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幕之臣[重生]》 第1章 《入幕之臣[重生]》作者:楚天江阔【完结】 文案: 1.在蔺阡忍的庇护下,穿书而来的年听雨只需要考虑四件事,吃好喝好睡好以及把蔺阡忍哄好。 为了获得无上帝宠,他在蔺阡忍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温顺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的人畜无害好欺负。 谁料他才进宫一年,蔺阡忍就驾崩了,不仅给他留下来一个从别人那里过继来的便宜儿子,还给他留下来一大堆烂摊子。 与此同时,宫里宫外都有人要杀他,蔺阡忍的皇叔衡王甚至还趁机逼宫,想要摄政。 陷入四面楚歌境地的年听雨十分清楚,在便宜儿子成长起来前,权势必须在握他的手里,否则他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在衡王逼宫那一夜,年听雨一剑封了他的喉,沾染了满身的血迹。 这一刻,大家忽然想起,年听雨是已故年老将军的亲子,从小又在军营长大,怎么可能是人畜无害。 2. 大权在握以后,年听雨日日期盼着蔺阡忍的重生。 书中说,蔺阡忍会在一年内重生,可他却等了整整三年才把人等回家! 3.重新归来,蔺阡忍发现他能在一定距离内感知到他人情绪的变化。 某次近距离接触,他从年听雨身上感受到了冲天的怒意。 后来便暗自心想:就是你给朕下的毒吧! —— 我踏过尸山与血海,穿过荒原与沙漠,不求一身清明,只求共你青丝白首。 【阅读指南】 1.双洁双疯,预计四五十万字 2.继位的小皇帝非蔺阡忍亲子 3.别当考据党,很多东西作者自己设定的,考据一个疯一个 4.文中称呼,因为年听雨并非皇帝,而是后宫之人,所以他对朝臣的称呼比较随意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年听雨、蔺阡忍 ┃ 配角:预收【名伶】【重生成仙尊的病弱分身】 ┃ 其它:下本写【权臣今天逃跑了吗】 一句话简介:我们的宗旨是:恋爱事业两手抓! 立意:愿以此身报家国 第1章 冬十二月。 天还没亮,玄武门外便早早的候满了文武百官,只等门开上朝了。 彼时,兰安宫内的宫女太监们,也同样早早的就忙碌了起来。 站在绫罗帐外的总管太监何福生,见时辰差不多了,轻声提醒账内的人:“君上,该准备上朝了。” “知道了……” 帐内之人淡淡的应了一声。 许是才睡醒,年听雨的声音有些喑哑又有些粘稠,听的人莫名心尖一软。 紧接着,帐帘抖动,一双肌肤透白的脚率先伸了出来。 年听雨的脚还没来得及踩及地面,就被小太监捧起来放在了膝盖上,然后开始往上套白色的足袋。 同一时间,宫女也十分有眼色的拉开了帐帘,叫所有人都看清了榻上之人。 虽说年听雨是男子,但却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他刚柔并济的五官,将温润如玉这四个字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穿好足袋,宫女伺候他洗漱穿衣。 整个过程年听雨始终半阖着眼眸,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映出一小片阴影,似是随时都能睡过去。 这种昏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踏出寝宫才消散。 十二月的北风往脸上一拍直击骨髓,想不清醒都难。 年听雨下意识把自己的脸往毛绒绒的领襟中缩了缩,那白色的狐绒为他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 还没踏出兰安宫的宫门,小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云喜就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年听雨打了个哈欠,一滴泪随之被挤了出来,他抬手蹭去方才看向云喜:“跑的这么急,皇帝又闹起床气了?” 上次小皇帝闹起床气,云喜就是这样跑的,那速度、那表情,身后仿佛追了十个夜叉,飞速来求救。 云喜颤颤惊惊的回了一句“是”。 说完,云喜就把头低了下去,生怕年听雨治他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竟然连叫皇帝起床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而且还是第二次。 年听雨素来不喜欢搞迁怒这套,他绕过云喜径直去了阳华宫。 阳华宫是皇帝的寝宫,雕梁画栋,金丝楠木,处处都彰显着九五之尊的地位。 可惜这位九五之尊前几日才满七岁,空有地位没有威严,还是个惯会调皮耍性子的主。 年听雨到时,阳华宫上上下下严阵以待,宫女太监端水的端水,抱衣服的抱衣服,只求塌上的人能动一动。 奈何榻上的人主打一手“装聋作哑”,任人怎么叫都不肯露头。 年听雨屏退宫女太监,直接伸手撩开了帐帘,面无表情的看向床上的人。 帐帘忽然被人撩开小皇帝难免生气,可他一对上年听雨冷意流转的眸子即刻就怂了。 不等年听雨说些什么,蔺文冶就叽里咕噜的爬了起来。 他蹭到年听雨身边,抓住年听雨的衣襟撒娇求饶道:“父君,儿臣错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年听雨垂眸,看了一眼抓着自己的小胖手:“错哪了?” 蔺文冶:“错在不该赖床。” 年听雨:“既知是错,为何再犯?” 蔺文冶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但年听雨心里一清二楚,无非是小孩子打赖罢了。 第2章 寻常人家的小孩子也就罢了,可蔺文冶是皇帝,容不得他娇纵打赖。 年听雨神色严肃:“先上早朝,下了朝跟我去祠堂,在你父皇的灵位前跪半个时辰自省。” 蔺文冶抓着年听雨衣襟的手晃了晃:“父君,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好不好,儿臣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上次念在蔺文冶赖床是初犯,年听雨便给了他一次机会。若这次再纵容蔺文冶,这小兔崽子以后怕是敢给他表演“从此君王要赖床”。 所以,无论如此这次都不能再惯着蔺文冶了。 年听雨睨了蔺文冶一眼,将他的爪子扒拉下去,态度不容置疑:“一个时辰。” 小皇帝的脸瞬间就垮了。 他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父君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主,若是继续讨价还价只会更惨,蔺文冶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 …… 近期四海之内还算太平,朝堂上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事,各部只需按部就班的述职即可。 尽管如此,早朝还是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年听雨端坐的浑身都疼。 朝臣退去,年听雨站了起来。 他走到蔺文冶年前,低头看着年幼的皇帝。 一大一小对视着,年听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蔺文冶耸拉着脑袋牵住了年听雨的手,随他往祠堂的方向走。 天家的建筑总是带着几分庄严和肃穆,祠堂更是如此。 根据原书所述,大乾建朝时间短,不过四五十年。 按照正常的时间推算,祠堂顶多一位开国皇帝的灵位。 奈何蔺家好像都有点短命,才晃晃数十年,灵台上就已立三位皇帝的灵位,分别是蔺文冶的老子、爷爷和祖爷爷。 蔺文冶这两年没少来祠堂报道,一进来他就轻车熟路的跪到了蔺纤忍的灵位前,开始反省自我。 而年听雨……他站在蔺文冶身旁,出神的望着蔺纤忍的灵位,在脑海里反复思考同一个问题。 三年了,蔺阡忍到底什么时候重生?! 找不到答案,年听雨有些烦躁。 垂帘听政这三年,年听雨学会了太多不该学会的东西——比如掩藏情绪,所以根本没人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 说实话,年听雨觉得自己挺倒霉的,他不过是因为这本书的反派和自己同名而多看了一眼,结果第二天一睁眼就穿书了,整个人迷蒙的坐在去往皇宫的红轿里。 原书中,反派被家族送进宫,成为大乾建国以来第一位男妃。但反派进宫并不是为了宫斗,而是根据家族的指示,伺机毒杀身为主角的蔺阡忍。 毒杀皇帝是诛九族的大罪,家族早已决定,任务一旦完成就立即将人处理掉。 能当反派的人肯定还是有点手段的,他进宫前就察觉到了家族的意图,所以在解决掉皇帝以后他就开启了垂帘听政的道路,借用皇室的力量打压家族。 可就在反派准备将家族连根扒起之时,蔺阡忍重生了,给他的计划带来了重重阻碍。 为了报复反派,蔺阡忍重登九五之后将反派削成了人彘,并且游街示众直至死亡。 反派的结局惨归惨,但也是咎由自取。 年听雨一点也不想走反派的路,他穿书前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现在只想活的轻松一点,所以他一见到蔺阡忍就倒戈了。 年听雨将家族送他进宫的目的合盘拖出,只求蔺阡忍能够保他平安。 许是他的言语太过真诚、表现也足够乖顺,蔺阡忍竟然真的庇护了他,甚至还给了他一些偏宠。 本以为可以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谁曾想蔺阡忍还是死了! 蔺阡忍刚死那会儿,年听雨的心态还算乐观,毕竟书里明确写到“蔺阡忍会在一年内重生归来”,他只需坚持一年就好。 可时至今日,三年已过,他连蔺阡忍的影子都没看见半点,更别提人了。 年听雨对蔺阡忍的重生,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 换句话说,就算蔺阡忍不重生也无所谓了,蔺文冶已经开始学习治国理政之策了。 他在坚持个五六七八九年,总归是能把权柄交出去的,然后继续过他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闲散日子。 *** 陪蔺文冶罚完跪,太傅也刚好来了。 等太傅把人带走,年听雨也回宫了。 看见桌案上高高堆起的奏折,年听雨皱了一下眉,然后在处理政务和休息一会儿之间选择了后者。 早起上了一个多时辰的朝,又陪蔺文冶罚跪,年听雨这会儿实在是累的不行。 不过,坐高位虽然累,但却随时有人伺候。 年听雨才躺上床,何福生就十分有眼色的指了两个小太监给他揉肩捏腿,许是太舒服,年听雨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睡醒一觉正好到了午膳时间,何福生见他醒了,凑过来问:“君上,传膳吗?” 年听雨确实是有些饿了,他点头:“传吧。” 用完午膳,年听雨终于打算去处理奏折了,可他才坐下,老祖宗就派人过来请他过去一趟。 老祖宗是大乾开国皇帝的皇后,按照辈分算是蔺阡忍的皇祖母,是当朝的太祖皇太后,但全称叫起来太拗口,所以她下了口谕,称其为老祖宗即可。 蔺阡忍死后,这位老祖宗心疼他早早的就成了寡夫,所以对他照顾有加,平日里得了什么好玩意总是会念着他几分。 第3章 面对这样一位和蔼的老人家,年听雨自然是无法拒绝。 老祖宗不喜艳色,尤其是红色。 年听雨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红艳艳的常服顿时觉得不妥,他回寝殿换了一身青色素衣,方才动身去见老祖宗。 老祖宗所住的长寿宫静谧幽深,平日里除了洒扫的宫女太监以及一位琴师,几乎看不见什么外人,是整个宫中最适合颐养天年的地方。 但今时不同往日,长寿宫的殿内竟然立了十来个长相俊逸的青年,这些人单单看起来就感觉各有千秋,眼花缭乱。 见年听雨来了,老祖宗立即冲他招了招手,叫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年听雨问了安便坐了过去,然后茫然的看了一眼殿内的十来个人:“皇祖母,这是……” 年听雨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下去。 老祖宗露出一抹笑,眼尾的皱纹都挤了出来。 她叫这些青年给年听雨见过礼后,就拉起年听雨的手背,一边轻拍一边说: “哀家前阵子散心正好路过兰安宫,往里一看,你那院子竟比哀家住的地方还要冷清,所以哀家就按照你的喜好弄了些人进来给你解闷儿。” 年听雨:“……” 说好听点是解闷儿,说难听就是养男宠。 这种事虽然令人不耻,但在大乾并不罕见,哪怕老祖宗已年近七旬,宫里不也养了一个年轻琴师作伴。 随意的扫了一眼俊郎的青年们,年听雨提不起半点兴致。 他这个人对感情没有任何需求,欲望也趋近于无,唯一的念头只有好好活着而已。 年听雨拒绝的神色实在太过明显,他的唇才动,连声音都还没发出来就被老祖宗打断了。 老祖宗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一心扑在政务上,身边有人陪着总归是好的,不然这日子多难熬。” “这些人哀家都查过了,身世干净,各怀技艺,不扯朝堂,你且安心。” “哎呀,哀家忘了,你还不了解他们,等了解过后再考虑拒绝的事也不迟。”老祖宗恍然意识到这件事,她抬手指了一下站在头位的青年:“就从你开始吧,和君上说说你擅长什么,说完下一个。” 站头位的那个人即刻说了起来,然后挨个往下顺,每个说到的人几乎都有一技之长,甚至还有极个别人能做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俗话说得好,有情爱纠葛的地方就有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年听雨除了想好好活下去以外,还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在青年们自我陈述之时,年听雨暗自盘算拒绝的理由。 但听到最后一个人,年听雨缓缓抬起眸子,凝望过去。 那人不卑不亢的说:“草民荣肆,百无一用。” 老祖宗:“……” 暴戾 第002章 虽说年听雨只看了个人名就穿书了,但每当触发关键情节,原书中与之相关的内容就会自动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就像骤然多出来的记忆。 在青年说出“荣肆”这个名字的瞬间,年听雨的脑海微微震颤了一下,陌生的信息随之涌现。 三年了,自蔺阡忍出事以后,他已经整整三年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剧情直接跟着蔺阡忍一起卡死了。 如今再度出现这样的感觉,年听雨说不上来有多开心。 他现在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并不需要像当初一样去依靠蔺阡忍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蔺阡忍既然回来了,他就不用等蔺文冶长大在移交手中的权柄了。 年听雨不动声色的将这些信息梳理出来。 [荣肆是蔺阡忍重生后暂用的名字,且连长相也与曾经无二差别。] [为了安全起见,蔺阡忍重登帝位前都是以假容示人。] [脸能通过一些手段做改变,但眼睛却是无法改变的,原书也着重强调了这一点。] [书中说蔺阡忍的瞳孔极黑,一眼望过去就像坠入墨色的深渊,再也移不开眼了。] 理完这些信息,年听雨抬起了头,凝望蔺阡忍。 虽说年听雨对感情的需求极低,但他到底和蔺阡忍同床共枕过将近一年。 所以,他还是想要看一看蔺阡忍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是蔺阡忍身上,年听雨最喜欢的地方。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年听雨都想把蔺纤忍的眼睛挖下来做成工艺品,以便他能够日日欣赏。 蔺阡忍始终垂着眼,人又站在最后一个,年听雨什么也看不到。 他顿时有些失望。 见年听雨对此人来了兴致,老祖宗开口:“你喜欢这个平庸的?” 与这些各有所长的人相比,蔺阡忍确实显得有些平庸。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平庸,才让他拥有了些许的特别。 年听雨的视线在青年身上流转了几圈,思索片刻:“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有意思是有意思,可这青年想走的态度过于明显了。 老祖宗不想强人所难,她皱了皱眉:“那你想留他吗?” “先看看再说。”年听雨冲着蔺阡忍抬了抬下巴:“你过来。” 蔺阡忍现在的身份不是皇帝,他没有办法、也不能反抗年听雨的命令,只能老老实实的走过去。 第4章 正当他准备朝年听雨行礼的时候,年听雨忽然站了起来:“免了。” 蔺阡忍:“谢君上。” 年听雨往前走了一步,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自己期待的东西。 可人依旧垂着头,眼睛也目不斜视的看着地面。 年听雨不太开心的皱了一下眉,命令道:“抬头,看着孤。” 蔺阡忍的身形依旧高大,即便是抬头去看年听雨,也依旧带着俯视的意味。 视线纠缠,年听雨的胸膛竟泛滥起令他无法克制也无法理解的情绪。 庆幸、怀念以及磅礴的愤怒。 蔺阡忍怎么敢! 他怎么敢让他等这么久! 年听雨的牙重重的磨了一下,便抬手向蔺阡忍的脸探去:“你的眼睛真好看。” 蔺阡忍向后退了一步,灵巧躲开了年听雨的手,立刻垂下了头:“承蒙君上夸赞,草民的眼睛生来如此。” “孤让你躲了吗?”年听雨的手掐住了蔺阡忍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脸上却是笑吟吟的神色:“孤对你这双眼睛喜欢的紧,你说该怎么办呢?” 蔺阡忍:“草民不知。” 脸被掐着,说话都有几分费力。 年听雨多用了几分力,手指在蔺阡忍的脸上按出清晰的指坑。 “孤有个好主意,不如把你这双眼睛挖下来,然后做成珍品送给孤,如何?” 眼睛必然是不可能挖的,蔺纤忍要做的事一件都没有完成,他绝不能变成瞎子。 蔺阡忍闭了一眼眼睛,声音微颤:“求......君上开恩。” 年听雨没说话,老祖宗暼了一眼他略带玩味的神色,手指紧张的绞起了手中的帕子,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三年前的场景。 三年前,蔺阡忍的骤然驾崩给所有人来了个措手不及,朝中政务和操办丧仪的重任一时间全都落到了年听雨身上。 为了处理好这些事,年听雨日夜操劳,许久未曾睡上一个安稳的觉。 而这段时间还偏生有不长眼的,大胆提议让蔺阡忍的皇叔衡王来当摄政王,协助即将登基的幼帝处理政务。 蔺阡忍在位那会儿,衡王想当皇帝的野心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是真封了衡王为摄政王,那就相当于把皇权拱手相送。 而且那段时间衡王与年家也来往密切,若是让衡王掌了权,年家必然会借衡王之势对付年听雨。 毕竟年听雨入了宫以后,没少借着蔺阡忍的势打压年家人。 年听雨自然不是傻的,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个提议。 可谁曾想,衡王竟然趁着年听雨分身乏术之际,暗中拉拢了不少朝中的大臣,就连禁军也被他招揽了过去。 于是衡王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在蔺文冶举行继位大典前一日,衡王带着禁军在深夜围了皇宫,又十分招摇的闯进了兰安宫,希望用武力逼人就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年听雨只能被迫妥协之时,他竟然收服了蔺阡忍一手建立起来的翎羽卫,和衡王硬碰硬上了。 住在长寿宫的老祖宗,一听说此事就立即赶往兰安宫。 老祖宗赶到的时间非常巧,正好看见年听雨亲手解决衡王的一幕。 那一夜,青年手握反射着月光的匕首,手腕轻轻一动,便划破了衡王的喉咙。 血喷的哪儿都是,溅在年听雨的衣服上,手上和脸上。 这时,青年的脸上又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瞬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妖冶无比,令人望而生畏。 年听雨无视周围人恐惧的目光,以匕身为镜,用衣袖蹭去脸上的血珠。 蹭干净,年听雨缓步踏上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跟着一起来的官员:“孤知你们是受了小人蛊惑,所以孤这次饶你们一命,但若是再有下一次——” 年听雨顿了一下,将匕首甩了出去,狠狠地钉进准备偷袭之人的胸膛,方才继续说:“孤就把你们大卸八块,通通扔去喂狗。” 直到这一刻,众人才明白,年听雨的乖顺都是装的,也终于再度想起他的出身。 他可是已故年老将军的儿子,怎么可能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自那日过后,朝局逐渐稳定,也无人再敢提封“摄政王”一事,而年听雨也一点点恢复了旧日的模样——柔和温顺。 等时间一长,众人就又有点忘了这件事,老祖宗自然也不例外。 今日再度听见年听雨说出这样毫不顾忌的话,扬起这样兴致盎然的笑,尘封的记忆瞬间破土而出。 老祖宗生怕年听雨一个激动当场就把青年的眼睛给挖了,展示一下什么叫血溅三尺。 年听雨有分寸,他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顺便体验一下蔺阡忍曾经捉弄他的乐趣。 蔺阡忍还是皇帝的时候,可没少捉弄他。有时是用这样言语恐吓他,有时则突然在他腰间拧一把,激的他浑身颤栗。 这些其实都还好,年听雨并不觉得很过分,他最忍不了的还是他们履行夫夫义务之时蔺阡忍的故意使坏。 都说男人在这种事上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直到真正和人做了,年听雨才知道,就算是男人也得分段位。 饶是他脸皮再厚,再能忍耐,也几乎每次都被蔺阡忍弄的难以启齿、泣不成声…… 清心养性了三年,如今再回忆起这些事年听雨的耳根竟莫名有些发烫。 第5章 他松开蔺阡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总算开了口:“给孤一个留下这双眼睛的理由。” 蔺阡忍目不转睛的看住年听雨:“草民自是愿意把眼睛送给君上的,只是这双眼睛若是挖出来了,它就会变的暗淡、无光,甚至还有些吓人,何不让它继续留在草民的眼眶里呢?” “这伶牙俐齿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百无一用的人。”年听雨捏着蔺阡忍的脸左右打量,看了一会儿,他松开蔺阡忍的脸,认真开口:“不过,漂亮的东西确实不应该让它暗淡无光,那这双眼睛就暂时还由你保管吧。” 蔺阡忍松了半口气:“谢君上开恩。” 年听雨没理他,径直坐了回去, 才坐稳,老祖宗便问道:“怎么样?要留吗?” “是想留的,”年听雨替老祖宗添了盏茶:“但孤知晓皇祖母您最是仁慈,不喜做强人所难之事,所以这人就不留了。” 不留也没关系,原书中蔺阡忍会通过武试进入朝堂。 他们日后相见的机会多着呢。 再者,蔺阡忍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份屈辱呢。 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还指望着蔺阡忍恢复身份以后继续庇护他呢,所以逗一逗就够了。 老祖宗紧皱的眉头松开:“那其他人呢,有没有想留的。” 年听雨其实挺喜欢自己一个人的,无拘也无束,他摇了摇头:“其他的都不喜欢,最喜欢的那个不想留,怕是要辜负皇祖母的……”美意了。 年听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蔺阡忍开口:“君上,太祖皇太后,草民想留。” 年听雨:“?” 这人抽什么风。 老祖宗诧异抬头:“你确定?” “确定,”蔺阡忍说:“草民想留下来陪伴君上。” “那你,”老祖宗顿了一下,问出疑惑:“刚刚为什么一脸拒绝之色?” 蔺阡忍说:“因为草民确实是百无一用,既不会弹琴也不会作画,怕无法给君上解闷儿,但心里真的很想留下来。” 年听雨的眼睛轻轻翻了一下白,心道:编,你继续编,真当我不知道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吧。 既然双方都愿意,便也不算强迫。 老祖宗看向年听雨,询问他的意见:“那就把人留下来?” “那就……”年听雨迟疑了一下:“留下来吧。”他倒是要看看这人的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 老祖宗说:“既是给你解闷儿的人,什么都不会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要不你从这里面给他挑一两个师傅,给他指点一下琴棋书画?也省的再找专门的人调教了。” 年听雨思索片刻:“多谢皇祖母美意,但您也知道,孤自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实在没有欣赏这些风雅之事的能力。所以也就不必叫荣肆学这些了,百无一用挺好的。” 沾染 第003章 又陪着老祖宗坐了一会,年听雨便以“政务繁忙”为由带着蔺阡忍离开了。 人一走,老祖宗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 站在屏风后目睹了一切的琴师,抱着琴走了出来。 还没来记得行礼问安,连钰就听见老祖宗厉声呵斥:“跪下。” 连钰乖乖照做,背脊却挺的笔直,不卑不亢的开口:“不知臣犯了何错,竟惹得您动此大怒。” “你还有脸问哀家为何动怒!”老祖宗指着屋内剩下的十几个青年,道:“哀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给年听雨挑些身怀技艺的人作伴儿。你到好,竟然挑了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哀家。” 连钰一点也不怕老祖宗,直言:“可君上带走的不正是那个废物吗,您又何必因此动怒呢。” 老祖宗这会儿窝了一肚子的火,她信誓旦旦的和年听雨说这些人各怀技艺,到头来却冒出来一个废物。 这不明晃晃的在她脸上扇巴掌吗。 那人要真的什么也不会就算了,偏偏又摆出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 好像她这老太婆强迫人进宫似的。 老祖宗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带走归带走,你就非得让哀家丢这个脸是吧?” “臣不敢。”连钰道:“臣完全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的。” “按照哀家的要求?”老祖宗气不顺道:“那你和哀家说说,荣肆是个什么情况?” 连钰道:“荣肆并非真的百无一用,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来说,他的能力算不上技艺。” 老祖宗揉了揉发疼的眉心:“那他会什么?” 连钰如实回答:“武功。” “你你你......你真是不气死我不甘心!”老祖宗抄起茶杯砸了出去,却并未砸到人:“你找这么个粗人进来,他能伺候好人吗!” “君上喜欢最重要,您又何必操心其他事呢。”连钰将碎在他身前的茶杯碎片捡起来,捧在掌心,虔诚道:“若您因为臣的自作主张而生气,臣甘愿领罚。臣只求您不要再生气了,要是因为臣气坏了身子,臣万死难赎其罪。” 老祖宗的火气渐渐消了一些,她骂道:“你就在哀家面前使劲作吧,哀家早晚狠狠的打你一顿板子。” 连钰擅作主张的站了起来:“臣知道,您不会这么做的。” “哀家会。”老祖宗睨了他一眼。 第6章 “不,您不会。”连钰把茶盏的碎片交给宫女处理,而后笃定开口:“您要是真舍得罚,在臣跟您顶嘴的时候,您就已经罚臣板子了,而不是放任臣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完。” 老祖宗冷哼一声:“你既知道这些话混账话大逆不道,竟然还敢说出来,可真是胆大包天的很呐。” 连钰笑道:“您宠的不是。” “少跟哀家犯贫。”老祖宗挥退屋内的其他人,只将连钰留在身边:“哀家姑且饶你这一回,再有下次,哀家打的你哭爹喊娘。” 连钰:“多谢老祖宗宽宥。” “少来这套虚的。”老祖宗指了一下琴案:“弹一曲吧,给哀家解解乏。” 连钰:“是。” *** 另一边,年听雨回到兰安宫同样屏退了屋内所有下人,只将蔺阡忍留在身边给他研磨。 批阅了一会儿奏折,年听雨问:“不是不愿意留吗,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蔺蔺阡忍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年听雨,三年未见,这人依旧好看的令人赏心悦目。 闻声,他立即收回自己的视线,顺着年听雨刚刚展露出来的喜好回答:“君上如此喜欢草民的眼睛,草民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话都说的这么招人喜欢。 可惜年听雨一个字都不信。 蔺阡忍是个什么样的人,年听雨心里是有数的,这个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明确的目的。 所以,蔺阡忍忽然改变主意绝对令有原因。 但蔺阡忍不愿意明说,那他也懒得继续探究。 年听雨自诩问心无愧,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蔺纤忍的事,自然也不怕蔺阡忍留下来是为了报复。 再者,蔺阡忍这样跟在他身边也有一个好处,他能时时刻刻关注蔺阡忍的一举一动,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一些助力,帮他早日拿回皇权。 如果可以,年听雨恨不得现在就把手中的权力拱手相送,再也不和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斗智斗勇。 但这样做势必会引起朝局动乱,别说他能不能向曾经一样享受闲散的生活,大乾能否继续存在估计都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 还需等待一个合适时机才好。 年听雨意味深长的看了蔺阡忍一眼,只叫他存好自己的眼睛,便继续处理奏折。 ...... ...... 近期四海之内虽然太平,但宫内却将有大事发生。 再过些时日就是蔺阡忍驾崩三周年的忌辰,也是时候做些准备了。 而礼部尚书今日呈上来的折子也提到了这件事,甚至还向他请命,想全权操办这件事。 虽说蔺阡忍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他身边,但在文武百官眼中蔺阡忍依旧是个死人,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办。 年听雨可不想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有借题发挥的可能。 处理完所有奏折天已经黑了,年听雨把礼部尚书呈上来的折子抽出来,递给蔺阡忍:“你给看看这个。” 蔺阡忍看完,嘴角难忍的抽了一下:“草民不懂君上的意思,还请君上为草民解惑。” “孤身边从不养闲人。”年听雨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你要是想留在孤身边,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孤分忧,所以安排先帝祭礼这件事,就由你带着礼部的人操办吧。” 蔺阡忍:“......”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竟然敢让朕操办自己的祭礼。 奈何现在身份悬殊,蔺阡忍也只能在心里愤懑。 见人不说话,年听雨瞥了他一眼:“不想接手这件事也可以,立即从兰安宫滚蛋,别站在这里碍孤的眼。” 既然已经选择留下,那自然是不可能滚蛋的。 蔺阡忍握紧奏折,声音坚决:“草民自然是愿意替君上分忧,还望君上能将草民继续留在您身边。” “很好。”年听雨把候在屋外的何福生叫了进来,而后指了一下蔺阡忍:“把偏殿收拾出来给他住,明日下了朝你再亲自带他去见礼部尚书,告诉李文显那个老狐狸精,这是孤派过去的监事官,让他好好配合。” 虽说这个安排有诸多不妥,但年听雨做出这样决定必然有他的用意。 何福生老老实实的按照年听雨要求办事,带着蔺阡忍往外走。 “等等,”眼看着人就要出门了,年听雨忽然叫住了他们,对着蔺阡忍说:“你既做了孤的人,以后就不要在自称草民。” 蔺阡忍斟酌了片刻:“臣,多谢君上厚爱。” “给你机灵的。”年听雨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又多加叮嘱:“这遭办事你代表的是孤,李文显那老狐狸精要是为难你,你就让他直接来找孤,孤不介意教教他什么是君臣之礼。” 蔺阡忍:“是。” 年听雨挥了挥手:“下去吧,孤乏了。” 退出兰安宫主殿,何福生忍不住用讶异的目光打量蔺阡忍,十分好奇他的身份。 要知道上一个被年听雨如此袒护的人只有蔺文冶。 但不管是谁,何福生心里多多少少有了点底,这兰安宫怕是又要多出来一位主子了。 蔺阡忍知道何福生在好奇什么,而他同样也在好奇一件事。 怎么说蔺阡忍也和年听雨同床共枕了将近一年,他竟不知年听雨还有情绪这么多变的一面。 第7章 若非亲眼看见,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自蔺阡忍重新睁开双眼以后,他就发现自己在三尺以内,可以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波动。 在长寿宫那会儿,年听雨说要挖他眼睛的时候,恰好就走进了这个范围。 那时,他清晰的看见年听雨的头顶凝聚了一团墨色的云,里面电闪雷鸣了好一阵都没有平息。 