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深则灵(骨科1v1)》 第一章 阳春的三月,春光很好,细密的暖意透过树叶的缝隙,柔和地抚慰着历经寒冬的万物。这是他们在这钢铁森林中相依为命的第四个年头,在这个即将要拆除的城中村小屋里,淼给渊做着早饭。他们很穷,只能靠着淼在便利店打点零工养活妹妹,渊读高三了,淼为了照顾她每天五点爬起来给她做早饭,然后再骑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去上早八的课。 淼用的是闲鱼上淘的二手手机,能用,但是很卡,他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打开语音播放小心翼翼地放在渊的枕头旁边。“周周,馒头在锅里,吃完再去上课。” 他是什么时候听不到的呢?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离除夕很近,他发着高烧,后来烧的什么也不知道了,他醒来的时候看见妹妹在推他,用口型无声地喊着他。世界都安静了,窗外不再有爆竹声,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那时候他们还很小,妹妹不过八岁,因为没有东西吃瘦小枯干的不像是八岁。妹妹嚎哭着,张着嘴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听不到了,他就这样被隔绝在了一片无声的真空中。 他们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面打工,几年都不会回来,那年初三兄妹俩等到的是两具冷透了的尸体。他们的父母因为为了省几百块的路费,趴在同样回乡的货车的货物上,在高速路上不慎掉了下去被后面的车碾死了。最后,后车的司机赔了他们家三万元,村里的老人安排着安葬了他们的父母,看兄妹俩可怜也轮流叫他们去家里吃饭。淼后来在县里初中,也把渊带在身边,他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妹妹了。好心的村主任给妹妹办了寄读,寄读在一个环境很差的小学,但这足够了。 从那时起,淼就开始捡废品换钱,他可以一个人拖着和他身体一样重的废纸壳走五六公里回家,其实那也不算是家,不过是十平米的低矮合租房。渊很听话,她从不挑食,就算是喝寡淡的稀粥配小半块馒头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淼知道,妹妹很喜欢吃肉,他可以攒三天的纸皮只为给妹妹买鸡腿,可是妹妹对他摇头,用稚嫩的字在纸皮上面写道:“哥哥,我不爱吃。” 妹妹上了初中,他们在一个学校,哥哥却从来不敢和妹妹一起放学,他总是看着妹妹走出了校们,才会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他知道,如果让她的同学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哥哥,她会受欺负的,入秋以后,天黑得早,他看见妹妹的影子被路灯拉的长长的,像一只干瘦的猫。渊的生理期比其他女孩都晚,兴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淼手忙脚乱地去便利店给渊买卫生巾以至于忘记写纸条,他只能给老板比划着,那老板没看到,以为是个疯子就把他赶了出去。淼走了很远很远,到了一个超市,从货架上拿了个贵的,他不想给妹妹省钱。 他很小心的把卫生巾抱在胸口,他想让妹妹快点长大,又不想让她快点长大。妹妹,妹妹,是他灵魂的牵绊,是他一生要保护的人。他在午后的艳阳里奔跑着,阳光烤干了他流下的汗,又逼他沁出新的汗,而他不顾一切地奔跑着。 淼的成绩很好,承蒙各科老师照顾,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村里很高兴,奖励了他一千块钱奖学金。渊也很高兴,她扑进淼的怀里,用头顶蹭他的下巴,用脸颊贴上他的下颌骨说:“哥哥,好厉害!”淼其实并不是完全失聪,他可以听见迷迷糊糊的声音,但长期的失聪他已经不怎么会说话了,只能慢慢吐出两个字:“周周……” 后来,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是另外一种结局。他那天去等渊放学,站的远远的,但他看见渊提了根木棍和两三个人打了起来。渊恶狠狠地把木棍往人腿上砸去,左手薅住对面零头的人的头发,大喊着:“你哥哥才是残废,看我今天不收拾你!”淼自然是听不见的,但是他也愣住当场,只见的渊像只疯狗一样见人就咬。最后那几人被打地抱头鼠窜,走了,渊把木棍往草丛里一撇,转过身看见了不远处的淼,她也愣住了。 渊知道,淼一定生气了。淼拉着她不声不响地走着,渊用食指挠了挠淼的手心,淼不理她。回到家淼在纸上写:“为什么要和同学打架?” “他们骂哥哥。” “哥哥不怕被骂。”淼把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挂在床尾,用碘伏一点点地给渊擦着伤口。他在纸上写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去跟老师承认错误。” 那天半夜,淼没睡着,他感觉渊慢慢地摸下双人上下床的楼梯,摸到他的床边,脸贴近他的脸。他迷迷糊糊地听到一声:“哥哥,对不起。” 棉衣 渊是个骄傲的孩子,她是不会轻易给人认错的,淼想。他装作睡着的样子,维护着她的骄傲,过了一会儿,渊又爬上床去,淼才睁开眼。他的视力很好,可以看清楚黑夜里的一切东西,墙上的挂钟,渊摊开的作业本……他一定要带妹妹离开这里。 渊的成绩比不上淼,只能算是个中不溜的学生,她没有能考上哥哥的学校,上的也是个中不溜的高中。高中的同学比初中的友善很多,高一开学时的家长会,班上一些同学知道了渊家里的情况,第二天有人主动和渊打招呼。“你好,我叫凌菱,你可以叫我菱角,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渊防备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没说话。渊是他们班唯一的走读生,菱角总是在下午第四节课放学的时候拦住她,“封渊,你明天可以给我带份早餐吗?学校的饭太难吃了,求求你求求你!”她努力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眨巴着。 她总是会多给渊一块钱,美其名曰不能让她白帮自己跑腿,渊知道,眼前的女孩正在笨拙地维护着她可怜的自尊心。菱角是个好姑娘,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像只云雀一样,渊也好想变成这样子。 后来,在菱角的宣传下,渊的代购业务开张了,她成了每天早上班里除了班长以外,最翘首以盼的人。渊的话还是不多,她坐在墙角捣鼓着数学作业,忽然他的眼睛被蒙住了,菱角脆生生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你猜猜我是谁!”说着把从肯德基打包的两根辣翅放到了她的数学作业上,“一个是给你的,一个是给你哥哥的。” 她顿了顿说:“你哥哥好厉害啊,成绩那么好,以后高考一定考的很好,我要是有一半聪明就好了。”她真的和很多人都不一样,渊常常在心里想,这是她十几年来接受过的最美好的善意,如果可以她想和菱角做一辈子的朋友。 渊自从给同学买早饭以后,赚了不少零钱,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个两百块,她想着给淼买一件厚一点的棉衣,最好要大一点,软一点,最好还要有一个帽子。渊下午放学是回家吃饭的,淼读的是市里最好的高中,食堂有政府补贴,便宜且量大。淼总是把肉菜夹到渊的碗里,自己吃土豆丝,渊夹了一半回去,她知道哥哥比她更需要这些。淼很高,但是很瘦很瘦,像是大一点的风就能把他吹走,眼下有些发青,不知道是作业写的太晚还是长期的营养不良。 在即将入冬的的前一个星期,渊放了学就打算去商店给淼买棉衣,她的零钱已经被菱角自告奋勇去小卖部换成了整钱。她就那样攥在手心里,细小的汗浸入红色的纸币,纸币有些发软,贴在她的手掌上。但是她好像低估了商店里棉衣的价格,她一遍又一遍地摸出吊牌,又一次次地放回去。老板娘在收银台后面吃着麻辣烫,氤氲的热气涌了过来,带着浓烈的香料的味道。 “这件,能便宜点吗?”渊吃力地举起一件和她差不多高的衣服。 “哎呀妹妹,我们小本生意也不赚钱啊。”老板娘几乎头也不抬,她依然埋头啃着麻辣烫里的鸡爪。 “我只有两百。”渊有些怯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站在那白炽灯下,局促的像一只阴生的鼠妇忽然暴露在阳光下那般。 “看你诚心要,那我就两百亏本卖你吧。”老板娘擦了擦手,终于站了起来,她看了下码数,转身就去仓库里找了一件出来,装进了袋子里递给渊。 “能不能给我开个发票?”渊站着没走。 老板娘嘟囔了一句:“你们学生真是麻烦。”不情不愿地用出票机打了一张发票,一同放进袋子。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耽误了太多时间。渊裹紧了校服,抱着衣服往家赶,深秋的夜晚总有这各种各样香气诱惑者路人,或许是烤红薯,或许是烤鸡腿。她看见淼站在楼底下,急促地踱着步,不停地张望着她回来的方向。远远地看见她,淼冲上来一把抱住她,被风吹凉的手一寸寸地拂过她的脸颊,他急地要说话,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周周,周周……” 他是多么害怕周周出事啊,他等她吃饭等到天黑透了,他不敢想妹妹出事以后他要怎么办,他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等着结果。渊把脸贴上淼的脸,哥哥的脸太冰了,渊想,等一会儿穿上厚的衣服就好了。 “哥哥,我给你买了件衣服!”她知道她只要这样说话,哥哥就能迷迷糊糊听见,他们太缺钱了,没办法再划出一部分的钱买助听器。 但是她一定会给哥哥买的,等她再长大一点! 北风能带走皮肤表面的温度,却分不开两颗紧紧相贴的心,就让这北风吹吧,我们一定会坚强地走下去…… 哥哥陪我睡 渊掏出棉衣放在哥哥的书桌上,她拉过他的手让他去试一试,淼呆呆地站着,他竟不知妹妹何时长这么大了,就像是刚刚撑开树冠的小树踮着脚要给他遮风挡雨。他知道妹妹攒一些钱不容易,他想着妹妹这些钱可以给自己买些吃的了,却没想到她给他买了一件冬天的棉衣。 那件衣服与渊想象的一样,又厚又软,哥哥再也不会被风吹得发抖了。渊扑进淼的怀里,脸枕在淼的心口,心脏的鼓动声有力且平稳,棉衣很快地带上了淼的体温,暖融融的,像春天一样。淼的身上是肥皂浆洗过的,又被太阳晒干的气味,是属于他们兄妹俩的,生活的气味。是啊,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第二年,淼高考结束了,那天渊特意到淼的考场外等着,捧着一束免费发放的鲜花。他逆着光站在校门口,太阳金色的余晖正好落在他的头顶上,那件洗的无数次,已经发白几乎失色的校服似乎也没那么惨白了,一切都变得金黄起来。渊其实从小到大并没有仔细地注视过哥哥,她害怕淼的眼睛里会透出对她的爱怜,她不想一直被哥哥保护,她害怕看见哥哥的耳朵,这会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唤他的名字,然而他再也听不见了。 淼也看着妹妹,恍惚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渊已经张这么大了,这是多好的年纪啊。渊跑过来,拉起了他的手,他们要一起回家。渊的小拇指亲昵地蹭着淼的掌心,这会不再是一个犯错的孩子对于哥哥的撒娇,而是一个也能承担一些事情的妹妹对于哥哥的邀功。淼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现在只会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来回应她,虽然毫无意义,至少让渊知道自己懂她的意思。 他们要搬家了,离开这个破破烂烂的合租房,换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要离渊的学校再近一点。他们在收拾房间,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统共也就一箱东西。合租房楼下的芒果树的芒果已经长大了,黄澄澄的,他们站在树下仰头看着生活了数年的地方,更多的不再是初到此处的张皇,而是对于生活的释然。 淼找了一个快拆迁的城中村,毕竟渊只要再住一年就毕业了,那个房子不大,但是有一个靠窗的书桌,阳光很好。淼想着,渊可以作业写累了看看窗外,这个角度也可以看见夕阳。蝉声渐渐浓重起来,过些着电风扇的声音,反到是令人安眠。这间房子只有一张床,不像之前是铁架子上下铺,淼打算在床边上打个地铺。但是渊不想,她想黏着哥哥谁,她在纸上理直气壮地写:“以前小时候哥哥都是抱着我睡的!” “但是你现在长大了。” “我不要,我就要哥哥陪着我睡。” 淼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渊说,过早的失去父母,没人告诉他应该怎么做。他又一次对渊妥协了,以至于每天晚上都要起来给渊盖被子。盈盈的月光盛满了他的双眼,渊龇牙咧嘴地睡得很不好看,她呲着牙像一只防备的小狗一样打算和人搏斗着什么。他没办法对他的妹妹与其他女孩一样一视同仁,他面对渊甚至都不能以理性来控制自己。 他溃不成军,因为她紧贴着他的心脏。 淼的暑假开始在楼下的便利店打工,他总是主动地去做一些累的活儿,这样他能够多赚一点生活费。他没有报外地更好的学校,只报了当地的一所211,大约骑两小时车能到。这个暑假他没日没夜地打工,有时候渊放学后会坐在他兼职的店里写作业,然后他们凌晨再一起回家。 淼会买一根雪糕给渊吃,渊吃上半部分,他吃下半部分,他看这渊很满足的样子,嘴角也会扬起来。淼学的是气象,正好这个专业也不需要怎么与人交流,淼觉得很适合自己,他想让妹妹学个更厉害的学科,因为她从小就说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只是后来再也不说了而已。淼其实还知道,渊很喜欢和人吵架,占着淼听不见她骂了什么,她嘴里肯定不饶人。淼看见对面人的脸又青又白,知道自己妹妹肯定没骂什么好词。 淼上了大学依旧是这样两头跑,他满课的时候回来的很晚,他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扇还开着灯的小窗,看见窗边的人还在埋头写着作业。他很欣慰地笑着,停好自行车,走上了没有灯的楼梯。渊会在淼走到门口的时候就把门开好,风形成了对流从门口钻了出来,带出一股洗发水的味道。渊的头发已经长到肩膀了,就那样披散着,还带着一些湿漉漉的水汽。 小时候的妹妹最喜欢留长头发了,在爸妈还没出事之前,淼每天早上都要帮妹妹绑辫子,长长地梳成两个马尾,渊跑起来的时候就像一对翅膀。后来,妹妹把头发剪了,他再也没有给她扎过头发了。他看见妹妹一寸一寸长起来的头发,他知道,再深的伤疤也会愈合,生,永远能够战胜一切事物。 一次见义勇为的连锁反应 渊现在早上是走路去学校的,她在被窝里听见了哥哥用手机朗读功能给她留的消息,阳光正好,晒得被子暖融融的,她洗漱完,从锅里拿上馒头就出门了。清晨的鸟叫声很悦耳,它们总是在为阳光颂歌,渊拐进一个巷子,早餐店老板看见她就像看见了大顾客:“孩子,还是老样子吗?” “一份不要韭菜的卷饼换成米糕,其他都一样。”她记得菱角说吃腻了卷饼,想换点其他东西好配牛奶。老板熟练地给她装好,帮她放进了书包里,“慢点啊孩子!” 同学看见渊来了,眼睛都冒光了,用一个名词来形容他们就是,活像巴布洛夫的狗。整个班都充斥着欢快的气氛,这或许就是日后回忆起来的时候,不可或缺的美好回忆吧。 渊看见菱角趴在桌子上,看着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她拿着糖糕坐到她前面。“糖糕,你吃完了再睡。”菱角忽地抬起头来,眼眶肿得像两颗桃子,她一边吃着米糕眼泪一边从脸颊上掉下来,又被米糕吸了进去。 “你怎么了,菱角?” 听见渊问她,她哭的更凶了,把头埋进手臂里,再也忍不住声音:“昨天晚上,我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有一个男的故意摸我屁股。” 后来,菱角断断续续地给她讲了经过。一个男的追她不成,故意在宿舍楼下的垃圾桶旁边蹲她,然后对她进行了骚扰。渊的脑袋嗡的一下,她一边摸着菱角的后脑勺,一边安慰她:“这件事我来帮你,你安心上课。” 那天,她和哥哥撒了慌,说要和菱角一起写作业,会迟一点回家,哥哥同意了。菱角拽了拽渊的衣角:“这样子可以吗?”只见渊穿着她的毛绒睡衣,小脸从帽子里钻了出来:“我觉得他看不出来。” 那天,那个男的果然又来了,他突然从宣传栏后蹿出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渊,脸贴到渊的背上:“菱角,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求求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他伸手要去摸渊的胸口,渊一下子跳起来,来了个猴子偷桃,使劲地捏了一把。 渊相信,这是她到目前为止,这辈子听过的来自人类最凄厉地惨叫。那个人捂着裆跪在地上,他好像还在疑惑今天的菱角怎么不哭不闹还捏了他一把。 “爸了个根的,下次再让我见到你欺负菱角,我就把你二两肉揪下来!”渊恶狠狠地看着他,作势还要上去踢一脚,那人尖叫一声,夹着裆跑了。 “什么?你是说你揪了他的哪?!”第二天,班主任怒不可遏地劈头盖脸地在办公室里骂渊,“封渊,你可是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来和老师说,今天把你哥叫进来。”班主任几近晕厥,旁边鸡飞蛋打的男的哭丧着一张脸,渊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还敢告状!! 淼被叫过来的时候,渊正蹲在办公室门口对面的墙角,看见他来,蹭的一下站起来。班主任还是语言很客气地在纸上写了渊干的事情,淼仔细地看着,整个办公室静默无声,渊站在一边低头扣着自己的手。淼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一方面觉得自己的妹妹对那个部位也下得去手,一方面觉得妹妹做事情太冲动了。渊似乎对于男女意识并不是很敏感,这可能与她从小就和他绑定在一起有关系。 渊又开始撒娇了,她抓着淼的两根手指,像是很小的小时候央求他把他的零食给她吃一样。淼这这次却下了决心地要好好教育一下渊,他要让她明白与异性应该保持距离。他狠下心地把手抽了出来,渊呆住了,她不懂哥哥为什么要这样。那天晚上淼没有上床睡觉,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他觉得再不能和妹妹睡一起了。渊赌气地背过身去把头蒙在被子里,为什么一下子都变了,为什么忽然哥哥变成这样了。 她半夜爬起床来喝水,揉着眼睛去拿饭桌上的热水瓶,她一点都没有睡好,都怪哥哥。渊手上的玻璃杯毫无预想地炸开了,伴随着里面的热水和破碎的玻璃狠狠地溅到了渊的手臂上。她尖叫起来,她大声地叫着哥哥,但他听不见,就像当年她也这样大声地叫他一样,没有回应…… 她的手臂发热着,漆黑的夜里分不清流下来的是血还是水,她无措地举着手臂想要低头看,却什么也看不见。渊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哥哥身边的,她用剧痛的手推了推淼,疼出来的泪把头发蘸在了脸上,狼狈极了。 淼醒了,他打开了灯台灯,渊举着手臂站在那,鲜血从手臂上蜿蜒地流下来,滴落在地上。她眼中的惊恐还没有散去,嘴巴张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淼十多年来第一次恨自己是个聋子。都怨他,如果他和妹妹睡在一起妹妹就不会半夜独自起来找水喝,都怨他,他听不见妹妹的声音…… 是他背着妹妹下楼的,妹妹泪水未干的脸贴在他的颈窝里,她还在低声地啜泣着。有些玻璃片卡在伤口里,在月光的反射下还显出蓝色的光,闪烁着。医院急症外面的喷泉已经关了,静静的,像一潭死水,红十字倒映在水面上,随着微微起的风飘动着。 伤口有些严重,玻璃扎的很深,又被热水烫过,两条手臂又红又肿。在清创室里,医生一点点地把玻璃夹出来,有的时候需要重新把破口分开,渊实在是太痛了,她的眼泪从太阳穴滑倒耳朵里,再滑倒急诊室的床上。 淼坐在走廊上,看着清创室的门一直没开,心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了。是他对妹妹太狠心了,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又平车从走廊上来来往往地过,后面有家属哭着不停地跑,这里,是与死亡最近的地方,没有人拥有特权。他宁愿受伤的是他,可是不是,他想,妹妹一定很痛吧,可是他听不见她的声音…… 受伤之后当然要哥哥照顾咯 渊出来了,两个手臂上缠满了厚厚的绷带,医生叫家属来签字,叫了好几声见没人进来,从里面探出头。渊赶快地和医生解释:“叔叔,我哥哥听不见,我来签吧。”淼站在渊身边,他觉得自己置身事外,好像被所有人隔绝开来一般。 他想,只要妹妹能够原谅他,以后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的,他局促地站在那,看着妹妹一笔一笔很慢地写完名字。“你这个手臂,一周都不要沾水,一周以后拆下来,每天都要换药。”医生把笔插回白大褂的口袋里,“去机子上刷一下医保卡就可以了。” 她的手臂剧痛,痛的似乎已经麻木了,不像是长在自己身上。深夜的路上早已没有了行人,有两三只野猫亮着灯泡一样的眼珠子蹲在草丛里。渊趴在淼的背上,手臂打直的向前,随着淼的步子一上一下地晃动。渊又一次贴上淼的脸,渊的脸因为疼痛有些发烫。 “哥哥,我好痛。” “哥哥,医生说我一周都不能碰水。” “哥哥,我没办法写作业了。” …… 淼的步子很慢,路灯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像是瘦长鬼影。从小到大渊就没有受过什么重的伤,淼似乎潜意识里也觉得妹妹不会受重的伤,他比她似乎更痛一点,像是一把又薄又利的小刀,一片一片地片过他的心脏。 渊觉得手背上湿湿的,渊知道,是哥哥哭了。她的哥哥从小就扮演者家长的角色,她从来没有见过哥哥哭过,她知道的,哥哥是不能哭,不敢哭。她的手臂不能打弯,没办法为哥哥擦去泪水,她只能一遍一遍地说: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她在对不起什么,没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脚下的路啊,你怎么这么漫长,长到我们要走十几年。 树啊,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长到像哥哥一样…… 从那天以后,淼就开始给渊喂饭,像是照顾一个没有足岁的婴儿。淼喂的很仔细,要确认渊咽下去完了以后才喂下一口,然后亲自把她送去学校。 菱角哀叹一声:“渊渊啊,你这是因为那件事被你哥收拾成这样了?我菱角真是对不起你啊,下辈子我给你当丫鬟报答你。” “不是,我是装开水的时候玻璃杯炸了扎的,我哥才不舍得打我呢。” “但是还是多亏你正义地一击,那个人再也没来找过我了!”菱角眼珠一转,“正好你手现在不方便,以后我中午给你喂饭。” 渊刚喝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现在,真成残疾人啦?全班对于她的胳膊表示哀悼,因为他们要吃小半个月学校食堂早饭了。 有一天早上渊的前桌转过头来,在她的桌子上放了一瓶药:“内个,我家是开药店的,这个烫伤膏涂了不会留疤。”菱角拿了起来,弯着眼角:“谢谢你啊周逸。” 今晚,淼做的是土豆炖排骨,干锅花菜,他把菜吹到不烫了再往渊嘴里喂。 等到给渊喂完饭,淼才开始吃。渊坐在床上支着手用渊的手机看节目,笑得很开心,淼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需要看一些当下时兴的热门节目来维持话题度。等淼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就做到床边的凳子上给渊换药,当纱布一层层地揭开,底下的破口也展现到他的眼前。厚厚的药膏下,有些发肿的伤口似乎还在发热,伤口的渗出液把药膏染成了淡黄色。渊把手掌撑在淼的大腿上,任凭淼为她换药。手掌的触感和温度,很容易透过不怎么厚的裤子,然后这种不能言状的感觉就爬上了淼的耳尖,一点一点染成了绯红色。淼庆幸他是坐在黑暗中的,自己的窘迫才不会被妹妹看见。他忽然很想再一次听见声音,再听一次渊叫他哥哥…… 他想自己一定是因为屋子关着窗户,有些缺氧,脑子才这样迷迷糊糊的。等到他重新用白色医用纱布裹好她的手臂,他站起身推开了窗,让夜晚的风吹进这个小屋。窗口能看见的,不过是城中村中层层迭迭的小楼,以及楼下时明时暗的路灯照亮的小路与路上奔跑而过的老鼠,而他拿着脸盆走进卫生间往脸盆里放热水。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放水声,橘黄色灯泡荡漾在盆里,倒影里的灯丝闪闪的随着水游动,像是新年夜晚的仙女棒。渊洗澡喜欢用很热的水,至于淼怎么知道的,大约是有次洗澡被渊的水温烫到了。淼的手被水温烫的发红,像是煮熟的虾,他本身就泛着一种似乎是营养不良的白,一过热水倒是红润了不少。渊打直着一双手一点点地把外套脱去,头发披散下来,她坐到淼给她搬的凳子上,乖顺得像一只鹿。淼轻轻地用热水打湿她的头发,他蹲在她的面前,似乎在做一件很虔诚的事。 洗发水打出的泡沫混着热水的雾气,氤氲了狭小的卫生间,淼只能感受到滑腻的泡沫,和渊长长的如同海草一样的头发在指尖游走。柔软的,不像是头发了,像是从心间长出的细密的丝。他上一次给渊洗头还是在很多年以前,午后的阳光把破旧的院子晒暖,渊扎着两个红头绳跑来跑去搬凳子。他一寸一寸地为她梳理头发,把它们浸泡进水中,是啊,哥哥生来就是应该照顾妹妹的。 擦头发的时候渊困的直眯眼,摇摇晃晃地坐在床上,手里揪着另一块毛巾。屋里只有毛巾的布面摩擦头发的声音,沙沙的,有些像春蚕在咀嚼桑叶。渊渐渐地将后背塞进淼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下去。夜深了,星星都困得眨眼,渊的头靠在了淼的颈窝里,半干的毛发暖烘烘地靠着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仿佛一只小兽依偎在母兽的身边。 他含笑着看着妹妹的睡颜,猛然惊觉,似乎是他离不开她,而不是她离不开他。他是渴望渊依赖自己,像小时候一样牵着他的手跑来跑去,像她眼巴巴地坐在门口等他初中下课回家,当他看见妹妹,他才是被满足的,被需要的。不知道到底是谁,走进了这致命的性格缺陷,一个不被社会认可的性格缺陷。而他希望是他自己,这样妹妹才不会被牢笼困住,飞向更广阔的天地。那里就算没有他,也没有关系…… 妹妹啊妹妹,我愿做一生你攀爬的树,等到了顶端,我便把你送向蓝天…… 送你一个愿望 淼的特殊人员补助下来了,同时学校还送了他一个助听器,不能说这个助听器有多好,只能说胜过没有。他不太会调频,草草地戴上了,耳中的世界嘈杂不堪,嗡鸣声,电波的滋滋声,让脑子陷入一片混沌的境地。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听着,去分辨周围人的声音。他站在德育大楼的大厅里,四面八方的声音向他涌来,而他像是被巨浪拍打着的一只独木舟,随时可能被四分五裂。 这是痛吗?不知道。 再忍忍,他就能听到妹妹的声音了。 这天是周五,渊回家时间早,她顺带着去旁边的菜市场买了五块钱的猪肉,等着哥哥今晚做汤。淼回来地时候,渊在写作业头也不抬,只是用手指了指砧板上的肉。但淼迫切地想要她同自己说话,他用手比划着,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半蹲在渊的跟前,用笔在自己手上写:“和我说话”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哥……哥哥?” 他听见了!伴随着电波的嗡鸣与嘈杂的电音!他终于又听见了妹妹的声音……他不可抑制地发出不清晰的呜噎,震耳欲聋的不仅仅是耳中的噪音,也有他胸腔中如擂鼓的心跳。 那天,渊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她喋喋不休,她想要诉说这么多年的没有说的话。淼想开口回答她,却早已忘记了人应该如何言语,只能不停地呢喃:“周周,我的周周……”“我在,哥哥,我在。” 他们在落日最后一点光芒散尽时相拥,是为了庆祝走失多年的声音今日又重新获得,这便是属于他们的幸运。日落,并不是沉入黑暗,而是期待明朝,来日可追…… 淼还是不习惯长时间戴着助听器,他只在上课的时候戴一下,渊要和他讲话的时候戴一下。有的时候他没有戴助听器,渊喊破嗓子他也没回应,渊就会气鼓鼓地跑过来,从淼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助听器给他戴上。“哥哥,我周六要和同学写作业晚一点回来!” 要我去接你吗?淼在纸上写道。 “不用,我自己回来。”渊眨了眨眼。 四月初的温度已经不冷了,空气湿度大,房间的瓷砖上墙壁上开始返潮,迷迷蒙蒙的一层水雾。淼是个很用功的学生,没有条件写作业就创造条件写作业,在便利店做完兼职就到街对面的网吧里登学习通。他机位旁边的几个人嬉笑地嘲弄他:“装什么呢?来网吧里学习,这种傻子还是头一回见,你们说是不是!”脏话,烟味,以及此起彼伏地喊杀声在密闭的网吧里此起彼伏,这便是人间的一角。 淼自然是听不见的,他把作业认认真真地写完,想着今晚上做什么菜,哦对了,渊说她想要一个靠枕。买完东西,淼鬼使神差般戴上了助听器,还是那种还没有适应的电流嘈杂声,他缓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嘈杂甩出去。忽的,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它穿透一切的嘈杂,精准地被捕捉到。 “你说你喜欢……啊?!”后面是渊提高八度的声音。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他只知道他把自己藏在了一辆生鲜货车的背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偷听妹妹的谈话。旁边那个男生往渊的手里塞了一大袋零食,似乎又说了点什么,但淼听不见,只有耳中的一片嗡鸣……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但是为什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妹妹和谁在一起?他试图骗自己是当心妹妹的学业,可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他在害怕,害怕有其他人把她分出去。渊终究有长大结婚的一天,而当他直面妹妹与其他人站在一起时却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每个人自出生以来,心中就有一个框,心脏被装裱在框里。 框代表着理性,克制,一视同仁。 直到某个人的出现,他打破了自己心脏上的框。他颤抖着用手摘下助听器,放进口袋里,他的手指颤抖的如同虚弱拍打翅膀的蝴蝶。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货车不再能成为遮蔽,渊看见了背过身低头扣手的淼。 “哥?你怎么了?”渊看淼没有回头,拍了拍他的背。渊回头对周逸说:“这是我哥,那我先回家咯!”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零食,“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保守一下秘密吧!”他们挥手告别,淼也只能挤出一缕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太阳在兄妹俩的背后落下,淼的脸陷入了黑暗里,没有人看见他似乎不太得体的表情。 渊先从淼的口袋里拿出助听器,再踮着脚给他戴上。淼没有因为青春期的营养不良影响身高,除了有些清瘦,看着和同龄人没什么区别。渊牵起淼没有拿菜的另一只手,嗯,有些凉,没关系牵一会儿就好了。淼很想问妹妹与那个男生的关系,又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他的视线在路的两边游离,从走地的麻雀,飘忽到香烛店前拿后腿挠痒痒的黄狗。 到了楼下,渊率先冲了上去,她噔噔噔地上楼,一层层拍亮楼道里的灯。然后从窗户里探出头:“哥哥,我是不是很快!”等到淼进了门,她一下子跳起来,用手掌夹住他的脸:“亲爱的哥哥,祝你生日快乐哦!”淼其实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从小最喜欢过生日的是渊,她总是掰着手指头想自己什么时候过生日,因为过生日那天他们的爸妈会给她寄一件新衣服。渊其实记得全家人的生日,只是后来再不合适过生日了。 “哥哥” “嗯?” “你可以许一个愿望,只要是我可以实现的。” “不过,你现在不知道许什么的话可以存起来,以后告诉我!” 生日快乐。 哥哥带你去看海 两个月时间很快,高中生迎来了他们人生的判决。考点外的家长很多,都伸着脖子张望。家长扎堆免不了聊聊自家孩子,明显对于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都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是哪个同学男朋友吗?”一个家长对另一个家长嘀咕。 “不是,那个是人家的哥哥,以前和我大女儿一个班哩!成绩挺好,就是可惜听不见。”说完两个家长对视,摇了摇头。 不巧的是,今天淼是带着助听器的,他竖着耳朵在听考场里的声音,想着渊会不会又写不出题目开始抓耳挠腮了。他自然听到了那几个家长的对话,听到“男朋友”三个字的时候,手指猛地一缩,扣紧了他衬衫的边,然后又慢慢松开。他这么紧张做什么呢? 随着长铃的考试结束,是几分钟安静,这安静代表着对于过去三年的盖棺定论。安静之后像是洪水爆发一般的声音,是青年们激动的如鼓点一般奔腾的胶布,是高声宣泄的欢呼声,人潮也随之涌来,由远及近,排山倒海。 渊跑得很快,她蹦跳着冲出大门,这一刻她已经摆脱了数十年的苦难,而她即将奔赴的是如朝阳般的未来。一棵树苗不再被困在矮小潮湿的出租屋里,而是挣脱窗棱向外伸去!她扑进淼的怀里,就像是所有的孩子扑进母亲父亲的怀里一般,喜极而泣,她想告诉他:哥哥,周周也长大了! 淼有点后悔没有买一束鲜花,看其他学生都有而渊手上空空的就有些亏欠感。渊发现了他耳朵里戴着助听器,这回,她是把他摘下来,放进了口袋。她用口型问他:“痛吗?”淼摇了摇头。不痛,因为我想第一时间听见你的声音。 同学陆陆续续地被各自的父母接走了,周逸路过渊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的踌躇,渊笑着,拆开淼给她带的牛奶喝了一口:“放心!明天我会去的!”周逸也笑了,随着玩得好的几个朋友也一起走了。 盛夏,带给人的不只是燥热,也有独属于这个年纪这个夏天的安适。渊叼着冰棍坐在床上拿着淼的手机看电视,淼则背着身给她收拾不用的考卷,然后再一迭一迭地搬到楼下的废品站。淼收拾到一本笔记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是一本地理笔记,本子里飘出一张纸条:要治好哥哥的耳朵,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淼不动声色地把本子放到另一边,塞进了他的一堆课本里。渊看电视看得开心极了,把床捶的梆梆响,淼笑着看了她一会儿,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的。他拉开椅子拿出账本开始算账,这些钱大多都是他做兼职赚来的,也有一些是学校给的补助和奖学金,他算了一下,大约有七千块钱。渊的大学学费估计要四千左右,眼下还要给渊买一部手机,剩下的钱带她出去玩一下吧。 淼找了张纸:明天早上哥哥带你去买部手机。渊暂停视频看了一会儿字,摆手说:“不用啦哥哥,我这个暑假可以去兼职赚学费啦!”淼还是蹲在床边,看着她的眼睛,依旧坚持着他的想法。 “好嘛,那我只能谢谢哥哥喽!”渊勾住淼的脖子,吧嗒地亲了一口。淼感觉全身的血都涌向了大脑,他的脸瞬间红了,不自在地轻轻扒开渊的胳膊将眼神错开去。 他装作很忙一样,站起身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整理房间,充血的耳尖像是被火舔舐,滚烫的,鲜红的,在苍白中带上了一种血气的红。背后电视节目的声音又开始播放,还飘来渊的一句:“哥,我觉得你越长大越害羞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淼的脸更红了,他默不作声地去厕所用冷水洗脸。他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张与妹妹有些相似的脸。 “哥哥,你导员的消息!”渊踩着拖鞋嘎哒嘎哒地走过来,淼慌忙用毛巾擦了擦脸,移开了向着镜中的视线。 是第一笔奖学金发放的消息,有两千块钱,淼回完导员消息把手机继续给渊玩,心中想的是可以给渊的手机提一提预算了。他们是内地的,从来没有见过海,小时候渊会搬着凳子坐在家门口歪脖子枣树下拿着半截粉笔头在破木板上画画。她画了一个绿色的大湖,举到他面前:“哥哥,你看,这是我画的大海。” 他笑了,摸摸她的头:“周周,我课本上说还是蓝色的。”渊失落地转回去,把木板放回了树底下,她把凳子搬回屋子里,又没忍住问:“哥哥,海是什么样子的?” 海。一个对于所有的孩子都有诱惑性的事物,就像孩子对于星空一样,是那样的有吸引力。可是山里的孩子是怎么知道海是什么样的呢,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等周周长大了,哥哥带你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看海。”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啊?” “可能,哪天你一觉睡醒就长大了吧。” 淼还在整理账册,每一笔进账消费都一丝不苟,一张张一页页的账堆迭起了这个小家。他不曾抱怨过,也不曾疲惫过,看着妹妹一天天长大,爱意早已大于了辛苦。他翻出一张新的纸,开始写旅游规划,平静的面容上渐渐被一丝笑意融化。 夏季融化的不只是冬季的余寒,也能融化十年的严冬。 他似乎能听见她平稳的呼吸,他知道她睡着了。她太累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他悄然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渊。 周周,哥哥带你去看海。 手机和棉花糖 生物钟总是比什么都要准时,当对面楼底下修车店的卷闸门打开发出声响,渊直直地坐了起来。她披散着头发机械地打开衣柜拿衣服,然后往身上套,穿到一半想起了已经不用去上课了,又迷迷糊糊脱下来躺回床上。 电风扇绿色的扇叶切割着从窗户里透进的阳光,带着清晨的清凉的风,翻动着床头柜上的草纸。渊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不自觉地往淼怀里钻,今天他也不用上课。一切都那么美好,直到淼觉得自己的脖子痒痒的,他睁开眼,发现渊正搂着自己的腰用脑袋直蹭他的脖子。 他要伸手去掰她的手,被她一巴掌拍在腰上:“哥,你别动啊……”算了,她乐意抱着就抱着吧。 等渊醒过来时淼已经做好了饭,她踩着拖鞋咯噔咯噔地从门口的牛奶箱里拿牛奶,然后叼着牛奶袋子开始翻自己的私账。如果此时非要写一个三年的年度报告的话,大概率是这样的…… *恭喜封渊同学获得超级早餐大师称号!三年内你累计为同学带1007天早餐,最高记录一天带20个包子,10张饼,30个茶叶蛋!你已成为班上最受欢迎的同学之一,累计同学给的跑腿费:2768元! 渊的手上还有2100块钱,她想:还差1500就可以给哥哥换一个好一点的助听器了。她有一天晚上偷偷带过淼的助听器,刺耳得她立刻摘了下来,看着哥哥每天都坚持带着听她说话,她心里就酸酸的。 如果,能攒点钱带哥哥去做个手术就更好了…… 淼晾好了衣服,从阳台走了出来,他挑了一件最新的白衬衫穿上,示意渊要出发了。商场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实在是太远,渊在公交上站得脚都麻了,她不停地换脚。公交上的早间新闻开始播出,女主持人标准的播音腔更让人昏昏欲睡。渊差点忘了,还有另一个生物钟,这个点她应该在数学课上睡着了。 城郊的路不平,司机一个刹车,渊直直地往前飞了出去,在她落地睁开眼的瞬间,她发现自己抱着一条腿!她赶快松手:“不……不好意思啊!”腿的主人,是一个圆圆脸的女生,穿着白色荷叶边衬衫,扎了个丸子头。 “没事没事,你没有摔疼吧,要不要我扶你?”女生很友好地伸出手要扶她,却被淼抢先一步托着肩膀站了起来。淼帮她掸着身上的尘土,眼神关切地看着渊最先着地的胳膊。 “哎哥,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点红。”她把胳膊从淼的手里夺回来。 女生笑了,站起身:“你坐吧,我到站了。” “啊,谢谢啊!” 女生挥一挥手:“下次要小心点哦!” 这次渊又睡着了,把头枕在了淼的肚子上,淼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拉着渊。阳光从后方楼房的缝隙里钻进来,挤进公交车的窗,变成一条细细的光影安静地趴在渊的身上,而渊趴在哥哥的身上。 车摇啊摇,就像是小时候的木马,它正走向远方。 快到站了,淼的手掌摸了摸渊的后脑勺。渊迷糊地睁开眼,从淼的肚子上抬起头来,眯着眼看他。缓冲了一会儿后,她低低地抽了一声气:“嘶,哥哥我腿好像麻了……” 市中心的商业区,兄妹俩走进一家手机店,琳琅满目的电子设备排列在台面上。因为近期并没有新机上市,店里颇为冷清,一看见顾客进门导购就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有什么需求吗?或者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 渊连连摆手,她还是下意识地习惯躲闪别人的善意:“内个,我们自己看看,谢谢姐姐。”说着拉着淼就往另一排手机旁边走去。导购也没有觉得难堪:“好的,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说完递上两杯水,转身回到了柜台。 这个牌子的手机就是有个优点,量大管饱,准确来说就是内存挺大性能不错还挺便宜。淼给渊挑手机的初衷还有一个,小女孩都是爱漂亮的,拍照也要好看。渊让淼在原地等一下,她拿着手机跑过去问导购,她压低声音问:“姐,你偷偷告诉我,这台手机能不能下vpn?”导购的脸上一时间划过几种不同的表情,从惊讶到秒懂,最后还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感觉。 “可以!我也用这个牌子的,老好用了!” “真的?那太好了!” 然后她又跑回去,举到淼面前:“我要这台!”淼自然是不知道她跑过去嘀嘀咕咕问了什么,也没有在意,就笑着点点头。 学生优惠拿下来的手机比预想中便宜了不少,渊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上把玩。她把老人机的电话卡拔下来,塞进了新的手机,然后美滋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像是个家长新买了玩具的小孩。她挎着哥哥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心情好的时候似乎对什么东西都充满了欣赏。 忽然淼耳边忽然飘来一句:“你看你看,那对小情侣好甜啊!”两个坐在一边喝咖啡的年轻女孩正对着他俩发出羡慕的惊叹。 “……”渊刚要解释,淼拽了拽她的袖子。好吧,哥哥规则第一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撇撇嘴,拉起哥哥继续往前走,身后则又飘来几句: “你说话小点声,她都听见啦!” “不能够吧,我说话声音挺小啊……” 渊今晚和同学约了在这个地方玩,所以淼就陪她在附近玩了一会儿,到了黄昏,淼要回去写大学生职业规划作业,渊才把他送到公交站,陪他等一会儿车。 夏天的黄昏很长,足够一切再匆忙的行人停下来休息一下,欣赏一次独特的晚霞。晚霞就如同一场烟花秀,美丽,炫目,但有有千般姿态,万种滋味,它可以熨平路人一天的疲惫,也可以预告明天的精彩。人们总说,在学校里看到的落日是一生中最美的落日,因为可以象征着未来可期,但淼觉得,和妹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铭记。 他煽情地低下头去看妹妹,却看见渊直勾勾地盯着路边的卖棉花糖的自行车……结局是淼给她买了一朵,看着她很开心地吃。 她发现自己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今天一天都很开心。淼上公交车的时候她还在兴高采烈吃棉花糖,他的嘴角荡漾出一抹笑意,他拿出手机隔着车窗偷偷拍了下来。 公交车朝着夕阳驶去,路灯骤然亮起,他抚摸着手机里妹妹的脸。 现在他希望,妹妹不要长大得太快了…… 借花献佛的玫瑰花 首先等到的是菱角,她今天穿得格外好看,头发的卷度还是很卷的,一看就是昨天刚卷的。她张开手,得意地转了一圈:“你看,好看吧!”她一拍脑门,把手提袋塞到渊的手上:“这是我送你的毕业礼物。” “菱角,我……” “打住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渊渊是菱角的好朋友,收到菱角的礼物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菱角拉着她的手晃呀晃,摸到了一部手机:“呀,你有手机了耶!那我们以后可以天天聊天了,”她停了停,看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手机拿来,我给你下梯子。” 一刻钟以后,公园的某个角落,传来两声猥琐的怪笑,其中一个笑声还在空中打了个卷。“在外面看不好哈,回家看回家看。” “让我看完一下这篇。”是那个打卷的笑声…… 等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所有人出发向之前定好的饭店。走在最右边的周逸往渊这边望了一眼,对上了渊的眼神,然后对着她眨了眨眼。 饭桌上的气氛热闹得很快,在最能够畅享未来的年纪,青年们都很难压抑心中的激动。他们许诺下山海,站在包厢的阳台上,指着远方,仿佛一切已经成为了自己未来的版图。 谁都没发现周逸悄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拿着一堆东西进来。年轻人的饭局,酒的主场应该让给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饮料,或许他们还依旧是孩子吧,依旧可以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他们即将触摸大人的世界,笑称着“苟富贵勿相忘”,他们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饯行。 电话铃不合时宜地响起,吵闹一下子收声,大家都在面面相觑,是谁的电话。菱角接起电话:“喂妈……”包厢里陷入了沉默,所有人夹菜喝水的动作都停在了半空中,试图为菱角提供一个绝对安静的接电话环境。 手机另一端:“菱角,你现在在哪?妈妈有些事要告诉你……”又过了片刻,菱角的手机从她的手中掉落,她不可思议地呆滞了几秒钟,猛地拎着包甩开门就冲了出去。兴许是被吓到了,所有人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她怎么了?” “不知道啊?” “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晚点我们再打电话问问吧……” 这顿饭,大家也因为突发的事情没有了兴致,有人提议待会儿一起去KTV唱歌,重新热热场子。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下楼,杨樱看着有些磨磨蹭蹭的渊,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渊渊,快点哦,我们先去楼下打车啦!” “好,我先去把充电宝还一下,你们先去吧不用等我。” 包厢里现在只剩下周逸和她,她也不装了:“现在怎么办?” 周逸从包厢柜子里捧出一束花,他怅然地摩挲着花束包装纸,叹了口气:“不知道……可能是天意吧。” “瞎说!你的心日月可鉴!没关系,下次我帮你约菱角出来,”渊把桌上没开封的椰子汁揣进包里,“走吧,有什么事咱们今晚再问吧。” KTV里的灯光很绚烂,音响的震动与人的胸腔产生了共鸣,心脏似乎都在随着音乐而鼓动。他们把高中班班有歌声的曲目都唱了一遍,又把校歌唱了一遍,不知道是谁还在歌单里塞了一首国歌…… 周逸虽然极力压制心中的失落,但脸上总不免漏出一丝表情。他的朋友刚唱完,一屁股坐到他旁边,勾住他的脖子掰过他的脸:“周逸,你怎么看起来这么伤心啊,你不会是失恋了吧?” 在场的所有人不动声色地把耳朵都竖了起来。“没啊,怎么可能,我…我你还不知道吗?”周逸推了推朋友的胳膊。 “那你小汁,来解释解释这束花……”朋友说着就把花怼到了他的脸上。渊在旁边挑了挑眉,叫到:“哎!又到你的歌了,杨道明!”杨道明这才扔下周逸:“我来了我来了。” 周逸局促地扣着手,如果没有彩色的灯光,恐怕就能看见他煞白的脸。 “谢谢。” “小事儿,但你怎么这么胆小?”渊从包里摸出两瓶椰汁:“喝吗?” 周逸接过,插好了吸管,深吸一口,咽下后似乎平复了一下心情:“你可能不太懂,很多人在有关于喜欢的人相关的事时变得胆小,紧张,踌躇不前。” “真的?” “你以后喜欢上别人就知道了。” 渊叼着吸管,歪着头,嘀嘀咕咕:“那你还挺纯情的嘛……” “……” 渊只和周逸顺路,说是顺路,其实他们住的不近,周逸的家在城郊再出去靠江的新区。他们是一起坐的车,可能是司机为了省点油吧,晚上的车没有开空调,车窗也开着。 夜风穿过左右两面窗子,车上播放着《总会》,是飘渺,还是不甘?向后飞去的路灯的光一次又一次地在周逸的眼中划过,他像是无意地抚摸着那束花。其实到了现在渊才看清花束的全貌,六朵红玫瑰,三朵向日葵,红玫瑰是敬未来,而向日葵是敬青春…… “总会有朵你喜欢的云 它不分昼夜的向你靠近 总会有个不经意的人 闯入你要独行的旅程 总会 总会 总会 总会……” 那天,周逸把她送到巷子里,他低着头把花束递给了渊:“送给你吧,丢了有些可惜,对不起啊,我拿这样的给你当毕业礼物……” 他们似乎还说了点什么,然后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淼看着他们,心里涌起了一波潮水,冲刷着他的心理防线。他看到妹妹转身上楼,连忙远离了窗户,害怕妹妹发现他在看她。 怎么还是他,他到底和妹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还要送她花……淼的心越来越乱,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惧的,像是对心灵的一种凌迟。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不该是这样的。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的咔哒声,就像淼心中的弦突然崩断,他抖了一下,假装很忙得开始写报告。他假装不知道渊回来了,他假装只要假装了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哥哥,你在忙什么呢?”渊脱了鞋拿着花走了过来,“送你一束花,你看看好不好看。”鲜红的玫瑰红得似乎滴出血来,他的耳朵也快滴出血来了。 淼知道她现在是在借花献佛,但是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个声音像是玫瑰的藤蔓慢慢地缠上了他的心脏,告诉他:“享受你所拥有的。” 享受我所拥有的…… 玫瑰的红在他的心脏上绽开,是啊,哪怕是假的为什么不能享受当下呢? 他慢慢地阖上眼,他告诉自己:这是妹妹,送他的,第一束鲜花…… 获得一只湿透的哥 渊打了好几个菱角的电话菱角都没接,她有些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菱角现在是不是安全。 接着是周逸打来的电话:“菱角接你电话了吗?” “急死了,她也没接我电话啊!” “她也没接我电话。” 她挂了电话,懊恼地趴在床上,把枕头蒙在头上:“哥哥,你说菱角为什么不接我们电话呀?哥哥,你还记得菱角吗?就是那个眼睛圆圆的亮亮的,脸小小的,看上去很可爱的女生。” 淼点点头,又转了回去,继续写他的报告。 “哥哥,你先别写了,你要不喝点椰汁补补脑?”渊从包里又掏出一瓶椰汁,放到桌上,随后又懊恼地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哥哥,记错了,补脑的是六个核桃,椰汁你凑活喝一下吧。” 淼能听得见有一段时间了,也能用一些词来表达意思了,只是嗓子很久没用发声有些困难,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往外挤。 “谢谢…周周…你喝。”他一顿一顿地说完,渊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又从包里掏出两瓶:“嘿嘿,我还有!” “……” 是的,渊磨磨蹭蹭不只是为了和周逸单独说几句话,顺便把包间里付过钱没开的饮料全都装走了。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更何况她还是付了钱的! 菱角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渊玩了一天,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看到她睡着了,淼轻轻地从抽屉里拿出上次的旅行计划,满意地翻着,一只飞蛾飞进了窗子,绕着灯飞了一会儿。它停在了台灯的灯框上,用前爪捋了捋触角,复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灯泡,炽热,痴狂。 卫生间里传来水流的声音,淼赶忙过去查看。淋浴的水管开始往外面流水,已经在底下的脸盆里流满了整整一盆的水。前几天只是有些漏水,淼拿防水胶布粘了一下,谁知道今天水大的防水胶布也沾不上了,往外边淌水。 淼一揭开防水胶布,水就喷了出来,像一个小型的喷泉,把淼的全身都浇湿了。淼意识到,刚刚应该先下楼关水闸的。 现在流水越来越快,人根本走不开,地面的积水越来越多,已经向卫生间外涌去。再这么下去,水就会从水泥地面的裂隙渗到楼下去,到时候就不只是要赔偿房东水管了,还要赔偿楼下住户修补漏水的费用。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他掌心中的水流戛然而止,他朝门口看去,渊头发乱乱地站在那,还喘着粗气。 妹妹?她什么时候醒的?他曾想过无数种办法,唯独没有把妹妹也想进去。他们俩僵持在原地,对视着,淼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有些羞赧,已经不知道多久,他连换衣服都要躲着妹妹换了,现在他相当于一丝不挂地站在妹妹面前。就像是剖白了自己的心脏给妹妹看一样,他恐惧妹妹会因为其中的什么东西吓到,他也怕她看见他最不堪的一面。 渊转身离开了卫生间门口,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和浴巾重新回到了卫生间门口。淼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呆愣在原地,水珠浸透了头发,从他的脸上划了下来,夜里的风是凉爽的,吹透了狭小的卫生间。地面积水,久久排不下去,填满了下沉式的卫生间,水在他的腿边荡漾,他的每一次颤动一圈圈的涟漪都会荡漾开去。 “哥哥,你出来呀!”渊在门口招手,这么湿的卫生间是待不了人的,得尽快让水排下去。她想先让哥哥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虽然是夏天,但是夜风吹在冰冷的衣服上也容易让人不舒服。 他还是妥协般地走出卫生间,接过妹妹手上的衣服,他试图缩到妹妹看不见的地方换,可是整个房间就没有可以遮蔽的地方。渊站在他身后,似乎有着非要看他乖乖换完衣服的决心。 淼的脸再次烧了起来,他背对着她,慢慢地脱下来他的上衣……借着月光莹莹,从窗子里照进来,照在他的背上,有些分明的骨骼和瘦削的后背,以及小时候长期挑着重物肩头留下的茧与曾经磨破皮后再生长出来的,与其他地方颜色不一的皮肉…… 她知道,这是挑起这个家的后背。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碰他的皮肉,温凉的手指让他的身子一颤,有些僵硬。他感受到她的手环上了他的腰,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肩,他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别人总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后背,他感受到有泪滑落在他的肩头。渊的脸离开了他的肩头,留下两滴不大的咸水湖,将月光盛满。兴许是为了平复心情,她走进了浴室,开始疏通地漏。清理好地漏里堵塞的头发以后,水很快排了出去,渊站起身拿了个盆去装哥哥弄湿的衣服。 淼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了床边擦头发,这是妹妹的浴巾,他用起来很小心,兴许是刚刚渊随便抓了一条给他,自己也不知道。渊爬上了床,坐在了他的身后,一只手摘下他的助听器放在一边,一只手把毛巾放在了他的头上。 她的手法不能说是绝技吧,只能说像是给家里的小狗擦毛,狂野中透着一丝不羁。淼的心中生起一个想法:难怪妹妹自己擦完头发,头发都和鸡窝一样。 