那陈嘉就是个二哈,随时随地可能一脚踩空从池塘边掉下去,然后在水里拼命扑腾……还要拼命吠叫甩水,让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他踩空落水了。 至于谢岫白…… 谢岫白后背发凉,转头时只看到林涧微妙移开的目光,“???” 三人好不容易在一家店里坐下,陈嘉拿起菜单,又找回了感觉,眉飞色舞,非常阔气地把招牌菜挨个点了一遍,然后把菜单递给林涧。 林涧刚要伸手去接。 陈嘉眼珠子一转,手腕突兀地转了个弯,厚重的菜单怼到谢岫白面前。 谢岫白慢吞吞抬起头,黑眸深深,和他对视。 陈嘉满脸假笑,拿腔拿调地说:“说起来,这还是小林第一次带弟妹出来,该让弟妹点才是。” ——刚刚三人见面的时候,林涧已经跟他介绍了谢岫白,其实以前也认识,但两人到底分开了一段时间,陈嘉不明内情,又是第一次见面,所以还是好好介绍了一遍。 这会儿,看到陈嘉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林涧额角一跳,有种熟悉的,风雨欲来的预感。 陈嘉大方道:“我请客,随便点。” 谢岫白看了面前的菜单两秒,没接,转头很是温顺地问:“哥哥,我可以吗?” 第258章 陈嘉被他小绵羊一样的眼神酸的牙疼。 林涧现在是想离他俩都远一点了,火药味和茶香简直呛鼻子,他咳了声,“可以,你陈嘉哥哥有钱,想吃什么随便点。” “哦,”谢岫白抬起头,看向服务员小姐姐,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价格在五位数上的都来一份吧。” 服务员拿着平板,满脸空白:“……” 有这么点菜的? 陈嘉:“……你吃得下?” 谢岫白很是温良地解释:“吃不下,但是每天哥哥都要早起去买早餐,早上冷,哥哥每次下去回来手都是凉的,我看着心疼,多点一点,就可以打包回去当早餐吃了,陈嘉哥哥不会舍不得吧?” 陈嘉:“……” 你小子就是想炫耀你天天睡某人房里是吧? 陈嘉剜了那个某人一眼。 某人眉目不惊,十分习以为常地喝着茶,眉毛都没动一下。 陈嘉深吸口气,端出一副谈判桌上和竞争公司谈判时的商务笑容,“当然不会,区区小钱,毕竟我和小林认识这么多年。” 林涧无辜遭受池鱼之殃,刚处理完继母和继子的矛盾,又迎来了婆媳危机,很是头疼,撇过头去不看他们。 谢岫白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惊讶地睁大眼,“陈嘉哥哥怎么瞪着哥哥?” 他反应过来似的,尴尬又不知所措,委屈地小声说:“是我惹陈嘉哥哥生气了吗?那我给陈嘉哥哥道歉,你不要生哥哥的气。” 陈嘉哥哥被他扑鼻的茶香熏得阵阵恶寒。 林涧轻咳了一声。 “开玩笑的,”谢岫白立刻正色,又是一副清隽秀雅的矜持,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彬彬有礼地说,“麻烦了。” 服务员为难:“那后面这些还要吗?” 她被这一桌子奇葩客人震惊,谢岫白说的那些还没记上去,反正他只是画了个范围,回头记也是一样的。 谢岫白语气温文:“不用了,这些够吃了。” 陈嘉险而又险地憋住了一个白眼。 中途林涧去洗手间,留谢岫白和陈嘉面对着面。 谢岫白恍若无事地喝着茶。 陈嘉浑身不舒坦,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水喝多了。” 话落立刻起身也跟了上去。 谢岫白慢吞吞放下茶杯,望着他猴子一样火烧屁股蹦出去洗手间,深长眼睫垂下,轻轻眨了一下。 “怎么了?”林涧偏头,看着着急忙慌窜进来的人。 陈嘉左顾右盼了一番,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再三确认,见身后没人追过来,才舒了口气,拧开林涧身边的水龙头,哗啦啦地冲手。 “没什么,就是跟那小子坐在一起不自在,出来透口气。” 林涧还以为发生什么了,“他就是……” 他说到一半停下。 林涧原本想说,谢岫白就是有点欠,跟谁都一样,别说修焠,就连斐都经常被他气的咬牙。 陈嘉几次三番劝他慎重考虑,谢岫白看不顺眼他,所以在这故意挑事。 但这话不太好听。 偏执小气占有欲这种事,关起门来是无伤大雅的情趣,他乐意纵容,碍不着别人什么事,但拿出来说,多少就有点不礼貌了。 修焠还小,不懂这些,陈嘉从初中就开始谈恋爱,经验海了去了,怎么可能看不懂。 林涧只能抱歉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嗐,你还跟我客气上了,”陈嘉撇了眼墙上的一排标识,看到禁烟标志,抽了根烟叼着,没点,咬着过滤嘴说,“你是想说那小子就是有点欠抽是吧,我跟你说,不是这么回事……” 林涧:“嗯?” 陈嘉又往外看了一眼,确认外面真的没人,才说:“你之前没跟我说你和他又搞到一起去了,我也就没跟你说。” “我之前其实见过他了。” 林涧擦干净手,不怎么意外,“他来问你我去哪了吗?” “对啊,”陈嘉烦躁地咬烟头,“你走了之后就没信了,他找不到你,就跑来逼问我,你不知道,那小子就是在你面前乖,脱了你的视线,跟个狼崽子一样,呲着牙要咬人。” “我么,你既然没跟他说,我当然也不可能把你的事情告诉他。”陈嘉把烟抽出来,夹在手里,过滤嘴被咬的瘪下去,布满牙印。 他望着哗啦啦流进下水口的水流,“他一开始威胁我来着,我跟他说有本事你动手,你看我能不能怂你,其实当时我都以为他要打我了,结果没有,他见威胁不动我,沉默挺久就走了。” “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陈嘉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你也知道那小子长得小,眼睛一红,跟要哭一样,搞得我当时还挺有负罪感的,以为是我把小朋友给欺负哭了。” 第88章 陈嘉有些唏嘘。 想当初,他是相当不看好谢岫白的。 自古人心善变,他年龄还小,刚成年的小男生,又不是在严苛的家教下长大的,更没个定性,说不定连担当和责任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在那么个地方长大,一张嘴只会甜言蜜语,说起谎来连眼都不眨,品行堪忧…… 在陈嘉眼里,他和试图靠着花言巧语勾搭大家千金,进而一步登天的街头小混混没有任何区别。 第259章 况且,就算不看他这个人,单是性别就不对。 但他毕竟只是林涧的朋友,所以他哪怕不认同,也只是玩笑似的建议了几句,林涧自己打定主意,非要走上这条路,他也不会硬要去阻止。 后来林涧和谢岫白结束,他是挺开心的,心情和女生看到闺蜜离开除了一张脸和甜言蜜语一无所有的凤凰男没什么区别。 但他没想到,那个在他眼里一无是处、说不定只是为了追求新鲜感,没几天就会后悔退缩的小男生,竟然能从那么个贫瘠落后的地方一路追到首都星。 甚至找到他面前。 他自己就出生在富裕家庭里,很清楚这些家族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一个连万森星都没走出去的家族尚且如此,何况是首都星的家族,不用调查他都知道谢岫白回韩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狼窝虎口,全是披着人皮的鬼怪豺狼。 拿命换的光鲜。 他跟林涧说这些,其实没什么特别想表达的意思,就是随口感叹。 他原本是不准备说的。 就像他不会不经林涧同意就把林涧的消息告诉谢岫白一样,他也不会把谢岫白来找他的事告诉林涧,再给他机会去打乱林涧的心绪。 他是真没想过这两人还会凑在一起。 陈嘉兀自感叹着缘分这东西是真他娘的无常,没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沉默了很久。 直到他把烟拿下来,准备丢进垃圾桶,顺口招呼了一句:“走吧,出去了,跑卫生间待这么久,等会外面的人要以为咱俩干嘛了。” 林涧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陈嘉,我是不是挺铁石心肠的?” 陈嘉愣了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当初……他的父母也不要他,他从没想过要去找他们,直接当他们死了,”林涧说,“但我不要他,他还是跑来找我,找了三年。” “我明知道他会来,但还是躲了他三年。” 明明已经把没一寸皮肤都洗干净了,林涧还是拧开水龙头,把手放在水底下冲洗。 清凉的水液从指缝里流走,他没什么感情地说:“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自信,觉得他一定会来找我,后来我发现了。” 陈嘉道:“发现什么?” 他眉心紧皱,“还有你不是洗完了吗,小心等会儿把衣服打湿了,我就随口一说,你别想那么多,都过去了。” 林涧目光定在不断淌水的下水口上,神智也跟着流走了一样,完全没把陈嘉的话听进去,语气平平地说:“就跟你后来只剩下我一个朋友一样……” 陈嘉一听他提这些陈年旧事,头皮就是一炸,连忙道:“说了都过去了,提这些做什么?” “……谢岫白也被我捆住了,”林涧的语气里不到丝毫感情,“我告诉你,我会因为你的其他朋友不开心,你就只能远离他们,只和我做朋友,我告诉他,曾经有人无数次抛弃过我,从来没有人坚定地选择过我,所以……” 陈嘉厉声喝止:“林涧!” 林涧继续说:“……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我。” “哪怕是我不要他。” 林涧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 陈嘉心底一惊,这才发现林涧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苍白,嘴角无力地提了一下,目光空洞,仿若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陈嘉倒吸一口冷气。 他上次见到林涧这种状态,还是在林城死后,他代表陈家前去吊唁,看到跪在灵堂前的林涧。 就是这样的表情。 林涧已经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了,恍如隔着一层透明的膜,把声音都过滤模糊。 他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前一片曝光过度似的模糊,连灯光都突然变得晃眼起来,刺得他眼前一片雪白,大脑完全失去控制。 他说:“他还是会来找我,甚至……连一丝怨恨都没有。” “你等等,”陈嘉把原本要丢的烟拿在手里转了一圈,忍着没塞回嘴里,“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说怎样我就得怎样,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道德绑架了我?” 林涧说:“如果……” “停停停!”陈嘉暴躁挥手,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强势地打断他,“没有如果!狗屁的如果!要是我不想,别说道德绑架,你就是把我爹妈绑了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 “我告诉你,我做选择,是我自己做的,跟你没关系,好吗?” 这么多年过去,陈嘉在各种名利场里练出了一身八面玲珑的本事,但是在昔日旧友面前,暴躁起来说话还是跟地雷一样。 别说呆若木偶,就是傻成泥塑都得被他拎着耳朵咆哮得跳起来。 林涧抬眼看着他,素白面孔在灯下白得跟鬼没什么区别,瞳孔颜色极深,接近墨绿,张嘴想说什么。 “闭嘴听我说,别打乱我思绪,”陈嘉蛮不讲理地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又想拿朋友这事儿来说是吧?我今天就跟你说清楚了。” “当初我认识你完全是偶然,我闲不住你是知道的,看你家围墙漂亮,随手就翻了,也没打听那是谁家,后来才知道你爷爷是谁。” “我家的情况呢你也清楚,我爹私生子多的能单独开一个小班教学,家里勾心斗角的腌臜事特别多,那会儿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认识你,不得把我血吸干了才怪,有叶单那么个傻逼做下的前科在,你爷爷要是知道我利用你,也得手撕了我。” 第260章 “所以!为了不让我俩的奸情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死无全尸,我才到处去交朋友,其实都是一些所谓的世交朋友的孩子,没几个真心的不说,各个想着攀比内卷,累的我半死。” 说到这,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草,这辈子都没想过,交个朋友还能搞得跟地下情一样。” “那些年过得太鬼畜了,后来我长大了点,也算有出息,我爷爷怕我爹耳根子软,被情妇一吹枕头风,就把家产拆拆补补,给私生子分了,于是提前把一部分家产给了我,算是历练那也算是考验。” 陈嘉想起那些年,自嘲地笑笑。 “干得好呢,我就是继承人,干不好下面还有一个班等着替代我,我只能埋头干,你爷爷知道我的事,暗地里帮了我不少,干久了我手里就有了点底气,后面就干脆和老爷子摊牌了。” 陈嘉还是没忍住把烟叼了起来,也不点,就咬着尝味道,斜眼觑着他。 “我跟我爷爷说,你老霸道了,不准我交其他朋友,他不敢勉强我,我才松快下来一点,不用跟个交际花一样到处卖身。” “怎么,我这么利用你,你生气吗?” 林涧其实没听懂多少,但最后那句还是听清了的,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不结了吗?”陈嘉摊手,“这都是我自己想好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谁按着我的头逼我往下点了吗?没有。我的决定也跟你屁关系都没有,整天瞎想些什么?” “他要找你也是他的事,你这一张脸,随便出门转转都能收一堆联络方式,全世界喜欢你的人那么多,难道你还挨个回应啊?要是遇到那种偏激的,找个天台跑上去,说林涧你要是不爱我我就去死,那你还真就娶他啊?所以说真的跟你没关系,没那回事啊,别想了。” 林涧闭上眼,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中松懈下来,水流下颤抖的不成样子的手指缓缓握紧成拳。 陈嘉以为他听进去了,也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再宽慰几句。 林涧说:“不一样的陈嘉。” 陈嘉当年哄女朋友都没这么哄过,眼看一篇小作文喂了狗,彻底暴躁了。 “哪里不一样?那小子长的比我好看,跟你关系更铁,我安慰了不起作用,非要让他来?好你个林涧,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重色轻友?” 林涧说:“没有我,他其实也能过得很好。” 陈嘉讥讽:“在边境做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小混混,等着哪天想不通来个落草为寇,学那个星盗组织满世界搞破坏,然后被联邦一发核弹送上天和太阳肩并肩这种好?” “他父亲姓韩,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是他自己拼来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林涧说,“他压根就不是……非我不可。” “是我自以为是地想要拯救他,不对,是利用他来缓解自己的心理问题,他压根不需要,没有我,他也能过得很好。” “是我自私自利,最后连累了他。” “我说我不想被丢下,但是我把他丢下了。” 陈嘉:“是吗?我看他爹自己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儿子,就算知道,没有你做保证,韩鹤能让他进门?” 说是这么说,但陈嘉也清楚,事无绝对。 韩魏不成器,韩鹤再找继承人是必然,找来找去,谁说就不会注意到韩魏的前妻。 但这些没发生的事谁说的准。 比起韩鹤千里迢迢跑到边境去找谢岫白,再赌一把基因的奇迹,期待歹竹出好笋,那落迦屠杀白沙星时,谢岫白和那落迦一见如故,最后跟那落迦跑了的几率都大的多。 反正他要是韩鹤,他绝对不会赌。 林涧摇摇头,太阳穴阵阵鼓胀,晕眩袭来,他险些没站住,扶了一把洗手台才站稳。 水龙头还开着,水一下被带起,泼的整个台子都是。 陈嘉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试探着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林涧?” 林涧好像没听见似的,完全没有反应,两个眼珠子跟沁水玉石一样,死寂沉沉,看着眼前雪白的洗手池,喃喃着听不清的话。 陈嘉感到点怪异,拧起眉,捏着他肩膀,用力把他转过来:“我都说了这不怪你,跟你没关系,不要再想了!” 林涧任由他摆弄,抬起头来,目光暗淡:“陈嘉,你太偏袒我了。” 陈嘉气笑了,反问:“你是我朋友,我不骗但你偏袒谁?再说了你这叫什么铁石心肠啊,人不爱自己还能爱谁,对自己好点有什么错?遇事少反省自己多指责别人你不懂吗?” 他是口不择言了,但林涧听完之后反应迟钝地看了他一眼,胸口起伏,眉心蹙紧,眼底的神情分明是痛苦。 他其实不怕陈嘉责怪他。 但他怕陈嘉一点都不怪他。 每次都是,谢岫白也是,好像无限包容他的错处一样,这明明就是他的问…… “你的狗爪子放在哪呢?”一道阴恻恻忽然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紧接着,大力袭来,林涧毫无防备,刚习惯出水口的冰凉,突然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里,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条手臂横过腰间,紧紧揽着,想把他揉进血肉的力道。 谢岫白目光冰冷,和浑身僵硬地陈嘉对视了一眼。 陈嘉仓促地解释:“我就是……” 他没有那个意思啊!救命! 第261章 谢岫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不等他把话说完,拎起他搭在林涧肩膀上的手扔在一边,拉着林涧转身就走。 对着林涧,他的嗓音又和缓下来,嘀嘀咕咕地说:“我早说了这小子不安好心,让你别跟他单独出来,你还不信,看吧,我一眼没看见,就把那双狗爪子搭你肩膀上来了!” alpha之间搭个肩膀怎么了? 陈嘉冤得一口气上不来,眼睁睁看着谢岫白带着林涧走远。 他原本想追上去解释两句,保住自己直男的清白。 但他刚走两步,就发现什么,蓦地停下脚步。 谢岫白一手揽着林涧的肩膀快速走远,半点不管身旁的人其实只比他低了小半个头,两人站在一起乍看起来是没什么差别的,把人半搂半抱再怀里,搭在身前人肩膀上仔细护着的手紧得好像怕人抢一样,动作强势不容拒绝。 但他的指尖在颤抖。 陈嘉远远看着,那个当初他怎么都看不顺眼的小子,在他心里一直是不安好心、预备着把他唯一的朋友往深渊歧途里拐带的坏人形象的青年,小心地把人揽在怀里,护着他往外走。 转角柜台水晶台面上的酒杯映出他极度阴寒的眼神,和陈嘉不经意对上视线时,更是冷得彻骨,偏偏语气没有半丝异样,浑然无事似的轻生抱怨着,把除了他以外的人都描述成心怀不轨的坏人,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值得信赖。 两个高个子容貌还出色的青年在大庭广众下这么腻歪,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附近包厢里的人有意无意地看过去。 然而谢岫白就跟浑然没有发现一样,全然无视了四周怪异的视线,只是略低着头,若无其事地说着话,还提起嘴角笑了笑,好像说到什么开心的事。 陈嘉往后一靠,倚在洗手间门口的拐角上,目光复杂。 半晌,他揉了揉眉心,心说这都什么事。 他闲着没事在这嘴贱干什么? 又想起林涧抬头对着光时眼底那一层浅浅的水雾,他嘴角抽搐。 所以他这是把这俩小情侣一人搞哭了一次? 等等,他把林涧惹哭了,等那小子空出手来不得整死他? 陈嘉打了个寒颤,一下心情也不纠结了,家里热衷于安排相亲的老妈也不可怕了,哆嗦着手就掏出终端: “喂,是我,对对对,给我订票,我要回家,明天?不,明天还来得及什么,等到明天我都凉了,现在,立刻!” 他匆匆结了账,想到洗手台上那滩水,给工作人员赔了声罪,潦草地留了个地址,让餐厅把东西都打包好送过去。 他想了想,又加了两瓶小酒两根大蜡烛,勉强凑一桌烛光晚餐。 “给你们赔罪了,别来找我别来找我别来找我……”他念念叨叨祈祷完,放心地检票登机,连夜逃离首都星。 地面反射着雪白的灯光,地下停车场里时不时有人走过,脚步声和交谈的人声忽远忽近。 林涧睁开眼,眼珠雾气朦胧,蒙了层膜一样,想分辨又集中不了注意力,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始终紧贴着的热源。 热量源源不断从身后的人身上传递过来。 “这是……哪?”他竭力聚焦,勉强集中注意力,“怎么出来了,不是要吃饭吗?” 谢岫白把他按在怀里,小孩子耍脾气一样抱怨,“我不吃了,那小子贼眉鼠眼的,现在就敢把狗爪子往你身上搭,再吃下去还得了。” “不行,要吃,”林涧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话语有多焦虑,梦呓一样,思绪还停留在他进了卫生间的那一秒,固执地重复,“要回去的,小白还在等我……” 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按着太阳穴使劲揉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谢岫白强硬地把他的手腕握在手里,下巴垫在他肩上,细软的发丝凌乱地拂在他颈侧,把人抱在怀里。 “没事没事,我出来了,我们都出来了,那家餐厅看着就不好吃,我们不吃了,想吃什么,回家我给你做,好不好?” 他好像格外偏爱这种姿势,明明林涧也不矮,但他就是喜欢把人整个抱紧怀里,身体最大面积地贴合在一起,手脚都锁紧,跟个大猫一样乱蹭。 林涧被他蹭得眼皮细细发着抖,颈窝里呼吸炽热,忍不住伸手去推他。 “你……放开……” 车后座座椅本就狭小,他一挣扎,整个人往下滑了一截。 谢岫白情急之下伸手一捞,才把他固定住。 谢岫白目光低垂,定定地看着他,从脸一路下滑到摩擦间把衬衣带起露出一截的腰,拇指擦过他细致的脖子,引得那凸起的喉结忍不住上下一滑,下意识仰起头。 谢岫白低声问:“放开你你要去哪?去找陈嘉吗?” 他故意颠倒林涧的意思,温温和和地笑了一下,“要回去是吧?” 他松开禁锢在林涧腰间的手臂,把人往上一提,放回座椅上,整个人向后退去。 林涧瞳孔细微收缩,下意识来拉他,被他一手按在座椅上,模模糊糊中只觉得四周环境好像一下子宽敞起来。 ……车里怎么会宽敞?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这不是他的错觉,谢岫白就这样一手按着他,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车后座的空间被调到最大,但还是挤,谢岫白单膝跪在地毯上,整个人卡在他大腿之间,那只修长的手在昏暗中白的格外显眼,压着他的大腿,指尖用力到泛白。 第262章 林涧猝然睁大眼。 “谢……” 他刚说了一个字,立刻咬紧牙关,下意识闭上眼,濡湿的眼睫细细发着抖。 镜花水月一样的幻觉和谵妄被一股更强大更恐怖的力量压了下去,饱受折磨的神经宛如吊在钢丝上,一点一点绷紧,骤然被潮水淹没,在海浪中上下起伏,摇摇晃晃。 车顶的应急灯投下微弱的灯光,青年仰靠在车后座的椅背上,一手抬起遮着眼睛。 线条流畅紧实的小臂下只露出小半张脸,冷白得跟雪一样的皮肤一点点漫上红潮,唇角咬得充血,冷汗被热气取代,每一寸线条都好似神明垂怜精心打磨而出,修长的大腿内侧紧绷,腰腹却被一只手紧紧按住动弹不得。 神经绷到极致,然后断裂开来。 林涧喘息急促,遮着眼睛的手倏地绷紧,手腕到指尖都在痉挛。 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不容拒绝地把他的手拉开,直起身,俯视着他水雾缭绕的眼睛,微微一笑,随意摸了把泛红的唇角。 “还回去吗?” 林涧理智好像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回来,仓促地摇摇头,沙哑道:“纸……” 谢岫白心情很好地挑起一边眉角:“嗯?你说什么?” 从表情来看林涧已经恨不得找地缝往里钻了,他强忍着耻意,“……杂物箱里面有纸,你赶紧……吐出来。” 谢岫白恍然,“没了。” 没了?什么叫没了?林涧差点脱口问出来,幸好在最后一刻止住了。 他怀抱着摇摇欲坠的理智,“纸……用完了?” 但谢岫白存心不想让他好受,就跟完全看不出他想掩盖什么似的,十分贴心地自己主动交代,“不是啊,纸还有,我是说用不到了。” 他一副纯然无辜的表情,好声好气地说:“不小心咽下去了。” 林涧表情空白。 谢岫白一把清越的好嗓子,这会儿也不那么清了,缓缓把他重新抱回怀里,低笑道:“怎么这个反应?我技术这么差?不应该啊。” 林涧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至少半个月不想亲你了,不,半年。” “干嘛这么嫌弃自己?”谢岫白笑了,故意亲昵地蹭他的脸,看林涧想偏头躲开又眼硬生生止住,左右为难,“我都不嫌弃。” 他乖巧的皮还没维持超过十分之,就裂开一条缝,露出恶劣的内里,贴着他耳畔戏谑道:“哥哥,我现在就想亲你,怎么办?可以亲吗?” 林涧:“不。” 谢岫白大笑起来,带得胸口不断振动。 林涧靠不住,动了动脑袋,想从他身上起来,谢岫白立刻不笑了,把人紧紧搂在胸前。 林涧也懒得挣扎,他手脚虚弱无力,恍惚间回到了少年时期,被爷爷压着负重长跑,跑到最后往往精疲力尽,身上还带着几十斤重的沙袋,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他不知不觉往下滑去,靠得东倒西歪。 巨大的疲惫袭来,压着他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身后的怀抱太过温暖,再没有心力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想睡一觉。 谢岫白察觉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唇角的笑纹渐渐消失,垂眸看着他终于回了点血色的脸,半是不满半是心疼。 他气不过,轻轻晃了下手臂,又不敢太用力,怕把人晃醒,“太过分了,居然嫌弃我……” 林涧早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无意识地抱着他,呼吸平稳绵长。 谢岫白看着看着又心软下来,不舍的找他算账,又不想这么算了,挑了挑眼皮,恹恹地威胁:“等着,看你睡醒了,我非得……” 非得什么,他想了想,又不知道该威胁点什么。轻了没有用,重了舍不得。 一声幽幽叹息,他道:“林涧啊,你不折磨别人,光折磨我是吧?” 第89章 “大哥,他是看起来没犯病,不是真的就没病了。”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垂耳兔在墙角的笼子里沉沉睡去。 谢岫白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璀璨明亮的夜色。 耳机里,褐发医生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半夜接到病人家属电话造成的怨气穿透半个城区,传到青年耳边。 “他之前都好转了,现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又复发了?”查理抓了抓头发,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询问具体情况,“按时吃药了吗?” “吃了。” 查理问:“你当面看着吃的?” “没有,”谢岫白顿了顿,“他不想让我知道,药放在上面他自己的卧室里,我每天都去看过,按时吃了的。” “那药……我拿维c瓶子给他装的,你怎么看的,一颗颗数?”查理张大嘴。 谢岫白揉了揉眉心,“嗯。” 查理狐疑:“他该不会把药扔了吧?” 谢岫白含糊道:“不会。” 查理更怀疑了:“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又没亲眼看到……” “我看到了。” “…………”查理和善地说,“我亲爱的谢,如果我还没有加班加到痴呆的话,你在两分钟前才跟我说,你没有看到。” “如果你没有痴呆,那你应该记得,你刚刚问我的是——” 谢岫白语气淡淡,“当面看到。” 