显然是怒不可遏的状态。 但后来不知道年听雨想到了什么,墨色的云忽然就变成了翻滚的红浪,俨然是一片引人遐思的旖旎之色。 在蔺阡忍的固有印象中,年听雨向来是一个温贤乖顺又格外懒散的人,情绪方面更是稳定的像一汪死水。 哪怕是面对年家人的刁难,年听雨也只是借他的势稍作打压,脸上根本不会露出任何气恼之色。 所以,那时的年听雨看起来就像一个漂亮人偶,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半点兴趣。 就算是和他行房欢愉,年听雨也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然后在脸上摆出一副任君采撷、死也不动的懒样。 那个时候,蔺阡忍一看到年听雨露出这样的神情,就遏制不住的火大。 与年听雨的平静相比,他急切而又热烈的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欲求不满的混蛋。 而最终出现的结果就是,每次行房蔺纤忍表现的都有些疯。 直到逼的年听雨发出呜呜咽咽啜泣声、清晰的感知到这是一个生动的活人,蔺阡忍才肯稍作收敛。 换句话说,那时的年听雨太过于脱俗了,而蔺阡忍作为这个世间最落俗的人,忍不住的想要做个恶人。 他要狠狠地沾染年听雨。 让年听雨产生欲.望,富有生气,像个活生生的人。 可如今拥有这份感知他人情绪变化的能力以后,蔺阡忍发现自己当初错的离谱。年听雨并非没有生气,他只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太深了。 所以年听雨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把自己活成这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也就是因为这个瞬间的好奇,蔺阡忍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留在年听雨身边,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人。 猜疑 第004章 尽管年听雨给蔺阡忍安排的住处是偏殿,但殿内的布置并不简陋,所需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何福生也是个会办事的。 蔺阡忍才进屋,何福生就安排了两个宫女、一个小太监来侍候蔺阡忍的日常起居。 将人安顿好,何福生露出和善的笑:“公子今日好生歇息,明日早朝结束奴才带您去见礼部的李大人。” 不愧是跟在年听雨身边的侍候人,简直和年听雨一样会见风使舵。 看年听雨厚待他,便这样客客气气。 蔺阡忍敛着神色:“多谢何公公照拂。” 何福生:“公子莫要折煞奴才,这些都是奴才的份内之事。公子若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退下了。” “何公公稍等,”蔺阡忍叫住何福生,问道:“我想斗胆问一句,君上自称为孤,就不怕朝臣说他有谋权篡位之心吗。” 何福生解释:“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君上自称为“孤”并非表意君王,而是向所有人表明他是一个丧了夫的孤寡可怜之人,朝臣又怎会信口胡说。” “原来如此,”蔺阡忍认真的点了点头:“多谢公公解惑。” “奴才该做的。”何福生四下看了一眼,小声道:“奴才提点公子一句,这宫内不比宫外,公子日后千万要谨言慎行,莫要让人抓了把柄,像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以后万万不可再问了。” 蔺阡忍颔首:“我明白了,有劳公公提点。” 何福生露出一抹“孺子可教也”的笑容:“那公子还有其他问题吗?” “有,最后一个问题。”蔺阡忍厚颜无耻的张口:“公公可否和我说一说君上的喜好,我怕自己不小心触了君上的忌讳。”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何福生顿了一下,十分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道:“君上好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喜好,除了忙朝政以外,大抵只剩吃饭和睡觉了。” “......” 这点到真是一点也没变。 他还是皇帝的时候,这人除了应召来见他以外,就是终日窝在床上睡觉,简直懒得要死。 蔺阡忍强扯了一下嘴角:“多谢何公公告知,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其他的问题了,公公去忙了。” 何福生:“那奴才就告退了。” 蔺纤忍目送何福生离开,随后又叫何福生给他拨过来的人各自去忙了。 待屋里只剩下蔺阡忍一人,他的神色一点点暗了下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桌面。 如若他醒来这些天,没有从旁人口中听说那些有关于年听雨的事,他怕是要信了何福生刚刚的话。 文武百官哪里是接受了年听雨的说辞,怕是根本就不敢发出任何反对之声。 蔺阡忍是半个月前醒过来,一睁眼便躺在了宫外的一座院子里。 这座院子不仅住了他一个人,还有十几个长相清秀、身怀技艺的青年,也就是那些和他一起进宫人。 刚醒的时候蔺阡忍非常迷茫。 他对同住一院的人,做了几次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后,方才摸清自己的现状。 他现在的名字叫“荣肆”,且身世奇惨无比。 第8章 大抵就是爹不疼娘不爱,莫名其妙的弟弟又在外面欠了还不清的赌债。 在追债的上门之时,为了保住废物弟弟,他那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便宜爹娘,两厢一合计就将他卖给了赌坊抵债。 整个盛京城的人都知道,那赌坊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赌坊,开庄设局只是其中一项生意,培养小倌才是他们最重要的生意,不然怎么愿意接受以人抵债这种事。 同住一院的人说,他非常不愿意做小倌,便在去赌坊的路上逃跑了。 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赌坊的伙计抓住他以后,当街就将他打了个半死。 至于后来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院子里的人说,他是被一位姑娘带过来的。 那位姑娘是给宫里人办事的,带他来这座院子时,曾当着不少人的面反复强调:“我此遭是代表宫里的贵人给君上挑选陪侍的,你要是留下来,就意味着你是自愿进宫的,你可想好了。” 他当时斩钉截铁的回答“他是自愿进宫的,也是自愿给君上当陪侍的”,而回答完没多会,他就晕了过去。 且不论这些人的话是真是假,蔺阡忍都从中听出了几处不合理的地方。 其一、既然“荣肆”如此反感当小倌,又为何愿意进宫呢? 毕竟给年听雨当陪侍和当小倌并没有实质意义上的不同,只是哪个说出来比较有排面罢了。 其二、那个姑娘明明可以私下询问的“荣肆”的意愿 ,又为何非要当着众人的面询问呢? 看起来就像是在做戏,生怕院里的人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一样。 他试图在进宫前找到这些疑惑的答案,再见一见那个送他来到这里的姑娘。 但一直等到进宫,同住之人所说的那个姑娘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在别人看来那个姑娘是给宫里人办事的,可在蔺阡忍眼中,那个姑娘的出现绝非偶然,就好像专门在等“荣肆”这样一个人似的。 把人等到了以后,再悄悄的来一手偷梁换柱,将他和“荣肆”互换,这样进宫的人就变成了他蔺阡忍。 起初这些只是猜测,可当蔺阡忍在自己的脸上发现了易容的痕迹以后,他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有人想让他回宫! 想让他回宫的人是谁? 让他回宫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同样没有答案。 其实,就算没有背后之人的推动,蔺阡忍醒来也是要回宫的。 他心中实在有太多的疑惑了。 他想知道三年前到底是谁害了他,又是谁将他救了出来,以什么方法救的。 蔺阡忍最开始给自己选择的回宫道路,并非是当“侍臣”。他本来的计划是故意落选,然后再通过武试这条路一步步往上走,慢慢查清所有的一切。 至于为何会选择武试—— 因为走这条路有机会接触到兵权,进而成为掌握兵权的人。 虽说现在是文官当道,但蔺阡忍十分清楚,兵权才是绝对的道理。 只是,他所有的计划都因为年听雨发生了变动,只能重新再做规划了。 还有,年听雨口中的的“孤”,当真是“孤寡可怜”之意吗? 他真的没有谋权篡位之心吗? 如果是三年前,蔺阡忍肯定是愿意百分百相信年听雨的,可自打他从同住之人口中听说了年听雨杀衡王镇百官的事,他越发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年听雨。 那场情绪的波动,更是让他有了颇多的疑虑。 年听雨当时究竟在愤怒什么? 又在羞赧什么? 莫非年听雨认出了他? 亦或者就是年听雨派人将他弄进宫的? 可若是这么想,就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难不成...... 一个非常离谱却又十分可信的想法涌上了蔺阡忍的脑海。 难不成年听雨当初进宫前和“荣肆”有一腿! 为了不进宫,不被家族安排,于是年听雨和“荣肆”约定私奔。但因为“荣肆”胆小怕事而没有赴约,所以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年听雨不得不依靠他求生。 这个推测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却是最合理的。 年听雨刚进宫的时候,蔺阡忍曾派人探查过他在年家的情况。 他在年家十分不受宠,甚至连月例都拿不到。 为了活下去,年听雨只能经常去外面做工赚钱,而荣肆这种普通人的出身,怕也没少做帮工。 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估计也就辗转认识了。 正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年听雨和“荣肆”的关系定然很亲密! 蔺阡忍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是正确的。 怪不得年听雨当时会愤怒,肯定是在怨恨“荣肆”的失约。 至于羞赧,他怕不是和“荣肆”也...... 操! 蔺阡忍顿时觉得自己的头顶长出了一片哇绿哇绿的大平原,胸膛也涨的快要炸开了。 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椅子都被撞到了,摔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守在外间的小太监听见屋里的动静下了一大跳,赶快撩帘子跑了进来,惊慌的看向蔺阡忍:“公子,您没事吧?” 一声公子换回了蔺阡忍的理智,他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而是“荣肆”,就算年听雨要杀他,他也只能受着。 第9章 蔺阡忍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撑住桌子,虚弱道:“没事,起身时没站稳,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是这样的吗? 小太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刚刚那神情怎么看都不像虚弱吧,倒像是要吃人。 终归是在宫里摸爬滚打了好几年的人,小太监转瞬就压下了自己心头的好奇,道:“那奴才扶公子休息吧,您明白还要去见礼部的大人呢。” 蔺阡忍应下,被搀扶着上了床。 小太监才把灯吹灭,蔺阡忍就咯吱咯吱的磨起了牙。 他当初怎么就没着人调查一下年听雨都和谁有过交集呢? 现在真的是气死也活该! *** 何福生给蔺阡忍挑人的时候,曾暗中叮嘱过小太监,要仔细观察蔺阡忍的一举一动。 对方若是有异常的举动,必须即刻告知,以防蔺阡忍是不怀好意之人安插进来刺杀年听雨的细作。 所以小太监一离开内屋,就悄悄溜去主殿见了何福生一面,将自己刚刚看见的事系数告知何福生。 听闻此事,何福生当即皱起了眉头。 侍候年听雨就寝之际,何福生道:“君上,奴才觉得您今天带回来的那个人,不太干净,另有所图。” 忠诚 第005章 何福生是年听雨一手带出来的人,所以年听雨不会怀疑他的忠心。 但何福生忽然在他面前说出这般充满“挑拨”意味的话,定然是蔺阡忍做了什么怪异之举,才引得他起了疑心。 年听雨喝了一口小厨房刚刚送过来的甜羹,慢吞吞的问:“何出此言?” 何福生将小太监和他说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年听雨,而后皱着眉说:“此人行状怪异,奴才怀疑他是什么人派进来的刺客。” 自打年听雨掌权以来,这皇宫就没太平过,时常有刺客混进宫女太监的行列中,想要刺杀年听雨。 更甚者还有人混成了朝臣,公然在朝堂上行刺。 近半年刺客更是格外的多,几乎十天半月就能抓到一个,而他们所用的手段也越发层出不穷,这叫人如何能 .不设防呢。 年听雨自是知道何福生在担忧什么。 甜羹喝完,年听雨将空碗递给何福生:“不必如此提防荣肆,他的身份很清白。”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清白的人了。 何福生接过碗,一脸费解:“君上您认识这个人?” 年听雨想了想,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一句:“又何止是认识呢。”已经睡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何福生这下更迷茫了。 自打跟了年听雨,何福生就几乎和他形影不离。 这几年,何福生从未见过他家君上主动结识过谁,更没听他家君上提起过荣肆这么一个人。 莫非是君上进宫前认识的人?或者是他还没跟着年听雨那会认识的? 但看君上和那人的相处方式,也不像早就认识的样子。 何福生百思不得其解,想破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愿意接受兰安宫再多出一位主子这件事,也愿意恭恭敬敬的面对那个叫“荣肆”的青年。 但为了君上的安全着想,他决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将人盯紧些。 何福生到底是年听雨一手带出来的人,他心里在想什么根本就瞒不过年听雨。 甜羹里的糖似乎加的有些多了,年听雨忽然觉得嘴唇黏黏糊糊的,他叫宫女沾了一块湿帕子过来。 待嘴唇舒服些,年听雨抬眸看了何福生一眼,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说:“不许再叫小宁子盯着荣肆了,他不喜欢被人窥视。” “是。” 何福生依靠本能应声。 等侍候年听雨睡下,何福生又细细的将整件事梳理了一遍。 可越梳理他就越搞不明白他家君上和荣肆之间的关系,也越发觉得年听雨的行事不够谨慎。 要知道他家君上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 当初给兰安宫重新分配宫人的时候,他家君上完全可以坐享其成,毕竟他们这一批人都是先帝亲自筛选出来了。 可他家君上还是亲力亲为的又筛选了一遍,到了选择近身侍候的宫人之时,他家君上更是谨慎的很。 何福生记得,他家君上当时问了他们许多的问题、又将每一个人的生平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才最终定下近身侍候的人选。 那时还是先帝陪在他家君上身边一起挑的,见他家君上如此小心翼翼,先帝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而后道:“你未免太小心了些。” “臣如何能不小心呢。”年听雨蹙着眉回:“臣进宫已有一年,却迟迟没有对陛下您下毒手,而您也越发偏宠臣,臣的叔叔怕是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只想快些弄死臣才好。前几天混进兰安宫的刺客虽没查出是谁派的,但臣的直觉告诉臣,那个刺客和臣的叔叔脱不了干系。” 当时先帝听闻这些话,便宠溺的笑了一下:“那确实该慎重一些。” 回想起这些事,何福生简直要怀疑那个叫荣肆的青年是不是给他家君上中了什么邪门的蛊,竟然叫他家君上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 蔺阡忍不知道何福生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前一天眼神儿还算正常,可只过了一个晚上,何福生的眼神儿就多了几分要将他整个人看穿的赤.裸。 第10章 领着他去见礼部尚书的路上,何福生时不时就要看他几眼。 蔺阡忍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眼神儿洗礼,他当即问:“何公公,您怎的如此看我?” 何福生即刻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赔笑道:“还请公子莫怪,奴才只是有些反应迟钝罢了。” 迟钝? 朕看你精的很,不然怎么能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久呢。 蔺阡忍并没有戳破何福生的假话:“不知何公公可否和我分享一下,究竟是何事能让您反应这么久。” “自然是公子您啊。”何福生道:“公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自先帝登天以后,君上便独守兰安宫,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扶养新帝这件事上,从未往宫里带过任何一个乱七八糟的人。就算是寻访民间,君上也同样洁身自好,从不与旁的人有过多的交集。而您的出现打破了这件事,奴才作为君上的近侍,又如何能不惊讶呢。” 这话也不算假,所以何福生说起来没有丝毫的心虚。 蔺阡忍从中抓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何公公,先帝登天以后,君上当真没有召过侍臣?”他问。 何福生道:“自然是真的,奴才怎敢对公子巧言令色呢。” 朕看你敢的很。 蔺阡忍眯了一下眸子,又问:“那可有宠幸过宫女吗?” 老祖宗都能养个琴师日日陪伴在宫中,他家君上凭什么不能养个侍臣陪在身边解闷? 何福生顿时停住了脚步,反问:“公子,您在质疑什么?是君上只喜欢男人的事实,还是君上对先帝的忠诚。” 忠诚吗..... 蔺阡忍扯了一下嘴角,不怕死活的说:“君上要是真的忠诚于先帝,又怎么会有我呢,您说是吧。” 年听雨这几年之所以不召见侍臣,怕是和“荣肆”脱不了干系。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原因,蔺纤忍还不想去深究。 可何福生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何福生黑着脸道:“荣公子,奴才昨晚的提醒您怕是全忘了,那奴才再清晰明白的提醒您一次。现在掌权的人是君上,所以还请您谨言慎行,莫要辱没君上的名声。若是再有下次,就别怪奴才以下犯上了。” “多谢何公公的再度提醒。” 蔺阡忍敛着神色应下,心道:难不成年听雨当真有谋权篡位之心! 如果年听雨当真有这样的心思,那他当年在他面前表露的乖顺有几分真呢? 或者说,年听雨是不是在通过示弱的办法降低他的警惕心,而后又和年家人在他面前演什么决裂的戏使他彻底没了防备,最终伺机完成家族交代给他的任务呢? 如果年听雨当真的这样盘算的,蔺阡忍只能承认年听雨的手段很高明,伪装的也很到位。 因为他上当了。 不过,蔺纤忍宁愿相信年听雨和真的“荣肆”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也不愿意相信年听雨会做谋害他的事。 毕竟他确实挺喜欢年听雨的。 这份情始于脸,展于欲,最终爱于人。 可除了年听雨又有谁能够避开各种检查,悄无声息的给他下毒呢。 蔺纤忍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人了。 *** 大抵是这次的交谈非常之不愉快,后半程的路,何福生和蔺纤忍互相都没给对方好脸。 何福生的心里想法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他非常不愿意接受这个人或将成为兰安宫第二个主子的事实,甚至不愿意再多看此人一眼。 将人送到礼部尚书面前,传达完年听雨的意思,何福生就扭走了,没做任何的多留。 何福生走远,李文显上上下下的打量蔺纤忍,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鄙夷。 作为朝廷命官,在宫里总归是有些人脉的。 昨日年听雨才把人带回兰安宫,消息就已经不胫而走了。 听闻此事,没有人不震惊。 年听雨刚刚得势那会儿,朝廷中的某些人为了一步登天,那可真是动了不少歪心思。 有人拼了命想把自己家中长相俊郎的公子哥塞进兰安宫,还有人则是满盛京城抓漂亮的少年进献,更甚者直接有官员亲自上阵勾引年听雨。 作为执掌宫廷礼仪、祭祀宴会等事宜的礼部尚书,李文显自然是非常不齿这种行径。 不过,李文显那时并未来得及上奏,年听雨便以将事情处理妥当了。 年听雨将所有动了歪心思的人都一举清除了,任用了一大批刚刚从科考中脱颖而出的新人。 按照年听雨当时雷厉风行的手段来看,李文显自然没有上奏的必要了。 当时他甚至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因这件事给年听雨上奏的机会,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到底还是没看懂年听雨这个人。 再一想到“侍臣”这个身份的意义,一股礼崩乐坏的冲击直冲头顶。 李文显不屑开口:“你就是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手段、入了君上眼的侍臣?” 李文显是个什么样的人,蔺纤忍清楚的很。 这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他当初决定将年听雨留在身边之时,李文显就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满嘴的不合规矩不合祖法,简直念的他头都大了。 现在想起来依旧是一阵头皮发麻。 不过,越是顽固的人其实越好对付。 第11章 只要足够真诚就好。 蔺纤忍为自己辩解道:“李大人误会了,我和您一样都是人臣。而我得遇机会留在君上身边,也并非是想做那以色侍人之辈,满心只有为君上分忧而已。” 李文显的神色顿时就缓和了几分,但他还是冷哼了一声,道:“你没有这个心思,保不齐君上有呢。” “……” 这还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啊。 年听雨和“荣肆”好像真的不太清白。 偏爱 第006章 昨夜盛京城下了一场大雪,处处都侵染了冰霜之气,而这样的天儿最适合在屋里烤暖炉喝甜羹了。 早上一睁眼年听雨就计划好了今天要做的事,下了朝哪也不去,直接回兰安宫窝起来。 然后再叫小厨房做三碗甜羹,中午喝一碗,下午喝一碗,晚上再喝一碗,简直不要太幸福。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蔺文冶这个爱玩闹的小粘人精,非要缠着他一起去御花园堆雪人、打雪仗。 蔺文冶虽然是皇帝,但同样是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年听雨终归没舍得压抑蔺文冶的孩子心性,陪他一起去了御花园。 两人玩的有点忘记了时间,一直到太傅寻来才停下。 临别前,蔺文冶依依不舍的抓着年听雨的手,问:“父君,下次下雪的时候,能不能还陪儿臣玩。” 年听雨蹲下,揉了揉蔺文冶的头:“如果你在太傅那里表现的好,那就还陪你玩。” 小小少年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他朝年听雨伸出了一截手指,认真道:“父君,拉钩。” 年听雨笑了一下,陪蔺文冶拉了个钩,方才转身回兰安宫。 回到兰安宫的时候,何福生早已送完人回来了。 见年听雨穿着一身湿答答的衣服进屋,何福生吓得脸都白了,立刻哎呦一声迎了上去。 “君上啊,您这是干嘛去了,衣袖怎的都湿透了呢。” “陪皇帝玩了会雪,别大惊小怪的。”年听雨走到寝殿的暖炉旁烤起了手,掌心一张开,那被冻的生红的指尖尽数暴露出来,何福生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赶快着人给年听雨拿了新衣服换上。 寒意褪去,年听雨问:“李文显可有刁难荣肆?” 何福生的心头顿时颤了一下,但还是如实答道:“奴才将人送到政事堂就回来了,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看着。” 年听雨见何福生神色不对,他的眼尾轻挑了一下:“那孤让你带给李文显的话,你带了吗?” “......” 何福生顶着一张菜色的脸摇头:“奴才,忘了。” “忘了?”年听雨将手翻转了一下,双眸凝望着暖炉中跳跃的火苗,声音却隐隐散发出几分幽冷:“何福生,往日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今日怎么就没明白孤的意思呢,嗯?” 兰安宫这么大,里里外外侍候的宫人没有八十也得有五十。 其中认识李文显更是不在少数。 年听雨完全可以随便指派一个人给蔺阡忍领路,可他偏偏指派了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来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无非就是想多护着蔺阡忍几分。 年听雨从没忘记过蔺阡忍当初是如何偏宠他、照拂他的。 如今他和蔺阡忍的境遇发生了这样的逆转,他自然无法视而不见。 再者,年听雨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如此做也是为了还恩于蔺阡忍。 届时等他拔除年家,助蔺阡忍重登高位,他也可以毫无负担的向蔺阡忍要一道旨意。 ——放他离开这四方宫墙。 穿书前年听雨一直再过艰难求生的苦日子,穿书后又莫名卷入朝堂的纷争,他实在是太渴望平静而又惬意的生活。 但顺利离开的前提是蔺阡忍不会像原书中一样把他当做敌人,不然别说离宫了,他能不能保有全尸都是一个问题。 这遭派蔺纤忍去主办他自己的祭礼,怎么看都有点不厚道。 但也只有这样,蔺纤忍才能光明正大的待在政事堂,然后暗中翻阅政事堂内存放的典籍资料,去了解大乾这三年的情况,为他日后重登帝位做准备。 如此大好的机会,年听雨不相信他会放弃。 可蔺纤忍这遭终归是带着任务去的,所以他特意叫何福生给李文显带话,以免蔺纤忍被刁难的无心翻阅典籍资料。 若是何福生没将话带到,以蔺纤忍的性子来看,怕是要闹出祸事来。 思及如此,年听雨把烤火的手收回来,立即扯了大氅披在身上,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何福生忙不迭的跟上去:“君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快到用午膳的时间了。” “你说孤去哪?”年听雨拢了拢大氅:“事都办不明白,还敢问孤去哪?孤瞧你这掌事太监是不想当了。” 换作平时何福生定然能轻松抓住年听雨的话中之意,可他昨天把心思全都放在“怀疑”和“探究”上了,今天又跟荣肆闹红了脸,哪里还记得多想。 何福生简直巴不得荣肆早点完蛋。 可眼下年听雨生了这么大气,何福生哪里还敢表露半分对荣肆的偏见,只能悄悄藏在心里。 等他抓到荣肆的把柄,再狠狠处置也不迟! *** 虽说蔺阡忍是何福生亲自送到政事堂的,但除了把人送过来、告诉他这是年听雨派来的监事以外,何福生并没有说其他的话。李文显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年听雨对他只是一时兴起,不必太过在意。 第12章 而且跟在年听雨身后办事的这三年,李文显还是更愿意相信年听雨是个明主。他之所以带这么一个人回宫,更多的应该还是不想扫了老祖宗的面子。 有了这份臆想,李文显对蔺阡忍的态度虽算不上恶劣但也很是敷衍。蔺阡忍说的话,李文显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在操办先帝祭礼这件事上,两人也产生了很大了分歧。 熟读四书五经、恪守礼乐教化的李文显认为——先帝登天的三周年祭礼具有重要意义,当举国同悲,大肆操办,方能彰显先帝之威仪。 先帝本人却认为——与其浪费这么多银子操办这种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的事,倒不如把钱拨给兵部去招兵买马,以此增强国力。 大乾建朝才五十年不到,就已经传到第四任皇帝了,且年岁还那么小,这真是用脚趾头思考都应该明白大乾现在的境遇有多么的不乐观。 再加上周围尚有夷狄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大乾就有可能被覆灭,直接成为史书中存续最短的王朝。 情况都这么糟糕了,李文显这老顽固竟然还要在这种事铺张浪费,蔺阡忍真想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浆糊! 不对,他在位的时候就应该找个理由把这老顽固给撤了,今日也就不必在这里憋气了。 见李文显始终不理会他说的话,一股子怒气窜上了蔺阡忍的头顶。 说他以色事人也好,说他心术不正也好,蔺阡忍都无所谓。 可这种拿国本开玩笑的事,蔺阡忍忍不了。 他当即打断正在安排祭礼事项的李文显,再度重复:“李大人,我认为祭礼不必如此铺张浪费。如今的大乾尚未立足脚跟,不如节省银两增强国力,祭礼一切从简即可。” 这句话李文显已经听了不下五遍了,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前几次私下里跟他说也就算了,如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断他说话,李文显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了。 “荣肆公子,先帝自即位以来便立下功勋无数。”李文显系数蔺阡忍的过往:“先帝往南开辟蛮荒,往西镇守山川,往北击退夷狄,往东探索海域,如此卓越之举若不认真举办祭礼,我等如何对得起先帝的付出,天下百姓又如何能安心。” 蔺阡忍都不太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了,他只记得自己即位那会儿山河动荡,百姓凄苦,为了稳住朝局他杀了不少人。 有伺机来犯的夷狄,也有胆小怕事的鼠辈。 总之他的双手占满了猩红的鲜血,登帝的路也铺满了森白的尸骨。 被迫回想起这些事,蔺阡忍顿时有些不舒服,他压下翻涌的恶心感,道:“李大人如此说,想必先帝定然是一个贤明的君主。” 李文显:“那是自然。” 蔺阡忍:“既如此,那李大人不妨假设一下,先帝若是还健在会怎么选择呢?是将白花花的银子用于这种毫无意义之事,还是花去别处呢。” 答案自然是不用想的。 蔺阡忍肯定会选择将银子花往别处。 毕竟蔺阡忍还是皇帝那会儿,李文显就没少因为各种祭礼的事去找他哭。 老家伙一把鼻涕一把泪,满嘴都是祖宗之法,礼乐教化,但无论他怎么说,蔺阡忍都无动于衷。 因为蔺阡忍打小就不喜欢参加各种祭祀活动,那件事过后更是对祭祀厌恶至极。 可问题是先帝已经不在了。 为了表示对先帝的拥戴,对亡者的哀悼,他们这些朝臣就应该隆重操办才对! 李文显道:“你这个假设不成立。更何况我等身为臣子,怎能妄自揣测先帝之意。如今先帝已登九天之上,此等行径实为大不敬。我等只需按照祖法行事即可,无需左右而言其他。” 去你娘的登临九天! 蔺阡忍向来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直接一脚踹了出去,李文显登时飞出去老远。 “你少他妈的跟我扯什么狗屁的祖法,我只知道现在的大乾需要养兵安民,不宜劳民伤财。” 蔺阡忍走到李文显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是君上亲派的监事官,那么这场祭礼怎么办、如何办当由我说了算。你再敢放一个屁,我就拧断你的脖子,送你去见先帝。” 先帝肯定是见不到了。 毕竟他这个先帝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但见一见他家的老祖宗还是没问题的。 “你你你......”李文显哇的吐出来一口血,发冠摇摇欲坠的悬在头顶,瞠目结舌的大声喊道:“你个以色侍人贱种,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来人啊,将他抓起来,快抓起来!!!” 为了确保朝廷官员的人身安全、以及宫廷文书的健全,政事堂外常年有翎羽卫巡视。 听见屋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满身银色盔甲的翎羽卫即刻推门而入。 见人进来,李文显挣扎着爬了起来,扶正自己的发冠,指着蔺阡忍道:“抓住他,快抓住他,他殴打朝廷命官!” 两人谈论的什么翎羽卫不得而知,但李文显被打却是不怔的事实。 平日里就算政事堂发生了普通的斗殴,他们也是要带走的询问的。 毕竟政事堂是朝臣处理公务之地,怎能容许他们如此放肆。 虽说翎羽卫也听闻了蔺阡忍的事,但他们直接听命与皇帝,是为守护皇权而存在的。 第13章 所以他们不必对蔺阡忍有好脸色。 