毛巾上残留的肥皂味包裹住了他整张脸,像是把脸埋进了妹妹的怀里……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免大骂自己的无耻,他怎么敢对妹妹生出这样的想法…… 没有助听器的世界是安静的,只有毛巾在头发上摩擦过的窸窸窣窣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头发差不多干了,淼以为渊会给他把助听器拿回来。但是没有,她一如曾经那般贴住他的脸,低语着: “哥哥,周周长大了,不要你一个人扛了,周周陪你一起……” 愿你永远奔跑 第二天清晨,淼去楼下的五金店买了个水管,通知了房东后,就把坏掉的水管换了下来。然后他在楼下的楼梯间拧开了水阀,上楼推开门,开始做早饭。 今天,淼要去学校参加考试,考试周结束以后他也就要放暑假了,可以帮忙操心一下渊的高考志愿。饭桌上的手机弹出一条新闻:“南安市某食品厂发生大型事故,目前有八人死亡,十二人重伤,重伤尚在抢救中!” 南安市的食品厂就在这块老城区附近,大量的加工类食品都在这一代工业区生产,而出事故的工厂是一家制作烘培糕点的。淼刚开始是没注意到,他把湿淋淋的手在布上擦了擦,把两个白煮蛋剥了皮放在碗里。他的眼睛只是一瞟,就看见工厂老板的名字,姓凌。 没来由的他就想起渊的朋友凌菱,他点开了那条新闻,新闻上说爆炸的原因是因为原料管理不规范,面粉遇到了明火发生的爆炸,被报道出来,这家工厂的老板不知道已经逃到哪去了。在最后一张图的角落里,菱角正躲在家门口的角落里,她的妈妈正在拦着往家里冲的工人家属。 真的是她家…… 淼赶忙拿着手机打开卫生间的门,渊正在刷牙,含着满嘴的牙膏一脸懵地看着他。他把手机塞到她手里,渊看新闻的脸色越来越差,牙也顾不得刷了匆匆忙忙漱了口,就想往外面跑。淼要拦住她,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危…危险。” 渊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缓过神,是啊,她现在去能起到什么作用呢,只不过是给她们家添乱罢了。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渊赶忙掏出来,是菱角,她的声音有些惊吓过度的颤音。 “渊渊,我……我们家的厂子出事了,我爸爸他……他丢下我们跑了……我和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哽咽地说话,说得很慢,昨天还是开朗明媚的女孩,面对人祸也束手无策。 她又接着说:“渊渊,对不起,我没办法和你一起上大学了……你……你忘记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菱角的哭声已经无法抑制,就算用手捂住嘴也能听见她重重的抽气声。电话戛然而止,是菱角匆忙地挂断了电话,她扶靠在江边大桥的围栏上,拔出了电话卡,抛入江中。 她不敢面对身边认识的人,害怕他们用怜悯可怜的眼神看她,也不想让朋友有道德上的压力。她是一个向日葵一样的姑娘,怎么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渊再次拨打她的电话,已经显示无法接通,她打开班级群,看见大家都炸锅了,说什么的都有,而菱角也默默消失在了群里。同学都害怕菱角出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渊只能颓然地退出聊天框,熄灭了手机。 人,在人祸在天灾面前都显得单薄,她什么也做不了,或者说他们,也什么都做不了。 淼把渊揽在了怀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他们其实都知道面对人祸时的无能为力,深渊曾经要将他们吞噬,他们爬了出来,但不代表深渊将不复存在。 渊抑制不住地哭,她张嘴咬在了淼的肩头,逼迫自己不发出声音。细密地疼痛从肩膀传到脑子里,就像是过度了痛苦,让他想起他不愿意回忆的日子。 似乎还是同样的姿势,他抱着妹妹,站在破院子的空地上,村里的大人从车上把已经僵硬的尸体搬到地上。妹妹当场就吓哭了,他捂住妹妹的眼睛,那时候他还没有忘记说话。 他一遍遍地重复:“周周不怕,哥哥在身边呢,哥哥一辈子都在周周身边……” 其实他也很害怕,之后的日子,只要是半夜做梦,就会梦见父母直直地站在他们的床边,惨白的脸和炸裂开的腹腔。他怕得要死,死死抠住手掌心,他其实很想抱着妹妹,但是怕妹妹被他捏痛。 “哥哥,我害怕我们那天又会遇到这样的事,哥哥我不想再出事了。”渊松开了淼的肩头,通红着一双眼睛,淼怜爱地用指腹抹去她的泪: “哥哥…一辈子,都会…陪着……周周”他不会说其他话,这句话在他的嗓子里模拟了很多次,终于说了出来。 太阳那么大,蒸干了地面上的湿气,拔除了一切湿润,就好像是嘲讽人的眼泪一样终究也只会剩下两道白色的泪痕。 怎么办呢,这辈子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渊觉得,自己的线断了,那个曾经不嫌弃她贫困把她扶起来的女孩自己倒下了。她倒在了太阳即将到达一日的最高点前,她将渊推向了阳光,而自己却陷入了黑夜。 菱角啊菱角,不论你在哪里,不论你在做什么,我都要祝你自由,祝你永远奔跑。 蝉鸣,就像是蝉宣誓对于夏天对于阳光的所有权,是属于蝉的,也是属于她的,但唯独却不能够属于那个本是一朵向日葵的女孩。 避孕套?啊? 接下来的一周,渊似乎都闷闷不乐,早上吃完淼做的早饭,洗完碗就没事可干地趴在床上看手机。有的时候午饭也不吃,一睡就睡到哥哥快到家的时候,爬起来做饭。 淼发现,她连最爱看的综艺也笑不出来了,盯着屏幕的眼睛有些无神。他抿了抿唇,看来要赶快把旅游的事提上日程了。 考完期末考试,淼把渊半拉半拽地拉去买衣服。渊就像是在家里蹲的有些发霉的蘑菇,一下子被拉到室外,有些不太适应阳光。她手搭着凉棚架在眼睛上,路边的碎石子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四面八方都传来声音,鸟叫,自行车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卖菜声,狗张着嘴斯哈声…… 她今天穿着件嫩黄色的短袖,下身是一条蓝色牛仔短裤,扎着双马尾,往那一站远远看去以为是一个长得高一点的小孩。 对了,双马尾还是淼扎的…… 淼牵过自行车,拍了拍后座,示意渊坐上来。“哥哥,周周不想坐自行车,这样周周看上去更像小孩子了。”渊要撒娇,淼撤回了她的撒娇,并且摸了摸她的头。 淼的意思渊明白,从小到大这个意思就代表了这句话:“周周乖,听话。”渊假装长长地叹了口气,唉!双手扶着淼的腰,坐在了后座上。自行车开始开动,穿过了坑洼不平的小路,逐渐驶向了大道。 渊的手不安分,她隔着衣服摸了摸淼的肚子,从淼的手臂下探出头来:“哥哥,今天中午吃什么?”见淼没有反应,她又摸了摸。 淼忍着实在是难受,身上的肌肉开始莫名其妙地充血,有一种说不出来地心慌慌。他从小到大也没有发生一点事就脸红,心跳加快,肌肉紧张的问题啊,最近怎么老是这样? 他深吸气,想要把突然冒出来的邪火压下去,但一吸气,充血似乎有点更严重了,耳朵尖烫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难道是妹妹靠自己太近了?算了,下次不能再用自行车载她了,不然他高度紧张一不小心翻车在路边就不好了。他胡思乱想地把车骑到了卖衣服的地下商场门口,渊跳下车看着低头锁车的淼,呀了一声:“哥哥你怎么这么红!不会是中暑了吧!还是说你背着我偷偷打黑工累的?” 原来自己红的连妹妹都看出来了,他磕磕绊绊地说:“可能…热…”渊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广告单,热情地给他扇风:“周周给你扇扇就不热了!”等他们进了底下商场,满满的全都是衣服店,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跳起来:“哥哥是要带我去旅游吗!” 淼点点头,面上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流淌出来,他很喜欢看妹妹高兴得像一只小鸟的样子。接下来的事便是,渊在前面兴高采烈地砍价,淼在后面付钱,然后再帮她提着袋子。 等出了地下商城,淼正打算去骑自行车,渊拉了拉他指了指前面的药店。 “哥哥,我看你这几天是不是有些中暑了。”边说边把淼往药店里推。推进去后,渊自己跑到了药架子后面找药,淼不知所措地站在柜台前。 柜台后面的医生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她从柜台下面掏出了一盒避孕套扔到柜台上。 “这种的50。” 然后她看见淼无动于衷,就收起了那盒,又扔出一盒:“这个有凸点的,75。” 淼的表情变化的很精彩,脸白了又红,他想解释什么,但无奈不会说话。然后,医生看他还没有动,又掏出一瓶润滑油:“这里一共125。” …… 在后面找药的渊没找到药,嘎哒嘎哒地跑过来:“阿姨您好,问一下,我哥哥好像中暑了,你们店里藿香正气水在哪里啊?” 渊的话音刚落,坐在柜台后的医生眼疾手快把柜台上的东西塞进了柜台下面。她肉乎乎的脸上出现了尴尬的笑容:“啊呵呵,我给你拿我给你拿!”说着带着渊又跑到了药架后面。 其实要是医生没有迅速撤回柜台上的东西,渊还是不怎么注意的,她一撤回就看见那个包装十分醒目的盒子:冈本凸点避孕套…… 她假装没看见,看着医生在用很忙来掩饰尴尬,她拿着藿香正气水和医生走回柜台,医生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这个藿香正气水30。” 渊掏出手机打开支付界面,余光瞟到一边已经五分熟的淼,顺口说了一句:“哎呀哥哥,你怎么越来越红了,不会真中暑了吧?” 医生直擦汗,她更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小伙子红的像一只煮熟的虾……她的心里莫名其妙有种愧疚感,她怎么看谁都是小情侣!多好的一对兄妹,她怎么这么想! “哈哈……妹妹,你哥哥看上去不像是中暑了,应该只是太热了,这大热天的……” “是啊是啊,外面真的挺热的,”渊把药塞进包里,“常备一点中暑药也是有备无患嘛!” 淼不知道妹妹看清楚那两样东西没,他自己倒是明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有些想解释,但发现这件事越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楚。 其实渊只是看见了,但心里毫无波澜,她想的是,大概上一个客人没买,但也没收回去吧。药店卖计生用品很正常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是超市会卖卫生巾一样普通。嗯,那个医生可能觉得这种事情比较丢脸,才会看见人来就藏起来的! 渊心里嘀咕:没什么难为情的啊,每个人有生理需求怎么了?谁还不在被窝里看点漫画! 淼的脸很快恢复了正常的颜色,他低着头走在渊的后面,前面的女孩一跳一跳地走路。他觉得妹妹应该还什么都不懂吧,什么都不懂也好,但他心底又不想妹妹什么都不懂,他害怕妹妹受到别人的伤害。 想着,心里酸酸的。脑子走神,没看路,砰得撞在了一棵小树上。 “哎呀我滴哥哥哎!”渊瞬间回头。 淼有些眼冒金星,好了,现在不仅心里酸酸的,脑门也酸酸的…… 种下一个心意 淼很快定了高铁票,他掏出那个长长的攻略清单,往行李箱里塞一件,就在纸上勾一件。渊跑前跑后去买需要带的东西,她第一次去旅行,兴奋地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教,有的时候她高兴地半夜突然爬起来傻乐,抱着哥哥的脸揉一揉。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渊站在楼下看着淼在锁门。其实他们家也没什么好锁的,因为最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今天淼没有骑自行车,两个人步行往车站走,天不太热,估计是刚下过雨的原因,潮湿的土路有些黏糊,还有不时被路过车辆溅起的小石子裹上了泥浆到处滚动。 渊手上提着的是刚买的零食,打算去景区里吃,出发前还不忘记把上次从饭店顺的椰汁带上。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带着鸭舌帽扎着麻花辫,这个年纪总是介于大人和小孩之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好死不死,一辆黑色轿车冲过他们旁边的泥地,溅起两三块小石头,就那么正正好飞到了她的小腿上。泥浆立刻顺着小腿往下面滴,延伸出长长的泥线。 她先是叫了一声,然后迅速在身上的背包里翻纸,但是没有,淼迅速从口袋里摸出纸,在泥浆即将浸入袜子时贴上了她的腿。妹妹穿裙子不可以弯腰,不可以抬腿,他就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擦。 渊的腿并不像别的女孩一样光洁美丽,从小的生活环境注定了她的腿会比别人有更多的伤疤。比如淤青,伤口愈合后的增生以及小时候冬天留下的冻疮的疤痕。她似乎出来不会在意自己是否不完美,因为她知道,她天生不完美。 哥哥不但帮她擦了腿,还把裙子边沿细小的泥点擦去。蹲在渊面前的淼,大约到她小腹这个位置,她可以看见哥哥蓬松的头顶。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嗯,确实很蓬松!她这样做,就像是冬天偷偷在上课时摸摸班主任的毛外套,就在她摸得起劲的时候,班主任突然转身。 淼也是突然抬头,看着渊心虚地抬头看天,双手背后的样子,噗嗤笑出声。妹妹这么多年的心虚还是一个样子。渊发现哥哥在笑她,依旧嘴硬:“我不是啊,我没有,谁干的,我可不知道啊!” 一路无话,随着高铁远去,他们也走出了火车站。这个城市一眼看上去就比他们的城市繁华,连郊区来往的车辆也很多。他们先到宾馆办入住,淼出示在手机上订的房间,上楼放了行李。 淼订的是一个标间,一个床靠窗一个床靠墙,渊打开门就叹了口气:“为什么是两张床啊,我不想自己睡……”淼当然有他的顾虑,平时在家里他和妹妹睡一起只是因为不够睡,况且妹妹长大了总不能一直和他睡一起吧! 他的手藏在口袋里,手心里攥着一张纸,他在嘴里里反复排练这句话。 行程从今天下午开始,先去的是富含地区特色的人文街道,说实话商业化已经超过了人文性,显得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街的转角,有一个不起眼的门面,远处看去像是个卖盆栽的小店。渊在店门口打量了一会儿,店里好像没人,但从门口到屋内,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错落有致地放着盆栽。 渊摇了摇门口的风铃:“你好,有人吗?”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地楼上下来,她先是眯着眼睛看了看门口的渊,然后戴上老花镜。 “小姑娘,进来看吧,这些植物可和市面上的不一样。”老太太的嗓子明显就比她视力好,声如洪钟。 其实都是一些寻常的植物,红色的小番茄,只有大拇指大的黄瓜,甚至在门的两边站着两盆小玉米。 老太太很自豪地介绍:“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蔬菜花卉,它们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名字,这盆番茄是我培育出的新品种,编号是w72,这两盆玉米编号是s303,这个……” 老太太一一介绍这满屋子的植物,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那,这些都有什么用呢?”渊蹲在一盆侏儒玫瑰跟前,转过头问坐下的老太太。 “没什么用啊,不是每一种植物的存在都需要对人的生活有用,就像是每一个人每天做的事,不一定要有用一样。” 所有的植物都很低矮,一看就不能作为食物,用这种精心培育的观赏性植物来做菜,多少是有点得不偿失。渊转动花盆,想看看这些植物的售价,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老太太看出来她又想问什么:“这个店里的植物都是不出售的,”老太太又顿了顿,“我猜你还想问,开店不卖东西到底怎么赚钱。” 渊点点头,听老太太继续说。 “其实植物一棵成株的价值并不如它背后的寓意,每一株植物都不相同,就像是每一个人的心意。”说着老太太从书架上搬下来一本笔记,推推老花镜:“嗯,客人可以选择来选择培育的品种,然后自己回去培育,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嫁接,组培等等。” “这个挺难的吧?”渊看着厚如新华字典一样的笔记本,犹豫之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难,所以它才能代表着每个培育者的心意,心意不能取决于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老太太高深莫测地笑了,就像是一个经历了风浪的长者,历经岁月后回望,顺便提点一下后来的行路人。 渊向老太太告辞,老太太颔首,过了一会儿又抱着一盆小花上了楼。渊站在店门外面,二楼的三角梅从窗台伸了出来,白的黄的红的。那扇窗子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窗子,而是一个花窗。 风吹过,落下几朵三角梅,掉在渊的脚边。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花窗,捡起一朵三角梅,远处的哥哥买好了饮料朝她招手,她跑了过去,偷偷将落花塞进了他的衣兜…… 玩了半天,回到宾馆,渊洗完澡迫不及待地问哥哥明天去哪,但是他不想说。 “咦!好神秘!好激动!”渊又开始上窜下跳。过了一会儿,她就安静下来,翘着脚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淼背过脸去偷笑,心想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月黑风高夜,淼半梦半醒地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掀他被子,紧接着就是有人蹑手蹑脚地爬上床,钻进被子。不用想就知道是渊在爬床,算了,她爱睡就睡吧,淼偷偷把身子往墙那侧移动一点。那个爬床的,看他动了,有些慌乱躺下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见他不再动了,才悄悄躺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现在她已经躺下了,哥哥就算醒了也不能够赶她走了!渊得意地想。 屋外的蝉鸣很轻,似乎它们也睡着了。满天的星光,在无人的夜里,一颗流星滑落,那它将实现的会是谁的愿望呢…… 无尽海 第二天早上他们很早就出发了,渊跟着淼转了好几趟地铁。地铁的出口是个很偏僻的地方,四周荒凉的几乎看不见人,只有远处零星几个民房。 渊不知道怎么得就想起他们的家,那个在山脚下的山村,荒凉,孤寂,似乎也与世隔绝,那里的孩子要拼尽全力才能走出村子。这里的风,带着一股黏重的感觉,潮湿的很。淼示意渊闭上眼睛,现在由他来牵着她走。 脚下是平整的地面,但因为看不见,渊走得有些踌躇,她下脚很轻生怕踩到什么东西。她虽然牵着淼的手,但依旧害怕未知,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向淼的指缝里伸去,和他的手合在了一起。 哥哥的手真大啊,掌心和指尖有些粗糙的茧,她很喜欢他的手,她就是牵着哥哥的手长大的,在失去视觉感官的时候,熟悉的触觉叫她安心。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就走上了长堤,在这里已经能看见远处的入海口。 青色的江水和灰蓝色的海水在那里相汇,下游的江是那样的安静,像是一条沉睡的青色大龙,而江水与海水形成的泡沫,便是它的尾巴,随着海浪悠悠地飘荡。 长堤的尽头,是斜伸向下的长长台阶,台阶之下便是海的地界。他停了下来,在台阶前,他蹲下身抱起了她…… 渊本来还想挣扎一下,最后乖乖地用手环紧淼的脖子,她体会到他们正在下台阶,于是更乖顺了,一动也不敢动。 海风越来越大,吹乱了两人的头发,飘飞的头发有些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远处的天边传来海鸟的鸣叫,以及拍打翅膀的声音,海鸟从他们的头上飞过,一片柔软的羽毛飘了下来,立在了渊的头上。台阶的最后已经没入了沙地里,淼把渊放了下来,让她睁开眼睛。 刚开始是长时间闭眼产生的光晕,随着光晕消失,出现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渊突然觉得自己失语了,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是灰蓝色的海,是她幼时多年魂牵梦绕的海!其实她长大之后也在照片视频上看见过海,可是这不一样,照片没有气味,没有声音,甚至连海的颜色都不一样…… 海浪一波一波地重刷沙滩,白色的泡沫被推上来,又被海水带走。这是一片不起眼的海滩,没有游客,天上盘旋着白色的海鸟,时不时发出叫声。她的眼眶起了雾,雾气越来越浓,便成了两汪水潭。她回头看向哥哥,发现哥哥也在看她,他站在她的身后笑着,海风吹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 她也笑了,眼睛一弯,潭水滑落。 她哭了,但她是笑着的。 耳边出现的声音,仿佛是从几十年前传来的,逆着海风,她看见哥哥张开了口:“周周,哥哥带你来看海了……” “哥哥带你去看海。”是他小时候的声音。 “哥哥带你来看海……”是他今日的声音。 像是排练了很久,这句话一点也不卡顿,她扑进他的怀中,浪冲到了她的脚边,漫过了他们的脚背,又退了回去。淼又开口了:“什么事都会,过去的,周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淼的句子有些不通顺,但是他准备了很久,那张被他塞在口袋里的纸条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在风里,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势必要带走他们的一切苦难! 渊在海边的沙滩上奔跑起来,顺风或是逆风,她对着海大叫,吓得远处的一只鹬一个趔趄,然后加快两条腿跑走了。 天和海连接在一起,远方的渔船像是几个黑点,消失在天的尽头。原来海有这么大啊,原来海真的可以这么蓝,她在海边放逐她的童年,海水可以洗去十几年的污渍。 再见!封小渊!再见!封小淼! 他们在海滩几乎逗留了一天,两个人的脚都被海水泡白了。渊至少拍了三四百张照片,拍一张就要问一下哥哥好不好看。落日将沉入海底,江水的一半被染成红色,渊指着那里:“哥哥你看!半江瑟瑟半江红!” 晚上在放假的渔村里吃了点新鲜海鲜就又搭地铁回到了宾馆。他们俩分别把咸咸湿湿的自己洗干净后,渊心安理得地在淼的床上躺下,把被子拉到胸口。 淼的眼中有着无奈,更多的是宠溺,也爬上床,把被子盖在胸口。渊正在按着遥控挑选节目,辫子已经拆下来了,头发散在肩头,看着很蓬松。淼恍惚间看到了将来,他们依旧过着这样平凡的日子,每天妹妹都可以窝在自己身边看电视。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淼的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是他前所未有的悸动。他没有喜欢过女孩也永远只围着妹妹转,他开始怀疑他对妹妹是否只是亲情,还是夹杂了一半的男女之情呢? 爱意如漩涡,翻滚着将他拖下去,底下是无尽的深渊,可他再也不挣扎了,闭上眼,沉了下去。没关系的,他会永远爱着妹妹,他自始至终都属于妹妹。 他希望她可以得到很多爱,如果不能的话,她回头就能看见他,由他来爱她…… 他不知道妹妹能否接受一个在亲情里夹杂爱情的哥哥,不知道当妹妹知道之后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变态,然后远离他。淼觉得,承认自己对妹妹有不一样的想法后,比不承认更难受,他已经开始患得患失。 淼的头很痛,便不再想,他装作睡着般轻轻地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渊的手和理所应当的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摘去了他耳中的助听器。 就让自己停留一会儿吧,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停止飞行,短暂地站在一棵小树上休憩。 妹妹,你若知道,你会选择恨我还是爱我…… 碎框 yelu 1 .c o m 刚开始,淼是装睡,但因为妹妹把他助听器摘了,他没一会儿就真睡着了。后来他也不知道妹妹是什么几点睡的,他半夜醒来的时候妹妹像条八爪鱼一样挂在身上。 估计是晚上吃得太咸,他爬起来倒水,见渊抱着不撒手还要张嘴说什么,就抬起上半身越过渊拿过助听器带上。 “我不要……我哥哥没死……这不是哥哥……”她越说越激动,缠在淼身上的胳膊越来越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她的手掰开一样。 渊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村子,还是低矮的平房,院子里站着两个自称是她父母的人,而地上躺着的是淼的尸体,就像是被车碾了一样腹腔破裂,满身是血。父母计划着等会儿就要把哥哥烧掉,她疯了似的冲上去,这不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不会死的! 面生的父母把她拉开,她又扑了上去,她拼命亲吻他禁闭的双眼,像犬类护食一样把他护在身后。她不信,他怎么会死呢!不可能! 淼叫不醒她,不知道怎么叫她安心。他轻轻地俯下身,主动地将她往怀里的更深处抱,手穿过她的腋窝,从她的脖子慢慢往下顺,像在顺一只小猫。 “哥哥…不走…陪,周周。”他的声音非常小,像说给自己听的。淼拨开她的额头,悄无声息地吻上去,蜻蜓点水般转瞬又离开,他不愿她此刻睁眼,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比夜色更深的眼眸…… 他不想得寸进尺,他也想给自己留余地,这条路从他踏上的第一步起就是不归路,不被世人允许饱受白眼的路。 他能给她的只能是作为哥哥的爱,而不是恋人的爱。 怀里的渊比他小很多,可以完全地窝进他的胸腹,妹妹的头枕在他的心脏上,是生命的鼓动,在夜里格外地明显。 像是有什么东西打碎了,是心中的框,心脏从框里破框而出…… 他还是没有喝成水,渊在他的心跳声中睡安稳了,他也再一次沉入夜色。 第二天早上,渊一下子坐起来,一巴掌拍醒淼,检查了以便以后长出一口气:“哥哥,吓死我了,我昨晚梦见你死了,爸妈要把你烧掉,你还好没死,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呀!”她伸手把淼的脸揉来揉去,像是在揉一块面团。 “哎呀不好意思啊哥哥,你继续睡,我去下楼给你买早饭。”她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把哥哥强行开机的行为,那就下楼买哥哥爱吃的给他弥补一下!牙没刷脸没洗,穿上昨天的凉拖就下了楼。 她想了想昨晚的梦,莫名出现的父母,离奇死亡的哥哥。她其实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自她出生以来她就很少见他们,似乎她的出生没有什么意义。不对,还是有意义的,村里的家庭基本上都有男孩和女孩,女孩是给男孩以后赚彩礼的。不论是姐姐还是妹妹,小时候就定一门亲,到时候初中一毕业直接到人家家里去。 她是哥哥养大的,不是她父母养大的! 早餐摊的大叔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哎哎!姑娘你醒了吗?你要吃点什么?”那个胖大叔脸上的肥肉因为笑都堆在一起,颠着个大肚子,像个弥勒佛。此伩首髮站:yes esh uw u 6.co m “糖糕一个,甜豆浆两杯,菜包一个。”渊挥开蒸笼里飘出来扑到她脸上的蒸汽。 “好嘞!一共七块,姑娘是学生吧,算你五块!”老板很快地打包好,让她拎着,“小心烫啊,这个豆浆刚开的。” 渊感叹,难怪生意好,人还怪好的嘞!谢过老板,回到宾馆,进门看见哥哥已经醒了,但是还躺在床上。他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头,室内的空调温度也不低,她不知道为啥哥要包这么严实。 甩开了鞋,渊上手就要把淼的被子掀开,淼死死抓着被角不让她掀,“不要……掀。”然后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他在等下身的充血缓解,这样冒然起来,让妹妹看见,不好。 渊一挑眉,心中知道了。好吧,此时确实是哥哥最脆弱的时间,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去卫生间开始刷牙洗脸,一颗牙平时刷一遍的,今天刷三遍,脸每次洗一遍的,她洗两边。她快把脸洗脱皮了,淼终于坐了起来。渊兴高采烈跑出去,拿起糖糕递给他:“哥哥,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糖糕了,但你舍不得吃,所以今天我请你吃!” 糖糕是面团加了大量的糖后炸制的,出锅以后再淋上蜂蜜,撒上白糖,甜中的甜!糖糕其实不贵,但是糖糕和菜包都是两块钱,明显就不合算。 “所以今天去哪里?”渊开始翻淼的笔记本,这本笔记本是昨天从海边回来后,从哥哥的包里翻出来的。她很惊喜,原来哥哥早就计划着带她去海边玩了呀!她想要高歌世上只有哥哥好了! 今天要去的地方淼没写,因为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看海,至于今天,渊乐意去哪都行。沿着他们宾馆这条路一直往下走是一个花鸟市场,第一家铺面卖的是鹦鹉。门前的铁架子上站着只硕大的葵花鹦鹉,它抓着个核桃在吃。 见到来人,鹦鹉点点头:“恭喜发财!恭喜发财!”然后继续吃核桃。里屋似乎是店老板在叫小孩背课文,女老板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鸡毛掸子,双脚开立站着,像一把圆规。小孩背书磨磨唧唧,一会儿扣手,一会儿挠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白云……” 鸡毛掸的柄敲在桌子上,小孩一个激灵,门口的葵花鹦鹉吃完了手里的核桃,张开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女老板气得快撅过去了:“连鹦鹉都会背了你还不会?你昨晚读书读到哪里去了!” “那你让鹦鹉背着包替我上学,我站在杆子上当鹦鹉好了……”小孩虽然小声,但是依旧嘴硬。 哥妹俩在门口探头探脑,渊捣鼓捣鼓淼:“哥哥,我也教你说话吧,这样我大学了你就可以给我打电话了。” 淼很认真地点点头。 鹦鹉店里的小孩依旧在挨骂,门口的鹦鹉似乎都有些无语了,抓起另一个核桃开始啃…… 上班如同驴拉磨 旅行结束回到南安市,生活步入正轨,渊已经打算开始打暑假工了。她在一家大排档里当端盘子的,每天晚上累是累了点,但是一个月赚的多。她干的是前半夜,到12点的,所以每到12点下班的时候都会看见哥哥站在大排档门口接她回家。 两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两侧的房屋写着“拆”,荒凉的连野猫都知道这地方找不到吃的。“哥哥,我们以后住哪?”渊端着大排档的员工餐,嘴里塞着块烤肉。 他们住哪呢?他们似乎真的租不起其他地方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真正属于他与妹妹的家…… 两个人心中想着两件事,渊想的是:大排档一个月工资3000,两个月就是6000,刨去学费4000只能剩下2000,不行,白天还得找个班上,最好在哥哥开学前就能用上好的助听器。 渊和淼都开始连轴转,几乎一整天都见不着对方,渊回家后冲一下澡,更是倒头就睡。淼比她好一点,早已习惯了这种强度的工作,他进卫生间开始洗他们的衣服。 妹妹的衣服都是彩色的,小小的,很可爱。搓衣板上衣服搓出来的泡沫滑滑的,就像他此刻在抚摸她的脸。其实淼很熟悉她的内衣,没有母亲,只能由他来代替母亲,他要比渊自己更了解她,什么材料会过敏什么版型会勒着。 在家一直都是他洗衣服,一连洗了将近十年,可是他从来没有害怕接触她的衣物,直到这几天。莫名的感觉在心里翻滚,柔软的胸衣面料似乎变得扎手,他每洗一下就好像看见了妹妹。 心里有一种冲动,要是,妹妹永远属于他就好了。但他想完就后悔了,镜子中的自己都不像自己了,他看见了多年后透着妒意与不稳定的自己,是他要疯了吗?或许他现在已经疯了,是疯子才会喜欢上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 不愿再看镜子,他很快地把衣服洗完,擦干了手。夜风把窗户的木框吹得哗哗响,这附近的房子已经拆了一部分了,夜色里能看得见一堆一堆的废墟,房东告诉他们,他们最久能住到九月,以后就要重新找地方住了。 淼躺上床,关掉了床头的台灯,渊睡得很熟,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会醒。淼伸出手环住她的腰,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手掌贪婪地抚摸她的后脑,他知道妹妹是不会醒的。 夜晚是他唯一可以放肆的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汪水。怀里的人儿在酣睡,他的头轻轻卖进她的颈窝,他们身上是同一块肥皂的香气,不分你我。 睡吧,明天早起妹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钻进了他的怀里,而他自己又可以装作十分正派的哥哥…… 自从妹妹打暑假工开始,她再也不赖床了,七点半准时冲出家门。白天她在奶茶店里摇奶茶摇地飞起,感觉自己摇的不是奶茶,而是她的脑子。心中的感慨越来越大:摇奶茶的职业病不会是脑震荡吧! 奶茶店比大排档要累,但是工资还要再高一些,她要不是为了工资,早跑了。查成绩时间也越来越近了,终于,在一个平凡的中午午休,她的手机短信收到了成绩的通知。她那天在店里上班,看到成绩弹出来,她一闭眼手机差点掉地上。她把手机递给同事:“你帮我看看,看完告诉我。”说着蹲到墙角,开始装蘑菇。 同事打开成绩表,先呀了一声,蹲在墙角的渊心脏揪了一下。 “考了553哎!你考得挺高的!”同事把手机给她递了回来,她已经卸了力瘫在墙角,大脑运转了一会儿,她跳了起来连忙给哥哥打电话:“哥哥,我中了!考了553!”她自觉声音有点大,一溜烟窜了出去,店长搬着小料从仓库出来:“什么东西蹿出去了?” “封渊,她查着她高考成绩了。” “那,正常。” 小孩嘛,高兴的事就那么几件。 那天渊干活格外地卖力,哼着小曲在后厨煮珍珠,剥水果。下班以后,她骑着自行车赶去大排档,大排档老板夫妻俩坐在桌子前穿串,男老板看渊跑进来,乐呵呵地问:“我听说今天出成绩了?小渊考了多少啊?” 渊放好包,也过来帮忙穿串,她笑地嘴要咧到耳朵那了:“嘿嘿,考了553!”老板娘也笑了:“哎呦,真的考得不错啊,今晚你下班姨给你做好吃的,庆祝一下!” 渊很开心,好像周围遇见的人都很不错,他们总是满含善意的,在一个个平凡不起眼的角落过着他们的生活。 晚上,淼依旧在大排档门口接她,她提着一大袋吃的跑出来,撞进哥哥的怀里。她把哥哥的手掌放在自己头上,然后自己转圈,手动摸摸脑袋。淼想了想,不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不是好狗狗视频看多了…… “哥哥,以后我也是大学生了哦,你可不能再把我当小孩子咯!”渊上蹿下跳,围着淼绕圈,嗯,小渊狗! 路灯再一次把影子拉的长长的,一个矮一点的影子绕着高一点的影子跑。 淼其实想把渊送到其他省读书,至少在她一生中也需要有一个出省的机会,他不愿意叫她的一生困在一个曾经带给她痛苦的地方。 等她上了大学,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离开了贫瘠土地的树苗,才能往高处生长,而他只能停留在原地,给她一个家的方向。把她送走,不给自己奢望,也就不会失望…… 十二点半的街道万籁俱寂,路边的拆迁房是一堆的废土,砖瓦之下是昆虫的寄居之所。再破旧的地方,只要可以容身,便就是家。 她的泪他的血(双章合并) 填志愿让兄妹俩焦头烂额,当年淼自己填志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发愁。妹妹的成绩不高不低,能够得着一本,但是上不了好专业,又不能随便选一个差一点的学校。 淼之前和渊沟通过,渊说她对于专业没有什么很大要求,能找到工作就行。淼和她提过,想让她去外省读一下大学,大城市就业发展更好,比他们这个叁四线的城市有更多机会。 渊没有意见,只是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她说每天晚上都要给淼打电话。 志愿填报书翻到一页,是所农林大学,渊一下子想起之前旅游时候遇到的小店,心里触动了一下。她指着这个大学对淼说:“要不然我选这个大学吧,我对这个有点兴趣。” 一线城市里的农林大学分不算高,名校荟萃的地方,农林大学显得实在是有些朴素。虽然有些吃惊,最后淼还是顺从了妹妹的想法,毕竟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分数,这个学校看着是挺合算的。 周末两人没上班,淼要领着渊去办银行卡,顺便把渊手头上的钱存进去,以后带去学校方便。两人步行走在路上,原来摆在拆迁小区门口的水果摊全都搬到了这一块。卖水果的形态各异,有的放卡车上,有的放在扁担里,有的放在泡沫箱里,他们目不转睛注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希望可以停下来买点自己家的水果。 银行在公交站附近,出了银行门,渊拉了拉淼的袖子:“哥哥,我有点想吃西瓜。”淼答应了,他们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卖西瓜的小卡车单独停在路边,没有和其他水果摊摆在一起。 小货车的旁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五十多岁的穿着白色背心,一个二十多岁,看着很高很壮。打眼一看就是父子俩,二十多岁的儿子看上去有些憨傻,他靠着卡车在吃冰棍。大叔似乎有点事,急匆匆地往后面巷子里跑,让小伙子看着摊子。 渊走过去挑西瓜,这些西瓜看上去都不太大,她挑了一颗问一下价格:“老板,这一斤多少钱?”那个小伙子不耐烦地敲了敲卡车上挂的卡纸:“你自己不会看吗?” 渊不免有些恼火,莫名其妙这么说话,这人是吃火药了吗?她还是压下不愉快,把西瓜递了过去:“我要这颗。” 老板拿过西瓜,趁她不注意偷偷从车底下的筐里给她换了一颗,渊立刻发现了,她叫起来:“你干嘛换我的西瓜?我不要了!”说着收起手机拉着淼就要走。 那个老板立马过来拦住,他恶狠狠地盯着她,毫无征兆的扬起手狠狠扇了渊一巴掌。淼立刻把渊护到他的身后,那个老板开始对挡在他面前的淼拳打脚踢。他的力气很大,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淼喊着让渊跑,自己一直用身子挡住那个老板。 渊开始时是吓傻了,直到她看见哥哥的的血从头上流了下来,滴在地上的西瓜皮上。她发狂地喊叫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对着那个男人撕咬,她举起伸手死死掐住那个男人的脖子,一点点地勒紧。 那个男人先是一惊,回过神来时猛地一推渊,他的力气很大,渊飞了出去撞在了卡车的车头上。淼已经被男人压在了地上,拳头不停地往他身上招呼,渊和疯了一下抄起车上的电子秤砸在了那个男人的后脑上。 “你打我哥哥,我杀了你!”渊的双眼充血,血丝爬满了她的眼白,她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而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那个男人捂着脑袋躺在地上,鲜血也慢慢的渗了出来,他还想爬起来,只见后面小巷里那个五十岁的老板跑了出来,他高声呵斥着:“混账东西,你又打人!” 那个老板冲过来,抓起地上小伙子的衣领就是两巴掌。渊朝蜷缩在地上的淼奔过去,她大声喊叫着哥哥,淼的视线有些模糊,头有些晕,他看着自己手上自己的血,悄悄地把手藏到了背后。他不知道,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肩膀,他努力地朝渊挤出笑容,试图要表示自己没事。他看见了妹妹有些发肿的右脸,心就像是碎了一样,他试图抬起手给她擦眼泪,可他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西瓜老板立马拨打了救护车,他一直对着渊道歉,渊只是抱着淼冷冷地瞪着他,她的眼睛像是能杀人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恨不得杀死他们一样。 两辆救护车来得飞快,抬走了淼和那个男人。渊哭得头发都因为泪水而粘在脸上,她紧紧握着淼的手,她后悔为什么非要吃西瓜,不吃西瓜就不会这样了。救护车上的淼似乎是体力不支昏过去了,衣服上的血迹有些干了,从鲜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她觉得那红色红的刺眼,好像红色里钻出了一堆锋利的钉子,扎进了她的血肉。她对于淼有近乎病态的情感,小时候在村子里,哪个小孩嘲笑她的哥哥,她会将人狠狠打一顿。中学时,不惜因为哥哥与同学几次叁番打架,有的时候打的浑身是伤。她不允许她的哥哥受到欺负,而她自己就如捍卫领地的野猫一样弓起背攻击所有人。 淼白色的上衣与鲜红色的血液产生很强的对比感,渊是第一次这么讨厌红色!急诊室的门被关上,她只能坐在走廊上的座位上,周围吵闹使她烦躁,她恨不得撕碎所有人。 警察在她的后脚也到了医院,她被带去做了伤情鉴定,她的情绪很激动并且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医生与陪同的女警来到走廊上,医生虚掩上门,对女警说:“这个女孩很有可能隐含有一些轻微的心理问题,对她进行询问的时候减少对她进行刺激。” 女警合上笔记本,对医生点点头,然后她推开房门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放到渊的面前。渊没有动,她低着头,攥紧手放在桌子下面:“姐姐,你可以带我去找我哥哥吗?他是不是伤的很严重……” 女警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餐巾纸,递到她的手里:“你的哥哥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能把今天发生的事和我讲讲吗?”她搬过一张凳子,坐在了渊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渊的眼神逐渐从惊恐悲伤变成了愤怒,甚至从她的眼中可以看见一团火,她又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刚拿起来的纸杯因为颤抖倒了不少水出来。女警看见她的变化,明白了医生说话的意思,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面前的女孩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地讲述每一个细节。 最可怕的或许并不是情绪激动的当事人,而是这种逻辑极其清晰,沉默如水的当事人,往往就是这样的人,极具破坏性。女警也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她就往急诊科走,她又坐到了走廊的凳子上,双眼盯着闭着门的诊室。 渊忽然站了起来,朝一边望去,有些凌乱的头发散开着,刘海也是蓬乱地披散在脸上。她眼中难以抑制的仇恨,已经快溢出来,女警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是那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渊的手攥成拳,似乎下一刻就会冲上去,女警刚要伸手拦住她让他不要做傻事,急诊室的门开了,淼被推了出来。 渊的表情又很快变了,她扑上去拉住平车上哥哥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脸上。淼有些脑震荡,他晕乎乎地看着旁边的妹妹,想要抚摸她的头,却因为重影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工人帮渊推着平车送到床位把淼放下,女警也跟在渊的身边,她发现这个女孩在看见哥哥的一瞬间态度就软了下来,好像刚刚要发狂的不是一个人。 处理完纠纷之后警察们都回去了,先留下淼在医院静养,等他好差不多了再进行笔录。病房里有一股很浓重的地板打蜡味,微微发苦,淼的伤口已经进行了清创,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淼有些庆幸,还好没有打伤他戴着助听器的那边,不然他就听不到妹妹的声音了…… 他艰难地转头看着床前的妹妹,她把他的手托起来,一点一点地抚摸他掌心的手纹。只有在极度焦虑的情况下,渊才会这么做,她慢慢地在他的掌心留下一个略带湿润的吻。 那是她的泪也是他的血。 住院(上) 淼躺着的是一间神经内科的普通病房,一个病房四个人,周围旁边的几床病人看上去已经是住了几天了,应该是比较严重眼神都是迷离的。 护士在查房的时候嘱咐家属:“我们科都是神经受伤的病人,在病房和走廊需要保持安静。”家属白天基本都不在陪床,整个病房只有渊一个坐着的,她把头枕在淼的腿上,手就是不松开他的手。 病房每个床位之间都有隔帘,白色帘子将近垂地,空调把帘子微微吹动,病房里只有血压仪与点滴滴落的微弱声音。 她就一直坐在哪,上半身趴在他的身边,直到中午她依旧一动不动,似乎在想什么。要不是淼看着她睁着眼,不然一定以为她睡着了。他虚弱的剩下不大的气音:“周周……吃饭。” 渊很坚定地摇头,似乎再不想离开他半步,淼的胳膊还能动,他抬起手从她的脖子侧边探过去,顺着渊的耳垂轻轻摩挲,在由耳朵后面进入她的头发。 “周周乖…哥哥…也饿了。” 空调的冷气很足,淼在被子外面的手有些凉,渊的头发带着她的体温,暖烘烘的。他有些担心自己冰凉的手冷到她,刻意小心不触碰到她的头皮。渊慢慢地把脸抬起来,眼里的红血丝已经退了下去,但是因为一刻不停地落泪,双眼红肿的厉害,鼻头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 她抹了一把眼泪,把淼的手塞进被子里,然后她站起来:“那哥哥,好好躺着…我去买饭…”她的肩膀还在一抽一抽的,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她拿着手机出去了,出了科室的门她就开始飞奔,她脑子里不停地冒出不好的场景,比如她买饭回来,哥哥不见了,比如她不在哥哥的伤突然严重了。 医院里自然是不缺这种魂不守舍的病人家属,所有人都不会注意一个女孩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卖饭的在住院部门口的花园边上,十块钱的一盒饭,她买了两盒,递过去50块钱,拿起饭转身就跑。食堂大姨在后面急得直叫:“孩子,叁十块钱没拿!” 她平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的,连地上一块钱都会捡起的人,怎么会把自己叁十块钱忘记拿。她又赶忙跑回去拿,还差点撞到人,被她撞得刚要开口说点什么,看见她通红的眼睛也张不开口了。她频频道歉,搞得对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等电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保护不了哥哥,做事情也做的乱七八糟。脸上依旧火辣辣得疼,她在电梯里把眼珠子了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手动把表情调节成正常的样子,这才走进病房。 淼的脑震荡没有到很严重的程度,还是可以坐起身的,只是会伴随着一阵眩晕。渊把淼扶起来,自己坐在他的背后,把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口的位置,然后把盒饭拿回来,一口一口地给他喂饭。 淼想要自己吃,但是渊很固执,她把勺子抓在自己手里不松手。淼晕晕乎乎地任她摆布,妹妹的神族很软,他好像是靠在一个很软的垫子上。渊低着头,他正好可以看见她的耳朵。渊似乎有意地用没有受伤的一边脸对着他,因为贴的很近,淼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渊从小到大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她没有其他女孩一样很大很水灵的眼睛,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甚至小时候经常在外捡纸壳那时候晒得有些黑了,这几年才好一点。 但是淼觉得她很美,妹妹对于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勾魂摄魄的,让他情不自禁跳下背德的深潭。他被打伤了脑袋,理智已经被最原始的欲望占了上风,他甚至想着偷偷亲亲妹妹,在她的脖颈上也好,额头上也好。 他不自觉地吞咽,嗓子有些发干,眼前的画面越发的旋转迷离。他有一瞬间想要得到她的垂怜,那种不是属于亲人的垂怜,是仅属于恋人之间的依偎。 他渴望被她亲吻,最好能够直接亲吻在他的心脏上…… 他指尖的血压仪开始滴滴地响,病房的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士推门而入,看着淼旁边的血压仪说:“36床情绪不要起伏太大,现在的血压太高了。”没什么事情以后,护士又转身出去了,淼的脑子转的有点慢,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看穿了想法。他可能真的是一个很无耻的人吧,竟然能对着妹妹产生欲望…… 两人都吃完饭,妹妹出去打电话,给兼职的地方请假。淼又躺了下去,他歪着头看自己的手。妹妹的脸好小啊,他的一边手掌就可以盖住一大半,手指上还残存着面部皮肤柔软的触感。 他默默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要给她报外省的学校啊,他们明明都离不开彼此。他试图用地域的分隔来阻断心里的情感,可是他的心太贪婪了,他已经开始不舍开始后悔,一切都太晚了。 后来,他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黑了。从病房13楼的窗子看出去,看得见从他们那个出租屋看不见的景色。渊似乎趁着他睡着回家了一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带了个脸盆和他的毛巾。晚上吃的是渊自己煮的扁肉,渊不会做饭,连扁肉煮的也是皮是皮,肉是肉。 她已经把他靠在自己的胸口上,一个个吹凉了再喂给他,不厌其烦地擦去他嘴角渗出的汤汤水水。直到她去洗饭碗,隔壁床今晚来陪床的阿姨才羡慕地说:“阿弟,这是你女朋友吧,对你真好,你以后要好好对待人家呀!” 他不答,只是笑,他自然会对她万般好,只是她恐怕成不了他的女朋友。他愿意从别人的耳中听到赞美之词,仿佛他们真的是那样…… 住院(下) 今天一整天,渊都没有什么话,她哭的时候只是眼泪从眼眶里流下,表情不再有什么变化。洗完饭碗,她就拿着脸盆去打热水,干燥的毛巾压进水里冒出一连串的气泡。 她把隔帘关上,就要上手解淼的衣服,淼要转身躲闪,渊抓住他的手腕伏在他耳边:“哥哥,听话。”像是把从前他说的话又还给他了一样,她说完,并没有给淼反应的时间解开了他的病号服。 他赤裸着上半身,排灯上白光铺满了他的身子。他的身上有淤青,轻微的触碰都会产生疼痛,渊把毛巾拧干,毛巾冒着热气,在灯光下冒着白烟。毛巾从他的脖子开始向下,接着是他的锁骨,淼坐在床边,手指扣着底下的被单。 渊的指尖不时滑过他的皮肤,淼每被触碰一下,都感觉被点燃一样发烫,他认命似的闭上眼,可是闭上眼感官会更加明显。 毛巾擦过他淤青的地方,疼痛没有延迟地炸开,他一直在抑制嗓子里因为疼痛的呻吟,他咬着下唇抬起头,想要逃脱疼痛。他睁开眼偷偷地看妹妹,她是那样的波澜不惊,并没有看见他身体后的羞赧表情,好像现在擦拭的不过是一个花瓶,眼中不会流露出其他的。 他尝到了一丝血腥味,有一点点咸,他把下唇咬破了。 那几分钟就简直难熬至极,当毛巾离开他的身体,他垂下眼眸看妹妹。妹妹蹲在地上,重新将毛巾浸泡进热水中,然后再拧干,第二次擦拭他的腰腹。 渊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他被血染红的下唇,艳红的,与他清冷的脸极其不相符的艳丽,她没有拿毛巾擦拭,而是伸出了拇指。四指托在他的下颌骨,拇指指腹极其煽情地滑过他的嘴唇,她的指尖也变得艳红。她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仿佛意识到她刚刚行为的不妥,连忙把手伸进热水里。 红色很快就散开了,清水依旧是清水,没有改变什么。 淼没想到妹妹会这样做,他潜意识里是妹妹不能这么做,但更强势的念头是狂喜。狂喜还是不太准确,应该是窃喜,心爱之人的触碰也能让心里掀起巨浪,哪怕只是短暂地没有其他意思的触碰…… 渊去又换了一盆水,她还在他的床边坐好,她还想伸手去解他裤子。这一次淼反抗了,他动作很剧烈,不再是乖顺的,任人宰割的模样。他还是不能将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的面前,他现在残存的一丝理智是作为兄长的,他们终究还是兄妹,就算他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情绪。 他知道妹妹是不在意的,就是因为从小相依为命,渊对于性别并没有很强的界限感。可他不行,他不能利用她的不在意,去伤害她,利用她,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渊并没有强求,她把另一条毛巾递给他,自己掀开隔帘走出去。她背对着病房站在窗边,整个城市都灯火通明,但是没有一个角落是真正属于他们的,意外可能在任何时间降临,他们没有藏身之所。 帘子后的淼看见渊背对着他,这才放松下来,绷紧的肌肉放松下来,淼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起了反应,他刚刚因为过度紧张而没有发现。 他竟然对自己的妹妹有了反应,他现在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下半身的不适实在是不能忽略,就那样有些不舒服地杵在那,他草草地把自己擦了一遍,飞速把被子盖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妹妹看见,他想。 难以想象如果妹妹刚刚看见了他的下半身,会怎么想,那他们就会立刻面对那个问题: 你会爱我还是恨我? 等渊看完风景,钻进隔帘,看见淼已经躺下了,被子盖的整整齐齐。她把水倒掉,接着把床下的陪床椅拖出来,她今晚就在这张椅子上睡。 到了医院的熄灯时间,病房里的灯被护士按掉,淼的助听器也摘下来了,在他的耳朵里世界陷入沉寂,但是在渊的耳朵里,这毕竟是一个四个病人四个家属的拥挤病房。其他的家属都在和病人窃窃私语,窸窸窣窣,有点像是农村篱笆下的昆虫发出的声音。 陪床的椅子没有被子,渊有些冷,她只能不松开哥哥的手去汲取一些温暖。她连做梦都不松开,怕一松开,哥哥就像云一样飘走了。 半夜淼醒来了一次,看见旁边躺椅上的妹妹蜷缩成一团,没有拉着他的手抱在胸前,双腿收到腹部。淼悄悄把自己的被子往她身上挪了挪,把她身子盖住,他原本想把她抱到床上来的,但是被夜班查房的护士看见,对妹妹影响不好就没这么做。 他还是像上次在宾馆那样,亲吻了她的额头,虔诚郑重。 妹妹,哪怕你今后没有勇气面对我的秘密,哪怕我们只做一辈子的兄妹,你这一生灯火可亲,有梦可做…… 今晚的月如银盆,银色光晕从窗户倾泻而下,月光扰了谁的清梦,又裹住了谁的心…… 住院 渊是被隔壁床吵醒的,今天隔壁办出院,一大早就开始收拾东西。医院楼下已经开始卖早餐了,她没有叫醒哥哥,自己小声地爬起床下楼买早饭。 在病房外,遇到了查房的医生,医生说如果病人恢复地不错,今天下午警察就来录笔录。淼的脑震荡医生说要观察叁天,今天早上还安排了一场脑部ct,渊有些难以启齿:“我们可以不做吗?” 医生像是第一次听到病人家属有这个请求,他疑惑地停顿了一下:“最好还是要做一下,避免以后出现更大的问题。” 医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你是昨天被殴打的那个病人的家属吗?费用不用担心,正常来说这是由肇事方承担。”渊好像放心了一样点点头。渊五分钟后提着早饭上楼,她重新坐到床边,淼还没醒,他平躺着眉心舒展睡得很踏实。 渊要叫他起床,但她想换一种方式叫他。她的食指抚摸与她有些相似的眉眼,再到鼻梁,就再她即将滑到嘴唇时,淼慢慢睁开了眼,一睁眼就是在他脸旁边妹妹的脸。 “醒啦?醒了就起来吃早饭吧!”渊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她今天心情看上去不错,与昨天一言不发的她好像不是一个人。 肉包是这个医院的特色,又大又香,十几年的价格都没有变。肉包是淼自己吃的,稀饭是渊非要喂的,但淼眼中流露出的宠溺像是他在照顾妹妹。 做完ct,渊把淼扶着出去走走,住院部一出门就是小花园,淼头晕走不快,渊揽着他的腰,把他的手架在肩膀上。渊和淼差了一个头,好像她真是一个称手的拐杖。 两人走了一会儿,渊心许看见哥哥有些累了,就把他放在长廊的椅子上。医院附近有人家养鸽子,鸽子在天上一圈一圈地飞,渊在看鸽子,淼却在看妹妹。 “它们飞得好高啊,可是飞得这么高也飞不出去……”树叶里投下的光斑点缀在她的额头上,棕黑色的虹膜被光穿透变成了澄黄色,像是颗玻璃弹珠。 花园在室外,没有空调的冷风,但有穿堂的风,树叶沙沙地响,光影移动,变化莫测。渊示意淼张开手,自己也张开手,比了比。哥哥的手从小就比她大,大到可以包裹住她的手。但是这一次,她不再把自己的手缩进哥哥的手心,而是伸出另一只手,两只手包裹住一只手。 哥哥的手温凉干燥,隐约可见好几年前一些冻疮留下来的疤痕。