当面和亲眼,还是有区别的。 第263章 查理一哽,想起来了。 他住在林涧家的那几天,窗外时不时晃过去一个黑影来着……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林涧富得流油终于招贼了。 结果后来才知道,特么招来的是采花贼。 他真诚地发问:“我的朋友,你还知道林先生住的是顶楼吗?为什么好好的楼梯你不走,每次都要爬!窗!户!” 谢岫白说:“他之前是不想看到我,现在是不想让我看到,我也没办法。” 所以你就爬窗户? 能不能别这么理所当然?! 查理气得险些摔耳机。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有个别借宿在那个房子里的人,会因为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窗外的不明黑影,被硬生生吓得打鸣? “而且,”谢岫白嗓音低下来,“就算我不看着,他也会吃的,我在这,他不会这么糟蹋自己。” 查理被这一口狗粮噎的胸闷气短。 谢岫白说得这个会乖乖吃药的林涧,和他认识的那个林涧,是同一个人吗? 当初他让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结果转头就飞边境的孙子是哪个?木间还是木水? 单身狗不配拿完全版是吧? 查理越想越气,踱来踱去的脚步都暴躁了几分,端起杯子咕噜噜喝了口水,才重新回到和睦的医患关系中。 “行,算他吃了。” 查理深吸口气,感觉自己都快要进入传说中的老僧入定,天人合一的境界了。 他心平气和地问:“所以呢?是什么刺激了他?他父亲又去刁难他了?” 谢岫白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查理想拍拍耳机问是不是信号卡了,但对面的呼吸声又还在,疑惑地“喂喂?”了两声。 “是我……”谢岫白嗓音暗哑,“我的错。” 查理瞳孔地震:“你出轨包小三了?” 查理更震惊了:“你沉默什么?难道是真的?我靠,什么人渣啊你。” 谢岫白轻轻磨了磨牙,“我亲爱的医生,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八分。” 查理彬彬有礼地说:“我知道,这是我的下班时间,待会儿记得把我的加班费结一下,一个小时五百,谢谢惠顾。” “——十点二十八分,距离今天结束还有一个半小时,我这个时间还没被打成一级残废出现在急诊科,说明不是这个原因。” 谢岫白轻柔道,“下次说话前,麻烦先动一动你聪明的小脑袋瓜,可以吗?” 查理唉声叹气:“这我有什么办法呢,加班使人憔悴,我这聪明的小脑袋瓜……” “我现在从家出发,到你家,只需要十分钟。” “……”查理说,“是该转转了。” “少废话,要怎么处理?”谢岫白没耐心和他扯皮了,这黑心鬼东拉西扯该不会就是为了多讹他一笔加班费吧? “你抱抱他咯,”查理轻松道,“该吃的药也吃了,心理咨询他又不配合,其他人他也不喜欢,就喜欢跟你待一起,你就多陪陪他呗,平时注意一点不要刺激他,我看他最近好的挺快的。” 至少没整天板着张死人脸了,查理想。 别人都不知道,他当初刚住进林涧家的时候,被他吓过多少次。 林涧这人怪得很,就跟铁打的一样,经常半夜不睡觉,就坐在客厅朝外面看。 一句话不说,两个眼珠子还绿油油的,一坐就是一晚上,吓死个人。 “他一开始连病因都不告诉我,什么都要我去查,我还以为他是被强迫安排心理医生所以不满意,在用这种方式表示抗议,”查理想起这些心酸往事,嫌弃地啧了一声,“结果心理医生是这小子自己要求的。” 谢岫白迟疑:“他自己?” “对啊,听说你要来首都星,专门让少将阁下给他找医生,生怕被你发现他生病。”查理痛快地把自己的雇主给卖了,“所以你说你多重要。” “但是……”谢岫白抿了下唇,简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不觉得自己吃了亏,但他总觉得他亏欠了我。” 查理不以为意:“你要知道,抑郁症患者的认知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很多事情,在你眼里可能无关痛痒,但是在他们眼里就非常重要,不要用自己的忍痛能力去猜测别人受到伤害之后感受到的痛苦。” 他喝了口水,换换气,接着说: “除了药物治疗,日常生活中患者的生活环境也是很重要的,你既然知道他对什么东西敏感,就少刺激他,不是让你完全不提,拐个弯,说话的艺术会不会,先脱敏,再想办法把他错误的认知给他纠正了。”他不疾不徐地说。 “就比如爹是个傻逼的时候一样可以把酒泼在他脸上让他滚,再比如喜欢的人是个傻逼的时候也可以拎着他衣领先揍一顿,问他是不是故意把这件事抖搂出来就为了让他心疼。” 查理:“后悔了吧?有用吗?都说了,凡事三思而后行,别说我,你也多用用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我的朋友。” “是有点辛苦,我知道,但谁让你和一个玉瓶谈恋爱呢?”查理淡淡道,“名贵又易碎的,你不累死谁累死?”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怕你砸我招牌啊,”查理说,“我可是联邦有名的心理咨询专家,我信任你,把病人放在你身边,结果你就这么搞,那我还能怎么说?能干干不能干滚,换我来,我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抑郁症,我还搞不定了,大不了我跟他谈。” 第264章 谢岫白吐字清晰:“滚。” 查理哼笑一声。 谢岫白望着窗外,落地窗玻璃倒映着五光十色的夜景,尽数落在他眼底,身后的客厅寂静无声,只有一个人,在卧室里沉沉睡去。 这间房子完全仿照头顶那间装修,连摆件都一模一样,除了视野略低几米,他坐在这里看到的东西,大概和林涧彻夜不眠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刚刚跟我说林涧那些事情……”谢岫白低垂下眼,嗓音寡淡,“是什么意思?” “心理战术啊,就跟你一样,你压力林涧,我压力你,让你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也不怎么好,然后让你加倍愧疚,然后心甘情愿地陪他治病咯,这样我就能不工作白还拿一份薪水了,欧耶。”查理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谢岫白静了几秒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查理连忙收敛得意的嘴脸,警惕道:“你现在不会就站在我家天台上,准备下来爆揍我一顿吧?” “谁有空去揍你?”谢岫白修长的指撑在木制扶手上,略一弓腰,站起身,懒洋洋地说,“我这就谨遵医嘱,去抱着他睡觉,不然一会儿他半夜惊醒找不到我,可怎么办啊。” 查理:“……倒也不必这么。” “你知道吗,林涧经常半夜惊醒,然后就会坐起来一直看着我,看很久,躺下去的时候还会搂着我抱着我躺我怀里,要是我动一下假装要醒,他还会亲我的脸轻声哄我睡觉。” 查理:“……见缝插针地。” “说起来还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对了我们今天晚上聊了多久来着,一个小时,五百是吧?要不我给你凑个整,来个五二零?啧,好像不太对,那我们再聊一个小时,给你个九九九,祝我和林涧永结同心,以后结婚宴请你,你坐主桌。” 查理:“……秀恩爱。” 谢岫白忍不住,从鼻腔里轻哼了几声,满带笑意,嗓音慵懒随意地说:“不过还是谢谢查理医生,愿意半夜不睡觉,放弃宝贵的下班时间,专门告诉我林涧有多爱我,非常感……” 他一抬眼,和卧室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林涧对上了眼神。 谢岫白:“……谢。” 他真的谢。 林涧手里端着杯子,大概是睡到一半口渴,出来接水,发丝凌乱,眉眼满是疲惫,神情淡漠,乍一看几乎看不出活人气息,身上的衣服还是昏昏沉沉间谢岫白抱着他去洗澡的时候换的,洗旧的白衬衫柔软贴身,有人固执地整晚把手箍在他腰间,衣服上压出一片褶皱,在腰间最细瘦那段凹进去。 一出来,就听到有人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声情并茂地造他的谣。 啪叽!耳机从大脑过载的某人耳朵里滚出去,摔在地上,滚了两圈。 不知道触动了哪个感应键,耳机和终端的连接断开。 偏偏这种时候,查理还在终端那边阴阳怪气地嘲讽,外放响彻整个客厅: “不需要哈亲,我们是没有好评需求的,赶紧滚吧您!你说林涧那种黑心资本家怎么就不是你这种心态呢?八百辈子都跟抑郁没有关系。” 谢岫白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仓促之下,乖巧的面具一时半会儿扣不上,难得的有些局促:“那个……” 林涧走过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耳机,后领扯下去一块,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脊背在洗旧的衬衣下清瘦一把。 谢岫白心底划过一抹异样。 查理好像说治疗抑郁的药物很可能会引起食欲不振…… 林涧抬手,把耳机重新扣在谢岫白耳廓里,语音从外放又切回了耳机。 谢岫白回神,喉结上下一滚,正要开口,肩上传来一股力道。 林涧扣完耳机也没离开,手按着谢岫白的肩膀用力往下压,谢岫白没有防备,猝然弯下腰,耳垂擦过一抹温软。 那是…… 两人近乎脸贴着脸,距离近的一转头就能亲到对方,但很快谢岫白就知道,林涧这样做不是为了亲他,而是…… 林涧按着他的肩膀,向前倾身凑近他,就着他耳边的耳机收音口,淡淡道:“跟你没关系,做好你自己的事。” 这下换查理突然被雷劈的了。 “还有,黑心资本家告诉你,你的加班工资没了,就当你提前随礼了。” 林涧拍拍谢岫白肩膀,端着杯子扬长而去。 谢岫白摸了摸鼻子,无声笑了一下,还是把九九九给对面受到莫大惊吓的可怜医生转过去了。 查理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比林涧要狗,没想到啊……” “你说什么?”谢岫白朝林涧追去,没怎么注意听,“对了,多的那些先存着,回头再找你聊个五百的,我还有好多甜甜蜜蜜的小故事给跟你讲,我跟你说,不听特别可惜,遗憾终身的那种,真的。” 查理大怒:“你当我是桑拿房办vip会员卡吗?多的是老子的精神损失,懂否!” “随便吧,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聊,漫漫长夜,谁和医生聊天呢,当然是……” 啪! 医生把联络挂断了。 谢岫白莫名其妙,没放在心上,把终端随手一扔,走到正在弯腰接水的人身后,一只手不怎么老实地就环了上去。 不等林涧说话,他先一步开始装委屈,整个人都压在林涧背上,“这是几点了,好困啊哥哥……” 第265章 林涧接好水,直起腰,慢慢喝着,“我背你回床上去睡?” 谢岫白暗示:“我看那沙发不错,很宽敞。” 林涧:“装修公司选的。” 谢岫白:“……突然也不是那么喜欢了,那个地毯,其实看着也很柔软……” 林涧:“装修公司选的。” 谢岫白沉默,“该不会那张床也是……” 林涧说:“也是装修公司选的,其他的也都是,这房子是精装修,拎包入住。” 谢岫白捏了捏手指,头偏到一边,无精打采道:“早知道我就买另一张我喜欢的床了,太过分了,精装修,你知道这对于一个好不容易复原了你的家的人来说有多残忍吗?” 他头顶要是有耳朵的话,现在两个耳朵都该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了。 林涧挣脱他的桎梏,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也不算白用功,这屋里还是有一件是我自己选的。” 谢岫白想咬他,一口咬住了,又舍不得用力,只用齿尖叼住磨了磨,把玉石一样白皙剔透的骨节磨得发红。 他含糊不清地问:“什么啊?” 林涧把手指抽出来,在他脖子上把口水擦干净了,波澜不惊地说:“你啊。” 谢岫白毫无预兆正面挨了一发,心脏重重一跳,胸口都在微微发热。 他想做点什么,又顾及到林涧的身体,痛苦地把人抵在墙上,头埋在林涧颈窝,饮鸩止渴地嗅了嗅。 林涧垂眸看着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岫白幽幽道:“……吃你下的那碗面的那晚上,挂了个急诊,挂到某人头上去了。” 林涧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若无其事:“他业务还挺广的。” “应该是刻意在蹲我,”谢岫白躁动平息下来,不愿意抬头,吸猫一样,嗅着林涧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他看出来你对我态度不一样了。” 谢岫白笑眯起眼,不自己使力站稳,偏要盖在林涧身上,活像要把墙当床睡一样。 “你看,你对我的爱真的好明显。” 林涧哭笑不得,刚刚查理还在教他怎么给自己“治病”,谢岫白这就身体力行地用到他身上来了,果然是把他聪明的小脑袋瓜转起来了吗? 他配合地“嗯”了一声,“是啊,藏都藏不住。” “看吧,”谢岫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微微挑起眉梢,“你之前还不承认,还装出一副我们不熟的样子,要真不喜欢我,能我一喊饿就给我做爱心宵夜吗?” 林涧:“……” 谢岫白恬不知耻,继续给自己脸上贴金:“不喜欢我能让我住进来吗?不喜欢我能让我亲吗?” 林涧:“够了,可以了……” “不喜欢我,”谢岫白头靠着他,声音低低带笑,仿若不经意一般,“能躲着我吗?” 林涧端着杯子的手颤了一下。 谢岫白紧接着说:“你看人小说里一个逃一个追的都是什么人,霸道总裁的小娇妻,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他微微抬起眼睛,黑暗中那双眼睛落了星辰一样,完完全全倒映着身前的人,满心满眼也只有这一个人。 “喂林涧,下次还跑吗?” 他强忍住笑意。 “再跑一次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到时候全联邦无人机巡演我们的爱情故事、gg屏二十四小时轮流投放寻找小娇妻、直升机全城封锁找人、全平台热搜头条连续挂墙头,社死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林涧冷静道:“知道谢少爷有钱,但是你猜我有没有钱撤热搜呢?顺便也提醒你一下,你说的那几家平台,不一定哪家的股份就在我手里。” 谢岫白叹口气,哀哀戚戚:“那我只能跑到你们家门口跪地大哭,一边哭一边骂你没良心,抛家弃夫,下床无情……不行,还不够顶,让我再想想台词。” 林涧额头隐隐作疼:“别想了。” 谢岫白也想不出更尬的了,决定借鉴一下前人的经验,松开林涧,又把丢到一边的终端捡起来,随意擦了擦灰,开始搜索…… 不等页面跳转,身后伸过一只手,不容拒绝从他手里抽出终端,远远扔在沙发上。 谢岫白两手空空,蹲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不走,也不跑,”林涧被搅合得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提了下裤脚,也在他对面蹲下,“危机意识不用这么强,还提前演练……” 谢岫白不信任地瞧着他:“你发誓。” “好,我发誓。”林涧十分好说话,让发誓就举起手,想也不想地说,“我要是再跑,就让谢岫白提前破产,不能让我社死。” 已经做好准备阻止对方发毒誓的谢岫白:“……” 谢岫白脸色相当精彩。 他抬头:“你这是……想让我人财两空?” “不会。”林涧说。 谢岫白撒泼打滚:“你还没打算甩我呢你就发这种誓,你压根就不在乎我!太过分了!” 林涧被他一下扑倒在地,向后仰去,后脑要磕到地面的时候谢岫白拿手挡了一下,就着一剎那,林涧趁机把他拽了下来,两人霎时在地上滚做一团,你来我往,拉拉扯扯。 谢岫白小混混出身,不一会儿,成功靠着不要脸占据了上风,一手撑在林涧脸颊两侧,眉眼飞扬,笑得得意且欠抽。 第266章 林涧仰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叹了口气。 “服不服,嗯?给我重新发,”谢岫白恶狠狠道,“就说你要是对我始乱终弃,就一辈子不举!” 林涧别过眼:“不要。” 谢岫白心说还敢抵抗,就想挠他痒痒,严刑逼迫。 林涧没看他,视线落在一旁被他们打闹压塌一片的地毯上,轻轻地说:“不拿你发誓,我没办法保证我永远也不会违约。” 谢岫白愣住了。 林涧浅浅笑了下,“拿我发誓,被威胁的就是你了。” 谢岫白慢慢俯下身,抱住他,“……那你怎么不拿我的命发誓呢?” 林涧动了动唇,没说话。 谢岫白明白了。 他所有的东西里,他最不看重的就是钱。 也不对,应该说除了林涧,他什么都不在乎。 正陷入莫名的情绪之中,眼前突然天旋地转,身下的人骤然发力,谢岫白一下被撂翻在地,“?!” 林涧一条腿曲起,抵在他胸口,居高临下看着他,浅红的唇一勾,“医生的话怎么不听呢?小脑袋瓜要动起来啊,我的小男朋友。” 第90章 夜已经很深了,点点灯光透过落地窗投射在地毯上,窗帘在两侧束起,下摆堆在地毯上,攒出大片的阴影。 林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要反抗吗?” “不反抗……”谢岫白认命投降,放弃挣扎躺平,一手遮着眼睛,含混地说,“但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要起来了,别说我耍流氓啊。” 林涧松开他,慢慢站起身,手里竟然还端着他那个水杯。 他低头喝了口水,没看谢岫白,“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你一天天的折腾,就不困吗?” 谢岫白故作惊讶:“什么?睡觉?年纪轻轻的睡什么觉,我们年轻人没有睡觉这种说法,懂什么叫月亮不睡我不睡吗?” 林涧点头:“行,那你在这看月亮,老年人去睡了。” 话落转身毫不留恋地朝卧室走去。 谢岫白捶地,失策了。 眼看卧室门就要关上,他一骨碌爬起来追上去,死皮赖脸挤上床,强硬地把人连人带被裹怀里,关灯睡觉。 林涧入睡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是眼皮一合就睡了过去。 谢岫白心里装着事,睡意不浓,入睡得没那么快,捏着林涧一只手把玩,轻轻叹了口气。 林涧这个人很能装。 他早就知道这一点。 林涧这个人很怪,一般的事问到他,他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但他非常不喜欢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在别人面前,受了伤也能强撑着面不改色,问起来就是轻伤,再不然就是已经好了。 谢岫白了解过相关情况,医生说这可能是幼年时期向别人倾诉之后得到的负面反馈过多所致,当然也可能是林涧自尊心过于强烈。 他表现得就像个让医生非常头疼的患者,随时随地把医嘱当耳旁风。 身上的伤尚且如此,何况是心理上的伤。 在某些林涧觉得不适合诉诸于口的事情上,他装的就更为严实。 从前就是这样,现在还这样。 比起三年前,他现在除了更不爱说话,时不时走神,晚上变得嗜睡,睡着之后有一点粘人……几乎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对劲。 但这些迹象普通人也会做,根本不能作为判断的标准。 在日常生活中,没有谁有那个精力一直盯着某个人观察对方有没有病,就算是最喜欢黏着他的修焠也一样,只要他刻意自然,隐瞒得当,谁都不会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除了他自己。 微生时屿大概也察觉了一点,但是他不知道林涧身上具体发生的事,很难摸清楚他发展到什么阶段。 再加上事忙,就算有心照顾他,能做的也不多。 林涧更是伪装成自然,哪怕是几个小时前才经历了情绪崩溃,当晚就能收拾好心情,若无其事地和他开玩笑。 谢岫白掐了掐关节,才忍住没有扳着他肩膀把他摇醒,让他别再这样强撑……至少把情绪发泄出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以前以为,困扰林涧的心结是林家那对夫妻,但是现在……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接下来几天,林涧都表现的无比正常,每天照常去基地。 谢岫白仔细关注了他几天,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心情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沉重了。 这件事过去小半个月,林涧又回到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身边多了个男朋友。 谢岫白整天忙里往外,倒腾各种菜谱,成品出来了就让修焠试毒,试图缓解林涧因为药物产生的厌食情绪。 半个月过去,林涧没长胖,修焠上秤重了两斤,仰天狼吼这一定是阴谋,谢岫白一定是想把他变胖,好独占队长。 当天就夯吃夯吃练了半天,发誓要把这两斤肥肉练成肌肉。 谢岫白非常莫名其妙,林涧没胖是因为吃着药胃不好,修焠吃胖纯粹是因为馋。 一大盘酱肘子,他一个人就吃完了,恨不得连盘子都舔干净,暴饮暴食,他不胖谁胖。 但修焠不听。 第二天,谢岫白一进门,蹲守在门边的修焠咻一下冒头,把他拽走,非要谢岫白陪他做格斗训练,扬言要报仇雪恨。 第267章 谢岫白脸臭得可以,奈何甩不掉这块牛皮糖,只能被他生拖硬拽带走。 林涧目送他们走远,一转身,琳达迎上来,往日里沉稳温柔的女生罕见地露出明显喜悦的神色,神采飞扬。 “队长……”她眼里点点笑意,矜持地站定,秀丽面容仿佛在发光。 林涧浅浅颔首:“事情办完了吗?” 琳达昨段时间一直在请假,经常整天不见人影,今天一见,高兴成这样,想也知道是做什么去了。 琳达压着嘴角,想表现得稳重一点:“嗯,已经处理好了,对了……” 林涧一扫四周。 晨起来打卡的队员大多还在大厅里,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整个大厅热闹非凡,到处鸡飞狗跳。 琳达会意,闭上嘴,跟着林涧上楼。 坐定之后,她迫不及待地开口:“叶单已经正式撤职了,过往的学籍也在调查中,很快就能出结果,如果违规入学的事情属实,那他的毕业证书就废了,档案也会留下记录,以后别想再在任何正式单位工作。” 和几个开国元勋手里握着的、为了表彰他们对国家的贡献而留出的名牌大学保送名额不同,叶单之所以能入学首都星的大学,是依靠叶家送礼硬生生砸出来的。 简而言之,就是贿赂。 再就是扯林家的虎皮大旗狐假虎威。 这种事,要是没人查还好说,要真有心去查,一查就是一个准。 叶单没想到琳达来真的,这两天急疯了,甚而慌不择路想到去求林誉。 可惜林誉自己都是一脑门子官司,整天发怒上火,脾气冲得连身边的人都不敢惹。 林誉一听到叶单上门,连句话都没听他说,就让人把他赶了出去。 叶单在他那里碰了壁,混乱的脑子终于清醒明白过来,今时不同往日,曾经无往不利的免死金牌已经失去了作用,不由懊悔万分。 不就是年少无知犯了点错吗?谁不是从这个岁数过来的,小时候犯的错怎么能算数?至于这么斤斤计较,非要把他彻底毁了才罢休? 林涧也太小肚鸡肠了! 但他实在走投无路,绝望之下,一咬牙,把他父亲给叫上了,想打打感情牌。 叶勇原本不愿意,最后还是被儿子马上就要前途尽毁的说辞给说动。 叶单又添油加醋了几句,叶勇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埋怨,觉得林家做的太绝。 当初说好了不计较,恩情一笔勾销,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叶单再接再厉,又是哭诉又是夸大其词,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两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他向来是个小霸王,别说哭了,横起来的时候全家谁都得让着他,什么时候有过这么脆弱的时候? 他这模样把一双老人和他母亲看得心疼不已。 叶单趁热打铁,煽动得整个叶家怨气沸腾。 叶勇正打算前往林家要个说法,一直坐在角落里没说话的叶泉淡淡开口: “举报叶单的可不只是林涧,还有另一个女生,事情传开之后,他以前那些同学个个争着作证,与其责怪别人,不如反省一下,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么多人的!” 叶勇憋了口气。 “年少无知?”叶泉抬了抬眼皮,“从小学到大学到工作,叶单有哪个阶段是安分守己不惹事的?” 叶单一看叶勇脸色变化,连忙开口,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冲叶泉嚷嚷: “小叔这是什么意思?这事全怪我吗?要不是你在林家门口说的那些话,我至于陷入今天这种境地吗?这几天全家都为这件事忙的团团转,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叶泉只问了他一句话:“哦,所以是我逼你带头霸凌同学的吗?” 叶单脸涨成猪肝色。 叶泉又问:“还是我逼你高考只考三百分?我逼你借着林家的势去抢别人的职位?” 叶单理亏,只能强行辩解:“这是两码事,要不是你……” “军部的调令已经下来了,我从原来的岗位上调离,以后就不在将军身边做事了。”叶泉神色平常,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叶家老爷子瞪大眼:“什么?凭什么?你又没做错事,他们家凭什么贬你?” “是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事,现在的结果是谁造成的?”叶泉淡淡道,“爹,你该庆幸的,我要是一味包庇叶单,真的做错了事,你们以为你们还能看到我?” 他看向梗着脖子的叶单。 “你也有脸说这话,要不是我?你怎么不说,要不是你,大哥现在还是林家的恩人,而不是仇人,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被牵连,明升暗贬。” 叶单摇摇头,“不过这也是我自作自受,不能完全怪你,早在你第一次惹是生非的时候,我就不该纵容大哥保你。” 满屋老小都没说话。 叶家二老原本还在气头上,撺掇着叶勇去要个说法,一听叶泉的工作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影响,头脑一下就清醒了。 叶勇年轻时受过伤,年纪也大了,不影响日常生活,但前途就别想了。 孙子再是心头肉,不成器,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指望不上。 小儿子才是家里的顶梁柱。 现在顶梁柱要折了,两人怎么能不着急? 叶泉徐徐道:“当初要是给你个教训,你现在也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是非不分,做错了事,还把错处全部推给别人,在这里指责受害者不该站出来,指责我不继续为虎作伥,包庇你这个混账东西。” 第268章 叶单不服气,还要说话。 叶家老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混账!自己不争气,还在这胡言乱语,还不快给你小叔道歉!” “我……”叶单脸涨得通红。 他没想到,今天这场针对叶泉的鸿门宴,最后竟然是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父亲沉默不说话,爷爷也倒戈了,其他人更是指望不上。 他也知道看情势,一边在心里唾弃父亲的无能和懦弱,一边做出悔恨的表情,低头认错:“……对不起,小叔。” 叶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叶单咬咬牙:“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是现在这种时候,指责我也没用了,最关键的是怎么解决问题,要是真让那个女人到处乱说,我这些年的努力就白费了,以后也毁了。” 这一番话,成功让叶家老爷子的态度再度摇摆起来。 是啊,已成定局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啊! 