为首的人板着神色挥了一下手:“带走。” 翎羽卫是蔺阡忍一手建立起来,这帮人什么秉性蔺阡忍比谁都清楚。 再者,政事堂内不准斗殴的规矩是他定下的,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既没控制住自己揍了人,那就理当承受动手的后果。 翎羽卫按住蔺阡忍肩膀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的反抗。 然而,还不等翎羽卫将他押走,一道温润的声音从堂门处传了进来:“放开他。” 礼乐 第007章 翎羽卫确实直属于皇帝,奈何当今圣上是个才满七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真正给他们发号施令的还是年听雨。 既然年听雨都这样说了,翎羽卫只能将人放开。 而政事堂内的官员和翎羽卫给年听雨问完安,便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年听雨穿过人群,走到蔺纤忍面前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才问道:“怎么回事?” 打了就是打了,蔺纤忍懒得辩解。 他言简意赅:“如君上所见,臣打了李大人。” 解释一下能死吗? 年听雨皱了皱眉,正准备追问,李文显倒是先蹦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跪到年听雨面前,脸上老泪纵横:“君上,老臣不过是按照祖制办事,却遭受这等无妄之灾,老臣命苦啊,您要给老臣做主啊!” 李文显这老狐狸精又开始了。 只要共事之人让他不痛快,他就要用“按照祖制礼法办事”这套说辞来告状,偏偏还说的头头的是道,很难让人不站在他这边。 但可惜的是,他求错了人,也告错了人。 往日年听雨就不吃他这套,今日更加不可能。 年听雨坐到政事堂的主坐上,淡淡的看了李文显一眼,温声问:“尚书大人是不是还差一句话没说?” 李文显一懵:“老臣都说了啊。” “是吗?”年听雨轻了一下嗓子,学起李文显的样子说了句“老臣委屈啊”,而后道:“尚书大人今日怎么没把这句话也加上呢?” 年听雨穿书前一直活在天灾时代,在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所谓的宗法礼制,求生才是第一要务。 大抵是出生环境的原因,年听雨穿书后非常讨厌繁文缛节,所以他平日里和大臣的相处模式一直都很随心所欲。 唯一的例外就是蔺文冶跟在他身边学习的时候。 为了给蔺文冶树立一个好榜样,年听雨不得不将自己整个人板起来,表现出一副非常端正的一样。 除了礼部的人,官员大多都已经接受了这样了年听雨,并没有觉得他刚刚的行径有何不妥。 甚至还有不少官员都觉得年听雨学的非常像,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但良好的礼仪教养让他们压住了自己嘴角。 无视那一个个因为憋笑而疯狂抖动的嘴角,年听雨把话拉回了正轨:“孤办事素来喜欢追本溯源,从不听一家之言,也从不看一时之举。政事堂这么多大臣,定然有人看清了原委,有没有人站出来给孤讲讲。” 李文显到底是礼部尚书,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没谁想主动得罪他。 一时间所有人都缩了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些个老奸巨猾在想些什么年听雨一清二楚,无非就是不想伤了同僚之宜,等着他叫人呗。 “既然没人站出来说,那孤就随便点了。”年听雨的视线在一大群鹌鹑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定在了刑部尚书张守正身上:“张大人,你身为刑部尚书,执掌治国安邦之大典,平日办案也恪守公正,从不偏私于谁,就由你跟孤说说此事的原委吧。” 主动站出来和被点出来,完全是两回事,张守正心里那点负担瞬间消失。 他行了一礼后,便将自己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最终还做了个简短的总结。 “君上,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李大人对荣公子的话视而不见,最终两厢因为“要不要大肆操办先帝祭礼”一事起了争执,荣公子一时气急便大打出手。”张守正道。 话音落下,张守正偷瞄了一眼年听雨的神色,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异常。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李文显,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 平心而论,张守正也觉得祭礼不该大肆操办,先不说未来会不会有战事,光这两年发生的天灾就已经耗费了国库不少银两,哪里还有那么多闲钱大办祭礼。 张守正说完,政事堂就莫名陷入了死寂。 静了许久,年听雨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问道:“李大人,张大人所说的可否属实?” 张守正有多么的刚正不阿,在场的心里都清楚。 李文显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但李文显不怕,因为他没有动手打人。 一想这,李文显挺直了腰杆:“张大人所言,属实。” 年听雨饶有意味的问:“既如此,孤可否问李大人一个问题?” 李文显:“臣惶恐,君上所问,臣怎敢不答。” “很好,那孤便问了。”年听雨的眼神倏然转冷:“不知李大人这般无视孤派来的监事官,意欲何为呢。” 今日之事可大可小。 往小里说,是李文显看不起蔺阡忍,但往大里说,那就是蔑视皇权! 第14章 年听雨虽不是皇帝,可手里掌的却是实权。 李文显忍着胸口的疼痛,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君上明察,老臣绝无二心,之所以未采纳荣公子的建议,全然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年听雨问。 李文显快六十岁的脑子飞速旋转。 他急道:“老臣这样做,全然是因为老臣忠心于我大乾啊!先帝在位时间虽短,却建功无数,理应办一场盛大的祭礼。而荣公子才及弱冠,又是第一次接触祭礼,老臣见荣公子所提之策无一处符合礼数,适才没有采纳荣公子的建议。除此以外,老臣真的没有其他想法,请君上明鉴!” 年听雨点了点头:“李大人毕竟是三朝元老,那孤就信你这一回。” 李文显瞬间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活了下来,他探头探脑:“那君上觉得这场祭礼该如何操办呢?” 说到祭礼,蔺阡忍的思绪不受控的活跃起来。 他很想知道年听雨会做什么样的抉择——是和李文显沆瀣一气乱花钱,还是和他想的一样把这些钱花在更有用的地方。 可一想到年听雨不愿意为他的“死”做纪念,蔺阡忍又莫名有些不开心,有一种当初的偏宠全都喂了狗的错觉。 人心可真是复杂,惯会胡思乱想。 蔺阡忍把这不合事宜的想法压了下去,却没忍住抬起了头,望向坐在主位上的青年。 措不及防,青年竟然也在看他,眼底似乎还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蔺阡忍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儿,可等他再度回神儿,年听雨已经移开了视线。 年听雨思索片刻,道:“这场祭礼真的很难操办啊。先帝功绩卓越,理应按照李大人的想法大肆操办。可孤作为先帝的枕边人,自是了解先帝的秉性。先帝素来以万千黎民为重,以山河无恙为责,从不愿因为这种事去劳民伤财。所以——” 年听雨顿了一下,肃正着神色说:“孤决定秉承先帝之志,将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从简操办祭礼。” 秉承先帝之志。 听到这句话,蔺阡忍心里那点不好受顿时烟消云消。 原来年听雨不花钱大肆操办他的祭礼并非不重视他,而是处处从他的角度出发去做事。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在年听雨的心里也占据了一席之地呢。 但那又如何,年听雨不还是把“荣肆”放在身边,给了许多格外的偏宠。 想他身为帝王都没有三宫六院,自即位以来也只娶了年听雨这么一个人。 可年听雨他怎么敢! 宫里哄着他,宫外竟还惦念着一个。 等他恢复身份,定然要好好惩罚年听雨一番! 蔺阡忍恶狠狠的心想。 由于蔺阡忍回神儿后便低下了头,年听雨并没有注意到他丰富多彩的神色。 但李文显震惊的神色却藏无可藏。 李文显怎么也没料到,年听雨和蔺阡忍竟然是一个路数人。 也全然不顾及祖宗之法,轻描淡写祭礼这种大事! “君上!”李文显不肯放弃的劝说:“先帝祭礼怎能一切从简,大乾已经整整六年未曾举办过任何大型的祭祀活动了,这次的祭礼既是对先帝的尊崇,也是对神灵的敬意,马虎不得啊!” 大乾自建朝以来便立下了规定,每逢帝王崩逝,即位的新帝需守孝三年。 这三年举国上下都不得举办任何大型祭祀活动,只能祭祀祖先,以表对先人的哀悼。 所以三周年这个时间很是巧妙,既表守孝结束,也表礼乐复兴。 如何能一切从简。 至于为何说六年都未曾举办过大型祭祀活动,全然是因为蔺阡忍在位的时间太短。 蔺阡忍驾崩那一年正好是再上一任皇帝去世的第三年,他但凡熬过冬天,都能迎来一场盛大的祭礼。 偏偏蔺阡忍是个短命的,“死”在了那个冬天,让大乾这个“孝”守了三年又三年。 李文显更是一度觉得自己掌管的礼部没什么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他带着礼部发挥的时机,他又如何能轻易退让! 李文显不肯退让,年听雨同样不肯退让。 前两年给蔺阡忍办的祭礼都是小祭,所用银两不多,年听雨也就由着李文显去了。 可这次不同,是大祭。 虽说年听雨不是这里的人,可他这三年没少翻阅史料典籍。 据史书所述,前朝最后一位皇帝极度迷信天降福泽之说,一年要举办好几次大型的祭祀活动。 其中最夸张的一次,竟然消耗了当时收缴赋税的五分之一。 由此就能看出大型祭祀活动究竟有多么的烧钱。 大乾建朝短,根基尚未稳固,随时都有可能与夷狄交战。 年听雨绝不能放任李文显如此不管不顾的行事。 孝悌 第008章 年听雨:“李大人,你想大办祭礼也可以,但孤有一个要求。” 见年听雨的态度似有转圜之意,李文显明显一喜:“老臣定当竭尽所能的去完成君上所提的要求。” “口说无凭,笔墨为证。” 年听雨拿起笔,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几行字。 写好,年听雨将墨吹干,然后将纸折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小块,便叫何福生递到李文显手里。 第15章 原本大喜的李文显,一看到纸上的字,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了个干净,甚至连气都短了几分。 纸上写到。 【边关对峙,将士风餐露宿,若因操办祭礼影响了军饷和粮草的供给,让夷狄人趁虚从边关长驱直入。孤要李大人你用九族之人慰藉战死沙场的英灵,李大人可愿意否?】 怕死的人比比皆是,年轻时险些因土匪丧命的李文显更是如此。 只是李文显设想过无数种年听雨拒绝他的由头,却怎么也没想到年听雨会用“灭九族”这种方式来逼他放弃。 再怎么说他也是三朝元老,年听雨怎能如此薄待他! 况且他只是想好好给先帝操办个祭礼而已,怎的就能威胁到粮草和军饷的供给呢。 简直小题大做! 就算李文显心里再如何不服气,他也不敢再固执己见了。 毕竟上面坐着的那个人可是连皇亲国戚都敢杀的主,若是真对他动了杀心,他哪里能逃的。 瞧李文显半晌发不出声,年听雨提醒:“李大人可愿意接受孤提出的要求?” 其实,年听雨还是给李文显留了面子的。 他并没有将这个要求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 李文显握紧手中的纸,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言语偏转:“老臣心底自是愿意接受的,但老臣方才又细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君上和荣公子所言在理,如今的大乾还是当以稳固国本为主,确实不适合大办祭礼。” “既如此,祭礼的诸多事宜便一切从简吧。”年听雨敲定此事,见李文显一幅欲言又止的神色,道:“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躲躲闪闪的做什么。” 李文显扭头,恶狠狠的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蔺纤忍:“君上,祭礼的事已有决断,但荣公子踹老臣这一脚尚未清算,还请君上替老臣做主!” 旁的人看不见,但蔺阡忍却能看见。 李文显说这话时,头顶凝聚起一团猩红的血雾,杀意奔涌而出。 蔺阡忍的脚轻轻磨了一下地。 他刚才怎么没一脚将这昏聩的老东西的踹死呢。 反正随便年听雨怎么罚他都认了。 蔺阡忍偷瞄了年听雨一眼,青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而是看向张守正,问道:“张大人,殴打朝廷命官当处何罪。” 张守正:“回君上,平民百姓殴打朝廷命官当枭首示众,但荣公子代表的是您,可从轻处罚,比照枭首减一等,判三千里流放。” “那不行君令者,又当处何罪呢?”年听雨又问。 张守正:“回君上,不行君令者为大不敬,当处斩刑,连坐三族。” 李文显哪里听不懂年听雨话中之意,这是要追究他对人置之不理的罪责啊。 蔺阡忍打了李文显是真,可李文显没有蔺阡忍这个监事管放在眼里也是真。 两厢作比,李文显捞不到半点好处。 可李文显又怎能想到年听雨如此重视这个人呢,毕竟何福生将人送过来的脸色非常臭,也没有额外向他交待什么。 李文显刚想为自己开脱,年听雨却在这时开了口:“今日之事孤理应按照大乾律例走,但凡事都有例外。李大人感念先帝之功绩而恪守祖宗之制,荣肆则忠正不二一心为了大乾的将来考虑。由此可见两人所犯之罪责,并非出于故意,而是无心之举,理应宽恕。” “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你二人确实犯了错,不可不罚。”年听雨四下环顾一圈,道:“孤瞧着这政事堂的文书典籍似乎以许久未曾整理过了,孤便罚你二人将这里的文书重新整理一遍,届时孤亲自来查验。文书典籍颇多,你二人现在就整理吧,先帝祭礼的事就转交给礼部侍郎去办吧。你二人可有异议?” 蔺阡忍即刻道:“多谢君上开恩,臣甘愿领罚。” 与蔺阡忍的坦然接受相比,李文显就显得有些惆怅了。 政事堂的典籍数不胜数,书架也高的直冲房顶,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在整理文书的过程中要不停的爬上爬下。 他这快六十岁的老骨头哪里受的了啊! 李文显欲哭无泪的看向年听雨,希望年听雨可以开开恩。 最终年听雨只是冲他笑了一下,对着蔺阡忍嘱咐道:“荣肆,李大人年岁大了,整理文书的时候你记得多照料他几分。” 蔺阡忍:“臣定当好好照拂李大人。” 李文显哪里敢让蔺阡忍照拂,这人不在给他一脚就是好的。 可再怎么样,李文显也只能认了,因为年听雨嘱咐完就带着何福生走了。 *** 出了政事堂,年听雨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每次处理完这种事,他都有一种自己要提前升天的错觉。 不过蔺阡忍那一脚确实挺解气的,平日里李文显给他添堵,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李文显是三朝元老,资历颇深。 而他虽代掌皇权,终究还是后宫里的人,行事有诸多不便。 若他不管不顾的跟这些朝臣对着干,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指定又要蹦出来兴风作浪了,说他有不臣之心,想要将皇帝取而代之等等等。 话说回来,要不是年家一心想杀他,他早在衡王逼宫的时候就撂挑子不干了,何至于这样兢兢业业的把实权握在手里。 第16章 蔺阡忍也是。 明明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这脾气就没有一点改变呢,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 他尚且还是皇帝的时候,打也就打了,毕竟他那时是九五之尊,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可他如今顶着这样一个身份动手,不就是在自找麻烦吗。 年听雨自己倒是无所谓,麻烦事处理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件。 他今日若是没有察觉何福生的办事不利,蔺阡忍指定得被翎羽卫打的脱层皮,疼的他连明日床都起不来。 以防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他今夜必须得给蔺阡忍好好上一课! 年听雨心想。 *** 由于这几年皇权更替频繁,朝堂又出现了好几次大的动荡,忙着站队的文武百官自然不会把心思放在整理文书典籍这种小事上。 平日文书处理完、典籍用完,全都是往空架子上一摆。 表面上看起来整整齐齐,但随便抽出来一本文书或者典籍一看,那放的可真是乱七八糟,没有半点章法可言! 才整理了半格文书典籍,李文显的眼睛就有些花了。 抬头一看那尚未整理的几十格文书,李文显简直想把自己一头撞死在架子上。 可再扭头看一眼他身边那个同样挨罚的人,李文显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横看竖看都不像过来受罚的。 只见那人将每一本文书都打开看过一遍,然后按照六部职责做了仔仔细细的分类,脸上全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相反,好像还有点高兴? 于蔺阡忍而言,整理文书典籍这件事还真不是惩罚,而是天大的好事。 出事以后,蔺阡忍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大梦了一场,再睁眼就是三年后了。 虽说进宫前他从同住之人口中听说了不少大乾这三年的发生过的事,但大多都集中在年听雨身上,鲜少涉及夷狄人和边关的情况。 夷狄人素来野心昭昭,想要成为这长原平野的主人。 蔺阡忍迫切的想知道,他不在的这三年,那帮野蛮之人有没有搞些什么小动作。 但他现在的身份尴尬,不好直接问年听雨,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探查。 要想探查的全面,政事堂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汇集天下大事,他若有机会将这里的东西全都看上一遍,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这三年的基本情况。 不过,一些有关于皇室和军队的机密他还是无法了解。 毕竟这些事太核心了,若是放在政事堂这种任由官员进出的地方,可就太不安全了。 但总归是有机会能看见的。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都是年听雨的侍臣,到时候给年听雨吹吹枕边风,不就手到擒来了吗。 只是......年听雨似乎没有让他陪着一起睡的想法,这枕边风该如何吹呢? 难不成要让他玩色·诱那一套? 不行! 绝对不行! 他可是皇帝,怎么做这种事! 蔺阡忍原地掐死这个念头,还是决定先把眼前这些文书典籍整理完。 积攒了好几年的文书典籍自然不是半天就能整理好的,整理到政事堂闭门的时间,蔺阡忍也不得不离开。 政事堂四时的关门时间不同,春夏酉时末关门,秋冬申时末关门。 如今正值寒冬,酉时末一到政事堂便开始清人了。 蔺阡忍被轰出政事堂时,天已经黑了,他踩着莹白的月光往兰安宫走。 路过御花园时,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叫住了他。 “你站住!” 蔺纤忍扭头一看,便瞧见了他暗中从长姐那里过继来的便宜儿子。 蔺文冶迈着小短腿走到蔺阡忍身边,整张脸都紧绷了起来,非常生气的说:“跪下!” “?” 小兔崽子,反了天了! 巧言 第009章 给蔺文冶这小兔崽子下跪必然是不可能的,不然叫他这脸往哪里放。 蔺阡忍附身行了一个普通的君臣之礼,不解的问:“不知臣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一看见臣就这般生气。” 蔺文冶仰头望着蔺阡忍,气的整张脸都鼓了起来:“你今天给朕的父君惹了那么大的麻烦,你竟然还敢问朕自己做错了什么!” 虽说蔺阡忍这几年没有参与蔺文冶的成长,但他也是从蔺文冶这个年岁走过来的。 大乾有规定,皇室子弟年满七岁必须开始学习治国理政之策,最开始上课时间是每天的下午,十岁以后则改成全天学习。 按照时间算,蔺文冶已经到了学习国策的年岁,他走来的方向恰好也是勤学殿所在的位置。 那么问题就来了,蔺文冶今天下午理应跟在太傅身边学习,他又是怎么得知政事堂的事呢。 除了有人故意在蔺文冶面前提起这件事以外,蔺阡忍想不到别的可能。 至于谁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怕也只有李文显。 蔺阡忍在心底给李文显狠狠的记上一笔,大脑同时也不忘飞速旋转:“陛下的孝悌之心令臣动容,但陛下既然是在维护君上,何不当着君上的面来处理这件事呢。君上若是知道陛下这份孝心,定然会十分欢喜的。” 第17章 现在的蔺文冶看起来虽然和普通的孩子没有区别,可蔺阡忍敢笃定,蔺文冶内里柔软而又敏感的性格绝对没有变。 不然他怎会如此维护年听雨。 蔺阡忍始终都知道,在蔺文冶心中,年听雨这个和他没有半点血缘的人才是最亲的人,而他这个名义上的爹根本排不上号。 倒也不怪蔺文冶偏向谁,要怪就只能怪蔺阡忍自己做的不够好。 其实蔺阡忍也想好好带蔺文冶,可他才把蔺文冶接到身边没多久,大乾就变了天。 隆安帝骤然驾崩,蔺阡忍被迫登基,接手隆安帝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 如此一来,蔺阡忍哪里还有时间陪伴蔺文冶,他只能将未满周岁的孩子全权交给奶娘照料。 但谁又能想到,那奶娘是个黑心肠的。 为了让自己体弱的孩子可以健康长大,奶娘总是暗中克扣蔺文冶的东西。 等蔺文冶长大点,能听懂一些话以后,奶娘就威胁蔺文冶不许告状。蔺文冶要是不答应,奶娘就拧他、扎他,直到他答应为止。 长时间的磋磨,几乎让蔺文冶变成了口不能言的哑巴,眼看着就要三周岁了,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蔺阡忍逐渐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开始百般亲近蔺文冶,一字一句的教他说话,可蔺文冶却总是对他视而不见,甚至一看见他就躲, 最开始蔺阡忍只以为蔺文冶是缺少亲人的陪伴才变成这样的,可直到年听雨入宫,向蔺阡忍揭发了奶娘的所作所为,他才恍然大悟。 在蔺文冶心里他就是个不称职的父亲,是亲手将他推进深渊的人,蔺文冶又怎么可能愿意亲近他呢。 不过好在年听雨进宫了。 大抵是出于同情和可怜,亦或者如年听雨当时所说“想要做点什么打发时间”,反正年听雨进宫后就把蔺文冶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平日里,年听雨会亲自教他说话认字,偶尔还会给他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久而久之,蔺文冶竟然真的开口说话了。 而年听雨教会蔺文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儿臣问父皇安。 尽管蔺阡忍那时在蔺文冶的眼底看出了极大的不情愿,可心底却是十分开心的。但他同时也知道,年听雨自那时起便在蔺文冶心中占据了他人无法取代的位置。 如今,年听雨又陪着蔺文冶成长了三年,这份依赖和信任只会深不会浅。 正如蔺阡忍所料。 一听年听雨会欢喜,蔺文冶的小脸瞬间露出一抹狐疑之色。 他不确定的问:“父君当真会感到欢喜?” “天底下没有谁不爱有孝心的孩子。”蔺阡忍道:“再者,就算给臣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诓骗陛下的。” 蔺文冶想了想:“你说的在理,那你就跟朕一起去见父君,朕到时候再罚你。” “是。” 蔺阡忍跟在蔺文冶身后往兰安宫走,而云喜则不停的审视他。 这个人不简单,竟然只用只言片语便将圣上糊弄了过去。 他一定不能开罪这个人,到时候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云喜心想。 *** 回到兰安宫时,年听雨正在算着什么。 青年的眉头越算越紧,几乎要拧在一起,全然没有发觉蔺阡忍和蔺文冶的到来。 直到何福生出声提醒,年听雨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这件事。 两人双双见过礼后,蔺文冶踱着细碎的小步子挪到了年听雨身边,小心翼翼的问:“父君,你在算什么啊?” 年听雨将小小少年抱起来,放在了腿上:“算算咱们还有多少钱。” 蔺文冶仰着头问:“怎么忽然算这个啊?” “你觉得今年的雪下的大吗?”年听雨问了一句看起来有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 蔺文冶反应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可蔺阡忍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他的脑海甚至不断浮现几年前的某个场景。 那年正好的年听雨进宫的年份,也是大乾被寒灾侵袭的年份。 哪怕蔺阡忍当时以最快的速度,派遣赈灾官员带着银两和物资前去支援,也依旧有无数黎民被冻死在寒夜。 而一个地处偏远山郊的小村寨因为大雪封路,致使里面人无法从村寨逃离,外面的人也进不去,最终整个村寨都被埋在了雪崩之下。 因为伤亡太过巨大,为了告慰这些惨死之人的在天之灵,来年开春蔺阡忍便决定,亲自领人去将这些被大雪埋葬的人挖出来。 那个村寨的每一个人都死不瞑目,生前最后定格在他们脸上的神情,无一全都是恐惧和绝望。 大乾的王都盛京地处偏南的地方,其实是很少下雪的,就算下雪也要等到十二月中旬了。 可这才十二月初,大雪就飘然坠下,还有几分急迫的意思。 盛京都如此了,那北境之地又该是何种场景呢。 蔺阡忍连想都不敢想。 他急切的想要从年听雨口中探知些什么,可他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万幸,年听雨主动给蔺文冶解惑了。 在蔺文冶承认了今年雪大以后,年听雨道:“父君一会儿说的话,阿冶可要仔细记在心里,绝对不可以忘记。” 蔺文冶认真的点了点头:“儿臣一定记牢。” 第18章 年听雨欣慰一笑:“阿冶记好,四时之景虽美,可却同样伴有惶惶天灾。仲春时节万物复苏,但一场春寒就可将万物打回原形。盛夏时节万物蓬勃,但一场暴雨或一场大旱就可以夺了大地上的生机。暮秋时节万物丰收,但一场寒潮就足以毁了人们一年所有的心血。而寒冬腊月,只需一场雪后寒灾,就足以埋葬那些生活在北境之地的百姓。” 年听雨说的话并不晦涩,蔺文冶听完便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色,紧接着他一把抓住年听雨的衣襟,神色极度严肃:“父君,您的意思是不是北境之地的百姓今年要挨冻了。” “基本上是。”年听雨把他单独放出来的一份奏折递给蔺文冶看:“这是北境太守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眼下那边抗寒的物资紧缺,他请求朝廷拨款赈灾呢。” 盯着折子看了一会儿,蔺文冶忽然想起一件事:“父君,儿臣记得北境太守半个月前好像请了一次救助,您那时也拨了不少银两和物资过去,北境太守今日怎么又请了一次啊?” “既然你问到了,那父君今日就在多教一个道理。”年听雨道:“天灾背后必然伴有人祸。” 蔺文冶点了点头,而后摇了摇头:“儿臣听懂了,但好像又没听懂。” “你再大些就懂了。”年听雨揉了揉蔺文冶的头:“你现在还小,这些事就暂时由父君来处理,你眼下要做的就是好好跟着太傅学习,不可三心二意。” 蔺文冶神色认真:“儿臣一定好好跟着太傅学习,争取让父君早日过上“甜羹喝不完,银子数不完”的悠闲日子!” “......” 这个就不必说出来了。 年听雨在蔺阡忍面前表现出来的沉稳,直接被这句话打回了原型。 听年听雨一本正经的说了那么多,蔺阡忍还以为这人真的成长了呢。 可仔细一探究,年听雨竟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依旧那么的喜欢喝甜羹,那么的喜欢数银子。 蔺阡忍禁不住笑了一下,而这笑被年听雨看了个正眼。 年听雨的唇瞬间崩成了一条直线,生硬的问:“你笑什么!” 蔺阡忍看着他红透的耳垂说:“臣觉得君上是至纯至性之人,能做君上的侍臣是臣之幸事。” 年听雨将蔺文冶抱了下去,皱眉道:“你这个人真的是——巧言令色,巧舌如簧!” 蔺阡忍:“臣句句真心。” 年听雨:“你闭嘴。” 蔺阡忍:“好的,臣闭嘴。” 红浪 第010章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蔺阡忍。 年听雨瞪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小小少年,问道:“阿冶,你刚刚怎么是和这个人一起回来的?” 这个人...... 年听雨好像有点生气了。 痛失名字的蔺某人心想。 而蔺文冶听到年听雨提起回来的事,总算想起自己来见年听雨的目的了。 他即刻严肃起来:“儿臣是特意跟他一起回来的。” 年听雨挑眉:“特意?” “嗯!”蔺文冶重重的点头:“这个人今天给父君惹下这么大的麻烦,儿臣要责罚他,给父君出气!” 年听雨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何来责罚一说?” 蔺文冶指着蔺阡忍说:“他今日打了李尚书,父君您又偏帮他,朝堂中定然有大臣会因为这件事对您心生不满,儿臣怎能不罚他!” 与其说偏帮不如说是自保和选择。 蔺纤忍再怎么说也是书中主角,气运和金手指肯定是一般人比不过的。 至于他这种为主角成长设定出来的角色,要想一直活下去,最好的选择肯定是抱紧主角的大腿,成为主角信任的人。 俗话说就是加入主角团。 虽说书中给“年听雨”这个身份的设定是反派炮灰,可他三年前第一次做出违背角色设定的选择时,并没有获得什么惩罚。 由此可见,他这个角色在书中的地位,更多的还是偏向于炮灰。 所以就算他由一个站在主角对立面的人,变成了和主角同一阵营的人,大概也不会对剧情的进展产生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他既然选择站在蔺阡忍的阵营,那肯定是要帮他的。 但由于他现在身份特殊,自然是不能盲目偏帮的,必须要考虑朝臣的想法。 而他今日虽偏帮了蔺阡忍,却也给李文显留了足面子,绝不至于伤了朝臣的心。 再者,蔺文冶这个在勤学殿学习的人能知道这件事、又说出这种与年龄相悖的话,本身也是一件耐人寻味的事。 年听雨看了蔺阡忍一眼,而后问蔺文冶:“阿冶,你是怎么知道他把李尚书给打了的?” 蔺文冶向来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小孩,他诚实道:“儿臣从勤学殿出来时遇见了李尚书,儿臣见他一脸伤心就多问了一句,然后李尚书就跟儿臣说了这件事。” 年听雨追问:“除此以外还说什么了?” “李尚书说,您不应该如此宠信一个侍君,一来不合纲常伦理,二来也有可能寒了大臣们的心。”蔺文冶道:“儿臣仔细想过,如果没有这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儿臣要责罚这个给您惹了麻烦的人!” 寒了大臣们的心。 怕是寒了他李文显的心才是吧。 第19章 年听雨捏住蔺文冶的脸:“阿冶这份孝心父君心领了,那阿冶知道父君偏帮荣侍臣的原因是什么吗?” 蔺文冶摇了摇头:“不知道,李尚书只和儿臣说,荣侍臣踹了他,然后您偏帮荣侍臣的事。” 年听雨松开手:“那就让荣侍臣把整个事情再给你讲一遍,然后你再重新做一次判断,怎么样。” 蔺文冶点了点头,而后年听雨便示意蔺阡忍,将白天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讲给蔺文冶听一遍。 听完,蔺文冶伸出小胖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李尚书怎么能这样做,太好过分!” 年听雨:“阿冶觉得他哪里过分?” “哪里都很过分,”蔺文冶气氛道:“我一个七岁孩子都知道现在大乾要养兵强国,不宜大肆操办各种活动,他一个老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听着蔺文冶的话,年听雨和蔺阡忍同时点了一下头,两人皆是深感欣慰,只不过内心的想法不太一样 年听雨心道:退休指日可待。 蔺阡忍心道:太傅将人教的很好,大乾后继有人了。 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以后,蔺文冶自然是不打算责罚蔺阡忍了。 离开时,他竟还朝蔺阡忍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小声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但朕的父皇说过,决不能对这种老糊涂心慈手软,不然他肯定会在将来的某一日祸害大乾,必须一次将人敲打清醒。所以你下次记得踹重点,别让他再来朕面前胡说啦。” 蔺阡忍:“?” 敲打是这么用的吗? 等小小少年走远,年听雨看向蔺阡忍:“皇帝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蔺阡忍挑了最重要的复述:“圣上说,让臣下次踹重点。” “......” 