淼也伸出另一只手,附在她的手背上,他们的手互相包裹彼此互不相让…… 日头渐渐高了,温度也慢慢升起来,中午查房的时间快到了。渊把淼扶起来,可能坐了太久淼有些站不稳,他似乎要跌倒,却跌入妹妹的怀中,她用身子撑起了他。她的手穿过他的腰,在他的腰后相扣,淼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垂着。 他局促地叫她,而妹妹靠着他的头回应他:“哥哥,让我再抱抱你吧……” 蝉鸣变得无声,他耳中的嘈杂一瞬间崩塌,陷入了阵阵嗡鸣。他敢不敢问出那个问题呢?他不敢,他知道妹妹的爱,只是作为妹妹对哥哥的爱,他不愿意去赌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昏昏沉沉地被妹妹扶回病房的,妹妹好像在一夜间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娇憨撒娇的丫头了。他看着她抽出新芽,长出树枝,在以一种不可置信地速度长大。 下午来录取笔录的警察比上次多了一个,警察问什么,淼就给他们写什么。问完之后,警察让他好好休息,就把坐在一边的渊叫了出去。在科室的餐厅里,警察把那个打了她和哥哥的人带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他的父亲。 “现在我们需要来聊一聊和解的事情,”之前那个女警坐在渊的身边,“被害人有什么请求吗?可以适当提出。” “他打伤我和我的哥哥,应该赔偿我们医药费,误工费。”渊冷冷地开口,她看见那个人之后,眼神立刻就冷了下来,说的话像是咬碎了冰碴子一样冷。 那个五十多岁西瓜摊老板满脸堆笑:“内个,我儿子性格太冲动,不过我已经狠狠把他打了,你看我们小本生意实在是……” 渊咬牙切齿,她随手就把餐桌上的一本护理手册砸过去,重重地落在西瓜摊老板的脸上:“我再说一遍,要么赔钱,要么就让你儿子进去坐牢!”旁边的女警连忙把她的双手按在桌子上,生怕再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那个老板看她不好糊弄,又堆笑着说:“要不这样,你的哥哥以后由我们照顾,听说你哥哥耳朵不好,我们家可以凑钱给他做手术,你要不然嫁给我儿子,这样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他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提议,自己是想到了一个多好的想法呀!在场左右人都都听得直皱眉,听听,这是个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渊气的要自燃了,她努力地想把双手挣脱女警的束缚,她用尽了力气,但依旧被女警死死按着。渊动不了,扯开喉咙高声地辱骂着,什么难听骂什么。头发因为挣扎又变得蓬乱,女警已经有点按不住了,她示意旁边的同事赶快把她带出去。 门外的淼收回了他的耳朵,他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渊会发出如此声嘶力竭地叫骂声。他从没见过她的这一面,癫狂的不管不顾的。他听见有人往门口来,转身扶着墙走回了病房。 情绪很复杂,心疼大过了惊讶,他看见她用癫狂来修饰自己,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劈开了。是他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变成了这样,他想把自己的心剖开把她藏进心脏内部,这样妹妹就不会受伤了。 病房里其他病人下午都去散步了,房间里只有他,他看着妹妹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她没有哭,只有赤红的双眼,和被她自己扣烂的手臂。 手臂有五个指甲印,都破了皮,渗出血。他不顾一切跌跌撞撞跑过去抱住她,渊的情绪就在她闻到哥哥的味道之后破碎了,赤红的双眼中涌出泪水,已经不是一颗一颗地泪珠,而是长长的一条线。 她低估了人性的无耻,委屈愤怒羞愤一起爆发出来。她在无人的病房里放声大哭,她把自己埋进哥哥的怀里,不愿意再面对任何人。病房门口的警察叹了口气,关上病房的门转身又回到了科室餐厅。 “如果你们不接受调解,那我们只能走法律程序。”警察把笔盖盖好,整理好了资料就要起身。中年男人立刻开口:“不不不,不要让我儿子去坐牢,我们可以赔偿!” 过了一会儿警察拿着赔偿方案敲了敲病房的门,渊已经好了一点了,只是还是坐在病床边一抽一抽的。淼坐在陪床椅上,拿着纸给她擦眼泪,警察进来后他起身给警察让座。 拿方案的警察摆了摆手:“你坐,我是过来送和解书和和解方案的,你们看看能不能接受。” 渊一听,立刻扭过脸去,赌气不看。淼拉拉妹妹的手:“周周…乖,你…看…”他努力说话把脸都有憋红了,渊只能拿过放在病床上的方案。 父子俩最后赔偿一万五千元作为医药费,误工费以及之后的调养费,渊像是极不情愿地签了调解书。似乎所有人都可以为了钱低头,可是她需要这笔钱,哥哥需要这笔钱…… 下雨了,是她十几年以来见过的最大的雨,整座城市都被笼罩在乌云之下。天都变成了黑紫色,鸟雀在暴雨来临前,鸣叫着飞往藏身之处。 你要吃一块巧克力蛋糕吗 p ow enxue1 5 .c 那是一场很大的雨,仿佛从正午一下进入了黑夜,雷鸣要试图震碎这个天际,风雨雷电在一瞬间聚集全了,它们丝毫不相让,用尽全力来吹打这座城市。 病房里的靠门的病人靠在病床上,他看着窗外:“好大的雨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雨了。”他是看着变天了,急忙从楼下赶上来的,刚刚走得太快这会儿头更晕了。 渊已经不哭了,背对着床坐着,像是在赌气。她望着医院病房的玻璃窗以及窗外黑沉沉的世界,不知道在想什么。淼坐在床上,拿着头梳给她梳头,先把她的头发拢到后面,再用头梳轻轻地梳,他看出了她的不高兴,什么也没说。 雨越下越大,窗玻璃已经被雨拍打成蒙蒙的一片,在看不清屋外,只有狂风吹的声音。那个下午,是在这样暴雨的压抑下度过的。雨停了,渊站起身,她摸了摸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哥哥扎成了一条蓬松的麻花。 她很勉强地挤出笑容,对上了淼的眼睛。哥哥的眼睛与她长的不一样,他的眼睛始终如同一潭很平静的纯水,温柔的可以融化一切冬天。而她呢,在眼睛很深很深的地方,压抑着不敢对人说的情绪。它们是暴戾的懦弱的胆小的,她不想让哥哥看见她不好的一面,她只想让他记住自己最开朗的一面。 她试图用一次次的与哥哥相拥来抵御内心的空洞,至少有哥哥在,她就不是一个独自走在黑夜中的孤女。渊现在想睡觉,只要她不敢面对内心时就会想睡觉,只要一觉醒来她又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人了。 在进入梦境的前一刻,她警告自己,以后不能再消沉下去了,一定要给自己找一件事做。至于做什么,她还没想好,等醒来再想吧……看书请到首发站:5h ai tan g.c om 等渊趴在病床边上睡着之后,淼把她抱到床上,给她垫好枕头盖好被子,就那样守在她的身边。门口床位的病人看了他们一眼:“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吧?你对她真好啊。” 他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反驳,连渊也不知道他在她一次次的睡梦中,偷偷当一次他的男朋友,一个守着她一言不发的人。淼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糊涂的傻子,沉浸在自己的角色扮演中,去扮演她的爱人,他们好像一直可以这么相爱下去。 淼知道,渊太累了,她应该好好睡一会儿了。淼等到渊的呼吸平稳,慢慢地走了出去,那个病人好像想问他这下雨天的他要去哪,淼勾起嘴角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雨势还是很大,医院的大厅一直都有自助的雨伞,淼撑起伞走出了医院的大楼。街道上空空的,连马路上的车辆都少了,满地是被风折落的树枝。他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穿行在空荡的大街上,风吹偏了他的伞,带着太阳暴晒过的泥土气息灌进他单薄的上衣里。 淼走得很快,似乎已经顾不上头晕,他扶着医院的外墙行走。他穿过马路,不带停留地走向一家蛋糕店,他想要快点再快点,希望妹妹一睁眼他还能在她的身边。 蛋糕店的橙黄色灯光,在雨天格外地明显,一看就透着温暖和甜蜜。淼推开了那家店的门,店员对于大下雨天还有人来很惊讶,看到他的病号服后更惊讶了,但还是很礼貌地说声“欢迎光临”。 柜台旁边的冰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蛋糕,五颜六色,很吸引眼球。他示意店员拿一块巧克力蛋糕,店员很快帮他包装好,放在柜台上。他磕磕绊绊地询问有没有可以写字的贺卡,店员找了半天给他找了个玫瑰形状的:“抱歉啊,今天我们店里只有这样的了。” 淼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在贺卡上开始写字。字和他人一样挺拔干净,好比森林中的翠竹,有力且隽秀。 “周周,不开心了,就吃一块巧克力蛋糕吧。”他好像写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抓耳挠腮半天,只能挤出这几个字。 谢过店员转身离开,撑起伞就往回走。雨渐渐小了,风也小了,他把蛋糕盒子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拿手护着它。他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老师为了奖励成绩好的学生,也给他们买了蛋糕和零食,他没舍得吃那块蛋糕,用干净地作业纸包起来打算拿回家给渊吃。那天也下着雨,他还是一样护着蛋糕,可是他摔倒了。他为了不摔坏蛋糕把蛋糕举过头顶,没有用手撑地,肩膀撞到马路边石阶上,当时就麻了半边身子。 后来他到了家,蛋糕也变得乱七八糟,粘黏在作业纸上很难看。他很失落,可是妹妹却很高兴,她那时候很矮,手撑着他的膝盖抬头看着他,用口型告诉他:“周周最喜欢吃巧克力蛋糕了!” 后来几年,她再也没有吃过了,每当她过生日的时候,淼要给渊买蛋糕,她总是拒绝,说:“我现在不想吃,我想以后哥哥给我买一块大一点的巧克力蛋糕。”兄妹俩都知道,那不是渊不想吃,而是她舍不得吃。 他推开病房的门,渊还在床上睡着,身上的被子已经被踢到床位去了。淼一直都知道自己妹妹睡姿不好,不是和他抢被子,就是半夜突然钻到他怀里,他也总是笑着纵容她。 他把蛋糕拆开放在床头柜上,巧克力的气味从一个小范围扩散出来,冲淡了房间里落有落无的医疗器械涩涩的金属味。蛋糕是那么的甜美,与病房格格不入。 淼没有去叫醒妹妹,他耐心地等,直到渊醒过来。刚睡醒的时候脑子还不清醒,她不知道自己在哪,然后她发现自己睡到床上来了。渊要翻身下去,手摸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纸,上面写着: 周周,不开心,就吃一块巧克力蛋糕吧。 渊抬头,淼站在他跟前,手里捧着一块巧克力蛋糕,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献宝。 巧克力蛋糕入口是微苦的然后才是甜,它在口腔里化开,却淡去心里的苦涩。 没关系的都会好起来的,她想,要做的事就定为教哥哥说话吧…… 雨停了,城市变得透亮,比下雨前还亮。 助听器 兄妹俩谁也没提卡里的一万五赔偿金,他们都在有意回避着什么,似乎不提就相当于什么也没有发生。日子一样照常地过,渊还是那样每天没心没肺地上班,每天迎来送往服务顾客。 也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请假,好像这个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一样。接下来的日子又恢复往日的平静,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 渊发工资了,扣除她请假几天的工资,一共有5000块钱。那天奶茶店面翻修,店长只留了一个男同事和他一起看店,其他员工都放假。渊打算今天就去给哥哥买个好点的助听器。 她给周逸打电话,询问他在哪可以买到品质好的助听器。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了,渊说明来意以后,就听到防盗门开门的声音。 “你可以到西郊江滨,我家的店就在这边。”周逸那边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 “啊?这不好吧?你随便卖你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吗?”渊有些犹豫。 “这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是做生意嘛,况且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店里。” 周逸家开了个药店,还兼卖一些医疗器械,在,西郊江滨是一个不错的店了。之前周逸被同学问过,为什么还要在那个不高不低的高中读书,周逸说:“考的太好就要当医生继承家业,我不要啊!” 西郊江滨距离她上班的地方不近,她得打公交再转几路车,最后步行一大段才能到。公交车行驶在跨江大桥上,江面是青色的,和海不同,安静的向一个方向流动。 这辆公交车看着就是时代产物,很小,大约只能载客30人。车身摇摇晃晃,吱嘎作响,下一秒感觉可以在原地抛锚。渊注视着大江,沿着大江的河道眺望,顺着大江可以到她马上要去的城市,她马上就可以逃离了,那哥哥呢?哥哥却因为她走不了了。 车身剧烈摇晃,车里的吊环也打在一起,塑料撞击的声音和刹车后油门送下来的放气声叫人真实感受到什么是老公交。电话响了,是周逸的,他从家赶到店里,忽然想到渊似乎没有来过西郊江滨于是打来电话:“封渊,需要我出来接你吗?” “不用不用,我已经在公交车上了。” “你下车以后顺着江滨那条路,一直右拐,右拐三次就能看见我家店面了。”他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是大路右拐,小路不要拐,不然拐到人家家里去了。” 顺利到达药店门口,周逸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背对着马路玩手机。渊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站起来,推开玻璃门请她进去。 和每个药店都一样,门口柜台后面陈列着两米多高的红漆中药柜,散发着浓浓的苦味,苦味之后是包装药品包装纸盒的涩涩的味道。周逸把她领到窗边的玻璃桌前,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给她装了杯水:“你先坐着等一下,我去后面拿一下。” 她有些局促地坐着,目光虚焦在来来往往的车流上。药店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推开,带进来一阵热浪。渊疑惑地转头,进来的人也疑惑地看着她,来人在店里转了一圈像在找什么东西,他刚要开口问坐在窗户边的淼,周逸一头从仓库冲了出来:“你看看……哥,你怎么在这?” 他把拿着东西的手很心虚地背到身后,那人皱了皱眉:“你又鬼鬼祟祟跑到店里干嘛来了?”周逸平时就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人,他把手上的东西拿到身前:“这我同学,给她哥哥买助听器。” 那人又重新打量了她一遍,问:“怎么不把你哥哥带过来呢?本人来会好配一点。”他走到周逸跟前,把周逸手上的几台都放到柜台上:“阿逸,你拿错了这几种人家应该用不了。” “啊?为什么?” “这是老人助听器!” “……” 然后他哥哥把柜台上的助听器重新装好拿回仓库,自己重新开始找。周逸还想跑过去帮忙,被他哥哥赶走:“去,陪客人去,别在这给我添乱。”周逸灰溜溜地溜回窗边的玻璃桌,给自己也接了杯水。 他喝了一大口:“他是我哥哥周卓,呃,是个兽医。” “都学医了为什么要学兽医?”渊这句话刚问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合适,她有些尴尬地扣纸杯的底。 “因为我们家谁都不想接管药店,”周逸摊了摊手。后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渊的耳边,低声说:“你最近有菱角的消息了吗?” 渊摇了摇头,她想起这件事就有些低落:“没有,她家里出事以后我就联系不上她了,她……”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渊的眼睛有些酸疼,不晓得是太阳照的,还是提起了这件事。 “我前几天遇到她了,可是我只是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她好像要去其他地方打工了。”周逸生息一口气,一次性把话都说完了。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没有把气叹出来,青年的眼眶有些红,但也仅仅是有些红。 “会好起来的,会的……”渊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自己,周逸,还是菱角。来来往往的行人走过,在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处,他们,也是一样。 或者,人活着,生活就一定会有解法。 周卓从仓库里出来,他朝周逸喊:“你去把咱们家店里监控拔掉。” 周逸啊了一声,但是没问为什么乖乖去做了。周卓把几个不同的牌子依次排开,一一介绍,渊选好以后偷偷看一下价格,在心里嘶了一声,好贵! 周卓去确认了一下监控电源,又折回来:“选好了哪一款了吗?或者你现在要不要给你哥哥发个消息让他过来呢?”周卓的长相比周逸更柔和一点,可能是和动物待的时间久了,沾染上了小猫小狗小兔子的慵懒。 “这个吧,我用支付宝。”渊把助听器递过去,她想着还好自己做兼职了,要不然真的够呛。 “可以啊,2100这边扫码吧。” “啊?不对吧,这个4999啊!” “哦,那你等一下。”周卓接过助听器,翻到背面,撕掉了价格,又递了回去:“现在是2100了。” 渊一下子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她扭头看周逸,周逸挠了挠脖子:“我本来也是想给你打折的,但没想到我哥直接打骨折……”他意识到了什么,一拍脖子:“哥!难怪你叫我关监控,你让爸妈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周卓已经把助听器找了个袋子装好,开了个发票塞进袋子里:“你要不想想,为什么你每次从家药店偷药都会被爸妈知道。” 周卓对周逸说话的语气和对渊说话时候一点都不一样,渊都觉得他在这么讲话下去可能容易精神分裂。上一秒刻薄吐槽,下一秒春风沐雨。 “你记得带上助听器和你哥哥去大医院调个频,这样才不会有杂音。”周卓还不忘记在渊要出门时叮嘱了她一下。 “好的,谢谢您!”渊笑着与他们俩告别,很高兴地走了。 “哥,原来不是你告的状啊……” “是你太蠢!快去把监控插上。”两人又急急忙忙把店里的监控电源恢复好。 正午的烈日好像都没有那么刺眼了,渊提着袋子想。路边的蝉叫累了,停下来休息,它们趴在碧冠之下,享受着他们的夏日。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的要短,还是那辆破旧的公交车,它好像不再摇晃,不再不安…… 茉莉 西郊江滨的公路沿着江,人来,车往。午后的路上车不多,车窗外看出去就能看见毫无遮挡的江面。江两岸的树上停着几只白鹭,它们站着不动,波光粼粼的江,让它们也波光粼粼。 燥热的午后本来就很令人疲惫,渊吃了两个烧饼后,上车就靠着座椅睡着了。空调的冷气很足,很舒服,然后渊就被司机拍了拍肩膀,醒了过来。 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司机正拿着一块抹布站在她座位旁边:“小姑娘醒醒,到站了!”渊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把东西一拿迷迷糊糊地下车。下完车,被热风一吹脑子才清醒过来,不是,这是哪啊? 一个很大的公交总站,停着大小不一的公交车,吐出热气。她只能又探头问还在擦椅子的司机:“叔,这是哪?” “这?梅林公交总站。”司机干活头也不抬。 渊脑子有些断路,搭车打到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她打开导航,发现和家完全是反方向,一个在城东头,一个在城西头。 渊走了好久才从公交总站里转出来,然后她看见了荒凉的田埂,应该是已经被征收了盖新住宅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就算现在想要打车也没地方打,于是渊毅然决然地回头又回到公交总站。 公交车晃晃悠悠把她送到了市中心,她随着人流一起下车。太阳已经偏西,渊真的对于自己今天在车上睡着的事情过于懊恼,她偷偷踢了一脚斑马线边上的石墩子,我去,疼!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渊想着到处逛逛,晚一点再直接回大排档上班。她混在人流当中,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可并不是自卑。她觉得自己孤生一人,站在钢铁的森林之下,有一种自己在拟人的错觉。 大幅画报上写着浮夸的标语,熠熠生辉的反光玻璃,以及阶梯公园上路演的年轻人。这里是这座城市的心脏,流淌着最炙热的血液,行走着最自由的灵魂。她羡慕,她也要令自己真正成他们的一员。 渊走进了一家书店,书店音响里放着夜上海,进门时店员没有迎上来,这里所有的人都在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如果需要练说话,兴许需要带拼音的书,她想。她找了一圈,除了绘本有拼音再只有少儿版的名着了,渊不知道哥哥看到这些书的表情有多精彩。渊只能到柜台询问导购,导购放下自己手上的书走了出来:“请问您想要什么类型的书呢?” “嗯,带拼音但不要太幼稚,也不要四大名着。” “您看,这里有一本诗经您要不要?今天我们店里满150减30,您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 最后,渊带了一本楚辞,一本诗经,一本人间告白出了书店。至于她为什么会买《人间告白》,是因为它正好摆在收银台旁边第一本,她是在不知道买什么了凑单买的。 书没有开封,渊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可能是爱情故事?或者是一本小说?她没有在意,想着哪天有空了翻开读一读。 夏天的天暗得晚,太阳还高高地挂在西边的天上,红绿灯上似乎站着两只喜鹊在打赌,赌下一辆路过的车能不能把坚果打开。它们居高临下地歪着头打量两脚兽,底下的两脚兽也仰着头看着它们。 从市中心到他们家附近有直达的公交车,渊站在站牌底下,看着一只喜鹊怪笑着踱来踱去,好像是打赌赢了,渊也不自觉地笑了。边上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小姑娘,你要茉莉花吗?” 一个老太太扛着扁担也在等车,她身量很小,大约只有渊的胸口那么高。老太太的手上,胸口挂着一条条的茉莉,扁担里也都是一袋一袋的茉莉。未到夜晚,茉莉尚未开放只半吐露着几片花瓣,像是羞涩的女孩。 老太太看渊没有回应,觉得应该她不想买,所以也没有再问,放下扁担坐在公交站的长凳上,擦了擦汗。 “奶奶,来一串手环和一串项链。”她叫住转身坐下的老太太,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了句:“还是各来两串吧!”老太太好像有些耳背,她转过头啊了一声,渊又说了一遍,老太太这次才听清楚。 她颤颤巍巍地把胸口的收款码举起来:“小姑娘,六块哦。”老人的手有些干瘪,皮肤紧贴在手背上,她的手不美,但上面沉淀的岁月很美。 老太太自顾自的讲:“这个茉莉花哟,我们这可不常见,咱们这的天气它们活不了,这可是其他省运过来小花呢!” 老太太亲自把花戴到渊的手上,白花其实很常见,但茉莉是渊觉得白的最清淡的花,她总会想起哥哥,哥哥也是这样清淡的人。 “这茉莉花啊寓意好,”老太太啧了一声,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茉莉茉莉,莫离莫离。”好像是一朵小花,跨越了很远的路,终于被赠予了心上人。它们害羞地不肯打开花瓣,它们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爱人亲吻。 公交车开门涌出一整冷风,茉莉花未开是微弱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有些像家里肥皂的味道。她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高楼倒退,西边天空挂上了黄油块一样的云,然后又慢慢飘走。 手机的震动打搅了看风景的她,她都忘了今天一整天没有回哥哥消息,淼问她今天要不要给她做晚饭。她不自觉地笑了笑,回道:“不用啦哥哥,我已经去上班啦!” “今晚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哦哥哥!” “是什么?”几乎是瞬间弹出来,但淼又立马撤回了,可能是觉得自己太期待了。于是他又发了个:“好” 公交车里的光是白的,渊转动自己的手腕,两串茉莉挂在她的腕间,还有些羞涩地要钻进她的衣袖里。 她莫名其妙就联想到哥哥的样子,他的哥哥总是那样清清冷冷的,像是世间的污浊总是沾染不了他一点。 谁也没看见,她脖颈上的茉莉悄悄开了两朵,是并蒂的…… 盛开 大排档店的老板娘已经在准备今晚的食材了,老板搬着一大箱酒从仓库走出来,放在店门口的桌子边上。老板娘看见渊来了,笑着和她打招呼:“哎呦来啦!快快快,帮忙!” 渊应了一声,从后厨拿了个围裙戴上,把茉莉花和背包放到一边。老板娘在包抄手,她的手很快,上下翻飞没几下就包好了一大盘。在去后厨换盘子的时候老板娘叫了渊一声:“哎呀!你买茉莉花了呀!我给你拿一个保鲜袋,店里油烟大,粘到花上就不好了!” 老板娘没有直接去碰茉莉,她用清水洗了洗手,从橱柜里拿了个干净的保鲜袋,递给渊:“我手都是肉味儿,你自己套一下哈!”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爱笑,脸上有些经常笑容留下的皱纹,皱纹不显得她老,反而有种很强的亲和力。 “好嘞安姨!我把这个豆角串好就去!”渊正在和堆成小山的豆角殊死搏斗。 老板夫妻俩对渊的印象特别好,这个小姑娘人勤快,性格也开朗,如果不是九月以后她要去上学,他们夫妻俩真想让渊一直在他家干! 老板从门口进来,擦着头上的汗,渊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对他说:“安叔,昨天晚上有桌客人说今晚要订10根烤大肠。” 安叔恍然大悟的样子:“还真是哎!丫头记性就是好。”然后就急急忙忙骑着电动车往菜市场赶。 等到太阳差不多落山时,其他的店员也都到齐了,厨房里穿来此起彼伏地切菜声,都在预备着今晚的工作。就这样一忙,忙到了凌晨,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渊也要收拾收拾回家了。 淼已经在大排档门口等她了,渊手忙脚乱提着东西跑出去,一边手是老板夫妻给的烤串,一边手抓着装着茉莉花的保鲜袋,肩上还背着包。淼很自然地接过她的包背在身上,摸了摸她塞满烤肉的脸蛋。 好乖,好可爱!淼的心在悄悄地尖叫。 他正要抬腿往前走,渊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等一下!”她把保鲜袋打开,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气涌出,荡漾开去。渊把花环和手绳挂在淼的身上,茉莉已经开了,香味可以飘荡出去很远。 “嘿嘿,很香吧哥哥!我也有一串!”渊跳来跳去,把另一对也戴上,然后她急急忙忙推着淼回家:“哦对,快走快走,回家给你看看惊喜!” 淼点点头,抿唇轻笑。渊勾着他的脖子,把头转到他胸口出仰头看着他:“哥哥,我都给你准备惊喜了,你能不能被我回去呀,周周今天好累好累呢……” 走过了拐角,在没人的地方,淼把渊的背包背到前面,然后蹲下,示意渊趴上来。渊也开开心心地趴到了他的背上,双手搂住淼的脖子。 淼的手托着她的腿,放在腰上,渊把下巴靠在他的锁骨上,呼吸时候喷出来的气让他痒痒的。 “哥哥哥哥,我要掉下去啦,你把我往上托一点。”渊死命夹住他的腰,可是裤子有些滑一直往下掉。终于调整好了,淼开始慢慢地走,影子还是那样长长的,不过两人变成了一个人,另一个人俏皮地躲在他的影子后面。 渊的话很多,她一直讲,有的时候气会悄悄地跑进淼的领子里,不仅脖子痒,心也有些痒。 到家之后,渊迫不及待地打开包,把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个新的助听器,还有叁本书。她在拆助听器包装,淼和她并排坐着,手放在膝盖上。 “这是我给哥哥新买的助听器,不过还没调频,先试一试。”渊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说明书。 “我…有…”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这不一样!这个牌子听说用起来很舒服,你试一下嘛哥哥!”渊拉起他的手摇啊摇,然后伸出手摘掉了淼戴着的助听器。 手指擦过毫无防备的耳廓,淼的身子停滞了一下,像过了电一样。渊还想帮他把新的带上去,淼制止了,他自己接过来,让妹妹赶紧坐好。他有些害怕再这样下去,他会起一些令人难堪的反应。 小屋的夏天是没有空调的,大开着窗,晚风入窗掀起茉莉味的风浪,缠缠绵绵犹如梦境。渊看哥哥带助听器不让她帮忙后有些无聊,她起身在不大的房子里转悠。墙皮起了黑斑,墙角趴着一只蜘蛛,地板却被淼擦的锃光瓦亮。 在靠近床头角落的地上斜靠着一个礼品袋,是菱角曾经送她的礼物,可是她把它忘记了,至今都没有打开看过。渊把礼品袋子抽出来,上面没有落灰,可能是每次哥哥打扫卫生的时候都帮她擦了一下。 礼品袋里装着一条打包精美的裙子,白色吊带的长裙,长裙里掉出来一张贺卡: 助我们的渊渊毕业快乐!穿上这条裙子,做自己的女王! 这句话好像不是写在纸上的,而是菱角站在她旁边对她说的,渊有些恍惚了,她好像看见了菱角站在旁边对她笑。手抚摸过每一个熟悉的字,“你也要,做自己的女王啊……” 她不想辜负朋友的好意,拿着裙子去卫生间试穿。她穿上就后悔了,好像这个暑假天天吃大排档的宵夜都有些吃胖了,背后的拉链就是拉不上去。她急得冒汗,又不敢用力,只能大叫:“哥哥,我拉链拉不上去了,帮我拉拉链!” 房间传来起身的声音,然后是拖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淼扭开卫生间的门,入眼就是渊光洁的后背,他下意识要往后退。 “快点呀哥哥!”渊的手在背后胡乱地摸索,就是拉不上去。 淼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身子,伸出了手背过头捏住了金属拉链,一点点向上拉。拉链滑动的呲啦声很小,但在他听来,就像是脑中的鞭炮。 裙子做的是微束腰设计,他不敢看妹妹,只能看着地上的影子。影子已经不再是一个腼腆的女孩,而是有实质魅力的女人,像是收敛起了青涩而尽情绽放的白茉莉。 淼转身要出去,渊从镜子中看见他转身,就拉住他的手:“哥哥,我不美吗,怎么这么着急走。”她本来只是戏瘾犯了,想调笑一下哥哥,没想到哥哥直直地僵住了。 粉红爬上他的锁骨,爬上他的肩膀,接着是脖子,脸,耳尖……他手足无措地在门框下打转,不知道该不该看妹妹。 渊的手再一次勾上了他的脖子,指尖抬起他的下颚,让淼直视她的眼睛。她很喜欢哥哥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在慌张什么的样子。她学着本子里的女主用手背抚摸他的脸颊,用指尖触摸他的下唇,她好像着了魔一样对着他用上了自己学的有用没用所有的东西。 淼只能直视她,他从渊的眼中看见了新奇,他的理智想让自己告诉妹妹,不可以这样做,可是他的心却劝他顺从。 多好啊,他能够不动声色地得到自己想要的,自己还能干干净净…… 他想亲吻她的掌心,那个带着热气的柔软掌心。淼的手已经从后面贴上她的手,伸进了她的指缝,包裹住了她。他看见妹妹的眼中的新奇变成了兴奋,她大抵在想哥哥在配合她演戏,所以更加卖力了。 渊的手忽然间反扣住淼的手,轻轻一推,卫生间不大,墙就在淼的身后。他以一种很不自然的角度被妹妹推到墙上,四目相对,他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打鼓,想必妹妹也能听得见。 渊还在朝他靠近,他已经能闻到渊脖颈上浓烈的花香,渊另一只停留在他脖颈上的手把他的头压了下来。他闭上了双眼,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又期待又忐忑。 湿润的唇贴上了他的脸颊,不像是以前的蜻蜓点水,而是一个很缠绵的吻……他想把她压到墙上然后回吻她,但他没有,他只是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 他睁开了眼,妹妹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想要继续玩,而他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嗫嚅地说:“周周…哥哥累了…” 他没敢用力推开渊,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然后仓皇地逃走,在渊撒娇的声音还没有发出口前就逃离了卫生间。 周周,其实哥哥没有在演戏…… 自赎(哥微h) 那天晚上渊折腾累了,她洗完澡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还不忘说一句:“哥哥,明天我们去医院给耳机调频吧!然后我以后每天都抽空教你说话。”淼在发呆,没动,渊又叫了一声:“哥哥?” “好…”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渊也没想就睡过去了。淼看了看已经睡熟的妹妹,又看了看自己下半身,他有些硬地难受。第一次对妹妹有反应时他是羞愧的,觉得自己实在禽兽,后来他也妥协了,每一次都在饮鸩止渴。 他拿着衣服去洗澡,在镜子前,他脱去了衣物,赤裸地站着。镜中的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淼不再看,他审视自己的眼光像是妹妹在审视他。 卫生间里弥漫着茉莉香味,是渊洗澡的时候把花环挂在了毛巾架上。他打开水龙头,把水调成凉水,从他的锁骨浇下。 借着水声,他握上了自己的阴茎,他闭上眼,眼前确是妹妹的模样。妹妹穿着吊带长裙,托起他的下巴,亲吻他的脸颊,卫生间的茉莉香像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她双唇微张,用气音叫着哥哥…… 阴茎上的血管充血,淼自己都能摸得到,它兴奋地跳动在他的手里。淼的浑身都被水打湿,他分辨不清龟头湿漉漉的是水还是其他的。身上其他地方都被冷水把温度降下来,唯独下身还是那样滚烫。淼用手撸动,顺着最根部往上,再到顶部,他用拇指蹭马眼,酥麻从尾椎直到他的大脑。这就是生物最原始的快乐…… 他很用力,与他皮肤颜色相近的阴茎变得更红了,沉甸甸的有些不甘心。他弄的自己有些痛,却没有停下,他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痛,他在惩罚自己。 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嗓子里想要发出不可抑制的呜噎声。他不敢出声,隔着一堵墙他仰起头,无声地喘息着,他脑子的妹妹在轻轻叫他哥哥,把脸颊靠在他的脸颊上。淼近乎自虐地用指尖刮过马眼,用手掌揉搓阴囊,他快要忍不住了…… 脑中妹妹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潮水一样击打着他的理智。白浊喷出,沾了他的一手,他不自觉地仰头,轻轻呢喃了一声:“我的周周……” 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白色的液体已经从他的手指上滴下来,顺着水流形成的漩涡,流进下水道。茉莉和体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些奇怪,但更多是暧昧,那种不能说的感情,就隔着一道墙。 他的心像是缺了一块,手上的精液很多,是他畸形的的爱意。那双手,是妹妹从小牵着长大的手,现在却用来做了这种事。 他后悔了,他应该憋着的。 下身不再充血,他把手冲洗了很多次,用肥皂洗了一遍又一遍,今晚他还用手抱住妹妹的,她本就不该沾染这些的,都怪他。 关了水,他的手按在了墙壁上,墙的那边是睡着的渊,他们只隔着一堵墙,可是墙那么厚……他很想问她,自己能不能做她的情人,哪怕是那种地下的,见不得光的也行,他也会甘之如饴的。 淼躺上床时,渊立刻钻进了他的怀里,睡梦里的渊只知道哥哥身上冰冰凉凉地很舒服。淼回抱住了渊,他今天也想要偷偷亲她,不过这次他不是落在她的眉间,而是她的唇上。 淼不敢停留很久,马上就分开了,渊嘴唇的触感刻印在了他的脑中,他知道自己以后不会甘心只亲吻她的额头了,这就是潘多拉的魔盒……贪图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人的欲望也只会像野草一样蔓延。 渊又往淼的怀里拱了拱,淼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小孩睡觉。 我的妹妹啊,你若是知道今天的我做了什么,你恐怕不愿再抱着我了吧…… 旭日东升,破天荒得渊早早地弹射起床了,很明显她昨晚睡得很好,渊觉得她现在的力气可以犁两亩地,她刷牙洗脸完就开始乒乒乓乓地做早饭。 渊发现自从哥哥受伤之后就更喜欢抱她了,有的时候她早上爬起来,哥哥的手还挂在她的手上,掰都掰不下来。她其实对男女之间的界限很模糊,因为她就是这样从小和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哥哥的,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一直都睡在一起,用的肥皂也是一个味道的,所以渊有的时候会闻闻哥哥,嗯!周周味!再闻闻自己,嗯!哥哥味! 渊一阵快火大炒,炒出了一盘鸡蛋,哥哥在刷牙,渊把头探进卫生间:“哥哥你要吃酱油味的嘛?”淼露出笑,郑重地点点头。 他们的日子就是这样平凡,一个小家关起门来总是温馨的,渊想就这么下去,一辈子!老了以后她还要吵着哥哥给她买棉花糖吃! 可攻可守 医生调完助听器的频率让淼戴上试试,这个助听器和之前的很不一样,没了嘈杂的噪音,当然或许是因为助听器调过频。 谢过医生,去大厅缴费,渊抱着淼的胳膊:“是不是听的很清楚,我可是做了很多功课的。”妹妹的声音和他之前听到的不一样了,淼不知哪个声音才是妹妹真正的声音,但是没关系了。 八月的蝉已经衰了,不再有吵闹的知了叫,它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退的场,好像恍惚间就不再听到知了的叫声了。城中村的楼房快要拆迁了,周围的住户已经大多都搬走了,晚上这里安静得吓人。 渊坐在床上盘着腿,淼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活像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的小孩。他们兼职后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要不是周围没有住户,他们可不敢这样大声讲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渊抱着诗经一句一句地念,淼动了动有些发涩的嗓子,发音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困难一些。 渊拉着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脖子上,声带的震颤让脖子鼓动收缩,淼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把音节从嗓子里挤出来。他满头大汗,涨红了脸,终于把一整首磕磕绊绊地读完。 淼反复咀嚼每一个字的发音,然后重复千百遍,直到能够完整得说出一句话。渊打了个哈欠,她有些困了,问:“哥哥你困吗?我有些困了。”淼摇头,表示自己再练一会儿。 淼练说话声音很小,他的嗓音自己都很陌生,就如同从身子里跑出来的陌生人。可偏偏是这个陌生人,才能与世界沟通。 淼了下楼,站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周围被黑暗吞没,只有背后的楼道里灯泡忽明忽暗的灯光,以及窗户前的台灯。淼深吸一口气,一句句地读,读完一句要停顿几秒。 黑暗似乎可以吞噬声音,浓稠的黑夜安静得有些窒息,他的声音像是落入潭水的石块,荡漾开去。 深夜,淼掀开被子躺上床,渊朝着外侧,淼坐着俯身亲吻她,妹妹的嘴真小,他不敢太用力,害怕弄醒她。他还是有些不知足,他离了妹妹的唇,又俯下身去,轻轻触碰她的耳框…… 妹妹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她动了动,伸手抱住了淼,然后钻进他的臂弯枕在他的腹部。人类的腹部是最柔软的地方,没有骨骼的保护只有腹腔里柔软的脏器。淼,吓了一跳,以为是妹妹突然醒了过来,吓僵了,后来发现妹妹并醒,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渊睡觉极其不安分,这里动动那里动动,趴在渊的肚子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好像他是一个巨大的抱枕。淼看着天花板,静默之中有一只蜘蛛从天花板爬过,爬进了柜顶的阴影里去了。 人在深夜总是会想很多,他们从小就吃的不好,住的不好,小时候住在土屋里,木头的梁,破碎的瓦,以及他们总也洗不干净的衣服。后来他们住在堆满纸壳垃圾的出租屋里,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有一屋子的废品。 如果人生可以自己选择开始时间,他想把妹妹的前半生剪切掉,如果她不曾经历过那些困苦该多好…… 今夜无风,附近的流浪猫都少了,动物都知道这个这里没人了,那么他们将来能去往何处呢?或许,他们该回去看看了…… 之后的几天,渊一直在教他说话,他练得好会有一些奖励。比如渊喝了半瓶的喝不下的汽水,再比如渊买零食的第一口。淼坐在床位低着头嚼着,渊从背后抱住他脖子:“哥哥,有没有人说你吃东西像小老鼠呀?” “像,小老鼠,吗?”淼疑惑地抬头。 “哥哥你好可爱呀!”渊吧嗒在淼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淼的声音不是清透的,有些低,不知道是不是他不敢大声讲话,声音听起来带着胸腔的共振。除了说句子不流畅,有点慢,其他也没什么问题了。 他们已经开始收拾屋子了,把他们的东西都打包好,放进蛇皮袋里。渊举着开封过的《人间告白》有些无奈,买来一次都没看过,随手把它放到床头,励志开学前看完。 淼也要搬到学校宿舍去了,整个家值钱的东西没几样,他自己其实没什么可收拾到。淼把渊塞在行李箱里的碗掏了出来,还有两双筷子,渊立马跑过来又塞了回去:“这个碗我有感情了,我要带走!” 然后淼又从箱子里掏出了一件自己的衬衫,渊嘿嘿一笑:“这个,呃,我怕我想你啊哥哥。”淼随便掏了掏,发现自己妹妹把半个家塞在了自己的箱子里。要不是箱子塞不下,他怀疑妹妹会把被子床单也塞进箱子带走。 晚上渊说好了要看书,抱着手机又看睡着了,书搭在她的肚子上,还在第一页。淼把书从她肚子上拿起来,刚要合上书放到床头,眼睛瞥到了一句话: “我对爱的理解是,遇见那个对的人,然后爱他就像爱生命。”他读了出来,不知道是给谁听的。 手机里弹出一条微信,屏幕亮了一下,在墙上映出了小面积的白光。 “娃啊,今年过年回村子一下。”是村里的村支书发来的,也没有说原因。村里的干部已经换了好几个了,大多当年的老人都不在了,村子人越来越少。 那里是家吗?不是,那里只是父母留下的房子。以前村里人还不少的时候,也有很多孩子,可是他们俩不受其他人待见。渊怯生生地问他们能不能带自己玩,却被那群孩子嘲笑,渊总是跟在他们的后面,她也想有人和她玩。 其他小孩不小心掉到泥地里的珠子渊去捡。其他小孩玩捉迷藏的时候故意回家,让她在破水缸里躲一个下午。他走过了半个村子,才找到湿漉漉的妹妹,他舍不得骂她,只是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淼不愿意再让妹妹与他们玩了,他配她玩过家家,他当爸爸,妹妹当妈妈,妹妹的布娃娃当孩子。他坐在院子的破围墙下给他的“妻子”梳头,他的“妻子”坐在他的身边,一切都是那样顺其自然…… 后来,他们都不再提这件事了,似乎每个女孩小时候都说过要嫁给自己的哥哥,而每个哥哥都会答应妹妹。 然而这只是梦呓罢了…… 他把被子拉到胸口,揽住妹妹腰的手收拢,他们紧贴在一起。在被黑暗吞没的空间里,他说:妹妹,我爱你。” 妹妹,我爱你。 是多么好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句子啊…… 开学焦虑 渊要开学了,她有些焦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是新奇,接下来就只剩下焦虑。她有些惆怅地把头支在饭桌上,淼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红烧肉,他放下盘子,很顺手地在渊的头上摸了摸。 “先,吃饭。” 他的手掌被妹妹抱住,然后妹妹突然和树袋熊一样跳到了他的身上,双腿环住他的腰,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我不想去上学啊啊啊……”渊就这样哀嚎着挂在淼的身上,任凭淼走来走去地装饭。渊像和犯了人瘾一样蹭来蹭去,一边夸赞着哥哥好香,一边和流氓一样摸来摸去。 然后,她不合时宜地发现有什么东西硌了她肚子一下,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手脚下意识撒开,的一声从淼身上掉了下来。落地时的时间好像都变慢了,她羞愤地闭上眼:她不会是把哥哥蹭硬了吧…… 她会掉下来是淼没有想到的,看到她闭上眼,淼怕她是摔晕过去了。他焦急地蹲下去,凑近渊的脸,试图叫一下她,看看有没有反应。 渊是突然睁开眼的,眼中是一张放大了的哥哥的脸,她大叫一声,脸立刻就红了,半爬半滚地滚到一边去了。 淼呆呆地蹲在原地,不知道妹妹想什么,也不好意思问,有些手足无措。他犹豫了几秒,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去装饭,今天特意绑了皮带,他有些不适应,勒着有些难受。 渊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小脸还是红红的,她一句话不说只盯着手机,然而她在心里大喊:太尴尬了啊啊啊啊! 是淼送渊去学校报道的,学校里人山人海,新生,家长,志愿者一眼都看不见空旷的地方。淼先去帮渊去买了瓶水,渊一个人站在树下等他,身旁是两个大行李箱。 渊靠在树干上,心想哥哥怎么还不回来,旁边基因走过来一个学长。那个学长穿着红马甲,很热情地给她打招呼:“同学,需要我给你送到宿舍吗?”渊在发呆,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笑着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学长似乎有些自来熟,他也和没听见渊的话一样,扶上了她的行李箱:“没事,这是我们的工作,不用客气。”渊想夺回自己的箱子,又有些不好开口,毕竟人家是出于做好事的想法,冒冒然拒绝属实不太礼貌。 淼终于从挤满了人的生活用品超市里挤了出来,远远的就看见有人站在渊的旁边,还在帮她推行李箱。他莫名有些酸酸的,隔着条马路急急忙忙跑过去,手上刚拧开瓶盖的水撒了一点,他的手湿漉漉的。 走到两个人面前,他伸出手拉住两个箱子:“谢谢,我来吧。”他有些用力,箱子瞬间就往他那一侧倾斜,学长看了看他们俩,很识趣地松开了手,微笑一下之后转身走了。 淼用力的手松了松,把撒了叁分之一的矿泉水递给渊:“水。”渊鼓着腮帮子喝了一口,她把水递了回去:“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她笑得很狡黠,像一只狐狸。 淼摇摇头,头低下来,看着旁边的花坛:“没有,生气。” “瞎说,我知道,哥哥你生气了总说没有生气,我也没有随随便便和别人走。”矿泉水被塞到了淼的手里,冰镇过的水摸起来很凉快。 “我知道,哥哥是怕我遇见坏人。”矿泉水的瓶盖被渊拧开,“哥哥,你也先喝口水吧!”淼还是低着头,没有看她,默默喝了口水。 冰凉的液体从他的喉管流过,从嗓子一路向下,等能感受到凉意,缓解他有些发涩的嗓子。 渊突然跑开,她朝着一个地方跑去,淼的眼睛瞬间不再盯着花圃,而是追随他的身影。他听见妹妹在叫一个名字,一个让他很有危机感的名字:“周逸!” 远处的男孩转过身,他朝她招手。 “你怎么也在这呀?”渊终于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那边,她掐着腰喘气。 “多好,这样就不用回去开药店了。” 周逸也搬着行李箱和渊往这边走,他们看起来有说有笑的。淼莫名其妙的酸意又涌了上来,他不该把妹妹独自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的,他甚至无力阻止有谁来靠近她。淼本以为自己可以大度,可现实是他都愿意让一个异性为妹妹提行李箱。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这边,渊和周逸站在一起,站在淼的对面。渊似乎很开心,在这里遇到了同学,她高兴地把周逸介绍给哥哥:“这个是我的高中同学,就是上次我们遇到的那个!” 淼当着渊的面很友好的和周逸打招呼,心里却是一片狼藉,好像,妹妹和他更有共同语言……冰镇的矿泉水瓶握着久了,凉意会蔓延到整个手掌,他觉得手掌有些麻木,又不舍得把瓶子放下。 周逸和渊在前面有说有笑地走着,淼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后面,像是个多余的人。在岔路口分别,渊说:“周逸,下次见,我们要先去宿舍了!”她挥了挥手,表情是抑制不住的喜悦,是啊,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遇到熟悉的人,的确是值得开心的事…… 淼站在她的影子上,他看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她一直在向前奔跑,而他只能成为他的影子。他害怕离别,害怕下一次站在这个位置的再也不是他,他无处可去。 铺床 今天的寝室里都是来来往往的家长,他们大包小包地帮孩子搬进来,然后在絮絮叨叨的关怀声中给孩子铺床。 316房间在走廊倒数第二间,门半开着,一只不知道是谁的拖鞋在门口露出头。淼是女寝里出现的最另类的家长,频频有学生和家长往这边看,然后窃窃私语几句。 宿舍里的已经铺好了四张床,但没有人,兴许已经结伴出去逛学校了。渊费劲地把床上四件套抽出来,踩着铁架子床的楼梯往上爬,东西拿的太多垂到了椅子上,渊脚一滑立刻朝后面倒去。淼在给她擦桌子,没看见,听见渊匆忙地爆了粗口才转过头。 渊就在楼梯上挂着,上半身在楼梯外下半身在楼梯中间,就像是挂在竹竿上的腊肉,不上不下。淼抱住她上半身,把她从楼梯之间取下了来,渊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她第一天就要对床铺楼梯产生阴影。 淼没有再让她继续铺床单,他捡起被她抛出去的床单被套爬上床。浆洗过的被单还有他们家肥皂的味道,淼把边边角角都塞好,又抹平了好几次,渊就站在下面给他递东西。 好像会做家务就是淼天生的一样,他做任何事情都很细致,可这样的东西哪会是天生的呢,他从小就不舍得妹妹做这些。他在铺床的时候不由得想:如果自己能把味道留在这里,那妹妹是不是就不会忘记他。 疯狂吗?他确实变得疯狂,从爱上妹妹那天开始。 他们在学校里闲逛了一个下午,农林大学很大,树林,田野,山坡,溪流应有尽有。可能只是他不想早早的离开,他知道属于他和妹妹的时间不多了,她想再看看她…… 信号塔上蹲着七八只斑鸠,抻着脖子咕咕地叫,淼总是走在渊的后面,看着她吓走路上踱着步走来走去的母鸡,看着她抚摸晒太阳的猫,听着她学狗叫…… 他不舍,他知道可能这一次真的要把妹妹割舍出去了,剜去他们心里不被世俗接受的情感,他们即将退回到兄妹的位置。 淼狠不下心去推开妹妹,那就让这遥远的距离帮他推开吧,他不忍看见妹妹的眼睛,隔着一座座山,他也不必再看。 渊看着一整天都兴趣缺缺的淼,有些心疼,她把摸了小猫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因为不想把灰尘弄到哥哥的白衬衫上。 在学校某个偏僻的角落,女孩深深地拥抱那个青年,夕阳之下不再有闪耀的光斑,只有天边的微红。青年不知道该不该回抱女孩,他背光,看不见脸上的表情,难得有泪垂落,悄无声息地滴进泥土里。 这两滴泪是不会有人知道的,就如同埋葬在他心底不曾发芽的情感,被他亲手斩断。 渊也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鼻子也酸酸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哥哥,你以后要天天给我打电话。” “好,哥哥,答应你。”他终于回抱了她,在天之下,山之上。 那天,是他们的第一次分离,谁都不肯先收回自己目光。渊站在山岗上,看着公交车沿着盘山公路离开,变成一个看不见的点,那里面坐着她的哥哥…… 她将独自面对这个大人的世界,现在她不再是谁的妹妹,她只是她自己了。渊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离开哥哥,就像小鸟不可能一辈子不飞出巢穴,可是那一天真的如约而至时,她总是难以接受的。 戒断反应是极其痛苦的感受,你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一个人一件事,但是本能告诉你这样不行。行走在本能上,一遍一遍地回味过去,然后陷入漩涡不可自拔。 太阳彻底下了山,渊才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宿舍里的人都到齐了,大家开始自我介绍。宿舍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渊认出来了,那是那天她在公交车上摔倒遇到的女生。 她依旧扎着丸子头,恬静地坐在椅子上。渊想,若是菱角是盛开的向日葵,那她就是清晨的栀子,是两个极端。室友一一做了介绍之后,那个女孩才微微笑着说:“大家好,我叫舒情争,多多关照。”她像是才注意到渊一般,露出得体的笑:“你好,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其他四个室友都是本地人,舒情争往渊旁边靠近了点:“好巧,原来是你,那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家了。”她展现出了一个陌生人最大的友好,却有种很强烈的疏离感,像是皮上和皮下是两种人。 第一天晚上,是宿舍最安静的夜,所有人都早早地上床,给室友营造一些好印象。渊把头能在被子里,她在努力想象哥哥就在自己的身边,把被子当做哥哥的怀抱。黑夜带给人的往往带有浓重的情思,会不由自主地思乡思亲,她只能抱住自己,不在黑夜坠落。 下雨了,先是窸窸窣窣地落雨,然后是雨落在层层迭迭森林里的哗哗声。风也来,漫山的树不语,只有风声,雨声…… 夜雨情思(哥微h) 不只是渊难眠,淼也一样,空空荡荡的出租屋里没有了声响,其实淼曾经并没有恐惧过安静,但今夜的安静有稠度,如同厚重的一潭死水。 还是熟悉的天花板,今夜的蜘蛛没有爬动,安静地趴在墙角。这里除了淼再也没有其他住户,一人一蛛僵持着,一动不动。 有点想给她打电话,不知道她睡了没。 淼今天回家的时候看见床上还留下了个抱枕,可能是妹妹忘记带了,改天给她寄过去。他又想,妹妹不会洗衣服怎么办,晚上踢被子怎么办,牵肠挂肚,一往而深。 他无处可抱,就抱着抱枕,抱枕是终年被渊抱在怀里的,就算是平时的清洗,她身上的肥皂味道已经渗了进去。 妹妹的气味浓重地包裹住了他的感官,不只是清冷皂感,也有着人体特殊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闻着这很普通的味道,他又硬。 兴许是思念与爱意这样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下身的睡裤被顶起,淼承认,自己的身体的的确确要比他自己诚恳很多。喜欢就是喜欢,抛开了伦理道德,叁纲五常,就算是彻彻底底的背德,它也是承认的。 可它的主人不承认,他伤害它来维持内心的平衡,脑子要比它思虑多,脑子总是告诉他这样是错误的。可是它和他的主人有用什么错,他们只是爱一个人罢了…… 淼坐起身,坐在床边,他褪下了长裤褪下了短裤,阴茎直直地弹了出来,还上下晃了晃。阴茎是兴奋的,它只需要人的抚摸,最好是从根部到顶部。 淼觉得自己很怪异,这里是他与妹妹同床共枕的地方,他竟然能在这里没出息的硬了。与上次不同,他可以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他不仅可以在心中呐喊,也可以发出声音,因为她听不到了。 没有了水流地冲刷,触感变得有些干涩,铃口在他又一次闻到抱枕散发出的气味时流出几滴清液,让龟头显得更加红润。没有被冷水带去的体温,淼摸着自己有些烫手,他圈起手掌把顶头的清液向下带,虽然依旧干涩,但聊胜于无。 忽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如果那天在药店,他悄悄买下那瓶润滑油会怎么样,也就短短几个月,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 阴茎的膨大伴随着血液鼓动,胀痛与迫切想要被疏解的情欲就拥堵在那,折磨他的肉体和灵魂。淼单手抱着妹妹的毛绒抱枕,把头埋进浓密的绒毛里,如落水的人在汲取氧气。 