他试探地看向叶泉:“小泉,小单再不争气,到底是你亲侄子,要是能帮,你就最后再帮他一次,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被毁了吧,你在那林上将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有几分情面,要不……” 叶单低下头,掩饰上扬的嘴角。 他就知道,只要搬出前途,他爷爷就不会不管他。 叶泉再看不惯他,碍于老爷子,最后不还是得替他奔波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叶泉的态度坚决得出奇。 “爹,您是真嫌我死的不够快吗?”叶泉似笑非笑,“还是说,您是生怕人家想不起来这些事,没有真的牵连到我身上吗?” 叶老爷子被他这么顶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语气不太好: “这怎么能说是害你,明明就是他们林家言而无信在先,我们只是讨个说话,以后也不会再拿这件事去纠缠他们,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叶泉有点累了,他家里人是真的听不懂话吗? 他索性挑明了,厌烦道: “这跟言而无信有什么关系?人家举报的是叶勇伪造高考成绩上大学,不是他小时候做的那些腌臜事,只能说他自作孽不可活。” 叶单看他的态度语气,心沉下去,再也维持不住伪装出来的可怜,眼神彻底阴沉:“叶泉,你说谁自作孽不可活?” “说你,”叶泉不躲不避,直截了当,“有脸哭,做坏事的不想着有今天呢?现在想逼我给你擦屁股,想都别想。” 叶单猛地站起身,拳头捏的咔咔响。 客厅里的氛围一时剑拔弩张。 叶泉手肘搁在膝盖上,神情不变,看向一旁的老人: “爹,您要是想害他,就尽管继续纵容他下去,您不听我的,坚持要回护他,已经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了,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做出更无法挽回的事,到时候被牵连的就不是我的工作,而是我们全家,您自己想清楚吧。” 他站起身,看也没看叶单,只是对着叶勇说: “大哥,我理解你爱子心切,但是你要知道,惯子如杀子,这个道理我想你不是不明白,还有大嫂,这是您老来子,还是独子,娇惯点正常,但惯过头了就是害他了。” 叶勇脸色难堪。 他的妻子被小叔子这样当众指责,脸色也不太好看,抿了抿唇,看了叶勇一眼,见他没反应,到底还是没说话。 叶泉深吸口气。 “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斟酌吧,反正我不会帮他,如果你们不死心,尽管去找将军,到时候被报复了,别又哭着来找我就好,提前说好,我救不了。” 他说完就拎起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家。 他走后,整个叶家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到底是侥幸思维占了上风。 叶勇还是厚着脸皮亲自走了一趟林家,没等来林誉,等来了林家的管家。 管家笑呵呵的,叶勇问他林将军什么时候有空,他就打哈哈,然后拉着叶勇东拉西扯。 叶勇坐了一下午,林誉的面没看到,倒是喝了一肚子茶。 管家全程陪坐,除了叶勇关心的事情,什么都说,天南海北地胡扯,时不时还掺入几句感叹—— 就比如先生和小少爷的关系如何如何融洽啦,和大少爷的关系又如何如何紧张,见面就吵架啊什么的。 就差明着说,要不是有小人在中间挑拨,人家父子关系就不会变成这样。 你关心自己的儿子,来求人家帮忙,想过人家儿子被你儿子害成什么样了吗? 这话其实有失偏颇,以林誉年轻时极度自我的性格,有没有叶单在中间离间,他和林涧的关系都好不到哪去。 但叶勇是想不到这些的。 他被管家的话臊得脸通红,屁股底下坐的都不是凳子而是钉板,全程坐立不安,最后终于撑不住,站起来告辞。 叶勇铩羽而归,叶单彻底被逼到极点,狗急跳墙,想出一个损招——先发制人。 他找了个机会,把叶家和林家的恩恩怨怨全抖出来,全然颠倒黑白,指责林家忘恩负义,试图用舆论逼迫林涧低头。 林涧既然答应不把事情说出来,这会儿要么违约,要么说不清楚恩情是怎么还的,老老实实吃下这个亏,以后还给他的仕途铺路。 他的算盘打的好,结果流言还没发酵起来,当初被他抢了职位的beta就站出来,指责他是怎么仗着恩情横行霸道,走正规渠道走不通,就搞潜规则,强行抢夺原本属于他的工作。 第269章 beta说得条分缕析,证据确凿,让刚才还在装可怜的叶单百口莫辩。 末了beta低声补充,要不是他千方百计想办法联系上林上校,这会儿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就是他了。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更何况叶单也算不上什么弱者。 一个从小就开始霸凌别人的渣滓罢了,从根上就是坏的。 这种人,不帮他才是对的。 叶单原本想败坏林涧的名声,结果竟然引火烧身,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叶单当初抢人职位时还借了林家的势,这事就这样牵连到了林誉。 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的,当初林涧被绑架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 林涧是答应了不说出来,但当初一起被绑架的可不止他们两个。 叶单拼命抵赖,反复拿林家欠他爹一个救命之恩说事,让当初和他们一起被绑架的那位老师终于忍不下去了。 事情一再反转,围观事态发展的众人不由哑然。 虽说有恩在先,但是人家亲爹舍弃自己儿子,选择先救他,结果就救了这么个玩意儿? ——你爹不要你。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畜生吧! 而且林上将这行事风格……大义凛然是大义凛然了,但是,就这么半点不犹豫地舍弃儿子,未免也太凉薄了。 事后也没见他好好安抚一下孩子,反而指责被他放弃的孩子不够大方,斤斤计较? 挺离谱。 林誉的日子也难过起来,有和林誉不对付的政敌,见了他,幸灾乐祸:“哟,这不是林上将吗?几天不见,林上将最近挺火啊,听说您的光荣事迹,哎哟,可把我们羞愧的。” 林誉脸色铁青。 “林上将,您要知道,一个人呢,要是牺牲自己来换取大家的安全,这叫大义,大家佩服,死心塌地地感激您,但如果是牺牲别人的命来换,还指责别人不够心甘情愿,这叫道德绑架,假圣母真小人。” 政敌语重心长地说: “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懂呢?做事还是谨慎点吧,别儿子也牺牲了,最后还落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一番话把林誉说得险些气昏过去。 琳达把这些事简略说了说,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最近林家也出了点事,您知道吗?林夫人和林上将吵架,昨天一怒之下,带着林家那个小少爷回娘家去了。” 琳达兴奋地说完,忽然意识到了这话说得不太合适。 她不喜欢林家那对夫妻,听说他们吵架,自然是高兴,一时嘴快就分享了出来。 但那毕竟是林涧父母,他未必愿意听见这样的话。 琳达有点尴尬,偷看林涧脸色,没看出什么,但肯定不是高兴。 她暗暗懊悔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想要补救。 林涧淡淡开口:“不用跟我说这些。” 琳达一愣。 林涧连接书房里的办公终端,翻开一页文件,垂眸扫过去,“我不关心这些,下次不用说了。” 琳达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 “这段时间辛苦了,”林涧没抬头,“去休息吧。” 琳达:“也没有辛苦,休息就算了,我半个月没训练了,还是下去训练吧。” 她说着就像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看着坐在书桌后的林涧,抿了下唇,不自在地把头发挽到耳后,声音很轻: “队长,谢谢。” 林涧不甚在意:“没什么可谢的,我只是懒得亲自处理。” “我不是说这件事,好吧,我也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亲自报仇,但是我更想谢你的是……”她顿了下,呼吸都轻了,“以前的事。” 林涧签字的笔停住,抬头看向她。 琳达微微笑起来:“我没跟你说过,其实我小时候真的挺自卑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些渣滓,你当时……帮了我很多。” 林涧沉吟片刻,摇头:“不,是你帮了我。” 琳达:“嗯?” “当时班里只有你是天天洗澡换衣服的,身上也没有汗臭味,”林涧说,“把我从一堆不洗澡不换衣服的人里拯救出来,多谢了。” 琳达怔了一下,忍俊不禁:“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找老师换的座位吗?” 林涧:“不然呢?有些人自己整天上蹿下跳,跑的一身汗臭,不知道哪来的脸,到处造别人的谣,我还想过,万森星是不如首都星发达,但也不至于连个耳鼻喉科的医生都没有,让他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欠缺。” 琳达被逗笑了,原本因为想起往事而沉重的心情彻底放松下来。 “还说呢,队长你天天穿同一个颜色款式的衣服,搞得我以为你家里很穷,结果你富成这样,早知道你这么有钱,当初我就不签中级学院的那什么霸王合同,找你借钱了,感觉借了都不用还。” 林涧:“?” 是谁把他稳重的副队长带成了这样? 这流氓腔调好熟悉啊。 林涧道:“你少跟葵翎来往。” “才不,葵队多好啊,”琳达说,“我还能向她学习格斗的技巧,挺好的。” 她抬眸看向林涧,背着光,她看不清林涧的神色,只能看到他专注的模样,她脸上玩闹的神色收敛起来。 琳达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笑起来,“不过最好的还是我的队长。” 第270章 当年被人明里暗里嫌弃排挤的少女,面对着同学赤裸裸的嫌恶,抱着一迭作业本站在教室里,自卑又瑟缩。 四面八方都是窃窃私语,背后全是嘲笑中混杂着鄙夷的目光。 她瑟瑟发抖,孤立无援。 在她的记忆里,那段时期是暗无天日的,昏暗绝望得看不见一点光。 但好在也不是完全都不值得怀念。 那双最孤立无援时向她伸出的手把她拉出了泥沼,童年时的友谊值得她铭记一辈子。 而现在,她已然摆脱了过去的阴影,再也不必因为别人偶尔的话疑神疑鬼。 被霸凌又如何,她能和童年的伙伴顶峰相见,而那些渣滓只配沉在泥里,就算用尽全力跳脚,也够不到她一个衣角。 林涧揉揉太阳穴:“也少跟修焠学。” 好好一个姑娘,学什么不好,偏要跟葵翎学得厚颜无耻,还跟修焠学拍彩虹屁,简直了。 琳达完全没放在心上,笑着挥挥手,“我下去训练了,队长你继续忙你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涧又处理了几封邮件,终端冒出一条新消息。 [(备注)母亲]:我和你父亲吵架了,现在在你外公这边。 第91章 这不是陈云舒这段时间以来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 从他离开林家那天起,陈云舒断断续续给他发过十几条信息。 一开始发的那几条语序颠倒错乱,全部集中在当天晚上,显然是陈云舒在精神极度不稳定下发出来的。 后面倒是有条理了,不过内容大同小异。 而这些自哀自怨的话语,他已经听了二十年,不需要陈云舒重复,他就能回想起来。 陈云舒问他,追求理想有错吗? 这句话束缚了他二十年,让他在过去独自一人趴在栏杆上眺望远方,想着一年不见的母亲现在如何时,连一句思念都不敢说出口,只能偷偷藏在心底。 他不能做折了母亲翅膀的刽子手。 那时的他以为是陈云舒天生如此,不喜欢和人亲近。 然而,等到林灿出生,他才知道,他那会儿所有的小心翼翼就是个笑话。 当年他和叶单起冲突的时候,陈云舒事后得知了这件事,理所当然站在了丈夫那边。 他曾经问陈云舒,为什么叶单的母亲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她却每次都站在了外人那边。 他教会了陈云舒,等到十几年后,陈云舒有了新的孩子,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毫不留情地把枪口对准了他。 “我和你父亲吵架了。”这样的消息,林涧不是第一次收到。 只不过,这一次似乎比较严重,因为陈云舒居然破天荒地因为这种事回娘家了。 在她出嫁之后,二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 陈云舒的父母也是艺术大家,家学渊源,陈云舒从小耳濡目染,更是青出于蓝。 只不过林涧和他的外公外婆并不熟。 陈云舒的性格承袭自父母,林城不喜欢陈云舒,虽然不会故意抹黑,但提起他们来,想也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 林涧和陈云舒不亲近,对于这对和陈云舒性格如出一辙的外公外婆就更疏远了。 林灿倒是经常跟着陈云舒回娘家,和他们很亲近。 上一次,林涧收到信息后急匆匆赶回家,一进门就撞见夫妻俩冷战,整个林家上方都笼罩着低气压。 然而他刚进门,还来不及询问前因后果,林誉就仿若找到了出气口,对着他的工作和性格一通指责。 等他出够了气,再度变得心平气和了,就又去向陈云舒低头认错,夫妻俩重归于好。 从头到尾,陈云舒除了那条短信,什么都没做,听说他被林誉训斥,也只是不轻不重地对他说,要是他听话,他父亲又怎么会骂他? 林涧默默看着对面一家三口相处,林誉一口一个宝贝,陈云舒的脸上也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转向他时,又是冰冷不耐烦。 从未记住过他和林烨的生日,但是林灿每一年的生日都会大宴宾客,办得热闹无比,只有在用到他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林涧曾经以为是自己年纪太大了,冷冰冰确实不讨人喜欢。 但林烨总不大了吧?他们一样不喜欢。 于是他明白了。 他的父母只是单纯不喜欢他,连带着一起不喜欢了和他相似的林烨。 这是要故技重施了吗? 看着短信,林涧心想。 这一次两人吵架的根源还在他身上,用他来出气,效果会更好吧? 时至今日,陈云舒仍然没有意识到什么叫真正的尊重。 她要求全世界都尊重她,尊重她的理想,尊重她的自由,尊重她的独立意志。 但她从不尊重别人。 她不知道,不懂,没学过,也没必要。 但是没关系,她会学会的。 等到没人再这样无条件的纵容她之后。 林涧把消息删除,顺手把陈云舒屏蔽,退出私聊界面,神情无波无澜,继续处理公务。 不过他这一次其实误会了。 陈云舒发消息给他,不是想拿他给林誉做什么出气筒,只是单纯想寻求一个心理依靠。 omega会无意识地依赖标记他的alpha,当对方不在身边时,这种无形的枷锁会更加严重。 第271章 当初林誉三年不在家,已经让陈云舒心理极度不舒适,发展到后期,已经到了最爱的画家画展都无法平息那种躁郁的地步。 长期缺乏抚慰极大地激发了她对“爱”的渴望。 也是这个原因,一向冷心冷情的女人,在林家大门口见到林烨,发现自己的儿子并不认识她时,才会受到那么大的打击。 那还是在两人之间的感情的依旧稳定的前提下。 陈云舒回家一个周,本就不舒服,夫妻感情濒临破灭的危机感,更是极大的加重了陈云舒心理上的负担。 她急需一个熟悉的alpha抚平她心理的不安,但她又不想找林誉。 这种时候,和父亲有着相似信息素的alpha儿子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替代的作用,如果alpha儿子能在这时候提供陪伴,她会好受很多。 而林涧是陈云舒唯一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 她渴望从林涧这里得到一点安慰。 哪怕是只言词组。 但显然,林涧不准备“上第二次当”。 陈云舒发出消息之后一直忐忑地等待,她原本以为林涧就是一时意气,就像得不到糖的孩子,就算大哭大闹,也只是一时的。 但这段时间石沉大海的消息告诉她。 她太天真了。 或许以前林涧的沉默寡言和疏离是小打小闹,但这一次,林涧是认真的。 他在这泥潭一样的境地里耗了太久,把自己所有的爱和耐心耗的一干二净。 他已经不想再因为这件事继续内耗下去了。 就像陈云舒想追求自由,所以舍弃他一样。 他也要追寻属于自己的自由了。 摆脱旧的、腐朽的东西,才能迎来新生。 林涧原本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得过且过的拖着,慢性自杀一样,眼睁睁等着,看什么时候,溃烂的伤口再度感染,深入骨髓。 直到谢岫白蛮横地插手。 他不管不顾把脓疮捅破,虽然痛,但是止住了伤口继续溃烂的势头。 既然已经把事情说开了,也就没有继续优柔寡断的必要。 在自然界,动物的脱胎换骨各有称呼,凤凰叫涅盘重生,蝴蝶叫化茧成蝶,如果换成人…… 就叫刮骨疗毒,去腐生新。 陈云舒其实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了,也不记得,她那会儿的本意,也只是想从林涧那里得到一句安慰。 只是,在看到他被林誉训斥之后,她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连林家最普通的仆人都知道,在小少爷哭闹的时候,千万不要凑到先生和夫人身边,不然的话,哪怕你只是放杯子的手重了一分,都会被骂笨手笨脚。 当然,就算她记得,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就像当初喊狼来了的牧羊娃也没想过,有一天狼真的会来。 而那时候,田里劳作的村民再也不会帮他赶走狼。 陈云舒只能独自承担这份孤立无援。 应该是能做到的吧?毕竟她当做累赘毫不留情遗弃的孩子都做到了。 谢岫白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边轻松把修焠撂趴下,一边揉着手腕漫不经心地想。 他转眼,瞥到熟悉的身影,疲惫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里就带上笑意,本能地自动自发黏了过去:“队长……” 林涧:“嗯。” 谢岫白站得端端正正,视线却不怎么老实,短短几秒,就把林涧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那眼神活像猫科动物的舌头,带着倒刺,一下就把林涧身上的衣服给舔下来了一层。 看完之后,他正人君子似的询问:“队长来视察我们训练情况的吗?” 林涧说:“来找人。” 谢岫白的嘴角一点点爬起,刚想假模假样地说这还是训练场,让队长自重,注意一点影响。 林涧又说:“看到葵翎了吗?” 谢岫白嘴角唰!地落下,生动形象地演绎了从并集成了交集的转变,没精打采道:“不是来找我的啊,那没看见。” 林涧低头拉紧手套:“那我去问问修焠,或许他看见了。” “……”谢岫白说,“在跑步机那边。” 林涧眼里掠过一丝笑意。 谢岫白脸皮厚,不是很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毫无心理负担地再次黏了上去,“队长有什么事找葵队啊,找我呗,说不定我也能干。” 林涧视线一点点上升,从谢岫白挺直俊秀的鼻梁,到眼睛,到头顶,到头顶上方的空气…… 他诚恳道:“你办不了。” 谢岫白不服气:“你说说看,我怎么就办不了?” 林涧:“那落迦躲了几个月没动静了,我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打算想个办法把他钓出来,想来想去,他在乎的人只有零日一个,我打算找个人假装一下他。” 谢岫白明白了什么:“你是想假装零日被抓,把他钓出来?” “对。”林涧说。 谢岫白积极报名:“我觉得我可……” 林涧委婉地说:“零日的身高至少一米九几,保守估计不会低于一米九五。” 谢岫白脸色黑沉,但还是试图争取:“葵翎不也才一米九三?跟我也差不了多少。” 林涧眼神怜悯:“那是她自己说的,你还真信啊?” 特战部门每年都会统一测量每个人的身体数据,记录在档案里,但档案不是谁都能看的,大家日常生活中交流的数据,全靠本人一张嘴。 第272章 所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特战部门的人,除非对自己数据非常自信的,否则往外报的数据或多或少会有出入。 就比如往外自称自己一米八的修焠,站在林涧身边,只能到他胸口。 但是和男生不同,有部分个子高的女生,在往外报数据的时候,会稍微保守一点。 琳达净身高接近一米八,但她往外说的时候,通常只会说自己一七五。 因为这事,很长一段时间内,除了修焠这种头铁的,基地里再没人给自己虚报一八零的身高。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身边站着一把自称一米七五实际一米八还会走路的身高尺。 葵翎往外报的数据也是如此。 但她再收敛,底子在那,这个数据也很强了。 特战部门身高高于一八零是常态,一九零也不少见,但这些人站在葵翎身边,视觉上都会矮一点。 有性别和身材比例的因素在里面,但葵翎本身身高也不容小觑。 再加上零日又不是魁梧那一款的身材,而基地里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各个都是肌肉勃出的壮汉,唯一一个跟颀长沾边的男性就只有谢岫白,但他也还差了几厘米。 那落迦跟着零日作恶多年,关系非比寻常,哪怕在最小的细节上,也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力。 除了葵翎,还真找不到别人。 “让我假扮零日啊?”训练场边堆栈的废弃地毯上,葵翎曲起长腿,随意地坐着,摸了摸下巴,笑望着身边的人,“林队怎么想到这个主意的?” 既然是有求于人合作,林涧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自从上次泄密,任务被迫取消之后,以前一直秘密给我们提供消息的内应已经好几个月没消息了,大概是出事了。” “没有他,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那落迦彻底沉不住气主动出击。” “总不能让他继续在外逍遥快活,不是吗?”林涧低头擦着刀刃,“葵队不是也想找他算账吗?” 葵翎唇边散漫的笑意淡了淡,“是,我确实做梦都在想,但是这主意……” 她含蓄地说:“听起来风险很大,成功几率也不高……” “不会有危险的,你只需要负责把他引出来就好,打架杀人的事情我来做,你不用跟他见面,隔着屏幕,他很难辨认出真假。” 林涧抬眸,认真地看着她。 葵翎一看他这固执的模样,深吸口气,抛给他一个问题: “你就不怕那落迦狗急跳墙?那种亡命之徒,要是得知同伴被抓,随时可能会对普通人下手吧?” 林涧反问:“难道放任他在外面继续游荡,就不会有人被伤害了吗,这些年边境陆陆续续发生劫掠,你以为背后没有他的影子?等到他到处发完疯不想活了,你猜他会不会再来一个自杀式袭击,拖着别人和他一起死?” 葵翎眉头紧锁:“可是……” “我有把握。”林涧说。 葵翎眉心抽动了一下:“你能有什么把握?那种疯子……” “那落迦是恶鬼,但他不是无所畏惧的。”林涧直视着她的眼睛,“要想让鬼害怕,就要做的比他更疯。” “——你说,他要是看到‘零日’被我千刀万剐,还能不能冷静下来?” 葵翎瞳孔轻微一缩。 林涧平淡地说:“我觉得不能。” “我会把地址留给他——那落迦只可能在完全接触不到零日的情况下,才会选择用杀人来逼迫联邦让步,但是以零日的重要性,杀一个两个,显然是没办法威胁联邦的,至少也得是白沙星和翠鸟星那两次那种规模。但他的爪牙已经被抓的差不多了,零日也不在身边,他只有自己一个人,难道还想一个人干出威胁联邦的事,再毫发无损地离开?” 林涧收刀回鞘,铮的一声,刀刃全数没入黑木描金的刀鞘。 “不可能,”他说,“那落迦肯定也不会想救了零日就死在一起。” “所以,他一定会来找我。” 葵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唇:“疯子。” 葵翎是反对这个计划的,但她没想到,林涧这种闹着玩似的疯子计划,上面居然真的通过了。 她嘴角抽搐:“阁下,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微生时屿浅啜一口咖啡,笑眯眯道:“有什么大不了嘛,计划是林涧自己提的,那落迦来不来,损失的都是他自己,安啦。” 葵翎:“您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微生时屿就当她在夸奖了,端起咖啡当酒,挑了挑眉:“祝你们凯旋。” 葵翎无奈离开。 经过一个月的准备,任务悄然启动。 碍于当初把联邦动向泄露给dusk,让他们的高层得以及时出逃的那个内应还没被查出来,这次的任务只有林涧、谢岫白、葵翎,还有批准任务的微生时屿知道……从人员上就透出一股简陋至极的不靠谱气息,活像一段漏洞百出的代码。 一个月后,联邦一颗偏远星球。 少年叼着棒棒糖,悠哉地走在街头,一头淡粉色长发披散在肩头,松松垮垮编成一条松散的辫子,精致的面容雌雄莫辨。 “啊,真是不错的天气,今天去哪颗星球杀人放火比较好呢?” 路边是一家卖洋娃娃的店铺,少年随意一瞥,意外在橱窗里发现一个和他一样的粉头发的娃娃,不由哇哦了一声,双眼亮晶晶地趴在橱窗外,歪着头专注地看里面的娃娃。 第273章 目光惊奇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仿佛看到心爱玩具的普通少年。 任谁也想不到他脑子里在琢磨什么东西。 少年又皱了皱眉,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却无损他的眉毛,只让人觉得少年可爱。 “啊,那些没用的蠢货,居然又被抓进去了一个,真是的,难道要亲自动手?也不是不行,不过,要是他亲自动手,零日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他捧着脸,满怀憧憬似的,白嫩的脸浮上一层酡红,唇角的笑意却在慢慢放大,眸子深处闪烁着分明的恶意,神经质的癫狂。 “如果生气,会不会亲自来见我呢?” 少年心底升起一股隐秘的期待,要是能够再次见到那个人,那个从三年前给他留下一句我们不用再见就了无音信的…… 病态似的渴望攫取住他全部的神智,眼睛晶亮得吓人。 他懒洋洋直起身,正打算找个地方把想法付诸实践,做个小小的实验,一转脸看到店主踌躇地站在店门口,似乎是在看他。 少年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 这家店的主人居然是个蛮年轻的女孩,偷偷在店里注意他很久了,被那双纯粹好奇的眼眸一看,脸羞的通红,做了好久心理准备才羞赧地开口邀请他进去看看。 “……市中心杀人,还是一个年轻女孩,”少年脸颊越发红了,眼眸已经兴奋微微发亮,舔了舔干涩的唇瓣,亢奋地想,“影响够大了吧?” 市中心独占一整面墙的全息屏幕上,主持人正用严肃的口吻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联邦一级通缉犯出逃,现在全联邦范围内紧急发布通缉令,出逃通缉犯代号‘零日’……” 正要抬步的少年蓦地回头。 “……本次出逃,系一位内部人员个人所为,军部已将两人信息发布在联邦军部公开平台上,请各位市民积极举报,提供线索,另外,在配合军部捉拿通缉犯的过程中,请注意自身安全,不要擅自靠近,目标高度危险,再重复一遍,目标高度危险。” 他仰头看着高处的大屏幕,水红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出现一个漩涡,深不见底,仿佛有鲜血在源源不断地沁出,殷红浓稠,下一秒就要流出血一般,触目惊心。 “……啊,零日?”少年歪了歪头,一声古怪的轻笑从喉咙里溢出来,“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被抓到了吗?” 他仰着一双红得滴血的眸子,唇边的笑意越扩越大,眸子里的阴郁触目惊心。 “真是狠心啊,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我一个人看家。” 他想到那个被他看得七零八落尸骨无存的“家”,眼里兴味越发浓郁,脸颊迅速苍白下去,胸口剧烈起伏几下,雀跃地自言自语: “要我来救你吗?