年听雨也沉默了。 虽说蔺文冶和蔺阡忍不亲,但这行事作风当真是一模一样。 不过,就算有蔺文冶这个现任皇帝给蔺阡忍这个“驾崩”的皇帝撑腰,有些话年听雨还是要说的。 但还是私下说比较好。 屏退所有人,年听雨起身靠近蔺阡忍,他一边走一边说:“今时不同往日,你行事最好还是收敛点。这次是李文显也有错,我才可以护你周全。可若是李文显没有错,你又要我如何护你周全?” 没了旁人,年听雨便也懒得用拗口的敬称。 而蔺阡忍在位那会儿,他们于私底下似乎也都是以“你我”相称,从不遵守那些无聊的繁文缛节。 至于掩藏他知晓蔺阡忍身份一事,年听雨更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和蔺阡忍又不是什么仇人,何必如此遮遮掩掩呢。 但这话听在蔺阡忍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什么叫今时不同往日。 无非就是在警告他宫中的生活不必宫外,宫中规矩多、礼数多。 若是再有下次,怕也只能将他弃了。 看了一眼年听雨头顶上凝聚起来的、代表烦躁之意的乌云,蔺阡忍心想,看来他这位枕边人,不仅是个善于伪装的人,更是个心思深沉、极度自我的主。 蔺阡忍垂眸,敛去眼底的阴鸷,语气极为恭顺:“臣知晓了,日后臣一定认真约束自我,绝不再给君上惹乱子。” 年听雨在蔺阡忍面前站定,抬手摘去他肩头上挂着的一根细小枯枝,闻声说:“倒也不必一直约束着,我不在的时候你约束点就可以了。” 年听雨摘枯枝的时候离蔺阡很近,蔺阡忍完全能够闻到年听雨发丝间溢散出来的草木香,清新淡雅,还带着些许的甜意,这大概和他总是喝甜羹有关,人都被浸染透了。 当然,年听雨身上最甜的地方无疑是他的唇。 蔺阡忍的视线忍不住下移,最终定格在年听雨的唇上。 年听雨的唇还是那般的好看。 那是一张天生的笑唇,上面的纯肉饱满却不显厚重,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颗莹润的唇珠,轻轻一吮便全部含住。 所以,一个男人的唇长成这样做什么? 但似乎也正是因为年听雨这极为漂亮的唇,他当年才信了年听雨的话,不仅给了年听雨庇护,甚至还给了年听雨无上帝宠。 这大概就是所谓色令智昏吧。 向来对美色敬而远之的蔺阡忍这样想到。 按理说,这唇蔺阡忍早已品尝过无数次,不该有心猿意马的冲动才对。 可如今再度这样细观,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冲上了他头顶,并且疯狂的叫嚣了起来。 “咬住。” “咬住年听雨的唇。” 蔺阡忍这样想着,身体也这样动了起来。 反正他现在是年听雨的侍臣,职责不就是让年听雨舒服吗。 看着蔺阡忍忽然靠近的脸,年听雨愣了一瞬。 就在蔺阡忍要吻上他的时候,年听雨一把将人推开了。 年听雨想要把距离拉远些,可蔺阡忍却拉住了他的手腕,一脸失望之色:“君上为何要躲?” 年听雨强行将自己挣扎了出去,捏了捏发烫的耳垂,道:“对着这张脸我下不去嘴,你换张脸再来。” 虽说他和蔺阡忍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却是实质意义上的夫夫。 忽然让他对着陌生的这张脸和蔺阡忍亲吻,他总有一种自己不干净了的错觉。 蔺阡忍也被年听雨的话弄的有些不明所以,他问:“那臣换谁的脸来?” 第20章 其实只要让蔺阡忍直接把脸上的伪装揭下去就可以了,但年听雨的大脑因为刚刚蔺阡忍的忽然靠近变得有些迟缓,所以他下意识顺着蔺阡忍的话说:“换先帝的吧。” 先帝称呼多了,一时间竟也忘了改。 蔺阡忍追问:“为何是先帝?” 还能是为什么,除了蔺阡忍他没和别人亲近过啊。 年听雨刚要解释,又觉得这个回答太矫情了。 他瞪了蔺阡忍一眼:“爱换换,不爱换拉倒。” 凝视着年听雨头顶上那片代表着害羞之意的红浪。 蔺阡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逗弄他的心,于是他跟着往前逼近,将年听雨逼到了桌案旁。 年听雨的腰被迫抵在了桌案上,但蔺阡忍还在靠近,他只能往后仰。 就在他以为蔺阡忍会硬来的时候,蔺阡忍最终只是俯身,将唇停在了他的耳边,用猜测的语气说:“君上,您该不会只和先帝亲热过吧,所以一时间才有点接受不了旁人的靠近。” 心事被戳穿,年听雨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可他头顶的红浪却开始激荡翻涌,心跳也彻底失了速。 他偏开头,不去看蔺阡忍那双极黑的眸子,嘴硬道:“胡说八道,我这几年身经百战,战无不胜!” 嗜甜 第011章 年听雨欲盖弥彰的表现太过明显,一看就是在说谎。 而当蔺阡忍得知,年听雨从未和除了他以外的人亲近过之时,一股难言的情绪在他的心头荡开。 他又高兴又欣慰,甚至还有点庆幸。 所以,他为什么要感到庆幸? 脑海中猛然浮现这个问题,蔺阡忍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对于年听雨的喜欢,似乎远比他自己预想的要深。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且不说年听雨和真正的“荣肆”在进宫前是不是他设想的那种关系,光年听雨身上“谋害”他的嫌疑都没有洗干净呢。 倘若当年真的是年听雨给他下的毒,那他必然会让年听雨为此付出代价。 但这样做的前提,他依旧将对年听雨的喜欢停留于浮华的表面。 换言之就是他的喜欢和放弃必须对等。 蔺阡忍允许自己喜欢眼前这个人,但同时也必须拥有可以随时放弃年听雨的决心。 可年听雨对他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只要他一靠近年听雨,脑海中就会响起一道不受控制的叫嚣声。 疯狂的催促他去肆意的占有年听雨。 如若以前蔺阡忍必然会毫无顾忌的按照这道叫嚣声动作,可正如年听雨所说今时不同往日,他做不到了。 蔺阡忍的眸子暗了一瞬,便立刻抽身后退:“是臣逾矩了,请君上责罚。” 逾矩? 虽说三年没有和蔺阡忍做过了,可他的身体似乎从来没有忘记过蔺阡忍带给他的感觉。 在蔺阡忍靠近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其实本能的想要贴靠过去。 如果不是心理上的那道坎,让他无法看着这张脸和蔺阡忍亲密接触,他和蔺阡忍怕是早已向以前一样唇齿相依了。 紧接着蔺阡忍应该会将桌案上东西一扫而空,然后将他抱上去肆意占有。 尽管他对蔺阡忍没有任何情与爱,但并不妨碍他接受蔺阡忍。 因为在年听雨的观念中,人与人的负距离交流是天性、是本能,没有必要抗拒和排斥。 只是很奇怪,来到这里以后,他似乎只对蔺阡忍有过妄念和情.欲。 或许是因为他私下里接触的人太少,亦或许是蔺阡忍在床上的表现太好了,让他不在需要别人的抚慰。 既然他和蔺阡忍的关系早就到了这么一步,又何来逾矩之说呢。 盯着那张陌生的脸看了一会儿,年听雨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他虽然没有遮掩“自己知道他身份”的事实,可却也没向蔺阡忍明确表示他什么都知道这件事。 所以在蔺阡忍的认知中,他应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故而才说自己逾矩了。 既然蔺阡忍不打算承认自己的身份,年听雨自然是不介意陪他玩一玩角色扮演。 年听雨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端坐到桌案后,问:“你会做饭吗?” 蔺阡忍迟疑了一下,点头:“应该是会的。” 年听雨被他这个回答弄的有些无语:“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怎么还出来个应该会。” 蔺阡忍这回斩钉截铁的回答:“臣会。” “行,”年听雨冲着小厨房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孤饿了,你去给小厨房御厨烧火打下手吧,做好了给孤端上来。” “不需要臣亲手做吗?”蔺阡忍问。 就算蔺阡忍说“会”,年听雨也断然不敢让他亲手做。 蔺阡忍到底是皇室子弟,从小就锦衣玉食,被无数人关爱环绕,年听雨才不相信蔺阡忍会做饭这种事。 而他之所以这样问,也只是想要使坏捉弄蔺阡忍罢了。 谁让蔺阡忍以前总是捉弄他呢。 年听雨道:“不需要,你只管去烧火就好。记得,只是单纯的烧火。” “是。” 蔺阡忍应下便转身出去了。 年听雨今个处理完蔺阡忍的事回到兰安宫的时候,刚好看见几个被熏的灰头土脸的御厨,站在小厨房的门口抱怨小厨房的烟囱出了问题,所以他也想看看蔺阡忍被熏的灰头土脸的样子。 第21章 毕竟在年听雨的印象中,蔺阡忍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然尘埃、被所有人跪拜的样子。 他真的很想看一看蔺阡忍沾染上人间烟火以后的模样。 只可惜,年听雨的计划落空了。 一刻钟后,蔺阡忍拎着食盒回来了,他将里面的菜一一拿出摆在旁边的小桌上,然后冲着年听雨说:“君上,可以用晚膳了。” 年听雨坐到小桌旁,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问:“小厨房的烟囱好了?” “原本还是坏的,”蔺阡忍盛了一碗甜羹推到年听雨面前:“臣过去以后修好了。” 年听雨惊讶:“你竟然会修这个?” 蔺阡忍一边给年听雨布菜一边解释:“臣出身民间,家境也不好,在生活会的东西自然也就比较多。” “......” 这都不忘记维持自己重生后的人设,年听雨着实是佩服蔺阡忍的谨慎。 不过蔺阡忍既然会修烟囱,那他刚刚说自己会做饭想来也是真的了。 所以他一个皇帝为什么会做饭这种事? 特意去学的吗? 蔺阡忍为什么要去学这个,他过的可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完全没有必要。 亦或者他是被迫去学的? 年听雨第一次对一个人的生平产生了极大兴趣,他忽然很想去了解一下蔺阡忍的过去,因为他发现蔺阡忍这个人似乎和表现出来的高贵有很大的出入。 见年听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蔺阡忍问:“君上为何这样看着臣?” 年听雨才想开口询问蔺阡忍的过去,就被他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还是等角色扮演结束再问吧。 年听雨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坐下一起吃吧。” 蔺阡忍:“这恐怕不合规矩。” 虽说现在在玩角色扮演,但年听雨依旧很讨厌宫中的规矩。 再者,年听雨的心底不很适应这种上下级或者从属关系,在私底下没有人其他人的时候,他更多还是喜欢以平等的方式对待蔺阡忍。 御厨是懂事的厨子,竟知道在食盒里放两幅碗筷,年听雨拿起空着的那副碗筷,然后给蔺阡忍盛了一碗自己最爱的甜羹,放在蔺阡忍的掌中:“我这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你坐下吃就是了。快尝尝看,很好喝的。” 蔺阡忍不在推辞,坐到年听雨对面一起吃饭。 在年听雨殷切的注视下,蔺阡忍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甜羹,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这也太甜了吧! 说把卖糖的打死都不为过。 见蔺阡忍神色鬼畜,年听雨赶快尝了一口甜羹。 明明很好喝啊。 年听雨狐疑看他:“你不喜欢吗?” “臣平日里吃咸口比较多,很少吃甜的,”身份有异,蔺阡忍仔细斟酌自己的言语:“所以有点不太适应。” “好吧。”年听雨把他手里的甜羹拿过来,宝贝似的放在自己的手边,而后将食盒中的馍馍递给蔺阡忍:“那你吃这个吧,甜羹都归我。” 蔺阡忍点了一下头,总算吃到点能让他入喉的东西了。 吃饭的时候,蔺阡忍悄然观察着年听雨。 等满满一盅甜羹都被喝完,年听雨的脸上竟露出一抹蔺阡忍从未见过的餍足。 蔺阡忍忍不住道:“君上似乎很喜欢吃甜的东西。” “确实很喜欢,”年听雨擦了擦嘴,眼底划过一抹黯然:“因为我曾经生活的地方充满了危机和杀戮,就连物资也极其匮乏,平日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万幸了,又怎敢奢求吃“糖”这种珍惜的东西,所以第一次吃到甜羹以后,我就有点上瘾了。” 年听雨穿书前生活在天灾时代。 那个时代天灾频发,人和动物也因恶劣的气候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更甚者还出现了异种生物,疯狂挤压他们的生活环境。 在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中,除了活着,没有人敢去奢求其他的什么。 而年听雨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当他拥有奢求的资格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蔺阡忍并不知道年听雨是穿书而来的人,只以为他口中的杀戮和危机是战场生活。 毕竟在蔺阡忍的认知中,年听雨是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的人,而军营那种地方自然不是什么享福的地方,吃不到甜的也正常。 可尽管如此,蔺阡忍的心底还是产生了一丝动容。 一个如此喜欢吃甜的人,真的会为他杀他而刻意伪装吗? 蔺阡忍找不到答案,暂时也没有证据证明年听雨的清白。 但他知道,若是在放任自己去肆无忌惮的靠近年听雨,他这颗心怕是要守不住了。 蔺阡忍飞速将空掉的盘子和碗筷收进食盒:“君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臣便告退了。” 年听雨点头。 等蔺阡忍离开,屋内就只剩下年听雨一人了,他把守在门外的何福生叫了进来,而后把自己的玉牌递给何福生,道:“拿着这个去找赢夙,让他即刻来见孤一趟。” 只要不涉及蔺阡忍的事,何福生的脑子还是灵光的。 他隐约猜到年听雨要做什么,即刻就去办事了。 半个时辰后,一身玄色衣衫的俊朗青年走了进来,年听雨开门见山的说:“指挥使大人,孤决定亲自去一趟北境,这盛京恐怕需要你暂时坐镇。” 第22章 辛密 第012章 等年听雨将所有人都遣出屋子,赢夙不解的问:“君上为何忽然要亲自去北境?” 年听雨把北境太守程良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折子递给赢夙:“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赢夙打开折子看了一眼,神色凝重道:“自从三年前发生那件事,朝廷每年都会给北境额外分发抗寒的物资,您今年感觉这天气不对劲,更是在半个月前又送去了一大批物资,北境怎么可能还会发生寒灾。” 正如赢夙所说,朝廷今年给北境额外分发了许多物资,是绝对不可能被寒灾侵扰的。 但眼下寒灾就是发生了,且程良的折子写的十分惨烈,若是朝廷再不及时给予物资的支援,当年的场景怕是要重现。 年听雨将赢夙递回来的折子收好:“那么一大批物资都不够抗寒,其中必然有猫腻。而北境再度发生这样的事,民心怕是要不稳,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 赢夙道:“去往北境之地的路不好走,臣替您去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这一趟必须我去。”年听雨分析道:“此次若是你代孤去了北境,那些看孤不顺眼的人,尤其是孤的好叔叔可能就要向上次一样对孤发难了。” 年听雨顿了一下,继续说:“翎羽卫是你和先帝一起带出来的,你作为指挥使比孤更了解他们。眼下他们之所以愿意听孤的号令,那是因为有你在盛京坐镇,他们自然也就认为我不敢对皇位有任何觊觎之心,但你若是不在盛京,你猜他们还愿不愿意相信孤。” 年听雨说的是事实,虽然翎羽卫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有主见,但他们只愿意效忠蔺阡忍和听从赢夙的调遣。 而翎羽卫当年之所以愿意帮助年听雨掌握皇权,完全是看赢夙的面子。 再者翎羽卫不听年听雨调遣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那是年听雨掌权的第二年,也是西域新王登位的年份。 西域是一个十分热情开放的地方,每逢新王登位都会广邀各国皇室前去参加新王的加冕礼,这种最高规格的礼仪派大臣去肯定不合适,于是当年派了长公主蔺岚幽前去祝礼,赢夙随行护驾。 本以为只是去参加一场普通的加冕礼,谁料赢夙前脚离开盛京,后脚年家的人就跳出来反对他,企图逼他让渡出手中的权利。 让渡权利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年家咬死不放,年听雨便打算调用翎羽卫稍作镇压,可谁又曾想赢夙不在翎羽卫竟然不愿意接受他的调派,提防他如蛇蝎。 最终要不是蔺阡忍的母后戚元懿站出来平息了这件事,年听雨怕是要对他的好叔叔年向明大开杀戒了。 有过这样的前车之鉴,年听雨又如何敢让了一下赢夙离开盛京。 年听雨的语气中染上了不由分说强硬:“无论是为了朝局的稳定,还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一趟只能是孤去。” 赢夙思索片刻,被迫点头:“君上此行千万小心,臣定当尽心辅佐陛下,守好盛京城。” “有你这句话孤便放心了。”年听雨心中还记挂着蔺阡忍:“孤此次叫你前来,除了希望你能守住盛京,还有另外一件事拜托你。” 赢夙拱手:“君上但说无妨。” 年听雨直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孤从皇祖母那里带回来一个人,孤希望你可以多照拂他一些。” 这件事赢夙确实听说了,他心里甚至还有点意见。 “君上,有些话虽然不好听,但臣必须说。”赢夙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偷听,才继续道:"您作为先帝的枕边人,对先帝多少应该有点儿解,就算没有,臣也不妨提醒您一句——先帝是一个眼底容不得任何沙子的人,等他回宫的时候,若是发现您这般放纵自己,他定然饶不了您。” 没错,赢夙知道蔺阡忍会重生的事,而且是他亲口告诉赢夙的。 当年为了让赢夙相信这件事,从而帮他对抗衡王的人,年听雨当着赢夙的面服了一种奇毒,然后把唯一的解药交给赢夙保管。 至于蔺阡忍的为人,年听雨自然也是清楚的。 他冲着赢夙笑了一下:“指挥使大人,在你眼里孤莫非是个蠢货,白在先帝身边躺了一年吗?” 这个世界怕是没有比年听雨再精的人了,而赢夙也不是傻的,转瞬就明白了年听雨的意思:“君上的意思是,您带回来的那个人便是先帝?!” 年听雨点了一下头:“你找机会可以看看他的眼睛,那样漂亮的眼睛,除了是他绝对找不出来第二双了。” “我会的。” 赢夙心里有自己的考量,在没有完全确认前,他不会全然相信年听雨的话,毕竟这个人可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纯良,内里装的怕不是全是算计。 赢夙摸了摸腰间的墨色荷包:“待臣确认了那人的身份后,臣便把解药还与君上。” “三年都等了,不急于这一时。”年听雨又多嘱咐道:“这里到底是皇宫,你确认了他的身份以后,还是不要表现的太明显,先暂时装不知道吧。” 赢夙皱眉:“为何?” “指挥使大人,你难道就不觉得先帝当年的毒中的很蹊跷吗?”年听雨很有耐心的解释:“先帝自登基以来便缕遭暗杀,所以他是一个多么小心谨慎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可先帝最终竟死于毒杀这种最低劣的方法下,想想就觉得很奇怪呢,你说是不是?” 第23章 有些话真的不适合深究。 赢夙的心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正如年听雨所言,蔺阡忍是个十分谨慎之人,平日了的吃穿用度全都经过是经过层层检查才送到他面前的,而只有他最亲近之人送的东西才不会被查验,因为蔺阡忍信任这些人,从心底就觉得这些人不会害他。 但却也只有这些人能够避开层层检查,悄无声息的完成下毒这件事。 如此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很有限了。 眼看着赢夙脸上素来处事不惊的表情出现了皲裂,年听雨还不忘煽风点火:“估计在先帝心中,你和孤都有可能是下毒害他的人,他现在估计是谁也不敢信了。” 赢夙脸上的表情彻底崩塌,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最终闭上了嘴,朝年听雨投去了怀疑的神色。 “别这样看着孤,真不是孤。你想,孤既然知道他会重生还给他下毒的话,那不是嫌自己活的不够长吗、”年听雨指了一下他的腰间:“你要还是不信,随时可以把解药毁了。” 赢夙的怀疑减轻了几分,却没有完全打消。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放。”年听雨说:“先帝既然选择隐藏自己的身份回来,肯定是想暗中调查此事,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你和孤就还是配合一下他吧。待时机成熟了,他的身份自然也就恢复了。” “嗯。”赢夙点了一下头,最终问了一句:“君上,臣一直都很好奇,您究竟是怎么知道先帝能够重生的呢?” “秘密哦,你只需明白,孤是站在先帝这一边的就够了。”年听雨垂下眼睫,打了一个哈欠:“你回去吧,孤困了。” “臣告退。” 等赢夙走远,年听雨脸上的困倦一扫而空,反复斟酌应该刚刚问他的话。 赢夙为什么要用“能够”这两个字,而不用“会”呢? 难不成赢夙知道些什么? 还是说蔺阡忍的重生不太寻常? 想了一会儿,年听雨成功把自己想困了,他瞬间放弃思考,叫宫女太监进来伺候他就寝了。 *** 离开兰安宫,赢夙并没有回翎羽卫的集中住处,而是转身去了祠堂,看着蔺阡忍的灵位出神儿。 蔺阡忍当年确实是中毒了,但他当年根本就没有死。 蔺阡忍很小的时候,隆安帝曾暗中给他服下过一颗护心丹,可以在危机时刻护住将死之人的心脉,让人陷入一种假死的状态,然后只要在三天之内将人救活便会安然无恙 而这件事除了隆安帝,就只有他知道。 但由于当年蔺阡忍中毒中的太突然,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找到医者解毒,他便只能暗中撬棺将人带走,然后暗访名医。 幸运的是,他确实找到了一个能够给蔺阡忍解毒女医者,但蔺阡忍的毒解了以后却迟迟无法苏醒。 那女医者当时说——护心丹虽然护住了蔺阡忍的心脉,但却没有护住身体其他的脏器,而毒素又在蔺阡忍体内存留将近五天,他怕是要用沉睡来恢复,具体的醒来时间得看他自己的恢复速度,是无法预料的。 沉睡多久都可以,只要人能醒来就行。 反正只要有翎羽卫,蔺阡忍就不会孤立无援。 但蔺阡忍毒解开没多久,发生了一件让赢夙始料不及的事。 在他帮年听雨处理宫中逆党之事的时候,那个女医者不见了。 女医者离开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毕竟对方本就是云游四海的野医,重要的是她带走了蔺阡忍! 后来任凭赢夙怎么找都再也无法找到那个女医者,也就更别提找到蔺阡忍了。 死地 第013章 时隔三年,再度得知蔺纤忍的消息,嬴夙自然是十分欢喜的,但年听雨刚刚说的话让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几年发生的事太多了,所以嬴夙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蔺纤忍中毒的事,可经年听雨这么一提醒,嬴夙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件事,然后心里越想越不安。 赢夙在蔺纤忍的灵位前站到深夜才离开。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他第二天的早朝告假了,直到年听雨离开的前一日才回来。 *** 虽说赈灾之事刻不容缓,但从户部调配物资和银两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年听雨第三天上午才顺利出发。 从盛京城到北境快马加鞭尚且需要三天时间,如今又带着这么一大批的东西,最快也得花费七天。 只愿北境能撑住。 年听雨坐在马车里心想。 ...... ...... 这次物资的护送任务由苏家名下的长缨骑执行,其实让年家军来护送会更好,毕竟年家军是大乾最骁勇的铁骑,是大乾的开国功勋。 但现在的年家军早已不是年听雨的父亲年战北在时的样子了。 眼下的年家军内部分裂十分严重,一半誓死效忠年战北的老年家军,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年战北留下的唯一一个继承人,也就是年听雨。 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年战北战死沙场后,由年听雨的叔叔年战西发展出来的新年家军。 这一队新人视老年家军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又无法将其肃清,因为年家军的功勋是这批老人打下来的,和他们这些新人没有关系。 所以要是想继续吃朝廷的福利,就必须保留这批年家军。 第24章 既然无法肃清,年战西便想将其吸收。 可年战西清楚,只要年听雨在一天,他就永远无法统一年家军。 因此年战西一直想要暗中解决年听雨,让年家军只听他的一个人的。 而此次护送任务若是让年家军来执行,年听雨相信,以他叔叔见缝插针的性格,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往队伍中安插刺客,然后取他的性命。 年听雨从不做冒险的举动,所以他宁可选择长缨骑也绝不会可能年家军的。 长缨骑到底是开国皇帝组建起来的军队,他们肯定不愿意看到大乾子民受苦。 不过年听雨是个凡事都喜欢做两手准备的人,等队伍出了盛京城,年听雨撩开马车的帘子,把跟在后面的侍女叫了过来,压着声音问道:“铃兰,我们的人跟上了吗?” 铃兰是年听雨亲自从宫外买进来的人,也是影卫的老大,所以年听雨对她的信任比何福生还要多。 而影卫则是年听雨入宫后悄悄组建起来的一小股势力。 这只队伍人不多,算上铃兰一共只有二十个人。 虽然人看起来真的很少,但影卫的每个人都身怀绝技,比如铃兰最擅长的便是制毒。 当年他当着赢夙的面服下的毒就是铃兰做的,只要有铃兰这个毒师在,就算他把解药给了赢夙又如何,反正他早在服毒的第二天就把毒给解了。 年听雨到底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存者,所以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由别人来拿捏。 而这也是年听雨建立影卫的初衷,让他始终可以在无路可走的紧要关头拥有保命的手段。 为了让年听雨相信影卫的人确实跟上了,铃兰冲年听雨张开了手心,一条艳红色的小蛇显露出来,然后铃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细语:“您看,这是小九最喜欢的那条小可爱。” 除了铃兰,其他的十九个影卫按照自己加入队伍的时间取名。 人如其名,小九是第九个加入影卫的人。 年听雨点了点那小小的蛇头:“跟上就好,叫他们藏好了。” “他们最会的便是隐藏,君上放心。”见年听雨伸手点了蛇头,铃兰扭头就把蛇扔了出去,皱眉道:“君上还是不要碰这个了,太危险了。” “嗯嗯嗯,知道了。”年听雨十分敷衍的应声:“下次一定不碰了。” 面对年听雨这副随意的样子,铃兰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刚想说些什么,年听雨直接将帘子放下了,懒洋洋的说:“孤累了,孤要睡觉了。” 铃兰:“......” 每次都是这样,她一要说些什么,她这位主子就睡遁,谁也不知道是真睡假睡。 以往年听雨都是假睡,因为年听雨实在不想听铃兰老妈子似的唠叨,但今日年听雨的确是困了。 此次年听雨离开盛京,快则一个月内回来,刚好赶上蔺阡忍的祭礼,慢则就不确定了。 不论快慢,年听雨都必须做好离开的准备。 临近年关,大大小小的事都变的多了起来,年听雨便参照往年的准备,用两日的时间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些事提前做了安排。 为了安排好这些事,年听雨这几两日几乎没怎么睡觉,他从坐上马车那一刻起就开始犯困,但还是强撑到出城才睡。 有影卫暗中跟随,年听雨睡的还算踏实。 可马车终究不是宽敞柔软的大床,再加上北境偏僻荒凉,沿途的驿站少的可怜,就连夜晚也是睡在马车里的时间居多。 年听雨抵达北境以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得劲的地方,从头到脚哪哪儿都疼,人就像被什么碾压过一样,简直快要散架了。 上一次体验这种感觉,还是蔺阡忍将他翻来覆去折腾后发生的事。 北境太守程良知晓来路不易,再加上他得知是年听雨亲自来赈灾,早早就备好了膳食和住处。 不过,年听雨抵达的时间比程良预想的早了很多。 按照时间算,年听雨应该是第七天中午抵达北境,但他在第六天晚上就到了,整整提前了一夜多。 接到人,程良道:“君上一路劳累,臣已为您备好了住处,今夜君上先休息吧。” 年听雨很想这么做,但他还是忍着身体上的不舒服,在去往住处的路上追问道:“现在的情况如何了?” “情况不是很乐观,医馆人满为患,很多无主的房子眼下都成了停尸间。”程良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道:“当年若不是您在先帝面前夸赞了臣一句,臣也不会成为一方父母官,所以不瞒君上所说,您再晚来几天,臣这太守府估计就不存在了。” 年听雨接过何福生递过来的暖炉抱在手里:“为何会不存在?” 程良道:“这次寒灾本可以避免的,但臣之前呈递的好几份奏折都石沉大海了,北境的百姓就只能硬抗,再加之死了这么多人,北境的百姓已经有点不信任朝廷了,扬言要火烧太守府。” 年听雨的眉头紧紧的蹙了起来:“你说你往朝廷呈递了好几份奏折?” “是,臣从十一月初便开始往朝廷呈递奏折了,但直到这一份才有回信。”说完,程良意识到什么,神色一诧:“君上您难道只收到了这最后一份奏折吗?” 年听雨点头,程良失色,顿时跪了下去:“君上,臣绝对不会对您说谎,臣确实呈递很多份奏折!细细算来应该有五份!” 第25章 “跪什么,起来。”将人叫起来,年听雨道:“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孤一眼挑出来的人,孤自然是会相信你的。” 程良神色感激,年听雨话锋一转:“不过,其余几封奏折孤确实没有收到。但奏折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所以问题只能处在两个人地方,要么是送奏折的路上,要么是抵达盛京以后。” “那臣即刻派人去查。”程良道。 进了程良为他准备的住处,年听雨叫住了程良:“这件事暂时不着急,重要的是先稳住这里的百姓,你即刻就叫人去把物资分发下去。另外,孤再问你一件事。” 程良站定:“君上但问无妨,臣定当言无不尽。” 屋内很热,年听雨解了大氅:“孤且问你,孤之前给北境拨的物资和银两都用去什么地方了?孤算过,那些物资足够今年抗寒,北境的百姓为何还会遭受寒灾?” 闻言,程良懵了一瞬,然后脱口而出:“君上您给北境调拨过物资和银两?” 两人的情况瞬间掉了个个,年听雨恍惚了一下:“孤半个月前,不对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月,那个时候孤感觉到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冷,就提前给北境派了一大批的物资和银两,你没有收到吗?” 程良摇头:“没收到。” 年听雨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但他还是把程良上次“收到东西”后传回来的奏折拿了出来:“那你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你的笔记。” 程良打开折子一看,瞬间大惊失色道:“这折子上的字虽然和臣一模一样,但绝非臣写的,臣对天发誓!” 年听雨把折子拿回来,又仔细审视了一遍上面的内容,这一细看竟发现和前两次收到的折子无二差别。 将折子重新收起来,年听雨问:“孤在向你确认一件事,前两年孤特意分发给北境的物资和银两你收到了吗?” “君上您前两年也派了?”程良震惊,随之是骇然。 如果一批物资没接到也算了,可连着三年的物资都没有接到,这其中的猫腻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而且,最重要的是,物资和银两都去哪了? 总不可能凭空蒸发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也没有必要继续追问下去了,年听雨告诉程良他前两年也派过粮食和银两这件事以后,就让程良退下去了。 躺倒床上,年听雨久久不能入睡,后脊止不住的发凉。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三年做的很好,不仅守住了自己手中暂掌的权势,也成功稳住了朝局,可谁曾想还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捣鬼,私吞了那么多的物资和银两。 这些被私吞的物资和银两总得加起来完全能养活整个北境的人,那么自然也可以组建一支精锐部队。 要是真被用于这件事,大乾怕是又要乱了。 可眼下又被赈灾的事绊住脚,无法分太多神来查这件事,只能被迫先放下调查。 但无论如何,最后他都必须找到丢失的物资和银两,免去所有的后顾之忧! *** 北境的灾情远比程良说的还要严重,年听雨次日一踏上街道,脑海中便浮现“路有冻死骨”这五个字,但好在朱门的酒肉还不臭。 为了安抚百姓,年听雨加入了赈灾的人员当中,亲自给百姓施粥放饭。 