他不看情趣电影,所以他对于自慰这件事的想象力低的离谱,不过是用手来完成活塞运动罢了。手掌上的茧剐蹭过纹路,他感受到阴茎在他的手掌中跳动,血液流过血管的勃动。淼终于呼喊出了那个称呼: “妹妹……我的,妹妹……” 燥热,难耐,以及那个称呼带来的禁忌感,拖他下欲海,沉沦吧,在无人的地方做一次肮脏的人。 淼怀里抱着的抱枕和妹妹一样软,就像是妹妹正乖巧地坐在他的腿上,把头埋进他的胸膛。本能驱使他张嘴咬住了抱枕,嗓子里上下滚动发出语义不明的呜咽,在他呼吸的瞬间冲破喉管,那是一声声长长的,低沉的喘息…… 打开了某一个开关,他不再抑制自己的感受,越来越多的喘息冲破思想的牢笼与他玻璃。右手的掌心因为摩擦有些泛起微红,龟头翕张,它似乎也在喘气。 总是不上不下的,既到达不了顶峰,又不甘心就此作罢,刺激永远都差一点。淼的心里不断涌出黄疸的念头:如果是妹妹的手,他应该很快就好了。他有种想打电话给她的冲动,猎奇妹妹听见自己喘息的声音。 人类总是在某个时间会产生飞蛾扑火的想法,心中的黑暗面无限放大,吞噬了理智占据的人格。 濒死的快感不曾到来,眼前却开始走马灯,是妹妹的脸吗?他看不到,只能感受到曾经妹妹在他身上留下的温度,以及皮肤接触皮肤的温润触感。 她的手抚摸过他的背,他的腰,他的手,他的唇。艳红的花处处绽放,他就是她的画布。 迷离的双眼中,是妹妹勾起他的下巴,亲吻他的面颊,好像她就在他的身边,在他最无助的时候。 淼渴求她吻得久一点,渴求妹妹的调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或许可以做为幻景中妹妹手下的鱼肉,等着刀锋一刀刀落下,他也甘之如饴。 他朝她张开嘴,吐出因为欲望而低哑的音节:“妹妹……疼疼我…” 妹妹不语,只是盯着他,眸子里闪烁着他的倒影,云霞般红润的脸颊,带着自上而下的审视。她渐渐消散了,淼要抓住她却抓空了,迷离散去,只用抱枕还在他的怀里,散发着冷清的皂角气味。 他的右手在妹妹消失的瞬间濡湿了,快意喷涌而出,干涸的泉眼汩汩流出泉水。淼以为自己只是弄到了手上,他抬起手,白色粘稠的液体从指尖流淌到手掌。狭小的房间里炸裂开浓郁的类似麝香的气味,若是他见不得光的爱意有实质,那必然就参杂了这种略带腥味的味道。 淼打开台灯,地面的瓷砖上有一小滩,床旁边的椅子腿上也流淌着几滴,甚至妹妹的抱枕上也有湿答答的一片。绒毛揪连在一起,白色的体液和咖啡色的绒布格格不入。 他没有想过妹妹的东西上也会沾染上他的东西,他慌张地用纸去擦,可是只能擦去表面的,留下一滩深色的水迹…… 电话铃忽然响起,他浑身都抖了一下,前一秒还拿着妹妹的东西自慰,后一秒妹妹就打来电话。他还是接了电话,渊似乎躲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她打了个哈欠:“哥哥在干嘛呢?我已经想你啦!” 浓重的气味刺激他的鼻腔,他感觉他在无形中侵犯了妹妹,若是让她闻到满屋的味道,会怎么想呢? “我……”淼还没编好自己要说什么比较好,电话那边传来渊的声音:“我的抱枕忘记带了,先借给哥哥抱着睡吧。” 挂断电话之后,淼手忙脚乱地打扫了一下,也不知道妹妹有没有听出来他声音怪怪的,是那种事后的沙哑与餍足。 抱枕上他的气味和妹妹的气味交融在一起,有些旖旎,想入非非。她甚至已经侵占了属于她的东西,让一个干干净净的妹妹染上了他的气味。这种气味不想被妹妹,却想让它被接近她的人闻到,这样妹妹永远属于他一个人了…… 窗外来的空气冲淡了屋内的味道,空气变得有些潮湿厚重,是夜雨。 来的很快,豆大的雨珠浸润城中村开裂的墙皮,泥土的腥味和城中村最常见苔藓植物的清新杂糅,渲染一个个深夜的梦。 他的脑中只剩下庆幸,还好电话来的时候他已经结束,给予他欲望另存的时间…… 两座城都在下雨,两个人在同一个雨夜做着不同的梦。 —— —— —— —— 【下一章开始就要开启咱们奇迹周周的探险故事了,她要开始她的校园经历,会在这里慢慢懂得一些东西,意识到自己对于哥哥的暗恋情感。哥妹在这段时间暂时不会合体啦,两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下一次合体就是哥妹回家过年!两个人各怀鬼胎,互相试探,互相逃避!】 新年彩蛋① pow enxue13. c om 今年是周周和哥哥在一起后过的第一年春节,这里是属于他们的房子。安置房的装修普普通通,只有他们的卧室被哥哥装修得很漂亮。 毕竟淼只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找到了一份工资不高不低的工作。家里没什么家具,客厅里没有沙发,只有两坨懒人沙发,坐上去就会陷进去。 周周四仰八叉地躺在懒人沙发顶上,像是个西红柿的叶子,盖在果实上面。她举着手机肆无忌惮地和菱角说着豪言壮语:“姐现在可是有房了,小妞,你以后我养你啊!” 视频电话那头探出周逸的半个脑袋:“不行啊不行啊,现在菱角是我的女朋友,怎么变成你的了?” 周逸和菱角今年去了北方过年,隔着屏幕都能看见窗户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好漂亮啊!” “是啊,这里好漂亮啊!代我们向你哥哥说新年好!”菱角的脸被屋子里的暖气烘烤得红扑扑的,她身上的红色高领显得她脖子很长。 周周从沙发上爬起来,踩着拖鞋跑进了厨房,淼正在卤鸡爪,有些茫然得抬头看着她。周周挥了挥手机:“菱角和周逸来拜年了,你看他们出去玩了!” 淼往锅里扔鸡爪的手不停,他笑着看手机屏幕:“你们也过年好。” “哥哥,你多做一点鸡爪,他们回来我给他们带一点去。”周周摸出了个鸭脖啃的嘎吱作响。她也不继续吵哥哥做饭了,又嘎哒嘎哒跑开了,过了一会儿挂了电话,她又跑回来:“哥哥,今晚我们去放烟花吧!”看书请到首发站:po18i.com “好,过会儿我去买。”周周再一次欢欢喜喜地跑开了。淼低低地笑了一声: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周周的鲜花培育做的不错,加上有挺喜欢她的女老板梁相宜的支持,依旧有了一点不小的零花钱收入。年前她拉着菱角去买衣服,给她和哥哥都买了个羊毛大衣,她那时已经在想象高高的哥哥穿着大衣的样子。 嗯,她的哥哥最好看了! 菱角去对面奶茶店买奶茶,她去便利店买洗碗布,路过柜台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拿了盒避孕套。店员的表情毫无波澜,就像是这几天已经见得多的不能再多。她慌慌张张地把银灰色小盒子塞进口袋里,就看见菱角提着两杯奶茶走了过来。 菱角把吸管插好递给周周:“你最爱喝的。”菱角一边嚼嚼嚼一边问:“你买了什么啊?” 正常冰的奶茶从嗓子滚下去,周周说话似乎都在喷着冷气:“给我哥买的洗碗布。” 此时的淼正在厨房快火大炒年夜饭,周周悄悄地摸进卧室,从她自己的抽屉里把那个银灰色盒子拿了出来。扯下来一小个放到口袋里,在口袋里摩挲着包装袋边缘的锯齿。 锋利,尖锐,也同样带着心潮澎湃的激动。 她把剩下的放到她的枕头底下,关上了房门,出去了。他们家的房子比之间住过的任何的出租屋都大,淼煮饭的味道飘满了整个房子,周周想,哥哥如果不学气象,做个厨子也不错。 菜已经被端上了桌,她没忍住用手去拿盘子里冒着热气五花肉。淼端着鱼汤出来,他皱了一下眉,随后又宠溺地笑了:“周周,去拿筷子夹。” “我不!”周周把手里的五花肉塞进了淼的嘴里,然后用被五花肉糖色染的发光的唇堵住了哥哥的嘴。当她离开时,淼的嘴也像是被盖了一个带有油光的印章。 这一桌煮的全都是周周爱吃的,周周吃得肚儿溜圆,自从她从学校搬出来以后就被哥哥养胖了不少。一扫十几年的干瘪,脸颊变得肉肉的,手感特别好。 七点多已经有人在放烟花了,周周也下去了,站在小区楼下看着别人的烟花升起来。淼在楼上洗碗,他给妹妹准备了新年红包,打算睡觉前给她。吃不完的菜都整整齐齐地放进冰箱里,家里的二手电视周周出门前没关掉,还在播着新闻联播。 其实不会有人爱听新闻联播,但是家里只要放着新闻联播就会用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很温馨,很像家。 淼下楼的时候看见周周蹲在几个小孩不远处看他们放烟花,周周没有换衣服,穿这个珊瑚绒的睡衣围着围巾,蹲在那也像是个小孩。 淼的右手提着买来的烟花,去牵周周的手,在这里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妹,他们不过是一对最普通的情侣。他们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接吻,细细密密的触觉撩拨着人的心弦,欲说还休总是勾人的。 周周仰着头有些累,淼把她抱起来,保持与他齐平。一吻结束,周周有些气喘吁吁,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藏进淼的怀里。淼又把她的脸捧起来,这会他没有把她抱起,而是俯下了身。 是吮吸唇瓣的声音,淼的亲吻一直都是这样温柔,没有攻击性,一点点,就像在品尝一块饴糖。再一次分开时,拉出了一丝水线,在小区的路灯下亮晶晶的。淼的唇是艳红的,周周想自己的应该也差不多,淼的眼中没有明显的情欲,而是有难以抑制的爱意。 他们的烟花很小,点燃了也不过只能喷个一米来高,不过他们能看见别人放的烟花。他们站在小区最边缘的空地上,一阵阵冲天的烟花裹挟着尖锐的声音冲上天,随后炸开成万点繁星。周周没有离开淼的怀抱,她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是否某一瞬间,心脏与烟花的振幅相同了呢…… 他们现在就像是两只交颈的鸳鸯。 烟花也是花,开满天际,瞬间就是永恒。 他们的瞬间,也是永恒。 她在他的耳边低语:“哥哥,我爱你。” “我也是。” 她引导着他的手放进她的口袋,触碰到一个锯齿状的边框。小包的避孕套已经被捂得有些烫,凸起的一圈环形边圆润的惹人。周周依旧在他耳畔吐着热气:“哥哥,感受到了吗,我很想你。” 烟花震耳欲聋,会有人落泪吗?比耳聋更可怕的是心聋,他们都很庆幸,自己的心没有聋,能听见磅礴的爱意。 新年彩蛋②(h) 周周是被淼抱上楼的,至于为什么抱,自然是周周撒娇来的。进门的时候周周从淼的怀里钻出脑袋,吐气如兰:“哥哥,你硬了哦!” 说着还伸手在淼的腿间摸了一把。淼很诚实,他把周周放到房间的床上:“嗯,我无耻。” 春晚已经开始了,淼很贴心地帮周周把手机调到春晚。他们吃饭前已经洗过澡了,衣服里一股浓郁的沐浴乳味道。 他们接吻不再像在外面一样拘谨,周周忘情地攀上淼的脖子,跨坐在他的腿上。淼不想让妹妹给他脱衣服,他按住周周的手,自己把上衣脱去。 不够,还是不够,周周没脱成淼的衣服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把自己从珊瑚绒毛茸茸的外壳里剥出来,像是出了壳的蛋,她把自己的裤子也褪下,接着是内裤。 内裤已经湿了,扯出一条有些粘腻的水,她戏谑地把内裤塞到淼的怀里,另一只手就去解淼的皮带。 卡扣在反方向很难解,她试了好几次也没有成功,索性不再继续。她全身赤裸地躺在被子上,张着腿,转头望着淼,小穴被略带些冷意的空气刺激,轻轻地翕动着,湿漉漉的。 卡扣弹开的声音以及淼放皮带的声音,无疑是给她感官带来的冲击,她期待接下来的事情。哥哥坐到了床边,他不急着做下面的动作,而是把她乱丢的衣服放好。 周周有些着急,她蹭到淼的身边,黏黏糊糊贴在他身上:“哥哥,你摸摸我嘛,我都湿透了。”她想再一次跨坐到淼的腿上,却被他搂着腰掀翻,他没有用力,不带有攻击性:“周周,不要着急。” 周周瘪着嘴,看得出来她很着急,但淼其实比她更急,他硬得有些痛,但依旧很耐心地做前戏。淼把周周的腿架起来,让小穴完全暴露出来,他低头舔舐翕动的小孔。 “啊,哥哥……”周周下意识地往后缩,大腿却被哥哥勾住,她腿用不上力,就只能用手去抱他的头。不知道是想再按下去点还是想要哥哥离开,她就像是虾蛄上岸一样扭来扭去。 淼没有用牙咬她,带着温度的嘴唇蹭过她的yd,吮吸的快感让周周头皮发麻,她开始无意识地叫唤,发出细密绵长的音调。她忽然把淼的头用力按向她的腿间,淼觉得自己有些窒息,湿湿软软的肉遮蔽他的鼻翼,唇舌,能闻到的只有情液的气味。 水流湿淋淋喷洒在他的脸上,他因为窒息涨红的脸上满是水,还在往下流淌。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妹妹,他没有在床上说情话的习惯,也不擅长挑逗妹妹,只是去旁边拿了张纸。 他把中指慢慢推进她的小穴,由慢到快,湿润的甬道包裹住了他的手指,周周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他的妹妹总是那么容易满足,他想。 “嗯,哥哥,快点,啊啊!”周周似乎被扣到了什么地方,身子想虾一样拱起,这时候淼却抽出手来,周周又轰然倒了下去。 周周有些不满意,她拉着哥哥的手就要往下塞,淼不动,非要等她恢复稳定一点再继续。他的妹妹娇的很,如果太快就满足她,她一会儿就不肯做了。 淼实在不好意思强求妹妹继续做,所以只能一点点满足她,让她不能到达顶点,始终保持欲望。 淼又加了根手指,周周的声音更加发软了,她求着哥哥快一点,可是哥哥偏不,慢慢地进出,把水声都带得绵长。 “哥哥,快呀,周周难受……”她要哭出来了,被折磨得不上不下最难过,她趁着淼把他手指抽出来的时候支起身子,用尽身上不多的力气趴到他的身上。 小穴滴滴答答淌着水,蹭得他小腹全是,她开始一下一下自己蹭哥哥的阴茎,真烫。经络碾过她的小穴还在突突地跳动,她用力地用下身包裹住它,在它的身上涂满粘滑的水渍。 周周舒服的直眯眼,她身下不停,上身晃来晃去,就如同在骑木马。淼发出低沉的喘息,本来是想把到嗓子口的喘息吞下去的,周周上下抚摸他的喉结:“哥哥……我要听…你叫给我听…” “妹妹,你好软好湿……”淼忘情地吮吸周周的耳垂,他不抵抗,把妹妹又往自己身上压了一寸。 “哥哥…啊…妹妹陪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多少是有些意乱情迷了,周周蜷曲着脚趾,仰起脖子,浑身都因为高潮变成水粉色,还在余韵里不停得颤抖,却不忘继续勾着身下可怜的哥哥。 新年彩蛋③ 淼再度把周周放倒,自己去周周的口袋里翻找避孕套。 “哥哥,这里也有…”周周把手伸到了枕头下面,拿出了几个长长的锡纸包装的避孕套。淼拿过一个撕开,是超薄+凸点的,豁然想起几年前在药店的那一天。兴许那一天的他也不会想象到他会和妹妹滚到一张床上吧。 饱含润滑油的套被从顶端撸开,包裹住了整个阴茎,周周已经张着腿准备好了,她湿漉漉地看着他,像小猫用爪子轻轻挠主人的裤子。 gt顶开她前段的软肉慢慢地往里面推进,已经不像是今年年初第一次的时候那样痛了,她开始渐渐熟悉他,一个曾经不曾表现过的他。 “妹妹,放松点。”淼握着周周的大腿,把小穴全都展开,穴口边缘的肉被撑成了一个圆,他进得不顺利,他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挤压,爽得他头皮发麻。 周周抿着唇,闭着眼不看他。淼的手指从她的脸颊滑落,从肩膀,到腰腹,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淼把她从床上捞起来,重力让小穴吃得更多了,周周小声地叫,咬着食指。 “妹妹,你睁开眼看看我……”他动作很慢,像是有意折磨,他哄着她睁开眼,只是他眼中的欲海。 刚刚还大张着腿张扬的周周羞怯极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打量他。淼开始用力,有节奏地进出,凸点在内壁剐蹭更加的刺激,又痒又麻。 “唔…哥哥…轻点……啊” 淼果然轻了些,液体被挤出穴口把交接处都变得淫糜不堪。 “好周周,是这样吗?”淼一直都是顺着妹妹的心意来的,他爱妹妹超过了爱自己。他听见了就没办法反抗她的要求,就像是魔咒一样。 “好舒服啊……哥哥……快一点……”周周像是自己把自己蹭爽了,又指挥淼动起来,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有噗嗤的水声以及被人遗忘的春节联欢晚会直播。 淼感受到包裹他阴茎的内壁开始紧缩,就开始硬着头皮往外抽,周周蜷缩在他的怀里不让他抽出去。她快要到了,她不想放哥哥走,小穴更加卖力地吮吸将要离开的阴茎,可是它已经被抽出去了。 周周被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她空虚的厉害,晶莹的水液从没有闭合的小穴里流了出来,她发出呜呜的哀求声。 “哥哥…年年哥哥……你给我好不好……” “年年哥哥……我想要……” “肏我好不好……我好湿好难受……” 淼无法抗拒妹妹叫他哥哥,更别说混着他的小名一起叫,他现在只想狠狠地肏她,他也不想听她之前娇滴滴让他慢一点的撒娇,他也想狠狠地放纵一下本心。 周周跪趴在床上,像是在邀请他,她一直叫他的小名,她真的很少求人,除了在他的床上。 淼托起她的腰贴着她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周周,哥哥不会留手的……”阴茎再一次顶入柔软的小穴,他也不再留手,每一下都用力地撞击在她的敏感点上。 “好……舒服……”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铺满了她整个后背。淼包裹住她整个后背,双臂环住她的小腹,将头埋进她的脖颈。 手掌之下是她的肚脐,这里与他共同连接过母体,他们的来源…… 淼感觉自己要射了,他张开口咬在他的后颈上,没舍得下重口,只是和母兽叼着小兽时那样。周周被干的双眼有些涣散,她的推软软的支撑不起身子,彻底趴在床上。 隔着套子她只能感受到哥哥射了好多,她餍足地想要翻一个身,埋在她体内的阴茎也随着她的动作转了一圈,碾过她侧壁的g点。 周周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随着淼地抽出,沉甸甸的避孕套头部装满了白色的精液,套子也散发着微弱的甜腥味,淫靡且暧昧。周周又听到一声撕开避孕套的声音,没等她反应过来,淼又直直地插了进来,丰盈的水让他一查到底,顶部触碰到宫颈口,让周周往前一缩。 淼哪能让她逃,抬起她的上半身靠在他的身上,一手在她的腰上,一手穿过了她的两臂不让她动。他低沉的喘气色情极了,好像是在哀求她可怜可怜他,又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 周周已经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了,她迷迷糊糊缓过来的时候,淼已经在帮她清理下身了。红肿的有些厉害,兴许是很久没有这么做过了。淼又恢复了他清风霁月的神态,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当然,前提是不看垃圾桶里一堆用过的避孕套。 “哥哥……我感觉要死在你身上了……”周周无力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用尖牙磨着他的手掌肉。 一声轻笑,包含了满足和溺爱,他亲吻了她的心口:“傻周周,是哥哥要死在你身上了。” 周周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啊……你肏的我好累啊哥哥……” “周周,你再等等,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无限的眷恋在这个卧室铺展开,无边的带着汹涌爱意的海浪。 0点,整个城市都陷落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无数的烟花盛开,比之前的更大更美。周周安心地闭上眼,脸上的红晕未消,一看就是经历了舒爽无比的性爱。 “我的周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报道会 学校依山而建,准确来说这方圆几个山头都是学校的。满山跑的鸡鸭牛羊全是论文,大片的菜地花园也全是研究成果。 渊在宿舍楼门口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了好久才赶到礼堂听新生报道会。她的室友已经好心地帮她占好了位子,见渊走进来去,朝她招了招手:“封渊,这边!” 女孩个子不高,没有刘海,头发整整齐齐地梳成马尾,看上去就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渊想了想,她应该叫安勉,是四个本地学生之一。还有几个人没到,舒情争来的时候很主动坐到了渊的身边,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微笑一下和大家打招呼。 校领导的讲话依旧是陈谷子烂芝麻,絮絮叨叨得没完没了,渊听着都有些困了,她把自己身子往下趴了趴,想用前排人的后背挡住她的头。 旁边的舒情争在看手机,起初渊没有在意,直到旁边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舒情争捂着嘴,豆大的眼泪从她圆圆的眼睛里啪嗒啪嗒掉下来,肩头微微颤抖。渊去包里翻找纸巾,抽了一张递过去,舒情争很低地说了句谢谢。 另一边的其他室友都在各自忙各自的,没有注意舒情争,只有坐在她旁边的渊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舒情争摇摇头,浓密的睫毛挂着泪珠,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圆圆的脸颊因为哭泣变得红扑扑的。 报道会结束之后,周逸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他指了指手机:“昨天吃到食堂有一家的菜挺好吃的,你要一起去吗?” 渊扶着旁边看上去有些晕乎乎的舒情争说:“今天先不了,明天我微信约你。” 那天,渊没有去食堂,因为舒情争不想吃东西,她只能把舒情争扶回寝室。渊觉得这个女孩像是脆弱的白山茶,或者说是日本精品店里摆放的瓷娃娃,她肯定是没有去过日本的,可是这个比喻不知道为什么就出现在脑子里。 九月的风还带着燥热,正午的太阳很毒,渊没有想到舒情争会开口,因为渊觉得自己扶不舒服的室友回寝室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室友应该不会对素昧平生的她说什么重要事情。 舒情争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她说:“对不起,我今天是有些麻烦你了,我情绪太激动了,不小心就哭了……”她攥着手里的餐巾纸,“我没有想到,之前霸凌过我的人也会在我们学校。” 渊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正午的影子很短,像个小矮人。在舒情争的故事里,她的的确确是一个饱受校园霸凌侵害的无辜女孩,她什么都没做却被安上了个小叁的骂名。 舒情争给渊看了那个霸凌她的女孩照片,那个女孩很艳丽,与她相比就是两个极端,照片里的女孩是最艳丽的红玫瑰。那个女孩叫做燕词影,渊有影响,昨天在校门口她好像还和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拍照。 “她骂我总像个刺猬一样,对谁都是这样,又敏感又可怜……”舒情争的眼泪干了,留下白白的泪痕,看着有些憔悴,“我怕极了,万一她大学还不打算放过我怎么办……” 渊看她又哭了,自己又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宽慰她:“没事的,大家都会站在你这边的,霸凌者绝对会收到惩罚的!” 回到寝室,舒情争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两个百香果放到渊的桌子上:“谢谢你,这是我们家树上结的百香果,你尝尝可甜了。” 渊捧着百香果,她从没有吃过,之前和哥哥去菜市场有看见过但是价格贵,所以从没买过。她想到哥哥今天还没有给她发消息,就又有些失望,打开微信发现自己也不知道给他发点什么,只能按掉屏幕。 她又想起了菱角,不知道菱角最近好不好,累不累。记忆中的菱角总是笑着的,即使被老师批评后也是笑着的,渊不知道她们俩是否还有缘相遇。 宿舍里只有她和舒情争两个人,一个人躺在床上拉着窗帘,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刷着手机。哥哥的消息终于跳了出来,问她有没有好好吃午饭,她心虚地回复吃过了。 淼要搬去学校了,他现在站在写着红色“拆”字的城中村小楼楼下,仰头看着那个曾经住过的房子。他拍了一张图给渊,渊问他: “哥哥,这里要拆了今年我们寒假回哪里啊?” 微信上停滞了一分钟的正在输入,似乎是淼在思考措辞,最后,他只打出两个字:“回家” 家吗?不对,那里只是属于他们父母的房子,不能算是个完整的家,但哥哥在哪,哪就是家。 如果老房子也要拆迁,他们将去哪呢,他们也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那两个字,像是有致命的吸引力,诱惑着疲惫奔波的人。 有一个与爱着的人共同的栖身之所,有一个时常亮着光的窗口,和一个在窗后等待的人…… 观星 渊加入了一个社团,是观星舍,至于为什么,大约是其他社团需要会某项技能,但是观星舍不用。这个社团的望远镜甚至都是学校的,唯一的成本就是得半夜跑到山上。 渊其实觉得自己没什么兴趣爱好,她只是一个随便长大就很费劲的人,爱好对于她而言简直算是奢侈品。 郊外山上的夜很静,没有人声,只有虫鸣,窸窸窣窣不知疲倦。这社团其实是学校自己办的社团,农学最讲究物候,观星知物候才能让植物生长得更好。年轻的学生站在山岗上,这里没有生长树木,唯有趴地生长的灌木,和疯长不息的紫茎泽兰。 舍长是个带着黑框圆眼镜的学长,镜片太厚总是遮挡望远镜的边框,他的眼镜脱了带,带了又脱,手忙脚乱的很是滑稽。渊是第一次跟着大家来观星,准确来说,这是新社员第一次参加活动。他们还不熟悉望远镜,都坐在山岗上的石头上调试。 学长学姐并不会帮新人调试,因为望远镜只有自己调过才算是工具。城郊没有灯光,地上能发出光亮的只有他们自己带的手电筒,一个人一个,绑在背包上。 渊的望远镜磨损是最轻的,变焦的螺旋还是完好灵敏的,轻微调试就能看得见。她第一次觉得星空也是璀璨的,星星不再是个发光的白点,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星球。 或许对于星辰来说,人的一生就是弹指间,它们周而复始地出现在天边,无声无息地观看世间轮转。它们几乎是永寿的,也一生都在闪耀,就算寂灭时也会有一条闪亮的彗尾。 她站在山边,举着望远镜,以一个蜉蝣般的生命长度去窥探星穹的生命。这能算是生命吗,算是吧,有诞生,有寂灭。 结束已经是深夜,舍长和几位学长学姐带着大家扎帐篷。山顶上这时候才慢慢有了人声,大家分好了帐篷,各自钻了进去,虽然都低着声音讲话,但是听着也很热闹。 渊所在的帐篷里都是新社员,大家都是第一次来,把背包放好之后坐在帐篷里开始聊天。 “我还是第一次睡荒山呢,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帅男鬼。” “年轻男鬼应该不会有,老头老太太可能不少。” “咦,那我还是不太敢睡了。”女孩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另一个女孩从包里掏出平板:“我正好可以把画画完。” 女孩没有打扰她,她出了帐篷,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抱着一杯泡好的泡面。渊把望远镜收好,她没有坐在女孩的身边,自己一个人坐在另一块石头上。 淼一整天都没给她发消息,她关掉了手机屏幕,痴痴地看着天。女孩看她也是孤单一个人就走了过来:“你好,我叫颜微,是风景园林专业的。” “封渊,园艺学。”渊笑了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她把头枕在膝盖上,歪着头。 “以后你可以叫我一起出来观星,我最喜欢观星了!”颜微拿泡面勺子指了指天空,把一颗颗独立的星连接起来。 “我以前也经常观星,不过是站在我老家的后院里。”她终于是放下叉子,继续吃面,热气在黑夜里翻滚十分明显。 远处还有人在打牌,声音被黑夜吞噬,只有手电筒光束中的几个人影。她们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学科,可能是觉得和陌生人聊两句没事吧,之后能不能见到还是一回事呢。 渊的手机没有震动,她也知道哥哥没有给她发消息,失落感决堤。为什么不发消息了,是因为没话说吗?为什么才几天,他们之间就产生了障壁。 或许,是她自己太依恋兄长了吧……树枝磕到一块石头,断了一节,树皮之下没有完全干枯的白色。 渊又把收好的望远镜拿出来,把手机架上去,其实观感并不好,灰蒙蒙的很难对焦。北斗七星是清晰的,正北方的北极星最亮,颜微说那颗星就是紫微星。 她不知道哥哥睡下了吗,她把照片发给他只是想让他明早起来知道自己去看星星了…… 清晨鸡叫叁遍他们也该回学校了,社员一个个从帐篷里钻出来,开始拆帐篷。郊区距离学校不远,很快就到学校,学校大门刚开,保安看见他们抱着帐篷背着望远镜回来就问:“你们负责老师呢?” 一个大四的说:“我们刘老师不在,昨天是社长带队去的。” 刘老师现在正从他的菜地里爬出来,抱着两把菜。学生指了指远处的刘老师:“呐,我们负责老师。” 助学金 渊没有早八的课,就又回寝室睡觉了,推开寝室的门看见舒情争正要出来。她似乎要说什么,渊困得发晕没有听清,就把衣服一换,爬上床钻进被子。 一觉醒过来是下午两点半,渊心想完蛋,下午的课已经迟到半小时了。连滚带爬爬到教室,她从后门溜进去,讲台上的老师叫住了她:“是封渊同学吗?” 完蛋,全班只有她一个人迟到,这才开学一个月啊! 她尴尬地点点头,也不敢抬头,溜到了座位上。老师说完下次注意时间就继续上课了,渊和一只鹌鹑一样坐在位子上,不对啊,她明明定了闹钟啊? 手机里的闹钟也显示响过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关过闹钟,估计是太困了都没有记忆了。学校的绿化很好,路的两边是层层迭迭的树,也是的,一个农林类的大学,最不缺的就是植物。 树下趴着两叁只猫,两只黄的一只狸花,看人走过来咪咪叫着跑过去。 好像叁个拦路的土匪,但土匪不会有这么可爱。渊听见有人叫她,是周逸,他抱着书刚从教学楼走出来。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袋猫粮,倒在绿化带里,叁只猫就喵喵呜呜地跑过去吃。周逸随手摸了摸叁只猫的脑袋,问渊要不要过来一起摸。 一只橘猫很大方地把肚子让给了渊,呼噜声像台拖拉机。 “你怎么会随身带猫粮啊?” “其实我第一天看见学校有猫就准备了。”周逸的手在挠狸花的下巴,狸花舒服得都翻白眼了,鬼迷日眼要倒不倒。 他们身后围了越来越多学生,对着地上叁只猫拍照,围着小猫一起摸。学校里的小猫脾气就是好,往地上一躺,不管两脚兽做什么。 她把手机递给周逸:“帮我拍着照片。” 他们俩一起去食堂,渊路上还在欣赏刚刚拍的小猫图。周逸提起了新生大会的事,大约是所有新生都要或团体或者个人在晚会上表演个节目。 “我不会什么才艺啊……”渊抱着一盆麻辣烫。 “你要不然唱歌,我给你伴奏?”周逸抱着更大的一盆麻辣香锅。 “我记得你高中也经常唱歌……”周逸想到了什么,不再往下说,他小心地转头看渊的表情。 “要是菱角在就好了。” 两个人都很默契地不说话了,是啊要是菱角在就好了。 气氛有些尴尬,像是各自触及到了伤心事,低头吃饭。和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他们显得格外得安静。 渊的视频通话弹了过来,是哥哥的。 “哥哥,我在食堂吃饭呢!吃的麻辣烫。” “不是一个人,和周逸在一起吃。” “吃完我要去买点水果。” 淼在宿舍里,他捏着筷子的手用力,筷子的印子出现在他的手掌上。他就知道妹妹和周逸待在一起,他真是蠢透了,为什么要让妹妹独自去另一个城市。 淼总会脑中想象他们俩相处的画面,淼甚至想悄悄变成他,然后和妹妹待在一起。淼给她买了点东西,说要给她寄过来,又说了些别的什么就挂了,不打扰她吃饭。 他们现在到底用什么来维系着关系呢?大约只是亲情吧。 烧水壶的水沸腾了顶着盖子,噗噗的,是水炸开的声音。学校是他们那个市最好的大学,虽然不能说住宿条件有多好,好歹也是一应俱全,比他们之前住的出租屋好多了。 公用厨房里的学生挺多的,一人守着个电磁炉在煮东西。淼提着热水壶走在走廊上,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班长,我刚刚在食堂遇到导员了,好像有事找你,但是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就让我回来的时候和你说一下。”是淼的室友,说完事情就和淼前后脚回宿舍。 室友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键盘按得山响,淼把水壶放到了桌子上,去办公室找导员。学校办公室里几个导员围在争吵一些事情,淼的导员面红耳赤地说着什么,见到淼进来,导员一下子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这孩子们班的,你自己看看他的情况,贫困生补助就应该发给他这样有需要的人!” “你们看清楚他的家庭情况,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妹妹,他不能评补助,谁还能够评补助?”导员把他的情况登记表拍在桌子上,笔筒应声而倒,里面的笔滚了一地。 淼蹲下来要去捡,导员高声打断了他的动作:“不许捡!” 其他导员撇撇嘴:“那我们每个班情况不一样,更何况你的学生自己有做兼职。” “做兼职怎么了?你们班的一个月拿着比我工资都高的生活费怎么敢申请贫困生补助的!”导员顿了顿,指着站在一边低着头的淼:“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他才是真正需要钱的人,补助不是供好家庭的孩子奢侈的工具!” 走廊上,导员站在落地窗前面,她背对着淼。淼给导员递过去几张纸:“老师,谢谢你。”导员眼睛红红地转过身:“你谢什么,这就是你应得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评上的,你是个好孩子。” 导员已经不年轻了,能看见她脸上明显的皱纹,可能她其实并没有看着那么老,兴许也不过是叁十多岁。她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保护着她班上孩子的权益,她不愿学生走她的来时路。 她记起自己曾经读大学的时候,申请补助的演讲就如同把自己的皮剥下来给别人看。最终,她没有评上,因为其他人编的故事比她感人多了。她看着别人挥霍本不属于他们的补助,她无能为力,如今她有能力为自己的学生做点什么,不只是为了学生,也是为曾经的自己披上丢掉的皮…… 玫瑰型人格 燕影一直都是万人迷,受尽追捧,才刚刚开学一个月已经成了大一最出名的交际花。她染了酒红色的头发还用卷了头发,似乎在任何时候遇见她,她总是精致的,俏丽的。 燕影是大一新生晚会的负责人,她正在活动室里审查报名表。黑色的长指甲上画着血一样红的玫瑰,她漫不经心地点着手上的报名表,不时睥睨报节目的人。 渊没和舒情争一起报节目,所以她早早地就和周逸来活动室排队,争取报上早点吃饭。为什么这么着急来报名呢,因为表演节目给一个学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大学生嘛,有学分的事情多少得凑凑热闹。 “封渊?你确定要报唱歌吗?”燕影的眼睛从报名表上移到了渊的身上,是一种很犀利的目光。 “这个节目报不了吗?”渊知道她,语气也并不怎么好,旁边的周逸看气氛不对试图打圆场:“还有钢琴伴奏。” “随便你们。”她小声地笑了一声,把报名表放到旁边。渊总觉得她的声音充满冷意,与她艳丽的外表极其违和。 渊转身离开活动室的时候,燕影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会儿,睫毛在她的脸上投射下的阴影看不清她的眸子。她似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讥讽,又带这些怜悯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她玫瑰一样傲然的表情。 活动室外,周逸低声问:“你和她是有过节吗?”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四下无人。 “没有啊,只是我室友之前认识她。”渊也不知道燕影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是舒情争的室友,恨屋及乌? 渊心说这段时间千万不能把这个红罗刹得罪了,要不然排练有她好果子吃的。渊似乎对燕影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大概是因为舒情争的关系。她也没多想,高高兴兴地去吃饭,另一边舒情争和颜微还在交表,燕影光明正大地对着舒情争翻了个白眼:“哟,你也要唱歌啊。” 颜微把舒情争拉到身后:“你这人什么态度啊!” 燕影嘴巴微张,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要报名就快点,后面人很多,你们不想吃午饭别人要吃。” “燕影,不要因为我们的事牵扯到其他人。”舒情争像是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就像是受尽了欺负的猫儿,可怜巴巴的,我见犹怜。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讨厌。”燕影露出来一个张扬的笑容,黑色的长指甲穿过红色的头发,捋了捋,把它放到后面。 舒情争像是突然崩溃了一样大声喊道:“我求求你放过我!”活动室里的所有人都往这边看,好奇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 燕影站了起来,本来就高的她再穿着高跟鞋,足以俯视舒情争:“是你应该放过我,舒情争带着你假惺惺的善良离我远点。”燕影说完扭头就走,有几个负责人去追她去了。 渊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觉得气氛不对,宿舍里其他四个舍友坐在一张桌子上打游戏,舒情争独自坐在阳台的洗衣机旁边,背对着宿舍房门。颜微从走廊前端的一间宿舍里出来,气呼呼地往她们宿舍来。 “怎么了她?”渊没有上去问舒情争,拉了拉颜微的袖子。 “就是那个报名时负责的女生,她和舒情争吵起来了。”她们没敢在宿舍里讲,站在门口低声讨论。 宿舍里打游戏的四人中,其中一个把头戴式耳机摘了下来,她旁边的安勉扯了扯她的袖子,摇摇头。四个人对视一眼,又继续打她们的游戏。 “燕影?”真是冤家路窄。 “对,她在年段里负责挺多事的。” 舒情争从阳台上出来,爬上床:“勉勉,你们可以小声一点打游戏吗,我今天有点累,想先休息了。” 她的睡衣是纯色的,月光从阳台照进来,她浑身只有米黄的睡衣和黑色的披散的长发。好一个破碎的美人。 渊和颜微的对话进行了不久就停止了,渊推开宿舍的门,看见四个室友朝她摆手,示意舒情争已经睡下了,要小声一点。 她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再和哥哥打个电话的,想想就算了。淼说给她买了点东西,今天到了,让她快去拿。渊却说:我刚坐下,明天再去拿嘛。 哥哥:今天晚上拿了,洗完第二天就能穿了。乖,快去。 周周:好叭…… 她真是奇怪了,怎么今天光是在宿舍里进进出出了,刚坐下又要站起来。 今天的星光很好,和着月光,在山林间有一种超脱尘世的美。她一出宿舍楼就给哥哥把电话打过去了,淼在吃饭,一碗重庆小面。淼不是很会吃辣,现在看上去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阿呣哥哥哥哥,你看起来好可怜啊,怎么脸红红的呀。”渊走在下山的路上,驿站在半山腰,走下去大概要走十分钟。 “面,有点辣。” “那就叫老板不要放辣椒呀!” “周周爱吃辣,我学。” 听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鼻音,淼还在抱住纸擦鼻子。 “哥哥,我报了新生晚会的节目,到时候我录像给你看哦!” “哥哥你想要听我唱什么歌呢?” “哥哥,我给你唱一首虫儿飞吧。”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抱着我给我唱虫儿飞,我闹着要出去玩,还把你咬了。” “哥哥,我是个坏孩子吗?” 这句话,淼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不是,周周一直是好孩子。” 我好想你啊,哥哥。 我也是。 …… 哥哥的快递 快递站门口蹲着一条黄狗,长约半米,高约四十厘米,正在聚精会神吃不知是那个学生陨落的淀粉肠。 它朝着路过的渊嗅了嗅,立刻被快递站的阿姨呵斥:“诶诶诶!”然后它又低下头舔了舔光秃秃的竹签,意犹未尽。 快递是转载一个飞机盒里的,上面什么也没写只写了日用品。她也不知道哥哥买了什么,但好像是衣物,算了,回宿舍再看吧。 电话早在快递站就挂断了,应该是哥哥去上晚自习了,在高中的时候她也没想到哪个好人家大学会有晚自习这种东西啊!!! 现在不但是淼有晚自习,渊的学校下个学期也要开始晚自习。 其实回去的路有两条,一条是来时走的车行大路,一条是环湖的步行小路。好像每个大学都要挖个湖,学校大一点挖大湖,学校小一点挖小湖。 现在的季节在南方还不算是秋季,秋老虎的天气有时比夏季还要难熬。学校池塘里一圈一圈泛起蛙类的呱呱叫,至于是青蛙还是癞蛤蟆,没有跳到脚背上时都是不知道的。 湖边的长椅上每隔几个椅子就有两个人,通常是一对小情侣,难舍难分。渊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一池子肥肥的锦鲤,喂食的时候也是这样互相吸溜的大嘴唇子…… 她快步地穿过他们,似乎比那些拥吻的情侣还怕尴尬。她穿过小路,从花园中穿过,那里的路灯很亮,花圃里种植的是静心培育的品种花卉。 在前面的花丛边上忽然探出两个人,两个学生,准确的来说是一对小情侣。他们慌里慌张,假装不认识对方,手忙脚乱不知道再忙些什么。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渊也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开始玩,努力不和他们对视。叁个人落荒而逃,渊边逃边在心里想:就算车行道再黑,晚上也再也不走湖边了! 花园的中心是一个欧式风格的凉亭,凉亭上盘绕着叁角梅,背对着小路又有一对,男生个子很高,看不见女生的样子,他们旁落无人的接吻,啧啧有声。 其实渊是没想看到,但是她无意间瞟到了男生白色体恤上的一缕红色卷发。这样的红色不是谁都敢染的,是红到滴血的酒红,渊的心咯噔一跳,不会这么巧吧,这都能遇上。 那女孩从男生后面探出头来,狭长上挑的眼睛正好对上了渊的眼睛。 就是燕影! 不好!渊大叫不好,立刻撒丫子就跑,边跑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燕影勾住男生的脖子,用指尖轻点他的嘴唇:“你说,我有这么可怕吗?”那男生含住了她的指尖,用几乎被欲火遮蔽的眼睛痴痴地盯着眼前的玫瑰:“宝宝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他还要继续把燕影搂紧怀里,却被燕影推开:“好了,我要回去了。”她用手拍了拍男生的脸,黑色指甲上的猫眼玫瑰烁烁发光,更像是一种暧昧地挑逗。 男生恋恋不舍,伸手要去挽留,刚刚只是亲拍的手掌立刻用力,甩在了他的脸上。先是一股香味,在接着是火辣辣的疼。 燕影走了,男生还在原地回味刚刚那个巴掌,他捂着被扇红的脸,迷恋地抚摸那个红印。 那一边的渊,落荒而逃之后再也不敢乱看,一口气跑到了宿舍楼底下。在她停下来喘气的功夫燕影也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往这边走。夜晚的风带起她的头发,像是从海里爬上来的妖艳女妖。 渊回到了宿舍里,拆开快递,里面是叁件背心。软软的,应该是纯棉质的。说来惭愧,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穿什么尺码,她的背心向来都是哥哥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看见了那么多的小情侣,渊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场景:哥哥以前给她洗背心。 好色情。对不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个词,但是想着哥哥一丝不苟地蹲在卫生间给她洗背心裤衩的样子就显得很色情。 她把背心洗了挂在阳台上,甩了甩手上的水,脑子里那点肮脏的想法一直挥之不去,腿心也有些湿答答的。 她知道正常的亲兄妹肯定不是他们这样,但她也不知道正常的该是什么样。渊总是放肆地遵循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很乐意给予哥哥亲吻,也欣然接受哥哥对于自己的溺爱。 洗澡的时候,热水涌过她的全身,她洗下身的手一顿,湿答答黏糊糊的沾了她一手,以前只会在看小说的时候会这样,怎么今天什么也没做就这样了。难道只是因为联想到了哥吗? 洗净了身子,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四个室友还在下面,只是把打游戏改成了戴着耳机看电视剧。 渊把窗帘拉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全身,她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某个红色小说网站。脑子里想的太色情,那就那看些更香艳的东西压下去。 那可真是太好吃了!简直叫人流连忘返! 腿心又开始湿湿的了,渊蹭了蹭腿。这么好吃的饭,不做点什么实在是可惜了,只可惜她之前在家里从来不敢。理论基础固然重要,也需要实践基础。 算了,室友都在呢,这样不好。渊关掉手机,坐起身,从床位的挂架上抽了两张纸擦了擦。粘腻的,还勾出一条长长的丝,叭地断落在她的手上。 闭上眼时还在回味刚刚看过的香艳场景。 真的这么爽吗?她想。 如浪涌 她看不见,眼睛上似乎蒙着一块布,她全身上下也只有眼睛上有块布。她感受到有人在舔舐她的手,手掌濡湿着,被风一吹还凉凉的。 接着是肩膀,双唇游动到她的锁骨,是用牙轻轻地啃咬,在用舌尖舔过咬过的地方。不痛,有些痒,麻麻的,像是一只猫示好性地叼着主人的手。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上,她想用手去挠,两只手便被一只大手抓住,扣住了手腕。那是哥哥的手,她还能摸到哥哥指腹因为长期扎捆废纸壳留下的茧。 他的唇贴上了她的脖子,一下一下地亲吻,她喘息出声,却听不见哥哥的声音,只能感受到哥哥的头埋进她的颈窝,沉沦的轻啄。后来他已经不满足于亲吻她的脖颈,他含住了她的唇,他困住了她的唇舌,像是雀鸟吮吸春日融化的冰凌上的水。 她有些喘不上来气,却又逃脱不了他的亲吻,她只能费劲地仰起头,艰难地吞咽他们的涎水。哥哥离开了她的唇,她觉得眼睛上潮潮的,好像是喘不上来气时沁出一层生理性水汽。她好像条搁浅的鱼,大张着腮要汲取氧气,翕动的唇还带着勾人的水光,以及她看不见的脖子上星星点点的吻痕。 她的双手不再被哥哥抓住,而是换成了她们十指相扣。哥哥的另一只手覆上她的乳,抓在手心里,不用力,只是拢在手掌上。渊现在真的是被弄的不上不下,像虾一样弓起背,她想叫他用力点,给她一个痛快。 她的手把他的头往乳上按,急迫地希望能够让他舔舔,来缓解全身的燥热。他叼住rt,舌尖在上面打圈,用牙轻轻地咬她有些立起的乳尖。 好爽!心里又有些酸酸的,她被他磨地浑身都太敏感了。敏感到她感受到有一滴水从她的腿心里留了出来,流到身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并起腿,想偷偷藏起来不想被发现,空气里弥散着属于的情欲甜香。 她没忍住叫出声,惊讶于自己的声音竟然可以如此婉转。 “哥哥……舔舔另一边……”只有她一个人的吟哦,不知道在何方,不知道周围什么样子,但只要是在哥哥身边,她就可以很安心。 哥哥始终不出声,只有他舔过肉体时,舌面与皮肉尖滑动的水声,以及吮吸后脱离啵的一声。被舔舐过的乳尖上的温度转瞬即逝,凉,是空气带走了哥哥口腔的温度。 有的时候一冷一热更能触动人的神经,渊感觉自己就在走钢丝,一边是欢愉,一边是寂寥,她捧着他的头,用自己哺育他。 他还要舔舐她的穴吗?这次就算了吧。她的腿被哥哥的手臂抱了起来,她还想用力夹紧,却被哥哥摸了摸脑袋。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代表的意思就是:乖一点。 乖一点。打开,我们共享沉沦。 她的秘密是藏不住了,更多的是羞耻,腿心被大喇喇地展示在他的眼前,应该还在不停地流着水,冒着热气。他的动作停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样,他没动,她却真的有些羞赧了瘪着嘴要哭。 羞愤与委屈,以及被哥哥看光秘密的生气。她还没来得及酝酿眼泪,就又被他含住了舌。她迷迷糊糊中感受到了哥哥的阴茎在剐蹭她的腿心,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马眼时不时还会顶到她冒出头的阴蒂上,爽的两人都同时倒抽一口气。 滑腻的水声,如水草,缠上了人的心。想着就这么沉沦下去吧,没什么不好的。龟头沾满了春水,亮晶晶的,因为感受到了温柔乡,阴茎还在微微跳动。 抵入,誓死缠绵。内壁的软肉在收缩,把他往更深处邀请。她有些失神,只觉得穴被撑开,酸胀感从小腹向上爬,爬满她的全身。无意识地向更深处吸,包裹住不属于她身体的一部分,用化水的柔情展示她的爱意。 哥哥几乎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开始了一轮很重的抽送,每一下都整根没入又退出,撞击那块圆圆的硬币大小的凸起。 今天的哥哥有点凶,她想。他们是标准的传教士体位,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腰,把她上半身抬了起来。 “太重……太重了……哥哥,轻……”她几次要往后缩,却又被她身后的手捞回来。感觉要被凿穿了,听得见扑哧扑哧的水声和她无意识间发出的声响。 他的手不再抬着她的腰,而是双手抓住了她大腿,将大腿向两边打开。嫣红的穴口一圈白沫,还在可怜地收缩着,不断的有新的水从交界处濡湿出来。他像是有意暂停,勾的渊直哼唧。 “呜……哥哥……你动呀……” 如果情欲有颜色,那一定是嫩粉色,从她的脸到她的乳,再到她的小腹她的穴。她就差一点点了,在给她一点点就能冲上巅峰,她试图自己去蹭,确是始终还差那么一点。 这次是她第一次听见哥哥开口,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清冷,而是如呓语一样勾魂:“你求求我。” 他不再宠着她,却又放出个勾子来勾她的魄,只等她软着嗓子来求,愿者上钩。 “好哥哥……给我……你给我嘛……” “给你什么?” “肏进来……我要……” 如她所愿,他给了。她哆哆嗦嗦地喷了他一身,穴受刺激地绞紧,呼吸一样收缩。哥哥摘下了她蒙眼的黑布,她还没有适应光亮,眯着眼。 他吻了吻她的眼皮,用极其餍足的音调吐出叁个字: “好孩子。” 回避依恋 渊几乎是在听到好孩子叁个字后立马醒过来的。天已经大亮了,透过窗帘未拉紧的缝隙照在她的枕头上。是一道耀眼的光束,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层浅金色。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甚至意淫了自己的哥哥。下身的湿意有些发痒,比昨天晚上临睡前更加湿黏。渊捂着自己的脸,梦境中的哥哥是那样的不一样,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她好像一点都不反感。 背德,在那一刻她承认了这个词。享受背德的过程,成为违抗社会道义的人。还好那只是个梦,别人是不会知道她做过这么荒唐的梦。 收拾了一下身子,爬下床去上课。舒情争已经起床了,在卫生间里洗脸,圆圆的脸上抹上了一层洗面奶,像是一个雪人。好像舒情争已经从昨天的不愉快里缓和出来了,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情。 高数课从上午八点半一直上到十一点半,渊真是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要学这个专业,也没人告诉她学农也要学高等数学啊!!比高中更困,比高中更难熬,偏偏高数老师还是个严厉的,一个早上被点了叁次“这位同学”。 这位同学要困死啦,渊想。 怎么也没人和她说农学算是理科啊?要是这样早知道就不学了。高数课是几个班拼在一起上的大课,前桌的周逸转过身子,给她递了个黑色风暴薄荷糖。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以前也发生过?不过他们那时候没那么熟,只是维持着一个良好的甲方和乙方的关系。高中上数学课,班上常常“duang”的一声栽倒好几个,渊的额头砸在桌子上把前面认真听课的周逸吓一跳。 薄荷糖还没有剥开就有一股直钻肺腑的凉气,之前大家曾说,这个吃了别说是上课了,死人吃了都得弹起来。 舒情争上课很认真,课本上每一页都做满了笔记。渊托着腮含着薄荷糖,压低声音问她:“讲到哪一页了?” “273” “……” 周逸在前面偷笑,渊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肩上,两个人都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 “这位同学,认真听课。”高数老师犀利的目光刀了过来,两个人瞬间变成两只鹌鹑。 听课和听天书没区别,渊的思路就从书上慢慢跑走了,她又想起昨天晚上的梦,耳朵一红。看来以后不能和哥哥黏那么近了,她那个清风霁月的哥哥要是知道了她的梦,该怎么办才好啊! 不知不觉就拿他们自己和武侠小说里的采花大盗对比起来,不过她认为自己才是那个采花贼,哥哥是无辜的黄花大闺女。 她污了哥哥的清白又有何颜面面对他!渊在心里无声地爆鸣。 看来最近最好不要和哥哥打电话了,不然真的感觉有点对不起他。渊自认为对于性还是包容的,什么公序良俗,只要不犯法就行。但是她不敢确定别人的想法,也只能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被窝里暴言几句。 以前还有菱角陪她一起说些荤素不忌的话,现在一个人也没人说去。 那天一整天她一声不吭,那一头的淼有些坐立不安,自己的妹妹不给他发消息,是不是很忙,他要不要打个电话?犹犹豫豫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掉了,弹出一条很短的消息:在排练哦。 不舒服,妹妹估计又和周逸待在一起。淼抿了抿嘴,他从没想到过自己的占有欲那么强,他现在好像个思念丈夫的怨妇。舍友在掰橘子,塞了一片到他嘴里,酸,实在是酸,酸的整张脸都要皱起来了。 室友很奇怪:“我今天买的橘子这么酸吗?老板说挺甜的啊。” 淼点了点头,眼中除了真诚还是真诚。 室友尝了一片,差点没跳起来:“woc,这个爆酸,封淼你是耐酸王吧!” 然后他把橘子剥好放在桌子上:“等下阿豪他们回来咱们让他们尝尝,你可别告诉他们啊。” 十几分钟后,宿舍里同时跳起来两个人…… “你密码的,这买的柠檬还是橘子啊!” 好酸,现在晚上九点了,妹妹还不回我消息。 好想妹妹…… 张豪拿着牙杯从卫生间走出来,啪的一声把门关上:“淼哥今天怎么没给你妹打电话?” 另一边那个买到酸橘子的李立插嘴到:“怎么没打,他妹没接他电话,都魂不守舍一个晚上了。” “真是个妹控……” 一整夜,淼都没有等到渊的消息,看着被子旁边坐着的妹妹的抱枕,叹了口气。把抱枕抱进自己的怀里,把它放在心口上,鼻尖还能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她的气味。 妹妹是想抽身走了吗?妹妹是不要他了吗?他像是整夜整夜等着心上人的楼里姑娘,等着那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实现的那一天。 其实淼打过去电话的时候渊并不在排练,而是在食堂吃饭,看见她挂掉了电话,周逸就问:“你怎么不接你哥哥电话?” “暂时不想接。” “你和你哥吵架啦?我和你说,兄弟姐妹之间吵架和好可快了,我和我哥也经常吵架……” “周逸!我之前怎么没觉得你话这么多!” “比起弹钢琴你更适合烧烤” 自从那件事之后,燕影再也不负责节目报名,她自请调岗到节目彩排。终究舒情争和颜微报上了节目,他们俩下了课以后一直都在练歌,几乎一天看不见他们俩人。 校活动室里,周逸和渊被挤到角落,他们一个蹲在地上一个抱着手臂。 “这个钢琴咱们今天非练不可吗?”渊拿着谱子扇了扇,活动室其实不小,但架不住人多,一堆一堆地挤在一起。 “不行啊,咱们学校只有活动室有钢琴。现在真是君要臣死,臣Facebook。”周逸嘶了一下,原来是不知道是谁踩了他一脚。 他忽然站了起来:“我想到哪里有钢琴了。” “哪?” “我哥那里!” “……” 说巧不巧,周卓还真是恰恰好在这座城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周逸竟然会跑到宠物医院去弹钢琴。 周卓的宠物医院算是个很全面的医院了,叁层,一楼二楼分别是手术室,拍片室,清创室等等。叁楼则是病人家属休息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宠物周边文创,也可以带着康复的宠物去叁楼拍照。 周逸刚推开门,叁只几个月大的,长的一模一样的小金毛弹出毛绒绒的脑瓜。护士看见周逸,就立马去诊室通知周卓:“周医生,你的弟弟好像来了。” 周卓答应了一声:“好,你去忙吧。”合上桌上的病历就出去了。他们俩人正被叁只小金毛围着,周卓一出来,小金毛就跑到周卓的脚边。 “哥,你叁楼借我们用一下呗。”周逸很自来熟地去冰柜里拿了两瓶水,递给渊一瓶。 周卓的眉头突突地跳,但有其他人在又不好意思发火:“你又来干嘛?” “弹钢琴,我们彩排人太多了,就借你钢琴用一下。” 宠物医院在中午之前人不多,只有几个叁叁两两来给猫狗打疫苗的。医院里的另外两名医生来的不算早,进门时给正在接诊台写病历的周卓打了声招呼:“周医生早啊。” 两个医生是对夫妻,以前其实不是周卓宠物医院的,只是偶然外出接诊,遇到被困通风管的猫认识的。就是李医生和张医生救上来的猫现在叫福来,是一只橘猫,被富裕的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来,逐渐长成了一辆猫。 福来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是只老猫了,现在又报仇雪恨般地干饭,前段时间周卓刚刚给它做了台心脏病手术。 楼上。 “你还真会弹钢琴啊?”