亲爱的。” “——他真的能上当?”葵翎表示很怀疑。 她双手被捆在身后,浑身伤痕累累,逼真得把脸贴上去都看不出来,因为这是真伤口。 “通缉令要放照片吧?你的话随便照一张都行,但我们又不知道零日长什么模样,你放的什么东西上去?” 林涧翻捡着工具:“你的‘被捕视频’和零日曾经留下的影像,再加上ai换脸,微生少将曾经和他战斗过,得到了他一部分基因,研究院用这点基因模拟了他的长相,至少有六七分相似。” 他看了眼葵翎满脸的嫌弃:“别说,你俩不只身高相似,脸也挺像的。” 葵翎一阵恶寒:“你少恶心我。” 林涧回过头去。 葵翎放弃似的仰靠着操纵台:“我感觉我这一身的伤是白受了,回头你不请我吃个十顿八顿,这事没完。” “我牺牲不比你小——因为意外得知爷爷可能死于著名通缉犯之手,却被联邦法律阻碍不能亲自报仇,一怒之下丧失理智,劫持一级通缉犯出逃,还给对方留言老地方见……听起来不像一个智力发育完全的人能做出的事。” 林涧说:“修焠这会儿眼泪都该哭干了吧?” 葵翎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啧啧: “何止,估计在哭天抹泪,一边大喊不可能我的队长不是这种人,你们别想冤枉他,一边抱着少将的腿撒泼打滚。” “回头请你吃饭的时候叫上他好了。”林涧说,“怪可怜的。” 葵翎干巴巴地笑,“我只希望到时候,我俩不会被当做稀有物种——超级智障围观。” “行了,休息吧,”林涧说,“我们只需要等十天……” 青年后腰抵着操纵台,偏头看向窗外时额发被风拂起,露出线条优美的双眸。 窗外尘土飞扬,早已废弃的建筑废墟掩埋于黄沙之下。 正是白沙星。 他和那落迦第一次见面时的地方。 “十天之后……”他的尾音消散在风里,眼睫轻轻垂落,遮住眼底的暗色。 第92章 “三。”“q。” “五。” 屋内玩得正投入,窗户被一只手抵着推开。 整个框架已经完全绣死,油漆剥落的地方全身是黄黑色的锈迹,布满灰尘和泥沟的玻璃后被雨水冲出泥沟,衬得抵着窗户的手指格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生锈腐朽的窗棂晃悠悠挂着,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废墟间荒草疯长,谢岫白站在窗外,一手撑着窗台,似笑非笑:“两位,这又是在干嘛呢?” 第274章 屋内地面还算平整,地上铺开一张旧牛皮纸。 林涧和葵翎相对而坐,一人手边一沓牌,中间横着长长一条纸牌接龙。 这种老式牛皮纸和纸牌在首都星近乎绝迹,就算有也保存在博物馆里,也不知道谢岫白从哪扒拉出来的。 他出去巡查了一圈,回来一看,已经被这两人拿来当了闲极无聊时的娱乐。 “小猫钓鱼?”林涧说着,随手摸出一张六,翻开接在地上的纸牌长龙后面。 他从记忆中捕捉到什么,抬眼一扫,在前面的长龙里发现了一张相同的牌。 林涧习以为常,沿着末尾把牌拢起,跺整齐了摆在手边。 他手边已经摆了厚厚一迭。 粗略估计,至少在一副牌的三分之二。 剩下的三分之一有一半在地上,有一半还没翻开。 严格来说,胜负已分。 要不是地上太脏,葵翎能直接躺下去假装尸体,整个人生无可恋,简直想摔牌,“不玩了!” 林涧一手支着下颌,平淡地抬起眼皮。 葵翎暴躁:“这破牌打了一下午了,从梭哈打到斗地主,再到干瞪眼,我就没赢过一把,其他的就算了,我就当你能记牌,我自己蠢,打不过你我也不说什么,但是——接龙!三把了!凭什么还是你赢?” 林涧思索,“运气?” 葵翎阴森森道:“你的意思是,我脑子不如你,运气还不如你?” “我可没这么说。”林涧摊开手。 葵翎暴怒,手一撑地就站了起来,她一米九的身高,站着能让人把脖子望断:“没这么说,你小子还真这么想啊?来,你起来!” 砰砰!谢岫白曲指敲敲窗户,本就破烂的窗户仅剩那块完好的玻璃被他震出一条缝。 他倚着窗户笑吟吟道:“怎么,葵队有什么事吗?” 林涧头也不回:“脏。” 谢岫白视线移到他身上,唇边笑意加深,很是乖巧地回:“窗台我擦过了。” 葵翎一看他们这样,顿时更气了: “怎么,合起伙来欺负我是吧?老娘来给你们帮忙,你们就这么对我?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抓那落迦,根本就是你俩编出来的借口吧,就是为了把我骗出来从精神羞辱到肉|体是吧?” 林涧抵着唇轻咳一声:“放心,我们对你的肉|体没兴趣。” 葵翎瞪眼:“看吧看吧,现在就开始了,已经开始明着嫌弃我了,藏都不藏一下。” 林涧说:“没有这回事。” 谢岫白也帮腔:“是啊是啊,你看你们坐在屋子里舒舒服服地玩耍,我一个人在外面警戒,怎么能说是欺负你呢?你们都不知道外面太阳有多大,我晒一天都要晒黑了。” “那不是正好吗?”葵翎红唇一撇,幸灾乐祸,“以后不当小白脸了,当小黑脸。” 谢岫白轻飘飘道:“不要,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我们这种以色侍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和身材,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损伤任何一点。” “咳咳……”林涧背对着他,险些被口水呛到。 葵翎毫不掩饰地大笑出声。 她把新抽的牌一撒,伸了个懒腰,“在这一个周了,连个鸟都没有,真是名副其实的鸟不拉屎,再待下去我要发疯了。” 她瞟了一眼林涧脚边那厚厚一沓牌,全是林涧凭借“运气”赢来的。 葵翎心有余悸地补充:“但是再跟你队长打两把我也要发疯,要不你进来,你们两个第九互相掰头,我出去警戒巡逻,打扫院子也行。” 葵翎长长打了个哈欠,一手按着后颈四处张望。 看她真一副找工具出去扫地的模样,林涧道:“你暂时别出去。” 谢岫白撑着下巴笑:“对啊,不然回头那落迦要是过来了,远远一看——哟,这不我老大吗?不是被绑架了吗?怎么在这扫地呢,混得这么体面……你猜他还会不会进来?” 葵翎干笑:“……你们还真是蛮乐观的,人影还没看到一个,竟然就已经假设到了他来之后会不会进来了……” 她扭头看向林涧。 “话说,你们是真的认为那落迦会来吗?这都一个周了,别说那落迦,这地方连活人都没一个啊。” “活人没有,死人还是挺多的。”谢岫白眼眸弯弯,甜甜蜜蜜地说,“这地方往东几万里,都被那落迦和零日屠杀过,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战争结束后,政府重新取回了东区的控制权,自然要重建星盗破坏的城镇。 一般来说,政府在新建城镇时,会根据当地的条件规划,这地方本也是白沙星上难得的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后来重建居住地却被放弃,就是因为这里埋葬了太多生命。 政府最后规划出的新城区距离这里有十几里。 尸骨收敛完之后,这里就彻底废弃了。 谢岫白刚来时,还在路上见到了当初他和那落迦打架时砸倒的几栋房子。 钢筋混凝土暴露在空气里,直愣愣地支向天空,早已被雨水和风沙腐蚀得千疮百孔。 葵翎倒不怕死人,曲起一条长腿,下巴垫在膝盖上,恹恹地看向林涧,“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想到搞这么一出?” 林涧收拢地上的纸牌,跺整齐赛回盒子里,白玉一样的手指拂过纸牌,在纸牌背面花哨的配色的映衬下更显素淡润泽。 第275章 “因为……”林涧不甚在意地说,“我最近刚好犯了次病,在医生那里留了个记录。” 葵翎:“啊?你生什么病了?能治好吗?” 林涧没搭理她,垂下眼睫,冷白面容上落下一道淡灰色的剪影,“如果联邦现在去查我,就会发现这样一条逻辑链——” “零日杀了我爷爷,我患上了抑郁症,多年后零日被抓捕,但是我一直效劳的联邦却为了利益决定不杀这个魔头,我一怒之下,原本已经好转的抑郁症再次爆发,利用职务之便,劫持零日出逃,准备处以私刑。” 他微微弯了下嘴角:“你觉得逻辑够不够通顺?” “不够的话……那再加上前段时间,我和家里大吵了一架,相当于和父母闹翻,更加加重了我的精神问题,现在一朝爆发,跑出来报社……也不是说不通,不是吗?” 葵翎叹为观止,缓缓鼓掌:“厉害,不愧是联邦第九,脑子长得跟我们普通人就是不一样,犯个病都要利用上。” 林涧:“好说。” 葵翎玩笑的神色淡下来,揉了揉额心,“但我还是觉得……太突然了,那落迦又不是傻子,应该是不会信的。” “怎么会突然?”林涧说,“我们不是铺垫过了吗?” 葵翎头顶缓缓冒出一个:“?” 谢岫白也在一旁点头:“是啊,准备工作做的差不多了啊。” 葵翎唰地扭头往他,仔细打量他表情,没看出撒谎迹象,默默往后挪了一寸,谨慎地开口: “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里的吧?我也没有莫名其妙丢失一段记忆吧……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做过什么铺垫了?” 林涧看她是真没想起来,提醒道:“我们今年一起出的那个任务,安东尼,不记得了吗?” 葵翎头顶的问号密密麻麻,“安东尼我记得,问题是他怎么了吗?” “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吗?”林涧问。 葵翎下意识想说我亲手弄死的啊我当然记得,话还没说出口,神情僵住了。 ——同为和林涧有仇的人,同样被联邦抓捕后很有可能争取到免除死刑,安东尼在她和林涧的心照不宣之下被“意外死亡”,说明了什么? “我又不是第一天这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也要置那些人于死地了。”林涧把玩着装纸牌的盒子,侧眸微微一笑。 联邦里前途无量、风光霁月的林上校,仰慕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人人都把他当做德行俱佳的君子,实际上却是被仇恨操控的恶魔。 只是……暴露出本性而已。 “你从今年上半年就在计划了……?”葵翎一阵齿冷,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不自觉露出几分警惕和畏惧。 朝夕相处的队友,心计竟然这么深。 “那倒不是,那会儿只是单纯不想看他活着回去,你去不去都一样,就算你没去,我也会因为‘情况紧急’,‘一不小心’,‘失手’杀了他。”林涧说得轻松写意。 “这次也是,如果那落迦敢来……”他微妙地一顿,略去底下的隐意,“而且,零日销声匿迹多年,我以前以为他大概是唯一一个知道零日现在躲在哪里的,现在看来他很可能也不知道。” “不过这不重要,那落迦和零日关系非常紧密,抓到了他就等同于找到了零日,要么从他嘴里逼问出零日的下落,要么……” 葵翎听出他言下之意,嘴角抽搐:“你钓鱼还钓上瘾了。” “谁让零日实在狡猾呢,只能用点下作手段了。”林涧说,“好在他们都是畜生,跟他们也不用讲什么道德。” 葵翎干笑,“林队,打个商量,咱们是联邦的正规军,您说话的时候,语气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像杀人如麻的恐怖组织头头……很吓人的。” 林涧反而来了兴趣,“可以啊,说起杀人,葵队知道我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 葵翎:“不感兴……” “十岁,杀了一伙绑架我的绑匪,”林涧回忆当时的场景,“大概是十来个人,我用异能把他们彻底吞掉了,根茎直接插进了他们血肉和骨骼里,就像给植物施肥一样……” 葵翎寒毛直竖,生生打了个冷颤。 林涧神色如常,葵翎甚至从里面看出了几分怀念。 怀念?! “从那以后,我再看到这些社会渣滓,都会想起那天,然后就会想要把他们全部……” ——哐当! 布置在外面的触发装置发来警告。 林涧停下他恐吓队友的不友善行为,眼里的兴味一瞬褪的一干二净。 是有人误打误撞路过不小心触发,还是什么动物,亦或者是…… 他们一直在等待的猎物? 屋内没有开灯,剎那间他眼神阴沉得堪称吓人,不过那只是眨眼间的事情,他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朝谢岫白使了个眼色。 谢岫白也在看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一瞬,谢岫白展颜一笑,伸手合拢窗户。 玻璃上糊满了泥沙迷糊,他的身影模糊不清,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林涧摸出手铐,朝葵翎示意:“来吧,葵队,你的二当家救你来了。” 葵翎:“……真绑啊?一会儿他要是冲进来……” 林涧举着那副手铐,“相信谢岫白,这可是男人的尊严,他能挡住的,再说了,就算他不争气跪了,也还有我保护你,怕什么?” 第276章 “三对一,那落迦就是三头六臂,也得死在这里。” 他催促:“快点吧,等会儿要是让他看到你在屋里这么悠闲和我打牌,当真要转头就跑了,他那个异能,随便变张人脸就能从世界上消失,他上了一次当,再想用这个办法钓他就不可能了。” 葵翎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被他说服了。 她站起身,抬胳膊抬腿扭头,配合林涧的动作,“啧,还有锁链……讲究,不过你从哪里买的这玩意儿,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是性虐道具呢?这是正经锁链吗?我操,你别绑这么紧,喘不过来气了。” 林涧拍掉手上的灰,礼貌性地后退一步:“可以了。” 葵翎被他捆的跟大闸蟹一样,屈着一条大长腿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缓了一会儿,杀气腾腾地用眼刀子剜林涧: “林涧我警告你,这事儿千万别说出去,老子一个铁t,要是让人知道我被捆成这样,我还混不混了?” 林涧自然是答应了。 谢岫白已经出去几分钟了,外面一直没有动静。 葵翎拧着眉头往外面看了好几眼,倒是林涧全程冷静,连头都没往窗外偏一下。 突然,外界的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轰隆雷声响彻天地,窗户都挡不住刺眼的雪亮电光—— 谢岫白动手了。 两人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林涧一点不急,看葵翎脸色严肃,侧脸线条绷成锋利的一条,还安慰了一句:“没事,别担心。” 葵翎阵阵胸闷,被捆住的手无意识挣扎了一下,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两个异能者打起来不是开玩笑的,何况还是那落迦这种动辄就是毁灭一颗星球的疯子,手一挥半个街道就没了。 这里又是废墟,谢岫白也没有任何顾忌,出手毫不留情。 还没打上几分钟,天花板就撑不住了,灰尘簌簌而下,四周墙体开裂,脚下地动山摇。 葵翎被晃得东倒西歪:“我们要不出去?你不是带那个面具了吗?给我带上,这种环境里那落迦没空管其他东西的。” 林涧好似在出神,听到她声音,低垂的眼睫挑了一下,翠色眸子重新聚焦。 短短几秒,房子剧烈摇晃起来,眼看就要彻底塌了。 葵翎低骂道:“谢岫白在搞什么,怎么越打越过来了?” “……那落迦想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吧。”林涧拎上专门为了这次任务而准备的装备箱,朝后院窗户抬了抬下巴,“走。” 葵翎会意,跟着他起身。 双手被捆没有限制她的脚,只是平衡上会差一点,但她毕竟是多年的职业军人,这点难度还是能克服的。 两人从另一扇窗户翻出去,落地瞬间,身后建筑轰然倒塌。 满天灰尘弥漫。 葵翎双手被束缚,被喷了一身的灰,皱了皱眉,提醒他:“面具。” 林涧把面具给她戴上。 街道上又打塌了一栋房子,原本就只剩一半的建筑轰然倒塌,鼓噪出的烟尘一团接一团爆开。 长风呼啸着穿过街道,拂起葵翎身上那件黑色长风衣的衣角。 林涧怔了一下。 不得不说,葵翎这个身高真的太占优势了,又高比例又好。 再穿上一身修身的黑色长风衣,一半黑一半白的面具一戴,艳丽无匹的五官被完全遮挡,周身的气质一下就变了。 活脱脱一个零日站在面前。 “我去,忘了缠胸了,”葵翎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胸口,“零日有d吗?” ……如果不说话的话。 林涧蓦地想起当初见到的那一抹高瘦的人影。 那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整个天地都好像灰暗下来,四下景物尽皆消失,天地只余下这一抹淡灰晨雾般的身影。 那双淡然雾霭般无波无澜的眸子,让他印象非常深刻。 林涧道:“应该……没有吧?” “那就好,”葵翎松了口气,“我c,他要是比我大,我死都不会瞑目。” 林涧看了她一眼,眸子灰绿,仿若一口不见天日的深潭,似乎在无语她的脱线。 “不对啊!”葵翎反应过来,“零日没有,老子没缠,他岂不是一眼就把我看出来了?” 正说着,黑暗裹挟着电闪雷鸣和刀光剑影,从远处逼近过来。 半空中,两道修长的身影紧紧交缠。 葵翎无暇再顾及什么胸不胸的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半空中缠斗的人身上,目光触及谢岫白对面那漂亮少年的脸,瞳孔紧缩。 那落迦。 ……真的来了。 和他在屠杀翠鸟星的录像带里小女孩的外貌截然不同,竟然用了自己本来的面貌,面容俊俏精致,如同未成年的少年。 不仅是容貌,那落迦在短暂的交手里负了伤,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半点不复当初恶劣询问别人先杀谁的从容自若。 钢铁导电,他没法像是从前那样动用异能铺天盖地地袭击谢岫白,只能把异能压缩成了一把长刀,不断逼近谢岫白。 葵翎深吸口气,“林队,夜长梦多,不如我们一起……” 她瞥眼去看林涧,目光触及他的脸,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余光瞥见一抹雪白的刀影,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去。 那落迦浑身浴血,衣服绽开,体表遍布大大小小的口子,一只手手臂血肉模糊,被烤熟了一样,伤口边缘满是焦黑,侧脸和几缕头发都焦了一片,他又是眉目精致天使般的乖巧长相,要不是那双猩红如血的瞳眸,这会儿不知道看着狼狈可怜。 第277章 他竟然舍弃了和他战斗了半天的谢岫白,不惜一切代价袭击她。 扑面而来的杀机。 “林队……”葵翎双手被束缚,含恨咬紧牙关,但也只能赶紧后退两步,站到林涧的身后去。 然而…… 葵翎刚走一步,肩上忽然搭上一只手,五指苍白冰凉的吓人。 隔着衣服,似乎都有股寒气渗透进体内。 葵翎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肩上的手移开,下移贴在她的后背上,毫不留情地一推—— 刀影没入胸口。 葵翎猝然睁大眼,瞳孔里还倒映着那落迦逼近的脸,正对着她的那双眼里满是刻骨的怨毒恨意。 与此同时,无孔不入的黑雾纠缠上那落迦的身体,无形的元素化为有形的利刃,狠狠洞穿了那落迦的心脏。 暗元素腐蚀效果惊人,短短几秒,就把那落迦的胸口硬生生侵蚀出了一个洞,边缘惨白,缭绕着黑雾,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那落迦脸色惨白,瞳孔放大,握着刀柄的手再也收不拢,往前扑去。 被他一砸,葵翎也支持不住,胸口的刀又深入了几寸,她闷哼一声,跟着倒在地上,嘴角鲜血滑落,很快把下巴和胸口染的一片狼藉。 葵翎艰难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队友:“林涧……你做什么?” 林涧在她身边半蹲下来,垂落的眸子平静得比死水还要不起波澜。 “我刚刚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葵翎死死看着他,唇边大口鲜血滑落,胸口的剧痛让她喘口气都艰难,“什、么……” 林涧平静地重复:“对于我的仇人,如果通过正规途径不能置他于死地,那我就一定会不择手段,让他‘意外死亡’,我刚刚才说过的。” “你以前想过会有今天吗?葵翎。”林涧伸手揭下她的面具,“或者……我该叫你零日。” 竟然睡着了……(/ ^ ?\ ) ps:有番外哒,已经写完一个了,小林成长日记,其他的还没想好,宝子们有什么想看的吗? 第93章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白沙星的昼夜几乎没有过渡,从烈日高照到明月当空,中间的间隔极快,没有了太阳,四周温度飞速降下去。 葵翎莫名其妙挨了一刀,还是被身后的同伴推上去的,听了这话,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说什么?” 那落迦仓促之下出手,这一刀从前胸破开,刀口狰狞,奈何没能对准心脏,alpha身体素质强悍,葵翎这会儿还能说得出话来。 她艰难理解着林涧话里的意思,还有点不敢置信。 “你把我当零日了?你在胡说什么,有什么证据……不是,你真的是抑郁症而不是失心疯了吗?” “我要是有证据,你还能在这吗?让你上军事法庭都是我仁慈过度了,”林涧语气毫无起伏,谈论天气一样,“你们这种畜生,应该被千刀万剐。” 葵翎眼睛盯着林涧:“你也得先证明我是啊!”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这样做,就是因为我没有证据啊。”林涧轻飘飘地补充,“所以只能兵行险招。” 葵翎气得要死:“没证据你就这么干,你就不怕我是无辜的?” 林涧蹲在她面前,很有耐心地说:“这次行动其实已经有结果了,如果你死了,那你不可能是无辜的,如果你没死,也不能说明你是清白的。” 葵翎胸口痛的要命,出气多进气少,强撑着骂他:“你这是什么歪理?说的是人话吗?” “好吧,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林涧想了想,不甚诚心地随便扯了一个,“直觉?” 葵翎:“……你是女人吗?有个屁的直觉!” “好吧,下一个理由……你长的和零日一样高?”林涧随口道。 葵翎讥讽:“怎么,你嫉妒?” 林涧眼底浮现一丝浅淡的笑意:“不至于,但你长的和零日一样高,还和他一样有异能,偏偏……零日从来没有暴露过异能。” 葵翎:“对不起,我不知道参军之前还得锯个腿,和他一样高还有异能就是死罪?” 林涧说:“两次情报泄露的任务,你都参与其中。” 葵翎受不了了,“你的怀疑范围能再大一点吗?这样就不止情报部门的人需要自杀以证清白了。” 她身上的伤还远不到致命伤的地步,不过,她要是再听林涧说两句话,她还得再吐几口血。 林涧笑了下,没纠结,继续道:“你喜欢长相漂亮的男生。” 葵翎不耐烦:“这又怎么了?” 林涧道:“是我不够漂亮,还是谢岫白不够好看,你从来没有多看我们一眼,为什么,是因为我们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葵翎提了下唇角,“我不搞有夫之夫,不行吗?” “哈哈哈哈哈哈……”倒在地上的那落迦突然大笑起来。 他半张脸都是泥土,脑袋还被谢岫白踩在脚下,从胸往下失去了知觉和支配的能力,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两个眼珠子,和嘴巴。 “你装什么呢?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现在又假装什么呢?有意思吗?” 谢岫白一直踩着他也不舒服,干脆收腿蹲在他旁边,拍拍他的脸:“没到你说话的环节,安静点。” 第278章 那落迦刚才头被他踩在脚下,一肚子满是邪火,嘴一张就恶狠狠咬下去。 那口白牙森然锋利,不比他拿来砍进葵翎胸口的那把刀和缓多少。 谢岫白反应迅速,一把捏住他的脸,硬生生把他牙关捏开,垂眸不甚在意地笑了下:“狗吗?居然还咬人。” 那落迦毫不掩饰自己偏执病态的眼神,被迫张大嘴也没阻止他发疯,眼神阴郁地盯着面前的人,阴森森咧了咧唇。 一旁毫无动静的地面突然被顶起,几块生锈的钢铁碎片悄无声息顶破土壤,朝谢岫白刺去。 还没等碰到人,就被腐蚀成了一团烂泥。 谢岫白饶有兴致地瞥了一眼:“土里埋了这么多年的都能控制吗?” 那落迦愤怒不甘地瞪了他一眼,嘴里含糊地发出几声怒吼。 谢岫白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短暂激烈的交手让他出了点汗,薄薄一层,打湿了发梢,黏成一缕一缕的,垂在眼前。 他很是乖巧地向林涧邀功:“队长,我把人控制住了,要让他说话吗?不想听的话我就让他彻底闭嘴。” 林涧道:“没事,让他说。” 谢岫白松开手,随手在他衣服上把不小心沾到的口水擦干净,垂眸睨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抽手退到一边。 看似松懈,实则随时注意着他的动向,不让他靠近林涧。 那落迦得了自由,也懒得管他。 在场四个人,但他的注意力从始至终在一个人身上,别扭地扭着脖子也要去看葵翎,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 他笑着喘息,“你还不明白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你死了,那你不可能是无辜的,如果你没死,也不能说明你是清白的。” 那落迦一字一顿地重复林涧说的话,眼神里满是扭曲的快意。 “他不可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亲自动手杀你,如果你死在这里,那你只会有一个死法——被我杀死,”那落迦盯着她,那落迦笑容扭曲,充斥着神经质的味道,“但我杀你,得我来才行啊。” 葵翎一愣。 那落迦歪着头看她,血红色的瞳眸诡异莫名,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恶意,“——他通缉你的时候,用的就是你的照片啊,如果你不是零日,你觉得我会来吗?” 葵翎转头看向林涧:“你不会连这种挑拨离间的话都信吧?” “挑拨?”那落迦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放松地被谢岫白控制住,精致面容紧贴着满是泥土灰尘的地面,侧脸脏兮兮一片,“零日,怀疑你的可不是我,是他啊。” 他朝林涧看了一眼,眼珠像鲜血浸染的玻璃球一样,恶意昭然若揭。 葵翎也不大想搭理他,基本没朝他那边看过,似乎觉得很荒谬,“林涧,就因为……你前面说的那些,你就怀疑我?” “当然不是,”林涧道,“我随口说说而已,这些事情构不成怀疑,你的反应也没超出我的预料,包括你最后那个问题。” “——如果我继续问你,说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还是单身……” 谢岫白咳了一声,俊美面容带着笑,懒洋洋纠正他:“胡说,你三年前就不是了。” 林涧看了他一眼,换回一个混不吝的笑容。 他平静地继续说:“在葵队的眼里,我还是单身,葵队大概要说,是因为我实力太强,不想做下面那个,所以才没有来招惹我,对吧?” 葵翎:“我本来就……” “但你追求过另一个神眷者,”林涧说,“这你又要怎么解释呢?那位不如我强?还是他的长相更符合你的胃口?” 葵翎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抽搐了一下,烦躁道: “怀疑开始,罪名成立,在林队心里我是有罪的,那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可疑,按照这种心态,你可以找出我无数个‘破绽’,作为我是零日的证据,然后把我的解释当做狡辩。” 她声音冷淡下来,“我想我没必要继续配合你的审问,我会把这件事报告给少将阁下,有什么想说的,你大可以告诉军事法庭,我一定会……” “我是四个月前开始怀疑你的。” 葵翎:“什么?” 林涧:“我试探过你,三次。” 葵翎还想说什么,目光触及他的表情,捏紧的手指慢慢松开,牙关不易察觉地咬紧,不过很快放松,出乎寻常地平静下来。 话说到这份上,她已经明白了。 如果只是怀疑,林涧甚至不会说出来。 既然说出来,甚至做到这个地步,说明他在心里已经把一个人定罪了。 任何话语都是没用的。 因为林涧压根不是在问她。 他是在陈述事实。 女人脸上的愤怒像渗入土地的水一样,一点一点消失,苍白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没有,明艳的五官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变得寡淡起来。 靡靡之花重新隐藏进了大雾之中。 林涧淡淡地看着她。 