而当他听说一个住在山上的村子需援助之时,便亲自带着人前去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消息是假的,是村子的人故意放出来。 山路崎岖狭窄,临近山顶又有分岔路,所以村里派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来迎接。 大家本就同情北境的百姓,也觉得这些住在深山之中的百姓很是纯朴不会有什么恶意,便也没有过多的防备。 谁曾想,就是这份疏忽大意,给了男人动手的机会。 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男人忽然一把抱住年听雨的腰,带着他冲下了旁边的悬崖。 就连铃兰都没有反应过来,随行一众人更是全都懵了。 等所有人回神,立即全都冲到了悬崖边,但他们只能看见年听雨极速下坠的身形,最终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铃兰的眼睛瞬间充满了血丝:“留十个人送物资,其余人全都跟我下悬崖找人。” 没有人敢说什么,即刻照着铃兰说的做。 可最终一行人无功而返,他们只在悬崖下找到了那个年轻男人摔变形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年听雨的踪迹。 年听雨坠崖失踪的消息是七天后传回盛京的。 彼时蔺阡忍已经将政事堂的文书典籍都整理好了,对这三年发生的事也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 但这些还是不够,于是蔺阡忍打算趁年听雨不在的这段时间夜探兰安宫主殿,去找一找那些被他藏起来的秘密文书。 由于年听雨不在皇宫,所以这几日蔺文冶的请安也免了,基本没怎么来过兰安宫。 但今日蔺阡忍还没踏进兰安宫,就远远的听见了蔺文冶的哭闹声。 “我要去父君,赢夙叔叔你带我去找父君好不好。” 蔺文冶说话的声音,因为哭泣变的一抽一抽的,甚至连宫廷礼仪也忘了。 眼下的北境危险莫测,赢夙必然不可能带蔺文冶过去,而他也不能轻易离开盛京,否则盛京必然大乱。 嬴夙没有选择,只能轻声安抚道:“君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陛下就在盛京和臣一定等君上回来,好吗?” 第26章 “不好!”蔺文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蔺阡忍,匆匆跑过去:“赢夙叔叔不带我去,荣侍臣你带我去找父君好不好,求求你了。” 小皇帝哭的眼睛都红了,到底是儿子,蔺阡忍蹲下问:“为什么忽然要去找人?” “北境.....嗝,”蔺文冶打了一个哭嗝:“北境太守传来消息,说父君坠崖失踪了,我要去找父君!” 说完,蔺文冶哇的一声又哭了,蔺阡忍的脸色也再瞬息间沉了下来。 他毫不客气的将蔺文冶扔给赢夙,转身就踏出了兰安宫。 赢夙冲着他的背影问:“天都黑了,你上哪去?” 蔺阡忍:“找人。” 年听雨是他的人,生与死都应由他说了算。 所以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能动年听雨,哪怕年听雨自己也不行。 杀机 第014章 这么多时日过去了,赢夙早已确认了蔺阡忍的身份。 一听他说要去北境找人,赢夙将蔺文冶扔在原地,大步追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赢夙却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蔺阡忍,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理由将人拦下来。 现在的蔺阡忍早已没了身为帝王的牵绊,他只是他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利。 *** 越往北,天越冷。 在这样的环境中赶路,对人对马的消耗都很大。 但蔺阡忍还是昼夜不休的赶路,仅仅用了两天半,就从盛京赶到了北境。 赈灾物资送到的时间还算及时,北境的寒灾有了明显的好转,百姓脸上几乎看不见怨气,只剩下独属于幸存者的欣喜。 北境城内不允许纵马疾驰,蔺阡忍拉紧兜帽,牵着马朝着太守府的方向走。 自年听雨的事发生以后,太守府的守备比平常严了不知多少倍。 以往有人来太守府造访,程良都会让守门的侍卫将人先带去耳房休息,再来禀报。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能够保证类似的事是否还会发生第二遍,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高警惕心。 守门的侍卫将人蔺阡忍拦在门外,脸上的表情如临大敌:“什么人?!” “荣肆,”蔺阡忍言简意赅的报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将年听雨临行前留给他的玉蝶拿了出来:“君上的侍臣。” 北境消息滞后,暂时还不知道年听雨收了个人的事。 不过“侍臣”二字的含义谁都知道,两名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划过显而易见的鄙夷。 蔺阡忍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如果不是他手中还拿着代表年听雨身份的玉蝶,这两个人怕是已经要开始赶人了。 碍于玉蝶的存在,其中一个侍卫没什么好脸色的对着蔺阡忍说:“等着吧。” 说完,便转身走了进去。 蔺阡忍压着最后一点好脾气,牵着马走到了昏暗的角落,打算靠着栽种在这里的柳树休息片刻。 “咻!” 蔺阡忍才将肩膀靠在树上,一支袖箭竟从太守府的院内.射了出来。 袖箭从他的眼前划过,深深的钉进了树中。 若是普通的袖箭倒也还好,蔺阡忍大可以认为对方是谁派来的刺客,然后不小心将箭射歪了 可袖箭上偏偏带一张纸,且这之后再也没有第二支袖箭射出来。 蔺阡忍抬头看了一眼袖箭射来的方向,空无一人。 他收回视线,将袖箭拔了下来,然后打开了上面的纸。 纸上只有一行潦草的字。 【想见年听雨,就去济善堂】 看完,蔺阡忍将北境的规矩扔了个一干二净,上马就走。 让亲自出来接人的程良扑了空。 *** 济善堂是江南乔家的产业,也是唯一的产业。 乔家是延绵百年的中医世家,祖上出了无数名医,但最有名的还是乔绾淑,大乾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乔绾淑的名字如此响亮,倒不是说她的医术有多么出神入化,而是因为她提议开设济善堂这个举动。 在济善堂出现前,若是想去找乔家的医师看病,只能奔赴江南。 但随着济善堂开的越来越多,最终遍布大江南北和五湖四海之后,找乔家的医师看病也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 只是,蔺阡忍怎么也想不明白,乔家为何会牵扯进这件事。 不仅蔺阡忍想不明白,年听雨同样想不明白。 当日跌落悬崖时,年听雨虽将那个带着他跳崖的男人变成了肉垫,但架不住悬崖太高,冲击力太强,他还是被震晕了过去。 悬崖百丈深,未知的危险更是数不胜数。 失去意识就等于等死。 世界陷入黑暗那一刻,年听雨骂娘的心都有了。 他熬了三年,好不容易把蔺阡忍熬回来,结果还没来得及重新享受悠闲就要小命不保了。 更气的是,动手的竟然真的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男人。 对方但凡会一点功夫,都不可能被他当成肉垫。 无论年听雨多么不甘心,事情就是发生了,他还只能等着死,最终连被什么东西吃了都不知道。 可幸运似乎也眷顾了他一次。 他不仅活了下来,还醒在一间十分暖和的房间内,身边甚至还有人日夜看护。 第27章 见他睁眼,小厮立即凑了过来,关切问:“公子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年听雨摇了摇头:“我......” 才出声年听雨就被自己难听的声音吓停了。 小厮连忙递给他一杯水:“公子您昏迷了五天,声音有些嘶哑是正常的,喝点水润了润就好了。” 年听雨点头,静静的将一杯水喝完,才再度尝试开口说话,声音果然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一点点的哑,不过不至于难听。 年听雨问:“是你家主人救的我吗?” 眼前之人灰布麻衣,头顶又带着一顶黑色的小圆帽,身份一目了然。 “是的,我家主人采药时看见了您,就把您带了回来。”小厮将年听雨递给回的杯子接稳,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道:“我家主人说了,您醒来以后安生在这里住着就好,到时会有人接您回去的。” “我还有要是要办,就不多加叨扰了,麻烦你转告你家主人,救命之恩年某来日定当重谢。” 语毕,年听雨就想走,小厮也不阻止他,只是看着他的动作。 被子一撩开,年听雨的动作就暂停了。 年听雨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腿,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双腿......摔断了。 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保住命已然是万幸,他有何必奢求安然无恙呢。 那……他以后还有机会走路吗? 这里到底不像他生活的时代,可以把腿换成义肢,要是他以后再也不能走路,岂不是事事都要依赖别人! 无论是洗澡还是出行,就连某些生理需求可能也得倚靠别人的协助才能完成。 如果真的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的脸往哪放! 想到这,一股难言的恐慌感窜上了年听雨的心头。 小厮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他将被子重新给年听雨盖好,安抚道:“公子不必担忧,我家主人说了,您的腿只是普通的断骨,静养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了。” 闻言,年听雨骤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脸面保住了。 腿断了,年听雨肯定是走不了的,只能等着人来接。 等待期间,年听雨得知他现在就住在北境这边的济善堂。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听雨的心底逐渐疑窦丛生,而起先照料的他的那个小厮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后,年听雨越发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来对劲。 先不说人,光说事,年听雨就有三点始终想不明白。 其一,他坠崖那天,北境济善堂的主人为何刚好回去崖底采药? 巧合还是刻意而为之的呢。 直觉告诉年听雨,北境济善堂的主人是刻意去的,毕竟这大冬天的,哪里有什么草药能采。 其二,如果北境济善堂的主人是刻意前去崖底的,那事情就越来越难理,毕竟各处济善堂的人都出身于乔家。 年听雨实在想不通乔家人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其三,也是最让年听雨茫然,为何北境济善堂的主人会笃定有人来接他呢? 年听雨不解,便想从小厮的口中套话。 但新来的这几个轮班照料他的小厮,各个都精的很,一察觉到他在套话就闭口不言了,只是用笑来敷衍他,于是年听雨也就不问了。 起先,年听雨以为来接他的人会是程良。 但等过四天程良都没有出现,最终出现的反而是蔺阡忍。 那一刻,极大的不安在年听雨的心间荡开。 *** 蔺阡忍到时,年听雨正坐在院子中晒太阳。 这会儿是一天中太阳最足的时候。 明媚的阳光撒在年听雨的身上,衬得他无限柔和,脸上的绒毛也在日照下变的清晰起来。 “年年......” 蔺阡忍低声轻语,声音中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忧。 年听雨这副身子自小习武,耳力自然是好的,他将蔺阡忍的软语尽收耳底,而后睁开双眼偏头去看。 怎么会是蔺阡忍来接他?! 见到蔺阡忍的瞬间,年听雨的震惊远远大于有人来接他的欣喜,惴惴不安的感觉也达到了顶峰。 他说不清这份不安来自于哪里,只觉得蔺阡忍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直到有人从腰间抽出软剑,且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院中,年听雨终于明白他这份不安是什么了。 这济善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暗藏杀机,怕是一直在等蔺阡忍这条大鱼的到来。 而他,则是钓蔺阡忍过来的鱼饵。 蔺阡忍现在用的荣肆的身份,谋划这件事的人为何要杀荣肆这样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呢。 一个骇人的想法在年听雨的脑海中浮现。 除非对方要杀的不是荣肆,而是蔺阡忍! 可谋划之人又如何得知蔺阡忍重生一事的呢? 阳光打在软剑的身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年听雨被晃了一下双眼,一股冷意骤然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感觉自己踏进了一片寒雾,无数的疑问飘荡在空中,压的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思念 第015章 北境的冬天本就比别处寒凉,眼下冷上加冷,年听雨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其实年听雨很清楚,这份冷意是在他心底荡开的,与天气无关。 年听雨讨厌所有未知的事。 第28章 每每遇到这种解不开的问题,一股失衡的感觉就会窜上他的心头,然后转变成无尽的冷意 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似乎还是蔺阡忍出事的时候。 尽管真相是未知,但不代表没有准备。 早在年听雨发觉这里的人不对劲之时,他就用小九很久之前留给他的小玩意往外面递了消息。 年听雨想要知道这些人留他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叫铃兰带着人按兵不动,等他遇到危险再出手。 只是年听雨怎么也没想到,留他在这里的人把他当成了钓蔺阡忍的鱼饵。 而他更没有想到的,蔺阡忍会不远千里的来找他。 此时此刻,蔺阡忍就站在他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 虽说蔺阡忍曾经也庇护过他,可这却是年听雨第一次看他的背影。 蔺阡忍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就连背脊也蓄满了力,看起来就像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野兽。 四周的人越靠越近,脸上挂着明晃晃的杀意。 蔺阡忍不喜欢当被动的人,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缓缓摸上他临时行藏进腰间的匕首,准备带着年听雨杀出一条血路。 可手还没来得及将匕首拿出来,一只冰冷的手覆了上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年听雨为什么要打断他? 蔺阡忍不解。 蔺阡忍想要拥有一个答案,于是他扭头去看年听雨,然后措不及防的对上一抹和煦的笑。 正午的阳光洒在年听雨的脸上,衬得他的肌肤格外白皙,唇肉格外糜艳,而那双明眸弯起来刹那又悄然流露出无限的风情。 这张脸蔺阡忍在熟悉不过,他看过这张脸温和轻笑的样子,也看过这张脸在床.上呜咽啜泣的样子,但他唯独没看过这般明艳的样子,一时间竟晃了眼。 蔺阡忍怔怔的看着年听雨,只看见青年的唇齿在上下启合,完全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直到冷兵相接的声音在蔺阡忍身后响起,他才骤然回神。 等蔺阡忍回头之时,那些想要杀他们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死法无外乎两种,或是一剑穿心或是一剑封喉。 动手的人除了铃兰,蔺阡忍一个都不认识,但年听雨似乎都认识。 年听雨只是轻轻挥了一下手,其余的人便全都退了下去,只有铃兰没有动。 铃兰看见了年听雨被竹夹固定起来的双腿,她的脚往前跨了一大步,声音自责而又担忧:“君上,您的腿——” “我的腿没事,你先下去,我有话想问荣侍臣。”年听雨虽然在和铃兰说话,可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蔺阡忍身上。 铃兰神色紧绷:“可是君上——” “下去!” 年听雨的语气不容置疑,铃兰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将这片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冷漠的扫了一眼横了满院子的尸体,年听雨再度将目光转移到蔺阡忍身上。 “为什么要来北境,为什么要来救我。”年听雨努力保持平静。 蔺阡忍将头偏向一边:“您是臣的君,您若是死了,臣在皇宫又如何能活,所以臣来北境只是自保而已。” 如果年听雨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蔺阡忍,他真的会信了这鬼话。 腿断了,年听雨抓不到蔺阡忍的衣襟,只能伸手扯住他的腰封,重复道:“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来北境,为什么要来救我!” 同样的话,不同的语气,蔺阡忍竟然从中听出了隐忍和挣扎。 他看向那只握在自己腰封上的手,神色晦暗。 不就是冒险来救了年听雨一次吗,他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见蔺阡忍黔默不言,年听雨握着腰封的手抓得更紧了,还用力晃了晃:“你说话啊,蔺阡忍!” 名字被叫出来的那一刻,蔺阡忍猛地看向年听雨,语气说不上惊喜还是惊吓,更多似乎是讶异和好奇,最终一点点平静下来。 静了好一会儿,蔺阡忍蹲了下去。 他没有问年听雨为什么会认出他,或者年听雨是怎么认出他的。 他拉住年听雨手,看着他周身混乱的气息,温声问:“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为什么呢? 年听雨波动的情绪一点点平静了下来,然后不受控制的思索蔺阡忍的问题。 良久,年听雨在心中得出一个答案——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穿书前,他被自己最信任的搭档背刺,一夜之间就失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而他那位搭档和蔺阡忍做过同样的事,在他陷入危险的时候、在所有人都决定放弃他的时候,他的搭档只身跳进了大裂缝,将他救了出来。 如今再度面对这样的情形,年听雨如何能不害怕。 他怕自己会像当年一样愚蠢,因为一次不管不顾的相救,就交付自己的信任。 这件事肯定是无法对蔺阡忍细说的,年听雨甚至不知道自己改怎么解释,只能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尝试张了几次口,但每次都没有发出声音,最终不断颤动的唇被蔺阡忍用手指按住了。 “解释不出来就不解释了,”蔺阡忍的手指撵过他的唇,最终停在他的眼尾处:“人没事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年听雨的错觉,他似乎从蔺阡忍的话中听出了“怜惜”的意味,就和三年前一样。 第29章 那个瞬间,一股磅礴的酸涩感涌上了年听雨的心头,湿热的泪不受控制的滑了出来,他喊了一声蔺阡忍的名字,干涩着声音告状:“我委屈,蔺阡忍,我好委屈啊。” 委屈? 蔺阡忍用拇指蹭去他眼尾的泪:“委屈就说出来,为夫给你撑腰,就像以前一样。” 当初他决定把年听雨留在宫里作陪的时候,就时常有人蹦出来作妖,其中闹腾的最厉害的就是李文显那老混蛋。 动不动就给他念叨什么“选妃立后”“开枝散叶”这套说辞,后来还说年听雨是“魅惑君主”“惑乱朝纲”的不臣之人,于是他当时就赐了李文显三十大板,让那老东西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作妖。 听见蔺阡忍的话,年听雨抽泣了一声,委屈诉说:“你出事以后,好多朝臣都说我有不臣之心,说我要谋权篡位,可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想守好大乾,然后等你回来。” 压抑了三年的委屈倾斜而出,叫他的心神都有些乱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蔺阡忍也因为他的话不禁动容,但却没有忽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 他的眼底暗藏狠戾:“你早知我会回来?” 年听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慌乱藏起来,继续用那副委屈的神态点头:“是啊,早就知道。你出事的当晚,我梦见你了,你反复跟我重复,叫我等着你回来,还说你一年内就会回来,但你食言了,叫我多等了两年。” 对上蔺阡忍狐疑的神色,年听雨顿了一下,继续自圆其说:“在你进宫前不久,我又梦见你了。你告诉我你要回来了,但需要暂时用假身份假名字。” 蔺阡忍终于忍不住出声:“我在梦中,把自己要用的名字也告诉你了?” “这倒没有,”年听雨摇了摇头:“不过你说,你用的假身份很普通,名字也用了一个我熟悉的字。” 对于年听雨说的话,蔺阡忍半个字都不想信,可年听雨的表情实在是太真诚无害了,又让人很难不信。 蔺阡忍忽然想起自己听过的那些传闻——年听雨心狠手辣、杀人无忌,再想想他面对这些尸体的波澜不惊,蔺阡忍压下了那一点柔软。 不过无论年听雨的话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他继续留在年听雨的身边,以及更加进一步的来了解这个人。 他现在真的越发的想知道年听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蔺阡忍心想。 年听雨知道自己口中的这些胡言乱语是无法骗过蔺阡忍的,他只是想打消蔺阡忍自以为藏的很好的狠戾,或者说把这份狠戾变成对他的好奇。 男人吗,最喜欢的就是有趣的东西和看不透的人。 而身份地位越高的人,这个毛病就越严重,因为他们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反而造成了极大的精神虚耗。 这个时候若是出现一些有趣的东西或者有意思的人,那么暗藏在每一个人骨子里的恶劣就会涌动,从而促使他们去一探究竟。 见蔺阡忍发生了如他所料的改变,年听雨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迁开。 他用柔情音调的喊了蔺阡忍的字:“骁肆,我好想你。” 谁知道是真想还是假想呢。 蔺阡忍不去追问,只是道:“有多想?” 年听雨虚情假意的说了八个字:“肝肠寸断,魂牵梦绕。” 说完,年听雨抬手抚上蔺阡忍的脸,手指一寸寸划过蔺阡忍眉眼唇鼻,最终移到了耳后,叫他摸到了仿.人.皮的面具与肌肤的贴合点。 占有 第016章 年听雨的手指在缝隙处摩挲了一下,然后轻微用力,企图将蔺阡忍脸上的假皮撕下来,结果却是纹丝不动。 年听雨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用的力气不够大,刚想增加几分力度手就被蔺阡忍按住了。 “别试了,撕不下来的,我进宫前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没用。”蔺阡忍把年听雨的手拿了下来,轻轻捏过他柔软的指腹,然后紧紧扣住。 “既然能贴上去,那一定能取下来。”年听雨看向他和蔺阡忍十指交握的手:“我有一个影卫是苗疆人,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让铃兰带他进来给你看看。” 提及铃兰,蔺阡忍就不得不深究一下了:“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刚刚的事吗?” 年听雨坦言道:“如你所见,他们都是我的人。是我进宫后为了自保培养起来的暗卫。” 蔺阡忍手上的力度陡然增大:“当真只是自保吗?” 青年漆黑的瞳仁中闪烁起危险的光芒,似是随时准备取走眼前之人的性命。 年听雨在这件事上问心无愧,他直接反手握了回去,和蔺阡忍较上了力。 “臣当然只是自保,”年听雨微微倾身,贴在蔺阡忍的耳边低语:“如果臣当年对陛下有半点不臣之心,早在陛下亲近臣时,臣就动手了,又何必任由陛下对臣肆无忌惮的索取呢。一次又一次,一夜又一夜。” 年听雨感觉到蔺阡忍的呼吸乱了一下,他瞬间坐直身体,还趁机把自己的手解救了出来。 对上蔺阡忍越发阴鸷的神色,年听雨反而笑了。 蔺阡忍的神色虽然不好看,但那抹危险不见了,也就意味着他再一次勾起了蔺阡忍的对自己的兴趣,成功避过一场劫难。 第30章 只是这兴趣的度好像有点超出年听雨的掌控。 蔺阡忍忽然抬起右手抓住了他的两只手腕,然后用嘴咬下左手的袖带,将他的手腕绑了起来。 年听雨挣扎了起来:“你干什么?” 蔺阡忍没说话,只是将白色袖带在他的手腕上饶了一圈又一圈,最终打了一个漂亮的结。 预感大事不妙,年听雨急道:“你瞅瞅周围这一堆死人!别胡来!呜呜呜呜......” 蔺阡忍点住了他的哑穴:“乖,不要闹。” “呜呜呜呜......” 到底是谁再闹啊! 如果腿没有受伤,年听雨真想一脚将蔺阡忍踹开。 可惜没如果,年听雨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他。 下一刻,却是连瞪也不行了。 蔺阡忍又解了右手的袖带,将他的双眼给蒙了起来。 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眼也不能看,年听雨只能不断的耸动肩膀,向蔺阡忍发出无声抗议。 世界陷入黑暗,年听雨的感知被无限放大。 他清楚的感知到蔺阡忍将他抱了起来,然后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约莫走了十几步,年听雨听见了“砰”的一声。 似乎是踹门声。 声音止息片刻后,他被蔺阡忍放在了床上。 没错就是床,因为他听见了床架因为摇晃发出来的“吱呀”声。 看不见、摸不着、还只能发出“呜呜”声得年听雨忍不住害怕。 蔺阡忍到底要做什么啊! 年听雨急得“呜”声不断,许久未曾说话的男人终于舍得启唇了。 年听雨感觉到自己腰封被人挑开了,穿在身上的衣服瞬间就变得松垮下来,。 冷风穿过缝隙打在他的肌肤,凉的他惊颤了一下。 蔺阡忍是个坏的,明知他冷,竟然还将的他的衣服扯开了! 蔺阡忍看着他颤抖的模样,问:“很冷吗?” 废话! 把你的衣服扒了,我看你冷不冷! 年听雨生气了,他将头别开。 但他的头才偏转一半,就被蔺阡忍正了回去。 “没关系,”蔺阡忍抓起年听雨被捆住的双手,而后引着他滑进自己的衣襟,最终按在了心口处:“我的体温是不是很暖。” 确实很暖,暖的几乎都有点烫人了。 而蔺阡忍的心跳似乎也很快。 “砰砰砰——” 正在认真感受蔺阡忍心跳的年听雨毫无防备,衣服被扯下去的瞬间,他禁不住颤抖的更厉害了。 看着眼前之人颤抖的模样,蔺阡忍十分满意。 怕碰到年听雨的腿,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进怀里,然后学着年听雨刚刚惑人的语气,道:“想取暖,就自己动手。” “呜呜呜——” 年听雨拍了拍蔺阡忍的心口,示意自己没办法动手。 蔺阡忍抬手按住了的唇:“手用不了,不是还有嘴吗。” 所以—— 蔺阡忍的意思是——要他用嘴咬下他的腰封,然后扯开他的衣襟?! 看年听雨的头顶凝聚起红浪,蔺阡忍的手指在他的唇上重重蹭了一下:“年年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一下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谁要明白啊! 曾经被蔺阡忍捉弄的场景一幕一幕的全都浮现在脑海当中,每一发生这样的场景,最后哭的人保准是他。 年听雨内心是拒绝的,可一阵又一阵的冷风叫他败下阵来。 年听雨咬了一下唇,微微弯身咬住了腰封。 蔺阡忍的腰封扣的太紧,他的唇隔着衣服贴在蔺阡忍的身上咬了好一会,才成功将腰封解下来。 解决掉腰封,接下来的步骤就顺利多了,年听雨咬住蔺阡忍的衣襟,左右盲扯了几下,就成功给自己取了暖。 他将下巴搭在蔺阡忍的肩头,贪婪的汲取着蔺阡忍的身上的暖意,尽量忽视那只沿着他背脊描摹的手。 蔺阡忍的手走走停停,最终从他的背脊滑到了小腹,莫名其妙的问:“这三年大权独揽的感觉怎么样?” 虽说年听雨打心底里讨厌朝堂的纷争,也厌倦日日处理奏折的日子,但他必须承认,某些时刻还真的挺爽的。 尤其是吃穿用度上的提升,简直是年听雨无法想象的奢华。 当然,他最喜欢吃的东西还是甜羹。 见年听雨失神,蔺阡忍用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想来是很不错的。不过,被人这样侍候,年年一定没有体会过。” 蔺阡忍顿了一下,手猛地滑了下去,叫年听雨颤栗不停,呜声不断。 哑穴禁声的时间到的时候,年听雨早已没了任何反抗的能力,只能无力的靠在蔺阡忍身上,用喃喃细语咒骂他:“王八蛋,蔺阡忍,你......王八蛋!” 三年未见,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竟然都敢骂他了。 蔺阡忍心想。 不知何时,围在年听雨眼睛上的袖带被打湿了,但蔺阡忍没有把他解下来。 因为年听雨说过,不想看他顶着这张脸和他亲近。 那就别看了的好。 骂他的声还在继续,来来回回就只有王八蛋,于是王八蛋本人坐实了这个称号,低头咬住了年听雨的唇,将他的声音尽数封了回去。 *** 这里的环境实在的太过简陋,该有的东西也全都没有。 第31章 蔺阡忍不想年听雨因为欢愉之事受伤,所以他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点到而止。 尽管如此,年听雨的体力还是消耗了大半,耳根的红也始终没有退下去。 一直在济善堂外踱步的铃兰,见年听雨是被人抱出来的,表情瞬间惊诧起来,然后视线在蔺阡忍的身上来回流转。 这几年不是没有人往兰安宫送人,相反还不在少数。 但每一个被送进来的人,无疑都是被扔出去了,总之没有一个能近年听雨的身。 起先年听雨将这个人带回来的时候,铃兰只是单纯的以为年听雨是碍于老祖宗的面子才不得不带一个人回来,至于后来的偏宠—— 铃兰也并不觉得那是偏宠。 毕竟李文显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数。 年听雨那样做无非就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不过麻烦还是因为何福生的办事不利发生了。 可如今看到这幅场景,铃兰在迟钝的脑子也转动了起来。 再一看年听雨将脸死死地埋进青年胸膛的羞怯模样,铃兰不由的睁大了眼睛,然后小脸通黄。 这么长时间才说完话出来,这俩人刚刚该不会在...... 而且她家君上看样子,似乎还是下面那个? 所以,为什么三年过去了,她家君上还是毫无长进! 路过铃兰时,蔺阡忍在她的头顶看见了升腾的白雾,就像水烧开时的场景。 许是觉得这白雾不够浓稠,蔺阡忍有添了把柴加了把火。 “去备辆马车,”蔺阡忍道:“记得准备几个松软的垫子。” 她家君上果然还是下面那个! 铃兰恨铁不成钢的咬了一下牙,扭头去备马车了。 听见铃兰走远的脚步声,年听雨将头探了出来,瞪向蔺阡忍:“干嘛叫铃兰准备松软的垫子,她会误会的。” 年听雨始终埋着头,倒不是因为他在害羞,只是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泛红的眼尾而已。 这若是被人看去,他这脸就没真地方搁了。 低头在年听雨的眼尾处吻了一下,蔺阡忍毫无顾忌的说:“我就是要让她误会,让她知道你是我的人。” 年听雨:“......” 这是什么帝王言论啊,又土又俗! 不过,听起来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溺宠 第017章 马车停在太守府门口时,天已经黑了。 蔺阡忍率先走下马车,冲着仍旧坐在里面的人问:“抱还是背?” 年听雨没有让铃兰把消息提前传回来,所以马车停下的时候,太守府的门口十分冷清,并没有来迎接。 等其中一个守门的侍卫又跑回去通传以后,门口就变得更加冷清了。 可这会儿冷清不代表一会儿依旧冷清,年听雨想要保住自己为数不多的面子,问:“有轮椅吗?” “没有,”蔺阡忍摇头:“君上只能二选一。” 在年听雨这里没了身份的束缚,蔺阡忍自然也就懒得在他面前伪装了。 年听雨抿了一下唇,保留自己最后的倔强:“那我选择自己爬回去。” 以前也没见年听雨这么有骨气啊。 蔺阡忍被他气笑了,顶着车夫和铃兰的惊诧的目光道:“行,君上您慢慢爬。” 说完,蔺阡忍扭头就走了。 铃兰一时间也风中凌乱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或者能做些什么。 总之,她感觉自己这会儿做什么可能都不对,不如直接装傻。 看着蔺阡忍越走越远的背影,年听雨的眼神逐渐迷茫。 “?” 真要他爬啊! 好狠心的男人。 虽说都很丢人,但明显爬更加丢人。 眼看着人就要进院了,年听雨叫住了他:“等等!” 他就知道—— 蔺阡忍停住脚步,眼底划过浓烈的笑意,但转身的一刹那就消失不见了,装模作样的问:“君上有何吩咐?” 年听雨看了一眼车夫和铃兰,一咬牙冲着蔺阡忍张开了手臂,生涩道:“抱。” 