看着周逸的架势,渊羡慕的不得了,以前没有条件学这些东西,现在也没时间学,所以总是很羡慕会很多才艺的人。 哥哥的手那么长,应该也很适合弹钢琴吧……她开始想象起他的手,干燥温良的手掌,带着薄薄的茧皮的手指,以及它们拂过她脸颊时的眷恋。 “封渊,谱子,谱子给我。”周逸叫了她好几声,才把她从发呆中拉了回来。她连忙把谱子放到钢琴上,又后退了几步,站在了几米之外。 她的脸有些红了,大概是想到了哥哥吧,可是想到哥哥为什么会脸红呢。周逸试弹了几下,然后嘶了一声:“好久没弹,我好像有些忘了……”他试探性地按了几个键,但好像又不是那一会事一样松开了手。 渊趁机问卫生间在什么地方,她想起洗个脸。周逸指了指走廊的右边:“一直走到底,墙上画着个致幻菇的就是了。” 卫生间被漆成了蓝色,路口处有一个很大的镜子,她的脸颊确实很红,像是被太阳晒熟的桃子。渊掬起一捧水,拍打她发烫的脸颊,卫生间这个特定场景反而让她想起了更多事情。也同样实在卫生间,她把哥哥按在墙上调戏…… 啊啊啊啊啊……人怎么可以这么有种…… 她现在对于哥哥充满了歉意,但又真的不好意思旧事重提,但好像从小到大哥哥就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小时候,她也拉着哥哥的手,说以后要嫁给哥哥,他点头答应了,说等她长大。 她明知道自己这几天的可以逃避是没有用的,以后还是会和哥哥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他们之前割舍不断的永远是用脐带串联起来的亲情。 卫生间正对着一扇半开的窗,树枝就在窗户口,应该是两只鸟刚刚在树枝上停留过,人来了就飞走了,剩下树枝还在轻轻摇晃。飘进来的桂花香气浓郁至极,是化不开的蜜糖,搅得她的心更乱。 卫生间里还能听见琴房连续不断的钢琴声,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隔音太好听得不真切,还是弹奏者本来就是断断续续的。渊迅速擦了擦脸上的水就走出了卫生间,不想让周逸等得太久。 还没走到琴房的门口,就听见两兄弟拌嘴的声音: “比起弹钢琴你更适合去烤串。” “你说比我弹的好,你弹来看看。” 渊走进门的时候,正好是周卓开始弹,穿着整整齐齐的白大褂,坐在钢琴前面,十指搭在白色琴键上。周卓的沉稳让他更像个钢琴家。 周逸小声和渊嘀咕:“我哥,这是被我爸妈压在琴凳上十几年钢琴的水平,厉害吧。” 周卓弹一半接到了个电话就起身匆匆下楼了,丢下一句:“你好好练,我先去工作了。”楼下有些嘈杂的脚步,接着是平车的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以及护士与病号家属确认情况的声音。 “我哥他…他总是很忙,”周逸的眼神跟着周卓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他是一个好医生。” 【其实虽然两兄弟经常拌嘴,但周逸最崇拜的还是他哥】 —————— 一份生日礼物 周逸推开诊室的门已经是下午了,周卓刚下了台手术,正在洗手。双手上沾满了动物的血液,血腥味突兀地弥漫整个房间,推开门的周逸明显被呛了一下。 周卓看上去很累,洗完手就坐到办公桌前,他紧绷的神经依旧没有松懈下来,手臂上的血管还在突突地跳。 “你怎么没送你同学回去?”取下眼镜放到一边,周卓捏了捏眉心。 “她今晚和朋友一起去吃饭。”周逸坐在沙发上剥坚果,剥好一整把递给周卓。 周卓的手臂上又添了新伤,增生肉像是几条白色的蜈蚣。他露出来的地方伤口很多,或是抓痕,或是咬痕,还有几处烫伤,就连脖子上也有竖下来的一道。 深蓝色的手术服上还有洗手时溅到的水,晕开一团水渍,血腥气似乎没有散干净,只觉得时间还停留在不久前。 女人和男人吵架闹分手,男人不同意,不但打伤了女人,甚至摔女人养的猫,最后还在猫身上捅了叁四刀。猫被女人送来时已经就剩一口气了,肠子流了女人一手,女人就这样抱着自己的猫打车来的宠物医院,她连泪都来不及流。 手术时猫的心跳停跳了两次,连女人都隔着手术室的玻璃劝说自己要不然放弃的时候,周卓还是把它抢救了回来。止血棉换了一盆又一盆,小小的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把医生护士的口罩照地发光,它已经不会哀鸣,万幸的是它遇到了一个负责任的医生。 沾满了鲜血的双手,不仅仅是屠夫,也有可能是天使…… / 淼犹豫了好几分钟,终于上去要了一个女孩的联系方式,女孩的闺蜜暗暗戳了戳女孩,一脸的不可思议。 淼生的很温和,就如他同长此以往的性格,看不见攻击性,女孩也很乐意加他的联系方式。 那天晚上,女孩满心欢喜地要和淼聊点什么时,淼先发过来消息,女孩还没点开,心里就有些隐隐地期待。是么!他竟然主动找我聊天。 可是女孩点开微信的对话框,看见的确实一段长长的,极具客气的话。 “同学你好,能问一下你的口红色号吗?我的妹妹要过生日了,我想给她送一支口红,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打扰了。” 原来是个妹控的哥哥…… 虽然有些失望,女孩最终还是把色号发了过去,她咬了咬自己的指甲,没忍住又发了一条:“口红色号需要本人试一下,不然可能不适合,你还是带你妹妹去试一下吧。” “好的,谢谢你。” 张豪正好从床铺上下来:“你就和加你的女孩聊这个啊?” 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怎么不见你妹妹来学校看过你,我们好像都没见过你妹妹。” “她忙。”把那张色号图保存下来之后,他就关了手机,那只口红要叁百多,是他四分之一的伙食费。 “我看那只口红挺贵的,你钱还够吗?”他从上课的包里摸出一个苹果,递给淼:“尝尝,我从学校围墙的树上刚摘的苹果。” 淼端详苹果,良久:“你,吃啦?” “咋了,不就是个苹果吗?” “昨天刚打药的,我打的。” 淼确实很缺钱,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做兼职,但又做不了很长时间的兼职。月底就往渊的卡里打钱,虽然渊不用,但是他还是坚持打。美其名曰,女孩子的身上最好多备一点钱,希望妹妹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学校兼职的岗位很多,但其实赚不到什么钱,想要快速赚到几百还得去外面。倒是有个工作挺合适的,就是站在商场前面发宣传单,玩偶服热且不透气,没一会儿汗就把衣服打湿了。淼透过劣质玩偶的鼻子看去,只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湿热的甲壳里,挣不脱逃不掉,似乎连呼吸都带着潮湿。 大多人是不愿意接传单的,到中午淼的手上还有大半的传单,他迷茫地站在这么多人的中间,他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四面八方的人潮。它们在放大,在涌动,裹挟着他的甲壳,无人驻足,无人理会。 淼只能偷偷坐到商场门口的喷泉旁边休息,远处跑来一对兄妹,妹妹拿着波棒糖追着哥哥,哥哥手上拿着一瓶蓝色汽水。汽水还有一层白色的雾,应该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看着甘甜无比。 小孩也跑到喷泉旁边,他们看见了坐在那的玩偶,妹妹指着他对哥哥说:“哥哥你看,是大熊,白色的大熊!”小孩是不会收声的,清脆的声音就像是汽水里的玻璃珠掉落在瓷砖上,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 淼想要抬手和小孩打个招呼,顺便再发出两张传单,小女孩却吓了一跳,嗷一声蹿到男孩身后,男孩像是一只母鸡一样盯着他。 脱手彩色的波棒糖如玻璃一样碎落,很干脆的碎成几块,溅落一地细碎的糖渣。他以前是不是也有一块糖画呢?那是有一年过年时父母打工回来给他带的,只有一块。妹妹要吃,却被母亲呵斥:“女孩子家家,嘴巴这么馋,以后哪个婆家敢要!” 妹妹不说话了,躲在柴堆后面偷偷地哭,他背着父母,用碗砸碎了糖画。琥珀色的糖很剔透,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糖,他去找妹妹,妹妹却把他一把推开,他摔倒在柴垛里。 他的脸被柴划破,肮脏的树枝撕裂了他那身穿了多年,破旧的袄。血还挂在柴的尖端,似乎还有一小块的皮。 他还朝着她笑着,把碗塞进了她的怀里,小孩就是要闹别扭,明明很想吃但还是把脸转过去:“不要!妈说我吃了糖以后没人要。” “不是的,哥哥要,哥哥照顾周周一辈子好不好!”他抹了一把血珠,从柴堆里站起来,他把她抱过来,抱在自己的怀里,像是在抱着一只灰黑色的小兔。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个妹妹,或者说是妹妹用来干什么的,不过是把自己的妹妹“卖掉”换一个别人家“卖掉”的姐姐妹妹。 如果长大意味着分离,那他不愿长大。淼知道妹妹是不愿意停留在过去的,她想把她的童年和她剖离开,让黑灰色的记忆留在那个村子里,死在那个村子里。 喷泉的轰鸣收束了他的回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咬着牙把传单发完,再忍忍吧,等到她的生日就去看看她。 去看看,那个刻在周身血液里的爱人。 / 他整整在外面站了叁天,终于把钱赚到了,室友看他每天被玩偶服憋的有些涨红发紫的脸,劝他不用这么拼。哥哥送妹妹,多少钱都无所谓的,他们想。 商场的一楼,琳琅满目各种大牌化妆品店,喷着馥郁的香水,是无论那个年龄段的女性都会多看两眼的地方。 淼在口红的柜台前徘徊了好久,没有找到那只颜色。柜姐踩着黑色的高跟鞋走过来,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但其实看起来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 “这只口红,有吗?”淼拿着手机,把色号给给柜姐看。 “先生,口红是需要本人挑选试用才更合适哦,您确定要这一款吗?”好像是看着他的样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有些不耐烦,脸上的笑容如开裂的微笑娃娃表面的油漆一样。 “是的,麻烦了。”淼走到柜台去结账,他似乎没看出柜姐的态度不是太好一样,其实就算是别人态度真不好了他还是一样的温温吞吞。 “请问您是要送给谁呢?女朋友吗?送女朋友的话这边给您包起来。” “是的,女朋友。” 【别管了,让哥偷偷爽一下,嘿嘿】 晚会(上) 终于,在淼坚持不懈地给渊发消息之下,渊又和之前一样和他每天联系了,虽然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妹妹生气了,是不是之前买的背心不太合身? 渊抱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个梦而冷落哥哥,毕竟哥哥才是最无辜的。她给哥哥打去电话:“哥哥,今晚是我们学校的晚会哦,不要忘记扫我们学校的二维码看演出!” 昨天晚上,社团又一次把大家带去观星,这是这学期的最后一次观星。入秋以后保温作用过强,夜晚的天都是白的,实在看不清什么了。 昨天晚上,颜微问渊:“你和那个周逸什么关系?我看你们挺熟的啊。” “他以前是我高中同学。”渊坐在帐篷前面掰着晚上吃了一半的吐司面包,撕成小块塞进嘴里,毫无意义地咀嚼。 周逸是唯一一个晚会使用钢琴的,至于他们之前为什么抢不上琴,那真的是个未解之谜。 当傍晚的光照在阳台上,透过窗玻璃,照的人脸上的绒毛细细绒绒的时候,舒情争正在给渊化妆。是薄薄地打上一层粉底,再是用毛刷打上腮红,眼影。红色的粉再光下抖动,又飘落下去,消失不见。透着香气的,也许这就是其他女孩子,青春的味道。 美?渊是知道美的,她以前也会求着哥哥给她买一两个漂亮的发卡,但她总是不好意思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羞耻。直到那个发夹在阴湿的抽屉里开胶,脱落,掉色,生锈,它们也很少出现在她的发间。 直到遇到了菱角,她是一个脆生生的姑娘,不必用多余的饰品,她站在那,那便可以生起春风,长满草木。她如阳光一样绚烂的,美,不再是一种单调的形容词。 渊站在宿舍里大大的穿衣镜前面,她局促地摆弄着鬓边垂下的头发:“这样真的可以吗?”渊总是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太完美,不够白,也不够有型,但是她的的确确包容自己。无论什么样,如果自己都不站在自己这一边,而加入他人来指责自己,那才是最可悲的。 舒情争帮她拉起背后的拉链:“很好看啊,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特别漂亮,自信一点,就算是有一点点小瑕疵,大家离那么远也看不见的。” 镜中的女孩用白色的丝带扎起一半的头发,另一半刚刚用卷发棒卷过,披散在肩上,头发已经很长了,想必哥哥并没有见过她这么长的头发吧。 “你要先去吗?” “是啊,钢琴要先去准备一下。” “注意安全,我们晚上见。” 渊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以前觉得别人穿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很美,但她现在每一步都走地很小心,就怕不小心崴了脚。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不先把运动鞋穿过去,到那边再换呢?想起这个的时候她已经站在环湖小路上了。 远处有个艳红的身影,不用想就知道是燕影,玫瑰色的拖地礼服被她身后的男生提着,踩着双同色系的高跟走得挺快的。渊能看得出来,这次跟在燕影身后鞍前马后的,不是那天在亭子遇到的男生,其实这也很正常,燕影向来不缺追求者。 渊走的不快,正好可以和燕影拉开距离。礼堂门口,周逸已经等在那了,正装显得人格外的正经,似乎真的有那一丝丝的沉稳气质。 渊见过周卓,其实周卓和周逸长的不是很一样,周卓的眼睛是上挑的丹凤眼,像是某个知名国漫里观音大士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工作关系,渊觉得有种悲悯众生的意味。 而周逸的眼睛,就是大众里最常见的眼睛,但看上去澄澈的有些愚蠢,他的的确确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不然也不会偷偷暗恋菱角叁年,不敢说,自己一个人暗自神伤了。 “第一次看见你穿这条裙子,很漂亮。” 两人都知道这句话还有下半句,但是谁也没说。渊把手机递给他:“帮我拍个照。”她想发给哥哥看,让他看看自己的新造型。 一个人在一个新环境下,某些部分会渐渐改变,就像脸她自己也觉得和之前不一样了。她没有急着把照片发给哥哥,至少需要给一些神秘感。 晚会在七点,把琴从活动室推到后台大约就用了半小时,期间周逸问:“你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渊却说自己太紧张了吃不下。 燕影在一个一个地报幕,节目一个个推进,越来越近的,渊的手也越来越凉,指尖抓着裙摆有些打颤。 “下面请欣赏《time machine》。” 渊还是不能抑制地颤抖,她的指甲有些发紫,看着就是紧张过度的。周逸向她伸出手:“我扶着你吧,”说完还替她整理了一下裙子的下摆“加油,我们可以的。” 台上的聚光灯很智能地追踪到两个人,哦对!这个聚光灯确实很智能,毕竟是给实验室植物补光用的,灵敏的很。 周逸牵着她的手走到了舞台中央,燕影把话筒递到了她的手里,下台去了。全场的报幕时亮起来的大灯都熄灭了,聚光灯打向舞台中央,以及那台钢琴。 周逸已经坐定了,双手搭上了琴键,等着背景音乐里发出曲目切换的咔哒声。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渊,但也不能转头,只得用眼角的余光去瞟。 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吸了好几口气,要是没规定唱歌不能闭着眼,她指定闭着眼唱。 曲目切换成功,背景的投影墙上的mv开始播放,紧接着是周逸的钢琴声。前奏刚刚开始,底下的人群小小的哇了一声,没事的,他们俩已经排练了那么久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Staring at stars 遥望星光 Watching the moon 遥望月光 Hoping that one day they'll lead me to you 希望它们能有一天带我找到你 Wait every night 每晚等待 Cause if a star falls 如果有一颗星星坠落 I'll wish to go back to the times that I loved 我也许会回到我爱的时间点 Why do the stars shine so bright in the sky 为什么星星在空中如此闪耀 If most of the people are sleeping at night 如果大部分人都在夜里酣睡 Why do we only have one chance at life 为什么我们只能做出一次选择 I wish I could go back in time 我希望我能回到那一次” 晚会(下) 这首歌本来就极具温柔,在加上琴声伴奏,就已经把人留在了飘渺的梦中。 蓝色的mv下,聚光灯下,女孩身穿白色长裙,男孩黑色西装,白色的蕾丝袖连带着他的手,在琴键上飞舞,像是两只白色的蝴蝶。 是了,他们都从梦中来,要到梦中去。 《time machine》本不是一首情歌,却被她唱出了情歌的感觉,不甘的,想要抓住梦境的。梦又怎么抓得住呢,又顺着指缝溜走了。 最后,两只白蝴蝶悬停在空中一瞬,落在了最后一个音上。梦醒天明,会场的灯光再次亮起,渊和周逸一起鞠躬下台。 下了台渊像一根软软的面条一样坐在了后台的休息椅上:“哎呦,吓死我了……”她把手摊开,在灯下照了照:“你看,我这满手都是汗。” 周逸把袖子口的蕾丝边整理整齐,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今天唱的特别好,是这么多次最完美的一次。” “我怎么不记得你袖子有蕾丝边?” “之前在西装里面,弹琴的时候才露出来。”他把袖子整理好又塞回了西装里。 “走啦走啦,咱们去后面看表演去。” / 淼今晚一直都开着直播,在入场时就看见了妹妹穿的是那条裙子。直到他们上台时,周逸牵着她的手,还侧头和她说着点什么,妹妹也回应了一个微笑。 心里有些不好受,还是劝慰自己:没事的,只是一个非常必要的过场罢了。 妹妹从没有唱过这首歌,或者说妹妹很少对着他唱歌。手机卡顿的延迟,让声音变的一卡一卡的,停留在一个特写镜头上,是她精心打扮过的脸。 之后的谢幕,下台,妹妹和周逸下去了,摄像机转回台上,再看不见了。她会去做什么呢?或者说他们,回去做什么呢? 淼不知不觉就开始脑补,只是普通的互动,而引发的海啸。妹妹和他在一起了吗?妹妹也会和他牵手吧,他们会不会也如每个学校里刷新的情侣一样接吻…… 他对自己很残忍,明明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放映,越痛苦越清晰,却又无法停止。 这是嫉妒,嫉妒有人能够代替他的位置站在她的身边。可是他开始时不是这样的,是他变得越来越贪婪,不可控的只有他自己。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妹妹发了朋友圈,今晚的照片几张是她的单人照,一张是她和周逸的合影。九张图,合影被放在了最中间。合影明显就是周逸举着手机自拍的,渊站在后面,脸看起来小小的,头上还落了一片蓝色的彩带。男孩穿着黑色的西装,很正式,早就不再是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生涩。 淼越看越觉得这是一张婚纱照,拿着手机的手在无意识地握紧,他看了很久,只觉得越看越红,手机里似乎要滴出血来…… 他没有想过自己怎么成这样了,变成了被嫉妒冲昏头的人。妹妹的点赞栏里只安安静静地躺着他的头像,他知道那只是因为他没有融入她的生活。妹妹的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她看他的时候是不是模糊了,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桌子上还摆着要送她的生日礼物,袋子口用的是红色的绸带,插着玫瑰干花,是情人诉衷肠的暗语。 他存了另外八张图,描摹着她的脸。妹妹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变得他都有些不认识了,和记忆里小时候瘪着嘴生气的小孩不一样了。他从把她推出去的那一刻,已经自动放弃了守着她的资格。 来自江上的风,请你把我带入她的梦里吧,我还想看看她…… 总多雨 那天,所有人的节目都大成功。宿舍里舒情争擦着脸上的妆:“今晚你们唱得很成功呀。”她说话一直都是轻轻的,没有什么情感上的变化,她说话都是淡淡的。 相比较她,渊显得比较亢奋:“真的吗!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时候唱歌!” 哥哥没有问她今晚怎么样,但是给她朋友圈点赞了,大概率是看见了。渊洗完澡躺倒床上,把被子压在身下,翘着脚。哥哥的衬衫被她整整齐齐地迭好放在枕头下面,白色的袖子比她的整头多出一截,正好把袖口露在外面。 扣子是乳白色的,上面固定的是硬质的尼龙线,尼龙线不像是其他的线一样柔软,反倒是如一根难以忽略的硬刺。以前和人打架,常常弄坏衣服,回家后哥哥就会坐在床上给她补衣服。他一声不吭,渊也知道哥哥在生气,她趴在铁架子床的上铺天天看他补衣服。 等他给她补完衣服气也就消了,拿着脏兮兮的衣服到公用卫生间帮她洗衣服。尼龙线很硬,也很结实,她的衣服被补过之后再也没有开裂,只是如硬骨摩擦皮肉,一点点痛带着一点点痒,就这样度过了最懵懂的初中。 淼很久之后才发现,渊也一直没说。直到偶然间淼看见了妹妹腰上因为补丁摩擦瘙痒产生的红痕,一条歪歪扭扭的线,淡粉色的,已经摩擦了很久。 后来家的针线盒里多了一种线,白色的棉线,小小一卷要两块钱,而那个百米长的白色尼龙线也才两块钱。他却再也没有给她不过衣服,她的衣服再也没有了破口。 他还是用硬质的线缝衣服。 他的消息是她第二天才看见的,发的时候很晚,她已经睡着了。 “给你买了生日礼物,过两天就到了,提前祝我们的周周生日快乐。” 是啊,自己快过生日了,这是她经历的十几年中,最期待的一次生日。还有一笔转账,是五百元,她没收。哥哥啊我现在已经不用再被你保护了…… 她的生日终于是到了,在一个天气不好不坏的日子。以往这一天,天气都是这样,晚上还会再下点小雨。以前都是哥哥陪着她过的,可她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向他撒娇的勇气。 是那个梦吗?好像又不是。她总是尽力地把自己变成一个大人,刻意避免再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哥哥问她今晚上要去哪里吃饭,她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今晚就去吃吃看。哥哥直说让她玩得开心点,她有些懊恼地关上手机屏幕。 哥哥……他应该不会来吧。 毕竟,他挺忙的。 得知了渊今天生日的舒情争半开玩笑地说:“小寿星今晚不请我们吃个饭吗?”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地答应下来,心中藏着的事如同埋在泥土里植物的根系一样,在雨夜破土。 一直到下午,天一直是压着低云的灰白色,栖息在学校楼间的斑鸠除了发出几声沉闷的咕咕声,也不见它们飞出来。 其他几个室友自觉和她们俩的朋友没有很熟,就不来了,总共算上她自己也就四个人。她们下楼的时候周逸已经等在楼下了,他背着个包,鼓鼓囊囊的,朝渊招了招手。 似乎是所有人都觉得渊的情绪不太好,周逸用手机悄悄问她:“你和你哥吵架啦?看着不不太高兴。” “没有吧,可能只是今天天气不好。” 她确实有些不高兴,也确实是因为哥哥,但原因仅仅只是因为哥哥不能来给她过生日。这个原因太离谱了,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其实在失望之余,渊叫上的是周逸,问他今晚有没有空,不知怎么的就把两拨朋友以前混搭着带出来了。 南安市的雨下了一天,几乎是年年今天都下雨。早晨淼很早地就出了学校,没去高铁站,反倒是往长途汽车站去了。高铁票来回要四百,长途汽车来回只要一百,他想。 他把裤脚卷了卷,避免雨水打湿他的裤子,包里是一件干净的上衣,到时候就算被雨打湿了也可以换上,干干净净地去看妹妹。 长途汽车要等,等凑齐一车人司机才会发车。车窗上雨滴模糊了汽车站里花花绿绿的大巴车,只有一个轮廓,以及汽车出站时减速闪烁的红色车灯。 他抱着包,坐在后排的窗边,车里的人就像是装在玻璃罐里的糖,看不清窗外。大巴车的皮革味和车载香水令人头晕的气味在无限地蔓延。是令人作呕的,同样也生长着期待…… 他和她说:“要我来陪你吗?” 她只回了两字:“不用” 那也没办法了,他想,他怎么会不陪她过生日呢? 大巴车扬起了泥坑里的水,车身晃了晃,慢慢地开往下一站…… 不可说 舒情争是个很爱吃青菜的女生,她在菜单上勾选下一个58的凉拌空心菜之后吧拆散递给了服务员。 菜很快就上齐了,这是一家云南菜的餐厅,装修风格是亚热带地区常见的风情。他们坐的是个小圆桌,靠窗,窗外可见楼下人流密集的主干道,这条主干道是通往主要的几个交通站点的必经之路。斑马线旁边买的是烤羊肉串,浓烟飘起,在路灯下白茫茫的一片。混合着孜然等香辛料的作用,无时无刻不再勾引着行人的味蕾。 店里送了一扎果啤,橘黄色的高脚罐里飘着几片柠檬,以及翠绿色的薄荷。周逸打开包,拿出一个盒子:“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吗?” 礼品盒是天蓝色植绒的,短绒摸着不扎手,有些滑。 一个黑色头戴式耳机。 渊哇了一声,一下子高兴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想买个耳机!” “排练的时候我看你一直都是用有线耳机,感觉挺不方便的,这个品牌的很好用,性价比也高。” 她狠狠地把耳机和周逸夸赞一顿之后就招呼着大家吃饭。饭应该是用木桶蒸的,有一股木头的香味,颗粒分明,吃着唇齿生香。 渊其实不会喝酒,但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下,她鬼使神差地给自己倒了一杯。云南菜偏酸辣,但饮入一口泡着冰块的果啤之后,碳酸的泡沫在口中破裂,先是冷意微苦,再接着是酸,最后喉管里剩下薄荷的凉。凉过之后,嗓子里升起一团暖气,如同将热水置于咽喉。 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十九年第一次沾酒,她竟一次就被它吸引,难怪爱喝酒的人那么多。饭吃到一半就开始玩牌,骗子酒馆,渊每每都输给舒情争。大半瓶酒下肚,多少是有点晕乎乎的微醺,眼前舒情争温柔的脸变成了叁个,叁个脸都在笑,但是表情都不一样。 渊自己走到外面吹吹风,出去是一个露台,吊着各式各样的彩灯。已经入秋了,夜风凉,露台上杂植的绣球花有些萧瑟。这里是南方,但对于绣球花,这个季节也是它们的极限了。 露台之下是路,车灯闪烁穿行,一刻不息。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比南安繁华,比南安热闹,她真的有点不想回去了。 渊把手搭在露台的栏杆上,夜风中的她早已放下了头发,任凭风吹。淼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看她,看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掏出手机打字。 “我好想你啊,哥哥。” 叁秒后,她放下手机,而他的手机亮起,上面就是这句话。 “喝酒了?” “嗯” 他想再离她近一点,反正妹妹喝醉了酒,也不知道他在偷偷看她。他跨过马路,觉得手里空空的,是了他该去买一束花的。 站在人群之中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想法,因为他本就是个隐匿于人群之中的普通人。背德的心与他的皮囊不符,罪恶的灵魂与他良善的行为共存。 信号灯跳跃成绿色,电动车先行一步,耳中是电动车的喇叭声。他还是不习惯听尖锐的机械音,有些难受的摸了摸耳朵。 手机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哥哥,其实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我对你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的梦。 淼才看清,她就撤回了。 他假装没看见地问她:“发了什么?” “没事” 不太好的梦吗?梦里,他们在一起了,对吗?他变得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忽然想把那句话说出口。可是他又想了想,算了,这只是个梦罢了…… 是一个梦,他已经很满足了。 今夜没有月光,天是白色的,低垂着往下掉。卖羊肉串的摊子飘起的白烟,似乎要和云连在一起了。 他站在路灯之下,头顶是一个蓝底白字的交通牌。 落雨了,他想。 雨丝在路灯的光晕下格外的明显,但落到脸上也不过是一道几秒钟就会散去的痕迹。露台上的女孩似乎喝的有点多,没觉得下雨,还依旧靠在栏杆玻璃上,看着昏茫夜色。 有人在看风景,有人站在风景里看你。 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是一阵玻璃门帘撞击玻璃门的声音,滴滴答答像是雨声。一个人走路出来,在她的头顶撑起一把伞,渊回头看他。 周逸把她放在桌上的皮筋给她拿了过来,递给她。 “下雨了,绑个头发吧。”他说。 “我还是好想我哥哥,以前都是他帮我绑的头发……”无端端的,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酒精会放大情感,而雨会扩大思念,蚕丝一样柔,夜风一样不可说…… 【马上我们的菱角就要回归啦!!!】 母夜叉大战人型蛤蟆 周逸扶着她走回了餐桌旁,她又饮了一杯杯中的酒。冰块化了,酒味变得寡淡,但好像是刚才是舒情争特意去买的果味伏特加,导致嗓子里的灼烧感依旧。 更晕了,她看着舒情争和颜微的脸像是川剧变脸的脸谱一样,一秒钟出现叁四种表情。舒情争赶忙来扶渊:“我不知道你酒量这么差呀。” 天旋地转,好像天变成了地,地翻到做了天。她现在有点想哭,却又流不出泪,白白红了眼眶。 淼看了一会儿,见妹妹不再出来,苦笑了一声。下雨了,街上的人少了很多,那个羊肉串摊却没走,支起来一把巨大的伞,继续烤肉串。 摊主是个女的,不高,看着挺瘦的。她费力地把插好羊肉串的竹签一大把抱到烤架上,再摊开,烟很大,孜然辣椒粉的味道熏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她戴着口罩,头上是一顶灰色鸭舌帽,看着不像是她的,因为显得很大。 那就吃一串羊肉串吧,淼离开了路灯杆,往摊子前面走了走。 “一串羊肉串,谢谢。”他把钱放在烤架旁边的木板上,老板也不急着收钱,而是手忙脚乱地把半熟的肉串继续放到火上炙烤。 老板隔着烟,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要辣椒吗?” “要一点。” 烟熏的淼眼睛疼,不自觉地擦了擦眼角。老板不再说话,低头烤着肉,她也在庆幸他没有往这边看。 菱角把羊肉串递给他的时候仍然是低着头的,她压了压鸭舌帽,把本就很小的脸藏进宽大的阴影下。 她短短几个月就好像老了十岁,皮肤不再有光泽,而是每天疲于奔命后透出的蜡黄与暗淡。她可以提比以前重很多的东西了。她的双手长出茧,衣物皮肤被油烟味沁透,她想他不会认出她的,毕竟她并没有见过自己朋友的哥哥几次面。 淼还是不习惯吃辣,咳嗽了好几次,他一个人撑着伞站在餐厅右边,慢慢地吃。雨中的人都是匆匆的,偶尔会踢起几朵水花,水花荡起涟漪,是路灯的颜色。 菱角几次想开口问问渊的情况,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如何呢,她问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让朋友得知了自己过得不好,白白为她难过罢了。 此时路上有两个胆小的人,一个不敢向前走,一个不敢开口问,连雨都嘲笑他们的胆小,越来越大了。 渊在卫生间吐了半天,几乎是扶着墙走出卫生间的。外面只站着一个人,周逸。他抱着自己的包和渊的包,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 “她们呢?” “颜微说快查寝了,她们俩就先回去了。”“你呢,我们不是差不多时间查寝吗?” “那我要是回去了,你晕成这样怎么回去。” 的确,她们没有理由为了她而迟到查寝。但她还是有些不好受。 八点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上水未干,石板地面铺的渗水砖,不知道踩到哪一块时,会被溅上一腿的污水。 八点半的餐厅虽然过了饭点,但还是很满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走来走去,食物刚出锅时的锅气喷香。雨天,街上的人几乎龟缩进了建筑里,淋不到雨,同时慰藉疲惫了一天的灵魂。 附近只有一个酒吧,开着闹哄哄的音乐,声音的穿透力很强,站在路上就能听见土味DJ震耳欲聋。两叁个男的摇摇晃晃从酒吧里出来,酒吧开场才半个小时,这几个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应该是先是醉了一半,然后才去的酒吧。 几个男的路过了羊肉串摊,其中一个光着膀子,腆着啤酒肚的吸了吸鼻子:“好香啊,哎,哥几个吃点?” 另外两个摇了摇头:“害,不吃,我们俩吃烟,我们前面等你哈!” 啤酒肚男把衣服甩在背上:“老板,五串烤腰子,五串烤肉串。”他咳了一口痰,叭的一声涂在地上,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 他接过烤好的肉串就吃上了,然后转身就走。菱角在后面大喊:“喂,你还没给钱呢!”不知道怎么刺激到那个啤酒肚,他把吃过的签子扔到地上,骂骂咧咧地转过身,一脚踹在了摊子上:“给你妈的钱,操!” 烤架上的碳轰的一声掉在地上,橘红色的火星在接触到潮湿地板的一瞬间“滋”地冒出白烟,立刻就暗淡下去。 摊子被踹到,有几个火炭芯子砸到菱角的手臂上,啤酒肚还想上来扯她的头发。渊正好和周逸结完账走出餐厅,看见一个男的在打一个女的。喝了酒,胆子也大,她嗷地一声蹿上去,一脚踹在了那男的啤酒肚上。 耍酒疯,是醉酒之后的最高技能,渊觉得现在的自己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啤酒肚穿着人字拖,站不稳,在雨天的地面上滑倒,溜出去老远,如同一条肥硕的鲶鱼。 周逸连忙把女的拉到安全的角落,他试图起身去追耍酒疯的渊时,另一个高个子身影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先他一步去了。 渊追到那个出溜出去几米远的啤酒肚旁边,站在马路边上指着他鼻子就骂,声音极大,骂人的脏度堪比乡下上了年纪的泼妇,路上仅有的路人都转头回来看。 男人摔出去的时候已经醒了一半的酒,这时候他正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自知理亏也不再敢吭声。 渊强撑着骂完,有些困,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倒进了一个味道有些熟悉的怀抱。那个人托住了自己的腰,把她的头靠在肩膀上。 渊想睁眼,头痛的厉害,眼皮也和锈死了一样。嗅觉尚存,她能闻到洗衣粉漂洗过的衣服的味道,嗯,这个人好高。 啤酒肚趁机跑了,掉在地上的衣服也不要了,像只蛤蟆一样跑走了。 雨过之后的夜风更凉,喝了酒的身子有些烫,烫的淼的脖子有些发红。风里还藏着着她发丝间残存的果啤里柠檬薄荷的味道,就如此在他的怀里荡漾开去…… 是谁绑的麻花辫? 周逸本想阻拦那人去抱自己的朋友,但直到看清了来的人是谁,这才收回了要去阻拦的手。 “封渊哥哥?你怎么在这。”他现在着实有些好奇了。 淼打断了他的好奇:“先报警。” 周逸如同幡然醒悟一般掏出手机,那个躲在花坛后面的烧烤摊摊主正默不作声地转身,想从另一条小路走掉。 周逸赶快跑过去:“你先别走,我报警了,那个欺负你的很快就会抓到的。”他有些着急,可是当他看清那人长相之后,语气哆嗦了一下。 “菱角?是你!”他有些激动,但又害怕吓到对方。他有些失语,感觉已经被欣喜冲昏了头脑。幸好,他们顺手帮了她,幸好,她没事。 菱角被人认出,眼神有些闪躲:“是你啊周逸,好巧啊。”她低下了头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的脸,曾经她最骄傲的脸却被她低垂在胸口。 “渊渊过得还好吗?”声音有些干涩,像是因为吸多了浓烟,有些发哑。 “好!我们都很好,你快去看看她,我们都很想你……” “我们”这一措辞出口,周逸就后悔了,他局促地攥着手,生怕被她听出什么端倪。 淼抱着渊走了过来,渊睡着了向来不安分,手迷迷糊糊抱着淼的脖子,腿盘在他的腰上,像一只爬在电线杆上的猴子。头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嘴忘记合上,好像还在流口水。 菱角用指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看你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她是笑着的,唯一还明亮的眼睛里,有一小朵不易察觉的泪花。 渊好像睡的理所当然,被淼抱住还舒服地蹭了蹭。警察很快就来了,带上几人去做笔录。渊睡的不省人事,渊的那部分只能周逸替她说了。 淼抱着她坐在警察局不锈钢的长凳上,金属的冷可以穿透布料,让坐在上面的人清醒一点。渊还被抱在怀里,淼解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用手指慢慢地理。 长得很长了。 她现在的洗发水是自己买的,和之前他们一直用的不一样,有一股大大泡泡糖的味道,甜丝丝软绵绵的。手指穿过过肩的长发,熟练地分成叁股,他一只手扶在她的背上,一只手在头发间翻飞。 他所熟练的,他闭着眼也能做到的。 以至于他的妹妹到现在还不会梳两边对称的头发。 警察局装修是蓝白的色调,看着很冷清很严肃。办事处的窗口已经上了锁,黑洞洞的,窗口前的旋转椅子应该缺了某个螺丝,风一吹椅子在晃动。 晚上值班的老民警路过,给他倒了杯水:“这是你妹妹?” “对。” “年轻人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还好有哥哥在身边。”他呷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浓茶,继续忙他的事了。 是啊,任何一个人仔细看他们俩都会知道他们是兄妹,如果看不出来就好了,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牵妹妹的手。 / “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已经通知到那个人了,明天可以来警察局进行调解,我们会向他提起你的诉求。另外,今晚最好去做一下伤情鉴定,我们的工作人员会陪你过去。” 周逸帮菱角把沉重的问询室大门推开,走廊尽头就坐着淼。他们叁个先把渊放到了刚刚开好的酒店房间里,淼给她盖好被子就站了起来。 “你,是要走吗?” “是,我明天还有课。”他停了停,眼睛眷恋地滑过床上鼓起的人型身影:“请不要,告诉我的妹妹,我今晚来过。” 周逸几乎要条件反射问出为什么,却被旁边的菱角拦住,抢先一步:“好,我们不告诉她。” “谢谢。”他强忍住自己不要回头再看她,不然他会心软地留下来。他走了,消失在了房间的门口,电梯开门又关门,就像他没来过一样。 伤情鉴定在急症做完已经是两点多了,菱角和渊一间,周逸另住一间,一夜无话。 快捷酒店的窗帘并不怎么遮光,早上的阳光就那么大喇喇地照进来。渊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当她发现自己不在寝室的床上时,woc了一声。 还好,旁边睡着个女孩。 等等,哪来的女孩。 咦,这个女孩怎么这么眼熟。 “woc!菱角,真的是你!”她有些不管人醒了没醒就扑上去。吓得菱角嗷地叫了出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好久,莫名其妙地就都哭了起来。 后来她们终于挣脱了对方的拥抱,渊坐到床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根整整齐齐的麻花辫,垂在她的脑后。制作之精良,竟然睡一觉都没有散。 咦?是谁给我绑的麻花辫? 搞不懂。 不要乘坐深夜高铁,不然将变得奇怪 早上,渊收到了导员的一顿电话痛批,她吐了吐舌头,导员话锋一转:“但是你们见义勇为的行为还是值得肯定的,下不为例!” 今天早上的小笼包,是渊吃过的最好吃的小笼包,她坐在早餐店里,对老板招了招手:“老板,再来一笼!”旁边的周逸擦了擦嘴:“你酒量不好少喝点酒。” “对哦,那之后你们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之后去了警察局,我们再把你扛回酒店的。” “哦!” 她又转头对着菱角说:“菱角,你以后也别走了吧!我们在一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有去上课吗?” 菱角摇摇头:“没,我考得不好,家里出事了也没有上学的钱,现在在帮妈妈还债。” 菱角满脸都是疲态,像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她的手指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不再如以前一样如细嫩。 渊觉得今天的周逸说话格外的少,安静的像一只抱卵的母鸡。 之后的事情就是渊让菱角来学校打工,她正好还缺一个在校超市的同事。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期末,各种课程的结课,各种小组作业的截止,还有期末考,忙的焦头烂额。渊把那只淼买的口红摆在桌上,竖直站着就像个兵,颜色很漂亮,她还没舍得用。 好不容易熬到什么事情都结束,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渊在一天下午躺在床上看车票。嗯,这里回家的车票要100,但是如果买晚上12:00到3:00的会便宜叁分之一。 渊问了问菱角要不要回家,菱角说算了,过年期间的工资挺高的,她再努力多赚一点。上次那个啤酒肚的钱赔了,她把之前赚到凑了凑全部转给妈妈了,家里现在的生活不太好,她也不想让妈妈担心。 淼询问渊买的几点的车票,看到这个雷人的时间沉默了几分钟,只发了四个字:“我去接你。” 渊给留在这的菱角买了点年货,又去买了一大堆东西。在校外的超市里,渊遇到了买锅的周逸,只见他抱着一口锅敲了敲。渊站在他审核,他没发现,一转头吓了一跳:“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怎么,你也不回去?”渊似笑非笑打量了他一下。表情里全是,我懂你我懂你,这小子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主要是……我哥也不回去,过年期间小猫小狗生病了要是没地方治,不好。” “你哥还真挺敬业的。我不跟你聊天了,我要去准备准备,今晚也要见我哥了。”渊说完就推着装满零食的购物车走了。 下午是做宿舍卫生,由于舒情争家里有事就先走了,渊承包了她负责的卫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渊的宿舍里就只剩下来她一个了,宿舍里只有她的台灯发出的方寸的光。鲜虾鱼板面蒸腾起的水汽雾湿了她刚弄好的防尘罩,塑料罩外面有几颗水珠滚来滚去。 十点的时候出校门,看见校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车,车窗被摇下里面探出菱角的脑袋:“快上车!我们陪你去高铁站!” 学校就在郊区,离高铁站很近,周逸开车还不太熟练,有些紧张地把着方向盘。 “这是我哥的车,本来呢是他要带我们来送你去的,但是他今晚临时有一台手术。” “渊渊,你上车和下车的时候记得都给我们打发个消息啊!” “我哥说,你哥哥如果要做人工耳蜗手术的话,他有同学是耳鼻喉科的,可以介绍给你们。” “渊渊,回去代我们和你哥哥拜个早年。” …… 总是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车开的不快,路灯向后倒退时却感觉是穿越了很长的时间距离。好像已经回去了很长时间,好像她已经和过去告别,但又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回到了菱角第一次对她伸出手的那天,回到了分好座位,周逸第一次坐在她前桌的那一天。 “你好,你可以叫我菱角!” “周逸,夏商周的周,安逸的逸。” 白色的车直到她走进高铁站一会儿后才开走,渊站在候车厅的二楼,看着楼下的车慢慢掉头。 午夜的检票口已经人满为患,大多都是图便宜才这么晚来坐车的。有婴儿刺耳的啼哭,有中年男人高声打电话的声音,也有手机麻将里的提示音。 疲惫,让这个环境变得焦灼,如梦魇般,总是在每个焦躁的灵魂心中循环着赶不上车的噩梦。 挤,推搡。不论是谁,只往前挤。 渊是一个不怎么脆弱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在想,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哥哥,是一个接收她不多的脆弱的人。也许是深夜,总是让人多想,她莫名地开始贪恋哥哥给予的温暖。他的怀抱,他的肩膀,以及属于她的手掌。 那么,多年之后会有另一个人代替她留在他的身边吗?如她一样享受他的怀抱,他的肩膀?这是什么情绪呢,是单纯的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发生改变,还是…… 还是,其他的什么…… 人潮挤压,把她肺里的空气几乎要挤了出去。脑子里越来越多的是莫名的想法,生出了莫名的恐慌。 如果他永远属于她,且只属于她就好了。 至少,她还有巢可归,有梦可做。 叁个小时的高铁路程,她没睡,挤在狭小的二等座座椅下,闭上眼仍能感受到车厢里的灯。难熬,且睡不着,疲惫的精神只能让她维持着胡思乱想,半梦半醒。 她隐约看见哥哥挽着一个女孩的手,很温柔地笑。不!不要这样!她不想这样。曾经的对于亲人的依恋变了味,变成了苦涩的柑橘,在心里炸开。 她真是个怪人,她想,她对哥哥做的事已经超过了妹妹对哥哥的依恋。 她是一个,坏孩子。 【全新地点即将解锁!哥妹的老家!即将开启两个人各怀鬼胎的黏黏糊糊的互动,相互试探】 黑夜眼眸 渊艰难地把行李箱从架子上抬下来,还有几袋年货,就这样提着两堆东西下车。冬天的凌晨叁点已经很冷了,而她的衣服全都塞在箱子里。只能顶着凛冽的风,一步一步往外挪。 身后是高铁出站时发出的长鸣,铁轮挤压铁轨滑动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形成另一种独特的呜鸣。 淼的助听器并不能听见远方的声音,但夜太静了,静到声音会被黑夜放大。看着疲惫的人潮从高铁站的门口涌出,形色各异,或欣喜,或疲惫,亦或者懒得做出任何表情。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还是妹妹之前给她买的那件,穿得旧了,一直没舍得换。手上抱着一条羊毛围巾,不停地打开手机确认是否有妹妹的消息。 手指冻的僵硬,关节的骨缝处已经被冻的有些发痛,南方的湿冷轻而易举地能穿透皮肉。他看见了一个不高的身影,穿着卡其色的棉衣,两只手提着满满的东西。看一眼就知道是渊,她站在人群里是显得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生机勃勃。 渊也看见了他,迈着冻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跑过来,手里提的东西太多,导致看起来像一只企鹅。 呵出的气是一团团的白雾,淼听见她在喊他:“哥哥!”他把她包裹进了他的怀里,用衣服包裹住她的头她的肩,只能渊听见他的心跳,隔着几件衣服。 渊回抱住他的腰,手臂收紧。贴近点,再贴近点,趁着一切都还来得及……拥抱是人这个物种的共识,你的左心贴在我的右边,弥补了我右边没有心脏的空白。 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在深夜,给予一个远归的人一个拥抱就足以。 淼给渊戴上围巾,又接过了沉重的行李。他看见那个斜插在大购物袋里的旺旺雪饼的一角,勾了勾嘴角,他那个没有和任何人说起的最爱吃的零食。 不像是渊读书的城市,南安市的郊区很冷清,路边随意散落的麦当劳肯德基的包装袋,夜晚有老鼠在垃圾堆里穿行。 淼提前在车站附近的酒店里开好了房间,是个标间,本就不是什么高档的酒店,大厅里昏暗得厉害。电灯泡也是那种用了很久的,打开开关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凑合一晚上,渊没有想着洗澡,草草地把脸洗了一下。她站在浴室里刷牙,哥哥在收拾她的行李,无非是把她迭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再迭一遍。 她靠着门口,含糊地喊了声哥哥。 “哥哥。” “嗯?” “我今晚还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像是害怕他拒绝,她没有看他的眼睛:“我不和你抢被子。” 他没有拒绝,只是站起身把旁边的枕头拿过来,并排放到一张床上。 叁点半,她靠在他的臂弯里,在黑夜里抬着头直视着他的眼眸,那双含着湿意的温良眼眸。她和他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眼睛,一双隐藏着海底即将喷薄的火山,一双如同冰川下的深潭。 她的双手穿过了他的腰腹,手心贴在他的背上,她的耳枕在他的心脏之上,两具肉体隔着厚厚的衣服依偎在一起。 她想了很久,她的指甲在他的背后划着他的衣服,她问:“哥哥,你会离开我吗?”枕边人的呼吸一滞,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好像被人拆穿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他答非所问:“明天,我们要早一点去坐车了。” 渊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不再言语,只是在他的怀里乖乖的睡了。不去问,就不会失望,不去想,就不会难过。她为什么要问呢,是她疯了,他没疯…… 她太累了,像小兽趴在母兽旁边那样睡得很沉。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胸口之下,有几缕贴在她的腰窝上,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那个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只不过是他不敢答,一个人面对另一个人连回答的勇气都没有。他想,这个问题或许该由他来问:“妹妹,你会赶我走吗……” 他不能将她占有,她是她,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该被他拽下泥潭。他或许在指望她知道之后得到妹妹的垂怜,哪怕只是她的玩物。 在大厦没有倾倒之前,他可以小心翼翼地去汲取一些留恋,未来如何……他闭上了眼,那就交给未来吧。 黑夜中,有老鼠啃咬电线的声音,它爬过走廊的墙角,皮毛蹭过墙纸,窸窸窣窣的。老鼠,一个夜行动物,只敢在黑夜中睁开它绿莹莹的眼睛,悄悄窥视这个不属于它的世界…… 糖包 九点,他们正式踏上回家的路程。十年前从那里出来,跨越了几座山,小时候的他们觉得出村子好远啊,好像他们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的那样远。现在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车程,山,再也拦不住他们了。 大巴没有到村子里,而是到了村外几公里的镇子上。那里还没拆迁,石子路上开的是各式各样的叁轮车,电线杆上的电线盘根错节,犹如藤蔓。 着和以前他们住过的出租屋哪里不同,好歹出租屋那一带还是低矮的居民楼,到这里,居民楼都见不到了,是一个个矮小的民房。好一点的有二楼叁楼,上面的玻璃是上世纪流行的绿色蓝色。不好的就是灰扑扑的水泥房子,木门前一个生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铁锁,这也算是个门了。 其实,这里除了破旧了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大街小巷全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这里的人也很好,总是笑意盈盈的,似乎生活的困难压不倒他们,永远都会乐观地活下去。 渊一个早上不说话,她还是对昨晚的问题没得到回答有些失望。她鼓着腮帮子跟在哥哥后面,也不牵他的手,生着闷气抓着背包带子。 有一家包子铺是小时候买过的,里面买的糖包在南安市已经很少见了。淼不问渊,就径直走过去:“一个糖包。” 老板躺在竹椅上玩手机,有人来才从里面走出来,一看是个年轻人来买糖包,说了声稀奇。 “真稀奇哎,糖包年轻人现在买的都不多了,都是上了年纪的爱吃。”糖包比正常的包子大,大约两个拳头。 渊在对面的小卖部买过年要用的打火机和边跑。淼接过糖包,过了街,渊也正好从店里走出来。 淼个子高,拦在渊的路前不让她走。 渊瞪了他一眼:“我现在有点生气了!”她把打火机和鞭炮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淼拉住她的手腕:“别走……” 可能是怕她跑,淼把她的手夹在了手臂中间,腾出手去掰那个热腾腾的糖包。糖包的馅料和肉馅菜馅都不一样,就算外面的皮已经不烫了,里面的馅还冒着热气。 掰开是炸的香酥的花生碎,混着满满的白糖夹带着油润的芝麻,以及玫粉色的萝卜糖。猪油的油香馥郁迷人,裹挟着糖类香甜的气味,吃上一口就会有咯吱咯吱白糖破裂的声音。渊本来没打算看他的,但是他在掰糖包,掰成了一大一小两块,把大的一块放在了被他夹住的那只手的手心里。 好像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是她第一次吃到糖包,哥哥和父亲从镇子上回来,他那天晚上站在篱笆下偷偷给她掰糖包。上次的糖包已经凉了,可是那是她吃过的最甜的东西,他把他的一半也放在她的手里,只是看她吃。 他比谁都爱甜,可是哪个成熟的人会承认自己爱吃糖呢?他摸着她的后脑勺,拼命咽着口水,想象它的味道,蓬松的面皮和甘甜的内里。 “吃糖包吧,不要生气。”弯腰直视她的眼睛,好像献宝一样把它举到妹妹眼前。 “一辈子太长了,周周。但哥哥会,用尽力气陪着你,好不好。” 我们都用尽全力。她想。糖包,还是那家店的糖包,小时候和长大吃起来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认为糖包已经是绝世美味,现在什么都吃过了,还会喜欢一个有些腻人的糖包吗? 他们终将会遇见很多人,形形色色,最后真的可以和现在一样吗? 冬日正午的太阳依旧烤的地面很热,路边被遗弃的菜叶子晒得发蔫,石子路上的石子有时候会被叁轮车碾地蹦起来。他们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下去就是他们家的方向。不,那不是家,而是父母留给他们的房子。 而他们的家,就在身边。 村口年迈的老狗喜欢晒太阳,嘴巴旁边的黄毛已经白了,混浊的眼珠子似睁似闭。闻到有外来人,叫了几声,如同老迈的拖拉机。大中午也不回家,就兀自趴卧在烫烫的水泥地面上。 多年未归,篱笆已经散了,取代篱笆的是人高的野草。雨打风吹破碎的瓦漏了一屋子,已经成了粉末,院子里原来晒衣服的竿子真成了枯木,躺在一地的荒草里默不作声。 熵增,一个人不在的房子熵增总是很快,房子看起来更破旧了…… 年年有鱼 门前路过几只咕咕叫着的母鸡,黄色,买着不长的腿,背着手走来走去。有时会把喙伸进篱笆旁边的荒草里探寻一番。 土屋和院子实在是太乱了,东西都没地方放,只能靠在院子里的石头边。原先那是一个柴垛,近十年日晒雨淋早就朽的不见了,还剩个压柴的大石板。 淼在除草,找不到镰刀,只能用手拔。连根拔起的草还有泥土的土腥味,湿润的土块仍然沾在根茎上。野草叫做土人参,见风就长,遇水能活,有时会开紫红色的花,它们的种子一旦落地就会绵绵不绝地长下去。 渊几次想要上前帮忙,都被淼打发走,她值得拿个扫把把拔出来的草扫到一堆,再扫一扫灰尘。她看见他的手流血了,有几个印子落在了拔下来的草的叶子上,不大,像是印上去的。草拔完之后,她看见哥哥把手藏在背后,拿过她的扫把要继续扫地。 “哥哥!”她叫了一声,要去捉他的左手。 “我没事……”淼把手攥成拳不给她看,最后是渊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指与指的交界处是冻疮,手上长冻疮是最痒的,疮抓破了,鲜血淋漓。 渊夺过那个扫把扔在地上,拿出水杯,把温水都倒在盆里,按着他的手浸了下去。淼的手不冷,只是冬天一直做兼职挨冻,没有保养冻裂的。 如果他多做一份兼职,妹妹过年过的就会开心一点。 村里的小卖部在村子中央,一个蓝白色的金属卷帘门。冬天正午的光从层层迭迭灰白色的云层里透出来,小卖部门口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发白的阳光里。这个地方屋外比屋里暖和,门口的沾满了油渍和各种零食包装袋的垃圾桶旁坐着个红马甲的老人在掰蚕豆。 “请问,有护手霜卖吗?” “啊!你说什么?” “护手霜,就是涂手的。”渊比划了一下动作。 老人慢腾腾地站起来,住着拐杖进店里翻找起来,终于从一个落灰的角落找到了一盒东西。 “不知道什么是那个什么霜,这是雪花膏,涂脸的,你看看能不能用。”老太太把雪花膏放在柜台上,拿起了老花镜戴在眼睛上。是了,这个地方哪有什么护手霜,连雪花膏也是只有年轻女儿家才用的。 雪花膏不贵,她付完钱就走,听见那个老人不确定地说了句:“你是……小周周吗?”老太太摘下老花镜,慢腾腾地走了几步,拐杖嘟嘟地敲了几声。她把脸凑的近了,眯着眼:“都长这么大了呀,年年,年年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年年是谁?” “你哥哥,年年,小年年……” “可是,我不记得您。” 老人干干的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嗓子里卡了谷子的公鸡。 “是啊,你怎么还记得我呢……”说完有些落寞地重新坐回门口垃圾桶旁边剥蚕豆。 淼在家里准备做完饭,家里的厨房不是煤气的而是烧火的,灶台链接的烟囱抬眼一看就是被熏的黢黑,灰色的烟不停地往外冒。灶是好久没用了,锅也不知道锈毁在什么地方了,只能在灶坑里烤点地瓜玉米。 渊搬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他则是蹲在地上看灶台里的火候。橘黄色的火舌有时窜得很高,舔舐干草,哔啵作响。地瓜的糖分溢出表皮裂开的缝隙,糖在高温中焦化,迷人的味道。 火光里,她问他:“哥哥,你还记得咱们村小卖部的那个老太太吗?”烧火的铁掀子从灶坑里把玉米夹出来,带着一道白烟。淼没有急着递给她,而是放在大的搪瓷碗里。 “你说的是,李婶子吧,其实她,没那么老,我们走的时候,她才五十出头。” 烤红薯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他们都可以想象到掰开红薯里面如同糖浆一样的肉。 “可是她看起来很老了,”渊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了下去,“村子里的女人是不是都会像她那样熬枯了自己。” 再也不见村里的年轻女儿,她们几乎不存在于她的记忆里。小的时候她曾经趴在新婚的人的家门口偷看,看着新娘子穿着红色的婚纱坐在院子里,她觉得婚纱好漂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穿得上。 她只觉得新娘子是大人,却从不知道她们是村里哪家的女儿。 淼的眼珠里是灶台里跳动的火光,他把搪瓷碗里的玉米扒去了外皮,插上根筷子给她:“她们是这样,熬枯了自己,但我不会让你,枯萎。” “如果做新娘要承受这么多,那我不愿意做新娘……” 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有女孩和男孩,女孩成为了他们为男孩准备的筹码。她们如同火中的柴,没有柴,火旺不了,没有柴,火烧不得。柴只能被烧,没被烧之前也只能躺在屋外的柴垛上…… 女人啊,是这样的,她们好像在出生的那一刻就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 玉米和红薯带来的热量萦绕在体内,徘徊,逡巡,给予人类最初的快乐。食物会让人回暖,用于机体代谢供暖。 渊把雪花膏抹在他的手上,沿着掌纹涂抹,经过每一根手指。她轻轻唤他:“哥哥。” 是从胸腔里传来的一声闷闷的回应:“嗯?” “年年哥哥。” 他们都停顿了,半晌还是渊先开了口:“哥哥,你从没有告诉我过你的小名。”他们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她叩住了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哥哥的眼睛永远是稳重,她想,她想打碎那片澄净的湖,看水浪翻滚,看他惊慌失措。 “周周还记得,你以前调皮爬水缸,差点淹死吗?”他的手也不挣扎,顺从地躺在她的手里,如同大狗趴在地上任凭主人摩挲皮毛。 “周周以前叫鱼鱼,自从那次以后就不叫鱼鱼了,因为,鱼是要沉入水底的。” 其实叫鱼鱼才更适合我们,因为年年,有鱼…… 相思局 就算是再偏僻的地方也会有一两个快递驿站,渊早就把自己的被子床单给寄了回来。土屋有两间卧室,一间是他们父母曾经的,不过一直空着倒是放满了零零碎碎的杂物。另一件是他们的,采光不好,一张床靠在墙角终年阳光不会落在床上。 床不大,现在若是两个人睡估计挤的很,除非抱在一起睡。毛玻璃橱柜里放着一些瓶瓶罐罐,里面有一半的塑料星星。瓶子上全是灰,钻进人鼻孔里让人发痒,又打不出喷嚏。 收拾房间其实比收拾院子简单,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当初离开时身上最值钱的,估计就是从家里灶台上背走的铁锅。 他的抽屉里有一张迭的整整齐齐的纸,和一个维生素c的瓶子。纸是渊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夏天他给她去水田里抓螃蟹赚来的,一张和好劵,有效期100年。瓶子里装着他们换过的乳牙,有蛀牙的是妹妹的,没蛀牙的是他的。很奇怪,他那么喜欢吃糖倒是没有蛀牙。 可惜妹妹还没换完牙他们就走了,她最后换下的几颗大牙也不知所踪。 扎着红毛线的是妹妹的抽屉,她抽屉里东西多,比如有五颜六色长短不一的毛线,老化的已经断掉的橡皮筋,还有他之前刚拿到手没几天就不见的草编蚂蚱,原来是被妹妹偷偷藏了去。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并不喜欢他,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却还要紧着他吃。妹妹隔着好远偷偷看他吃东西,父母不然她来,她又饿,默默地啃手。她明明只比他小一岁,却比他矮小瘦弱很多,像是差了两叁岁。 妹妹也不敢在父母在家的时候对他怎么样,但是父母只要一出门,她就对他又打又咬。她讨厌有个哥哥,她讨厌吃不饱饭的日子。五六岁的时候,她打翻了他的笔盒,把铅笔都摔在地上:“我讨厌你!” 他是她的竞争者,争夺少的可怜的养料。 她咬他的手臂,很重,大大小小都是牙齿留下的血痕。 但他是爱她的,无论妹妹做什么事情。他觉得自己比父母更爱妹妹,这种爱与生俱来,刻入血脉。 他们关系好转是从妹妹一年级那年,父母外出打工开始的。不再有父母的偏心,她能享受的是他的偏爱,从那时候开始,她才把他当做哥哥。哥哥,是她在这个灰暗小山村,以至于这个灰暗世界的唯一依靠。 他那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对妹妹已经不只是偏爱,而是溺爱了……对小姑娘溺爱点怎么了,她出生在这过得实在是太苦了。 快递站很远,来来回回一个小时都过去了,他已经开始生火做今晚的饭。 “周周,想吃什么?”淼把柴搬到厨房里,回头看着站在门槛上的渊。 “不知道,不过我舍不得吃刚买的熏鹅。那个过年吃吧。” 那只熏鹅两百多,要不是过年她才舍不得买。今晚吃的是烤馒头片,馒头还是今天上午剩的。 他们连锅都没有,别说吃炒菜了,就是煮饭都煮不了。土屋里的灯也坏的七七八八,剩下厨房顶上挂着一个灯泡还亮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报废。 洗澡更是痛苦,到处都是坏的只能明天修,他们今晚只能用铁桶架在柴上烧水,先简单的洗一洗。借着卧室窗户外透出来的一丝丝月光,他们细细擦拭过了身子,躺在了刚铺好的床上。没有灯光,困倦蔓延很快,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八点就会上床睡觉。 不看手机,挤在狭小的床上,他们害怕夜里冷,把外套都盖在了被子上。被子之下是皮肉贴着皮肉,隔着两件衣服,却时刻不停地交换着温度。 “哥哥,你不讲讲你学校的事吗?” “我学校,我平时没什么有意思的事,不过贫困生补助快下来了,到时候你就不用紧巴巴地做兼职。” “我不,这是你的钱,应该是你不要再做兼职了。” 在这样的床上翻身都难,一翻身风就从空隙钻到被子里。渊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环住他的脖子,在黑夜里闭上眼和睁开眼没什么区别。 “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什么算是喜欢?” “就是,想和一个人一直待在一起。” “没有,除了周周谁都不喜欢。” “我也最最喜欢哥哥了……” 喜欢?好模糊,但却只能这样相互试探,他把妹妹当小孩,她却把哥哥当傻子。我喜欢你,或者是我爱你,说的清吗?说不清。 冬天在没有了夜里在草里叫的虫子,只有风声吹过光秃秃的玉米地的声音,沙沙作响,好像是有一条蛇在地上爬行。 渊很快就睡着了,手依旧维持着醒着时候的姿势。现在他觉得这个床那样的小,她只能栖息在他的怀里。他曾经在这个床上失聪,妹妹坐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痛哭。 长大,没什么不好的。 后半夜的时候渊又开始乱动,她的睡衣是没有扣子的长袖,随着她翻来覆去,衣服不知不觉地卷到了腰腹之上。 腰腹是人最柔软的地方,里心脏近,也最热。他们紧贴在一直她的腹部蹭到了他的手背,滑腻的像一条抓不住的鱼。淼睡的迷迷糊糊,感觉手碰到软软的东西,捏了捏,原来是妹妹的肚子。他有些自豪把妹妹喂养的挺好的,不再是之前那根发育不良的黄豆芽。 妹妹被捏了,呜了一声,似乎是在烦有人打扰她睡觉。她把一条腿压在了她的身上,好像是个趴在石头上的海星。 淼和渊贴的更近了,她的腹部贴在了他的腹部上,柔软的,温暖的,随着呼吸而起伏的。手依旧背离了脑子的意志,覆盖在了她的后腰上,长长的腰窝旁边是韧性的肌肉。 如游鱼样灵动,如羽毛样顺滑。 渊横亘在他身上的大腿无意识地摩擦,带着暖意的气喷洒在他的脖颈,他的下身逐渐有了抬头的趋势。 床铺就这么大,他将避无可避。还好她不曾真正压在他的下身,不然定会被她的哥哥吓一跳,她最爱的哥哥竟然在他们的床上勃起…… 这一次他选择放任不管,胀痛是对他的惩罚。闭上眼听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感受血液在下身鼓动,充血,流过每一根经脉。 妹妹是轻易不会醒的,他从小就知道,任凭大风把他家的鸡棚都吹上天了她还在床上睡的和条死狗。他光着脚冲出去,把惊慌失措的母鸡抓回来重新躺到床上,渊伸着瘦弱的胳膊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差点把他勒断气。 她不会醒的,那么他是不是可以亲亲她…… 就一下,她不会发现的…… 他的欲望已经不能轮许他的亲吻,他含住了她的唇,撬开她的齿。渊无意识地张开嘴,而他趁虚而入,勾着她与自己纠缠厮混。他品尝她的唇舌,像是在吻一朵沾满了露水的花,如何能浅尝辄止,花上的分明不是露水,是爱欲的迷药。 淼托着她的头,让渊仰起头与他接吻。这是他第一次的放肆。 入侵,吞噬,纠缠,永坠。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对她再不可能浅尝辄止,他成了她最卑微的裙下之臣,只能摇尾乞怜地得到她的赏赐。 欲望让双眼中含满了雾气,雾里看花,那分明是他的爱人,而不是他的妹妹。 多乖啊,就算他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她依旧由着他,任凭他湿润的吻吻过她的耳与脖子。她是醒不过来,因为在梦里她也如条美人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爱人…… 好像已经不是谁先承认,谁先输的死局,是我在楼上看花,花也在看我的相思局。 【或许今晚会再发一条彩蛋,如果赶不上就明天加更一下,不会太长,是妹妹的梦】 美人蛇与白月季(上)h 大约是盛夏了,庄园里的花圃都开遍了,粉的白的月季,以及玫粉色的玫瑰。天上只有一朵云,像是个移动的城堡,与地上这座百年之久的城堡不同的是一个黑一个白。 渊是领主的女儿,而淼是领主与侍女私通的私生子。他出生时,领主夫人心善,没有让人把他扔到牛棚里踩死,而是只打死了他的生母,把他交给一个老园丁抚养。 老园丁原本是一对,一次采购花草的时候丈夫不小心架着马车从山坡上滚下去摔死了。养淼的园丁婆婆七十多岁,黑布头巾包裹住大半张脸和头,平时只会侍弄花草。 渊长大之后,领主和他的夫人相继死了,偌大的城堡剩下她一个人当家做主。于是遍生出不少想吃绝户的纨绔少爷想要打她和她城堡的主意。 上个星期,迫于姨母的压力被迫与一个伯爵订了婚约,伯爵是世袭的,她见过那个伯爵几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上次的舞会她还见她那个未来的丈夫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手伸进一位小姐的领口。小姐家事不如他,只能任由他上下其手。 她走在花园里,鸟雀站在花枝上,吃着爪里的浆果,也不怕人,吃完之后用短喙理了理羽毛。她心情极差,她不想嫁人,特别是不想嫁给一个品德败坏的人。 花丛轻轻晃动,有个人在里面。她提着裙摆皱了皱眉,是谁在她的月季花园里。不出席宴会,在城堡中她的服饰并不复杂,抹胸的墨绿色纱裙,大约只到她的脚踝,鞋是白色高跟鞋,镶嵌着一圈珍珠。 “是谁在里面?”蕾丝的扇面遮住了她半张脸,不论是谁,都要保持淑女的矜持。 花丛停止晃动,从里面站起来一个高寿的青年,穿着城堡里统一的制服:“主人。”他低着头,保持着下人对待主人的恭敬态度。 “你是……我的那个哥哥吗?”应该是他了,园丁里只有他一个是符合年纪的。母亲生前留了他一条命,为的就是让他当她的狗,这或许比杀了这个小畜生更令人痛快。 “抱歉主人,或许您不该这么说,我只是个低贱的下人。” “把头抬起来,让我看看。”她站在花园的小路上,骄矜地抬了抬手里的蕾丝扇子,指甲被精心修剪过,平滑圆润的像一个个贝壳。 青年抬起头,但仍没有直视她的眼睛,他盯着脚边的一朵黄色月季,这是白月季花丛里的唯一一朵,待会儿需要把它拔掉。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有什么办法让我高兴起来吗?”少女有些苦恼的捧着下巴,她揪了一朵花在手里。 “一想到要嫁给那样一个人,我就伤心的心都要碎了。我问你,你对我忠诚吗?”她走下干净的石板小路,踏在了泥地上,白色的高跟踩在泥土里,像是滚入沙地的珍珠。 “我的命是主人给的,自然忠诚于主人。”小巧的蕾丝扇子,抬起了他的下巴,她让他直视她的眼睛。她想,凭什么她的未婚夫可以荒淫无度,那么她自然也要回敬一些。 比如,和她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乱伦。 纤细的手指从他的脸庞滑下,划过喉结,他瑟缩了一下,却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只得低声说:“主人抱歉,这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你不是说会忠于我吗?我的,哥哥,”手指已经挑开了他的扣子,“现在呢,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你在这上了我,另一个是我喊人。” 她骄傲的抬起头,用胸脯蹭他,露出来的两团白色的乳,被他粗粝的衣服磨的有些发红。 “我想,你应该不愿意叫人来看见吧……”她已经把他的上衣扣子都解开了,好像是刚洗的澡,保留着一丝草本的苦涩气味,不像她的羊奶皂。她的乳贴上了他的胸膛,上面有皮鞭留下的痕迹,已经愈合成了白色。 “想好了吗?哥哥……”她故意在他耳朵旁吹气,手也渐渐游走在他的身上,腹肌,小腹,还有…… “我答应你,主人。” “不对,你该,叫我妹妹。” 下身已经开始勃起,粗布的裤子很明显地被顶起来,她的手隔着裤子抓住了他的阴茎,在手里把玩起来。 裤子很粗糙,磨得他又爽又痛,他期待着她把它掏出来。可是她没有,她踮着脚向他索吻。高跟鞋穿着极不舒服,还是没有亲不到他,有些恼火地跺了一下脚。 淼蹲下身脱去了她的鞋,把她抱了起来,这下他们一样高了。她忘情的亲吻,她觉得他们都长得和那个该死的父亲很像。 隔着衣服,穴蹭到了阴茎,她故意贴的更紧了上下蹭着,自娱自乐。裙摆之下是条丝绸的底裤,汁水打湿了纯白的底裤,晕染出浅灰色的水迹。 长时间的深吻后,会因为缺氧而导致面色潮红,唇和唇之间拉出一条长长的丝。她知道像什么,像她首饰盒里的一条项链。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珍珠,由涎水构成的项链上每隔一段距离也有一颗水珠。 美人蛇与白月季(下)h 提出要在花丛里交媾的是渊,嫌弃草地脏的还是她,她瘪着嘴,有些不高兴的趴在淼的身上。 她的衣服还算是整洁得体,只有湿透的底裤被她挂在一朵月季花上,既招摇又风流。她磨着他的阴茎,舒服得眯眼,还是到不了。索性指使他去把她的野餐软垫拿过来。 他走之前从花枝上摘下一朵半开的月季,细细地处理掉硬质的枝条,把花递给她。 “用这个塞好,我希望我回来时,主人……妹妹还含着它。” 她如同一条美人蛇一样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提起裙摆,当着他的面把花放置在她的穴上。白色的月季花,红色的美人蛇。 城堡很大,他穿上衣服来回拿软垫大概需要十分钟。夏天的风吹过月季花丛,也吹过她的腿心。她曾想着,一朵花能有多难受呢,不过是比她要娇嫩些的花罢了。可她忘记了自己未经人事,连一朵花都能欺负她。 她站立着,难以忽视腿心的花瓣磨蹭她的穴口,要进不进,要出不出。湿热的液体从花瓣边缘流到她的腿上,她有些等不及了,该死的,他怎么这么慢,是有意要折磨她吗? 她试探的用手指去拨弄月季,让它调整一下位置,这一碰倒是更不舒服了,一个力向外一个力向里。她干脆把月季弄了出来,哼,就算弄出来怎么了,他敢对她怎么样吗? 指尖揉搓着冒出尖的阴蒂,越来越快,小小的高潮一下。淼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玩穴,一只手虚扶着花架,一只手在裙下。头扬起,娇着嗓子呻吟了几声。 果然是娇的很。他想。 他把软垫铺好,把渊抱了上去,分开她的双腿,明知故问:“月季花呢?”她挑衅地弹了一下他的裤子:“我拿出来了,所以呢?哥哥要怎么罚我?” 淼回来前特意清洗了双手,他不说话,用手捻了捻湿答答的腿心:“好湿。” “所以,插进来。” “如你所愿,我的妹妹。” 阴道够湿,很容易地滑进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二根。内壁有节奏地收缩包裹住手指,刚刚开始还是慢慢的,但是他忽然提速,很快速地用手指操她的小穴。 “呜,好快……好深……”此刻她的内心比她的身体要更畅快,如何呢,她的未婚夫只是玩弄陌生人,而她却躺在她的兄长身下。 加到第叁根手指的时候她有些呼痛,她用脚去踹他,反而被他抓住了脚踝。好在他的手拿出来了,叁根湿漉漉的手指抓住了她的大腿,他先是吻了吻她的大腿内侧。 卷起她的裙摆,掰开她的双腿,阴茎就这么明晃晃地贴上了她的穴,无遮无拦。她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悸动,这是喜欢吗? 顶部很慢地顶开她有些闭合的阴唇,上下滑动沾满了水液,一点点地往里进。很小,很挤,好像她全身上下都在排斥他。渊又开始呼痛了,她拍打着他的手臂,显然是真的痛了。 俯身勾引她的唇舌,分散她的注意力,下身一鼓作气地顶入。她咬了他一口,是真的痛了,但身下似乎没有流血,并不觉得是撕裂性的疼痛,而是一种陌生的酸胀。 她啼叫地毫无保留,反正这个庄园里没什么人,就算给别人听了去,大不了闹到她未婚夫那里去,她可想看见那个长的和细细长长煤油灯一样的男人,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了。 大约是长时间进行劳作,淼的体力特别好,力气也大,他把她禁锢在身下,她真是无路可逃。阴茎在穴里横冲直撞,有几次狠狠地戳在了她的宫颈口,退出去的时候又碰到她的敏感点,然后她哆哆嗦嗦地流出一滩水。 领主家的娇小姐最大的运动量不过是和闺中密友出门踏青,甚至还是坐着马车出行的。没几下就累的汗涔涔的,脸庞上的红晕,如同傍晚瑰丽的晚霞。 高潮了好几次之后她被他抱起来,身旁是有人一样高的月季花,开着数不清的花。渊害怕掉下去,只能抱住他的脖子,任凭阴茎从穴里带出液体,然后被高速地撞击打成白色的泡沫。 下身都有些发麻了,她推他的肩膀说不要了,可是他只是亲一亲她的耳朵表示安抚,下身依旧高速地用力地撞击。 她的体液打湿了他的身子,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淌,为了能够快点结束她用力去夹他的阴茎。终于,渊感受到他小腹的抽动,他快射精了。 淼要往外拔,这下渊不乐意了,她用一种极其魅惑的音调说到:“哥哥,哥哥,你射进来……”如果故事里的海妖是真的,那么他们的声音定是如她一样。 抱着的体位很深,很轻易地就抵上她的宫口,然后灌注。结束之后她餍足地躺在软垫上,淼跪着帮她擦拭下体。他用手指把精液抠出来,他没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她订婚了,以及她那个未婚夫。 渊软软地歪在他的怀里,笑着抚摸他的脸颊,好像是很满意刚刚的兄妹相奸。白日的阳光洒在花丛里,也洒在他们的身上,如一条链带般的溪流。 是兄妹,是主仆,她是这个城堡以至于这个领土的继承者,而他只是一个私生子园丁,一个死了都要被埋在花丛里当花肥的园丁。 渊软软地问他:“我送你个礼物怎么样?”他也不问是什么礼物,点了点头。 “你不问问是什么礼物吗?” “不问,我的生命来自于您母亲的恩赐。” “我的礼物是,”渊停顿了一下,“我把我送给你。” 他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就当是,我可怜你吧。” 远处的风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像是个巨人一样站在山坡上。她回过头看着他:“或许,出于礼貌你应该送我一个回礼。” 他折下那朵唯一的黄色月季花,别在她的头上,在城堡笼罩的巨大阴影下,他说:“这是花丛里的唯一一朵黄月季。” 我的妹妹,你独一无二。 到底是谁更尴尬一点 yeseshuw u6.c om 他们的房间照不到早上的阳光,但是淼起床的很早,他蹑手蹑脚地把内裤换下来,打了盆水蹲在院子里搓洗。 自来水在冷风里吹了一个晚上,冻得彻骨,伸进去的手就像是被截断了一样,没有知觉。他抿着嘴唇,在冷水里把粘液搓去,把水倒在屋后的下水道里,擦了擦手进屋。 没有锅就只能先拿上零钱去市场上买早饭。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渊,淼锁好门往村外走。买了一口铁锅,一袋米,还有几个刚出炉的馒头,拿不动了就先往回走。 米倒进米缸里,馒头摆在桌子上,铁锅塞到灶上。还差点什么呢?不若去买一只鸡,一条鱼养起来吧。卧室的门还没开,木门上的玻璃风铃一动不动地停着,像是从来就不会动似的。 家里的电需要找人来修,淼也没叫妹妹起床,就又上街去了。年前了,电工不好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加价到五百的。电工扛着梯子拿着工具箱上门,把老化的电线换掉,又加装了几个灯泡。全屋都换完了,就差他们的房间,淼说家里人还在睡觉,他之后自己装。 快到晌午了渊才从被子里钻出来,睡眼惺忪地推开门,头发没梳乱七八糟地散落在脑后。她的脸颊红红的,带着一种餍足的精神状态磨磨唧唧地去刷牙洗脸。 淼蹲在外面洗鸡笼子,他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平静,反而是渊看他的眼神有些羞赧,红着脸低着头从他身边路过。 喂,任何一个人早上醒来就看见自己的春梦对象,应该不会有人比她淡定吧!更何况那个人是她的哥哥。她昨晚做梦做的有多艳情,今早起来看见哥哥就有多尴尬,粉着一张脸,心不在焉的把桌上的花卷吃完。淼看着妹妹的表情,疑心是不是昨晚干的事情被她发现了,也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埋头把鸡笼子刷的锃亮,刚买回来的公鸡被绑着腿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两个各怀鬼胎的人。 公鸡才不关系兄妹乱伦这档子事,它知道自己倒是离死不远了。 回到了房间,渊一屁股坐在床上,那被子包住自己的头大叫。啊啊啊!和哥哥睡在一张床上竟然敢做这样的梦,不过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多少是有点食髓知味,难堪过后是暗爽。 现实里的哥哥也会这样吗…… 也会哄着她但不停歇半刻吗…… 事已至此,玩会儿智能手机! 菱角这几天在宠物医院帮忙,也开始学着给猫猫狗狗洗洗澡梳梳毛,给调理期的动物喂食,有空的时候就坐在店里和周逸聊天。 周逸本就不是多健谈的人,现在更加变得和个哑巴一样,耳朵红红的,脸也红红的,周卓路过的时候以为他弟烧起来了。渊弹出的消息如临大赦,周逸把手机推给菱角:“呃,内个,封渊找你的。” 之后渊加上了菱角的新微信,彻底地把周逸晾在一边。 “急急急,做春梦了该怎么调理!” “或许你可以以毒攻毒,再去看几本漫画?” “很有道理!” 反锁了屋门躺在床上就是一通乱看,贴心的菱角甚至还发来了好书推荐。就在她在房间里看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肚子隐隐作痛,五谷吵着要去轮回。看更多好书就到:qiuh uanr.c om 偏偏是她的好习惯让她不带手机上厕所,她狂奔去五谷轮回之所,刚蹲下来就想起自己的手机屏幕好像是永不熄屏。算了,哥哥早上大概率不会回房间拿东西的,因为房间里没有东西。 淼看见卧室的门开了,想着趁早把坏的电灯换一下,扛着梯子就进去了。妹妹没有迭被子的习惯,蛋卷黄的被子就随意躺在床上,美其名曰,不迭的被子是最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 手机躺在他们的枕头上,没有熄屏,淼出于好心打算帮妹妹省点电。入目,一根巨大的粉色牛子就矗立在屏幕上,经络分明,看着极其有性张力。 更死亡的是循环的弹幕里慢悠悠地飘过来渊的弹幕:请c我批里!!! 淼轰的一声毛都要立起来了,先是震惊,后是世界观崩塌,妹妹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她在某些方面比他更博学? 算了,她也是个成年人了,看点这些东西很正常的……淼震惊之余手哆嗦着不小心把她手机关掉了,坏了,现在妹妹真的知道他都看见什么了。 老村长 那只公鸡被塞在鸡笼子里,扯着嗓子咯咯咯地叫,水缸里的大草鱼时不时地把水花撒到地上,厕所里的渊哆哆嗦嗦地出厕所门,蹲太久了腿麻。 她一瘸一拐地往房间走,看见哥哥正在换灯泡,刚开始没有觉得哪不对劲,直到眼睛下移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黑的。 黑的?! 扶在门框上没抓住,双腿麻木的库咚一声跪在地上,完了,她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淼赶快从椅子上爬下来,他把呆若木鸡双膝着地的妹妹轻手轻脚的扶起来:“痛不痛啊。”渊不敢看他的脸,像是一个机器一样转过僵硬的头:“内个,哥哥,我腿麻了,没事。” 不愧是兄妹,两人脑子里现在是同一个问题:我该装作知道还是不知道。 淼僵僵地抱着梯子出去,出门前拉了拉电灯的开关绳,亮的,带上门走了。渊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打开手机后是巨大的粉色牛子映入眼帘,十几分钟前这是美味,现在再不敢多看一眼。 “完蛋了,我刚刚去上厕所,手机没关,我哥好像看见我看黄漫了。” 字短事大。 菱角先是发来一串省略号,然后补充了句:“有的时候好习惯会酿成大祸。” 那现在还能怎么办,她就只能先溜出家门一下清理一下加载过度的脑子。 村里已经有些许过年的气息了,家家户户开始采买红色灯笼,路上也开始挂上各色的彩旗,就连祠堂门口的两只狮子也被换上了新的红布绣球。 他们家其实不是本村人,准确来说是这里是他们母亲的娘家,他们的父亲是入赘进来的,但非要两个孩子随他姓。村子姓李,母亲是旁系,他们小时候在村子里并不能融入村子里小孩子的群体,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姓。 小孩最天真,但也最恶毒,说着多难听的话。比如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外来者或者说小杂种。渊总是会报以石子攻击,砸到那群人逃跑,这样以后再也没有人和他们一起玩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姓和他们不一样,只是懵懵懂懂地讨厌这个姓,因为和大家不一样所以被瞧不起,因为是女孩所以不被疼爱。 从家门这条路出去一边是出村子的路,一边是向村子中心去的路,她记得村子中心有一颗很大的桂树,桂树的后面是老村长的家。村里印象最深的就是老村长了,他早就到了耄耋之年,从她小时候见到他时就很老了,但却一直有一股精气神在。老村长有两颗银牙,牙口看起来不错,人很和善,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人虽然年纪老了,但腿脚很利索,她小时候总能看见老村长吃完晚饭乘着太阳还没落山去镇子上看戏,或者夜里天黑下来之后他打着手电筒回来。路过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会特意检查一下门锁了没有,毕竟两个小孩独自在家挺不安全的。 老村长的家门是关着的,门上旧的对联已经撕掉了,新的还没贴上去,光秃秃的铁门上挂着有爱之家的红色铁牌。他是兄妹俩见过的最和善的大人,他们能有这一天都是因为老村长之前托关系把他们送出去读书。 老村长家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拿着个竹篓子出来倒菜叶子。渊没有乡音,她只是低声地问:“李太爷爷在家吗?”中年妇女愣了一下:“谁?” 肿眼泡的眼睛上下扫动了一下,没认出她是谁,说到:“小妹妹,你打听错了吧,你说的李太爷爷是我们家的吗?我们家的去年就走了。” 黑色铁门敞开着,对着正厅,她原先没往人家家里看,听到这话,情不自禁地往里面瞟了一眼。正厅的墙上并没有摆放遗像,和平常一样供着家仙,供桌上的灯烛没开,比较暗看不太真切。 她还是愿意相信自己是找错了人家,又不死心地问:“就是之前的村长李太爷爷。” “是嘞,”中年妇女又打量了一下渊,“你该不会是村东头李兰家的闺女吧,这么大了哟!” 李兰,她死去的母亲的名字。她几乎已经忘了她父母的姓名,初听到时有些不真切,几乎下意识地想要摇头。 原来,老村长已经走了吗,高高的桂树上花还没落尽,任由丝丝缕缕的桂花香飘动。祠堂的灯都是关的,落满灰土的花岗岩大门冰凉,侧门倒是开了一道,天光从天井里漏下来,一片明亮的光束。 村里人去世后都会把排位摆进祠堂,密密匝匝的陈列在不见光的高台上,压抑且肃穆。两面墙上是捐赠过乡里的,且已逝老人的画像,有的年代久了发黄脱落剩下残存不清轮廓,他们面目慈祥地注视着进祠堂的后代,垂眸微笑。 右侧第叁排二列,她看见了相见的人。蓝色的相片底纸,花白的头发,以及微笑时露出的两颗标志性的银牙。渊的遗憾是没有见到老人最后一面,但她不为他遗憾,因为老村长已经很高寿了。 她用挂在门后的布擦去了老村长相框上还没有堆积多厚的灰,好像回到了老村长拉着兄妹俩的手把他们送上离开山里的车的那天。 老人拄着拐杖的背影在她小时候看起来是那样的高,现在想来,他也不过是个瘦瘦的小老头罢了…… 风雨里的雏鸟遇到了托举他们向天际的手,从此不困泥沼…… 不要靠近陌生人 祠堂门口站了个男人,又黑又壮,看上去不到叁十岁,但大概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更小一点。 祠堂毕竟是一个李姓的,渊虽然觉得自己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但小时候被歧视惯了,心里莫名地紧张,好像是闯进了别人的家里。她匆忙地走出来对那个男人说:“您是这里管事的吗?我只是随便看看。” 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上下两排整齐的牙齿说:“不是啊,只是今天刚好轮到我们家当班。”然后他又挠了挠手掌:“封渊,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泊枫啊!” 李泊枫,是老村长的曾孙子,他还有个姐姐叫李夜桥,比他大叁岁。如果这么说起来的话他现在已经二十六了,他姐二十九。渊其实没有和他很熟,但全村基本都知道她,毕竟就他们家当初那样的惨样很难不叫人认识。 依稀记得这个李泊枫小时候还欺负过淼,不过也是听别人说的,哥哥没有承认。如今他主动提出:“要不然,我带你在村里转转?” 四下无人她也不敢拒绝,毕竟她长大后打人多是在她不清醒的时候,平时面对这样的体型差距渊也是十分小心谨慎。她没有否认也没有同意,只是说那只能一会儿,哥哥等她回去吃饭。 村里的路旁边都有房子,但有的房子空了,不时跑出几只猫。李泊枫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她聊天,刚刚开始是讲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到后来问她在哪里上学。渊没告诉他的,自己的学校,只是说了城市,渊有些盼望时间快点过去,这样就可以早点回家。 比起在家里看见哥哥的尴尬,和陌生的异性走在一起让她感觉更有危机感。 话题越来越奇怪,李泊枫开始有意无意地问起她有没有对象,手也不老实,想去拉她的手。跑也跑不掉,渊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另一侧靠,他也跟着靠过来,笑眯眯的。逼到无路可退时,他转头看着她。 “你这个年纪已经快可以结婚了,不如和我谈恋爱吧,谈一年明年就结婚。反正你哥也要讨老婆,正好我们家可以给你们钱。” 渊第一次听见这么无耻的话,她知道他们的老家村子有某些陋习,但不知道竟然光明正大到这种程度。李泊枫的手就要摸上了她的脸,他感叹了句:“封渊,以前都没觉得你漂亮,现在越长越漂亮了,比咱们村的女人都漂亮。” 她之前没反抗不代表她不会反抗,猛地伸手一推他的肩膀:“你tm的做梦,一个初中没考上高中的癞蛤蟆有胆子痴人说梦,不会尿几滴狗尿照照自己吗?” 李泊枫被她说恼了也说到:“你们家是受过我们家恩惠的,就算是不要彩礼嫁给我也是应该的,况且我还没嫌弃你哥是个聋子,你读了这么多书就应该给我家报恩。” 他上手要来抓她的衣服,硬生生地把她的围巾扯了下来。 他怎么会是这样,明明李太爷爷是个极好的人,他的后辈怎么可以是这样?这里地方偏僻,也没住几户人家,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人能帮助她。 李泊枫慢慢逼近,那双手抚摸上她的脸颊,真是恶心的触感。她想着,完了,自己好像真的跑不掉了。 然后她感受到被一股子巨力扯到一个人的身后,那个人冷冷地开口:“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声音就像是寒冬腊月里淬了毒的冰棱。 淼一只手护着身后的妹妹,一手提着刚从市场买回来的一根甘蔗,像一只护犊子的母鸡。 “哟,小聋子也没全聋嘛!”李泊枫比淼更高,黑壮的像一只站起来的黑野猪。他挑衅意味十足地嘲弄地盯着他:“你妹妹的脸摸起来真嫩。” 但他没有继续做出什么,洋洋得意地往另一条巷子去了,手里拎着一条羊毛围巾。渊躲在淼身后吧嗒吧嗒地哭,淼等人走远才把她抱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脑袋。声音软下来:“乖周周,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有没有受伤。” 他急得说话都不慢慢吞吞了,渊一下子就哭出声:“我不喜欢这里,我以后不要回来了!!”甘蔗被放到一边靠墙站着,淼任凭妹妹滚落的泪珠子把他里面的连帽卫衣湿出两个小水坑。 “以后我们不回来了,好周周,我们先回家。” 他小时候不害怕被人欺负,却担忧妹妹被人欺负,事到如今他甚至连妹妹都保护不好。他恶毒地想:就应该把那个李泊枫骗到河边,一脚把他踹下去。 他大概能猜到李泊枫对妹妹说了什么,不过是占着老村长当初的好心来要挟渊要报恩,好人也会生出畜牲后代。 淼发现妹妹的脖子上空空的,有些心疼地问:“周周,冬天出门要围围巾呀,多冷。”他看着妹妹茫然地摸了一下脖子,又扬起红红的眼睛看着他:“哥哥……围巾被李泊枫抢走了。” 她不爱哭,可是说出这句话又开始掉眼泪,渊觉得自己可能是气的,气竟然会有这么猥琐的人,气自己连跑掉的能力都没有。 一向温和的哥哥,双眼中升腾起比刚才更浓烈的怒火,但还是压着声音和她说:“好周周,我先带你回家,你把午饭吃了,哥哥去帮你把围巾找回来。” 这是渊从小到大第一次见淼生气,似乎连面向都变了,他一句话不说,紧咬着牙,脸颊两侧的咬肌有些凸起,却任然要做出一幅笑脸。 哥哥才不是小聋子。 【叮嘱屏幕前的各位女生,千千万万不要和陌生人有任何交集,特别是陌生男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很多时候没有人能保护的了我们。同时不要对任何人产生滤镜,宁愿对每个人抱有戒备】 夜桥 淼做好的午饭已经摆在了桌子上,为了防止凉,上面还罩了一个碗。他先是打了盆热水,把妹妹的脸擦了一边,然后把她的手也擦了擦。蹲下身让妹妹的头靠在自己的肚子上:“乖周周,吃完饭就去睡一会儿午觉。” 笼子里的公鸡用嘴壳磕这铁笼,时不时张开它的翅膀梳理一下,淼出门时装了一点米在食槽里,他不放心把院子门也锁了上去。 远远的,只能看见妹妹在慢吞吞地吃饭,眼中溢出几缕缠缠绵绵的柔情之后,转过了头。他把助听器摘了下来,妥帖的放好。 已经很久没有处于一个无声的世界了,这个助听器要放好,要贴身放。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勇气就这样直直地找到他们家去,一个小时候连打架都不会的人,就这样冲到人家家里去。忽然觉得自己是个英雄,或是个身披披风的大侠,早就已经过了少年英雄主义的年纪,真是莫名其妙。 李泊枫一家子坐在家里吃饭,姐姐李夜桥刚从外地回来,黑色的呢大衣还没换,黑色的卷发被皮筋随意的扎起来。李泊枫从小就是家里的耀祖,成绩差的离谱,小时候老村长最疼得还是姐姐李夜桥,毕竟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又乖巧懂事。 过年免不了说一些家务事,李夜桥的妈妈王萍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都叁十多岁还没个对象”“再嫁不出去就成老姑娘”的这种话。李夜桥的爸爸在一旁吧嗒吧嗒喝酒,插了一句:“现在小年轻都不爱结婚,你不快点结婚,连累你弟也讨不到老婆。” 李夜桥压着火马上就要发作,旁边的爷爷赶忙来拍一拍她的背。她就是不明白了,她父母为什么比爷爷奶奶还封建。再看着像只没开化的野猪一样吃饭的弟弟,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没好气地呛了句:“吃饭吃得和野猪投胎一样,嫁给他真是瞎了眼了。” 手立刻被王萍的筷子打了一下:“李夜桥,怎么说你弟的,真是年纪越大越没教养,读书都读野了!” 二十分钟前,她刚进家门地时候就听见李泊枫在和母亲说有一家的女孩很漂亮,但是好像不喜欢他,叫母亲想想办法。真是好笑,好像什么人都该喜欢他一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能力,连门口停的那辆车都是他叫母亲软磨硬泡让她资助买的。 李夜桥在大城市工作,压力很大,但薪资很高,要不是家里让她给不争气的弟弟买车子买房子她早就在大城市落户了。 铁门被人拍响,王萍擦了擦手,问了句谁啊,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去开门。李夜桥坐在庭上的右边,开门时,正好可以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只见那个人高高瘦瘦,没戴眼镜,是个挺清隽的青年,想着弟弟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正经的人了。 青年和王萍点了点头,大步走到厅堂之下,他仰起头,盯着吃得满脸是油的李泊枫,一字一句地说:“你刚刚欺负我妹,抢了她的围巾,拿出来。” 王萍愣了一愣,连忙过来打圆场,青年和没听见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李泊枫。他没有说骂人的脏话,就只是阴毒地盯着他。李泊枫嗤嗤一笑:“小聋子,我不过只是拉了一下你妹的手,摸了一下你妹的脸,你至于大中午找到我家来吗?” 淼不知道他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一动不动,表明了对方不拿出来,他就不走了。李泊枫看他没反应,又嘲笑了句:“还真是个聋子,连做手术的钱都没有,小时候只知道来我们家打秋风。” 本来李夜桥就很火大自己这个没出息好吃懒做的弟弟,现在又听见他当众羞辱别人,越想越气,站起来抓起李泊枫的衣领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所有人都安静了,连淼都不盯着李泊枫看了,他平静的目光转移到李夜桥的身上。李夜桥的父亲把筷子一摔,势要起来阻止李夜桥,李夜桥也不废话,左右开弓又是几个嘴巴。 “说你是个没用的废物还是高看你了,现在连小丫头也欺负,嘴巴这么脏,我看你就是欠收拾的。” 大家干着急地围着李夜桥,怎么办呢,家里的钱都是她赚的,她理应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之主。 “你还抢人家的围巾,你要不要脸啊,还说人家漂亮想和她交往,我看你脑子里装的全是精液,一张嘴就是发情。” 李夜桥也黑色呢绒大衣上被甩上了油点子,李泊枫抱着头:“姐,别打了,姐!” 李夜桥拧着他的耳朵:“给老娘说,到底把人家东西放哪了!”李泊枫和卤煮耳一样的耳朵被当成了收音机开关一样拧,他的哀嚎声,王萍的惊呼声,父亲重重把碗放在桌上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却没人能够做出实质性的动作。 淼看着这个闹剧,看到李泊枫满脸肥肉挤在一起就觉得很恶心。李夜桥把围巾折好递给他,淼垂着眼接过它,说了句谢谢。对于李夜桥的印象不多,只是去年接到老村长家报丧的电话时是李夜桥打来的。 往回走的时候天下起了雨,这是南方冬天少见的雨,彻骨,厚重。雨不密,却都不过气来。莫名的落寞,他戴上助听器听雨打在房子上的声音,几乎是无声的…… 雨天(上) 用钥匙打开上锁的门,雨丝隐没在水缸里,院子里太静了,鸡不叫鱼不游,冻结了风声。 饭已经吃了,碗被乖乖地泡在洗碗池里,盘子里的菜被人为划分了阵营,已经吃掉了一边。 淼把围巾放在脸盆里,按照合理的剧情发展他应该把它丢掉,可是羊毛围巾太贵了,他有些舍不得。软软的躺倒在一堆衣服的脸盆上,它是粉色的,是夏天渊满头大汗时的脸颊的颜色。 他想着妹妹应该睡了,就轻手轻脚地往房间走,打算给房间装一条新的窗帘。房间的门没上锁,里面也没有声音,淼握着球形把手往里推。 卧室的木地板上放着个掉漆的大木盆,还能看得出来是从前家里用过的,过年都会用它来洗澡。渊背对门坐着,靠在木桶上,氤氲的水汽里能看见她的颈和她的背,有着一串凸起的颈椎上是一滴一滴的水珠。 淼的视力一直都很好,他看见水珠滑落时想的是,这个木桶洗干净了没,妹妹就用来泡澡。再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慌乱地背过身去。 渊转过头,披散的头发扎成两个丸子在耳朵两边,她看见了他的侧脸,叫了句:“哥哥。” 热水是有气味的,热水的气味与周身的包裹感会让人产生恍惚的回忆。她的声音也被热水泡的发涨,闷闷的,她说:“哥哥,能帮我把放在我箱子里的头巾拿过来吗?” 脚步声吧嗒吧嗒地走远了,过了一会儿又吧嗒吧嗒地走回来,接着是东西挂在了球形门把上,锁簧弹出的声音。 “周周,不要着凉了,洗完了放着我来收拾。”淼的声音隔着门。雨声也大了,水缸里的草鱼翻腾了一下,有水泼到地板上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奇怪,莫名其妙的,她有的时候想透过他的眼眸看他的心底,里面到底有没有我呢? 她怎么会忘记带毛巾呢。 水在冬天凉的快,没过多久就要起身。窗户关不紧,冷。她穿好睡衣钻进被子里,用毛毯厚厚地包裹住了头,一闭眼却又是那张黑胖的,不怀好意的脸。 淼来端走水桶,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渊叫住了他:“哥哥,你陪我一会儿吧。”他应了一声,把水桶先去倒掉,然后拿着一条新的窗帘回到房间,关上了门。木头地板有些下陷了,吱吱嘎嘎,窗帘是薄荷绿的,拉上之后整个房间都是绿色的。 淼坐到了床边,他摸着渊的头发,把压住的头发抽出来再捋好。 “周周,你要我怎么陪你?”手指很冷,他收拢着不碰到她的脸,是洗澡水凉掉之后的温度。 “陪我,睡一觉吧。” 银雨天,窗外全是白的,很亮很不舒服。屋子晒不到阳光,阴暗的寒冷的,唯一的温暖只有那张小床。 他除去衣物,爬上来床,躺到了妹妹的身边。她的手不再是无意识地环上他的腰,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如同母兽的温床。淼的手掌顺着她的脊椎骨往下,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都不说话,却心意相通。 “周周,好好睡一觉,醒了就带你去买年糕。” 呢喃之下,双臂之中,他和她交颈,卧在拥挤的床上。渊的身上还有那股不太熟悉的肥皂的味道,而他用自己的气味去同化她,不愿再分出你我。 他不知道妹妹是否睡了,只是缓慢地拍抚着,他提到了那件尴尬的事,他说没关系的,妹妹已经长大了,有这方面的好奇很正常。渊蠕动了下,有挣脱他怀抱的趋势,他抱得更紧了。 雨声下,是一声:“周周,是你让哥哥陪你的,不能赶我走。” 雨快点停吧,他们还要上路呢。 雨天(下) 淼也做梦了,他是个不怎么做梦的人,今日却无端端地做起梦来。 梦见渊喜欢吃叁明治,那种巨无霸的,夹着厚厚的培根以及一大片西红柿,再铺上烤蘑菇和土豆泥。他做完,她就吃,妹妹说他手艺这么好不如就开一个叁明治店吧! 他们租了一间很小的店面,但是装修成了妹妹最喜欢的样子。墙上细细刷上了淡黄色的漆,复古的喇叭形吊灯,以及实木柜台用的是黑金的把手。 做完这些小店很快开始营业,生意也很好,他每天就在做各种各样的叁明治和面包,而妹妹每天站在柜台后面卖。他们还养了一只和刚烤出来的吐司一样颜色的小金毛,除了吃就是睡。 直到有一天,他的妹妹消失了,他找遍了周围的街道,还是没有。小金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也坐在店门口等啊等,他问进店的每一个顾客,有没有看见一个女孩。顾客都说没有,他们说这个店一直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说多了,像是就变成了真的,妹妹贴在桌角的小花贴纸也不见了。他不可能有误的,他明明知道这里的每盏灯,每一个架子都是她喜欢的,怎么可能妹妹不存在呢! 他踏上了寻找妹妹的旅程,牵着已经老去的金毛走在路上,最后连金毛也去世了。他看着一成不变的环境,发现他似乎被困在这了,周而复始,时间只在他们的狗身上流逝,永远停留在同一天。 淼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问他是在找谁,淼说他再找他的爱人。那个人笑了笑:“你确认你在找你的爱人吗?”他说是的。 后来,世界上少了两个人,一对兄妹。 而叁明治店里多了一对夫妻。 无厘头的一个梦。淼猛地睁开眼,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拿自己的头发挠他的耳朵。睡觉时已经取下了助听器,被妹妹挠地有些痒,他把助听器戴好,妹妹也不继续玩她的头发了,把头贴在他的胸口:“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买年糕啊?” 她刚睡醒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手指挤进他的掌心,渊撑起上半身让他闭上眼睛。一秒两秒,淼心如擂鼓,妹妹是想做什么呢? 像是蝴蝶触碰了眼皮般,湿湿热热的吻飘落在他的眼睛上,睫毛在她的嘴角轻颤动,眼珠不自觉地滚动。没有停留太久,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渊又在他的怀里趴了一会。 雨停了,冬天的日头短,天差不多也快黑了。渊在被淼套上外套的时候忽然提议了一句:“哥哥,我们好久没玩过家家了。”淼的表情是疑惑的,他的手伸进渊的袖子里把卷上去的毛衣拽下来。 “我想知道,一个人什么样才是爱我的,”她仰起头,“哥哥,你可以假装一下吗?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知道他以后会怎么对我。” 又悲又喜。 如同炸雷在空中响,原来妹妹有喜欢的人了吗……苦涩地说不出一句话,又在反复咀嚼脑中的句子。 假装爱你,假装是妹妹的男朋友,假装他们是爱人。他几乎是痛苦地挤出一丝笑:“好。”渊很高兴,跳起来搂他脖子:“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渊也觉得自己荒唐,一个成年人拉着自己的哥哥玩这种莫名其妙地游戏,说是游戏不过是自欺欺人。她假装和哥哥在一起了,她假装不再以哥哥来称呼他,可是假装就是假装,一个心思尽显的胆小鬼游戏,是不是在哥哥看来就是胡闹呢? 她不敢和他提起,并不是害怕哥哥不爱她,而是害怕哥哥被她拖下水。显然,哥哥是会答应的,就像是答应今天的游戏一样,但这并不代表哥哥拋去了亲情还爱她。 哥哥,只是个不会拒绝她的人。 出村子前,他问她:“周周,准备好了吗?”去镇子的路隔很远才会有一盏路灯,她瓮声瓮气地回答:“准备好了。” 在路灯招不到的地方,她在偷偷地落泪,泪珠不大不小,不能马上滚下来,但在眼眶里又排不走。她眨了眨眼,隐没在了衣领之下。 各怀鬼胎,全力以赴。 【灵感菇枯萎……让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写】 我是谁 在小镇里,年前关店倒是不常有的,本就是这里的人,乘着过年可以多赚一点。家家户户的春联已经贴好了,墨有的还没干,反着关。 出村沿着大路一直走就是镇子,天早就黑透了,大排档店里向外冒着热气。吃饭的时间家家户户往外涌着大人说话声,碗筷碰撞声,已经小孩子的声音。 “要吃烧烤!”渊叉着腰指着对面一家烧烤店。生意火爆,签子垃圾桶里成堆,啤酒瓶也倒了一地。店面很新,开店没多久。 “坐这里吧……宝宝。”本来是脱口而出她小名的,被他咽了回去,舌头打结般地说出那两个字。坐下前从手腕上脱下皮筋,帮妹妹把头发绑好,这本来是他一直的习惯,小时候妹妹吃饭不扎头发,吃得满头都是。她安静地等他扎好,然后歪头眨了下眼睛:“年年哥哥,你把我头发扎得好紧。” 一句话在所有人面前证实了他们的情侣关系,虽然估计没有人在意,淼仍就红了脸。他又拆掉重新绑了一遍,编了条蓬松的麻花辫,起身要去对面坐下的时候又被渊一把拉住了手腕。她甜甜地笑,像是除夕夜开封的酿造了一年的甜酒,她拉下了他的脖子,亲亲地吻了一下。 淼吓了一跳,身体的本能需要他躲,渊从没有在外面这样过,他们的关系不允许这样。淼还没开口阻止,就又听到那句软软的年年哥哥。 妹妹从不这样,即便是以前有求于他的时候。她究竟把他当做了谁,不敢对别人做的可以对他做。到底是短暂的喜悦冲昏了裂心的痛苦,淼选择装傻,认真地扮演一个不属于他的角色。 渊加了两瓶果啤,她问他喝不喝,淼摇摇头说不喝。渊问他:“我喝酒你不惊讶吗?” “成年了,没关系。” “我不喜欢这个回答,你重新回答一次。” “宝宝喝醉了,我把你背回去。” 渊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的前十几年过得属实不怎么样,一起上外面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于是渊高估了自己。两瓶果啤下肚脸都红起来了,桌上的烤鱼还没动,她就撑着脸在傻笑了。烤鱼是一整条的,皮烤的金黄酥脆酱料粘稠,蛋白质烤过之后的焦香,皮肉之间还有汁水。 家里只有妹妹爱吃鱼,父母不爱吃,他也不爱吃,所以很少买。淼在夏天小学放学的时候会去池塘里用中午剩的小半块馒头去钓鱼,大鱼看不上小馒头块,小鱼吃不下那馒头块,他就一会儿把馒头捞起来拧干一会儿再放下去,就怕这块馒头被水化开了。 池塘边的花蚊子很毒,不怕人,趴在人脚背上狠狠吸血。钓鱼人不敢动,抱着腿蹲在地上,紧紧盯着栓馒头的毛线。他的愿望不大,只想要一条不大不小的鱼。 不知道是谁路过池塘边,推了他一把,他直直地掉到水里去了。那时候他还没聋,在水里隐隐约约听到了笑声,鱼竿也丢了,馒头也没了,他在水里挣扎着。 他想,可能是水里神仙看他可怜,并没有要了他的命,他挣扎地从芦苇荡边上,抓着芦苇爬上来。浑身都湿透了,指甲里夹杂着泥沙和刚刚用力扣抓时留的血。 他那天爬上岸后,在芦苇丛里捡了一条鱼。为什么是捡的,大抵那条鱼也是就剩一口气了,瞪着鱼眼珠子看着天。他想,兴许这条鱼也是可怜他的。 他洗干净了指甲里的泥沙,对着池塘照了照,努力地挤出一丝笑,提着鱼鳃就回家了。那条鱼连挣扎都不挣扎,在半路上就断气了,西北方的太阳把他和那条鱼拉得长长的,变成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鱼。 “唔……我吃不下了。”渊打了个饱嗝,她瘪着嘴,一副马上就不省人事的样子。 “您好,请帮我们打包一下,谢谢。”服务员动作非常快,在包装袋打了个很紧的结,放在桌子上。淼走到了渊旁边,牵起她的手,看她晕的不行一动不动,他低下头:“宝宝,咱们回家。” 店门口淼蹲下身子,让她趴上来,渊摇了摇头:“不要……我要你,抱我。” 她醉了吗?一点吧,再放肆一点吧,毕竟酒壮怂人胆。她没有被哥哥抱着走过,她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把头枕在人最脆弱的脖颈上,感受着皮肤下大动脉里血液的流动。 烤鱼盒子被她勾在大拇指上,她忽然抬起头,淼停了下来,他在路灯里看着她。她的唇试探性地向他贴近,印在了他的唇上,他没躲只是抱着她的手在颤抖。 唇齿相依之间,她主动撬开了他的嘴,苦涩的酒味和水果味传递到他的舌尖。她在假装勇敢,假装有很多经验,却不小心咬了他的唇。笨拙又着急,期望又胆小,隐藏在她的皮囊之下。 他们分开时,寒冷冬夜里多了一缕热气。在路灯之下,他问她:“我是谁?” 她装作没听见,装作迷迷瞪瞪地看着他。 我是谁? 你是谁? 我不敢说,你是我的哥哥,你是我的恋人。 没睡着 年糕买好了,和打包盒里的烤鱼一起放在桌子上,淼帮渊洗漱,把牙刷放进她的嘴里刷了刷,打了盆温水给她擦了脸,再把她的鞋袜脱去放到热水里泡脚。 渊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腰下面垫着一个枕头,其实一路上已经醒了不少,她现在只是闭着眼睛装睡着。 卧室的门没关,可以看见厨房里正在燃烧的灶台,橘黄的火光在跳动,哥哥的一半人影都在火光之中。他坐着,没出声,拿了一包碎的旺旺雪饼,捻起一小块塞进嘴里,然后低着头和只小老鼠一样嚼。火烧得旺旺的,哔哩啪啦,是干柴断裂的声音。一袋吃完淼起身过来帮她把脚擦干,塞到被子里,再把水倒掉。 现在不算太晚,往常这个时间渊还在上晚自习。明天就是除夕夜了,她想。那条烤鱼还没来得及吃,也不知道明天还脆不脆,她倒是吃不出鱼是活鱼还是死鱼,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天的下午一样。 她幼儿园没上几年,一年还是两年她也忘了,反正父母出去打工那年她就没上幼儿园了。每天都在院子里等哥哥小学放学,坐在跛脚的板凳上,拿一张高一点的凳子当桌子画画。她的想象力是贫瘠的,只能画出房子,太阳,云,还有挡在面前的大山。只要等到日头偏西,哥哥就回来了,她真的好想哥哥。 以前只要等一会儿,后来越等越久,等到所有村里的小孩拿着辣条从家门前跑过,等到天都变成了红色。她想要埋怨他,他根本不知道在一个小孩的心里,等待一整天有多漫长。 她不想原谅他了,她最讨厌等待。 淼还是回来了,拿着一条不长不短长的鱼,他浑身都湿透了,站在门口:“周周,开一下门。”拔去门栓,把门推开,浑身一股子水味。水是有味道的,生水,开水,河水都是有味道的。看见哥哥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了,她很殷勤地把他的提到了房间里,把他的作业拿出来摆好,把自己用断的笔摆在他的笔盒旁边,让哥哥写作业的时候帮她削。 一个小孩蹲在排水沟旁边刷刷地刮鱼鳞,用刀剖开鱼的肚子,掏出一手腥气的内脏,尚有温度。杀完鱼把鱼给邻居家住的婆婆,婆婆把它煎熟以后装在盘子里,笑眯眯地摸了摸淼的脑袋。 淼捧着鱼又跑回了自己家,叫妹妹吃饭。渊像是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说了句:“比起吃鱼,我更想哥哥早点回来陪我。” 淼似乎都忘了,刚刚其实就差一点他就淹死在池塘里,他捏捏渊没肉的脸:“好,哥哥以后下课了就马上回来陪你。” 淼把一些零碎的家务干完之后才轻手轻脚地回房间睡觉,看着妹妹安安静静地躺在被子里,觉得自己再累也没关系的。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他摘下了助听器放在床头充电。妹妹看起来睡熟了,他还和往常一样,偷偷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发整理好。 他不知道,在他的唇贴近她的时候,她的眼珠在眼皮下滚了滚,张开了一条小缝。她听见了他把助听器拿去充电的声音,在他转身躺好的时候,微不可查地说了句:“哥哥。” 他听不见,她伸手去抱他,他也和往常一样回抱,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哥哥,你是入戏太深,还是…… 这不一样 渊睡到日上叁竿也没起床,醒了还窝在被子里看手机。那只公鸡被杀了,一股子鸡毛被热水烫过的奇怪味道。淼做饭做一半被村里的干部叫了出去,大约是在说老房子拆迁的事,渊就站在门后听,听见淼说:“我们家不要房子,要钱。” 村干部毕竟是中年人,先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再用教育小辈的语气:“哎呀,那你以后结婚怎么办呐!” 淼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他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他需要这一笔钱,因为他想让妹妹过得更好一点。村干部看了一圈院子里没有封渊,说了句:“不要太宠妹妹啦,养成懒性格不好嫁人的嘞!” 他也不反驳什么,签好字就把表格递回去。那人走后,淼走到窗户下面,渊半个脑袋搁在窗台上,隔着个灰扑扑的铁丝网。 “周周,今晚想吃什么?”粉色的毛绒兔子围裙看起来可笑至极,劣质的做工,以及穿上它的形象,就像是能幻视一个普普通通的妇女在家里灰头土脸地干活一样。 渊从屋子里跑出来,下巴上沾了些灰尘,淼从兔子耳朵下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给她擦去。一些灰尘怎么会擦这么久,而渊觉得她的哥哥像是在擦一件漂亮的器物,害怕用些力气就碎了。 其实她对于刚刚哥哥并没有说话反驳有些不高兴,渊想着,要是谁来骂哥哥,她第一个就要骂回去的。