和刚才轻松写意、甚至还能笑一笑的开玩笑姿态不同,他眼里的笑意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像湖面飘散的轻烟,清风一吹,就消散的无影无踪,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绿湖。 他冷漠地审视着躺在地上的人,方才和缓的语气像是在场众人的错觉。 葵翎说:“林队……” 第279章 炽热扑面而来。 火焰在黑暗中绽放,宛如一朵开到荼靡的花朵,在黄昏暗色里妖娆舞动。 手铐不知何时被悄然融化,葵翎毫不犹豫一掌拍地,一排火焰从地底窜出,眨眼见飙升到三米高。 楚河汉界一样,在她和林涧之间划出一道分界线。 林涧往后退了一步。 两人隔着火焰冷冷对视,一个漠然置之,一个神色复杂。 脱去故意伪装出来的热情和不着调,这个女人仿佛一把收入刀鞘的长刀,攻击性全部没入了一身艳丽紧实的皮肉之中,身姿修长高挑,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涧。 只一眼,她毫不犹豫地转身。 恐怖的热浪往四周扑开,火焰在黑暗中无比显目,眨眼间已经掠出去百米,所过之处连泥土都焦黑一片,废墟中锈蚀的钢铁融化,橘红的铁水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宛如一条通往地狱的古道。 嫌地上不平整不方便移动,葵翎轻松跃上一座小楼,在不同建筑的顶上交错着跳跃。 林涧眼睫不动,伸手虚握,五指前端没入空气,四周空间猛地震颤了一下,硬生生撕出一条一道空间裂缝。 他一步迈出,四周光影飞速变换,眨眼间已经到了葵翎面前。 “你是在我面前逃跑吗?”他平静地问。 葵翎一句话没说,表情都懒得动一下,抬手攻了上去,动作标准凌厉,修长手指紧握成拳,拳缝里滚出烈焰。 ——能在短暂的零点几秒内把钢铁融没了的火焰。 林涧侧身避开,葵翎一脚扫向他小腿,烈焰迅速从上向下蔓延至全身。 “林队,放弃吧,”交错而过的瞬间葵翎淡淡道,“那落迦克你,我只会克的更狠,你追着我跑有什么意思呢?” 林涧又避开她一击凶狠的勾拳,后仰时发梢扬起,看着她平淡地反问:“我好不容易把你钓出来,难道是为了放你离开的吗?” 葵翎:“是吗?” 她逼退林涧一步,剎那间无数火焰哗地一下猛然升起,围拢成半个包围圈,迅猛扑向林涧。 坍塌了一般的楼摇摇欲坠矗立在废墟之中,天台呼呼刮过夜风。 再往后就是天台边缘。 火焰潮水一样铺来,眼看就要淹没林涧,林涧放松地仰面倒下,和这团火焰擦肩而过。 他一脚踩空,失重感袭来,整个人往后倒去。 葵翎收手,转身继续逃跑。 林涧放松地跌落,静谧的瞳孔里倒影出皎洁的月色,这里最高的建筑也不过三四层高,坠落算起来就是十几秒钟的事。 就在他即将落地的一瞬间,土壤里无数杂草荆棘疯狂生长,铺开一张柔软的大网,在半空中接住他。 林涧平稳地落在地上,看着葵翎迅速变小的身影,一字一字平淡道:“把她带回来。” 四周藤蔓伏在地上。 下一瞬,整座城市的土地震颤起来,废墟遭到二次破坏,无数废石哗啦而下,灰尘倾泄如瀑。 数不清的藤蔓一条接一条破土而出,直径左右数米粗细,甫一出现就遮天蔽日,月色下宛如破水而出高昂起头的黑色巨蟒,在废墟之间疯狂肆虐。 月色朦胧,散发着清凉的光。 无数藤蔓扬起又落下,荒废的城市再次沸腾起来,尘土沙石飞扬。 葵翎察觉异动,回头一看,粗如水桶的藤蔓狂蟒一样紧追不舍,她呼吸急促了一瞬,反手一道火焰打上去,却仿佛泥牛入海。 就着短暂的停滞,脚下一条藤蔓蹿出,啪!地卷在她手上,哪怕被她身上的火焰烧焦也无动于衷,一点一点把她缠紧。 不等她挣脱,又是一根缠绕上来。 葵翎眼神阴冷,天空中布满的阴云都颤抖着散开,露出暗红的底色,乍一看仿佛当年天裂再次重演。 而这一次,从天而降的不再是重以千亿吨的铁幕苍穹,而是凝结压缩到极致的火焰流星。 一剎那废墟亮如白昼。 仿佛被陨石精准打击,无数火焰流星拖着耀眼到极致的尾翼,从天空直坠而下。 地上涌起无数纠结在一起的藤蔓,织成一座漆黑的牢笼,悍然和火焰撞击在一起,冲击波扩散开来,无数建筑轰然倒塌。 谢岫白遥望着远处,发丝被冲击波吹的向后飞去,露出俊美无可挑剔的五官,瞳孔被漫天火海映成了暗红色。 那落迦被冲飞的碎石砸中,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弓起身。 他缓过这阵疼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手擦干额头冒出的冷汗,瞥见谢岫白不自觉紧绷的下颌,幸灾乐祸地出声: “怎么,你不去帮他吗?火可是非常克制木的,这些东西就是燃料,还是在白沙星这种缺乏水资源的地方,就更易燃了,别等会儿我们三都被困在这里活生生烤熟了。” 谢岫白头也不回,嗓音懒散:“不劳操心,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林涧打不过,我也会记得把你捆牢一点再去帮忙,被烤熟的只有你。” 那落迦挑起一边眉毛:“这么自信?” 谢岫白懒得搭理他,专注地看着不远处。 就在他们说话的这两分钟,两方碰撞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完全出乎了那落迦和葵翎的意料。 声势浩大的火流星落下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连钢铁都生生被烤化了,那拦截火流星的牢笼还坚不可摧地立着。 第280章 藤蔓表面裂开密密麻麻的裂缝,源源不断地吸收着四周落下的火焰。 火焰液化成粘稠的液体,沿着这些裂缝流淌进去。 很快,火焰被吞噬干净,牢笼抖了抖,宛如活物一般,开始不断缩小,猎物在其间左支右绌。 不到十分钟,这场战斗结束。 藤蔓拖着战利品返回林涧跟前,恭敬地匍匐在地,宛如骑士向国王行礼。 葵翎本就受了伤,强行动用异能加剧了她的伤势,一手捂着胸口剧烈喘气,低垂的面孔寒冰一样沉默苍白,不解地蹙着眉头。 “……怎么会?” 林涧淡淡道:“抛弃剂量谈疗效就是耍流氓,这句话你听过吗?” “现在已经不是六年前了,零日。” 葵翎从胸口里闷出一声咳,牵动伤势,胸口撕裂一样的疼痛,立刻强行止住。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抬起头,嗓音干哑,“你说你试探我三次,是什么时候?” “还想拖延时间做什么吗?” 葵翎到底没忍住,又咳了一声,唇边又有血留下来,再一次打湿了她的领口,新鲜血液流淌过干结的血痂。 “我只是想死个明白,不做个胡涂鬼,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林涧说。 一根藤蔓自下而上贯穿了葵翎的双腿,冰冷带着泥沙的植物的穿过血肉再穿过骨头缝隙,把她死锁在了地上。 葵翎闷哼一声。 “你还记得你对安东尼执行私刑的时候,我在门外举的那个例子吗?关于起火的博物馆里的画和猫,该救哪一个?”林涧低头看着她。 葵翎不解了一瞬,脑海里蓦地捕捉到什么东西,眼眸猝然睁大,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林涧问:“关于权与力,可以举的例子实在太多了,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偏偏举了这个例子吗?” 葵翎一字一顿:“你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葵翎……从那个时候起,你就怀疑我了?” 林涧平静地说:“你参军用的是本名,很容易就能查到你曾经的经历。” “——你生于翠鸟星,在翠鸟星长到了十二岁,单亲家庭,母亲早亡,和父亲相依为命地长大,后来你父亲在一场大火中受伤,昏迷了近十年,你亲眼目睹他冲进火场,因此觉醒了火系异能,如果你真的是葵翎,一定会对跟火灾有关的事格外敏感。” 异能被称作神的恩赐,但是外人从不知道,每个神眷者的异能都诞生于他们一生之中最痛苦的时刻。 那是从绝望和痛苦的土壤中长出的花朵。 没有人能在面对自己灵魂中最深刻伤痕时无动于衷。 葵翎确实被他的话带入了进去。 那时她刚亲手处理了仇人,手上的鲜血还没擦干净,满身疲惫地靠在星舰出口。 银河横贯天穹,人迹罕至的荒星上夜风冰凉如水,她出神地望着星舰下方的空地,队友在收拾残局,获救的少女满含热泪和父亲相拥。 队友坐在腺体上,支着修长的腿,和身旁的人说这话,嗓音如同山间寒潭一样寒凉入骨,她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世界是一片被滔天大火烧毁了的废墟。 也是她永远也走不出来的至暗时刻。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沉湎于过去,流露出星点怅然时,身旁有一双冷静到极点的眼睛,在不动声色地审视她的反应。 “这是第一次。”林涧说,“你当时的反应没有疑点,后来我对比了其他数据,还有你的完整档案,你确实是葵翎本人。” “但这不能证明你不是零日。” “在你作为葵翎的人生中,从十二岁离家出走之后,到四年前凭空出现在首都星,中间的经历是完全空白的,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究竟去了哪里。” 葵翎问:“第二次呢?” “我们的第二次合作,”林涧说,“因为你欠我的人情,而我父亲也不出我所料,选择了用禁锢我行动的办法,想要逼迫我低头,所以我们开始了第二次合作。” “然而,临近出发,原本十拿九稳的任务消息无端被泄露,和曾经翠鸟星消息泄露一样,至今找不到罪魁祸首。” 他想观察乃至试探葵翎,就必须接近她。 但特战部队里需要联合的行动不多,平时大多数都是各自做自己的任务,很少有两个队伍共同执行。 他平日里一向冷漠,也从不主动和人接触,突然无缘无故接近一个人,葵翎不可能不多想,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林涧绕了一圈,才得以毫无痕迹地近距离接触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誉那次算是帮了他一把。 但任务最终没能成型,星盗没有按照情报路过既定的星球,反而半道改路,去劫持了林烨。 联邦每年秘密行动无数,泄露出去的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只不过……早不泄露晚不泄露,偏偏这次泄露了。 林涧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多想。 消息泄露,任务取消……是有人不敢和他接触太深吗? 毕竟那些星盗可都是认识零日的。 虽说除了那落迦谁也没见过她的脸,但谁敢保证就不会有人从她的举手投足间看出什么。 那些星盗穷途末路,还对他们恨之入骨,可没有什么顾及,不像疯狗一样咬人都是好的。 第281章 要是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 林涧就可以从暗地里的怀疑转变为光明正大的调查了。 葵翎吐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浊气,伤口里的血大概是自己止住了,不再往外溢出,“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林涧:“我们第一次合作的时候。” “那时候我受了点伤,有个多嘴多舌的人大惊小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父母,我父亲勒令我呆在首都星,我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了个准备,把我马上要执行的任务消息泄露给了你,那是杀害你父亲的罪魁祸首之一,你不可能无动于衷。” 葵翎呼吸急促:“所以呢?我哪里露出马脚了?” “我不是说了吗?”林涧轻声说,“——那是杀害你父亲的罪魁祸首之一。” 葵翎整个人一顿,缓慢的抬起头。 林涧问:“葵翎,你的杀父仇人,就这么争都不争,就把手刃他的机会让给我吗?” “还是说,你在怕什么?怕和他碰面?还是害怕和我长期相处,被我发现什么?” 这其实不能怪林涧杯弓蛇影。 先不说林誉,就在他和葵翎接触的三个月前,那落迦假扮成他的队友捅了他一刀。 他一个队友尸骨未寒,要不是因为身上带着死亡会触发警报的芯片,另一个被他替换的队友也是十死无生,他手上的伤也才刚刚长好。 那落迦给他留下的阴影太深,由不得他不多想。 要是谁有这么个敌人,随时可以伪装出另一张脸接近你,你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始怀疑身边的人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被替换掉了。 但这也只是一点隐约的想法而已。 就像衣服上一个线头,你能看到它,也能把它抽出来,但是除了一片褶皱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他之前说的那些疑点也同样,说可疑也可疑,但是就像葵翎说的,带着有罪的眼睛去看一个人,细究下来谁都不清白。 真正让他起疑的,其实还是零日曾经留下过的唯一的一段影像——记录在林家老宅外的一个隐蔽的摄像头里。 林城突然死去,这是唯一能追溯到的证据。 四年下来,林涧自己都数不清,他把这段影像看了多少遍。 监控视频拍摄的是夜晚的街道,无数树叶铺满了后巷街道,画面被树影模糊,影影绰绰能窥见一个裹着长风衣的人影倚,靠在路灯杆子上,冷淡地看向远方。 在那段影像里,借着侧身的弧度,勉强能从宽大的风衣前襟里窥见一丝曼妙的弧度。 那是一个体型瘦削的男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的体态特征。 但是画面太模糊了,那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画面。 精神紧绷下的怀疑不可能作为铁证,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钉死在莫须有的罪名上,所以林涧从始至终没想过说出来。 只是把它作为一个模糊的猜想,存在于大脑内。 而那一瞬间捕捉到的异样,让这个猜想重新活了起来。 葵翎闭上眼,笑容有几分苦涩:“我一开始就不该接触你,果然,躲着你走才是对的。” 但她没有选择。 林涧已经把消息透露给了她,那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要是什么都不做,林涧更会怀疑她。 只能说阴差阳错,误打误撞。 真是……倒霉透顶。 林涧说:“第三次,你现在应该已经反应过来了。” “——如果说安东尼不算什么,那落迦你总不能还是无动于衷了吧?但你还是把杀他的机会给了我,甘愿被我束缚起手脚,躲在屋子里,因为比起安东尼,你更不敢见他。” 林涧不紧不慢地说:“他更了解你,也更容易认出你,而且,如果让他发现了你,等他落到我手里,一定会跟你同归于尽,我只是有点意外,你竟然这么配合,跟我来了白沙星。” 葵翎艰涩道:“我不认为……你会成功。” “是你和那落迦有什么约定,或者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标记吗?”林涧了然。 他猜对了一半。 葵翎离开的时候没和那落迦商量,但他们一起相处那么久,最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 凭借一段模糊的影像,就想钓那落迦,简直是痴人说梦。 她只是没想到,林涧这么大胆,直接把她的脸给放出去,大喇喇地暴露在那落迦的眼皮子底下。 什么证据都没有,他怎么敢的? 真的是……疯了! 特战部队向来数据绝密,除了林涧这种在林家的造势下声名传遍联邦的,其他人的姓名和照片都是严格保密,外人不可能得知他们的一切消息。 那落迦也没和她有过正面冲突,就算他们之间有仇,也是葵翎仇恨他,在那落迦眼里,她本该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在这种情况下,那落迦看了她的照片,就跟脑残了一样,不顾死活地跑来送死…… 简直没有比这更能把她钉死的证据。 从那落迦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她所有的解释,都成了狡辩。 难怪林涧说零日不知道那落迦的下落,要用那落迦来“钓”零日。 果然是……钓的一手好鱼啊。 “而且,你以为我前面全是在跟你随口闲聊逗你玩吗?”林涧道,“火克金,但是火焰可以帮助金属融化,当年封锁白沙星天穹的那些东西里,有一半是你的异能吧?” 第282章 他身上两个异能,封锁一个翠鸟星,还卧床养了一年的病,那落迦独自一人封锁白沙星,不到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到处杀人?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能做到,是因为封锁白沙星的本来就是两个人。 那年覆盖了白沙星天穹的暗红色,被一格格荧蓝边框分割,广袤无垠的苍穹从火烧辽原过渡到超现实主义,那些边缘莹蓝,中心暗红的异能,本就是一个破绽。 林涧说:“当时我怀疑过零日的异能就是火,只是他从来没用过,总不能凭空猜测。” 葵翎胸口的血已经不再往外流了,黑色大衣颜色暗沉,血浸透之后也不显,除了苍白失血的脸和下颌处沾染的血痂,看着竟然没多狼狈。 “有件事我能问一下吗?翠鸟星的居民被屠杀时,翠鸟星刚上任的那位行政官……”林涧礼貌性地停下。 “是我父亲。”葵翎闭上眼,呼吸颤了一下,很快恢复平稳,“……我不知道他在那里。” 她的声音铁锈住了一样沙哑。 “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如果档案没记错的话,翠鸟星好像是你的家乡,也是你出生成长的地方,”林涧说,“离开联邦的最后一站,是屠杀自己的家乡吗?” “家乡……”葵翎艰难地抬起眼睫,深长睫羽下瞳孔颜色灰蒙,没什么情绪,“我在那里只生活了十二年,我不觉得那是我的家。” “至于我为什么要杀掉翠鸟星上的人……”葵翎放空思绪,平静地说,“因为我找不到他,我查过他的档案,知道他就在翠鸟星上,但是翠鸟星上的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他。” 林涧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他?” 葵翎的视线缓慢地移到他的脸上,好像是在看他,又好像是在透过这张出名美貌、在新闻里只出现了一秒,就引得整个联邦疯狂追捧的面孔,去看另一个人。 但其实不像。 没有任何一点相似。 记忆中那个小男孩是身影是瘦弱的、苍白瑟缩,用一双空洞得没有丝毫神采的眼睛看着她,漆黑瞳孔里跳跃着仇恨的火焰。 很平凡的长相。 不那么平凡的、熟悉的仇恨眼神。 她慢慢地说:“一个……和你挺像的,自闭症儿童。” “林涧,你说你举那个关于博物馆里的画和猫的例子,是关于权与力的,人把自己带入拥有选择权的上位者,高高在上地审判着什么东西值得去救什么不值得去救,是生命重要还是艺术亦或者是金钱重要,但人其实并没有选择权。” 葵翎低低一笑,“这其实只是一道毫无意义的,简直可以说是无病呻吟的矫情问题,没有任何价值。” “因为真正的灾难来临时,是不会想那么多的……” 林涧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你的档案说你父亲曾是地方议院的一员,是翠鸟星的第一代移民,曾经在一场火灾中受伤严重,被联邦救出之后,紧急转移到首都星治疗,但哪怕如此,也依旧昏迷了近十年才苏醒。” “起火的地方是普通居民区,那他应该不是被困在火场里的那个人,”他道,“你想杀的那个人才是?” 第94章 二十七年前,翠鸟星。 沿山而建的一排居民区突然起火,滚滚浓烟从窗户冒出,直直飘上天空。 火光把天都染红了半边。 楼道内,男人把孩子紧紧箍在怀里,弓着腰朝楼下跑去。 好不容易脱离烤箱一样的房子,男孩惊魂未定,回头看向起火的屋子,一双黑而大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极度的惊恐和慌乱。 “卡……”他在男人怀里挣扎,极力向身后的火场伸出手去,“卡卡!” 男人没听清,“什么?” 男孩哭喊起来:“卡卡,卡卡还在里面!” 男人抱着他往楼外跑,被烟熏得拧眉:“卡卡是什么?” 男孩脸上被烟熏的焦黑,清澈的眼睛无神地看着男人,嗫喏了一下,“是……” 他低下头,喉咙因为恐惧紧缩,“……我弟弟。” 他说:“我弟弟还在里面。” 男人抱着他冲出楼。 男孩的父母早已经被另一拨人救了出去,腿软地跪在地上,一见他们,强撑着冲上来,抱着男孩,对男人千恩万谢。 男人擦这脸,手臂已经焦黑了一片:“你们还有个叫卡卡的儿子在里面吗?” 两人愣住。 女人张开嘴:“卡卡……” 男孩紧紧抱着她的脖子,脸埋在她颈边,弱弱地啜泣道:“妈……妈妈,救救他,救救他……” 女人定住。 她僵硬地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儿子。 苍白的小脸,黑而无神的眼睛。 她嘴唇蠕动了两下。 男人焦急地问:“到底是不是?你说话啊,犹豫什么?不知道里面火有多大吗?” 男孩哭叫:“妈妈!” “是,”父亲接过儿子,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我们还有一个儿子,拜托您救他。” 男人转身,想要折返火场。 旁边来救人的士兵拦住他,他说:“里面还有人,让医疗队在外面等我,我得再进去看看,不会有事的,那边的房子还没搜完,你们快去吧。” 这颗星球才刚开发不久,人大多集中居住在一片区域里,一烧就烧了一片,救援任务很重。 第283章 士兵见男人说的坚定,只得叫来医疗队,匆匆朝其他起火的房子跑去。 男人是半路看到火灾才加入救火的,他不顾女儿的阻拦,让女儿在后方等他,自己进了火场。 女儿等很久还等不到他,到火场周围寻找,但现场一片忙乱,没有人知道他父亲去了哪。 她到处寻找,男人转身折返火场。 两人这样匆匆擦肩而过。 有士兵看到她,前来阻拦她,怕她误入危险地区,得知原委后安慰她,火很快就会扑灭,她父亲不会有事的。 确实是不该出事的,但男人在寻找伤者的过程中耗费了太多时间。 他叫着“卡卡”,到处寻找。 临时建造的房子承受不住这样的大火,烧得摇摇欲坠。 男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四周火焰狂舞,舔舐上他的皮肤,空气炽热到呼吸困难。 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从烧的快要倒塌的屋子里传来响动,他急忙前去查看。 然而,等他冒着危险进入房间后,屋角传来的却是一声微弱的: “喵”。 卡卡是只猫。 男人没能跑出来,成排的房屋呻吟着倾塌成一地烧焦的黑色废料,把里面的人全都埋在了下面。 火扑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被埋在下面的人和这堆废料融为一体,连尸体都找不到。 那个男孩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唯一喜爱的,视作全世界的,就是“卡卡”。 他怕男人不愿意去救猫,对他说那是他的弟弟。 有什么不一样呢? 男孩想。 他不爱什么弟弟,但是他爱他的猫,他的猫,该是比他不存在的弟弟更重要的。 那是他的全世界啊。 他的父母不想让儿子的世界倒塌。 于是,坍塌了其他人的。 那场大火平息后,男人成为了这场大火的遇难者之一,尸骨无存。 他的女儿在听到他死讯的时候就昏迷了过去。 而那对夫妻迅速撇清了关系,一次都没有来看过那个男人唯一的女儿,就连联邦为遇难者举行的集体追悼会都没有来。 唯一来了的是那个自闭症男孩,他蹲在装饰着白花的大门外,看到女孩出来,拿着一块石头,用力往女孩身上扔,黑沉沉的眼里满是仇恨。 他说:“你爸爸说他会救卡卡的,我的卡卡呢?骗子。” 他的父母迅速赶来,抱起男孩,目光躲闪。 他们说:“他只是一个孩子。” 然后匆匆走远。 她想控告男孩害死她的父亲,但这注定是行不通的。 男孩还小,还有精神疾病。 法律上,他无罪,道德说,他也很可怜。 甚至,为了防止她报复,那对夫妻连夜搬离了翠鸟星。 机场外,女孩看着这一家人,双目幽冷,亡魂一般,倒映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她最后转身离开。 她知道联邦会安葬她的父亲,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人死了,尸体怎么样都无所谓。 就像世界上也不会再有葵翎这个人。 她改掉了自己的名字,蒙住自己的脸,十年来游走于最混乱的边境,寻找报仇的机会。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只有一个天生以杀人取乐的恶魔少年,被他全然漠视生命的气息吸引,紧紧围绕在他身边。 “喂,你不要躲我嘛,我能感觉的出来,你跟我是同类人!” “嘿,同伴,你要上哪去啊?” “你叫什么名字?”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很讨厌我吗?” “哦,我知道了,你不是讨厌我,你是讨厌我是男的。” “那好吧,我不做男的了,看,我的马尾可爱吗?” “我们去杀人玩吧。” “星盗,你是说和联邦政府作对的那种吗?听起来也很有趣,哈哈哈哈哈,我们就是最强的星盗组合!你说我们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dusk?黄昏?听起来很弱诶,算了,你喜欢的话就叫这个吧。” “零日,我们去杀人吧,杀人多好玩啊!” 一直沉默寡言的人忽然开口,苍白面孔隐藏在黑白面具之下,没有一丝表情,“杀人?你想杀谁?” “管他杀谁,杀了就完事,要不,我们一起灭掉联邦吧,我烦透这个国家了,这也要管那也要管,不让我痛痛快快的杀人,烦死了。” 偏远荒星上野草连天,零日站在破损腐朽的地下基地上,遥望着远处聚合又离散的星辰。 半晌,他说:“好啊。” “我也……烦透这个国家了。” 半年后,联邦的边境出现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星盗组织,它的首领强大而神秘,没人知道他的来历,甚至没人知道他的性别。 一场战争席卷了边境。 太空中,零日和那落迦俯视着脚下被黄沙覆盖的星球。 死神镰刀从天而降,白沙星被砸出一个又一个丑陋的伤疤,无数生命陨落。 那落迦畅快地大笑,从万米高空一跃而下,肆意收割着生命。 零日漠然看着,同样手染鲜血。 进攻意外受阻,那落迦越发焦躁,直到最后穷途末路,那落迦不得不挫败地和她商量:“我们撤吧,零日,打不过了。” 第284章 零日:“你走吧,我还有事没做。” 那落迦问:“什么事呀,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啊。” 零日说:“会死很多人。” 那落迦说:“那太好了,你一定要带我。” 零日说:“那你帮我杀了他吧。” 时隔这么多年,那一家人竟然又回到了翠鸟星,他们的孩子治愈了疾病,把那场灾祸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开始思念在翠鸟星上度过的童年,带着父母重返故地。 零日遥望着闪烁的群星,说:“我要……离开一趟。” 她换回了她原本的名字,大大方方出现在联邦,没人知道她就是臭名昭著的星盗零日,她想联系父亲的战友,寻找父亲的墓地,在最后的报复之后,把她的父亲一起带走。 但她竟然没有找到。 时间紧迫,她没办法,只能加入军队,依靠异能飞快提升军衔,想查找更仔细的数据。 她还没来得及找到她父亲的尸骨,前线传来那落迦动手的消息。 葵翎想,算了。 都这么多年了,说不定她父亲已经安息了呢? 她亲自申请调往她曾经的家。 她要亲自去看着那个恶心的地方彻底消失。 但她没想到的是,在任务开始前,战前会议上,翠鸟星被劫持行政官的档案发到她手里,照片上男人的眉目是那么熟悉。 那分明是她的父亲。 男人没有死。 滔天的大火,完全烧塌的房屋,就连一同被埋的士兵都尸骨无存,他竟然没有死。 男人全身大面积烧伤,昏迷了整整十年。 男人脱离危险之后,负责调查事故的人调出他的档案,让人去寻找他的女儿,然而,短暂几天的耽搁,已经人去楼空。 葵翎常常会想,这世界上真的有报应吗? 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释怀,十二岁时火场门口一别,竟然成了永别。 而她和她父亲曾经那么接近。 只要再早三天,让她早三天见到那张照片。 亦或者晚一秒,让她的话传递到那落迦的耳边。 行政官到死都以为他的女儿是联邦的英雄。 至死都在期盼这场重逢。 “所以呢?你这些年帮着联邦追杀你曾经的同伴,出卖他们的情报给联邦,是在赎罪吗?”林涧问。 “……赎罪?”葵翎似乎听到什么笑话。 “你想多了,林涧,”葵翎仰望着头顶这片夜空,“我其实不后悔做这件事。” 