蔺阡忍退回去,给了年听雨一个拥抱就抽身离开了:“回君上,抱完了。” “......” 又开始了是吧! 年听雨咬牙切齿:“孤的意思是,抱孤进去!” “臣愚钝,”蔺阡忍将人抱下来:“还请君上海涵。” “......” 年听雨忍住了自己骂人的冲动,但还是隔着衣服在蔺阡忍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而蔺阡忍还是之前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主。 他说:“多谢君上为臣解痒。” *** 听闻年听雨回来了,何福生一步三摔的跑了出去。 当他看见年听雨是被蔺阡忍抱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受控的凝滞了一瞬,但很快就被担忧盖了下去。 “君上,您怎么样?” “君上,您这几天,有没有吃好睡好。” “君上,都怪奴才没用。” “君上,您罚奴才吧。” “君上......” 何福生从门口一直“君上”到屋内,就跟那念经的老和尚似的,年听雨听的头都有些疼了。 进了屋,眼看着蔺阡忍将人放到椅子上的程良察觉到了什么,他在何福生的话中见缝插针:“君上,您的腿——” 第32章 在程良的提醒下,何福生也发现年听雨的腿不太对劲,瞬间就要声泪俱下:“君上——” “孤没事!”年听雨赶快打断了何福生:“何福生,叫人去烧水,孤一会儿要沐浴。” 有了指派,何福生自然不能自己在搁着关心年听雨,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等人走远,年听雨暗自松了口气,坐在他身边的蔺阡忍小声问:“我之前怎么没见他这样过?” 蔺阡忍印象中的之前都是他在位时候的事了,那会儿的年听雨被保护的还算好,哪怕遇到危险也没有受过伤,何福生也自然就不会念经了。 年听雨心里还在生蔺阡忍的气,于是他直接无视了蔺阡忍的问题,转头看向程良:“你有查物资和银两失踪的事吗?” 赈灾的事年听雨到是不担心,因为铃兰早就借小九的那些个小玩意给他递过消息了。 程良如实道:“回君山,臣已经派人去查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有一件事臣需要即刻上报。” 见程良的脸色十分难看,年听雨也严肃了神色:“说。” “回君上,您出事以后,臣亲自带人去了一趟山顶的那个小村庄,臣赶到的时候——” 程良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一幕,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描述道:“臣赶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无一幸存,全都被聚在一处割喉了,就连牲畜也没放过。” 那个场景程良这辈子不想看见第二次。 他踏进村庄的时候,只看见了遍地的尸体和骇人的红,剩余一切全都黯然失色了。 经历过太多的生与死,只是寥寥数字的描述,年听雨的脑海就浮现了那个场景。 他扣紧身侧的扶手:“村民的尸首如何安置的?” 程良点头:“死的人太多了,臣怕埋进地下,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引发瘟疫。所以就将他们的尸首火化了,然后在山顶建了灵堂,安置他们的骨灰。” “你做的不错。”一股说不上来的疲倦感骤然侵袭了年听雨,他道:“孤累了,剩下的事明日再说吧。” “是。” 程良起身送人,注视着蔺阡忍将人抱走了。 回到就寝的屋子,铃兰即刻上前两步,神色凝重道:“君上,今天下午您跟荣公子说话的时候,奴婢带着小九他们去查看了济善堂其余的地方。” 他们这群人既然已经在蔺阡忍面前露了面,那自然也没有藏着的必要了。 年听雨问:“有什么发现?” “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发现,但程太守刚刚的话,让奴婢起了疑。”铃兰说:“奴婢下午在济善堂的一个屋子里,搜出不少死人,他们全都死于割喉。” 果然—— 年听雨闭了一下眼睛:“知道了,你下去吧,然后叫何福生把水送进来。” “是。” 何福生是个手脚麻利的,铃兰前脚才把消息带出去,他后脚就带着人进来倒水了。 虽说沐浴一事,年听雨从不叫人近身侍候。 但年听雨的腿都这样了,总归是得留人的。 何福生凑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君上,可需奴才侍候您沐浴?” 年听雨不喜欢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不必了。” 何福生关切道:“可您的腿——” “不是有荣侍臣在吗,你下去吧。”年听雨看了一眼杵在旁边的蔺阡忍。 何福生皱眉:“君上,荣侍臣进宫时间短,又没学过什么礼仪,奴才怕他下手没个轻重......” “何福生,”年听雨打断了他,语气极重:“下去!” 平日里年听雨对他们这些下人很是宽宥,不仅不摆架子,甚至还会跟他们开玩笑。 但大抵是太宽宥了,何福生竟在年听雨生气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逾矩了。 何福生不敢在多说半个字,白着一张脸退了下去。 屋内转瞬静了下来,蔺阡忍也不多言,只是解了年听雨的衣服,抱着他踏进了足以容纳两个人的浴桶。 因为腿伤的缘故,年听雨并没有制止蔺阡忍一起进来。 年听雨断的是小腿的位置,等彻底坐进水里以后,他还将自己腿挂在了蔺阡忍的腿上,以此悬浮在水里,不至于碰到浴桶的底部。 蔺阡忍解开年听雨束起来的头发,年听雨乌黑柔顺的青丝瞬间在水面上铺开。 蔺阡忍用手将水捧起来,一下又一下打在年听雨的发丝上。 “在想什么?”蔺阡忍问。 年听雨的眼睫垂了下去,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小片暗色的阴影:“对不起。” “?” 蔺阡忍因这声忽如其来的道歉怔了一下,而后他将人环住:“怎么忽然道歉?” 年听雨自责道:“如果我在谨慎一点的话,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得知村民和济善堂众人的死状以后,年听雨便知晓这次的刺杀其实是冲着他来的。而蔺阡忍被刺杀这件事,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可谓是一环套着一环。 细细想来,其实从他决定亲自去小村庄赈灾那一刻起,就已经踏入了他人设计好的圈套。 也有可能再早点,设计杀他之人料定他会为了抚慰民心,而亲自带人去赈灾。于是就威胁村民来传假消息,亦或者村民传的的是消息,但威胁村民来行刺。 第33章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人都已经死了,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还有一点年听雨是可以确认的,最开始救他的人确实是真的想救他,只是后来全都被替换了。 换而言之 ,救他之人和杀他之人只两拨人,但这两拨人背后的指使者怕是关系匪浅,不然和至于如此清楚对方的行动呢。 但,这两个不同的指使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年听雨想不通,也没有办法聚精会神的去想。 这一遭因他而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这声“对不起”既是对蔺阡忍说的,也是对那些枉死之人说的。 离的这么近,蔺阡忍清晰的看见脸年听雨的情绪波动,那时一团乌沉沉的云,连绵的小雨下个不停,就像无声的哭泣一般。 “年年,”蔺阡忍将人抱紧了一些:“有些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需要自责什么。” 年听雨闷着声音说:“但我的防备心若是再重一些,就可以不被推下悬崖,然后就有可能把那些村民救下来,济善堂的那些人同样也不会死。” “不会的。只要你不死,那个想杀你的人就永远不会停手。”蔺阡忍向年听雨揭露这个残酷的事实:“要想彻底结束这个局面,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弄死你,要么你弄死他。” 这个年听雨很清楚,但是他不想死。 蔺阡忍道:“我觉得还是你弄死他比较好,不然谁给那些枉死之人报仇呢。” 年听雨抓住了蔺阡忍环在他胸前的手:“嗯。” “我会帮你的。”蔺阡忍拍了拍年听雨的手背:“你知道的,朕最会杀人了,你叫他横着死,朕决计不叫他竖着死。” 年听雨:“......” 偏轨 第018章 蔺纤忍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叫年听雨说不上来的感觉,每当他心情沉重的时候,蔺纤忍都有办法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 只因着那一句话,年听雨原本阴霭霭的心情转瞬就晴了不少。 没了情绪上的束缚,年听雨浸在水中的身体越来越放松,最终他合起眸子向后靠去,背脊一点点贴上了蔺纤忍温热的胸膛,直至缝隙消失。 很奇怪,虽然他们才重逢,但他似乎还是喜欢下意识的去依赖蔺阡忍,就像戒不掉的习惯的一样。 骤然发现这个情况,年听雨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年听雨始终都知道人心是这个世间最难猜测的东西。 他无法保证这份依赖以后会不会变成无条件的信任,亦或者进一步演变成浓烈的爱意。 可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年听雨想看见的。 在这场关系中,年听雨愿意和蔺阡忍上.床,也愿意为蔺阡忍做些在他能力范围内的事,但年听雨唯独不愿意交付自己的真心。 有些事发生过一次就够了,年听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而且蔺阡忍这样偏宠他,他又该如何回应呢。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年听雨有些不舍的坐了起来:“我不想洗了,抱我出去吧。” 白日那一场,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算的上激烈,年听雨和他的身上都沾染彼此的气息和浊渍,不好好清洗一番肯定是不行的。 在蔺阡忍的印象中,年听雨向来都是个爱干净的人。 以前他们做完,无论年听雨最后有多累,就算是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也会央着他带他去清洗,直到干干净净了才肯睡觉。 可这才泡进来,浊渍也尚且清晰可见,年听雨竟然就想出去了。 理由还是“不想洗了”。 虽然年听雨情绪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但事出反常必有妖,蔺阡忍偏着就不放他出去,反手便将人捞了回来,抱了个满怀:“为什么不想洗,身上可还都脏着呢。” 说着,蔺阡忍用粗粝的手指碾过年听雨瓷白的肌肤,一点点蹭去星星点点的浊渍,在年听雨的身上留下连成片的红痕。 年听雨抓住了他的手,神色全都是拒绝:“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 刚刚赶何福生出去的时候,年听雨可不是这幅疏离的态度。 蔺阡忍没动,压着声音问:“给我一个出去的理由。” 理由吗—— 年听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理由赶蔺阡忍出去,毕竟他们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 年听雨沉默片刻,语气生硬:“我就是想自己一个洗,没有理由。” “理由都给不出,就要赶我走,你可真是好样的。” 蔺阡忍被年听雨这幅莫名其妙的态度弄的有些生气,他抬手捏住年听雨的下颌,强迫年听雨将头转了过来:“年听雨,你最好清楚一件事,我从来都不是你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东西,你也最好不要仗着我的偏宠就为所欲为。” 蔺阡忍骤然低头靠近,几乎和年听雨鼻尖相抵。 “你记住,哪怕我现在的身份不是皇帝,也容不得你玩弄我。”蔺阡忍提醒道:“你更不要以为翎羽卫现在听命于你,你就真的高枕无忧了。你可别忘了,翎羽卫是我一首创立起来的,我有一百种方法向他们证明自己的身份。”蔺纤忍的语气带上了疾风骤雨般的怒意:“然后夺了你的权,要了你的命。” 年听雨被迫和蔺阡忍对视,他在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看到了怒气和暴戾,唯独没有爱意。 第34章 也就是说,蔺阡忍和他一样,从始至终只把对方当做床伴,以此来满足彼此最原始的需求,并不参杂其他任何的情感。 得知这件事,年听雨竟然有些欣喜。 如此一来,他又何必担心自己会对蔺阡忍动情呢,因为蔺阡忍的眼神会时刻提醒他“不许动情”。 没了后顾之忧。 年听雨散去一身的疏离,仰头吻了一下眼前这个与他鼻尖相抵的男人,细声软语:“我错了。” 蔺阡忍咬牙切齿:“你真是——” 每次他生气的时候,这个人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哄好,然后勾起他的无尽欲.念。 可偏偏年听雨的眼中从来都不含半点绯色,只有清明和顺从。 凭什么! 凭什么只有他一人被欲.念焚烧! 这不公平! 蔺阡忍像被逼急了虎狼,终是狠狠地咬住了年听雨的唇。 大抵是力道有些重了,年听雨不受控的发出呜咽声,身子也扭动起来,想要抽离。 蔺阡忍哪里会给年听雨抽身的机会,他的手滑到年听雨的颈后,将人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不容他逃离。 “骁肆......” 缝隙间,年听雨发出破碎的声音,希望蔺阡忍能发发慈悲,饶了他这一回。 可年听雨连话都没有说完,声音就被蔺阡忍碾回了喉间,不断的承受着蔺阡忍身上燃起的、铺天盖地的炙火。 这火烧的太旺,年听雨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竟从放松变成了酥软。 他相信,蔺阡忍若是没有扶着他、架着他,他这会怕是要滑进水中溺死了。 蔺阡忍哪舍得让年听雨溺死,他勒紧环住年听雨的手臂,见年听雨要闭眼,他不爽的咬了一下年听雨的唇,逼他看着自己。 只是这一下似乎咬狠了,淡淡的甜意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蔺纤忍还以为年听雨会想以前一样,无论他做的多么过分,年听雨都是一幅顺从模样。 可谁曾想,他这一次竟意外的激起了年听雨的反抗。 至于咬的这么狠嘛! 年听雨有些生气的想,然后报复性的反咬了回去,尝到了只属于蔺阡忍的甜。 血气就像催化剂,只一刹就助长了火势,然后蔓延过年听雨的五脏六腑,无情吞噬他的理智。 见年听雨眼底的理智一点点被焚烧殆尽,蔺阡忍的眼底晕染开大片的笑意。 对,就是这样。 他就是要拉着年听雨一起踏入深渊,然后在里面沉沦至死。 不仅如此,他还要让年听雨哭,哭着跟他求饶,哭着对他软语。 *** 等年听雨再度恢复清明之时,他的眉梢眼尾早已被泪水浸湿,糜艳的红也从耳根蔓延至全身,唇就更加不用说了,看起来竟有些惨不忍睹。 当然,蔺阡忍的唇也没有好到哪去,和年听雨不相上下。 蔺阡忍抬手碰了一下自己被咬的生疼的唇,骂年听雨是狼崽子,年听雨却软软的坠进他的怀中,不要命的说:“你逼我的,陛下。” 蔺阡忍仰头向后靠去:“我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收拾你,所以你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年听雨在水中捞了一把:“那你这就来收拾我呗。” “这笔账朕记下了。”蔺阡忍按住他的手:“等你腿好了,朕定收拾的你下不了床。” “下不了床算什么,”年听雨拍了拍水:“陛下有本事就把我干.死在床上啊。” 蔺阡忍的呼吸一紧,好不容易降下去的体温瞬间又升了上来。 他重重的磨了磨牙,厉声道:“给朕闭嘴!” 年听雨非但没闭嘴,反而舒畅的笑了出来:“就、不。” 看着眼前这个仗着自己腿断了就肆无忌惮的人,蔺阡忍黑着脸骂了一个字。 “操!” *** 程良将北境治理的很好,再加上年听雨来的及时,所以赈灾的事比想象中要顺利,但也只有这件事顺利。 不论是丢失的物资和银两,还是拦截奏折之人的身份,亦或者是行刺之人的身份,这些事通通没有消息。 等年听雨准备启程回盛京的时候,未知的消息竟然又多了一条。 年听雨知道救自己的是乔家人,于是就以乔家为突破口,让铃兰亲自去探查。 可铃兰带回来的消息远远出乎年听雨的预料。 清退所有下人后,年听雨示意铃兰可以说了。 铃兰道:“回君上,乔家现任家主说,他们在北境开的济善堂早在月余前就撤了,目前还没有重开。 年听雨不禁蹙眉:“你问撤堂的原因了吗?” “奴婢问了,”铃兰道:“乔家家主说,院子的主人不租了,还要提前把房收回去,他们就只能撤堂了。” 年听雨又问:“院子的主人是谁查了吗?” “查了,但结果有些意外。”铃兰道:“院子的主人前阵子死了,死于——”铃兰顿了一下:“割喉。” 又是割喉。 年听雨让铃兰也退了下去,而后转头看向蔺阡忍:“这件事你怎么看?” 在太守府修养的这几日,年听雨把事情大致和蔺阡忍说了一遍。 蔺阡忍摇了摇头,谨慎道:“很难说。不过我一直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怎么将我的身份看破的。” 第35章 这件事年听雨同样很好奇。 沉默片刻,蔺阡忍又说:“而且,我一直在想,这个人和救我的人是什么关系。” 等等! 救蔺阡忍?! 年听雨抓住这个重要的信息,斟酌了一下言语后,问:“你当年没有死?” “我也以为自己死了,”蔺阡忍道:“但后来应该是被人救了。” 那就很奇怪了。 年听雨悄然回忆自己脑海中已有的剧情,蔺阡忍的死的时候,剧情的确说的是“重生”,可如今怎么又变成“救”了呢。 但剧情出现漏洞好像也挺正常的。 剧情当时说蔺阡忍会在一年内重生,不也让他等了三年。 不对不对! 年听雨很快就否认这个想法。 可能并不是剧情出现了漏洞,而是剧情因为他当初的抉择出现了改变! 誓约 第019章 如果剧情的走向因为他当初的抉择出现了改变,那么蔺阡忍归来的时间为何会推迟也就解释的通了。 总结一句话就是—— 他自己作出来的! 倘若在换个角度来看这件事,那也挺心碎的。 他当年虽然改变了自己的结局,但也为此付出了相应代价。 愣是多操劳了两年才把蔺纤忍熬回来。 天下果然没有白享的福,蔺阡忍在位时他过的有多么惬意,那蔺阡忍出事以后他就有多么委屈。 年听雨幽幽的看了蔺阡忍一眼,忍不住嗔怪:“你怎么招惹了那么多仇家啊?!” 正在认真思考事情的蔺阡忍,被年听雨这句话气笑了。 “这会儿嫌我仇家多了,那你别嫁我啊。”蔺阡忍起身,按住轮椅的扶手,将年听雨禁锢在一方狭小的空间里:“还有,你可别忘了,你当初是因何进宫的。” 年听雨无话可说。 毕竟他当初也是众多刺客中的一员。 年听雨别开头,嘘声道:“我进宫的目的确实不纯,但不是在第一时间跟你坦白了吗。” 蔺阡忍不喜欢看年听雨逃避的模样。 他捏住年听雨的下颌,用近乎于强硬的态度将年听雨的脸正了过来,追着他的眸光说:“坦白归坦白,可谁又能证明这不是你用来迷惑我的手段呢。” “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我要是有杀你的心早就动手了!”年听雨被迫和他对视,心情烦闷:“蔺阡忍,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信我?!” 要是一直无法打消蔺阡忍对他的顾虑,那他在蔺阡忍身边就没有绝对安全的时候。 无论如何,他必须想办法消除自己在蔺阡忍那里的嫌疑。 拖不得了。 蔺阡忍看到了年听雨眼底的坦然和坚定,于是他决定给年听雨一个机会。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暂且信你一信。”蔺阡忍说。 “可以,你问。”年听雨鼓了鼓腮帮子:“不过你先把手松开,捏的我脸疼!” 蔺阡忍重重的捏了一下年听雨脸上的软肉方才松手,但他依旧禁锢着年听雨,问道:“从你进宫起,我就在好奇一件事。军营里明明有那么人保护你,你为何执意要离开,回去你叔叔那里受饥一顿饱一顿的鸟气?” 蔺阡忍是个会问问题的人,一下就给年听雨难住了。 在蔺阡忍发问之前,年听雨从未想过这件事,他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如何保命,如何改变悲剧结局”这件事上。 如今猛然被问起这件事,年听雨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在已知的信息中寻找答案,最终却只有徒劳无功。 所以原主为什么要放弃高枕无忧的生活,回到年家? 又为何接下“刺杀蔺阡忍”这个任务呢? 年听雨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他跳出人物本身,立足于整个剧情。 在原书中,他这个角色虽然被定位为炮灰,但存活的时间似乎挺长的,一直坚持到蔺阡忍恢复身份才线下。 而他所做的每件事,似乎也都和身为主角的蔺阡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看来,他这个角色就算是炮灰,也绝对是炮灰中的王者。 但目前为止,他只知道原主的结局,其余的一概不知。 眼下能合理解释这个现象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身上背负着一条重要的暗线,而且这条暗线和蔺阡忍有关! 倘若真的是暗线,他得到不任何信息提示也就正常了。 为了让剧情有悬念,暗线肯定是越晚揭露越好。 可问题是,他玩的也不是角色扮演啊,为什么不可以提前了解这条暗线啊! 年听雨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作为穿书的人,他竟然对自己要面对的事一无所知。可反观蔺阡忍,他现在掌握的所有信息都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 他清楚的知道蔺阡忍的喜好,也知道蔺阡忍回宫的目的,更加清楚蔺阡忍辉煌的结局——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得不到年听雨的回答也就算了,发觉年听雨忽然生起了闷气,蔺阡忍简直是满头雾水。 看着年听雨头顶上具象化出来的阴霾,以及臭烘烘的脸色,蔺阡忍道:“别光顾着生气,回答问题。” “没生气!”年听雨嘴硬道。 “这还不叫生气?”蔺阡忍揉上年听雨的额头:“你这眉头皱的都快能夹死苍蝇了。” 第36章 年听雨一直以为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达到了完美的境界,可每每到了蔺阡忍这里,他总是会无意识的向蔺阡忍展露自己矫揉造作的模样,所学的东西全都抛之脑后了。 年听雨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看起来就像被宠坏的人。 还是被蔺阡忍宠坏的人。 从小到大,年听雨从来都不是被宠爱的那个人。 在他生活的那个地方,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全靠别人的可怜才能活下来,然后长大。 等来到这个地方,年听雨发现原身和他一样,也是自幼就没了父母可怜蛋,从小在各位叔叔伯伯的手中流转,从来没有定下来过。 可直到入了宫,做了蔺阡忍的人,年听雨第一次了解了“宠爱”的样子。 蔺阡忍的后宫很干净,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不必担忧自己会被卷进什么可怕的宫斗。 至于前朝的事,那就更不必他操心了。 蔺阡忍从来都不会把前朝的事拿到他面前说,反而总是往兰安宫给他送各种好吃的。 因为蔺阡忍知道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吃,尤其是喜欢吃甜的东西。 他记得,蔺阡忍有一阵送甜食的送的十分过火,竟叫他胖了整整十斤肉,腰腹上的轮廓线直接离家出走,变成了柔软的一整块。 年听雨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发现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副鬼样子,他戒了整整一个月的甜食、又每天起早贪黑的锻炼才重新恢复回去。 他最开始戒甜的时候,蔺阡忍曾揉着他肚子上那层薄薄的软肉说:“这样也挺好的,没必要变回去。” 他是什么反应来着。 他好像按住了蔺阡忍不断下滑的手,用凌乱的气息说:“不,这样不好看,丑死了。”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被蔺阡忍宠坏了,然后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在蔺阡忍面前变成这样。 不,这不是他该有的模样! 他理应时刻保持理智和从容,这样才能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困扰。 年听雨打开了蔺阡忍的手,换上一副淡漠的神色,将问题抛给蔺阡忍:“陛下你明知我叔叔心术不正,后来也知道了我进宫的目的,当初又为何要将我留下呢?” 是,这些蔺阡忍的确一清二楚。 他当年迟迟不充盈后宫,惹得不少朝臣联合上书,劝他早日立后取妃,就连他那常年在寒山寺礼佛的母后都因为这件事回来了。 蔺阡忍不喜欢看一群女人在后宫争风吃醋的模样,也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但蔺阡忍那时实在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于是他另辟蹊径,和所有人说“他改了口味,现在已经不喜欢了女人,只喜欢男人”。 本以为朝臣会就此作罢,结果一个个又开始想方设法的往他的后宫塞男人。 经历了这样的事,蔺阡忍算是看明白了,那些个大臣哪里是真心劝他娶妃做伴,只是想往他的身边塞人吹枕边风罢了。 只要他不往后宫招人,大臣就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彼时,蔺阡忍正好在暗中调查年战西,想要抓住他拥有“不臣之心”的证据,然后一举铲除。 所以当他听说年战西也想往宫里送人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选了年听雨进宫。 只可惜有些事超出了他的预料,一方面他不太舍得杀这个人,另一方面年战西藏的太好了,他始终没有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去搬到年战西。 而当时光凭年听雨的一面之词肯定是不行的,毕竟很多人都知道年听雨在年家的日子过得不好,年战西完全可以反咬年听雨一口,说他是故意诬陷。 届时,他不仅保不住年听雨这个人,年战西也会发觉他在正在暗中调查他,从而将自己的狐狸尾巴藏的很深。 说实话,他对年听雨如此的偏宠,其实也是有一点点愧疚在里面的,毕竟他当初利用了他。 而面对年听雨的问题,蔺阡忍同样无法给他一个回答。 只能保持沉默。 蔺阡忍流露出来的态度年听雨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有些事其实并不难想,只是他懒得去想罢了。 年听雨缓缓覆住蔺阡忍的手,温声说:“蔺骁肆,既然你未曾告诉过我“你选我进宫”的目的,那你又何必来探究我进宫的目的呢。” 年听雨将自己手指挤进蔺阡忍的指缝:“我们给彼此留一点私密的空间,好吗?” 蔺阡忍垂眸看向自己和年听雨十指交握的手,未曾出声。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也知道你在防备我什么。”年听雨抬起另外一只手轻抚蔺阡忍的脸颊,而后仰头在蔺阡忍的喉结上轻吻了一下:“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愿向神明发誓,我绝无害你之心,若是有,就罚我死在你手......” 蔺阡忍按住了他的唇,喉结滚动:“好,朕给你这个机会,但若是让朕发现你有不臣之心,朕——” “多谢陛下。” 年听雨学起了蔺纤忍的作风,仰头吻住蔺纤忍的唇,将他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温情 第020章 年听雨是悄悄返回盛京的,没有什么大张旗鼓的迎着阵仗,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让无关紧要之人,看见自己站不起来的狼狈模样。 他虽能避免被围观,却挡不了探望。 老祖宗一听说他回来了,急匆匆的就从长寿宫赶了过来,连步撵都没坐。 第37章 老祖宗常说自己还年轻,但到底是年近七旬的老人,难免有走不稳的时候。 连钰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祖宗身后,一句又一句的劝她“慢点走”,生怕老祖宗把自己摔了。 好在路面平整,也没有什么碎石枯枝,老祖宗安然无恙的走到了兰安宫,连钰也送了一口气。 老祖宗人未至声先至,年听雨尚在屋中就听见了老祖宗寻人的声音。 “人在哪呢?在哪呢?” 闻声,何福生立刻出去相迎,将人带了进来。 年听雨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歉声道:“皇祖母恕罪,孙儿这腿实在是行不了礼了。” 私下里没有什么旁人的时候,老祖宗曾允他和蔺阡忍一样自称“孙儿”,但杂七杂八的人太多就不方便了。 “免了免了,”老祖宗看向他的双腿,满眼都是担忧之色,声音也禁不住哽咽起来:“怎么样,以后还能......站起来吗?” 年听雨点头:“能的,只要好好养着什么事都不会有。” “那就好,那就好!”老祖宗庆幸的拍了拍胸脯,而后神色一凛,指着外面骂道:“那些个跟着你的侍卫都是木头桩子吗?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人带下悬崖,连拦都不知道拦一下!哀家要狠狠的责罚他们!狠狠的罚!” “这事怪不得旁人,”年听雨道:“是孙儿警惕心太低,这才被奸人得了惩。” 站在一旁的蔺阡忍悄然看向年听雨,发觉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心软,出了什么事,总是会先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年听雨,要怪就只能怪背后指使之人太精。 那人料定年听雨不会对受灾之人有太重的戒备心,便故意安排村民来行刺。 不过,哪怕换成蔺阡忍去经历这件事,结果或许也是一样的。 因为无论是他还是年听雨,都未曾把百姓当成过敌人,自然就更别提防备了。 发现蔺阡忍在看年听雨,老祖宗的怒气没来由的就涌了上来,她刻薄道:“看看看,你怎么还有脸看你家君上?!” 如果不了解华荣昭这老太太的为人,蔺阡忍怕是要因这莫名的怒气憋屈死。 都说人的年岁越大,性子也就越发任性。 蔺阡忍觉得这句话放在华荣昭身上简直在合适不过了,自从华荣昭过完自己的六十大寿,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是太子时候,没少撞见华荣昭训斥他父皇和他父皇身边的人,而等他当了皇帝,这个挨训的就变成了他和他身边的人。 用华荣昭的话来说,这叫做“骂一骂更清醒”。 但蔺阡忍知道,这个老太太就是在耍小脾气,发泄她那无处安放的情绪罢了。 面对华荣昭的训斥,蔺阡忍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见蔺阡忍这幅模样,华荣昭的火气没来由的更大了:“你躲什么躲,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哀家问你,你家君上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着一起。人出事才火急火燎的追去,管什么用!” 蔺阡忍不得不承认,华荣昭这次骂的话句句在理。 他现在作为年听雨的侍臣,理应一开始就跟着年听雨走,而不是等他出了事才找去。 这回算是幸运的了,年听雨被人给救了下来。可若是年听雨没有被人救下,这遭临别就有可能变成永别,此生不复相见。 一想到这个可能,蔺阡忍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一股说不上来的冷意从他的脚底窜过四肢百骸,最终直冲颅顶。 蔺阡忍整个人都僵住了,再也听不到半点外界的声音。 直至他的手感受到一片温热,游离的神魂才骤然归位。 年听雨打断了华荣昭的未曾停歇的训斥,温声说:“皇祖母,这事和荣侍臣没关系,是我没让他跟着的。” “怎么就没关系了,”华荣昭看了一眼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神色不悦:“哀家后来又找连钰细细问过了,这人虽然不懂琴棋书画这些雅俗的东西,但是他会武功!既如此,他作为你的侍臣,理应肩负起保护你的职责!” “皇祖母,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孙儿岂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了。” 年听雨把蔺阡忍拽到身后,尽力隔绝华荣昭投到他身上的视线。 “这几年你为皇室付出了多少,哀家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华荣昭抓住年听雨另一只手:“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罪大恶极之人呢! “孙儿作为先帝的人,除了名头漂亮了点,其实和荣侍臣无二差别。而您也知道孙儿在军营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会那么点三脚猫的功夫,可孙儿最后不也没护好先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遇害。”