感觉这个想法很幼稚,渊更不好意思质问淼,她把淼手上的袖套扯下来,带到了自己手上:“好了,现在轮到我干活了。” 哑然失笑。然后被妹妹一拳锤在肩膀上。 “好周周,玩去吧。” “那个人说我嫁不出去,我偏不是!” “再懒也照顾你一辈子。” 他像是在许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还带着没收敛回去的笑意,看着似真似假。炊烟都升起来了,不时还有夹带着纸钱燃烧的白色的烟,没有燃尽的灰随风翻滚。 “那我今晚上想吃炸得酥酥红烧鱼。” / 那天,渊都像是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淼的身后,装作很忙的样子。他们家并不祭祖,每年都是这样,父母的概念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消失了,没有必要去假装怀念两个很生疏的人。 在祠堂里给老村长少了些纸钱,敬了香以后淼就带着渊回来了,好冷清的院子啊他们不喜欢,整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淼想着一定要给妹妹买一个小房子,不用很大,如果她还愿意和他睡在一起的话,只需要一间卧室。一定要是向阳的房间,一定要装修成她喜欢的样子。 村里的鞭炮几乎从夜幕降临就开始放了,此起彼伏,惊扰了家家户户屋子门前拴着的狗,它们朝着鞭炮吠叫,如临大敌。晚上,淼把全屋的灯都关了,只剩下他们的房间里的。渊靠在淼的怀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她笑了一会儿就哭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 淼问渊怎么了,她说没事,就是想到以后你要是结婚了我就很难过。 淼拉过她的手,亲吻在她的手背上:“你不是要哥哥一直陪着你吗?哥哥哪都不去。” “这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周周,你从小不都让我陪着你吗?” “哥哥,这不一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唤起那个称谓,到底要提醒谁呢。 “哥哥,你知道吗,其实小的时候我并不想做你的妹妹,”手机里晚会的语言类节目似乎与当下的气氛不符,“小的时候我觉得做你的妹妹很苦,因为父母从来不爱我,只爱你。” “那现在呢。”手掌停留在她的头顶上,像摸一摸又没能落下手。 现在我不想做兄妹了,哥哥。前半句还是没说出口,渊在某一时刻终于共情了周逸,一个疯狂试探又不敢踏出那一步的人。 “现在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接下来要写一个短短的if线,就是假如哥妹有父母会怎么样,其实在这样的病态家庭之下哥妹可能会更坦荡地在一起,写if线是因为马上妹妹开学就要迎来她的一个人生挫折】 哥妹if线① 渊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学学你哥哥”,她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会反驳,顶多背地里暗地里翻个白眼,然后生闷气让哥哥猜。 淼目前在气象局工作,工作清闲,平时下班也挺早的。今天他推开家门的时候没有坐在沙发上探头探脑的妹妹来观望他带了什么吃的回来。他们家终于贷款买上了新房子,但却没有给渊留房间,美其名曰:大学生平时住校,在家里留个房间还白白落灰,不像是你哥哥以后房子是要结婚的。 她总是借住在他的书房里,不过淼给她买了最软的床垫和最漂亮的床单。书房逼仄,单人床靠着电脑桌,床旁边的置物架上堆着一迭一迭的资料。书房的门没关,开了一条小缝,淼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李英梅端着碗从厨房里走出来,没等淼张嘴问,就开始数落:“你妹她什么脾气,大人说两句也说不得,现在吃饭了还闹脾气跑出去,以后可怎么得了哦!” 李英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招呼淼过去:“哎呦,年年来帮你妹看一下,这个人怎么样,你妈我可是挑了好久才挑上的。”意识到是什么之后,淼没怎么犹豫就说了句:“妈,周周还小,现在看什么相亲对象。” “她还小啊!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都生她咯!” “你去,去找找你妹,叫她赶快回来吃饭,别整天跟个野人一样。” 暑假的夜晚也是热的,楼道里狭管效应带来的风稍微凉一些,却带着远处生活垃圾的若有若无的异味。他工作的制服已经换下来了,只穿着里面一件白衬衫,解开了顶上的两个扣子。渊的电话打不通,只好给她发消息,消息是秒回的,淼知道她现在在看手机。 “周周,在哪呢?哥哥来找你。” “我不要你陪。” “好吧,你可以来陪陪我,但你需要给我带一杯冰乌龙+奶冻五分糖少冰。” 淼找到妹妹的时候看见她蹲在公园里看两个老头下棋,这俩老头吃晚饭了也不回家,就是在那闷头下。 城市的公园里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乌桕树茂密的枝叶哗哗作响,月亮还不满,却塞满了乌桕树树冠的缝隙。渊呼噜呼噜地喝着饮料,她捶了淼的腿一下:“都是你,咱妈天天拿我和你比。” 渊看上去气得不轻,脸上还有生气的烫,淼抚摸过她的嘴唇,贴了上去,淡淡的冰乌龙香气,加了糖不甚苦涩,是那种清凉的湿润。他眷恋地含住她的下唇,接着是她无意识伸出的舌尖,冰块入口之后瞬间的降温让整个口腔都是凉的,喷出的气也是凉的。他吻得很轻,并不会有很大的动静,只是他的手缠上了她的腰,手指隔着衣服触及她凹陷下去的腰窝,慢慢地摩挲。 夜晚,鸟雀应该都睡了,不会注意看树下的两个在干什么。夏季的风是厚重的,带着热,带着太阳暴晒过的青草令人范围的气味。 “妈给你介绍了相亲对象。”现在是他低着头弯着腰把头依偎在她的肩膀上。 “哦,那就去呗。” “那我呢,我们怎么办。”淼有些着急了,他抬着眼去看妹妹的反应,手臂环绕住腰,攀上她的背。 “我总不能说我男朋友是我哥吧?”满不在乎的语气像是报复,轻快的如同刀锋,割开皮肉时带不走一滴的血。 “我带你走好不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的手掌从后面包裹上渊的小腹,贴紧,“你知道的,我很早之前就做了结扎,我们……” 哥妹if线② “封淼,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们这样做背负骂名的还是我。”渊要扯开他的手掌,一根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却像是在掰一把新铸的铁锁一样,挣不脱逃不掉。她很少对着哥哥直呼其名,这一次她叫出他名字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人在绝望的时候就会开始闪回,渊的耳朵开始嗡鸣,脑子里飘过无数他们相处的画面。 他们曾经在她学校的墙根下接吻,在小区里看不见的地方相拥,甚至她半夜从书房里偷跑出来,跑进他的房间里媾和……他们也曾经躺在酒店的房间里看日落,她被汗水涔湿的长发一缕一缕地披散在光裸的身上,除了脖子以外全是星星点点的吻痕。而她的哥哥抱着她的腰,他问她,他们会有以后吗?就像这个落日,落下了,明天的落日就不是这样的了。后来他们又来了一次,简直是不死不休,她咬他的手,咬出了血,她要落泪了,他伸过来的纸却比她的泪慢一步,错过了,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比起结束,似乎来不及更加可怕,他们骗父母来陌生城市旅游,却如此这般地睡在了一张床上。体液的气味是浓郁的,绕不开剪不断的绑带,缠绕着本不该相爱的爱人。 渊最后还是没有舍得推开他,任凭他就这样抱着。乌桕树落叶了,有一片飘落在了她的脚边,尚是脆嫩的,很干净没有虫洞。 “那次相亲,我还是会去的。”她叹了口气,这回是她亲吻他,从耳廓,到外挂的助听器,到他的脖颈,他的锁骨…… “好,只要你肯为我留下,过程都不重要。妹妹,你就当是可怜我吧。” 我们可以这样没命没分地生活,我甚至愿意我是个残疾,可以名正言顺地留下你,在我身边。算了,还是不要做个残疾的,不然你还得照顾我,可妹妹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那天晚上他给李英梅发了消息,说他今晚和妹妹去参加局里的聚会,会晚一点回去。李英梅自是心花怒放,自己的宝贝儿子也是出息了。 他们只当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走过了一条条商业街,和其他吵吵闹闹的小情侣一样在网红店门口打卡留念。给他们拍拍立得的小姐姐随口说了一句:“哇!你们好有夫妻相!”他报以温柔的笑:“谢谢你,大家都说我和我的爱人很像。” 路过一家婚纱店,渊多看了几眼,有些惋惜:“好漂亮啊,可是我一辈子可能都穿不上了……”她话锋一转,又开心地说:“不过你可以悄悄地和我求婚,我悄悄地答应你,但是我想要古装电视剧里的那样的嫁衣,然后把我们的头发结在一起。” “那我们下辈子还做兄妹吗?”这是淼问的。 “做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不过下辈子估计我们还会这样偷偷地在一起。” “明年我研究生毕业,就要去汇邑种花了,那里的气候不像是这,长不出好的茉莉,”渊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大约还有十个月!不过,这样我们就变成异地了呢。” 汇邑在西部,那里有大面积的土地,气候干旱,养花只能在大棚里。风沙也很严重,那边属于是要养花治沙,培养特色产业。 “单位好像有支援汇邑的名额,主要是太苦了没人愿意去,那里天气不好,更需要气象观测与记录。” “那太好了!我们去那边养一条小狗吧!我看周卓医院里的叁只小金毛就很可爱,虽然它们的尾巴打人有点疼!” 他和她一定会有个家的,一定。 哥妹if线③h 回到家时家里的灯都关了,只留着厨房的一盏,爸妈房间已经关上了门,中老年人睡得都很早。家里有两个卫生间,一个在客厅旁边,一个在淼的房间,他们今晚简直是连房间都没进,站在门口就抱在一起了。 不敢出声,淼被渊咬到了舌头也没有出声,只是小小地吸了口气。渊推了推淼,示意他不要站在门口,不然被起夜的爸妈抓包就不好了。淼的衣柜从不让李英梅收拾,可能也是因为他从小就是个板板正正的小孩,每个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李英梅也不会多加询问。 衣柜的最下一层放的都是他给妹妹买的衣服,他会把妹妹的所有衣服晒好了折起来放到柜子里。渊踮着脚站在他的房间门口,看着他给自己拿衣服,一套淡蓝色的睡衣,长袖长裤,因为半夜开空调渊会踢被子,吹伤关节就不好了。淼把隔壁书房的空调也开了,他低着头问渊:“周周今晚睡哪边?” 渊的眼睛四处乱瞟:“那当然和哥哥睡咯!”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腰线滑到了他的小腹,然后勾住了他的皮带往后拉了拉,这是兄妹两人都懂的暗示。卧室的门锁上,浴室的门也关上了,渊被淼抱到洗漱台上,他在专心致志地为她解衣服。 他还要继续脱,被渊抓住了手:“你怎么不脱你自己的呀……”他笑了笑,一颗一颗开始解他的衬衫扣子。浴室的灯开的是最暗的那个,白炽灯有些偏蓝的灯光照在两人裸露的皮肤上,是迷情的。 “哥哥,有没有人说你很漂亮。”渊像水蛇一样的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手指插进了他的发间。 “没有,周周是第一个。” 她不顾自己只穿着内衣内裤就这般打量他,像是欣赏一件自己的所有物,每一寸皮肤属于她,每一条血管属于她,就连那脆弱的泵血的心脏也属于她…… 淼除去了自己的衣物就开始脱她最后的衣服,不过他是用牙尖挑开了她的背心扣子,然后湿乎乎地在她的背上吻了一下。掌包裹住了她的阴户,有湿润的热气在手心荡漾开去,用手指一捻,往后瑟缩去。 他们站在花洒下,他们已经是两个光裸的人,像是人类的伊始时那样,赤忱地袒露着自己。水流在他们身上流过,他们是抱在一起的,在水流之下分不清是谁的喘息声。 他一直害怕妹妹滑倒,家里的浴室里买了防滑的垫子。他勾起她的一条腿让她扶住浴室里的扶手,细细修剪过指甲的手指在花苞上滑动,饱满的人类构造,肥厚的阴唇中间阴蒂还缩在里面,小穴分泌的水打湿了他的指尖,他能分得清它不是洗澡的水。 他熟稔地一点点探入小口,只是一根手指,就被内壁紧紧地包裹上来,如孩童吮吸奶嘴一样,不停地吞入。淼在外面的拇指上下滑动躲藏的阴蒂,渊不敢叫,用手背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关门了,没事的。”他像是条狗一样叼住了她的手,叼开手后,包裹住了她的唇,舌尖挤压唇瓣。他又伸了根手指进去,不再像刚才那么轻柔,而是快模拟器官似地快速抽动,他能感受到他手臂上架着的妹妹的腿在颤抖,她的手推他的胳膊:“慢一点呀……你进得太深了……” “周周最棒了,周周能坚持住对不对?”他有意地戳弄G点,每一下半挂在他怀里的妹妹都要痉挛一下。浴室的灯在淼的背后,渊只能看见他发光的发丝,以及晦暗不明的投射下的阴影,而他却能完完整整看清她。 “我要到了……快点……”弓起的身子像是一张弓,努力地把下体往他手上送。她另一条腿有些支撑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打颤,一小滩液体顺着淼进出的手指低落在有些积水的地上。 “好周周,你该叫我什么?”他的手一下子抽了出来,他不逼问也不强迫,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来询问她,看着妹妹弓起的腰塌了下去,小穴渴望地翕动。 “哥哥……你进来嘛……我好难受……想要……”她知道她的哥哥最心软,她软着声音求他几声都会答应的,果然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的淼叹了口气,还是抚摸了一下她的腰,让她转过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站着后入,她趴在墙壁上,身前是冰冷的瓷砖,身后是火热的人体。他一插进来她就泄了,舒服得直哼哼。淼动了几下,俯下身贴上她的后背,托起她的腹部,他又问了一遍:“现在,肯告诉我,你该叫我什么了吗?” 她能感受到体内阴茎的形状,有些弧度,在收缩间还能感受到它的经络,它的跳动。渊艰难地转头:“其实……我不喜欢那个称呼,我更愿意……把你称为我的,爱人。”她又落泪了,今天实在是哭得有些多次,泪水比她脸颊的温度低,滑过时觉得凉凉的。 我们是爱人啊。他想。 他一直更愿意满足妹妹而委屈自己,妹妹叫他慢一点他就慢一点,妹妹不想要了他就结束,渊很艰难地侧过脖子,歪着头又哭又笑地说:“哥哥……这次你可以凶一点。” 弦类乐器琴弦崩断时会抽伤弹琴人的手,留下一条长长的印子,他也一样,低低地回答了句好之后就开始用力。浴室里只剩下皮肉碰撞的声音,以及她小小声地叫声。后入是最深的体位,渊觉得自己可以类比成被穿在竹签上的肉串,和肉串相同的地方就是二者都汁水四溢…… 淼亲吻她的背,在衣服遮盖的地方放肆地亲吻,他没有资格拥有她袒露的部分,却能品尝她衣物之下的地方。那是属于他的领地,不对,或许妹妹的默许是在表示他是她的领地。花洒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的,只知道再开起来的时候喷出的水是凉的,打在渊的小腿上让她抽搐了一下。 有好几次阴茎都从湿润的穴道里滑出来,交合出高速打发的白色泡沫有体液特有的腥甜,没有等小穴反应过来,又狠狠地插进去,然后两人同时发出长长的叹谓。这一次妹妹果然没有撒着娇叫他慢一些,或者让他停下,由着他一次次地把她弄上高潮,在高潮中攀上更高的一层。 长时间的规训让他有些于心不忍,他真得要顺遂自己的心意吗?妹妹看着有些脱水,在热水中喘着粗气,其实每次都是浅尝辄止的,她从没有以站姿交合那么久过。 “周周,你让哥哥停下,哥哥就停下好不好。”下身被包裹的快感已经快蒙蔽他的理智,在这么下去妹妹一定会生病的,可是他真的很想一直埋在她的体内,随着她的心跳而跳动。 我们曾共享过同一个温床十个月,而他们链接的地方,也是离温床最近的地方。 渊失神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感,她摇摇头,笑着去找他的喉结。鸟类最柔软的地方是它们胸脯上的羽毛,而淼觉得他也被鸟类样的柔软触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渊已经觉得自己快没知觉了,淼在它的耳朵旁边低语:“要射进去吗?”几乎是最后的力气,她点点头,最后那几下比之前的都用力,差点把她撞到墙上,还好淼用手先一步护住了她的额头。 精液在体内是没有感觉的,只能感受到阴茎被抽出来,有液体淅淅沥沥滴下去。软软的渊被淼抱到马桶盖上,盖子上还垫了他的衣服。淼是跪在地上的,他分开她的双腿,外阴有些红肿,是比夏季的水蜜桃还深一度的颜色,小穴里还在从里到外流淌出他的精液,很有视觉冲击。 渊像是很满意,她享受淼看它的眼神。 为了不再折腾妹妹,淼清理地很小心,努力不弄疼已经红肿的地方。里面还有很多,其实渊觉得弄不弄出来没什么必要,可是哥哥觉得她不舒服。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不是卫生间的门,是淼卧室的房门。应该是李英梅半夜爬起来看看儿子回来了没。 “妈,洗澡呢,妹妹已经睡下了你别去吵她。”隔着两扇门,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真正在干什么,李英梅听见儿子的声音就答应了一声,转身回自己屋里了。 本来不觉得什么,此时渊觉得自己像是被扔在了大街上,被人撞见了乱伦一样。又莫名其妙地从心底里生出来一丝快感:要是自己爸妈知道了指望着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绝了育,还和自己的妹妹搞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哦对了,他还跪在她的身前把他刚刚弄进去的东西抠出来…… 好满足,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满足了。被哥哥舒舒服服地洗完澡,穿好衣服塞进被子里,整头下面的手机里播放着她曾经很喜欢,甚至在大学里唱过的一首歌:《time machine》,声音的记忆比什么都来得清晰,她甚至能想起她唱这首歌时的心情。 哥哥已经摘掉了助听器,歌就是放给她听的。在他的怀里,在她的身边,她闭上眼,希望有一天她不高兴的时候,真的能有歌词里的时光机带她回到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日子…… 【完整的纯享版!之前都是分上下篇可能看得不够爽,这次让小宝们也一爽到底!】 和高数拼了 大年初一没什么事情做,淼陪着渊一直躺到了中午,昨晚上塞在枕头下面的红包妹妹还没发现,抱着手机拉着他一起刷视频。 拆迁大约就是开春之后几个月的事情了,整个村子都要拆,价格按照一平方一万来赔偿。他们家的房子不算是红线内,只能算是蓝线,赔的又少了一些,估计交完税后到手150w,其实连套大一点的房子都买不下来。但淼已经很满足了,他打算先给妹妹存下一半,剩下一半慢慢攒着付首付。在哪个城市定居呢?他还没想好,到时候问问她吧。 十年没住的房子冰箱早坏了,昨晚的菜只是扣了个铁腕放在桌子上,冬天冷放一个晚上也不会坏。淼把剩的鸡汤煮了两碗面,他问她要在哪吃,听见妹妹穿衣服噔噔噔下床的声音。 “呀!红包!谢谢哥哥!”枕头下面被塞了一个五百块钱的红包,是路边发床单时会送的红包,上面还印着红油火锅店的广告。 吃午饭的时候淼问她要不要趁着寒假出去再玩玩,渊啃着鸡爪嘴巴里含糊其辞:“不行啊,我们提前开学。” 是提前开学还是学校有相见的人,淼不敢猜。 渊倒是心知肚明,自己去年高数期末考不及格回去补考,谁知道她一个学农的还要学高数,早知道就不学了。 元宵节后开学,她元宵节前两天已经搬回了寝室,还是淼帮她铺好床,看着空空荡荡的寝室淼还是发问了:“你们不是提前开学吗?” “呃,呵呵,我室友可能晚一点就到了。”尬尴,总不能和哥哥说自己期末考试不过回来临时抱佛脚吧,虽然他应该不会说什么,但是她有种哥哥辛辛苦苦供自己上学,自己期末考试不过的愧疚感。 学校食堂开学后才开,只能去学生街找点东西吃,一家炒面馆子里前一个人点了份糟菜炒粉干,一转头叁个人都愣住了。周逸张口就是:“好巧,你也……” 然后看见挤眉弄眼的渊,又改了口:“你也在这吃啊?” 卧龙凤雏,两个都是来补考的。淼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挤眉弄眼,就知道妹妹有事情瞒着他,从消毒柜里拿碗的动作都大了点,差点把碗柜里的勺子弄到地上。 原来妹妹就是为了他而骗他的吗?他们到底到哪一步了?那天晚上妹妹是把他当成他了吗? 周逸坐在兄妹俩对面,猛地一抬头看见淼的脸色吓了一跳:“渊渊哥哥,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找我哥给你瞧瞧?” “等等,你哥不是兽医吗?”渊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我哥不是小狗!” “啊啊不好意思,我说习惯了,你们要去我哥那看小狗吗?” “不用了,谢谢。” “去!” 兄妹俩异口同声,然后然后渊摇了摇淼的手臂:“去嘛哥哥,有叁只很可爱的小狗” 他们家以前是有养狗的,不过是他们外婆养的,黑色的毛,名字叫波比。波比很聪明,可是咬伤了人,最后被外婆送走了,淼小时候只在外婆的相册里看见过它。渊小时候常常指着波比的照片对他说:“要是波比在的话,它是不是和我一样大了?那是它比我大一点呢,还是比我小一点呢?” 村里几乎家家养狗,他们家没有,她常说:“要是波比在的话就好了。” 淼的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把自己碗里的鸡翅夹到了渊的碗里:“那就快吃吧。” 他看着妹妹和周逸在前面有说有笑地走着,自己头上感觉飘了朵乌云,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他看见妹妹拍了拍周逸的肩膀,嘀嘀咕咕又在说些什么。自己是不是才是插足别人的第叁者呢?或者他只是她的替代品? 其实渊说话的声音没有很小,可是马路上的声音太多了,淼听不清,只是偷偷地侧着头,小心翼翼地偷听,却什么都有听不到。他的确是应该感谢周逸的,他知道,没有他,自己估计平时也听不见什么东西。 如果他只是妹妹的朋友就好了。 前面的渊在讲他们共同的高数老师坏话:“那个老太太你知道只给我平时分多少吗!30!我除了上课困了点我干伤天害理的事了吗?” “她给我45,她给的原因是上课你找我讲话。” “……” “回家吧孩子,咱们回家!”渊同病相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受到背后若有若无的目光,她回头时却消失了。 滋生 其实那天晚上淼没有回去,他的学校还有半个月开学,又不想回家,就停留在了妹妹的城市。他站在校门口看着两个背影远去,久久地不离去,好像是看一眼就少一眼了。校门口只能看见盘山而上的路,以及两边的路灯,他知道妹妹是骗他的,其实她没有提前开学。至于原因,就不想猜了。 他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给她发了条微信:“在学校里有事就和哥哥说。”她会和他说吗?还是会和其他人说。他的手机已经快报废了,屏幕显示板翘起,还是他拿透明胶带粘的。消息卡了半天终于被转了出来:“我知道啦哥哥,你到家记得和我说一声哦!” 他用自己丈量了这座城市,行走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这是一个不论几点都很热闹的地方。她会喜欢这吗?屏幕上的渗液让他与她告别时悄悄换的壁纸有些发黄,看起来像是她白色的长裙上出现了一大块斑驳的污渍。淼站在了渊观星时拍给他的山岗上,冬日夜天上无云,可观测的距离很远。风让睁大的双眼变得干涩,地上的人天上的星有共同点吗?应该也是有的吧,大多数星与星亿万斯年都不会相遇。 那座山不太高,却可以看见平原千里的样子,高楼林立,灯火通明,可以看到城市的边界那里是出海的港湾…… / 高数课的补考人数超过了叁分之一,加上其他科补考的,今晚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人。六个人的宿舍回来了叁个,舒情争回来的时候渊在慢腾腾地把换洗的衣服一件一件放到衣柜里。 渊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两条内裤忘了放进行李箱里,好像还挂在后院的晾衣杆上。哥哥忘记给她收衣服,她自己也忘了,拿过手机给淼发了条消息:“哥哥,我内裤落在家里了,应该在后院的晾衣杆上。” 还没熄屏就得到了哥哥的回复:“很多条吗?我还没回去,今晚买完明天给你送去好吗?” 在学校渊似乎变得正常了一些些,她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觉得自己有些诡异地兴奋,把对话框里的不用了,换成了好的。 她有些期待哥哥去买内裤时候的表情,他会羞赧吗?会像以前一样耳朵变得红红的吗?他会用哥哥的眼光来评判是否适合他,亲自抚摸过布料,感受是否舒适。他的手与她接触了同一片狭小的布料。 她想得出神,没听见舒情争在叫她:“封渊,你的专业课小论文交了吗?可以给我看看吗?”叫了几声渊还是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衣柜,舒情争的心里有些失望,她垂下头有些不高兴地扭过头去。 渊如梦方醒,似乎刚刚有人在叫她,她环顾一下四周,没有人看她,只当做是自己听错了。把桌面收好之后看见了哥哥给她买的,还没舍得涂的口红,心下玩心大起,找了个镜子试一试。 本来舒情争等着渊过来和她说刚刚那件事的,等了半天看见渊美滋滋地拿了根口红去试颜色,根本没理她,更憋屈了。舒情争一句话不说闷头看书,脑子里在品味自己刚刚说的话,越想觉得自己越丢脸。偷偷回头撇到了她手上的口红,一个很出名的牌子,但至少不该是渊能用的起的。一个扭曲的想法悄悄地在她的心里滋生,却没有流露在她姣好的面盘上,在她的眼中,蹦蹦跳跳试口红的渊和记忆里那个扎着高马尾的人重迭在了一起。 渊不知道宿舍的一角暗流涌动,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哎呀哎呀,好看吗!”纯正的浆果色,看起来让整张脸变得亮堂堂的,舒情争压下内心的想法,歪着头甜甜地笑:“很好看呀,这个颜色很衬你呢!” 另外一个室友也说很好看,有意无意地舒情争点出了句:“这个牌子很贵呢,我一直没舍得买。”宿舍里都知道渊家庭条件不好,甚至还申请了助学补助,被这句话一说另一个室友的眼神有些怪异,但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我不知道呢!这是我哥哥买的。”渊没有听出丝毫不对劲,过了一会儿擦掉口红就爬到床上去了。那个舍友看渊睡了,拿出手机问舒情争:“好奇怪,封渊之前新生晚会时候的那条裙子看起来也挺贵的,是你借给她的吗?” “不是啊,那是她自己的,不过真的很漂亮。” “哎,你和她关系挺好的啊,她刚刚怎么不理你?” “不知道啊,可能是心情不好吧。” 的确,那条裙子确实让她看上去和平时的自己完全不一样,无可否认的,那一条裙子也的确是一条贵价的裙子。 在她不知道的角落,一些声音开始发酵。 暗恨生 高数的补考在阶梯教室,早上八点半开始,渊一直都很奇怪自己一到学校为什么都听不见听不见闹钟。慌里慌张背着小书包赶到教室的时候监考老师已经在数卷子了,气喘嘘嘘地坐在第一排,把手机静音关机放在右上角。 其实她还是不知道高数怎么考,甚至她上次认真做了还不如平时蒙得对的多,边考边愧疚,觉得很对不起哥哥。交卷后渊蹲在门口等舒情争,和只墙角里长出来的蘑菇一样,周逸把笔塞进口袋里出来时差点被渊拌了一跤。 “你怎么蹲在着啊!” “我在等我的室友啊,我们约好了一起去买一下新的洗衣液。” “等等,我昨天忘记带东西了,我哥还要给我拿到门口呢。” “那好办啊,一会儿我开车出去把车先还给我哥,再和菱角一起回来,出去的时候我帮你找你哥拿。” “这不好吧……”要是其他东西渊其实不会感觉什么不好的,关键是一些见不得光东西,总不能让周逸给她提几条内裤回来吧,这不对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懂的我懂的,到时候让菱角帮你拿着,我绝对不看!” 她还要辩驳几句时,舒情争背着小挎包出来了,和周逸打了声招呼然后转头对渊说:“走吧走吧,今天洗衣液打折,我们快点去,别给抢光了!”扭头的瞬间是她柑橘味的护发素气味。 “那就这样吧,回来的时候让菱角拿到你宿舍下给你。” 打折的校园生活部在老校区那边,是他们学校最早的校区,在山的另一面,可以走盘山的小路过去。那边大部分都是学长学姐的试验田,阳坡水热好,对于植物生长也好。老校区已经没有什么教学楼了,前几年校区扩建该拆掉都拆了,大抵只剩下研究生寝室,和一座叁层楼的实验室。 生活服务部在宿舍楼西边,紧挨着一口水井,出入的大多也都是研究生。农学生都忙,大多泡在试验地里或者实验室里,实在没时间跑到新校区买生活用品。因此老校区的小超市货物一直都堆积很多,到了临期时打折甩卖,这才比平时多了点客流量。 在路上渊就看见哥哥给她发消息,问她下课了没,来门口拿一下东西。淼站在一棵松树下面,黑衣黑裤,手上抱着个牛皮纸袋子,鼓鼓囊囊的。他反复确认妹妹回消息了没,想着兴许还在上课不能看手机吧。 妹妹的消息很快就回过来了:内个,哥哥,我和同学在后山买洗衣粉,周逸一会儿出学校你给他吧。哥哥,你这个袋子保险吗? 淼的一口气差点没捯上来,他的好妹妹连这么隐私的东西都要让别人来拿吗?还是说,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了这种程度?他们到哪一步了,牵手,接吻,还是…… 淼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突直跳,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想要质问她,问问她为什么这样。为什么那样呢,如果妹妹和周逸真的是有关系的,其实这件事无可厚非,反而是他提着为妹妹买的内衣站在校门口极不合适吧。 松树上有叁只喜鹊,叽叽喳喳地叫着,扑扇着翅膀,有时还掉下几片羽毛。喜鹊这种鸟叫声很大,声音也不甚好听,特别是几只喜鹊聚在一起时,吵得能把人天灵盖掀起来。淼觉得耳朵里刺痛,如指甲划过黑板时带起的毛骨悚然的声音,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生锈的钢针扎进他的大脑。 他是脾气好,但不代表他一点情绪不会生出,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生出复杂的恨意,可却不恨妹妹,不恨周逸,唯独恨他自己。他为什么是她的哥哥,为什么只能是她的哥哥。 他贪心了,他对自己之前的想法后悔了,他已经不甘心站在妹妹的身后,看着她与别人亲昵。他无法想象妹妹以后的孩子叫他舅舅时他还要笑着答应,用超出亲缘关系的粘腻的眼神偷偷看她,以及与她长得相似却又有不同的孩子。 秒还记得妹妹给他写的心愿券,如果他可以的话,能否乞求让自己当她的情人,只要被承认就行。他的心真的能够重见天日吗? 牛皮纸袋子的提手被汗水晕湿,皱皱的,他没发现。只看见一辆车停在他的面前,周逸从没关的车窗里探出头来:“渊渊哥哥,你直接放在后座上就好了。”周逸明显是刚会开车不久,手忙脚乱且端端正正地把着方向盘,看起来很认真。他找了半天没找到控制右后方车窗的按钮,只能解开安全带,把半个身子探到后座,去按车窗升降。 “麻烦你了。”淼的礼貌与生俱来,简直是脱口而出,他知道这不能怪周逸,因为周逸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他少了层身份枷锁罢了。周逸和淼告别之后,慢悠悠地开走了,淼还能看见后座车玻璃上一只弹簧柯基在扭屁股…… 渊要去食堂,舒情争她说想回宿舍,让渊给她带份饭回来。渊沿着实验田的小路慢慢地走,有一片是果树培育,一片是蔬菜培育,鲜花培育只占很小块的一部分。花田里种的是康乃馨改良后的品种,矮茎多花苞,重瓣的花瓣边缘是一圈淡黄色。旁边篱笆上挂了个吊牌:“康乃馨s0366”另外一个牌子上写着“眼观手勿动”。 只有这一小块地是半荒废的,主人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来,杂草已经比康乃馨要高了。病虫害导致康乃馨的萼片扭曲,上面生了虫洞,有很大一部分花苞没开放就已经变成黄棕色,腐烂枯萎。渊不明白为什么这片实验田变成这样了也没被铲除掉,她驻足了一会儿,想了想又离开了。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铺张在一大片的山坡上,像是给万物盖上了薄毯,轻薄却有温度。渊转身没走出去几步远,听见有个人在叫她:“喂,我的康乃馨美吗?” 木鸟 渊回头看,是一个拿着笨重黑色浇水壶的女人,挂脖式黑色毛衣外面穿着一个围裙,围裙应该是学校的,上面的尘土应该是经年累月了。 女人原先应该是带着黑色墨镜的,现在把墨镜挂在牛仔裤的口袋上,她一手拿着松土的锄头一手拎着水壶。西面的风吹过她的衣服带来一股沉重的的木质香调,像是不见天日的寺庙角落的一把椅子,经年累月风吹日晒,湿了又干后产生的气味。 “康乃馨的品种是培育种,可它们快死了。”渊觉得盯着陌生人看不好,视线又转移到了花圃里。刚刚那阵风把花圃里剩余没几朵正常的也吹得东倒西歪,爬伏在篱笆的间隙里苟延残喘。 “这片花圃是我读大学时候的,我毕业论文的课题就是它,这个品种的康乃馨叫做木鸟,当然这是我命名的。”女人蹲下身去在花圃里寻找了一番,找到一朵正常的花,折了下来佩戴在自己的心口。木鸟的花枝其实并不孱弱,相比它的花头,枝干反倒是显得更粗壮了些。 “花卉培育不是大多在温室大棚吗?为什么你选择把它们种在室外?” “它们原本也是生在实验室的,可是实验室里的花都太脆弱,一点温度湿度的改变就会死亡,在室外无人看管的地方它们的根茎才能粗壮。” 渊有些不明白,她零星的一点知识告诉她,花卉培育大多是在温室里进行扦插或者多倍体育种这样可以大大缩短育种的时间,提高经济效益,改良优势品种。眼前的女人反其道而行之,让花自生自灭,这样的育种速率岂不是很慢? “学姐,可……” “你是想说这样育种速率不高,品种更新迭代慢对吗?”她笑了笑,杏仁一样的眼睛在中午的光照下眯了眯,“有的时候接过没那么重要,期待它们下一次可以长出抗虫的苗吧!” 这些花看起来真挺不容易的,与野草竞争养分,合理分配能量抵御冬季的低温,还要抽条开花。可鲜花从摘下送到人的手中再到枯萎丢弃不过是几天的时间,似乎完全就是不值得的。 在田埂的另一头,一个人沿着小路走过来,递上了一份合同,后面跟着学校的领导。这个领导渊见过,也是开学仪式上发过言的。 “梁总,这是校招五年的合同,您过目。”秘书备上笔,递到了她的手里。女人放下手里的水壶,翻了翻合同,对着校领导:“可以啊李老师,十分愿意来学校吸纳优秀毕业生作为公司新鲜血液。”她很干脆地在合同最后一页签了名字,递给校领导。 领导笑眯了眼:“相宜同学真是年少有成啊?您放心,咱们学校的学生也会像您一样优秀的!” 接下来是有来有回商业吹捧,渊是走也不是留下更不是,尴尬得拿出手机假装在玩,直到领导走了,梁相宜叫助理给她拿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专业课实验方面的知识有疑问可以来问我。” 梁相宜脱下了身上的围裙,把水壶和锄头那在手里:“如果有空,你可以来这里的时候顺便拍一张图给我,不顺便也没关系的,千万不用给它们除草,因为那些杂草是我种的。”她戴上了墨镜,把那朵康乃馨也取下来放在了渊手里的名片上,什么话也没说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日头正好,珠光卡纸的名片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圈圈的彩色的涟漪。她没听说过这个学姐,但听说过这个公司,是学校的合作公司,只知道是优秀校友创立的。刚入学一年其实并不知道梁相宜很正常,其实每年都会被请回来做就业指导。 食堂过了一点之后没什么人,麻辣烫也是阿姨新鲜烫的,给渊装在打包盒里。回宿舍的路上她举着那朵康乃馨,不愧是土里开的最好的,花苞长得和个小棒槌似的。宿舍楼下面的阴凉地里蹲着两个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渊渊怎么还没回消息” “不知道啊,她和我说她去买洗衣粉了,可能早就回宿舍睡着了吧?” “那我们还等她吗?还是说我晚上再给她?” “你先去上货吧,我下午没事我等她吧。” “不行不行,女孩子的东西我还是亲自交给她吧!” 于是他们就看见渊提着份麻辣烫哼着歌从另一栋楼后面转出来,菱角很惊喜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渊渊!这里!”然后因为猛然起身脑部供血不足两眼一黑,向后面倒去。 周逸一把抱住菱角,两人摔坐在草地上。周逸的耳朵红了,他第一次与菱角这么近,尬尴地干咳一声,他发誓刚刚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 “你们俩怎么和蘑菇一样蹲在这啊?怎么不去凉亭里坐着。”渊把菱角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草屑,菱角把牛皮纸袋子递给她:“好了,送到了,你上去的时候和你哥哥说一下哦!” 她们只是短暂地交流了一下,菱角就火烧屁股地走了,她要赶紧去学校便利店上货了,叁个人约定周末再一起好好地吃个饭。 其实两个小时前渊就火急火燎地给菱角发了消息: “我哥哥最晚去商场给我买了几条裤衩子,周逸非要说顺路帮我拿,你一定一定要帮我守护住我的底裤啊菱角!”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我爱你 宿舍楼走廊里是凉的,花纹的地板砖无时无刻不在透着凉气,推开宿舍的大门听到阳台上的门被风吹动的呜呜声。 舒情争慢悠悠地从床上爬下来,披上件外套,坐到了凳子上。渊顺手就帮她打开了,飘着红油油花的麻辣烫看起来诱人极了。 “快吃吧!特意和食堂的大爷说多加了点辣椒。”渊开始整理桌子,把上学期的一些便签从架子上撕去,然后把那朵康乃馨插在架子上。 “这花好漂亮啊,能给我看看吗?”舒情争不仅看见了花,还看见了渊放在桌上的名片,她端着麻辣烫走过来,先塞了一口午餐肉到渊的嘴里,“这家的午餐肉最好吃了,淀粉少肉多,好吃吧!” “这个是我回来时,遇到的一个学姐给我的,她自己种的。”渊把名片夹到了自己的笔筒里,然后把乱七八糟地杂物扔进了垃圾桶。名片就算是一晃眼也能看清上面烫金印的公司名字和个人联系电话。 新海满春生物科技有限公司。 在新海做鲜花培育,基因育种的公司其实没多少,而且满春几乎每年都来学校校招,几乎是他们专业最好的就业。农学就业率本来就不高,如果能被校招录取就省去了很多找工作时的麻烦。 早知道自己就不提前回来了,不然拿到名片的就是自己了。嫉妒吗,其实也不是,只觉得自己应该比渊强,凭什么她运气好让她遇上了。 舒情争夸了几句花很漂亮,坐回了自己的书桌,渊乐滋滋地把花拍给了淼,然后打算继续追更昨晚上没看完的综艺。她后来看着综艺在床上睡着了,手机上弹出淼的消息:花是周逸送的吗?没过几秒钟又撤回了,重新发了句:很漂亮。 他希望妹妹看见,又不希望她看见,故作镇定地撤回消息。淼现在在回家的路上,坐着从新海到南安的长途大巴车,他要趁着这几天把家里该带走的都带走,不然推土机一过,什么都夷为平地。 助听器发出低电量提醒,他摸了摸耳朵,把它们摘了下来,小心地放进口袋里。他似乎比两年前更害怕耳聋,那时候他本就是聋的,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要听到妹妹的声音,想要听到自己的声音。长途大巴上了高速走得很快,几乎相同的景色在向后倒退,蓝绿色的高速路护栏无趣极了。 后来,他看见江了,是碧波千里的江,光透过天上的云他看见了丁达尔效应。是水从天的缺口掉落江中,波光粼粼的不仅是江水,也有天上的云层。水鸟在光里腾飞,羽翼在云中舒展,身姿绰约地略过水面,搅乱向东而去的江。 他知道,过了这条江就是南安了。 他还未能闭上眼,就感受到了急刹车时车轮摩擦地面的艰涩触感,接着是巨大惯性,让所有人都狠狠地撞在了前排的座椅上。乘客还没来得及叫疼,分分惊恐地大叫起来,淼抹了一把被撞出来的鼻血,也顺着其他乘客的视线看过去。之间司机的脖子软软地往一侧折去,头不受控制地垂在方向盘上,钢化玻璃车窗上一片红白相见的粘稠物体还在往下流淌。 淼听不见其他人的尖叫声,他只觉得司机的样子在无限地放大,占据他的整个瞳孔。时间都慢下来了,明明几秒后的又一次撞击,他却觉得隔了很久。车尾被后车撞上,冲击力让大巴忘情又撞了几米,前车的车尾已经凹陷下去,从里面流淌出鲜红色的血液…… 是连环的追尾! 所有人都在尖叫,车上大多都是中年人,女人们捂着嘴尖叫,男人们在起初的惊慌后开始破口大骂。淼看不见其他人了,他似乎都觉得红红白白的东西沾在车玻璃上有些凝固了。他的鼻梁应该是受伤了,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裤子上。 后来他们发现车上不止死了一个司机,还有坐在第一排的两个,撞在了大巴前门的金属扶手上。他还记得自己上车前是想坐那的,因为他有些晕车,不过被后来的两个人赶走了。那时候他低着头,停着那两人骂他没出息,年轻人竟然也来挤大巴车。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骂他,他甚至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有这么大。 如果……如果是他坐在那,那现在死的就是他了…… 警车和救护车绵延了好几百米,一车一车地把撞死撞伤的抬走,再把没事的人疏散到跨江大桥的人行道边上。淼下车时腿软了一下,可能是失血有点多,有些出现了重影,站在桥上远远的看见一辆火车侧翻在桥上,接连是五六次的连环追尾。 大桥的限速很高,每辆车都撞地很严重,最惨的是夹在货车和大巴车之间的白色轿车,被装成了一张饼,夹在中间,还好没有爆炸,不然大巴车上的人也将凶多吉少。 淼想吐,他扒着桥上的护栏,看见桥下滔滔不绝的江水心中又生出对于水的恐惧。他在溺水的窒息与血肉模糊的腥味之间挣扎,脑海里不是江水滚滚有漩涡般把她往下吸,就是司机的脑浆和血液,以及软软的脖子…… 其实渊也没睡多久,醒来时地方的新闻已经被连环追尾事故刷屏了,一共死了十一个。渊没来由地觉得心慌,她知道哥哥恰巧遇上事故的概率很小,可潜意识告诉她必须要这么做。 渊连滚带爬地跑下楼,连睡裤也没换,她哆哆嗦嗦地打开了通讯录,点开指定的号码。几乎是浑身颤抖的,应激使人的血管剧烈收缩,渊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变白,再变紫。电话响了好几声,接通了,她急切地叫哥哥,电话那头沉默着听不见回音。她害怕忽然想起陌生人的声音,或是警察,或是医生,来告诉她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渊看见大团的云从天边飘来,遮住了那地上太阳的亮斑,早春料峭中刚刚滋长的嫩叶不再闪闪发光,一切都阴郁起来,如浸泡在灰色薄雾里。 淼在口袋里找助听器,手忙脚乱地开机,重新开机戴上,先是助听器开机时的机械音,沙沙地响了一阵,就听见手机对面传来呜呜呜的哭声。夹杂着适应频率的电流,哭声富有了一种电音的失真,他慌乱地开口:“周周……周周,我是哥哥,我没事的……” 恍惚地,他能看见她的样子,妹妹已经已经失去了很多,不能够再失去他了。一颗心可以被眼泪浇碎,惊慌失措地不知道做什么任凭血液打湿了他衣服的前襟。淼知道渊现在的样子,心中的苦楚已经打过了失血的眩晕,可都不在她的身边,没办法为她擦去泪水,只能焦急地重复他没事,他很好。是血浓于水的吧,他看着不断向下滴落的温热液体,从刚刚开始流淌出的温热,被风一吹就凉了,他的血没有止住,用手接着已经流了一小捧血,大概是鼻梁撞断了。 “周周,我没事,”他顿了顿,“如果今天是最后一天,可能,我来不及把秘密说出口。”天旋地转之间他觉得天在不停地旋转,连站立的跨江大桥好像都要像一侧倒去,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到地上,血花散开在石板上,层层迭迭。如果他没那么幸运,他可能已经把最后的秘密带走了,一个不可言说,不被世界接受的秘密。 他知道自己曾经许诺过妹妹什么,他对着梁下的燕子与妹妹发誓,他不会有秘密,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他。每一次他都是胆小的,甚至不敢注视她的眼睛,目光好像能燃到心底,烧灼出一个血洞。淼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都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他可以看着她长大,嫁人,生小孩,再慢慢老去,平静地度过这一生,而这个秘密也会随着她消散。他只想比妹妹多活一天,不愿让她太难过,也不愿让她太孤独,他很快就去陪她了。 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回走在她的前面,再也不能为她擦去眼泪,无法睁眼窥见她的一生,带着满腔的遗憾走完自己不算太好的人生。他忽然就后悔了,他一定是要说出来的,哪怕是被妹妹讨厌,哪怕她会离他而去,他也应该遵守自己对于她的誓言…… 梁下的家燕啊,它们飞去万里外的非洲过冬,再长途迁徙归巢,只为与自己的爱人相守,共度短暂的春光。就算九死一生,但我的天性教会我爱你与归家。 气管里涌出血腥味,夹杂着无力时的沙哑和干涩:“我知道,我可能不是一个好哥哥,因为,哥哥好像很久之前就喜欢上你了,对不起。”他没有乞求她的原谅,平静地在陈述一个可怕的事实,一个与她同床共枕多年的兄长,对她有着不同的想法,她会害怕吧。 “周周就算讨厌哥哥也好……” “但哥哥答应过你,不再有秘密。” 他苦笑着,无力地瘫坐在桥上,背靠着白漆的栏杆,有江水在桥下冲击桥墩时的一点点震颤,他的笑太苦了,是安慰自己的。手机对面沉默了很久,哭声也变成了时断时续的抽气声,淼觉得自己完了,他在等妹妹的最后宣判,那是对他的判决。 助听器在耳中最后一次提示低电量后即将关机,他好像等不到结果了,颓然的闭上眼。他听见妹妹吸了一口气,试图用愉快地声音来说话,在助听器关机前的最后叁秒,他听见了此生最渴望的一句话:“我爱你,傻子哥哥……”彻底关机了,他听不见后面她又说了什么,但是他知道了她也爱他,一切都足够了。 是水鸟在盘旋,张着嘴似乎在鸣叫,灰蓝色的翅膀张开,两根长长的翎羽,是夜鹭。听不见解冻的春风,听不见繁杂的世间,却能听见我爱你。 我爱你。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并蒂花 把死伤的都拉走后,警察发现了瘫坐在围栏那边捂着鼻子的淼,血点子连成了片,从指缝里渗透出来。警察和他交流的时候发现他听不见,就只能把他先拉倒了医院。 新海第一人民医院里都是刚刚送来的伤者,急症的手术室护士进进出出。淼的鼻梁有些轻微骨折,止血后打了板甲,他听不见医生说话,闷闷地询问医生能不能写出来。 医生从抽屉里掏出黄色的便签纸,写了句:让家属来医院签个字,然后去前台缴费。家属吗,他比他还小的妹妹能算是家属吗?手机上沾着血手印,妹妹的电话一直打进来,他想着挂掉用微信发,刚一挂掉又来。 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刚才只在路边随便找了点草擦了擦,有些费劲地打字: 助听器没电了,我没事的小宝。 你现在在哪? 海一。 站着别动,我很快就到。 渊连睡裤都没换,随便打了一辆车就往医院去,其实她还是有些心疼钱的,看出租车上的价位表在不停地跳,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从学校打车到医院一共是58,她付完款就朝着医院里跑,急诊门口围着一大群人,警察,家属,还有来来回回推着平车的工人。她朝四周望,她看不见他,所有的人都在走动,像是大型的石门镇。 是轮椅走的斜坡上,淼动了动自己的声带,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 “周周。” 是哥哥的声音,她站在通道下向上仰望,带有医院打蜡地面的风挤过狭窄的通道,她看见了住院部大楼反光玻璃上的光打在他的肩膀上。他朝她张开了手臂。 淼把被血打湿的外套拉开,露出里面赶紧的白色卫衣,虽然是有些冷的天气,还是不想让她沾染上他的血。他笑了,面部的肌肉牵动起嘴角,他想着自己脸上是不是还有鲜血没擦干净,看起来会不会很狼狈。 渊向上奔跑,跌跌撞撞地跑上带着减速带的斜坡,扎进了淼的怀抱。她从未觉得生命是脆弱的,她认为生命是枯草,风吹不断,雨打不断,只要它能够向上生长。第一次觉得心脏的鼓动是虚弱的,不过是几根血管连接的脏器,藏在皮肉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跳。她的右手从他腰腹处的衣服下钻进去,贴在他后背上是肉体与肉体交换的温度,那里比邻心脏那里温度最高。 她甚至都忘记了现在的场景做这个动作不妥,只是一味地庆幸劫后余生,他还活着,还有着活人的温度。没事的,她的哥哥从不做坏事,老天也不会忍心收走他的吧…… 他的头靠在她的脸颊边上,手掌摩挲她的头发,发丝穿过指尖,像是束缚鸟类的网,不过,他是自愿停留在网中的。 “怎么穿着睡裤就跑出来了。”他听不见,但他还要说。渊看见了,他的眼中永恒不变的潭水变了,变成了荡起波澜的春水,并不是哥哥曾经不爱她,而是他不再隐藏另一半的自己,一个不能成为好哥哥的部分。 她带着他牵起了她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她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我们,回家。” 哪里是家呢?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她第一次在清醒时吻上了哥哥的唇,她知道他颤抖了,嘴唇微不可查地哆嗦,下意识地退让。她吻得很轻,碰不到他的伤处,只觉得风吹凉了他的脸,他的唇。她感受到有两滴泪滴落在她的脖颈上,先是温热,后是热量蒸发后的冷,她的哥哥哭了。 她不记得哥哥哭过,再苦都会浅浅地笑着,当泪水划过脖子时,她才知道哥哥原来也会哭。没有过深的唇舌交流,只是轻轻的吻,让他知道了妹妹比他更勇敢一些,抑制的情感在滋长,终于开出了一朵并蒂的花。 他们都说,并蒂的花是夫妻,但从一棵树上长出的两朵花本来就有着血脉相连的亲缘…… 【哥妹主线正儿八经的初吻】 爱出者爱返 其实那天渊是不让淼再回去的,她把玩着他的手,捏捏每一根手指,双手捧起他的一只手,拢在手心里。她靠在他的脸上,和他说:“不想让哥哥走。”如同一只贪恋主人的小狗,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挽留。 他笑着摇头,他要把助听器拿回去充电。另外,他要把属于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为她准备一个新的家。淼极少拒绝妹妹的请求,这次他对她道歉,听不见,但按着脑子里想说的话说了:“等收拾好,哥哥就来找你。”海一的占地面积不大,新海是个大城市,海一并不算一个很好的医院。所以重伤的基本都被救护车送去转院,前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渊是要亲自把哥哥送到高铁站的,不过在此之前她打算先给哥哥换个手机,哥哥的手机离报废不远了,固定屏幕的透明胶带都失去粘性起皮,圈圈地翘起来。淼愿意,他想让妹妹把钱留着自己花,买点想吃的想喝的,渊亲了亲他的嘴角:“我给哥哥花钱,我开心,我开心了哥哥也会开心,哥哥开心了我就会更开心,而且我平时攒的生活费就是用来消费的。”她打了一大段字伸到淼的眼前,像是一段绕口令 “好。”他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回吻,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当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渊一直有一种金钱囤积的癖好,原因是小时候穷怕了,平时在学校把生活质量降到最低,一个月硬存一千,再加上一下课就去做兼职,终于攒下了不少的存款。她半夜会躲在被子里,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银行卡里渐渐上涨的余额偷笑,嗯,再攒一攒吧,到时候就能带哥哥做个手术了。 临近高铁站通常都会有大型商超,也算是个人流量比较大的商业区。渊给他重新买了一件外套,不同于曾经囊中羞涩的小渊,这回给哥哥买的是一件五百的羽绒服,把脏的那件棉服塞进袋子里,又拉着淼走进了手机店。淼一直跟在渊的身后,寸步不离得像条尾巴,他第一次感受到妹妹的保护,他的周周真的长大了。 他笑,两汪湿漉漉的潭水也跟着笑,如叁月的风推着柳拨弄过湖面,荡去一圈一圈的涟漪,再铺平涟漪的波纹。他觉得自己很幸福,被人照顾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他可以不用绷紧着神经,警戒自己是哥哥要一直一直照顾着小妹。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幸福。 “您好,请问可以找一下这一款手机吗?我想要其他的颜色。”渊拿出自己的手机,拆掉手机壳递给柜姐。 手机壳后面掉落了一张照片,渊没有注意,淼蹲下身子把照片捡起来。是那张海边的照片,是妹妹偷偷拍的他,远处的礁石上站着两只海鸥,黄色的嘴黄色的脚,他背对着她。照片的后面是两个心愿框,已经勾选了一个,勾选的那个是:给哥哥换一个助听器,另一个是:带哥哥去做手术。他摩挲着干涸的笔墨,水笔书写过会留下凹凸的刻痕,他的心融化了。 “小姐您请看,这一台是远山黛这一台是清波绿,您看您需要哪一部呢?” “绿的吧,麻烦。” 提着新手机,渊用口型问淼:“开,心,吗?” “开心。” 两件都值得开心。 “你看啊,咱们的手机现在是情侣款了,”渊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我的手机是哥哥买的,哥哥的手机是我买的,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胆小鬼与胆大鬼。他想。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大约是六七点钟的样子,渊还是缠着他不想让他走,于是又黏黏糊糊地陪她吃了个晚饭。其实这里离南安已经很近了,高铁车程45分钟,不像是新海北站到南安要两个小时。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哥哥往站里走,在手机上一遍遍地说到家后给她打电话,淼抿着唇笑着对她挥挥手,让她赶快回去。 她又发了一条消息:“其实,我没有提前开学,我只是高数挂科了回来补考……” 列车进站时挤压空气的嗡鸣他听不到,手机上的那条消息他没有回,没事的,就算挂科了,她依旧是他最最爱的人。 也贪一忙 推开卧室的门,淼才意识到妹妹把被子带走了,是了他们一直以来盖的被子都是妹妹在学校盖的。只剩下了个空落落地草席,缝制的布边上的草折断了,带子半拉地垂着。助听器插在床头充电,淼打开橱柜,他印象里他们小时候还有一床毛毯,是妹妹出生时外婆送的,他们兄妹俩小时候经常被一起裹在毯子里,绑在床上。 这里的习俗是外婆家送给小孩子的小红毯是可以一直盖到孩子成年的,所以比较大,也比较厚。这类毯子基本不能清洗,只能在太阳底下晒,淼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试图把毯子架在烧着热气的灶台上烤一烤。 另一边,渊已经在寝室里洗完澡了,她回来时宿舍空无一人,也没人说去哪了,直到她在群里问,一个室友才说:“哦!后头就开学了,我们大家在外面唱歌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没叫你。” 后来她们说今晚不回来了,也不用留门了,渊一个人坐在床下也没什么事,就爬上床铺,躺进被子里。十点多了,哥哥到家后已经给她发了消息,之后没再发些什么了。夜深孤寂,不受控制地就点开了某个粉色网站,她其实更想给哥哥打个电话的,但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 大约十一点,通知栏跳出哥哥的一句:“晚安。”她坐起身,靠在床的栏杆上。 “哥哥,我给你打电话吧,我室友都不在宿舍。”其实她上一秒还在看小漫画,已经看得有些欲火焚身。他迟疑,最后还是打出了一个“好”。 微信语音通话的机械音在空荡荡的,没有人声的寝室里回荡,渊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腿间,潮湿的热意爬上了她的指尖,把她的手指包裹在温暖中,她轻车熟路地分开阴唇,在湿润的小口上上下滑动,先是痒,再是想要加速的冲动。 她听着哥哥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感觉,他好像在用嘴巴吸气呼气,可能是伤了鼻子,喘气的声音有些急促。她在捻开了穴口的水液,均匀地涂抹,水浸泡着她的手,难以言喻的感受从心底漫开,她在做什么,她在和她的哥哥打电话时自慰。她迷迷糊糊地叫着哥哥,她说:“哥哥,我好想你啊。” 中指按在还没受刺激凸起的阴蒂上,上下碾动,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腿了,收起又放下,放松又并拢。她闭上眼想象着哥哥就在她的身边,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那双垂着的眼眸。她没有发现淼的声音怪怪的,像是在不停地抽气,有时会有刻意压制的声音,她在想哥哥的伤疼不疼。渊觉得,自己的哥哥是色情的,特别是他光风霁月的时候,她也喜欢听他平稳的呼吸,她喜欢被抱在怀里,感受着四面八方被包裹住的感觉。 她低声地叫哥哥,幻想着现在在她腿间的是哥哥的手,那双纤长的,干燥温暖的手。她忽然很用力地搓揉,不可抑制地并着腿,足够湿润其实一点也不疼。哥哥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大概也会温温柔柔的吧,她试探性地将中指探入小穴,很难进去,里面太小了,四面八方的肉都吸了上来,她进不去。 阴蒂高潮很快,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迷迷糊糊地叫哥哥了,她一直压制着喘息,把跳跃的字变成了无声的呼吸,张着嘴,如同被甩上岸的鱼。