没有首都星那么多高楼大厦,也没有不见天日的雾霾。 天空水洗一样澄澈干净,银河横贯天穹。 “你把我想的太有良心了,我要杀了他,死再多人都无所谓,反正我也不认识他们,只要我想杀的那一个死掉就够了……” 其实在那之前,她杀的人就不少了,死在她手里的,或者只是因为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命令,真论起来,很难说她和那落迦之间,谁的罪孽更深重。 她从没把那些人当人,直到…… 葵翎从小就知道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不是其他,而是心性。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去参加一个十几年没联系过的亲戚所谓的升学宴,你明明知道,他们只是交不起学费,想让你当这个冤大头,他学习好又怎么样,上不起学就上不起学好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亲戚,亲戚算什么?” “过年都没见过一面的人,一生病倒是想起你这个朋友来了,整天就知道借钱,借了一次又一次,也不见他还过,他想活关我们什么事,他生病又不是因为我,他怎么不死呢?” “爸,现在是多少年了,你相信有人串门连一百块的压岁钱都给不起?给不起他串什么门呢,年年用几个鸡蛋从你这里换几千压岁钱走,都不脸红一下的吗?你的钱是地上捡的吗?他家就剩一个老人和孩子?笑死了,那是你妈吗你管那么多?” 她从小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怪胎,在所有人的眼里,她的脾气古怪又孤僻。 不仅如此,她还冷漠,小气,斤斤计较。 对于她不认识的人,就算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眨一下眼。 哪怕哪些人是她名义上的亲人。 她也看不上那个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 滥好人,好面子,摆阔气,穷讲义气,总是劝她大度点大度点。 明明家里还欠着债,只要别人找上他,透露出一二分的窘迫,就会掏出钱来帮助别人。 好像他在家里这些亲戚里混的最好,就活该被这样索求无度。 她烦透了这些所谓的人情往来。 而这种情绪在男人挣脱她的手,一意孤行冲进火场救人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你是不是有病?火是你放的吗?里面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就是个beta!最没用的beta!你进去能做什么?让他们被烧死好了!” “他抛弃了我,这么多年后,还要……还要来否定我。”葵翎嗓音沙哑,眼里沁出恨意,“他怎么不死在当年,为什么偏偏要死在我手上?” “赎罪?给他报仇就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多的他什么都别想。” 说是报仇,但其实罪魁祸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命令是葵翎自己下的,没有狡辩的余地。 满身罪孽,血债累累,更没有好说的。 第285章 葵翎闭上眼,眼睫沉沉,泪水沿着眼角滑下,濡湿了鬓角。 林涧抽出枪来,素白手指稳稳扣住扳机,抵在葵翎太阳穴,神情和语气依旧是平和的,“这次不会给你们逃跑的机会了。” 葵翎清楚自己已经走到终点了,就算逃跑也没用,干脆放弃抵抗,颤巍巍笑起来,让自己死的不那么狼狈。 她叹息,神情是全然超脱的释然,“上一次逃跑的不是你们吗?是我们不该给你逃跑的机会。” 林涧道:“不是欺负未成年,就是二打一,还好意思说这话?” 葵翎死到临头,无所谓这点口头输赢,但她有一件事还是好奇的: “林涧,你既然认出了我,就应该知道,我迟早会找上那落迦,到那时候,你就不用搞出这种阵仗,轻而易举就能把我和那落迦一网打尽,三个多月你都等了,为什么你突然就等不及了?” 林涧:“知道了有什么用吗?” “其实我有件事也没骗你,”葵翎幽幽叹口气,这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昔日基地里懒洋洋对着队友和同僚冷嘲热讽的那个葵翎,“我是真的蛮喜欢漂亮男生的,你说我以前老躲着你,其实那都是被逼无奈,怕被你发现,结果千藏万藏还是没藏住,现在快死了,还不能亲近亲近你吗?” 其实就是好奇。 林涧平淡地说:“这话听起来像是准备转移我注意力然后伺机给我一刀。” 葵翎:“……我都这样了,怎么给你一刀?” “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林涧没放松抵着她的枪口。 葵翎:“你说。” 林涧说:“四年前,你去过万森星吗?” 葵翎意识到他想问什么,笑容顿住,沉默片刻,偏头看向那落迦所在的方向。 “葵队,奉劝你想清楚再说话,”林涧语气温和地说,“除非你能肯定你已经把你父亲的骨灰藏的足够好,我一辈子也找不到。” “不然的话……” 他用一种十分和缓、没有半点让人不适的尖锐,宛如世人想象中教养良好、规矩守礼的谦谦君子,但他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你念旧情给他顶罪,我就要把仇报到你身上了,但你的命肯定不够,我不保证我会不会做出点什么……有悖于道德的、不该做的事。” 葵翎眼皮一动,冰冷的枪口直接抵在她头上。 “你真能做出来这么变态的事?”她半点没紧张,公然扭头去看林涧,“我觉得……” “参考你曾经做的那些,我不觉得我变态。” 葵翎找不到话来反驳,道:“你这么威胁我,就不怕我说谎吗?” 林涧眼神淡然。 葵翎看着他表情,脑子转了转,了悟了。 “你站在这陪我说了这么半天的话,就是想套我父亲的事?”她道,“知道我父亲那会儿刚死,我大概率没空去找你麻烦……” 林涧不置可否。 从别人嘴里说出的话是最不可信的,他就没想过直接询问葵翎事情原委,现在问只是为了留罪证而已。 事实如何,他从来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葵翎胸口起伏一静,轻声说:“没去过,不只是四年前,我从出生起,就没去过你家乡所在的那颗星球。” “就连我杀了你爷爷这件事,都是事发几个月后我才知道的,”她说,“抱歉,我不知道那落迦为什么要伪装成我的样子去做这件事,但是大概……是为了逼迫我回到他那边吧……” 至于为什么挑上林城,除了报复,还有一个好处,林城地位足够高,一旦东窗事发,她绝对在联邦待不下去。 林涧手指一点点捏紧,硬生生把指节掐出一片没有血色的苍白,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强迫自己缓缓松开,指节处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看向别处,一把清冽的嗓子被沙石磨过一样,“我只是不想等了。” 葵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林涧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我原本也觉得我可以等,反正三年多都过来了,猜到你身份的时候,我就猜到那个给联邦传递消息的人是你,你这些年过得未必比我轻松,继续熬下去,你只会比我更急,早晚有一天,我可以等到你把那落迦亲手送到我面前来。”林涧说,“但我现在等不了了。” “因为我发现……我把自己耗在这件事情里,影响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我身边的所有人,我的长辈、我的朋友、我的医生,还有……谢岫白,甚至我的弟弟,他们都受我的影响太深了。” “他们觉得我是对我父亲偏心这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才一直过得很纠结,想尽办法来开导我……” 林城还在世时,每每提到他父母,满不在乎地说你管他们怎么想呢? 爱忙忙呗,他们回来我饭都要多煮半碗,不回来刚好少给我找点麻烦,你小子也少想他们,要记得是老子带大的你,脑子给我拎清楚一点。 林叔在表达上很笨拙,不会说话,就时不时对他说我们小林很好啊,然后拍拍他肩膀,布满皱纹的手宽厚温暖,想让他觉得他也是有家人在关心他的。 后来在医院病床上,老人卧病在床,自己说话都费劲,还强撑着安慰他,让他不要把过错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陈嘉少年心性,和林家两个老人混的熟,听林叔说起林誉曾经骂他的事,拍着桌子替他打抱不平,骂林誉,乖他孙子,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还不能打回去吗?他是忍者神龟成精吗成天就知道让你忍,他自己怎么不忍? 第286章 浑然不管自己骂的是人家亲爹。 后来他偶然见到林誉和林灿相处,一想自己发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些年,更忍不住火气。 那憋的难受又不得不强压怒火的模样看得林涧好笑。 陈嘉气不过打他:“笑,老子在帮你骂人,结果你在这笑,算了,你要笑就笑,别回头又一时之气跟你爹吵起来。” 林涧说:“放心,我在我父亲眼里已经够不懂事了。” 陈嘉不屑:“懂事有什么用?你爹就是偏心得没边,都是儿子,你要事事做到完美还要心甘情愿给他跪下说皇阿玛吉祥才叫懂事,你弟弟只需要不再哭闹就是乖宝宝,没得比,散了吧。” 你要完美才叫懂事,而他只需要停下哭闹。 说得直白又扎心。 这样怼天怼地的陈嘉,在目睹他毫无征兆犯病之后,竟然也学会了委婉,小心地安慰他,字斟句酌,照顾他的情绪。 谢岫白就更不用说了。 真就像查理医生说的那样,把他当个名贵易碎的玉瓶子,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敏感地朝着外面呲牙。 好像全世界都要伤害他一样。 林涧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们才信,他真没想过要找林誉要什么说法。 一方面是真的不好说,父爱母爱这种东西,人家不愿意给,他难道还能强抢吗?整天怨天尤人,眼红这个嫉妒那个,就算他自己受得了,别人也会觉得烦,太难看了。 一方面是他真的不在乎了。 有人说人终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但也有人说,人终将要学着和自己和解。 一个人如果过得不如意,那他最大的困扰往往就是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不想这么困扰自己,所以他放弃了,不要了,不再去想了。 他已经接受了每年年夜饭时,他的座位对面的那两个位置年复一年空着。 林誉和陈云舒愿意把愧疚补偿给谁他也都无所谓了。 他所有的不甘和痛苦埋葬在了六年前。 那个和他相同的没有父母的男生闯入他的世界的那一刻。 谢岫白低估了自己,他救他,不是三年后在林家和林誉撕破脸对峙,而是七年前。 他只要出现就足够了。 他觉得这场写满了偏心的戏码里,他和林灿是受益者,而真正的受害者什么都得不到。 但其实他错了。 等待别人给予关心和爱意是最愚蠢的行为,能够救下自己的只有自己。 他自己可以救自己。 他也永远不会抛弃自己。 他是真的释然了,也接受了自己不被父母所爱的事实。 唯一没有释然的…… “我耗得起,但他们不能再跟着我一起耗下去了。”林涧说,“人不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葵翎怅然若失,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朝着他点点头,轻笑着说:“你动手吧。” 林涧深吸口气,手指缓缓下压—— 子弹出膛的剎那,他看着葵翎定定望着天空,仿佛想最后再看这个世界一眼的眼睛,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翠鸟星外的那艘战舰上。 “简直就是胡闹,这里是军队,不是给这些少爷过家家的地方!” 刺耳的怒吼震动指挥舱,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拦住崩溃的女人。 跟在微生时屿身后的少年微微侧过身,透过纷乱的人群,对上女人布满血丝的双眼。 女人精神完全崩溃,泪水不自觉往下流,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了谁的肉一样。 少将阁下用叹息怜悯的语气告诉他:“别在意,她的父亲是翠鸟星的新任行政官,已经确定遇难了……” 年少的林涧轻轻应了一声,神情淡漠,无动于衷,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指挥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葵翎。 只是葵翎。 ——砰! 葵翎猝然睁大眼,胸口最后起伏了几下,缓缓归于死寂,眼中的神采飞快流逝,最后变成一摊不会流动的死水,无神地倒映着天空。 远方,那落迦瞳孔收缩,下意识挣动了一下,立刻被谢岫白踩了回去,无力地躺在地上。 没一会儿,林涧带着葵翎的尸体回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谢岫白扫过他全身,确认他没受伤,才问:“死了?” “嗯。” 在他们交谈时,同样满身伤痕的那落迦伸出手,无意识地朝着葵翎的方向伸过去。 那双血红的眸子倒映出葵翎睁着的双眼。 终于死了……死的好…… 你凭什么恨我?杀了你,就不能恨我了…… 指尖触到一片冷下来的濡湿。 是他捅葵翎那一刀时,从伤口流出来的血,在地上蜿蜒流淌,大部分浸入泥土里,只有一小部分流到了他的方向。 这些血流出来太久,已经凉了。 有点冰手。 而葵翎无声无息地躺在几米外,他碰触不到的地方。 那落迦恍然清醒一般,侧头看着谢岫白,眼底的癫狂一点点褪去,露出一点近乎天真的疑惑:“你们接下来是不是要杀我了?” 谢岫白好声好气地说:“是啊。” “杀我可不容易。”那落迦的手无力地在地上划拉了一下,无精打采地说。 第287章 “那就多杀几刀啊,”谢岫白用一种和蔼慈爱的语气说,“傻孩子,我们又不怕你血溅我们一身,要知道咱们可是有仇的,你死的越慢,叫的越惨,我们越高兴,知道吗?” 那落迦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和变态说话,转头去和林涧商量,“喂,我们做个交易,你让我亲她一下,我就不抵抗了,你们随便杀,虐杀也行,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们。” 他唇边泛出一点柔软的笑意,轻声细语地向他们推销:“我感觉这交易还是很划算的,不然你们真的很难杀死我,可以吗?” 林涧收起枪,视线落在他脸上,瞳孔宛如冬日里冰封的湖面。 那落迦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散。 “我给你机会,”林涧轻声问,“你给我和我爷爷告别的机会了吗?” 那落迦恶劣道:“为什么要给?” 林涧眼都不眨,抬手向后就是一枪。 葵翎向上剧烈弹动了一下,手腕几乎被炸断,断口鲜血泊泊喷涌而出。 然后他调转枪口,一枪打在那落迦相同的部位。 那落迦额头青筋迸起,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流,脸色极度苍白又涨红。 他咬牙笑道:“打的好,继续啊。” 似乎是从中觉查到了什么乐趣,他继续挑衅道:“你不太行啊,我都感觉不到痛……” 林涧反手又是一枪。 这次是另一只手。 下一秒,那落迦另一只手也被打断,头被谢岫白踩在脚下,竭力抬眼去挑衅林涧:“来,再打!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她……” 砰! 那落迦瞳孔剧烈紧缩,眼底倒影出葵翎一动不动的尸体。 还有那双到死都没看过他一眼的眼睛。 “打啊……”他颤颤地笑起来,连林涧重新换弹匣对准他的动作都漠不关心,充血的瞳仁只盯着不远处的人,嘶声吼道,“你以为我会怕吗?” 林涧漠然扣下扳机。 ——砰、砰、砰、砰、砰! 又一个弹匣打空。 他低头再换上新的弹匣,重新举起枪口,瞄准的不再是四肢,而是葵翎的头。 有些话他也真不是恐吓葵翎的,按照这两人做过的事,别说死,碎尸万段都是轻的。 偏偏他们又很有用。 不说情报,他们那一身的异能就有很高的利用价值。 这种人如果带回联邦,十有八九不会死。 所以林涧不会让他们活着回去。 从当初绑架他的那几个渣滓之后,林涧对这种罪犯没有任何同情心,对葵翎温声细语,不是为了表达他的善意,而是在压抑恶欲。 砰! 葵翎半张脸染上血污,森森白骨裸露而出。 爆开的血花在半空形成血雾,夜风吹过,丝丝缕缕的凉意落在那落迦脸上。 那落迦瞳孔剧烈震颤,瞳孔里灵动的光此时看起来不断摇晃,要破碎开一样。 他张了张口,“打……” 林涧没有把枪口调转向他,继续对准了葵翎,砰! 血彻底覆盖了葵翎整张脸。 林涧垂下眼,问他:“还打吗?” “……”那落迦喉结艰难滚动,抬头看着他,半张脸脏污不堪,血色的眸子褪色,咬紧的牙关把侧脸撑起一个狰狞的弧度,“打……” 林涧枪口下移,对准了葵翎的心脏。 对于普通人来说,要是被打中心脏,基本等于死亡。 可惜葵翎不是普通人,她已经死了。 但那落迦还是如同看到最重要的人被瞄准了死穴一样。 这个杀人无数,连至亲都能毫不犹豫杀害的魔鬼在精神极度紧绷下,混淆了显示和幻境,最终还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终于,在林涧手指往下压的时候,他彻底崩溃,嗓音沙哑撕裂:“不……” “你杀了我,”那落迦拼尽全力伸长手,想去抓林涧的小腿,卑微地祈求,“别杀她……” “是我杀了你爷爷,不关她的事……她不知道的,她那会儿……”那落迦眼眸黯淡,吐字艰难,“……比你还想杀了我。” “但她凭什么杀我,凭什么恨我……” 那落迦眼里无数泪水滚落,没入泥土,怔怔地看着葵翎,“明明是她让我做的啊……” “凭什么,都是作恶多端的鬼,她就能站在光明里,我要把她拉下来……” 林涧闭上眼,握着枪的手指隐忍地紧绷,指节发白,指尖死死压在枪柄上。 谢岫白不忍地叫了他一声:“林涧……” 林涧哑声道:“你杀了……” 他的脸色实在可怕,也是在这会儿,电光火石间,谢岫白才想起了一件事—— 林涧的心理问题是在林城死后恶化的。 他眸子颤动,无声地注视着林涧。 林涧没有因为林家夫妇的态度而受影响,从这方面下手也没办法解开他的心结。 因为困扰他的从来不是和林誉陈云舒那三瓜两枣的爱,而是林城的死。 他轻描淡写说他想通了,林城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自杀,林叔也安慰他不是因为他。 但万一呢? 万分之一的可能呢? 会不会是他逼死了林城。 已经有一个不听话的儿子了,再来一个孙子,是不是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288章 多少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这个念头反复地折磨他,碾盘碾面一样,碾碎他的理智。 他甚至没办法向那落迦求证。 按照这个人恶劣的性格,要是知道他这样想,那不管事实如何,都一定会咬死是林城自杀,然后用这件事反复折磨林涧。 经年过去,过往真相终于展现在他眼前,那落迦说:“我逃离翠鸟星之后,潜入你家,想趁着你爷爷睡觉直接杀了他,但他警觉性挺好的,发现了我,不过发现了也没用,一个老人而已,所以我还是得手了,我当时还想在枪上留下零日的指纹,又觉得太明显了,所以没有留……” 最后留在现场的就是一把只印着林城指纹的枪。 那个爱护了他半辈子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并没有恨他。 林涧不觉得开心,一点都没有。 他爷爷还是死了。 但是,接近四年时间,一千多个日夜…… 他终于能够呼吸了。 林涧缓缓垂下枪口,脑子乱糟糟的什么都不知道,眼神无意识到处乱划时,不经意间对上谢岫白焦急关切的视线,他纤长的睫羽颤了一下,却没躲开他的观察,深吸口气,尽量平稳语气道:“杀了他。” 谢岫白答应了一声,蹲下去,把手覆在那落迦胸口的伤口上,不顾手下人剧烈挣扎的动作,把堪称剧毒的黑雾注入那落迦的身体。 缕缕暗色雾气无孔不入钻入皮囊,把寸寸血肉腐蚀得千疮百孔。 那落迦手指死死在挣扎中掐入土里,青筋从脖颈一路延伸到手臂,狰狞隆起,生生把唇角咬出血才止住惨叫。 他似乎承受了极大痛苦,整个人从内部慢慢融化,化成一摊黑水,缓缓渗入土地。 昔日被拧断了脖子还活蹦乱跳的人,这次终于彻底去死,再也不可能站起来。 甚至连一粒灰都没能留下。 天空彻底黑下来,天边最后一丝渺茫的光亮消失,四周温度一点点降低。 林涧把枪收好,侧过脸望着这片废墟。 一晃七年过去了啊。 挟着风沙的凉风穿过坍塌败落的废墟,压弯砖石缝隙间长出的野草,发出簌簌轻响。 仿佛是这片土地上的亡灵发出的回应。 “原本想把他们带回我爷爷面前再杀的……”林涧说,“但是这里好像更合适。” 谢岫白仰头看着他。 林涧静默地站了很久,风掠过他的衣摆和发梢,水波一样轻轻浮动。 谢岫白干脆原地坐下来,一条长腿曲起,放松地敞开,一手搭着膝盖,一手撑着地,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林涧才回收目光。 他随意地一瞥地上的人,线条清晰锋锐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好像卸下了很大一个担子,眉眼都变得鲜活起来, 仿佛故人缓缓从时光中苏醒。 谢岫白不敢移开眼神。 “小白同学,”林涧眼尾勾着一点笑,“要跟我亡命天涯吗?” “……亡命天涯?” 刀尖浪口奋斗了三年,好不容易坐稳家族继承人的座位,体验到什么叫钱多到用不完的小白同学,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林涧一本正经。 “是啊,我们绑架联邦的一级通缉犯后逃亡,私自对犯人处以私刑,手段残忍,情节恶劣,说不定联邦现在已经在通缉我们了,我们这会儿私奔,就是在畏罪潜逃?” 林涧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俯身戏谑地看着他,伸出一只手,递到他面前。 “所以,要跟我走吗?” 谢岫白盯着那只手看了一会儿,恍惚间也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一时是多年前两人初遇,一时是现在。 林涧背着夜色的脸和当年俯身查看他情况时的俊美少年重合,谢岫白伸出手,紧紧握住面前这只手,满不在乎笑了笑,抬眸看着他: “我不是早就跟你跑了吗?” 林涧一使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站稳了也没有松开,两人的十指仍旧交缠在一起,成了冰凉夜色里唯一的温暖。 林涧问他:“私奔的第一站想去哪?” 谢岫白还真想了想,然后给出建议:“……回家看看?” “好啊。” 明亮的月影拖长了两人的身影,长长的影子拖在断壁残垣间。 两人背着夜色,踏着一地瓦砾砖石,朝远方走去。 私奔啊…… ……是不可能私奔的。 林涧当然不是准备跑路了,不然的话,他惹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微生时屿一定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勒死他和谢岫白,然后再上吊自杀。 他把葵翎和那落迦的死讯以及两人的“口供”全部发给了微生时屿,然后心安理得关了机。 就像闯了祸把烂摊子甩给父母的熊孩子。 作为这件事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微生时屿这段时间简直焦头烂额。 出事的两个人全是他的手下,而且,由于那落迦能变出别人的脸,在那落迦出来或者林涧脑子清醒之前,他还没办法向别人解释。 其实解释了也没什么用。 实在是太胡闹了。 他本来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这样的计划的,林涧去找他的时候,条分理析跟他说这些可疑点,他也没有动摇。 第289章 但是林涧走后,他想到林涧说的话,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等他好不容易把脑海里的千头万绪压下去,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打开了一段。 林城死亡之后,这段录像被秘密储存在联邦机密信息之中。 他也顾不得流不流氓了,专门盯着录像里那人的胸部看,怎么看都没看出来林涧说的“女性的身体弧线”。 就算有点……那玩意儿真的是胸? 他没仔细看过葵翎,但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天差地别好吧! ——这其实是那落迦对零日的误解。 丰满的身材在混乱地区从不是好事,哪怕她是alpha,关于自己原本的信息,零日一贯是能藏就藏,误打误撞,替她在林城死后保住了身份。 微生时屿看得眼睛都要长针眼了,还是没看出有什么关联。 但他看到了另一个东西。 这段视频的后台访问量。 30049。 除了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看过的次数,三分之一来自同一个人。 就着这一段不到十分钟的视频,看了足足上万遍。 一千五百多个小时。 还是个孩子啊……已经人过中年的微生时屿如此这般想着,况且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然后,就如同全世界每一个养出了熊孩子的父母一样,他眼睛一闭一睁…… 事情发生后,最先炸锅的还不是舆论,而是林誉和陈云舒。 微生时屿都感到惊讶。 这对夫妻平日里看着对林涧也没那么关心,怎么现在出了事,反而着急起来了。 他不好直说,要保密嘛,谁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只是简略说了下林涧的情况,用的自然是林涧一开始敷衍葵翎时用的那套说辞。 林誉和陈云舒大受打击。 微生时屿这才知道,他们今天才知道林涧有心理问题。 要是以往,他们是怎么也不会接受这样的事,说不定还会觉得林涧心理太脆弱。 还是个alpha呢,承受能力差成这样。 但是现在…… 陈云舒脸色苍白,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过往的做法有多过分。 人大概要等到自己也被抛弃被忽略的那天,才会知道自己轻描淡写抛弃别人时,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孩子是父母的镜子。 她对自己的孩子冷漠,她的孩子身上就折射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冷漠。 林誉也不好受。 这段时间以来,大儿子和二儿子彻底疏远了他,连见他一面也不愿意,妻子对他横眉冷对,小儿子也叫嚷着不要他。 他以为自己的家庭完美又温馨,直到这样温馨的一面在他面前彻底撕裂,他才发现,其他的人其实都不喜欢他。 他所以为的温馨其实全然构架在他两个儿子的痛苦上。 他理所当然把自己的情绪施加给他们,所以他们选择了远离他。 而他千宠万宠的妻子也在埋怨他,小儿子动辄叫嚷着不要他让他去死。 ……他失败得太过,甚至都想不到要去责怪谁。 而他也责怪不了谁。 他试着想去补偿,但是他想补偿的人已经不想要了。 微生时屿目瞪口呆,看着这两人气势汹汹而来,又一副天塌了一样的表情失落地离开,不可思议:“他们是今天才知道林涧病了吗?” 想了想又摇头,算了,人家的家事,关他什么事呢?不管了。 他拎起椅背上的外套,下班!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终端突然跳起来,微生时屿右眼皮一跳,一边默念着不会吧一边打开新消息查看。 【证据发给您了,葵翎已经亲口承认并且交代了她指使星盗屠杀翠鸟星一事,为了防止他们再次逃跑,两个罪犯意外死亡,其他的就劳烦您整理了。】 附件是两段录音。 “……”微生时屿仰天咆哮,“狗日的什么时候发不好这会儿发,老子都要下班了啊!” “说什么意外死亡,压根就是你故意杀掉了吧,每次都这样,连个好一点的借口都不编,次次要老子给你收拾烂摊子!” “老子明明都混到boss的位置了,为什么还要加班啊啊啊啊啊!!” 他仰天怒吼:“谁家的熊孩子,给我领回去啊啊啊啊!!!!” 晨光熹微,绚烂金黄的阳光从窗外照入,一根根光柱中灰尘肆意飞舞。 