年听雨松开蔺阡忍,覆住华荣昭的手背:“所以孙儿怎么算不得罪大恶极之人呢。要不是皇帝当时年幼,又十分依赖孙儿,孙儿那时理应给先帝陪葬才对。” 华荣昭听的脸色都白了,她紧紧的皱起了眉,而后狠狠地剜了蔺阡忍一眼,抽手在年听雨的眉心重重的戳了一下,将年听雨人都戳仰了一下。 “你啊你,就可劲的护着吧。” 其实也不算护着,顶多算是一种礼尚往来的关系。 毕竟蔺阡忍曾经也是这样护着他的。 但年听雨肯定不能向华荣昭这样解释。 他揉了揉眉心,颔首轻笑道:“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瞅着顺眼的人,孙儿可不得好好护着。” 第38章 “得得得,哀家说不过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华荣昭长叹了一口气,嘱咐道:“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了,可别在发生第二次了,哀家这颗心实在是禁不得吓了,再来一次怕是真的要蹬腿了。” 华荣昭这颗心确实吓不起来。 在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家之时,年听雨的脑海就浮现了她的生平。 华荣昭的一生太过坎坷,她幼年丧母、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丧孙,好像一辈子都在给亲人送别,而等到她的葬礼,就只有重生归来的蔺阡忍为她送行,因为也只有蔺阡忍了。 年听雨不免有些心疼华荣昭,他握紧老人家的手:“皇祖母放心,孙儿向您保证,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嗯,万事小心,万事小心。”华荣昭沉下心絮叨了一下,而后看向蔺阡忍,厉声道:“你既会武,就时刻跟好你家君上。这次哀家给你家君上一回面子,姑且饶你这一回儿。再有下次,哀家定扒了你皮,将你往死里罚,叫你知道该怎么做侍臣,明白了吗?” 蔺阡忍应声:“臣明白了,臣以后定跟紧君上,寸步不离。” “呵,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华荣昭看了看时间:“快要下早朝了,文冶那孩子听说你回来少不得一顿哭,你知道哀家最听不得人哭,就先回去了。” 年听雨理解华荣昭,对于她而言,每次有人哭就会唤起她曾经的伤心事。 年听雨坐在轮椅上拱手行礼:“孙儿恭送皇祖母。” 华荣昭“嗯”了一声就带着连钰离开了。 人走出屋,年听雨隔着窗户凝望连钰的背影,蔺阡忍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本欲问些什么,但瞧着何福生还在旁边,蔺阡忍便把到了嘴边的话暂时吞了回去。 而蔺文冶也如华荣昭所料,一下朝就直奔兰安宫而来。 许久未见年听雨,蔺文冶十分思念,再加上刺杀的事,这份思念便又掺杂了许多担忧。 蔺文冶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年听雨的怀里,可还没碰到年听雨,就被蔺阡忍挡住了。 来不及刹脚,蔺文冶的脸直挺挺的撞进了蔺阡忍的肚子。 看蔺文冶这小兔崽子的速度太快,蔺阡忍的腹部崩了劲,硬成一片。 蔺文冶撞的鼻尖生疼,泪花刷的一下就沁了出来,他捂着鼻子怒视蔺阡忍:“你大胆!竟敢撞疼朕!” “臣知错,还请陛下恕罪。”蔺阡忍敷衍开口。 蔺文冶顾不得他的态度,满脑子都是年听雨,他推了推蔺阡忍:“知错就让开!朕要见父君!” “臣让开了陛下可别冲动,”蔺阡忍道:“君上身上有伤,怕是禁不住陛下的热情。” 一听年听雨身上有伤,蔺文冶的动作眨眼间就拘束了起来,甚至还有点自责:“朕不知道父君身上有伤......” “陛下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小心些吧。” 说着,蔺阡忍向旁边让步,叫蔺文冶得以看见年听雨。 而年听雨并未责怪蔺文冶的冲动,反而朝蔺文冶张开了双臂,柔声说:“不是想抱父君吗,来吧。” 蔺文冶终于看清了年听雨身下的轮椅,后知后觉的知道他伤在了哪里。 瞧着年听雨张开的双臂,他小心翼翼的错开年听雨的腿,如愿钻进了熟悉的怀抱。 接触到年听雨的瞬间,蔺文冶的情绪骤然溃堤崩塌,他不受控的嚎啕大哭。 闻哭,年听雨轻轻拍起了蔺文冶的背脊,予以安慰。 若是以往,年听雨定会和蔺文冶说“男孩子是不可以随便哭的”,但这一刻年听雨并没有说这句话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有点想哭。 说来奇怪,他竟在这个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家人的温情。 而这,似乎也是年听雨平生第一次感悟家人的含义。 嫉妒 第021章 蔺文冶下午还要去太傅那里上课,所以他在年听雨这里吃过午膳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蔺文冶走后,年听雨想要了解一下盛京的情况,便叫何福生把赢夙请了过来。 赢夙是个令人放心的下属,他不仅能力出众,办事也相当靠谱。 即便年听雨在北境出事的消息传了回来,盛京也没有因此发生动乱,所有的一切都稳步运转着。 放赢夙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年听雨也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 一连奔波数日,回来又马不停蹄的忙碌,年听雨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浓烈的倦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年听雨挥退其他人,只留蔺阡忍一人在身边。 没了旁的人,年听雨紧绷的思绪骤然松弛,他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而后冲蔺阡忍张开手臂:“我累了。” “知道了。” 蔺阡忍抄过年听雨的膝弯,将他送到床上。 给年听雨换好衣服摆好姿势,蔺阡忍十分自觉的挤了上了床:“一起休息。” 年听雨推了推蔺阡忍的胸膛:“挤死了,你下去,我要自己睡。” “哪里挤?”蔺阡忍又将人往怀里揉了几分:“一点也不挤。” 年听雨撇嘴骂道:“无赖!” “怎么能是无赖呢。”蔺阡忍蹭了一下年听雨因着刚刚的哈欠而变得湿润的眼尾,神色坦荡的说:“你我睡在一张床上,叫天经地义。” 第39章 年听雨懒得和蔺阡忍争论,反正无论他说什么,这人都有办法为自己辩解,还是一副义正言辞的神色。 周遭静下来,蔺阡忍将自己白日吞回去的话问了出来:“你那会儿为什么看连钰?” “有些疑惑罢了。”年听雨说:“从皇祖母当时说的话来看,你们这些人都是连钰选进来的,所以我在想——连钰会不会是那个帮你调换身份、助你回宫之人。” “不可能是他。”蔺阡忍斩钉截铁的说:“帮我调换身份之人是女子,而连钰是男子,光这点就对不上。” 年听雨道:“万一那个女子是连钰指使的呢?” 蔺阡忍说:“这更加不可能,连钰跟在皇祖母身边很多年了,他若是知道我回来,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知皇祖母,让皇祖母好好开心一番的。” 年听雨不语。 蔺阡忍这话说没错,连钰的确没理由向华荣昭隐瞒蔺阡忍的身份。 “而且,”蔺阡忍又说:“连钰出身普通,绝无可能认识那个助我回宫的女子。” 这话同样没错。 那个女子易容术出神入化,身份背景定然不简单,的确不像连钰能认识的人。 既然助蔺阡忍回宫的人不是连钰,那到底会是谁呢? 当初把蔺阡忍救走的人,又会是谁呢? 做这两件事的人,会是同一个人? 这个帮助蔺阡忍的人和在悬崖下救他的人有关系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浮上年听雨的脑海,他越想越乱,完全摸不着头绪,整个人都陷入了昏暗的混沌当中,直至停止思考。 蔺阡忍同样在思考这些事,然后就听见一阵阵匀称的呼吸声。 低头看去,只见年听雨靠着他的胸膛睡着了,浅色的唇因为呼吸小幅度的张合起来,纤长浓密的睫毛也跟着轻轻颤抖起来。 蔺阡忍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年听雨,他的食指轻轻描绘起年听雨的眉眼,然后从鼻梁处下滑,最终落到了年听雨柔软的唇上,摩挲按压。 大抵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什么,年听雨忽然启唇咬住了他的指尖,而后轻轻吮吸了起来,一下又一下。 这感觉很奇怪,就像稚童在用唇裹糖,力道明明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蔺阡忍因这细密的动作乱了呼吸,眼眸中不断闪烁幽暗的光。 手指到底是手指,怎么都不可能有甜味,所以年听雨裹了一会儿就用舌尖把他的手指顶了出来。 这样还不够,年听雨又于睡梦中露出一抹嫌弃的神态,紧接着又轻轻的“呸”了一下,似是在抗议什么。 要命—— 仅仅是这样,蔺阡忍就发现自己涨了起来,体温也开始不断的攀升。 为了赶上他的祭礼,年听雨这几天连日奔波,基本没怎么休息过。 难得能睡个安稳觉,蔺阡忍哪里舍得把人欺负醒。 对着自己骂了一句“下流”,蔺纤忍调整自己的呼吸,强行平复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蔺阡忍这几日同样没怎么休息,躁动的心还没彻底平复,人便睡着了。 蔺阡忍睡得并不安稳,他断断续续梦见好几次年听雨死于非命的场景,整个人不断被惊醒。 只有当蔺阡忍真真切切的确认年听雨还活着,他才会一点点放松下来,重新入睡。 与蔺阡忍相比,年听雨睡得可就踏实多了,一觉直接睡到早朝前。 何福生若是没有进来,年听雨相信自己还能继续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之时。 清醒了一会儿,年听雨撑着胳膊坐了起来,伸手拍了拍“明明已经醒了却还在继续赖床”的人:“起来了。” 蔺阡忍拉住他的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哑声道:“你才回来,再叫嬴夙多带一天又何妨。” 年听雨提醒:“今天要预走一遍祭礼的流程,你我都得在。” 若是情况正常,年听雨肯定接受蔺阡忍的提议。 但他的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自然是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行走跪拜了。 礼部侍郎为保祭礼能够顺利进行,昨天下午对一些细节做了一点微妙的更改,并拖赢夙给他带话,请他一定要带一个人去预先走一遍流程,难免祭礼出了岔子。 见人始终没有起来的意思,年听雨推了推蔺阡忍:“快点起来了,别睡了。” “别戳了,”蔺阡忍抓住他的手:“我起我起,我这就起。” 年听雨横眉:“我没戳,是推!” 蔺阡忍坐起来:“不信。” 听着帐内一阵“你你我我”的称呼,何福生将头低低的埋了下去。 等绫罗帐里的人探身出来,何福生将头埋的更低了,难言的嫉妒在心头滋生。 想他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多年了,年听雨都未曾在他面前用“我”自称过,可这个人才来多长时间,就叫年听雨屡次为他破戒,如今更是连自己的身份也抛之脑后了。 何福生不动声色的瞄了蔺阡忍一眼。 或许,只要这个人死了,年听雨就能变回去了。 何福生暗自心想。 *** 祭礼的流程和两年前无二差别,只是需要年听雨走路的地方变成了蔺阡忍推,需要年听雨跪拜的地方变成了蔺阡忍替他跪拜,年听雨最终只需要念好悼词即可。 一想到蔺阡忍后日要给自己上香跪拜,年听雨就忍不住想笑。 第40章 他在人静的时候问:“感觉如何?” 自打听了礼部侍郎让他替年听雨行跪拜之礼后,蔺阡忍这脸色就没好看过,活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站在一旁陪年听雨处理奏折的蔺阡忍,忍不住重重的戳了一下手中的墨条,浑身上下都写着一句话“你竟然还有脸问”。 年听雨不以为然,他将奏折一本本摊开,然后摞起来,道:“这么特殊的经历,一般人可拥有不了,陛下得好好珍惜才对。” “你存心想气死我,是吧。” 说着,蔺阡忍将手中的墨条扔了出去,用手指蘸了墨,在年听雨的脸颊抹了一下,留下一条黑色的痕迹,又粗又长。 “你干什么!”年听雨赶快蹭了蹭脸:“这可是上好的金乌墨,十天半个月都洗不干净的!” 蔺阡忍随意拿起一张宣纸蹭了蹭手指:“这样才长记性,免得你以后还敢以下犯上。” “这可不见得吧,”反正墨也擦不掉,年听雨干脆放着不管了,挑衅道:“这事要是传出去,真正以下犯上的那个人是陛下才对,毕竟在众人看来,陛下你只是我的侍臣,不在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那我就是以下犯上了,”蔺阡忍捏住年听雨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即刻叫人进来罚我吧。” “叫就叫。”年听雨冲着外面朗声喊道:“铃兰,你进来一下。” 蔺阡忍没想到年听雨真叫人进来了,他磨的牙根嘎吱嘎吱直作响。 但下一刻,他的气就消了大半,只听年听雨道:“铃兰,你去把小九找来,让小九看看他脸上的面具,能不能取下来。” 蔺阡忍没想到年听雨还记得这件事。 只是,叫影卫来看的话,影卫必定对他的身份起疑。 看出蔺阡忍的疑窦,年听雨道:“放心吧,影卫的每一个人都能信任。” 迟疑片刻,蔺阡忍选择相信年听雨,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去,配合被铃兰找来的小九做检查。 小九是苗疆人,他不仅会训蛇,还会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易容术就包括在其中。 小九轻轻扯了一下蔺阡忍脸上的面具,又盯着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得出结论。 “君上,这是半永久的仿人.皮面具。”小九道:“大概半年左右就会自己剥落,无需费力。” 年听雨问:“现在不能取吗?” 小九道:“给荣公子易容的人,技法十分精湛,若是强取,这面具下的脸皮必然跟着一起下来。” 小九的易容术已经是上上乘了,那个人竟然比小九还厉害。 他到底是谁? 年听雨神色紧绷,又问:“那这样一直戴在脸上不会有影响吗?” “面具长时间带肯定是有影响。”小九说:“不过这个面具的材质特殊,拥有很强的透气性,等它剥落顶多脸红上一两日就好了,不会有烂脸的风险的。” 年听雨之所以叫小九进来问这事,就是怕蔺阡忍面具戴久了有影响,既然没有影响那也就无伤大雅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年听雨示意小九可以下去了。 小“九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说:“君上,有一件事小九觉得您得知道一下。” 年听雨:“你说。” 小九道:“我今日在宫里玩的时候,看见何福生和李文显走在了一起。” 光霁 第022章 小九虽然是第九个加入影卫的,但却是年龄最小的那个,过完年才刚满十六岁。 都说这个年岁的少年最是活泼好动,小九简直完美印证了这句话。 小九隐藏行踪的能力非常出色,凭借这份能力,他平日总是喜欢在皇宫里招猫逗狗、四处探索,除了一些年听雨严令禁止他探索地方,其余的地方基本都被小九摸了透。 但年听雨怎么也没想到,小九的活动好动竟然给他带来这般出乎意料的事。 年听雨问:“你什么时候看见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 “就在刚刚。”小九看了一眼在一旁给年听雨调洗脸药水的铃兰,回忆道:“我收到铃兰姐姐的信号往兰安宫赶的时候,刚好看见何福生和李文显一同走了一段路。走到政事堂附近他们两个分开了,然后又一前一后的进了政事堂。” 官员在宫里偶遇,然后结伴去政事堂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何福生身份特殊,一来他不是官员,二来他代表的就是年听雨。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年听雨很早之前就嘱咐过何福生,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不可以私下和文武百官接触,免得有人以为他在故意拉拢谁,想要得到些什么。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何福生都不应该和官员同行。 年听雨又问:“你有听见他们两个说些什么吗?” 小九摇了摇头:“我看见他们的时候吗,该说的好像都说完了,但从他们两个脸上的神色来看,肚子里指定没憋好屁!” “......” 听着小九这口无遮拦的话,年听雨无奈道:“在宫里不要说“屁”这种词,被事多的礼仪嬷嬷听到,她们又该罚你了。” “哦,”小九一副受教的模样:“那就等我出宫的时候再说,一次性说个够!” 年听雨摇了摇头,而后轻笑一下。 该问的都完了,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让小九留在屋里了。 第41章 年听雨道:“小九,交代给你一个任务。” “君上您说!”小九好久没接到过个人任务,瞬间就兴奋了起来:“小九一定出色完成任务。” 这个任务对于小九而言其实很简单,所以不用小九保证,年听雨也相信他可以做好。 年听雨道:“这几日你仔细监视好李文显,他若是有什么不利于我或者不利于荣肆的举动,你即刻用你那些小东西告知我。” 听到任务内容,小九的脸上不可置否的划过一抹失望之色,他还以为年听雨会让他直接干掉李文显呢,结果只是监视。 虽然很失望,但小九还是老老实实应下了,然后退了出去。 小九离开没多久,被年听雨派去政事堂取这一个月内所有奏折的何福生就回来了。 年听雨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神色,叫何福生放下奏折后,就让他出去守着了。 铃兰看了一眼何福生的背影,拿着调好的药水走到年听雨身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低声问:“君上,夜长梦多,要不奴婢现在就把他给——” 何福生跟了他这么久,事事尽心尽力,年听雨还是想在给他一次机会。 不过,北境之事年听雨已经让吃够了教训,他的眼底暗藏冷意:“小九去盯着李文显了,你这边就盯紧何福生,他若是做了什么不利于我和荣肆的事,就带他过来见我。” 铃兰放下药水:“奴婢明白了,奴婢告退。” 铃兰一出去,屋里便又只剩下年听雨和蔺阡忍,年听雨实在提不起批阅奏折的性质,他将自己刚刚摊开的奏折以及何福生拿回来的奏折,一股脑的全都推到了蔺阡忍面前:“交给你了。” 蔺阡忍愣了一下:“这不是你的活吗?” “屁。”年听雨兴致缺缺的拿起铃兰留下的药水,在手里轻轻晃了晃:“这从来都不是我的活,我只是暂时帮你处理而已。” 说的也是,年听雨作为后宫之人本不该插手朝堂之事,但他一朝出事,蔺文冶又尚且年幼,年听雨只能临危受命。 而今他回来了,在年听雨这里又没了小马甲,确实不该再让年听雨操心这些事了。 蔺阡忍默许了年听雨的行为,却捏住年听雨的嘴:“刚刚还叫小九不要说“屁”这种词,自己倒是说起来。” 年听雨将蔺阡忍的手拿下去:“我和小九不一样。小九年纪小不懂事,我若是不提点他,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管不住嘴了。而我拎得清,只在私下里对着你说。” 年纪小吗...... 蔺阡忍沉吟片刻,道:“我记得你刚进宫那会儿,年岁和小九差不多吧。” “差很多,”年听雨纠正道:“我进宫的时候已经满十八了。” 在年听雨生活的那个地方,年满十八就意味着要独立生活了,不可以再领取任何救济金,最后哪怕是饿死在街头也不会有人管的。 “那不也未及弱冠。”蔺阡忍道。 年听雨强调:“未及弱冠又如何,我不照样活到现在。” 的确。 毕竟他出事那年,年听雨才满才十九岁。 大乾有规定,男子岁及二十才可以考取功名入仕途,前面的二十年只需学习好六艺和经义策论即可。 所以对于大多数十七八九的少年而言,这绝对是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岁,他们不必面临<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官场的尔虞我诈,更不必担心自己被卷入王储之争。 可这些对于年听雨通通不作数。 若是他没记错,年听雨六岁那年双亲尽失,十六岁回到年家后受尽苦楚,然后十八岁入宫,十九岁丧夫,好像从小就一直承受不属于他那个年岁应该承受的伤害。 想到这些,蔺阡忍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好似有人在撕扯它。 但这一刻,蔺阡忍好像知道年听雨为何会有那般狠绝的一面的了——他若是不够狠,又如何能活着长大呢。 蔺阡忍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怜惜,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你取字了吗?” 年听雨摇头:“没有,没人记得这件事。” 也是,年听雨打小就没了父母,年战西又巴不得他早点死,怎么可能记得这件事。 蔺阡忍道:“那我帮你取一个,如何?” 年听雨觉得新奇,点头:“好啊,你取来看看,若是不好听我可不要。” “定让你喜欢。” 说着,蔺阡忍拿起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光霁。 不得不说,蔺阡忍的字真的很好看,穹劲有力笔画清楚,很有帝王的风范。 盯着“光霁”二字看了一会儿,年听雨问:“这个两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有。”蔺阡忍放下笔,盯着年听雨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你既跟了我,那我定要给你一个光明灿烂、光风霁月的以后。” 这短短的十几个字重重的砸进年听雨的耳朵,他的心头瞬间涌上无尽的苦涩,鼻尖止不住的发酸。 无论是他自己生活的地方,还是在这里,都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而年听雨自己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以后要过的多么多么的好。 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 可如今忽然有人和他说“要给他一个光明灿烂、风光霁月的以后”,年听雨如何能不动容。 在他盯着蔺阡忍失神的时候,一行情泪从他的眼眶涌出。 第42章 蔺阡忍被他这反应下了一跳,不就取了个字吗,怎么还哭了。 蔺阡忍连东西都顾不得找,赶忙用袖子给年听擦泪:“别哭啊,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取一个就是了。” “不,我很喜欢。”年听雨把那张纸拿过来,叠好,收进怀中,然后冲着蔺阡忍笑了一下,又重复道:“我很喜欢你给我取的字,真的——很喜欢。” “喜欢就喜欢。”蔺阡忍松气:“哭个什么劲,我还当自己取字的水平丑到你了呢。” “一时开心罢了。”年听雨胡乱擦了一下脸,指了一下蔺阡忍面前的奏折,提醒道:“陛下,你再不开工晚上就别睡了哦。” “......” 蔺阡忍失笑,戳了一下年听雨的额头:“你个没良心的。” 年听雨:“我最有良心不过,要不陛下剖开我的胸膛看看。” “又开始说这些胡话了!”蔺阡忍厉声警告:“好了,不许在打扰朕处理公务,不然朕就罚你了。” “嗯。” 年听雨点头,而后将药水倒在帕子上,安静的擦洗脸上的墨渍。 虽说金乌墨难洗,但这难不倒铃兰。 只是用蘸了药水的帕子轻轻蹭了几下,年听雨的脸就干净了。 洗干净以后,年听雨拿起墨条给蔺阡忍研墨。 彼时,蔺阡忍早已将头埋进了奏折山。 连带着这一个月的奏折,蔺阡忍面前足足有十几摞小山,他想也没想就将手伸向了最紧急的那一摞,也就是被年听雨一本本摊开后又堆起来的那座奏折山。 处理了几本过后,蔺阡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 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给他研墨的人,道:“你从一开始翻奏折的时候,就打算让我处理这些奏折了吧。” 年听雨点了点头,大方承认:“是啊。” 氤氲 第023章 处理完手头这批最紧急的奏折,蔺阡忍便看起了他和年听雨不在时呈上来的那批奏折。 虽说赢夙昨日的汇报已经很详尽了,但还是亲自去了解一下比较好,这样才能掌握的更加全面。 蔺阡忍一本本翻过,然后将奏折根据六部职责分门别类的放好。 按理说依照这种方法分类最多只能分出六类,但蔺阡忍全部看完后却分出来一个第七类,而这个类别下的奏折全部都和他有关。 几乎每个上奏的人都希望赢夙能够和他们站在一起,一同劝谏年听雨将他这个侍臣赶出宫闱,甚至还有个别人往他的头上安了一个“祸乱朝纲”的罪名反复上奏,希望他快点去死。 而这个个别人也是老熟人了,除了李文显也只有李文显了。 蔺阡忍能够理解李文显那颗坚守礼仪教化、祖宗之法的心,但他无法接受李文显的愚昧无知和睚眦必报。 若是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站在李文显的对立面,但他一定会把年听雨的话放在心上,努力压制自己暴躁易怒的一面。 不过这些奏折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侍臣”这个名头确实不太好听,也不太光彩,更甚者对年听雨的名声也不好。 看来通过武试回朝堂这条路还是得走,也必须走。 这样不仅可以更加顺利恢复身份,也可以更好的保护年听雨。 且不说当年暗害他的人手里有没有掌握重兵,光年听雨要面对的年战西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蔺阡忍透过层层叠叠的奏折去看年听雨,他竟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手边还放着盛过甜羹的空碗。 这一刻,蔺阡忍才意识到时间竟然已经是到了深夜。 他站起来松弛了一下全身的肌肉,然后出去端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蔺阡忍先给年听雨洗了脸、清了口,方才打理自己,而这个过程年听雨全然没有苏醒的迹象,也不知道是年听雨睡的沉,还是他的动作足够柔。 洗好,蔺纤忍便把年听雨送回了床,准备睡觉。 刚准备给年听雨换衣服,小九忽然跟个鬼似的从窗户钻了进来,吓得蔺纤忍一下就把年听雨的衣服给合上了。 “君上——” 小九才开口,蔺阡忍就从旁边的小桌上抓了一张纸,然后攒成团,飞快闪到小九身边塞到了他的嘴里,压着声音警告:“小点声!” 见主殿还有光亮,小九下意识以为年听雨还醒着便没控制音量,可谁曾想醒着的那个人会是蔺阡忍,又怎料蔺阡忍会在这里呢。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年听雨睡着了,小九自然不会向进来那样放声说话了。 小九冲着蔺阡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蔺阡忍便把塞在他嘴中的纸拿了出来。 略带嫌弃的将被小九咬过纸扔进纸篓后,蔺阡忍一边擦手一边问:“李文显有动作了?” 小九认真道:“嗯。但你不是我主子,我不能告诉你。” “......” 这小屁孩到是认主。 通过刚刚那些奏折,蔺阡忍大致能猜到李文显想要做什么,无外乎就是想办法往他身上泼脏水,置他于死地。 而李文显这么快就有了动作,看来他是打算利用这次的祭礼行事了。 为了能有更好应对之策,还是得提前知道李文显做了什么。 蔺阡忍忽悠道:“我的确不是你主子,但你主子让你监视李文显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保护我,那么这件事和谁说都一样,你直接告诉我即可。” 第43章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但主子当时并没有和说‘我可以把监视到的内容告诉你’。”小九耿直道:“作为一个绝对忠诚的影卫,在没有获得主子的许可前,我是绝对不会向你透露半个字的!” “......” 这孩子不仅认主,还相当的轴! 反正祭礼后天才开始,明天在知道也是一样的。 蔺阡忍说:“那你就在屋里等到你家君上醒了再说吧。” 语毕,蔺阡忍就吹灭油灯上了床,而后放下绫罗帐,搂着年听雨睡觉去了。 *** 年听雨昨晚喝完甜羹没喝水,临上早朝的时咳醒了。 他出声叫在外面守夜的小太监给自己倒杯水进来,等叫完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只能发出一点点声音,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万般无奈,年听雨将目光放在了蔺阡忍身上。 他刚想把人摇醒,一只骨干漂亮的手端着一杯水从绫罗帐的缝隙伸了进来,而后十分恭敬的说:“君上,水。” 年听雨一下就听出这是小九的声音,他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下撩开帐帘看了出去,嘶哑着声音凝眉问:“不是叫你监视李文显吗,怎么回来了?” 小九点亮一盏油灯,而后把杯子往前送了送:“君上先喝水吧。” 年听雨急匆匆的把水送进口中,胡乱擦了一下嘴角:“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小九把空杯子接回来放到桌子上,而后把自己监视到的事,以及和蔺阡忍之间发生的事尽数告知年听雨。 为了让年听雨安心,小九又补充道:“君上放心,小九回来的时候把十七叫过来暂时顶替了我的位置,绝对不会让李文显有暗中动手脚的可能。” 年听雨松了一口气,这样是最好的。 至于小九为何会亲自回来倒也情有可原,李文显做的事还真不是小九那些小东西能传达清楚的。 只是年听雨怎么也没想到,李文显竟然会因为那日的事对蔺阡忍起杀心,甚至还把打算将他一起拖入泥潭,让他本就饱受争议的名声变的更差,成为遗臭万年的存在。 年听雨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一直都是一个可以为了活着而不择手段的人,从来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但李文显要动蔺阡忍绝对不行。 既然李文显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 年听雨低声对着小九交代了一番,最后嘱咐:“以后我不在或者不方便的时候,把事情告诉给他即可,从今日起他就是影卫的第二个主子。” 小九惊诧之余,年听雨又道:“用你那些小东西把这件事告诉给其他影卫吧,便也省的我传信了。” 若是影卫都集中在宫中实在是太显眼了,所以宫内只留了小九、十七和铃兰三个人,其余的影卫则分布在盛京的各个角落,各司其职。 而分布的这样散,挨个传起信来太麻烦,还不如让小九那些个小东西劳累一番。 年听雨的命令就是天,小九就算是再震惊也会欣然接受,他怔愣片刻后回神:“小九明白了,明日小九就叫大家都知道这件事。” “嗯。”年听雨点头:“下去办事吧。” “小九告退。” 小九走后,年听雨靠在床头闭幕凝神,疏解心底的惶恐。 天知道他刚刚听说李文显要杀蔺阡忍的时候有多么慌乱,恨不得直接送他去见衡王。 他等了三年好不容易等回来的大靠山,岂是李文显这老王八蛋能动的! 而且他还等着蔺阡忍跟他兑现下午许诺过的话呢。 平复好心情,年听雨垂眸看向蔺阡忍,本以为人还在熟睡,却猝不及防的对上一双黑灼灼的眸子。 蔺阡忍伸手环住他的腰,嗅了嗅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带着淡淡甜味的草木香:“刚刚在想什么?神色那般凝重?” 年听雨抿了一下唇:“没什么。你什么时候醒的?” “小九把手伸进来那一刻醒的。” 蔺阡忍的防备心向来很重,哪怕是睡梦也不例外。 年听雨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重重的推了蔺阡忍一把:“既然醒了装什么睡!” “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蔺阡忍坐起来:“难不成怕我知道‘你很在乎我这件事’?” “没谁在乎你,”年听雨别开头:“少自作多情了。” “是是是,你一点也不在乎我。”蔺阡忍在年听雨的耳边哑声说:“不在乎到连影卫都送给我了。” 年听雨咬牙切齿的回头:“你......唔!”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蔺阡忍便趁势吻住了他唇。 蔺阡忍似乎格外喜欢他的唇.珠,轻撵慢磨好一会儿竟又动牙咬了一下。 力道说重不重,但说轻也不轻,年听雨轻颤了一下,眼眸瞬间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将手搭在蔺阡忍的肩头,想要把蔺阡忍推开,可只那一下他浑身的力气就都被咬散了,使不出来半分力气。 尽管如此,蔺阡忍还是没有放过他。 他将年听雨的双手钳住按到了头顶,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当蔺阡忍的唇滑下去的时候,年听雨用那双满被欺负的可怜兮兮的眸子看向了他,断断续续的说:“停......停下......快要上朝了。” “我知道,差不多还有一刻钟。”蔺阡忍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第44章 年听雨有些急了,声音都带了淡淡的哭腔:“知道了就停下,别......别继续了!” “一刻钟虽然不够我们做些什么,”蔺阡忍握住年听雨的滚烫:“但以臣的手法来看,帮君上疏解一下绝对没问题。” 听了这话,年听雨的眸子不止氤氲了水汽,还染上了带着微微怒意的红,而这火气偏偏又无处宣泄。 