脖颈仰起,小腹向上抬起,期待着快感降临。她想要说话,被她压了回去,盘旋在脑中:哥哥,快一点。 然后坠落在床榻上,她怅然若失地感受着高潮的退散,只知道小穴还在颤抖。她有一瞬间很想哭,眼泪充盈了整个眼眶,忽然间就更加想念哥哥了。 渊带着哭腔:“哥哥,我真的很想你。”那边的呼吸声一滞,接下来是淼有些嘶哑的声音:“怎么了周周,周周别哭,下一周哥哥在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来,我只是突然很想你。”她知道她是高潮之后贤者时间的悲伤,又有些害羞又有些慌张,思绪总是在特定的时间内放大,变成能吞没人的怪物。 “周周。” “嗯。” “周周。”是一声叹息,他看着手里的精液,不知道怎么收拾自己的心情,刚刚如果妹妹不打电话过来,他真的不会隔着手机对着她继续他的手工活。不应期刚刚开始,阴茎还没有疲软下去,妹妹刚洗好又被他弄脏的内裤被他攥在手心里,上面沾满了他的精液。他已经恶劣到这种程度了吗?还好妹妹并没有听出来他在做什么。 同一片月光下,两个不对等的手指上沾满了各自的欲望,谁都没有发现…… 找人别找凤凰男 新海西区的园区里,梁相宜保存了软件跑出的基因数据模拟,关上了办公室的灯。十二点钟的新海西区,已经悄无声息,这里是群山环抱的工业园区,浸溺在深海般的安静。 运营整家公司不容易,特别是生物科技公司。水、电、阳光房、大功率设备无一例外不在烧钱,研发项目不在补助范围内,成本非常高。园区里只有少数几个办公室还亮灯,大约也是在赶制实验报告,每一个人都是不容易的,庸庸碌碌得像是蚂蚁,又缺一不可。 梁相宜接到了一个好友申请,她已经将灰色的西装脱下,搭在手上。没有消毒检查不能穿行实验园区,她就从最外围的大路上绕一圈回休息室。实验大棚里24小时不间断的智能补光,让大棚看上去像发光蘑菇,一个连着一个。 好友申请的头像是一个电视剧的场景截图,梁相宜通过之后,那边很快就传来了自我介绍:“学姐你好,我是今天中午遇见你的学妹,我叫舒情争。” 梁相宜客套了几句,说了些:现在大学要少熬夜,以后上班有得熬了之类的话。她现在其实头疼得很,一方面忧心下个季度收益,一方面担心她那该死的前夫又来没事找事。前几天她在自己的鬓角看见了一根白发,她才30岁,怎么就生出白发了呢?镜子里,脸盆里的面容没什么变化,鬓角却已经悄然老去,人生真是苦短。 她和她的前夫纠缠了六年,她曾对他不甘心,断不了,藕断丝连,相互折磨。梁相宜在大学时就与赵湘认识,他是她的师兄,也是那片康乃馨实验地的前主人。赵湘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长得漂亮很会讨同学同事喜欢,以至于到了他们离婚,梁相宜才知道赵湘根本对她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自作多情的,自作自受的。 他只想飞得更高,从穷乡僻壤飞到新海。 梁相宜也知道他是一个混迹于各种女同学,女同事之间的人,与她们打成一片,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嫁了个好人。她厌恶他如章鱼一样的社交关系,她生气,内耗,却只要赵湘在床上说一些好话,第二天又原谅了他。她真的太傻了,相信他口中的甜言,不知道那分明是捕蝇草的巨口。昆虫落入甜蜜的陷阱,即将被吃干抹净,化成肥美的汁水。她曾经被他算计着怀孕,被他故意扎破了安全套,故意地被他骗着吃下实际是维生素的避孕药,也曾经差一点就让她付出了多年,熬尽了两代人脉的公司落入他手。 他总是笑,这笑背后藏着的是能将人剥皮抽筋的刀,敲骨吸髓的铁锤。梁相宜想,只要他亲口说一句他爱过她,她都可以选择看不见,可是他最后连一点颜面都不留给她了。他说:“梁相宜,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梁相宜把赵湘和她的同事捉奸在自己家的床上,这个家甚至还是她买的,同事吓得跪在床上,而他在满不在乎地穿裤子。她并没有质问小三,她一言不发地走了。后来他们离婚了,这个同事也从公司里离职了,梁相宜把赵湘的东西从办公室扔了出去,指着他的鼻子让他滚,赵湘只留下两个字:泼妇。 三十年了,她第一次歇斯底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之前那个房子住了,加班完就住在园区里,休息室的后面可以看见山崖,下面流淌过新海的母亲河。 深夜,泡了一碗泡面充饥,用一本老书压着泡面盖子,这其实是她上大学时候的课本,好像时间又回到了她刚进大学时的日子。没有赵湘,没有公司,日子纯净而美好,她格外地喜欢看还在读本科的学生,好像看见了还没有那么疲惫的自己。 她本能地觉得舒情争是奇怪的,语气与个人风格并不相像遇到的女生,她看上去是柔弱的,像一朵娇气的白山茶。梁相宜选择今天叫住渊,是觉得渊与她的康乃馨很像,也和自己很像。她找不出舒情争冒名顶替的马脚,算了,随她去吧。 梁相宜又失眠了,盯着推拉玻璃窗外的天开始泛起青色,渐渐变成青白,黄白,橙白,日光像流动的湖,波光粼粼地照在百叶窗上。她的阳台上移植了几株木鸟,花杆强壮,连风都很难吹动它们,只能使花头摇晃,而根茎牢牢地钉在土里。 今天的日头在日出之后就被云遮了去,看来需要重新调试一下大棚透光度了,她想。 / “梁总,这是下个季度的预售品种,请您过目。” “好,小陈你放这吧,我一会儿看。” 不管是什么天气,每天的工作总是要开启的,人无法一直停留在昨天。 争端 渊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做和舒情争一起的团体参赛作品,大约是出园林的设计图,自己没有电脑,在微信询问了舒情争后打开她的电脑做设计图。 大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之后了,所有人都回来了,五个人把各自的东西放好,说着累死了,打算轮流去洗一下澡。 “你饭吃了吗?” “没呢,我一会儿去吃。” “吃这个吧!”舒情争把蛋挞盒子放在桌上,“真是太辛苦你了,快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设计图还只是个雏形,渊对于设计并不精通,只有在电脑课上才练习一点。她们也不是风景园林的,设计只是一个很小门的课程。 宿舍的门被敲了敲,门外的人说了声查寝,舍友开门后外面是三个戴着袖标的学生会,其中一个是燕影。另外两个和她打了声招呼:“你先查这一间吧,我们去查下一间,咱们早点干完早点回去。”燕影上一秒还在微笑着答应其他人的说话,下一秒看见宿舍里的舒情争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学校是准许学生会检查不带锁的柜子的,几年前一个寝室里开大功率的孵化机和保温箱把老宿舍楼给烧了,自此学校宿管以后查违规电器格外地注意。燕影从舒情争的柜子里把她吹风机摸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一个她的电熨斗,整个宿舍只有她的最严重,其他人都是一些插电的锅。 “你针对我有意思吗,燕影。”舒情争想上手抢又不敢,瞪着红红的快要流眼泪的眼睛。 “针对你?那不好意思了,这是你倒霉遇上了我,”燕影把肩头的卷发甩到后面,提着的袋子里装着都是查收来的违规电器,“有什么要讲的和你的导员讲去。” “燕影,你这样真的很过分啊,情争到底怎么惹你了,必要这样针对她!”安勉个子小,看燕影都要抬着头看。似乎所有人都在为舒情争打抱不平,全然忘记自己似乎也被收走了东西。 “哦?我想宿舍规定不能使用这些吧?怎么地,是我塞到她柜子里的吗?”说完砰地一声甩上了宿舍门走了。 舒情争趴在桌上哭,她简直是泪失禁,眼泪止不住地砸在贴皮的桌子上,一点一点的,全是小小的水洼。大家都开始安慰她,说一些:“她就是看不上你才使阴招的!”“她这样欺负人总有一天是要倒霉的”而舒情争总是在说:“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对我,我的脾气还不够好吗?” 这样的状态下,多余的一点其他声音都是对大家的感官进行刺激,渊只能偷偷跑到走廊上接电话:“我可能今晚不能喝你们去吃饭了,我室友哭了。” “啊?你室友哭了和你有关系吗?”周逸问。 好吧,的确和她没关系。 “反正可能这样不太好,我周末再去找你们吧。” “好吧,那你哥哥昨天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没事!伤得不重!” 周逸还在絮絮叨叨地讲话,真的,他自从那次遇到了菱角之后话比以前多多了,现在像是咕咕叫的,围在人脚后跟附近的母鸡。 他絮絮叨叨地讲完一大堆地话,在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 听筒里传来他吸气的声音:“内个,其实我今天是要找菱角表白,但是我很紧张。” “会的,你一定会成功的。” “借你吉言。” 走廊的尽头是婆娑的乌桕树,春初,叶子还没掉,却绿得不鲜嫩。乌桕树的叶子都落在了走廊上,落的都是枯黄的,酥脆的。一点两点,是风过,叶子杆碰撞栏杆墙瓦的声音,逡巡在还没舒展的春光里。 她站在走廊弧形的阳台上看风景,不愿走进低气压的室内,生活传来的是门被推开的声音,安勉扶着抹眼泪的舒情争下楼。兴许这时候导员已经知道了,急着把人找过去。违规电器使用会让奖学金降级,再加上舒情争高数挂科,这次怕是真的要取消资格。 但有对错吗?好像燕影也没做错,她只是在进行职权内的工作,只是有些不近人情罢了。燕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池水(有些微恐,慎入) qingyege.com 晚上,收到了周逸的好消息,不过菱角觉得她有些拖累他,但最后还是同意了。烧烤味的干脆面单吃起来有些噎人,渊配了点白开水才咽下去。 宿舍里低气压,她不敢在床下停留,很快就溜到了床上。哥哥问她暑假有什么地方想去的,渊沉默地想了想。她对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概念,可能是小时候太闭塞了吧,也可能是疲于奔命,她竟然对自己喜欢哪个地方语塞了。她说:“我喜欢一个不太热的地方,最好那里能吃到很多西瓜。” 其实现在她已经不穷了,但是仍然病态一样地控制消费,比如一个月哥哥给的生活费一分不用,再去做兼职赚两千,然后一个月只花一千。看着余额一点点地增加,渊觉得这样很爽。 淼在家里收拾东西,也没有什么值得带的了,七零八碎的一些他和妹妹童年时的东西。晚上的农村只有偶尔的几声狗叫,年轻人大多走了,村里又安静了下来,死水一样的黑夜。 倏然间,死水被打碎,像是镜子摔碎在大理石地板上,尖锐的声音。 “淹死人了!淹死人了!”有人从池塘那边奔跑而来,手电筒的光束上下左右地飘忽,照在草窠里,照在篱笆上。然后是骚乱,犬吠,在家里看电视的人都站在了院子里,好事的拉住跑进村子里的人问:“谁?谁淹死了?” “不知道啊,都泡馕了!我就说今天鱼怎么这么快咬钩!哎呦我去,一具死人!” 究集了一伙儿人,往池塘边去了,有人在高喊报警了没有,没得到回应后自己报了警,乱成一锅粥,搅和着黑墨一样浓稠的空气。 淼坐在屋子里安静地补衣服,细细密密地把袖口裂开的地方拿线缝上,尼龙线放久了变脆,好几次都被他扯断了。他就拿给妹妹缝扣子的小棉线缝,线头在灯下看得眼晕,缝衣针的孔总觉得越来越小。 警笛的穿透力很强,明明隔着很远,依旧听着很刺耳。他本不想多事的,却也鬼使神差地往那走,溺水吗?他也有过的。水泥石子路上脱落的石子很多,被人踢来踢去的,池塘附近已经没有水泥路了,只有一条小小的土路。红蓝双闪的警车灯光,和长长的封锁线,一群人围在封锁线外,看热闹的往里挤,又被警察劝阻推回来。 淼没有挤进去,他孤零零地站在芦苇丛边上看,初春的芦苇还没生长,毛绒绒的花穗没有,只有光光秃秃的杆,有些戳人。他看见了法医把一个东西从池塘里抬上来,在巨大的照明灯下,煞白的灯光照在那一团东西上,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淼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东西可以用来形容这个绿,腊八蒜!但不是翠绿的,是一种灰蒙蒙的绿。 东西被泡的肿胀,已经看不出人型,腹部高高的隆起。淼离得远看不清尸体的长相,其实就算靠的近,尸体腐败肿胀这么严重也看不清。有人吐了,立马被一旁的警察劝走,人群乱哄哄的说什么的都有。 看着已经泡发了好多天了,按照目测已经看不清是谁了,法医铺开专业的裹尸袋要把尸体装进去。搬运时肿胀的皮肉软趴趴地脱骨了,不小心,一条胳膊就这样掉在了地上。还没等装好这一具,又捞上来一具小的,应该是才溺水没多久,小孩全身只是发白肿胀,看起来并没有多可怖,只是小小的,看起来惹人心疼。 没人愿意看新捞上来的孩子,村民更愿意看猎奇的,小孩被平平地放在破草席上,打湿的头发贴在脖子上,手里攥着池塘里的水草。淼觉得那小女孩煞白的脸在无限放大,变得越来越像自己,逐渐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童年的自己。他好像被吸过去了,发怔地盯着她,她好像也在问:“为什么!为什么把我推下水!”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推下水! 淼感觉自己像是被水草缠上了,冰凉的,窒息的。水草勾住了他的脚腕,要把他拖到更深的地方去,先是冷,后来感受不到冷了,水草变成了妹妹的手,拉着他,不停下沉…… 他当年也差点这样躺在这里吧?还是,变成绿色肿胀的人皮水球?他曾经不恨任何人,他只是怕他走了妹妹该怎么办。女孩身上的水很快就被风吹得半干了,没有蚊虫来骚扰她,像是做了个很长的噩梦。记住网站不丢失:ha oju1.co m 他不愿再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这一路,没有与他顺路而行的人,只有他手里微薄的一丝光亮。 凭什么?为什么? 村子一个晚上没睡,连早晨的鸡都是疲惫的,疲惫地打鸣疲惫地下蛋。村里都在讨论死的人是谁,小孩已经确认身份了,是李婶子的孙女,过年时女孩父母刚从城里回来,说要带孩子去城里过好日子。 夫妻两个打工了那么多年,终于买了个二手房,归置归置就要来接女儿了,没想到先找上门的不是幸福。李婶子昨晚在池塘边哭了一个晚上,试图抱着孙女的遗体不让警察带走,她哭喊着,惊起几只水鸟。 李婶子的头发在强光灯下看着更白了,灰夹杂着白,枯干的,就像是细细的芦苇杆。最后尸体还是被警察带走了,所有人都听见了她的嚎哭:“不可能!我们家小茵怎么会到水边玩呢!这不可能!”她要叩问天,她要质问地,更要发狠地骂那个池塘,橘皮一样的手抓进小茵的皮肉里,但已经不是鲜活的皮肉了只能出现深深的凹痕,也不再会消失。她试图摇醒孩子,试图将她从梦魇里拽出来。 没有人能证明小茵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没有监控更没有人证,也没有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孩。最后还是被抬上了法医的车,跟在闪着红蓝双闪的警车后走了,警用白色强光灯也带走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淼这几天哪都没去,只是闷头在家做导员分配的微电影剧本。淹死人不是什么重大案件,在网上没有发酵,他刻意和妹妹聊天时避免了这件事。淼有的时候站在院子里想,等到隔壁院子里的桃树开花了,他大约就要开学了吧?桃树现在长出了点点的花苞,羞涩地拢着,不知道会是在那天夜雨后开放,那时候,是红的,还是白的呢。 院子里种的是野桃树,而渊的学校里种的可是专门培育后的桃树,开花早,结果早,这个品种上市还早,可以抢占市场。层层迭迭地开满了半山的花,先是白粉的,过几天变成深粉的,拥挤地坐在枝头上。有斑鸠白鹡鸰来穿枝,勇敢地打量着过往的生物。 这个周末是叁个人约好的一起去吃饭的日子,周逸想着菱角和渊吃贵菜会有心理负担,于是找了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面馆。厚切的大块牛腩码在酸菜上,油亮的面裹上了卤的红,肉上的油脂似乎下一秒就要化开,沁入面汤里。对食物的渴望是人类的本能,剁椒扎着鼻尖的,如钓鱼的鱼钩,勾在人的灵魂上。 原本吃完美美地回学校,偶然地去蛋糕店打算买个小蛋糕一起吃。叁个人几乎在同时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周逸还没来得及挡住菱角的视线,菱角先一步脱口而出:“爸?” 她那个发生工厂爆炸,连夜带着家里存款跑路的爸爸手上牵着一个小男孩,大约也六七岁了,抱着一个很贵的玩具车。男孩鼓着眼睛:“这是我爸爸!你没有爸爸吗?为什么管我的爸爸叫爸爸!” 哑然失笑,菱角看着全身上下廉价的衣服,她怎么会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爸爸?原来狠心地抛下她们母女俩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了,菱角能想象到他和那个陌生的女人在床上皮肉翻滚时候的喘息与粘腻的眼神,以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一天,那个女人躺在自己爸爸的怀里让他射给自己。菱角甚至可以脑补出她的父亲在抛下自己妈妈之后,逃到大城市,整夜整夜地与另外的女人睡在一起。他甚至用给其他女人舔过逼的唇舌和她们母女说话! 好恶心!像有蠕虫在脑子里翻滚,要把她的脑浆子搅乱! 她走上几步撕扯她爸的袖子,她几乎要疯了,她想把他们的皮都剥下来。“不准你打我爸爸!”小男孩一张嘴就咬在了菱角的胳膊上,咬的很用力,一瞬间血都下来了。菱角一抬胳膊,把小男孩狠狠地甩出去,模型车七零八落地碎在花圃底下。男人并没有阻止菱角的撕咬,他的眼中看不出慌张,他只是说:“菱角,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对不起?对不起有用吗?他的对不起能让那个小叁生的崽子塞回肚子里去吗?对不起能赔偿工厂里事故死亡的员工吗?对不起能补偿她妈妈一下雨就发作的肩周炎吗! 路人指指点点与侧目,好像她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儿,而他是个包容女儿在大街上大闹的父亲。菱角自从去年暑假之后就瘦了很多,很长一段时间并没有好好吃饭,情绪激动之下两眼一翻就要往后倒。周逸叁步并做两步把她抱在怀里,他知道自己不该参与别人的家务事,他只能把气昏厥的菱角抱着,一遍遍地拍打她的后背。菱角父亲就趁着这个空挡,拉着小男孩迅速钻进了人群里,还没等渊破口大骂就消失不见了。 像一只肮脏的老鼠又躲进了下水道里一样。路人看了一场好戏,颇为满意地散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又继续他们的事情…… 樊笼 “有些呼吸性碱中毒了,去叁号诊室。” 菱角已经醒了,靠在渊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倒气,手指不自觉地颤抖。周逸把她的小包挂在脖子上:“我来吧,稳一点。”他半蹲着,让菱角爬到他的背上。 呼吸性碱中毒需要吸二氧化碳,刚好一点,菱角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掉眼泪。周逸团团转,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一次性诊室床单被弄得皱皱巴巴。他最后还是坐下了:“菱角,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靠着我。”他把菱角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捋到耳朵后,爆满红血丝的眼睛他不觉得可怕,他在想菱角现在难不难受。 渊像一根生气的拐棍一样杵在床前,越想越生气:“不是,你爸怎么那样啊!” 回学校之后,先把菱角送到她们的员工宿舍后,他们俩人才分道扬镳。菱角躺在铁架子床上拿起手机给妈妈打电话,可妈妈却说:“那是你爸爸,你再讨厌他也不能骂他呀。” 爸爸?她情愿她没有父亲!她更无力了,她恨妈妈的软弱,恨妈妈为什么要维护这样的人,哪怕他背叛她伤害她。泪水像是她们宿舍里那个漏水的水龙头一样,一直在滴,像是要把地板滴穿。 渊要打开衣柜换衣服,那双白色高跟鞋一深一浅地摆着,她蹲下身把鞋子捧出来。这双鞋是哥哥去年在她表演前买给她的,平时不舍得穿,穿过一次之后就擦得规规矩矩收在柜子底部。鞋根断了一边,不规则的锯面像是尖刺,她的心就像是被鞋跟扎了一下。 舒情争洗完脸戴着个洗脸的毛绒发圈出来,看见了渊抱着鞋,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开口:“不好意思啊渊渊,我今天出去的时候没有鞋子搭配衣服,就借用了你的鞋……” “那你为什么把它弄坏了?”渊冷冷地转过头:“还有,谁让你穿这双鞋了?”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我……”舒情争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下来了,撇过头去抹眼泪。兴许是渊的说话语气太尖锐,室友都纷纷看了过来,看见是舒情争哭了,就开始安慰。 “人家小舒也不是故意的嘛!你不要这么凶。” “是啊是啊,她之前还给你带蛋挞回来了,你这次就原谅她呗!” “你都把她骂哭了,这次要不然就算了。” 她真的有些想笑了,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气,冷笑一声:“我叫她碰我的鞋了吗?把我东西弄坏了我说两句不行吗?”渊知道舒情争是泪失禁,但她难道说了很难听的话了吗? 似乎谁先哭了谁就有理一样,所有人都在安慰她,她到底在哭什么呀! 渊一个晚上没睡着,闹得这么不愉快,宿舍里自然是暗潮汹涌的。 “她真的是的,那么咄咄逼人干什么?” “就是,不就是一双鞋吗!真是人穷志短。” “你们看小舒平时和她关系多好,谁知道她这么小气。” “听说鞋是她哥哥买的,他们兄妹的关系好畸形哦,这是能说的吗?” 渊躺在床上抱着哥哥的衬衫,把头埋在里面掉眼泪,凭什么是自己受到损失了反而变成自己的错了?难道真的是谁先哭了谁就有理了吗?她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像是个无助的,站在路边的小丑。是不是她太凶了,她要不要去道歉呢…… 其实在宿舍里,她和除了舒情争以外的四个人,关系都是淡淡的,没有过多的交集。这一晚之后似乎关系更加地疏离了,虽然她们什么也没说,还是和平常一样。 一路上都觉得怪怪的,人工湖畔的柳树抽了条,青绿的,柔软的,渊心不在焉地啃着食堂买的豆沙包。停在宿舍楼下面的自行车不知道被搬到了什么地方,她叼着包子走了一圈没看见。好像她最近都一直找不到共享单车,可能过段时间得去自己买一辆了,叹了口气,顺着盘山的大路往上走,再一次后悔为什么要读这个学校。 其实几天后舒情争好像并没有再生她气了,还是像平常一样,只是其他室友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会在渊进宿舍时集体静音。有一次所有人都以为渊去上课了,宿舍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你们知道和封渊玩得很近的那个男生吗?听说是个小二代。” “我知道他,他之前不还和她一起参加迎新玩会吗!” “原来是傍上二代了呀,我就说她怎么用得起这么贵的口红,还有,我都不想说她那条裙子一看就不便宜,还说自己是贫困生呢,谁信。” “哎,你说她以后会不会被老男人包养……” …… 渊侧躺着,牙齿咬了又咬,为什么一些不熟的人要造她黄谣,甚至要无端地联想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她走在走廊上时,都觉得有人在回头看她,就一些很微小的眼神,却好像把没有的事情坐实了一样! 她不知道和谁去辩解,她疑神疑鬼,直到某一天导员开班会时,有意无意地说:“咱们班的一些女生不要用歪门邪道享受,未来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 渊听见她的室友在后排轻轻的笑声,她要辩驳什么,却无力地发现似乎越抹越黑。自证还是沉默,她被一根细细的藤蔓慢慢地拖入深渊,好像所有人的眼神都是恶意的,透过她单薄的外衣直透她的骨髓。 团体赛的消息没有传来,反而是安勉很高兴地拿了一张个人赛的奖状回来:“小舒,你好棒呀!这次设计比赛叁等奖呢!” “哇!那太好了,今晚我请大家吃饭吧!渊渊,你去吗?” 渊正在焦虑到底要不要和哥哥讲最近的事情,又觉得讲了没什么用,对着手机发呆,她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了安勉有些戏谑的眼神。 “不会是在和你小男朋友聊天吧!” 她逆着光,不高的身型下投影出的影子却那么长,如阴影一样笼罩住了渊的脸。 安勉笑了,一种带着嘲弄的笑。 照顾好自己 渊最后没去,她魂不守舍地在学校官网里面寻找获奖作品与公示,找了半天都没有看见她团体赛的公示,甚至连报名编码也在团体赛上搜不出来。 她不敢相信,但还是点进了舒情争的个人赛获奖作品里面…… 原来她一直都骗了自己吗?她报的不是团体赛吗?渊手忙脚乱地穿鞋要去找导员,临出门时摔了一跤,把路过的女生吓了一跳:“哎呦!你吓了一跳,走路小心一点啊!”是燕影,刚从宿舍楼梯那边拐出来,她往渊的宿舍里瞟了一眼,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走路看路,差点把我也搞摔了。”然后一撩头发,咯噔咯噔地走了。 导员的办公室里,导员晃动着手里的马克杯,玫瑰花在热水里上下起伏,她显然没怎么听渊说话,还在侧着头和同事聊天。 “导员,那个设计比赛是我和舒情争一起参加的,可是她报了单人赛。”她嗫嚅着,手指不安地抓着袖子,她高中的时候是不害怕老师的,可是现在却觉得办公室里一种导员打量她的目光是异样的。 “呃这个,封渊你有证据这个比赛你有参与吗?” 证据…… 她怎么连证据都掏不出来呢?制作记录在舒情争的电脑里,比赛的事情也是她口头说的,她能掏的出什么呢!渊一下子说不出话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导员把她的马克杯放在桌子上新做的美甲敲了敲桌面:“连聊天记录都没有吗?没有证据怎么能随便说别人盗用你的成果呢?回去吧。” 她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说谎的人,一个众叛亲离之下孤立的岛……南方城市的春风带着水分,脸是粘腻的,如同被什么东西舔舐过,又阴干之后粘粘的难受触感。春天啊,落叶了,乌桕树开始落叶了,路边层层迭迭地铺满了枯黄的叶。渊第一次觉得春天很沉重,压在心头上的挥之不去的肥肉,油腻,令人作呕。 花为什么开,每个人都喜欢花,花做什么都是对的。她想要坐到路边长椅休息一下,又看见了长椅上写着油漆未干的牌子。渊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矫情的,油漆干没干为什么都要难过,她觉得自己本该恨的,为什么要被造谣呢?为什么要这样抢夺她的成果呢?为什么所有人都将知道她没有证据乱指责别人呢? 是有苦难言的。 她几次想要打电话给哥哥,又停留在了通讯录里,哥哥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多了一个难过的人。她从口袋里拿出那只口红,强撑着给自己涂上,然后扯了扯嘴角企图露出一个笑容。 像是哭一样…… 那天晚,舒情争怒气冲冲地甩开宿舍门,指着渊的鼻子破口大骂:“封渊,你今天去找导员乱说什么?你为什么要造我的谣?”另外四个抱着胳膊不说话,只是默默站着看她们吵,然后交换了个“你看吧,我就说是吧”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我什么意思,那个设计本来就大部分是我做的,为什么你要交单人比赛?” “哦?那你有什么证据是你做的?” 原来,真的在这等着她呢…… “都别吵了,查寝,”燕影很不耐烦地拨开舒情争,“别堵在门口,好狗不挡道。” 燕影换了个软底的红色小羊皮鞋,没有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声音,紧身的吊带长裙外面披着小西装外套,像是刚开完会回来。拿着文件板夹,低头勾勾画画着什么,然后抬头扫了一眼:“如果你们寝室不想扣分的话,半个小时解决好事情。” 她转身出去,要带上门时,又推开了门:“另外,舒情争,我比任何人更知道你是什么人。” 从这一天开始,班上大部分人都有意识地避开渊,她开始找不到小组作业的成员,以至于等到周逸问她要选什么课时她说:“没想好,你选什么呢?”她现在期盼着自己能和周逸选一节选修课,这样她可能看上去没那么突兀。 她总是隐瞒着情绪,以至于菱角有时下了班之后带着零食来宿舍楼下找她,菱角总会揉一揉她的脸:“渊渊,你的小脸怎么蜡黄蜡黄的,看上去没睡好觉啊。” “是嘛,可能最近太累了……” “哦对了,我可能以后不在学校上班了,周逸哥哥的医院缺人手,我打算去那,以后周末我们在一起玩哦!我不在学校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下雨了,渊好像觉得自己感受不到雨了,她的灵魂开始慢慢地从躯壳里剥离,沉重地悬浮在躯壳之上,没有感官。可是她还是轻轻地笑了,她答应了菱角。 “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医者仁心 “四月十二日,天气:晴,风像是从北边来的,刮过了北面的林子,昨晚下了雨,有些冷。” 渊在手机备忘录里写到,她觉得的五感越来越模糊了,可是对于同学的目光越发的敏感,宿舍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每次她进卫生间洗澡时都是湿淋淋的一地水。她发现自己脱发了,在泡沫下黑色的长发盘曲在她的指缝之间,一瞬间像是游动起来,变成一条条黑蛇。她已经很久没有和哥哥打过电话了,她总用学习忙来搪塞,甚至叁月底哥哥的生日都没有回到他的身边。她不敢回去,害怕回去了再也不愿意再踏入着片泥潭,也害怕哥哥拆穿她过得很好的谎言。 周逸周末都跑回去陪菱角了,渊无处可去,就在学校里溜达。这一转,转到了后山,实验田里是研究生学长学姐弯的和镰刀一样的身形,能不能顺利毕业取决于最后一个季度的成果。木鸟死了,这回应该是真死了,大约是最近的雨下得频繁,花头花枝都烂了下去,衰败本来不属于这个春天。 后山草柯里跑的都是毛色靓丽或者看上去很强健的动物,养的母鸡是橙红的,有一个小板凳那么高,鸡爪上都有实验编号,咕咕咕地来回踱步。渊看见一只白色的东西头朝下插在田埂的水洼里,俯下身看去是只白色的鸡,体型很小,大概只有其他鸡的一半大。她趴在水泥路上,伸手去捞,鸡一动不动不知道活的死的。 鸡的半边脸的毛被啄掉了,血肉模糊的,脖子也软软的,胸脯上的白毛也不平整,大大小小的血痂,虽然说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腿上没有实验室金属环,渊也不知道这只鸡有没有主,她把外套脱下来把白母鸡放进去。母鸡栗色的嘴壳张张合合,叫声很小,渊问牵着羊路过的学姐:“学姐,你知道这只鸡有主人吗?”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是羊倌,你或许得去找找养鸡的课题组。”学姐手上麻绳拴着的羊趁她不注意开始低头偷吃草,学姐猛地拽紧麻绳:“别乱吃!” 是抱着鸡找主人,还是先救它小命。渊心一横又追上学姐:“学姐,这只鸡快死了,我先把它送去救命,如果有其他学长学姐丢鸡了你能帮我和他们讲一下吗?” 学姐从口袋里掏出个便签:“那你写一下联系方式吧。” / “渊?你不是没空吗,怎么这会儿来了?等等,你哪偷的鸡啊!”周逸从狗堆里钻出来,先是呸呸呸地吐了几口毛。 “快死了,哪个医生有空,先救一下。”渊把鸡和衣服放在前台上,周逸立刻钻到办公室去找人:“哥,救命!” “你给狗咬了?” “救鸡。” “鸡给狗咬了?” 周卓刚下手术,手术服还没脱,坐在电脑前面写病历:“周逸,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让主人把它抱到一号诊室。”周卓去消毒柜里拿一次性的乳胶手套,周逸很快把渊和鸡带到了地方。 母鸡惶恐地蹲在强光灯下,即使只剩一口气,对于人类与生俱来的恐惧还是让它打起精神,眼皮沉重地要掉下去,爪子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受的伤是被鸡啄的,应该是被其他鸡霸凌了,打两天消炎应该不会很严重。腿部骨折,可能需要手术。”周卓捏着鸡翅根把上半身抬起来看爪子:“哪来的鸡?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这个问题有一些尴尬,渊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次的行为:“我学校捡的?” “这只鸡没有腿环,不知道是掉了还是没上过,如果没上过应该不是你们学生养的鸡。我看它营养不良,不是亚成期,应该没人给它喂食,你回去确认一下看看有没谁走丢的。” “凌护士,你来一下,把这只鸡抱到牡丹鹦鹉旁边的笼子。” 菱角从前台过来,把母鸡抱走了,随即隔壁的手术室传来电锯的声音。 “不用怕,是小狗卡到栏杆里了。”周卓开始清理医用垃圾,在把器械放到器械消毒柜里。 “我想问,我应该怎么给它缴费呢?”渊指了指所在角落笼位里的母鸡。 “不用缴费,不是什么大病,但治好了你们宿舍让养吗?” 提到宿舍问题,渊沉默了,周卓眼见的渊的目光暗了下去,他不动声色地从办公桌后面的筐里拿了一个糖。 “好了,玩去吧,鸡就养在这里吧,不会缺它吃的。”周卓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小孩,是啊,周逸在他眼中是小孩,所以她也是个小孩。渊愣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拉开门出去时,周卓说:“如果学校里的事情不好和周逸讲,或许可以和我说一说,不高兴了也可以和周逸来这里。” “谢谢你,周医生。” “没事。” 可能是医者仁心吧,管它什么医。 我该承认放飞你的错误 起雾了。 别说是山下,就连学校里远处的树林也看不清了,只看得见一阵青灰色,像是橘子上长得青霉。闷热,呼吸间吸进了一条溜滑的泥鳅一样,阻塞气管,又得不到什么氧气。 那群人总会在宿舍门口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停住说话,然后在渊推开房门的那一瞬,四散弹开,用米店门口的麻雀形容再合适不过。寝室又陷入一片死寂,渊做完兼职回来洗个脸打算睡午觉,卫生间里又是一地狼藉,她们就是抓这她值日这天给她摆脸色。把满地的面巾纸扫到垃圾桶里,渊叹了口气,还有叁年怎么熬。阳台是朝东的,东面的雾最浓,温热的空气凝结在瓷砖上,一条条滚落水滴形成的水痕很难忽视它的存在。 渊觉得外面的天都低了,压在她的头上,脖颈上传来的向下的重力,她呼吸困难。她好像忽然站在别人的视角看自己的身体,一个僵直的人拿着扫把站在阳台上。从全身各处传来的麻木,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一个人了,而像是钻进人类躯壳里的东西,来装作一个人。 这就是拟人吗。 渊爬上了床,用被子裹住了身子,室内温度确实比室外低,她有些冷。是不是冷,她也不太清楚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冷的。五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茧皮,什么都不真切,连脑子也迟钝了。最近周逸远远地和她打招呼他都听不见,直到周逸拍了拍她的肩膀,渊才如梦初醒般惊觉。 “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最近生病了,看着怎么这么像人机。” 渊觉得自己可能没生病,只是不开心,只是开心不起来。留了联系方式的学姐没有联系她,兴许那只鸡真的不是实验动物吧,她想。她总是幻视一只鸡蹲在她目之所及的任意一个角落,柜子顶,书包里,甚至她的枕头下面。定睛看去什么也没有,渊苦笑一声,最近心情不好都出现幻觉了。 她没来由的有一种冲动,她感受着五感被蒙蔽,所以开始追寻疼痛,比如吃很辣的东西辣到嘴唇都肿起来,用手指拧自己的胳膊,甚至她顺了一把水果刀放在床上的置物框里。 本想着割开手臂等血流出来后好躺下睡觉,又想了想不能让哥哥发现,索性挽起长裤在大腿上下刀。她用喷了酒精的纸巾去擦伤口,疼痛像是爆炸一样直冲大脑皮层,还好还好,还是自己的皮囊,她还确确实实地活着。 渊的反常是周逸和周卓提起的,周逸说她总是发呆,感觉灵魂离体的那种呆愣。 “那你知道她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吗?” “我只知道她们好像有个人参加比赛,然后渊和导员说是她做的设计图,没有证据被人说成是造谣。” “那你相信她吗?” “我肯定相信她啊,我和她做了叁年同学,渊什么人还有比我和菱角清楚的吗!关键是她真的没证据。” 周卓停下了手里给猫草换水的动作,他转身看着周逸:“你有没有她哥的电话。” “有吧,我看看……”还是上次渊过生日的时候存的。周逸翻出来给周卓:“哥,她是不是生病了。” 嗯。 淼接到电话时还在食堂吃饭,炒土豆片加一碟小白菜。他听见一个男声,迟疑片刻后开口:“你是……” 助听器在接收听筒声音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短暂的电音。 “你好,我是周逸的哥哥周卓,前几天你妹妹来我们医院,但她好像生病了,可能是心理类疾病。” 淼夹起来的土豆片还没放在饭上,筷子一松,土豆掉到了汤碗里,把他前襟溅上了汤。他不可置信地开口:“我妹妹……怎么了?”他好像被东西噎住了,可是他明明没往下咽东西。 “可能她没和你说,她也没和我们说,不过可能真的需要问问她了。” 一个被抽出线头的毛线团,随着毛线越抽越多结构会变得松散,垮塌,最后散落成乱糟糟的一团线。他竟然不知道他的妹妹发生了什么,他甚至不能亲眼觉察到她的变化,如果不是周卓,他可能都不知道妹妹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回想起妹妹拒绝他生日时提出来新海找她的请求,她推脱自己太忙了,等暑假一定给他补上。他曾在几个瞬间对于妹妹的心窥见一斑,可他那时候只是觉得是不健全的家庭造成的,他想着自己用无限的爱去弥补,会不会填满那个空洞呢? 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站在西瓜摊前用电子秤狠砸那个人的时候,可能在她追着霸凌她的同学打地满脸是血的时候,可能她小时候就出了问题吧。他总是忽视的,他坚信妹妹是不会生病的,他不会让她生病的,是啊她也不会让自己生病,就算是生病了…… 他还记得一年前想把妹妹送出去读书,他想把她推出去看更广袤的天际。他真的开始恨自己了,他才是妹妹生病的始作俑者。淼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开始不让他打电话了,置顶对话框里永远只是他的问候和妹妹回复的只言片语。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掉了,他第一次没吃完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忽然觉得刚刚咽下去的是蔬菜尸体和水稻尸体。 “周周,哥哥五一去找你吧。” “我没空啊哥哥。” “周周听话,周周发生了什么和哥哥说好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好。” 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哭泣不敢发出声音,任凭眼泪把被单打湿。她何尝不想见他呢,可是见到了真的还能忍得住吗,她不知道,她渴望那个熟悉的怀抱,渴望安心的气息,渴望一个栖息地。 可以得到的吻 淼学校请假很麻烦,超过两天就不只是要导员批假了,得上报学校。但因为连着五一,学校严禁学生提前请假,导员把淼叫到了办公室:“学校规定,节假日前不能提前离校,你有什么原因吗?” “导员,我妹妹生病了,我要去看我妹妹。”导员知道他家的情况,还是把假条批了:“只许这一次。”一拿到假条淼立刻购买车票,今天下午一下课就走。宿舍里舍友看他在收拾背包:“淼哥,你要去哪?” “这还用问,肯定找他妹去啊!” “这么急,你妹找对象啦?” 两小时的路程怎么会这么漫长,他抱着背包,甚至为了省了一半的钱买的还是站票。离他很近的地方也有一对兄妹,年龄很小,两个小孩的脚甚至还不能落到地上。哥哥用牙撕开了一个果冻给妹妹,妹妹理所当然地接过去,哥哥想来吃一口,妹妹张嘴就要哭。 淼看着手机屏幕上妹妹的照片,感觉有人把他的心脏扯成一条一条的,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让她变成这样。是有人欺负了她吗?他好无能,甚至不能把她带在身边,要是他们能有一个家就好了。 淼这一路都在忏悔,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如果不是他让她去外地读书。 如果不是他让她过得很差。 如果她不是他的妹妹,她是不是都不会这样。 他知道这并非自己的错,可是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呢?他想好了,如果妹妹不愿意见他,他就一直站在宿舍楼下面等她。 这两天的温度又降了,四月底还出现很反常的降温天气,他站在高铁车厢之间的夹板上,给妹妹的导员打电话。说明来意以后导员说:“请病假要叁甲医院证明,而且哥哥不能作为家长请假。” “你是不知道我们爸妈早死了吗?”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疾言厉色地说话,“我想我的妹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请假这种事还需要求你们吗?” 导员很少听见这么强硬的请假态度,磨磨蹭蹭地说这都是规定,她也是按规定办事。 “我需要今天带我妹妹去看病,不管你们批不批假条。” 高铁停靠站距离渊的学校不远,站在学校的山头上能看见铁路上往返的列车。新海的天已经阴沉好几天了,这种天气是连鸟都不愿意飞的,叁五成群地挤在屋檐下面。是周逸把渊骗下楼的,他说自己的包好像落在里她寝室不远的图书馆里了,但是他现在在排练。 下楼之后在来来往往的人里看见了淼,渊本能地想要回头躲开,忘记了自己哥哥的视力有多好,他叫住了她:“妹妹。” 他的妹妹啊,怎么变成这样了,她的头发失去了光泽,像是蓬草一样干枯,泪沟向下凹陷,黑眼圈青紫。淼看着渊的背影僵直了,极不情愿地转过头,转过头时已经泪流满面。妹妹甚至不是刚睡醒的样子,她像是根蔫了的狗尾巴草,任意什么东西都能把她折断。 他听见他妹妹的声音,她嗫嚅着:“哥哥,带我走吧,我想回家。” 下午临近傍晚已经约不到医生了,渊的手一直勾着淼的手臂,低着头。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会离开,可是她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宿舍里,她心里乞求着哥哥能再陪她一会儿。 淼订了一个不错的酒店,在旺季之前酒店都涨价了,就连郊区的酒店价格也比平时翻了一半。前台促狭着打量着两个人,说:“先生,我们这里只剩下大床房了,您看您需要吗?” 淼没有拒绝,渊抱着他手臂的手更紧了,像是绑着线的风筝,而他就是她的线。酒店大堂里的灯耀眼地让渊眼前有些发白,她在光滑地面上看见天花板的反光,竟然有些分不清天和地。她抱着电梯口的垃圾桶干呕,却什么吃的都没吐出来。 淼捧起她的脸,好瘦,比过年时还瘦了。眼底的青白色像极了刚死的鱼翻的鱼肚白,憔悴的嘴唇没有了血色,渊的眼神躲闪了,她知道自己把自己养得不好。她指了指口袋,那是她随身带着的那根口红,是自从鞋弄坏之后一直随身带在每一件衣服口袋里的口红。 她张了张没有血色的唇,她说:“哥哥,给我涂上吧,涂上了,就会好看一点。” 酒店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上去是沉闷的,墙的两侧是油画,都是仿品,比较这不是一个很有格调的酒店。渊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她不知道是自己已经虚弱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她的五感已经退化这么严重了。可是她还是会幻视一只白色的母鸡蹲在画框上,很诡异很滑稽。 如果她没有知觉,那么除了痛她还能感受到什么呢?她荒唐的想,她能感受到爱吗?她的手指握住了哥哥的手,和他交织在一起,她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游走上她的掌心,再到她的手臂。 如果她仰起头,可以得到一个亲吻吗? 做爱也行吗? 电磁房卡触碰到把手,门应声而来,未插入房卡的房间里是漆黑一片的,落地窗的窗帘也是拉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却壮了怂人的胆。 毫无悬念的,她知道哥哥会亲她的,他的全身都好温暖,连唇也是热的。他不用力,像是触碰一只敛起翅膀的蝴蝶,他的妹妹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一整大一些的风都会把她吹碎。干枯的永生花,看似永生其实一碰就碎。 他刚要抬头,脖子就被她的手环住,她主动的伸出舌头舔舐他,描摹他的唇,入侵他的口。淼觉得妹妹很不对劲,有种超过任何年龄段的急躁,他甚至觉得妹妹现在想把他撕碎,然后吞咽下去。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不经意的疯感,他想她是病了。 淼不害怕妹妹把他撕碎后吃掉,他只是害怕这样之后谁来陪着他可怜的妹妹。渊的吻已经成了啃咬,密密匝匝的落在他的下唇上,脖子上,肩膀上,锁骨上。她还有一点良知是让自己不下重口,可是眼泪和她的牙一起落下,从他的脖颈上滑到衣领里。 她知道哥哥在忍受疼痛,她挫败地松开了她的手,她说:“对不起,哥哥。” 房卡插上了门口的卡槽,整个屋子的灯都亮起来。她看见淼的脖子上是深浅不一的口红印,她伸出手要把它们擦去。 “对哥哥做什么,我都愿意。” “那,做爱也行吗?” 她发红的眼睛里除了迷茫,还有一种少见的癫狂,她的手又开始颤抖了,毛细血管收缩,手掌上有青紫的的血管密布成的网络。 问出这句话以后,他们都沉默了。渊被淼轻轻地抱起来放在床铺上,给她盖上被子。她抓住他的手:“哥哥,你是拒绝我了吗?” 她撑起身子,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去抱背对着坐着的哥哥的腰,耳朵贴在他的后背上,听见了他如擂鼓一样的心跳。 “哥哥,我知道的,你不会拒绝我的。” “哥哥,我的感觉在消退,我怕我感受不到你了。” “哥哥……” 她松开了手脱去了自己上衣,她赤裸地蹭到他的怀里:“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淼情不自禁地与她对视,她又瘦了,脊背上的脊柱一粒粒凸起地更加明显。他说,你还小,你会后悔的。 他可以狠心地推开她,可是他还是心软了,他把她抱在腿上,开始检查她手臂上是否有锐器划伤的伤口。手臂上是光洁平整的皮肤,她捧起他的脸:“哥哥,我不后悔,相比痛,我更需要你给予我的爱。” 叹息一声后,他把她抱去浴室洗澡,从小到大他没给妹妹洗过澡,并没有见过完完全全浑身赤裸的她。在渊抱着垃圾桶吐的时候,他就进过房间检查了一边有没有针孔摄像头。淼其实还是想让渊自己洗,可他只要一想离开,渊就开始落眼泪,眼巴巴地看着他。 泡沫覆盖了她的身体,像是只在河里认真搓洗的浣熊,她不舍得放淼离开自己的视线,她觉得现在自己该高兴的,再等一会儿他们就该和其他小情侣一样了。 可是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在哥哥拿着浴巾擦干她全身的时候,她小声地说:“哥哥,我不想去看病,太贵了。”是啊,在她的字典里,太贵了可以打消很多事情。而看病可能会花掉哥哥攒的来之不易的一点点钱,她知道哥哥要做多久的兼职才能攒够看病的钱。 “不行的,周周,哥哥什么都能答应你,除了这件事。”他擦到她大腿时停住了,好几条增生疤,扭扭曲曲地横卧在她的腿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手会那么平滑了,那是在其他地方下了死手。依稀还能看见划破地方附近的脂肪凸起,他的心在这一刻与每个深夜里的妹妹同频。 他问她痛不痛,她说痛的,但她之前不愿意告诉他。他们已经做了决定,今夜必定是个重要的日子。他舔舐纵横的刀口,像要把它们消除,他惭愧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他的妹妹是第一次,一定要很轻很轻。 渊第一次经历这个,她刚刚还是勇敢的,现在异样的痒让她瑟缩地往后退。她的腿被淼分开,她又害羞地合上,努力的把自己藏起来。 “周周,不要害羞。” 初尝①h 舌面覆盖了小穴,找到了翕动的小口,他只是慢慢地舔了一口,她和只煮熟的虾一样弓起了背。初经人事的小穴很快分泌出液体,淼的手掌托在她的大腿两侧,鼻梁随着上下滑动而顶在她的阴蒂上。妹妹的小穴那样小,如果他不注意可以真的会很痛吧,于是更卖力地逗弄。 那处的皮肤很软,含着好像会化开,它们争先恐后地在包裹住他伸出的舌,挤压吞噬,如同带着潮湿花香的沼泽地,美丽又危险。 渊难以忍受无边的痒,她想要曲腿,本能地想要把他赶走,雌兽与生俱来的对于性的期待与恐惧。淼抬起湿漉漉的脸,手掌已经离开了渊的大腿而是拉起了她的手,按在了心口。 什么也不用说,这是兄妹之间的血脉里的联系,那两颗心脏是同源而生的。 她看见他的眼中有很多情绪,嘴角边还挂着水沫,她习惯压抑自己的声音,刚刚愣是一声不吭。眼中是乞求,是期待,更有那无边无际的怜爱。 淼俯下身吸食她的乳,灵动的舌围着乳头打转,然后再用些力气吸一下。她还是咬着唇抿着嘴,好像发出声音更加羞耻一些。淼枕在她的小腹上,抬头摩挲她的唇,他说:“叫出来吧,哥哥听得到。” 口腔的温度很高,她只感觉自己的乳要融化成春水了,她很难抵抗绵长的情事,更愿意快一点,哪怕是疾风骤雨也没关系的,绕指柔往往更折磨人。 “宝贝想要什么和哥哥说好吗?”他引导着她,正如他是她前半生的引路人。 渊好痒,她抬起一边就要往他嘴里送:“哥哥也舔舔这边……”她现在眼中只有他了,她一生都缠绕着他,像爬山虎依附着山墙。 “真乖。”淼的手指穿插进妹妹的头发间,奶子被塑造成这种形状,吮吸间乳头变成硬硬的小果,淼不舍得咬,用牙尖叼住,用舌头搓磨。 “你……你轻点……”脖子上全是分泌的汗液,她的长发弯弯绕绕地粘在脖子上,意乱情迷的红晕爬满了全脸。手指无助地抓着床单,这和她自己晚上躲在被窝里自慰的感觉一点都不一样。 “这么轻还疼吗?妹妹真是个娇气包。” “痒……哥哥,我好痒……”呻吟从她的口中溢出,娇娇的,水润润的,他觉得很好听,妹妹也很美。他还没洗澡,准确来说是到新海之后还没洗澡,他知道现在抛下妹妹不好,可是他不洗澡总觉得会弄脏妹妹。 “宝贝先等等,哥哥先去洗澡。”把两个乳都舔的水亮亮时,淼抬起头,渊的双腿立刻勾住他的腰:“我不要,我现在就想要哥哥……” 他把她的腿从自己的腰上搬下来,亲吻在她大腿根部:“宝贝,听话。”好像被小鸟蹭过,渊啊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主动了,然后羞红了脸。淼再亲了亲她的腿,就下床帮她把被子盖好。 大床房浴室的门是玻璃门,能全须全尾地看清里面的人,她看着哥哥脱衣,可她之后就不敢看了,那可是她的哥哥,却又一想到哥哥等会儿要俯在她身上,又有些期待。哥哥会带给她什么样的感觉呢,哥哥好温柔,哥哥意乱情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想到这里,小腹酸酸的,小穴又不争气地流了一滩水。她用手揉了揉,好湿,试着探进了一根手指。渊偷偷看他,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他微微地笑着,眼角流淌出的全是眷恋与爱慕,她好像是他的礼物。 哥哥身上的肌肉全是从小他做兼职打工搬东西产生的,平时看起来很清瘦,其实肩很宽背也很厚实。渊蒙在被子里数花洒停了之后的秒数。叁,二,一,哥哥向她走来了,他坐在床边身上擦身上的水珠。 渊钻出被子,一股脑地跨坐在淼的身上,把头靠在淼的肩膀上。妹妹身子好软,不穿衣服的时候更软,不过她真的瘦了好多。淼哄孩子睡觉一样拍着她的背,渊伸手到渊的腰上解开浴袍的绑带,她好紧张,像是生日时拆精美礼品盒的小女孩。 渊坐上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哥哥的下身顶着她的小腹,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硬的,可她知道他的呼吸声算不上清白。 淼抱着她站起来,然后转了一个身,把她平放在床上。渊不知道自己的腿该并拢还是该张开,如果张开了,哥哥是不是会看见她湿淋淋的小穴。她咽了咽口水,她说想要关灯。 “第一次,咱们不关灯,我想看看你。”浴袍之下,欲望已经抬头,他第一次在它爱人面前袒露,他脱下了浴袍。渊偏过头去,又被淼转了回来,看着他的眼睛:“我的妹妹,希望,你可以幸福。”是头顶主光投射下来的阴影,她看不清他的瞳孔,她知道哥哥的睫毛在颤抖,毫无征兆地落泪落在她的大腿上。 温热,潮湿,她尽可能多的去感受他,却发现自己隔了一个厚障壁。她要邀请他进入,疼痛还是欢愉她都能接受。 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上,然后慢慢下移,一根手指敲开了花园的门,所有的花都吸附上来,邀请地绽放。一根手指进入时是没有感觉的,她知道,但等到整根手指进入之后她在想哥哥的手指为什么那么长。不急不缓地退出,淼的下腹也是胀痛地难受,他想要暴力的推开那扇门,然后和妹妹永远在一起。手指上全方位的包裹让他思绪飘远了,多少次渴望渴求的场景终于实现,他幸福的觉得这是幻觉。 等到足够顺利之后他又加了一根,两根进去时妹妹开始身影,眯着眼,扭来扭去。“呜……哥哥……你快一点……”她扭着腰让自己体内的敏感点去找他的手指,然后是一阵哆嗦。 “宝贝是这吗?”淼摸到了一个凸起,圆的硬的,他曲起手指试着抠挖一下。 “啊……好舒服……哥哥重一点……”可是她扭动着手却要往外拔他的手,可能是第一次这样,身体本能的反应。 初尝②h xdybz.com 她不想躺着了,推了推他的肩膀。 “宝贝是要起来吗?”他握住她的膝盖,往外抽的时候小心着套子。啵的一声,是活塞拔出腔的声音,小穴还维持着刚刚的形态,撞击形成的粉红短时间不会散去,视觉冲击强烈得让他想再狠狠操进去…… “你躺下来!”渊跪着直立腰,刚刚哥哥是有护着她的腰的,其实也没那么累。她跨坐在他的腰腹上,高速打发的白色泡沫被蹭到了他身上,湿湿的。阴茎顶在她小屁股上,不安分地戳了戳,好像还没吃过。渊渐渐把身子向下移,大小阴唇包裹住了柱深,接着水开始自给自足。 比她自己摸起来爽,哥哥的玩意比手指有分量,比她手温度高。她倒是不是很担心哥哥的套子被她蹭下来,感觉这个尺寸有些小了,紧实地箍在肉棒上。狠狠碾压过阴蒂是,渊全身的毛都要立起来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爽。 哥哥搂住她的腰,披散的头发散下来,他爱怜地亲吻她的长发,然后手指翻飞之间扎成了一条小辫子。渊抬起身子握住阴茎找自己的穴口,找了几次找不到又蹭到了肿胀的阴蒂,翻了一个白眼。 “哥哥……帮我……我塞不进去……”她叉开腿摸来摸去,他已经忍到一个限度,伸手握住她的手帮她找到合适的位置。 “啊……”满足的叹息是两个人共同发出的,她尝试抬起腰,然后再坐下去,因为重力这个体位太深,直直地戳到了宫口。四肢百骸里像有红色的藤蔓缠上了她,痛苦间有一丝快意,她磨磨蹭蹭地磨她舒服得地方,全然不顾身下的哥哥已经做出皱着眉的表情。 妹妹好慢,他好想动一动。 再等等吧,等妹妹玩腻了再说。 他平躺着,看着妹妹磨磨唧唧地动,乳摇动的幅度不大,脑子里却只有想吃。摸一摸妹妹软软的小腹,捏一捏她的小屁股,然后被妹妹虚虚地捶了两下。与其说是捶,到不如说是不错的调情,他再等妹妹向他撒娇。 果然,她也懒得动了,因为动两下阴茎就从湿答答的穴里滑出来,拍打在她的屁股上,然后她得再让他帮自己放进去。一来二去的,她抬眼就能看见哥哥的笑脸,是那种玩味的笑,于是自己又红了脸。 “啊啊……为什么……一直掉出来啊……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宝贝太湿太滑了,里面这么舒服,我也不想出来啊。”渊用手捂哥哥的嘴,被哥哥舔了一下,更不好意思了,索性懒懒地趴在他的身上:“我累了……” “累了那就哥哥动。” 渊不知道他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是就是不一样。淼抱着渊坐起来,把头埋进她的乳间,叼起一只就开始吃,护在腰上的手收紧,把她压向自己。他还在礼貌地问她:“宝贝,要快点吗?” 他可以不问的,但是就是故意要逗妹妹让她回答。他听到一声小声地答应:“嗯。”然后得到了许可一样,抱着她快速地打桩。天旋地转,感觉自己要被顶穿了,像是被穿起来的烤肉,回回到顶。 一边的乳头被吸地凸起,另一边可怜的受着风无人抚慰,她把自己的乳从他嘴里弄出来,然后塞了另一边进去。她抱着他的头任凭哥哥抱着自己起伏,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她再也不想回那个语言吃人的地方了…… 结束之后淼把套子摘下来,先是灌满水看看有没有漏,再打结扔进垃圾桶,这一次他射了很多,从妹妹体内把阴茎拔出来时满满当当的。他在卫生间时还在偷看妹妹,然后自己偷偷笑了,做爱是真的会上瘾,他已经无法维持他慈爱兄长的模样了,他在期待下一次什么时候。记住网站不丢失:r ouw enge.c o m 隐藏在心底的破坏欲让他想把她操死在床上,又于心不忍,他不会忘记套子上的那抹鲜血,他希望这是妹妹从今往后受过的最重的伤。 妹妹已经睡去了,被他抱过来擦拭时哼哼了几声,又习惯性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擦拭轻微浮肿的下体,还勾出了一条长长的银丝,然后断裂在他的手指上。他亲吻她的花瓣,这就是水乳交融吧,他想。 妹妹身上被他没注意地亲出了星星点点的斑,但他很注意没有亲在她的脖子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与妹妹相似的脸勾起唇轻笑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今晚之后他好像是签了卖身契一样,和她再也分不开了。 他本来就是妹妹家生的奴仆。 他们很快也会有一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