地板上已经积了一层灰。 房门把手向下转动了一下,一道男声嘟囔:“怎么打不开,我也没拿错钥匙啊,是不是太久没开锈住了。” “可能吧。” “要不踹一脚试试?大不了换把锁。” “你让开,我来。” 咔哒——把手下压。 房门颤巍巍敞开,花园里的还没来得及被太阳照热的空气一股脑冲进屋内,惊起一地灰尘。 “咳咳,好呛。” “四年了,灰尘肯定多,看看扫地机器人还能不能动吧。” 一道脚步进屋去找机器人去了,另一人嘴上嚷嚷着脏,实际却半点不讲究地靠在了门框上,衣服占了一层灰也不管,惬意地打量着眼前空旷的屋子。 手肘碰到什么冰凉的物件。 他漫不经心地转过眸子,看到一抹沾了灰的粉丝,怔了一瞬,弯下腰,眉眼含笑,看着鞋柜上摆放的粉嘟嘟小兔子摆件。 第290章 干净温暖的长指摸了摸兔子兜满灰的大耳朵。 “我回来了。” 兔子一如既往地憨态可掬笑着,捧着两个大耳朵,歪头看着他。 就好像在说—— 欢迎回家。 【正文完】 正文完结,番外下周六更,么么扎~ 显示更新是我在改错字哒 第95章 【番外1】 四月十二日,晴 爷爷好烦,一大早就来叫我起床跑步。 不想起床,也不想跑步。 跑步好累,要跑好远,爷爷欺负人,他腿那么长,要我跟他跑一样的路。 四月十三日,多云 爷爷又在五点叫我了,今天也不想起床。 林叔新晒了被子,晒过的被子好香好暖,想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 (懒鬼。) 四月十四日,晴 小老头还偷看我日记?好过分。 (叫谁老头呢,没礼貌!) 四月十五日,晴 爷爷,你今天还看吗?我今天中午吃了两碗饭哦! (没看,谁看你的,跟个小猪一样。) 四月十六日,多云 想吃冬瓜排骨,今天饭桌上会有吗? 四月十七日,晴 你以为你不写字我就不知道你看了吗?我要吃排骨排骨排骨! (老子不会,你自己做!) 四月十八日,晴 我也不会,要吃排骨排骨排骨! (跟你林叔说去!) 四月十九日,晴 我爱林叔!林叔是最好的小老头!明天也想吃,爷爷可以跟林叔说吗? (哟哟哟哟哟,我林叔是最好的小老头,可了不得!还吃排骨,我看你就是个小排骨精。) 四月二十日,小雨 哇,爷爷做的排骨好咸,一定放了好多盐。 (不吃滚,饭都不会做的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七月六日,晴 半个月没下雨了,我的仙人球球要枯死了,有人知道吗? (拎个壶去浇水可累死你了。) 七月七日,晴 什么仙人球还要我亲自浇水?我养仙人球的意义在哪里? (那你每天光吃饭不干活,吃饭的意义在哪里。) 七月八日,晴 又没下雨,我的仙人球要死掉了qaq今天会有好心人路过吗? ps:吃饭的意义在于活下去,继续陪伴我可爱的爷爷啊!qwq (死掉算了,这盆长得那么丑,看着碍眼。) 七月九日,晴 呜呜呜呜我的球球…… (滚去找你林叔,我不会给那个丑东西浇一滴水。) 七月十日,雨 终于下雨了,耶! (真想把你踢雨里看能不能洗掉点懒劲,又怕你脑子进水。) 七月十一日,晴 哼哼哼哼哼! (哼哼唧唧的像个小猪。) 八月八日,晴 和爷爷林叔一起去动物园玩,看到好多好多动物,还摸到了大西几! 大西几的头好软,爪爪好大,爷爷我要养大西几! (给老子好好说话,养狮子,你吃它还是它吃你啊?) 八月九日,晴 那我可以养大狗狗吗?大狗狗也好可爱! 想养上次在动物园看到的那个灰色的大狗狗,好大只,好帅! (仙人球都养不活的人可真敢想啊,你是要上天吗?还有内特么是狼!) 八月十日,晴 爷爷你说脏话,好老头都是不说脏话的,你会带坏小孩子。 (说了你能怎地?老子能说,你不能学,懂?) 【六岁时,小林涧开始上学。】 九月一日,晴 去上学了,好烦,小老头以后可以理直气壮喊我起床了。 ps:同学好像都笨笨的,他们连252x993等于多少都不知道。 (所以呢?等于多少?) 九月二日,雨 250236,爷爷也笨笨的。 下着雨去学校好麻烦,到处都是水,鞋子都湿了,爷爷买个小机器人嘛,可以洗的干净的,比我洗的干净。 (滚!骂我还想要家务机器人,想得美,让你聪明的爷爷去给你买,笨蛋爷爷可没钱。) 九月三日,晴 同学都丑丑的,还不爱干净,我最近发现他们打完球都不洗澡!! (林涧,不准在背后说别人坏话。) 九月四日,晴 他们先说我的,我打完球洗澡了,他们就说我讲究,还说我长得也很不男生,可是我长的就像我妈妈啊,我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我是漂亮,是他们丑,嫉妒的男人最丑了!! (谁再嘴碎抽他们。) 九月五日,晴 爷爷你好善变,明明之前连脏话都不让我说,也不让我背后说别人坏话。 (我让你别背后说,没让你别当面骂。) 九月六日,晴 和人打架了qwq 爷爷,老师让你明天去一趟学校。 (你哪来的爷爷,我怎么不知道?) 十二月三日,雪 快过年了!压岁钱准备好了吗家人们? 小林已经准备好收红包了!ovo (不该你给我?) 十二月四日,雪 十二月五日,雪 第291章 不给! (那我也不给!) 十二月六日,雪 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你可以变成鱼,今年年夜饭刚好不用去买了,乖孙喜欢红烧还是清蒸。) 十二月七日,雪 我是没人爱的小孩。 (你说得对。) 十二月八日,雪 我哭给你看哦! (慢点哭,相机还在路上。) 十二月九日,雪 讨厌的小老头。 (三天了,怎么还没哭,我看戏用的瓜子都买好了,你抓紧点啊。) 十二月二十五日,雪 二十五号了,爸爸什么时候到啊?妈妈今年回来吗? (不知道,那臭东西又没跟我说。) 十二月二十六日,雪 今天问了吗爷爷? (凭什么让我去问,自己不会问?) 十二月二十七日,雪 他们说不回来了,去看外公外婆。 (哦,你妈妈也有爹妈要去看嘛,很正常,所以你孝敬你爷爷我的压岁钱准备好了吗?) 十二月二十八日,雪 爷爷你真的好讨厌! (听!不!见!) 十二月二十九日,雪 爷!爷!好!讨!厌! (还!是!听!不!见!) 十二月三十日,雪 收到红包了耶!两个! (收到红包了耶!也是两个!)——林城。 (我也有两个。)——林叔。 一月一日,晴 过年好呀!爷爷新年快乐!林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林叔。 (+1)——林城。 【“啊?我先写,这不好吧?”林叔拿着日记本,踌躇不敢下笔。 林城无所谓,跷二郎腿抖啊抖:“你写呗,写完了我写,正好我能少些几个字,说起来老子这些年都没写过这么多字,全写这破本子上了。”】 三月七日,晴 遇到了讨厌鬼。 (嗯哼?) 三月八日,晴 爷爷不别看啦!我七岁了,不可以再看我日记了! (好好好。) 三月十八日,晴 真的好讨厌,为什么那么说人家小姑娘,也没招惹他们啊。 三月十九日,晴 爷爷你真不看啦?还是在偷偷的看?你说句话嘛。 三月二十日,晴 好吧,那我自己写,今年要写完这一本日记,明年想换一本绿色的。 三月二十七日,晴 换同桌了,是个小姑娘,矮矮的,不丑。 四月三日,晴 同桌好像长高了,我也要长。 五月十日,雨 叶单好烦,他到底为什么有那么多话要说? ps:首都星真的那么好吗?爸爸妈妈也不想回来,不知道,问问爷爷。 六月二十三日,晴 烦,他好讨厌。 六月二十八日,晴 他又来了。 八月三十日,雨 爸爸妈妈真的是因为我才不回来的吗? 【小林涧故意把本子摊开在桌子上,但是林城尊重他的意见没有再看。 小林涧有点后悔写下那句不让林城看了。】 十二月三日,雪 又要过年了,爸爸今年回来吗? 十二月四日,晴 还有二十六天。 十二月二十九日,雪 爷爷说他们不回来了,这本日记本好像还够再用一年,想换新的。 五月三日,晴 不想写了。 十一月三日,雪 爷爷不在了。 谢岫白无意间翻到林涧的日记本,当晚就在床上客客气气地征求了林涧的意见。 林涧一时没想起来自己有什么日记本,也不觉得自己写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于是同意了。 谢岫白翻开前满心好奇:让我康康我小时候的哥哥有多可爱。 看完一遍之后,又翻回首页,提笔在小纸条上写了如下批注,并把小纸条贴在相应的位置。 等到林涧再次见到自己这个日记本的时候,它俨然已经变成了一本鼓鼓囊囊的……手账本? 也不对,不算手账本。 原本整洁苗条的一个日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纸条,棕褐色牛皮封面鼓胀起来,同一个根绳子拴住。 他回忆了下,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他很快回忆起自己写过些什么东西,额头滑下黑线。 四月十二日,晴 ……不想起床,也不想跑步。 [我也不想起,哥哥多陪我睡会儿。] 四月十四日,晴 小老头还偷看我日记? [哼哼,我可不是偷看,我问过你意见的哦,你自己同意了的。] 四月十六日,多云 想吃冬瓜排骨,今天饭桌上会有吗? [今晚还要吃吗,要吃的话五点前亲一下我就给你做。] 四月十九日,晴 我爱林叔!林叔是最好的小老头! [我也是最好的男朋友!ps:今天就开始苦练做排骨。] 七月九日,晴 呜呜呜呜我的球球…… [哥哥好可爱,隔空摸哥哥头。] 八月九日,晴 那我可以养狗狗吗?狗狗也好可爱!想养上次在动物园看到的那个灰色的,好大只,好帅! 第292章 (仙人球都养不活的人可真敢想啊,你是要上天吗?还有内特么是狼!) [虽然没有养上大西几也没有养上大狗狗,但是养上了小兔子,据说还重了好几斤,天啊,怎么搞的,真了不起啊你这家伙。] 九月一日,晴 ps:同学好像都笨笨的,他们连252x993等于多少都不知道。 [250236,你以为出难题我就解不开了吗,笑死,没想到吧,爷会按计算器,给你一点小小的成年人震撼。] 九月四日,晴 他们先说我的,他们说我娘,可是我长的就像我妈妈啊,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是漂亮,是他们丑,嫉妒的男人最丑了!! (谁再嘴碎抽他们。) [爷爷说得好!哥哥超好看,有些丑男人自己又丑又懒,不攻击别人可怎么活呢。] 十二月七日,雪 我是没人爱的小孩。 (你说得对。) [那我就把人抱走了?我超爱哥哥的。] 十二月八日,雪 我哭给你看哦! (慢点哭,相机还在路上。) [所以拍下来了吗?我也想看。] 十二月九日,雪 (三天了,怎么还没哭,我看戏用的瓜子都买好了。) [没哭啊,想看。] 十二月二十五日,雪 爸爸什么时候到啊?妈妈今年回来吗? (不知道,他又没跟我说。) [哥哥都没有这么等过我,我伤心了,我要闹了qaq。] 十二月三十日,雪 收到红包了耶!两个! (收到红包了耶!也是两个!) (我也有两个。) [我的呢?为什么没有我的?] 一月一日,晴 过年好呀!爷爷新年快乐!林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1) [新年快乐+2] 三月七日,晴 三月七日,晴 遇到了讨厌鬼。 [来哥哥,我教你,现在买航空票,坐到一个叫白沙星的地方,然后坐车去黑城,枫叶街三十六号,找一个叫谢岫白的小混混,叫他帮你揍人,他可能打了。] 三月八日,晴 爷爷不别看啦!我七岁了,不可以再看我日记了! [还好我不要脸,我要继续看。] 四月三日,晴 同桌好像长高了,我也要长。 [偷偷告诉小时候的哥哥,现在的哥哥已经长的很高了。] 八月三十日,雨 爸爸妈妈真的是因为我才不回来的吗? [大概吧,可能是不想看见这么优秀的你而自惭形秽。] 五月三日,晴 不想写了。 [不可以,那我看什么?] 十一月三日,雪 爷爷不在了。 [我会一直在。] 第96章 【番外2】 半夜,乌月西沉,屋内的人沉沉睡着。 谢岫白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呼吸不太平稳,眉头细细皱起,怀里的人一动,立刻就醒了过来。 卧室拉着窗帘,路灯透过缝隙,在地上留下一道狭窄的光影。 林涧背对着他坐起身,眼睫半阖,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垂在被子上的手不自然地蜷缩着。 谢岫白愣了一下,本来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着林涧站起身,赤脚下了地,默无声息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咔哒,房门重新关上。 很快,对面房间也穿来了打开又合拢的声响。 谢岫白坐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搭在凳子上的毯子跟了过去。 林涧回了他自己原来的房间。 只穿了衬衣的青年安安静静靠在窗边,偏头看着窗外寂静无人的街道,夜风徐徐送入室内,衬衣和发梢随风起伏,衬衣空落落得,宽的过分。 谢岫白把毯子披在他肩膀上,在他身边半坐下来,小心地把人揽到怀里。 林涧好像没知觉一样,眼神空淡地看着窗外,任凭他动作,没有半点反应,只让人觉得寂寥落寞。 “林涧?”谢岫白轻声喊他。 林涧还是没反应。 于是谢岫白不再说话,起身又拿了一床毯子过来,把人从头到尾包整齐了抱在怀里,下巴垫在他肩膀上,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景色。 他其实也有好几年没看过这里了。 不同于林涧,林涧离开时只以为是一场在普通不过的外出,没想过那一去就再也回不来。 谢岫白也没想过,原本普普通通的一个早上,怎么就变成了后来那样。 而他在离开时就已经得知了自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 算不上好好道别,但至少也看了最后一眼。 四年过去,这片街区也没能发展成什么超时代的发达模样,建起无数高楼大厦。 依旧和世界上无数条普通的、经济欠发达地区的街道一样,铺着最普通的水泥路,两边立着大铁门,栅栏上缠着鲜花,路灯天黑了就自动亮起,蜂群围绕着花丛和路灯飞舞。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他曾经一度把这里当成了家,所以看外面这些东西,就有些特别的意味。 屋子里再没人说话,两人静悄悄地坐着。 第293章 两人刚回来不久,中途还回了一趟林涧的老家,算起来其实没在这里住几天。 而且就算在白沙星,林涧也没回他自己房间睡过,虽然已经打扫过了,整间房里还是没有半点人气,空落得可怕。 他还记得他们刚回来的那天,整个屋子还脏着,压根没办法住人。 虽然可以请人来打扫,但谢岫白莫名不想让别人进他们的房子,索性林涧自己也没提,就略过了这一茬。 一夜没睡的两人打扫卫生打扫的昏天黑地,完了又修整了房间里几个坏掉的小家电,然后洗澡出门去吃饭,顺便采购生活用品。 谢岫白被灰呛的神志不清,兴致勃勃和林涧讨论买哪条毛巾的时候,才发现林涧兴致不大高。 原本以为是累了,路过一个眼熟的店铺时,瞥见林涧越发恍惚的神情,才恍然明白。 他大概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 夜间林涧主动亲吻了他,很轻的一个吻,落在侧脸,和一阵清风拂过一样,甚至还没有林涧缓慢的呼吸来的有存在感。 谢岫白故意笑的轻松戏谑,把下巴垫在他肩上,问他做什么。 林涧在他耳边很轻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为那个没有不告而别的夏天。 谢岫白很想装作不在意,说这有什么我早把这些事忘了。 但事实是他也受到了影响。 这个他特地选了给林涧休息缓解压力的地方,最先带给他们的不是精神上的放松,而是汹涌而来的过去的记忆。 而那并不是一段开心的回忆。 或许开头是开心的,过程也是美好的,只有结局一塌糊涂,像一首烂尾的诗。 因为这不圆满的结局,赠予回忆也是施加痛苦。 他垂下眼帘,面上带着不动声色的微笑,眼底却一片阴郁,凑到林涧耳边,轻声呢喃:“对不起啊?” 他亲昵地蹭林涧的侧脸,“只是嘴上说说吗?” 林涧被他抬起下巴,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眸对上他隐隐暗沉的眸子。 “亲爱的,道歉要有诚意,让我看看你愿意付出什么来讨到那份原谅。” 林涧思维迟缓,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谢岫白耐心地等着,然后,等来了他的亲吻。 只是亲吻而已。 很奇怪的,被这个地方激起的不快,还有来自过去的阴影,在这个只停留在表面的亲吻下,轻而易举地消散了。 直到晨曦第一缕阳光刺透窗户,林涧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 太阳在玻璃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影,全数落在他侧脸上。 “我又怎么了?”他声音略微沙哑。 谢岫白紧了紧手臂,一夜没睡的嗓音像在沙子里滚过,只是情绪上看不出半点不对,撒娇一样抱怨着说:“还说呢,你大半夜非要来看什么日出,还要我陪你一起看,结果等一半自己睡着了,怎么?一觉睡醒忘了?” 林涧回头看着他,没说话。 谢岫白弯着眼睛和他对视,轻缓地说:“这么看我干什么?” 林涧挣了一下,从他怀里挣脱出去,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谢岫白若无其事揉了揉胳膊,弯腰找自己的拖鞋,“我下去烧热水,我昨天看到那边新开了一家早点铺,就不在家里做了,我待会儿去逛逛,顺便把中午晚上的菜买了,你想吃什么,我看看有的话买回来……” 谢岫白话音戛然而止,装作无事发生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低头看着身前倾身过来亲吻他的林涧。 “怎么了?一大早的……”他调笑的话没说完,林涧又亲了他一下。 谢岫白短促地笑了一声,“哥哥,你这样我会觉得你不想吃这个早餐了,还是说午餐也不吃?别了吧,至少还是把饭吃了。” “想吃排骨。” 谢岫白“嗯”了一声,“好,那就……” “现在还不到五点,我亲了你两下。”林涧说,“所以我要吃两顿。” “……”饶是觉得不合时宜,谢岫白还是没忍住嘴角抽搐,吐槽道,“你还真是排骨精啊?就这么喜欢?你都没这么喜欢我……不对,林叔给你做排骨你就说爱他,我给你做这么多次都没听你说过爱我。” “嗯,我爱排骨。” 林涧从谢岫白旁边缩回去,靠在窗台上,遥望着日出,顺便借着晨风醒脑。 “好过分!”谢岫白气的牙痒痒,忍了忍,还是扑上去,看似凶猛地把人勒怀里,贴着耳边恶狠狠地问,“再说一遍,你爱谁?” 林涧被他扑得坐不稳,仓促下撑了下窗台才避免被压在窗户上的下场,背后贴着的身体滚烫,年轻男生特有的清瘦和肌肉轮廓清晰传来。 他无奈地偏过头,轻斥道:“发什么疯?” “说嘛说嘛,我都没听你说过。” “我说过。” “什么时候?” 林涧回忆了下,没想起来,“不知道,但我肯定说过。” “……这不是耍赖吗?!” 男生气哼哼地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林涧歪歪斜斜靠在窗台上,是极其不符合他过往二十年所受教养的坐没坐相,但很放松,懒洋洋跟猫一样窝在柔软的猫窝里的那种放松,见人背对着他,还拿指头戳了下他肩膀。 第294章 “生气了?但我真的应该是说过的啊,”林涧揉着额头,“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总不可能这么能憋,难道真的一次都没说过?” 说没说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我不管,我没听过就不算,你现在说,说你爱谁?”谢岫白转过身,抬起下巴,一派倨傲,“大声告诉那些排骨小妖精,你最爱的是谁!” 林涧:“……排骨何其无辜,买都还没买回来,就开始遭受精神攻击了。” 谢岫白一扬眉:“精神攻击算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说,我不但精神攻击它,我还要物理攻击,我买了做好自己吃,不给你吃,就当着你的面,只让你闻个味。” “……好残忍,”林涧说,“好吧,我爱你。” 谢岫白如愿以偿,心花怒放,正准备原地来个孔雀开屏,突然察觉不对。 “等等,你分明是为了排骨才说爱我的!” “我不管,反正我说了。”林涧推开他下地,发现拖鞋不在。 很显然,他不是在正常状态下过来的。 林涧眼睫垂下,什么异色都没有,站起身回房。 谢岫白在他身后委屈大声:“这根本就不算!”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跟上来,男生喋喋不休:“我也不管,反正不算,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嘛。” “哥哥?” “林涧!”“叫什么都没用。” 声音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空置已久的房间重新恢复了寂静。 除了落在飘窗上的两条毯子,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谢岫白还是没有出门买早餐。 两人洗漱完,林涧想起来有点东西需要添置,于是两人一起出门去吃早餐,吃完了顺路走到菜市场。 首都星早已经实现了网络配货,生活在首都星的人根本不敢想象菜市场这样的地方是什么样,就算亲自出门买菜,也最多不过是找一家干净整齐的大型超市。 林涧一开始也不习惯,跟在谢岫白身后,看男生捞起袖子,熟练地问价砍价,挑选新鲜蔬菜装进袋子里,然后接过来拎在手里。 “这个狸酸果是酸的吧?”谢岫白拿起一颗鲜红的果子,对着光打量。 店主殷勤地保证:“肯定酸,我天天在这,不酸你来找我,怎么样,称一斤吗?我给你拿个袋子装起来?” 谢岫白把捡好的水果装起来递给店主。 等待称斤结账的时间里,谢岫白打量四周的店铺,看哪家有新鲜排骨出售,“咦?今天卖肉的这么少吗?哥哥,要不我们上那边去看看?” 他指了市场对面。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直接叫醒我吧。”林涧忽然说。 谢岫白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笑意稍稍收敛,“你……” 林涧说:“不用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知道,你不用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其实也没有。”谢岫白说。 店主把称好的水果递了过来。 谢岫白付完钱,拎着水果和林涧一起离开了那个摊位。 太阳渐渐烈起来,两人走到一处人比较少的拐角,谢岫白停下脚步,“没有累,一晚上不睡觉而已,我不是经常这么干?” “小白,很多事,你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不用这么藏着掖着。”林涧说,“你早上追着我让我说我爱你的时候不是还挺熟稔吗?” 谢岫白:“你这样说会让我飘起来的哦……” “我没跟你开玩笑。” 谢岫白静了一会儿,脸上若无其事假装轻松的笑容终于消失了,轻声问:“真的吗?” “你不是说了吗?我最爱你啊,”林涧揉了把他的头发,恢复血色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让人很难联系到他昨天半夜时那苍白落寞的模样,“我这么爱你,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谢岫白心脏被莫名的情绪胀满,绷着脸偏过头,郁闷地嘟囔,“医生说的不对,我这哪里是不用脑子,你这样我怎么长得出脑子嘛!” “回家吧。” “可是还没买排骨……” “不买了,其实也不是很想吃,”要不是那本日记,林涧都快忘了这些往事,毕竟真的过去太久了,“再说你不是说这个家绝对不能有第二个跟你争宠的存在吗?我觉得你说得对。” “别说了别说了,刚刚长出来的脑子又要没了。” “没事,不嫌弃你。” 微生时屿仿佛在他们住处安了监控,两人刚进家门,林涧的终端就响了起来。 谢岫白接过菜进屋,林涧靠在大门边接通通讯, “……一吨土,你知道我派去收拾那俩孙子尸体的人给我带回来什么吗?整整一吨土,我一问这是什么,人家说,这是那落迦的尸体!” “尸体!?” “林涧你们行啊,杀人杀上头了,顺手把人给融了消尸灭迹是吧?”微生时屿的咆哮隔空传来。 “要不是你录的那些视频,你知不知道,这会出大麻烦的!别说了,你人呢?别在外面逍遥快活了,赶紧给我回来!” “回不来,我病了,要请病假。”林涧说。 微生时屿扯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您老人家这是杀人的时候太激动,把您娇嫩的双手擦破皮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愈速度快得很,手断了都能重新长,什么病要请病假的?” 第295章 那落迦一身铜皮铁骨韧性惊人,拧断脖子都能自己把脑袋掰回来,反正就是块铁疙瘩,捏成一团也还是铁疙瘩。 林涧不可能跟他一样耐操,但也能做到很多那落迦做不到的事。 比如植物的再生功能。 只要他想,他甚至能把自己变成一株植物。 “精神疾病。”林涧正色。 微生时屿没想到他这么坦荡就说出来了,林涧所说没有讳疾忌医,但就跟大部分alpha一样,是很不喜欢谈论自己的伤病的。 他怔了一下,但还是依照惯性说:“滚,你哪里看起来有病了!” “真的有,不信您问查理医生,我的病历在他手里,您看过就知道,依照医生对我的诊断,我觉得我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我郑重地向您提出,申请休假半年。” 林涧说得一本正经。 然后又补充,“当初您拉我今伙的时候还说我们部门上三休四来着,过去四年我几乎都没休息过,现在集中补放一下不是很合理吗?” “合理……合理个屁!”微生时屿爆喝,“那落迦和零日的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呢,就算休假也得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他说的斩钉截铁,说完又有点担心,怕林涧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出了问题。 于是别别扭扭地找补,“或者你把谢岫白丢回来也一样。” 反正两人都知道事情经过,随便回来一个也行。 “不行,我离不开他。”林涧想都没想。 “……”微生时屿深吸口气,微笑,“你们两个alpha,还挺腻歪啊,那你说怎么办?我告诉你,这件事掰扯不清楚,你爹都救不了……” 他一时嘴快,想起林涧和家里的关系,咳咳两声又盖过去,若无其事地说:“说说你的想法。” “能说的我已经全部告诉您了,我现在真的回不来,那落迦……他情况特殊,常规办法很难彻底杀死他,他不配合,不融掉的话,我只能把他剁碎,就算那样也没办法确保他一定死亡,而且我觉得您应该也不想看到一堆……咳,我才用了这种办法。” 其实不止那落迦,这些神眷者就没一个是好杀的。 葵翎要是不想死,跟谢岫白一样全身元素化,直接变成一团火逃跑,别人能拿她怎么办? 用手掐死一团火?还是用水浇灭她? 想想都不现实,葵翎又不可能站在原地挨打。 幸而她自己也不想活了。 葵翎身上的负罪感和自毁倾向其实不重,至少还没林涧重,在过去那些年,她也只是想着自己犯下的罪孽自己亲手消灭,没想着要死,不然也不会小心翼翼藏着自己的身份。 但林涧的行为让她意识到。 藏不住了。 她无路可走。 亲手犯下的作孽不是放下屠刀就能一笔勾销的,没有这样的说法,她亲手创造的尸山血海,足以堆成山岳的亡魂枯骨,都需要她用命偿还。 痛快死去已经是最轻的惩罚。 正好她也累了。 葵翎并不蠢,林涧做的不算隐蔽,她也有很多机会逃走,但她选择了留下来等那落迦。 固然有赌的成分——赌林涧是不是在诈她,就等她沉不住气。 但她也在赌——万一那落迦真的来了呢? 她想找到那落迦的心不会比林涧少。 那落迦也在找她,但是明显不想让她先一步找到他,这么多年没有消息,葵翎的耐心早已逐步消弭。 “其余的就多劳烦您了。”林涧说着,就想挂断。 “诶诶诶,等等!”微生时屿意识到什么,狼狈地喊,“有件事我还忘了说。” “什么?”林涧从常年无人搭理的花坛里折下一枝野蛮生长的花,琢磨要不要买个花瓶。 “你弟弟……可能快不行了。” 林涧动作一顿,“哪个弟弟?” 话是这么问,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叶泉从林誉身边调离之后也没和林涧断了关系,正巧微生时屿还缺一位副官,他就试着给两人牵线搭桥,谁知微生时屿一听就同意了。 理由让人哭笑不得。 “我去,你爹身边干了七八年的那个副官?可以啊,连你爹的脾气都能忍,小伙子性格一定不错,我看行!” 叶泉也很是高兴,很快就到部门来报道了。 他和谢岫白出发之前,把林烨托付给了李沉瀚照料。 怕他年纪大了不方便,顺手拜托了叶泉,琳达和修焠也会时不时上门。 三人各有各的不方便,算是轮流看顾。 林烨自己也有他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都没收到关于他的消息,出事的应该不是林烨,那就是…… “有先天性心脏病的那个啊。”微生时屿叹息。 “听说是小孩子气性大,和你妈妈吵了一架还是怎么,突然就犯了病,但你妈妈没注意,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很差了,现在还在抢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陈云舒和林誉吵架,一气之下就回娘家,但她娘家的条件哪里比得上林家。 别的不说,林家庄园里专门给林灿准备的佣人就足有上百个。 打扫卫生这些就不说了,照顾他起居的专业保姆,营养师,儿童心理健康专家,私人医生护士,启蒙教师……甚至是林灿日常的服装设计制作搭配都有一个专门的团队,可谓是应有尽有。 第296章 但陈家……说起来是艺术世家,资产无数,但也供不起他奢侈无度多生活。 佣人也不如从早照顾他的那些人贴心,动动嘴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短时间居住还好说,一旦住久了,林灿哪哪都不舒服,整天哭闹着想要回家。 陈云舒过的也不舒坦,她习惯了参加各种宴会,向来是人群之中最为引人瞩目的存在,哪怕冷着一张脸不说不动,也多的是人上赶着奉承。 但她和林誉闹矛盾之后,这种待遇不至于立刻消失,但也是打了个折扣。 她像往常一样参与慈善拍卖,大手一挥买下好几副心仪的画作,本该是帮她夺回别人的视线,让她能继续像皇后一样高高在上的举动,付账时却被侍者告知账户被冻结。 那一刻的狼狈,陈云舒生平第一次感受。 她在众人意味不明的视线下僵立原地。 她已经习惯了直接从“林家夫人”的账户里支取钱财,反正账户里的钱取之不尽,她指头缝里漏一点,就是普通家族全部的积蓄,或者让人直接把账单寄到林家,有专人会负责处理,压根没有想过自己存钱,仅有的几张卡里余额也不够。 陈云舒本想找人救救急,但她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叫价的时候又毫不收敛,导致最后涉及金额太过庞大。 哪怕叫来她父亲,也不可能立刻拿出这么多钱。 焦急之下,她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 作为联邦建立之初就存在的家族,林家家产无数,林城年纪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早早留了遗嘱,林家所有财产分了三份,一份已经给了林誉,另外的部分还在他自己手里。 他写这份遗嘱的时候林灿还没出生,得知陈云舒再次怀孕,也懒得去改,索性全部分给了林涧和林烨两兄弟。 反正林誉手里也有一份,在如何不称职,总不可能在钱财上苛刻自己的孩子。 这些只是单纯财产上的分割,其他更加复杂的,诸如人脉和家族一些隐形遗产,现在在林誉手里,但毫不疑问,这些将来必然要交到林涧手里。 这是不以林誉个人私心偏移的。 早在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所有跟随林家的人心里就清楚,林家的下一任继承人是谁。 只要林誉不是彻底昏了头,他就不会犯这个混。 现在林涧还没能拿到这些,但他手里也非常有钱了,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就是洒洒水。 但林涧已经很久没回她的消息了。 陈云舒夜深的时候,想起来给林涧发消息,不小心往上一划。 屏幕只是滑动了一下,就到了顶。 寥寥几条消息,还不如她和几个不怎么联系的礼服设计师客套的话来的多。 明明是至亲的母子,聊天记录却比陌生人还不如。 后来又出了那件事。 虽然事后和很快澄清这只是特种部队的一次秘密任务需要,只是为了逮捕两个极度穷凶极恶的通缉犯,才出此下策。 但陈云舒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窗户纸没捅破的时候还好,一旦捅破,无数被忽略的事情才骤然涌来,情绪潮水一样淹没了顶。 她这些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到现在才算睁开眼,看到自己渐行渐远的儿子。 陈云舒不想去反思过去那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想着母子血缘哪是那么容易断的,林涧只是一时生气,怎么可能就真的不要她了? 现在不就是个给彼此台阶的好机会吗? 林涧来付钱,然后他们母子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心,顺理成章地缓和关系。 她买的这些东西不全是自己想要,里面就有几件她很喜欢,是专门想送给林涧的,林涧来了之后就可以顺便送给他。 陈云舒每每难过,都会想起以前的事,想起来这些年林涧都会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但她好像连一句生日快乐都记不起来给林涧发。 就算管家提醒了,她也是转头就忘。 但现在,她可以把这些给林涧补上,母爱和生日礼物,她都可以给。 然而信息发出去,一连半小时,对面毫无反应。 她不知道林涧已经把她的消息从特别提示改为了不用提示,如果不是特意点开,终端不会提醒他有新消息。 陈云舒不死心,发了无数个通讯请求过去,也石沉大海,了无回音。 其他人看热闹的表情终于不再掩饰,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一句接一句钻进耳朵。 侍者来问陈云舒是否还要拍卖这些东西的时候,陈云舒僵硬地握着她那个精心设计、镶嵌着价值连城宝石的个人终端,勉强维持着她的体面。 她最后还是叫了林誉来救场。 跟着强忍怒火的林誉的新副官离开时,陈云舒脸色苍白得可怕,明明一身奢华定制礼裙,却觉得自己衣不蔽体,颜面扫地。 她一度以为在生日晚宴那天被一个毛头小子当面羞辱已经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耻辱,但是谢岫白也是避开别人来跟她说这些话。 而今天,她当着无数人的面丢光了脸。 不用想都知道,这些人离开后会怎么议论她嘲讽她。 她终于明白,她这些年追求的自由,其实都是镜花水月。 这些自由建立在林家的权势和金钱基础上,既不属于她,还随时可能会被剥夺。 第297章 真正的自己是依靠自己长出枝桠,而不是攀缘着大树做随时能被放弃的菟丝草。 而那个曾一度被她开玩笑一样称作“养废了大号换小号”的儿子,也是真的不在意她了。 她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但林涧真的不是。 陈云舒那次还是没跟林誉的新副官回去,她傲慢惯了,一向是别人顺着她,从来没有她顺着别人的时候,亏欠多年的亲生儿子就算了,别人想让她低头,比登天还难。 惯性最难扭转。 她虽然隐隐约约想明白了什么,但她觉得这次矛盾错在林誉,不该随意对着她发脾气,还是坚持不向林誉低头。 林誉的新副官把接通的终端递给她。 林誉在终端对面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那随便你,下次别再这么丢人现眼。” 陈云舒第一次被他这么说,一时间又气又恼。 不等她发火,林誉已经挂断通讯了。 上次被翻出来的林涧被绑架一事,到现在还被政敌拿来攻击他,林誉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这段时间简直成了炸药桶,哪有空来哄陈云舒开心。 陈云舒满腔怒火就这样落了空。 她从没受过林誉这样的冷待,现在一天就受了两次,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陈云舒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了。 等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面对的又是父母劝她低头的唠叨,还有儿子的吵闹不休。 陈云舒累极,一句话不想说。 林灿见她没反应,嘴不高兴地撅老高,跑到她身后不断推她的凳子,大声嚷嚷着想要回家。 陈云舒一下没坐稳,差点被他推到地上。 林灿毫无察觉,还在一下一下大力推着她的椅背,“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找爸爸!” 陈云舒想发火,刚起个头,陈家二老立刻把林灿护在怀里,不满地看着陈云舒,“他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你这么凶干嘛?” “自己家也不回,还在这打孩子,你真是出息了啊。” 陈家小儿子新娶的妻子坐在一边,看着这场闹剧,一句话不敢说。 她其实也不赞同林灿的行为,但她不想管这事。 林灿当小霸王当惯了,来陈家这些天,她一天比一天难熬,林灿又是两个老人的心头宝,她一句重话不敢说,只敢绕着他走。 就这样,还被他撕坏了画了好几天的画。 偏偏这一家人还劝她别跟小孩子计较,现在看陈云舒倒霉,别提多幸灾乐祸了。 惯着啊,骂什么? 别总等反噬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啊。 陈云舒何止痛,简直被气炸了肺,脸色煞白,也不顾两个老人的阻拦,抬手就给了林灿一巴掌,颤抖着手指着他。 “是我以前太溺爱你了,惯的你一点教养都没有,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你!” 林灿被她扭曲的表情吓呆了,连大喊大叫撒泼都忘了,一不留神就被陈云舒从两个老人怀里扯了出去,又是一巴掌落下来,半边脸瞬间麻了。 陈云舒的手劲不比林誉,但林誉打人是留了手的,陈云舒可半点没客气,巴掌结结实实。 两个老人连忙去拉。 陈家儿媳这下也坐不住来,连忙起身帮忙。 客厅里一片混乱,陈父花重金购买的梨花木雕花茶几都被陈云舒那烟灰缸砸出一条裂缝。 等几人终于被拉开的时候,林灿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青紫一片,痛苦放大,不断剧烈喘气。 陈云舒这才慌了神。 等林灿被送进医院,林家那几个养着专门给林灿看病的医生急匆匆赶来,林灿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了。 毫无疑问,陈云舒又被林誉斥责了一通。 “……这样啊,我知道了。”林涧说。 微生时屿:“那你……” 林涧说:“您多保重身体。” 如果林灿真的死了,那不管如何,他是必须得回去一趟的,但如果林灿没事…… “谢谢队长,但是……林家的事真的不用告诉我。” 家庭内部产生矛盾,往往只有心软的那个才是最受折磨的。 陈云舒把他当做修复家庭关系的良药。 然而,对他来说,林家那些人更像是会加重他病情的过期药。 “行,我明白了,那你好好养病,对了,你家那位是不是也要请假?” “嗯,麻烦队长了。” 微生时屿嗐了一声,不甚在意,“你们什么时候不麻烦我,习惯了,没事,你忙去吧。” 通讯挂断,林涧进屋。 谢岫白正在厨房收拾刚买回来的菜,见到他,探出头问道:“没事了?” 林涧点点头。 “你怎么说服他的啊?”谢岫白一手撑在门边上,一手还拿着一把勺子,饶有兴趣地问。 “就说我病了需要时间养病。”林涧说。 “这也行?”谢岫白扬眉。 林涧嗯了一声:“队长一直把特战部队里年纪比较小的队员当做他的孩子,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谢岫白一听感兴趣地问:“说起孩子,微生时屿这么大年纪,不准备结婚吗?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啊。” “队长有过一个孩子,和他妻子一起孕育的。” 第298章 谢岫白疑惑道:“啊?没听说啊。” 林涧给自己倒了杯水,“因为已经去世了。” 他看谢岫白好奇,解释道:“队长和他妻子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很恩爱。” “那会儿队长还只是他们家乡那边的一个特警队长。” “后来……星盗骚扰边境,就选到了他们那颗星球,那两个通缉犯绑架了半个街区,用来威胁政府,刚好就绑架到了他的妻子,那两个星盗不知从哪听说他们的关系,就选了队长的妻子作为向政府示威的人质。” “那会儿他妻子已经怀孕六个月了,听说怀的是个女孩。” “后来星盗退去,其他受害者都被救了下来,只有队长的妻子遇难了,特警和军队突破星盗藏身的仓库外面的封锁时,他的妻子连同另外一个特警家属,两人被活生生勒死在了凳子上。” 勒死…… 谢岫白想起来,微生时屿的异能好像是和空气有关系,心里一事复杂。 不过……“两个?” “嗯,就是还没组建星盗团的那落迦和零日,你觉得其他星盗有这个能力,两个人绑架一个街区还勒索政府吗?” 林涧说:“部队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以后别在队长面前提孩子。” 谢岫白:“我是这种人吗?” “怕你不小心而已。” 林涧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水杯,“我爷爷出事之后,就是他从我家附近几千个摄像头无数监控片段里,一眼认出了零日的身影。” 那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 当年白沙星一役,联邦军部只派出微生时屿一人驰援,现在已经很难说清楚。 究竟是真的抽不出人手,还是微生时屿自己申请前往。 经年累月过去,再浓郁的情绪也变得平和。 谁也不知道,微生时屿一如既往笑吟吟地注视着那两人时,又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可惜那是战场,更可惜,他不只是他自己。 人在某些位置上,看的人就不再只有自己。 所有的情绪和仇恨汇聚到一起,也只不过是林涧那离谱到家的计划上的两个红字。 “批准”。 明天还有一章正式完结(。-w-)zzz 第97章 【番外3】 林涧是不喜欢旅游的。 没别的原因,纯懒。 有时间他宁可窝在家里慢悠悠地看书,也不想出门满世界乱逛。 奈何谢岫白度蜜月的心很坚定,还叼着笔头熬夜制订了一套完整的旅游计划,包含但不限于著名爱情圣地拉芙尔海湾半月游、爬山、极地冰海海上航行、著名老式火车赏花旅行…… 其他的还好说,爬山,林涧表示坚决反对。 “我先瞬移到山顶,你再自己爬上来跟我会合,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争论过后,林涧勉强退了一步。 谢岫白感觉他像是养了一只大型猫,懒得不得了的那种,往哪里一窝就是一天,动都不带动的。 可惜林涧不是猫,不然他就能把人揣进兜里直接带走了。 “你是长发公主吗?怎么不给我甩条辫子下来让我拽着往上爬?”谢岫白蹭他耍赖,“不嘛,你陪我爬,区区五千米而已,不高的。” 区、区、五、千、米? 林涧:“不要。” 谢岫白试图说服他,“医生说旅游可以舒缓心情,这一趟下来刚好就是一个疗程,我们就当治病了。” 林涧:“不可能,连续在非工作的事情上早起外出……只会让我从抑郁症转成狂躁症。” 谢岫白:“我们就试试嘛,我很抗揍的。” 林涧:“不。” 谢岫白:“要。” 修焠:“来来来啊,大家买定离手了,赌这一波谁赢。” 半个月后,谢岫白收拾好行李独自出发,神采飞扬,手捧着一杯仙人球上了飞机。 到达景区时,他特意买了两张票。 景区工作人员很不解:“先生,您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买两张票呢?” 谢岫白指指手里的仙人球,“还有一张是给他买的。” “……他?” “嗯,我老婆。”众目睽睽下,这个长相隽秀雅致比明星还好看的男生笑得温柔似水。 他笑得是开心了,景区工作人员和周围的人全都凝固了,动作十分一致地……看向了他手心里捧着的仙人球,人为制造了一片无声之地。 是他们的眼睛集体出问题了,还是这个世界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又更新了新版本? 现在的小年轻玩的都这么潮吗? 谢岫白悠然自得,接过票,还彬彬有礼地向卖票小哥道谢。 工作人员看着他悠然自得走远,不断在心里默念。 现在是星际时代了,他不能搞物种歧视,尊重祝福尊重祝福尊重祝福…… 不过和仙人球谈恋爱真的好抽象啊! 谢岫白一身清爽,白t恤牛仔裤,脸上带着墨镜,溜溜哒哒走向检票口,一手拿着票,一手拿着一盆仙人球……嗯,还有一张票挂在仙人球的尖刺上。 检票处的工作人员检票完,示意他往里走,谢岫白把仙人球往前一送。 “还有一张,麻烦给我爱人也检一下票。” 检票处工作人员:“……” 又是半个月后,拉芙尔海湾,白色沙砾柔软细腻,蔓越莓色的海水不断漫上又退回,留下几个洁白的贝壳和淡黄的海星。 第299章 天空浅蓝到蔚蓝层层过度,一线橘红破开云层,金光撒下。 包场的海滩上寂静无声,只有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懒洋洋坐在海边,身上的花衬衫胸口敞开,只在最下面松松垮垮系了两颗纽扣,胸口口袋里挂着一副蛤/蟆镜,紧实腹肌一目了然。 及膝宽松短裤下露出两条修长的小腿,沙滩拖鞋丢在一边,就这么赤脚坐着。 他戳戳身边一动不动的仙人球:“哥哥,日出了,快出来。” 仙人球竖起尖刺反戳了他一下。 谢岫白两根手指头捏住花盆摇晃,拖长了调子:“日——出——了!快出来看,我等了一晚上的!” 林涧被他叫醒,从仙人球变回人形,一手撑着地,两条长腿随意地搁在地上,睡眼惺忪地穿衣服,“你好烦。” “快看,日出。”谢岫白扬了扬下巴。 林涧抬起头,眯着眼看去。 天穹尽头,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万千金光刺破云层,撒在深粉色海面上,蔚蓝橘红深粉三个颜色交织,美得如梦似幻。 “好看吗?” 林涧看着一线红色蔓延开来的景象。 “好看。” “下一站是穿越西伯尔森林的老式火车,不需要你动,你总不能再变成仙人球了吧?”谢岫白挨着他。 林涧一顿,抬眼看着他,年轻男生侧颜干干净净,是一贯的清爽俊秀:“……好。” 谢岫白揉搓他,笑吟吟地问:“没有让你抑郁症转狂躁吧?” 林涧:“嗯。” 谢岫白双手搂紧了他,亲昵地把脸靠在他脖颈边,“那就好,还有两个站,都逛完了我们就回家,或者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林涧打了个哈欠,想了想:“去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吧,上次去还是为了找你那个朋友,没有仔细看过。” 谢岫白没想到他会说这个。 青年苍白冷漠的面容此时舒缓而放松,唇边带着微末的笑意,瞳孔中安静地倒影着远方的日出。 深翠色和大自然最纯粹的红交织,从瞳孔深处层层晕染开来。 拉芙尔海湾向来以美丽浪漫的莓果色海水和洁白沙滩,还有一尘不染的湛蓝天空出名,可惜谢岫白只是想带林涧放松一下,来这里玩了几天,压根没怎么认真看过,怕仙人球不适应海边的环境,注意力时时刻刻全在身边的小仙人球上。 在此刻,谢岫白才算真正把这种美丽记在了心里。 因为它倒映在了他爱的人的眼睛里。 林涧察觉他视线,抬了下头,还没看清就被身后的人团了团,脸埋在对方脖颈里,听到头顶一声松散愉悦的: “好啊。” 他们的下一站,老式火车轰隆隆划过层迭渐变的森林,两岸火烧一样绯红的树林飞速后退,白色蒸汽袅袅直上。 洁白浪花和冰渣混合着沉入海底,冰海上豪华游轮破开冰层,缓缓驶入古老而神秘的海洋深处,游轮包厢里温暖如春,靠窗的小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食物。 窗外海浪汹涌。 窗内两人在接吻。 “咳咳,好久没回来了,果然好多灰。”谢岫白拿手扇了扇灰,被呛得接连咳嗽。 这座由星盗地痞人贩黑/帮集结起来的城市早已被联邦彻底除掉了,一干犯罪分子全被抓捕,该枪毙的枪毙,该判刑的判刑。 白沙星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做什么的,虽说官方宣布这里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普通人也还是害怕会有漏网之鱼,之后也没人再到这里来居住,整座城都空了下来。 林涧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这间破败的屋子。 “诺,那边是我师父的房间……就是阿邦他父亲,我以前叫他师父来着,这边这两间小的是我和阿邦的住处。”谢岫白指了指一侧的主卧,顺手拧开他自己房间的房门。 房间狭小/逼仄,家具很少,基本也就是维持日常生活。 “你后来不是挺有钱吗?怎么不换个住处。”林涧从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收回目光。 “还不是我师父,他让我有钱了就自己存着,等将来结婚用,别到处乱花,再说这城里……住哪里都一样。” 林涧转头,“结婚用……那你怎么认识我不久就给我送陨石,那东西不便宜吧?” 陨石不是什么完全买不到的东西,价格有高有低,但是再低也低不到哪去。 按照谢岫白当时柔弱无助小可怜的人设,路边摘一把野花送给他当生日礼物,那也没什么问题,还能顺手装一把可怜。 谢岫白从他脸上刮掉一点不小心粘上去的灰,故作沉吟。 林涧挑了下眉。 “说明我色迷心窍呗,还能为什么?”谢岫白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让你这么好看,这谁忍得住,就想送点好的。” 说着,他心底一动,不怕揍地补了一句,“总要配得上我的漂亮老婆啊。” 林涧冷静地擦了把脸:“果然是色迷心窍。” 谢岫白头抵着他肩膀闷笑起来。 “走吧,这里到处是灰,再站一会儿你的白衬衫都要变成灰衬衫了。” 两人走出门,虽然知道这里大概率不会有人来,他们也未必还会回来,谢岫白还是仔细地锁好门。 林涧站在一边等他上锁,扫过远方时,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第300章 “阿邦?” 谢岫白直起身,“什么?” “你看看,那是不是你朋友?”林涧朝远处抬了抬下巴。 谢岫白仔细一看,“咦?好像是他,他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一颗星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白沙星环境恶劣,居住区就那几个,但彼此之间隔得很远,但两人来这段时间,还真没见过他。 远处一身黑皮的高个子男生也看到了他们,兴奋得直招手,远远就见一口白牙乱晃,三步两步就跑到了面前。 “林哥,谢哥,还真是你们啊?” 谢岫白抽了张纸擦手上的灰,“你怎么在这?” “我回来看看我爸啊。”阿邦理所当然地说。 谢岫白纳罕道:“今天不是师父的忌日啊。” “不是祭拜,就是来看看,”阿邦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给他拔拔草、倒杯酒什么的。” 谢岫白往下一看,他还真拎了瓶酒在手里。 “行吧,今天时间还早,我跟你一起去,”他转头征询林涧的意见,“哥哥,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林涧点头。 阿邦父亲不是葬在这座城里,而是城外百里处的一小片隐蔽的绿洲。 三人一起给阿邦的父亲上了柱香,换了祭品,谢岫白和阿邦捞起袖子给坟头除草。 故人重逢,阿邦一直在傻乐,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他说爹你看看谢哥来看你了,我都快四年没见着他了,没想到今天在咱家门口遇到了。 说完又说起自己和母亲的近况。 母亲再婚了,再婚对象很靠谱,也不嫌弃他这个拖油瓶继子,母子俩最近过的挺好,小商铺开的有滋有味的,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来着,争取娶回家,到时候带着一起来看他…… 啰啰嗦嗦说了一下午,三人才离开。 阿邦把他们送到家门口,吃完饭才离开,临走时想起什么,转头跟他们说:“对了,你们还记得莉娜吗?” 屋内两人都看着他。 阿邦刚才得知两人已经在一起了,说起这些陈年往事,尤其是他谢哥曾经的追求者,也是尴尬得直咧嘴,但还是说:“我之前见到她了,好像是放暑假回来做志愿者,在帮那边新建的几个学校暑假补课。” 新建的那几个学校背后是林氏在出资,准确来说是从林涧的账户上出的钱,雇佣了专业人士负责维护和运转。 莉娜考上了大学,一次回来时得知事了这件事,大概也是联想到了自己,每到假期,都会回白沙星,义务帮助学生假期补课。 这些事林涧也知道,他不仅知道,还知道莉娜现在已经拿到了来自首都星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这个女生没有说谎,她大学期间抽空兼职给人做家教,除了第一年用了林涧给她准备的钱,其余学费和生活费全是自己赚的。 不仅如此,她四年间陆陆续续给林涧汇钱,把林涧以前给她交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还给了林涧。 每一笔都用账本记好,然后认真地给林涧发消息。 林涧说不用,但莉娜坚持要给。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就算是我也不能白拿你的,没有这个道理!” “谢岫白救过我,我也救了他,你借给我钱读书,我是一定要还的!” 今年拿到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时,莉娜还特意联系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林涧很为她高兴。 鸟飞即美,何况她真的飞出了这片山林。 得知林涧短时间内都不回首都星之后,林烨还没做出大的反应,修焠先嚷嚷开了,视频时抱着小林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 “队长,你怎么能不回来了,你不回来我们怎么办啊?都没有人带我们出去打小灶吃饭旅游唱歌跳舞了,偷偷开小差也没人包庇我们,呜呜呜这日子还是人过的吗?” 林涧:“……” 林烨扯了张纸给他擦脸,安慰他:“没事的翠花哥哥,别哭了,我也可以带你们打小灶吃饭旅游唱歌跳舞的。” 修焠泪眼朦胧,接过纸撸了把鼻涕,瓮声瓮气地问:“真的吗?” 林烨认真地点头:“当然,哥哥不在,我要帮他照顾好你们啊。” 修焠感动到爆哭:“我的好弟弟!” 林涧看得额角迸起青筋,“小翠花同学,你有没有点成年人的出息了?” “还有,你还想带我弟弟去唱歌跳舞?” 啊这,忘了这茬了。 修焠尴尬地捂住嘴,眼神乱飘,“怎么会呢?没有这事,哈哈哈我怎么会做出如此猥琐的事?” 林涧:“你等我回来收拾你。” 他刚说完,啪!视频挂断了。 过了会儿,林烨给林涧发消息。 【小翠花哥哥说他逃命去了,让您安心养病,千万别急着回来,队里有他和琳达姐姐顶着,绝对没问题。】 林涧想到修焠着急忙慌逃命的场景,好笑地扔下终端,过了会儿又捡回来给林烨发消息,让他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修焠说。 养翠花千日,用翠花一时。 这小子吃了他不知道多少,不用跟他客气。 林烨表示明白。 另一边陈嘉也听说了林涧请病假的事,给他发消息。 林涧直接把事情说了,“就是休息一段时间,没什么大事,你们一个个的来问,我还以为我是得绝症了。” 第301章 “什么绝症,呸呸呸,你这嘴说话可真吉利,”陈嘉嫌弃完,还是有点担心,“真没事啊?” 自从上次之后,这位朋友也光荣加入了呵护玉瓶小分队,平时说话小心得不得了,生怕自己那句话又说错了,就把这玉瓶子给摔了。 “没事……当然不可能好那么快,但是慢慢的也在好转,”林涧回头,看到花园里给他们种下去的那棵仙人球浇水的谢岫白,“与其担心我这种有男朋友的,你不如想想,今年的相亲场要怎么应付过去。” “……”陈嘉狰狞,“滚!” 狗屁易碎的玉瓶!这小子明明好的很! 两人在白沙星住了小半个月,哪怕没有顿顿排骨,林涧也还是长胖了两斤。 就像是有人在枯萎的树里注入了以爱为名的养料,于是下一个春天到来时,它开始抽枝发芽。 灵魂祛病逢生,血肉疯狂生长。 谢岫白很满意自己的成果,加了把劲,预备再接再厉。 目标是下一个春天来临时,喂胖他的猫。 ————全文完———— 全文完结啦!蹭蹭我的宝汁们~小三无也可以有个五星好评吗(偷偷摸摸往外康 大概下个月底开新文,滚去存稿去啦=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