他只能闭上自己的眸子向后仰头,唇急促的一张一合,脖颈拉出漂亮的弧度。 蔺阡忍还是有分寸,在何福生带着人进来前停下了,给年听雨留足了面子,但某些债终归是欠下了。 年听雨准备撩开帘子的时候,蔺纤忍靠近,在他的耳畔压着声音说:“君上,我们晚上——继续。” 年听雨撩的手瞬间收回来,他重重的推了蔺纤忍一把,将人推倒了,红着耳朵骂道:“滚!” 蔺纤忍灿烂一笑:“不会。” 放肆 第024章 大乾自建朝以来便极为重视祭祀活动,除了祭祀先祖、天地和四方之神这种大型祭祀活动以外,还搞出来很多小型祭祀活动。 什么春祭花神、夏祭雨神、秋祭谷神、冬祭雪神、二十四节气祭星宿......等等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小祭祀。 而这些祭祀因为冠上了“小”的名号,便不受守孝规定的约束,年年都要铺张浪费的办。 为了避免反复修建祭台,大乾的开国皇帝,也就是蔺阡忍的祖父,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修建了祭坛,专门来举办这些大大小小祭祀活动。 祭坛名为聆天台,寓意与天相接,顺天而为。而聆天台上专设祭司阁,以大司命为尊、少司命为辅、九大星祭为从,共计十一人。 这十一人只有一项职责,那便是向各方神祇、先辈英灵询问合适的祭祀时间,所以手中并没有实权。 这一切的一切听起来很是高尚,但在蔺阡忍眼中没有任何意义。 蔺阡忍不仅这样认为,行动上也紧紧跟随。 他当年一上位,就以战乱和国库紧张为由,一口气掐停了所有的小型祭祀活动,为大乾省下来一大笔的银子去打仗。 话说的虽然轻巧,但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 以李文显为首的一众老臣,见他久久不曾收回旨意,便在一次早朝中跪满大殿。 他们希望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以三思而后行,即刻收回这份旨意,嘴中还不断重复“不重祭祀就是有违祖制和天地法则”的狗屁话。 蔺阡忍从来都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主,那次的早朝他直接甩脸走了,任由这帮腐烂的老榆木跪到昏倒也没有出现。 但最后要不是夷狄人长驱直入、兵临城下,这帮愚昧无知的老东西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闹不好还得给他表演一个什么“以死相逼”的戏码。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度发生,战乱平息过后,蔺阡忍陆陆续续的换了许多老臣,其中六部尚书换的就只剩李文显一人了,其他五人多多少少都让蔺阡忍揪到了小辫子,顺利送回家养老去了。 其实,蔺阡忍当初最想换掉的就是李文显,因为他是礼部尚书,没有他的鼓动牵头,这些人也不会如此逾矩。 但李文显这个人确实没做过什么有损皇室的事,一心都是他那些祭祀活动,叫人实在找不到撤换他的理由。 但这一次李文显就没那么好运了。 他既然动了这份歪心思,那他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而且也不在是撤换那么简单了。 此次,有死无生。 *** 无论是祭礼还是其他的祭祀活动,通常都是由礼部和祭祀阁共同完成,礼部主流程,祭祀阁主时间。 这次的祭礼是皇室最高规格的祭祀活动之一,所以由大司命亲自推算祭礼的开始时间,最终算出太阳初升那段时间开始最好。 那时在朝堂上听说这个时间的以后,蔺阡忍和年听雨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聆天台并未建在王都,而是建在了寒山寺的山脚下。寒山寺在盛京城外,从皇宫赶过去大概要两三个时辰的路程。 如果要在太阳初升那段时间开始祭礼,他们必须得在半夜三更起床才能赶上,否则就会错过吉时。 以防算错,年听雨下朝后曾向大司命反复确认,但得到的结果并没有任何变化。 为了打消年听雨的疑虑,大司命还认真道:“君上莫要在怀疑时间了,这是臣接连鬼神之际,先帝亲口告诉臣的时间。” 听到这话,年听雨当时怎么也没忍住,即刻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男人。然后就看见蔺阡忍握着轮椅的手崩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青筋,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给大司命一拳。 大司命年岁大了,禁不住蔺阡忍的揍,年听雨当时憋着笑放人离开了。 等大司命走远,年听雨笑出了声,用指责的口吻说:“瞧你给的好时间,到时候别睡了。” 谁料年听雨一语成缄,他和蔺阡忍这一夜真没睡成。 烛火恍恍,他跪坐于红缦纱围之中,模糊着视线吻上了蔺阡忍的灼.热,最终没入喉间再难发出半点声音。 年听雨动不得、挣扎不得,只能任由莹透的珠泪从眼尾滑落,坠进散在榻间的三千青丝当中,点缀俗世红尘。 蔺阡忍疯的就像在报那日的口快之“仇”,发了狠的欺负他。 第45章 年听雨知道,蔺阡忍还是收敛了的,若是他的腿没有受伤,他遭罪的怕不只是这柔软的唇和湿.热的.舌了。 临近出发,蔺阡忍终于舍得放过他了,年听雨伏在他的肩头,婆娑这一双泪眼呢喃出声。 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蔺阡忍靠近才勉强听清年听雨原来是在骂他。 什么“混账、王八蛋、狗东西”这类的词翻来覆去的在他的唇齿间重复,那语气真是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才肯消气。 不睡觉是不行的,年听雨一坐上马车就睡着了,但他实在是“恨”极了蔺阡忍这个惯会欺负他的坏胚子,连做梦都不得安生。 *** 抵达聆天台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白。 年听雨再怎么“恨”极蔺阡忍,也得在他的帮助下才能下马车。 一下马车,年听雨就看见了从寒山寺赶来的那位。 他示意蔺阡忍推自己过去,然后拱手作礼:“儿臣见过母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在寒山寺清修的戚元懿——她是蔺阡忍的生母,当朝的太皇太后。 戚元懿已年过四十,但因她常年清修不惹俗世的缘由,看起来大概只有三十出头,还相当的年轻。 按理说,当年蔺阡忍出事后,由戚元懿出来主持局面最好不过。 她是太傅的独女,又是隆安帝挚爱,无论是身份还是地位都比年听雨合适。 但自打隆安帝去世后,戚元懿就踏进寒山寺清修了,并留下口谕“从此不问王朝更迭,余生只想与青灯相伴,为夫君祈福”。 而且当年也不是没有人赶来寒山寺请她回宫主持大局,可结果却是连面都没见着,直到蔺阡忍举办葬礼才得以见她一面,而之后再见面就是每年的祭礼。 到底是参加亲儿子的祭礼,哪怕戚元懿贵为太皇太后也只是一身缟素,头间更是连发饰都没带,只用一根竹筷别起了自己头发。 见年听雨过来行礼,戚元懿轻轻应声,而后看向他的腿,修眉微蹙:“腿怎么成这样了?” 戚元懿不问世事,不知道这些也正常,年听雨将事儿大致和戚元懿说了一遍。 瞧戚元懿的脸上挂上担忧,年听雨安抚道:“母后不必忧心,儿臣的腿养好了就和以前一样,不会有影响的。” “那就好那就好,”戚元懿松了口气,嘱咐跟在年听雨身边的何福生:“你可把你家君上照顾了,莫要磕了碰了,不然哀家唯你是问。” 何福生垂眸应声:“太皇太后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的照顾君上。就是奴才照顾不好,荣侍臣也可以提点奴才。” 听见后半句话,年听雨不动声色的看了何福生一眼,而戚元懿则将视线投转到了蔺阡忍身上。 她起初还以为这只是个负责推轮椅的侍从,没成想还有这层身份。 作为太傅独女,戚元懿打小就和其它的女子不一样。 她从懂事起就跟着太傅学习,读的也都是圣贤之书,而非女德女戒这种约束女子的东西。 圣贤书曾告诉她,为人要洁身自好,不可秽乱宫闱,在她看来在后宫养侍臣这种事就极为的不合适。 其实当年华荣昭非要招连钰进宫的时候,她就极力反对过,但华荣昭到底是她的长辈,她最后也只能妥协。 可年听雨不同,这个人不仅是她的晚辈,还是她儿子后宫里的人。 她今日就算是将年听雨训斥个狗血淋头,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 戚元懿原本温和的神色一点点阴了下去,她凝视着年听雨,声音冷冽:“你最好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别怪哀家今日不给你留颜面。” 何福生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年听雨便料到了这个结果。 看着戚元懿,年听雨生平第一次有了不知道如何辩解的苦楚。 谋害蔺阡忍的人还没查出来,再加上周围人来人往、耳目四通,他肯定不能将蔺阡忍的身份如实告知。 沉默须臾,年听雨只能将真话挑挑拣拣的说出来。 他道:“回母后,皇祖母怕儿臣在宫中孤寂,便从宫外挑了一批人进来陪儿臣。儿臣再三推脱,但实在是盛情难却,便带了荣肆——”回宫。 年听雨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戚元懿扬起了手。 若是别人,他自然能拦,也敢拦。 可眼前这个人是蔺阡忍的生母,无论如何都拦不得,只能硬挨。 年听雨闭上了眼睛,等着巴掌降临。 巴掌并没有如他预想中的那样如约而至,反而响起来戚元懿的怒斥:“放肆!” 年听雨睁开双眼,只见蔺阡忍用他现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不顾死活的对上了贵为太皇太后的戚元懿。 恐惧 第025章 蔺阡忍站在年听雨身前,抓住了戚元懿未来得及落下的手,直到被呵斥才松手。 蔺阡忍用的力气并不大,但却狠狠的下了戚元懿的面子。 正想要处置蔺阡忍,负责把控祭礼时间的星祭走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的插到三人中间,提醒年听雨和戚元懿祭礼快要开始了,不能再耽搁了。 “死”者为大,不能因为一个侍臣破坏了祭礼。 戚元懿扔下一句“祭礼结束后来见我”,就带着身边的嬷嬷先一步进去了。 看着戚元懿走远的背影,年听雨出了声,语气中染上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第46章 “蔺......”年听雨险些就当着何福生的面叫了蔺阡忍的名字,他飞速停住,将何舌尖一转:“荣肆!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用现在这种身份去对抗太皇太后只有死路一条!” “臣知道,但臣不可能看着君上您平白被打。”蔺阡忍看了何福生一眼,而后绕到轮椅身后,轻轻一推,轮椅便动了。 年听雨回头看他,刚想要说些什么,蔺阡忍却先发制人:“君上不用担心臣,臣能保住自己的命,君上只需顾好自己即可。” 不管怎么说,戚元懿都是蔺阡忍的生母,蔺阡忍对戚元懿的了解肯定比他多,那他也只能选择相信蔺阡忍。 而且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确实没有办法揪着这件事不放。 年听雨还是忍不住开口:“下次别这样了,一巴掌算不了什么的。” 在年听雨生活的那个地方,处处都充满了杀机和未知的危险,三天两头就要去鬼门关徘徊一圈,所以这轻飘飘的一巴掌真不算什么。 至于面子......他这个人确实爱面子,但并非承受不起丢面儿的伤。 他丢得起脸,也无所谓谣言。 他只怕自己没有能力反抗。 看着年听雨略显单薄的背脊,和低垂下去的头,蔺阡忍竟有些心疼。 他知道,年听雨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忧,无非是因为他现在无权无势,又怕保不住他而已。 但就算是这样,蔺阡忍也绝不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如果他的母后死活都不肯放过它,大不了最后向他的母后袒露身份就是了。 反正已经有人知晓了他的身份,在多他母后一个也不多。 年听雨这样的人,生来就应该受尽宠爱,而不是被苦楚萦绕。 再者他的人无论是赏还是罚都应由他说了算,如何能叫别人打了。 哪怕那个人是他的生母也不行。 身份有别,蔺阡忍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将手覆在年听雨的发顶柔声安慰,他只能借着帮年听雨整理头发的由头,趁机在年听雨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而后回道:“臣做事有分寸,君上莫要委屈了自己才好。” 年听雨没应声,只是将头垂的更低了,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等所有人都就位以后,祭礼便正是开始了。 虽说祭礼的流程由礼部主管,但为了让祭祀阁看起来没有那么的闲,祭礼中引导流程这项任务就落在了祭祀阁的头顶。 大司命年岁大了扛不住时间冗长的祭礼,而且他前两日又往返于盛京和聆天台,向年听雨汇报祭礼的时间,这把老骨头都快折腾散架了,所以他实在是无法肩负起引导祭礼流程这件事了。 大司命做不了,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顺到了少司命身上。 众人按照少司命的引导一步步完成祭礼。 今日,蔺阡忍的灵位被请到了祭台上,而台下百米处设了一道门,名为死生门,寓意死生相接。 入门前,每人手里都被递上一杯酒,而后在年听雨的带领下,众人将手中的酒倾倒而出。 寓意杯酒淋入土,迎亡者之魂。 入门后,每人手里又被发了一条白色的发带,众人将发带绑在头上,任由清风将发带扬起,在晴蓝的长空下编织出一片静默的白。 寓意白绫扬于风,奠死者之魂。 做完这两步便是走百米祭台路。 这一百米的路是有讲究的,只能走九十九步,多一步少一步都是对已故之人的不敬。 而且文武百官还要三步一拜,九步一跪,到头了还要叩首三次。 为了让文武百官有充分的时间行跪拜之礼,在前面引路的人就必须控制好速度。 往年年听雨自己可以走,自然也就知晓如何压速,但今年的情况特殊,压速这个重任落到了蔺阡忍的肩头。 说实话,年听雨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蔺阡忍已经有三年没参加过这些活动了,也不知道前两天短时间的速成演练能不能管用。 年听雨终究还是低估了蔺阡忍。 虽然蔺阡忍已有许久未曾参加过祭祀活动,但某些刻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他永远都不会忘。 大乾有规定,皇室子弟年满十岁必须开始参加各种祭祀活动,十岁以前则禁止参加任何祭祀,免得沾上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隆安帝又是一个十分重视祭祀的皇帝,所以蔺阡忍一满十岁,就开始带他参加各种祭祀活动。 也不知蔺阡忍随了谁,反正他从小时候起就不喜欢各种祭祀活动,打心底里抗拒。 被迫参加过几次祭祀活动过后,蔺阡忍曾无数次向隆安帝表明自己不喜欢这些东西,也不想参加任何祭祀活动,但每一次的效果都微乎其微。 后来,为了彻底摆脱不断参加祭祀活动的命运,蔺阡忍故意在一场祭礼上摔倒,还走错步数。 谁曾想这个举动不仅没有让他摆脱不断参加各种祭祀活动的命运,还惹怒了隆安帝。 那场祭礼结束,隆安帝罚他在聆天台跪着走九十九步的祭台路,走上一天一夜才可以停。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天一夜中将这百米的祭台路走了多少遍,但他知道自己最终倒在了寒夜当中,要不是戚元懿赶来的及时,他这腿怕是也保不住了。 自那以后,蔺阡忍不仅将“如何走后这百米祭台路的速度”记在了心间,他也暗自发誓,等他当了皇帝一定要废了这些毫无意义的玩意。 第47章 可惜他在位的时间太短,只废停了那些小型祭祀活动,没来得及废停这些大型祭祀活动。 蔺阡忍本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在这条路上发生过的一点一滴,可双脚踏上这百米祭台路的瞬间,曾经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一般冲进他的脑海。 蔺阡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尽头的,他只知道的自己踏上祭台路以后,手脚瞬间就凉了下来。 前两天的预走是在宫里选了一段路随便走的,那时走完蔺阡忍并没有产生什么异样的感觉。 可今日一走,蔺阡忍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克服曾经的恐惧,灵魂好像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天寒地冻的雪夜,不知今夕是何年。 在文武百官与台下叩首之时,年听雨回头看了蔺阡忍一眼。 只见那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竟然白了脸,连嘴唇都轻微的颤抖起来,眼底更是闪过惶惶恐惧,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他伤害极大的事。 这异状实在是太明显,若是落在有心之人眼中怕是要坏事。 在文武百官跪地不起之际,年听雨背过手,握住了蔺阡忍的手。 他被自己触到的冰凉吓了一跳,而后立即用力捏了捏蔺阡忍的手,企图把自己身上的温热传给他。 等人回神,他在蔺阡忍的掌心匆匆写下四个字。 “别怕。” “我在。” 感受到掌心中的笔画走向,蔺阡忍的心倏然一颤。 从他记事起,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四个字。 隆安帝从小就对他要求严苛,六艺之中无论哪一项都要做到最好,经义策论也必须熟记于心,所以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这样温情的话,也不可能对他说这种话, 戚元懿虽带他极好,可却极为认同隆安帝的做法。 每次他因为学习之事哭的时候,戚元懿都会在他耳边严厉的说:“你是储君,是未来的九五之尊!所以你必须要做一个刚强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可以害怕、不可以哭,哪怕某一天父皇母后去世了你也不能害怕、不能哭,明白了吗?” 从那时起,蔺阡忍便习惯了自己一个面对所有的是非和恐惧,甚至从未想过有人会对他说“别怕,我在”这四个字。 他实在是不敢想也不敢奢望,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无坚不摧无所不能。 可人终究不是草木,总是会有脆弱的一面。 蔺阡忍被年听雨的声音拉回来现实,看到年听雨周身萦绕起担忧的情绪,他心头始终未曾消散的疑虑散了大片——或许当初那个害他的人真的不是年听雨,而且他和荣肆也不认识。 因为从始至终年听雨都知道他的身份。 当年若真的是年听雨动的手,他何必冒险把他留在身边,又何必百般维护他,不惜与三朝元老对上呢。 或许他真的可以给年听雨一次机会,选择相信他的忠诚。 前两次给年听雨机会,是因为兴趣,这一次却是原自心底的愿意。 蔺阡忍反握了一下年听雨的手,努力冲他扬起一抹和煦的笑。 年听雨看出了蔺阡忍的努力,可惜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笑的天赋,只适合当一个冷脸暴君。 在百官准备起身前,年听雨在他的掌心写下了“别笑了,好丑啊”六个字。 写完他就端正的坐了回去,开始念祝词,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做,一直在认真参加他的祭礼。 蔺阡忍无奈摇头,聆听他为自己献上祝词。 念完祝词,就是跪拜上香,蔺阡忍心底那点别扭早因年听雨这个人散了个干净。 蔺阡忍接过少司命递上来的香。 他将香握在手中,按照流程行跪拜之礼。 做完,蔺阡忍起身,准备将香插进案上的香炉。 他盯着桌案看了一息才动作。 下一瞬,他的手才用力插香,桌案便轰然坍塌! 香炉重重坠地,发出脆响的碰撞声,留存的香灰散了漫天,迷人视线。 翻转 第026章 桌案崩塌, 香炉坠地,祭礼在最后一刻毁于一旦。 文武百官在碰撞声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沉灰散去,李文显悲恸跪地, 冲着长空连连叩首:“先帝息怒!先帝息怒啊!” 李文显话音一落,又有无数大臣跟着跪了下去, 诚惶诚恐的求“蔺阡忍”息怒。 看着这些朝着空气虔诚跪拜的人, 蔺阡忍只觉大乾要完。 待求饶声平息,李文显指向蔺阡忍, 冲着年听雨道:“就是他!就是因为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来上香, 先帝的魂灵方才勃然大怒,震碎了祭台!” 这一口冲撞了“先帝魂灵”的大锅扣下来,若是找不到应对之法, 最终只能一死了之。 而文武百官也因李文显这一句话炸了锅,接二连三的有人蹦出来应和。 “尚书大人说的是,先帝定然是因为此事动了怒!” “一开始就不该让这人入后宫, 瞧瞧他进宫后出了多少事!尚书大人无辜被罚, 君上于北境遇险, 祭礼更是毁于一旦。灾星!此人是灾星啊!” “此人保不齐是夷狄妖人派来的细作,专悔我大乾气运来的!” “留不得!此人留不得啊!” “恳请君上处死此人,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 文武百官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开始不断重复这句话。 第48章 “恳请君上处死此人,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看着这些人,年听雨心头涌上四个字——愚昧无知。 虽说蔺阡忍在位那会儿换上来不少新官, 但架不住祭祀之礼存在的时间太长。 祭祀之礼跨越了王朝和光阴, 早已渗透进文武百官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想来他们的身体和思想都被腌入味了,只是味轻味重的问题罢了。 年听雨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改变不了这个现状, 但他却可以借助这件事拔除李文显这颗老毒瘤。 年听雨垂眸,静静的听着文武百官的请愿。 待声浪消散,年听雨的视线在文武百官身上流转游移,问:“诸位可说完了?” “恳请君上处死此人,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文武百官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便跪伏在地上不在出声。 年听雨唇线绷直,冷意于眉眼之中流转,他浅色的眸子轻轻一转,最终将视线定在了李文显身上,缓缓出声:“李尚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臣想说的都说完了。”李文显抬头道:“为了我大乾的江山社稷,为了安抚先帝在天之灵,还请君上即刻处死此人!” “好!”年听雨音调微微上扬:“既然李大人没有话想说了,那李大人可否回答孤一个问题。” 见年听雨用这么客气的方式和自己说话,李文显抖了一下,脑海中骤然浮现衡王的死状。 当年衡王逼宫之时年听雨就是用这幅神态相迎,最终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衡王。 李文显当即将头磕了下去:“君上折煞老臣了!” “怎么能叫折煞呢,李大人您可是三朝元老,按照辈分之礼,孤尊您敬您是应该的。”年听雨端坐的有些累了,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沉吟须臾,道:“孤说的可在理啊,李尚书。” “老臣惶恐!”李文显道:“朝堂之上自古都是先君臣在其他,您既是先帝亲封的君后,便不必遵守辈分之礼,老臣也理应尽心辅佐,以您为尊。” “既然如此,孤就不客气了。”年听雨冷声质问:“祭案坍塌,香炉坠地,孤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你李文显就蹦出来指手画脚,是何居心?!”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李文显更是直接吓得失了声,恨不得跪进土里。 看了一眼那个跪着地上颤抖的人,年听雨冷哼一声,又将矛头指向文武百官:“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想将孤赶下来,然后趁机染指朝堂,将大乾变成你们的囊中之物。” 砰砰砰的磕头声瞬间此起彼伏。 “君上息怒!臣等绝无此意!”文武百官惶恐道。 “没有这个意思?”年听雨忽然放大声音:“孤瞧你们当中不少人就是这个意思!” 年听雨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衡王逼宫的时候,有多少人站在孤身边孤记得一清二楚。而那些没站在孤身边的人,你们怕不是一直在期盼着孤早点死吧。” 文武百官:“臣等不敢!” “不敢?孤瞧你们敢的很!”年听雨徒手折断了飞扬的幡旗,将尖头一面朝外扔了出去,重重的戳进祭台路,冷声道:“你们一个两个说的那叫一个积极,将孤这个君后置于何地!又将礼数规矩置于何地!” 年听雨从未在文武百官面前动过这样大的怒火,以至于文武百官一直以为他是好脾气的人, 可这一刻他们忽然意识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脾气的人! 年听雨不动怒,只是不想动怒罢了。 文武百官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倒插进祭台路的黑幡,不敢再说半个字,生怕下一刻被折断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脖子。 看着一个个匍匐在地上的人,年听雨满意的笑了一下。 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他要唤起文武百官对他的恐惧,不敢再做任何反抗。 而这也是让李文显陷入孤立无援的第一步。 静默许久,年听雨敛去了一身的冷意,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发怒的人不是他一样。 “诸位平身吧,”年听雨温声说:“要是让先帝的在天之灵看见,怕不是要误会孤了。” 文武百官起先没动。 年听雨挑眉:“诸位是想下去挨个扶你们起来吗?” 闻言,文武百官立即站了起来,但没有谁敢去看年听雨。 而站在年听雨身后的先帝本人,巴不得这些个老眼昏花的东西继续跪着,好好张张记性,免得下次还敢这般造次。 震慑完百官,也是时候该做正事了。 年听雨重新看向李文显,道:“尚书大人,孤记得这祭台和香炉是祖皇帝传承下来的吧。” “回君上,是。”李文显任由冷汗从额角滑落,详细说道:“为彰显祭祀活动的庄严肃穆,此套祭具是祖皇帝亲自走访名匠打造出来的,祭案用的是千年沉木,香炉用的是陨铁,上面还刷了漆,可保祭具百年不腐,千年不锈。” 李文显说的如此详细,无非就是想告诉众人,祭案的坍塌是不可违抗的天意,然后进一步坐实蔺阡忍的罪责。 老狐狸精不愧是老狐狸精,总是能用冠冕堂皇的话将最致命的内容表述出来。 蓦的,一阵带着寒意的清风吹过,带动了年听雨发生的白色丝带。 第49章 丝带迷眼,年听雨将它抓在手中,不咸不淡的开口:“如此说来,这套祭具不仅贵重,而且意义非凡。” “是的,”李文显道:“这套祭具承载了大乾历代皇帝的遗志,是大乾不可磨灭的象征之一,不容冲撞。” “好一个不容冲撞。” 年听雨松开发带,将其扬到身后,道:“那李大人你故意破坏祭具,是不是应当已死谢罪啊。” 年听雨话音一落,文武百官齐齐嘘声,李文显的腿一下就软了下去,但他自认为行事谨慎,于是强行撑住自己的身体,咬紧牙关道:“君上明察,老臣对大乾忠心耿耿,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破坏祭具啊!” “是吗。”年听雨道:“如果李大人当真问心无愧,那你敢不敢拿自己的九族发誓,说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 “老臣......” 李文显说不出话,声音死死地卡在了喉咙深处。 文武百官不愿相信李文显会做这种事,不仅仅因为他是六部尚书之中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三朝元老,更因为他对大乾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当其他人都在位谋私的时候,只有李文显坚守了自己的底线。 他一心只想操办好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认真完成好礼部的事,旁的事一概没做过。 可当他犹豫之际,文武百官有些动摇了,但心底对李文显还是有些许的偏袒。 毕竟年听雨让李文显发的誓......太过重了些。 看着哑了声、变了色的人,年听雨露出一副后知后觉的神色,道:“是孤考虑不周了,孤忘记李大人是个上敬长辈、下爱妻儿的人了,实在不该让李大人发此重誓。” 年听雨顿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孤手里既有人证也有物证,李大人和诸位大臣不妨先亲耳听一听人证是如何说的。” 语毕,年听雨冲着扮成侍卫模样的十七抬了一下手,示意他将人带上来。 十七不同于小九,他是所有影卫当中最冷的那个,情绪波动也极少。 相处三年,年听雨几乎没怎么听他主动开口说过话,甚至从未见他笑过。 若非他暗中撞见过几次十七红着耳朵给铃兰送花,他怕是要以为十七是块纯纯的木头了。 十七是个办事利落的,不过须臾,他就将人证带了上来。 此人大家并不陌生。 凡事去过尚书府的都见过,正是李文显的管家! 看见自己的管家被人带了上来,李文显的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他又听见年听雨道:“把李尚书让你做的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 “是......是!” 管家颤抖着舌根应了一声,而后开始复述。 “因为我会些武功,所以前天晚上,我家大人给了我一张图纸和一把钥匙,让我连夜赶往聆天台,悄悄进入放置器具的房间,然后把图纸上标出来的一处木榫拔出来一些。” “再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求君上饶命啊!” 后来的事管家的确不知道,因为他只是个给动手之人指明方向的“工具”罢了。 管家动的那根木榫,是祭案的承重木榫。 一旦被拔出来,只需要一点点的力气,祭案就会骤然崩塌。 而木榫被拔出来的时间一定是祭案被摆好以后的事,不然早在祭案被搬动的时候就散架了。 至于是谁拔的木榫,那可真是太好排除了。 年听雨偏头看向负责指引流程的少司命,问:“祭礼正式开始前都有谁靠近过祭案?” 少司命是大司命的亲外孙,年满十岁就跟着大司命进入了聆天台,潜心学习占星问天之术,从未涉及过任何的官场争斗。 所以祭案崩塌那一刻少司命人就吓傻了,若非年听雨忽然问话,他的魂儿怕是还在空中飘着呢。 骤然回神儿,少司命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声音还是忍不住打颤。 “回君上,”少司命道:“祭礼正式开始前臣一直守在祭案旁,整个过程只有臣和臣祖父,以及......” 少司命抬眼看向何福生,将没说完的话接上:“以及您身边这位何公公靠近过祭案。” 本来李文显破坏祭礼的事已经够让文武百官震惊的了,如今何福生再一搅和进来,文武百官瞬间一片哗然。 少司命在哗然声中为自己和祖父辩白:“君上,臣和祖父生在聆天台,长在聆天台,绝不敢破坏祭礼,请君上明鉴。” 少司命这话一出,无异于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何福生。 至于何福生为什么有机会靠近祭案,全然是年听雨安排的。 祭礼正式开始前有一刻钟的准备时间,就在这个短暂的空档,他曾叫何福生去祭台上在做一遍检查,以免出现意外。 因为早就知道何福生和李文显有过一次接触,也提前掌握了李文显的动作,所以此举明为派遣,实为试探。 如果何福生没有异心,那么祭礼就会顺利进行。 如果何福生有异心,那么...... 倒也不必那么了,反正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全都发生了。 年听雨转头看向何福生,想看看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何福生还会怎么做。 于是他问:“何福生,你觉得少司命说的话可信吗?” 第50章 早在管家被带上来那一刻,何福生的背脊就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不过眼下的情形,只凭少司命的一面之词还证明不了什么。 但为了保命,他还是得将自己和年听雨绑死,然后打消年听雨对他的疑虑。 再者,他也不信年听雨会为了一个侍臣而抛弃他。 他可是兰安宫的总管太监,也是年听雨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何福生一点点镇静下来,铿锵有力的说:“君上,少司命的话不可信!奴才打进宫起就跟着您了,事事以您为中心,事事为您着想,从不曾有半点异心!再者,所有人都知道奴才是您的人,向来只听您的话、按照您的吩咐办事,如今少司命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年听雨哪里听不出何福生的话中之意,若是“破坏祭礼”这顶帽子在何福生头顶上扣实了,那他这个做主子的也跑不了。 保不齐就会有人认为,是他暗中指使何福生拔的木榫。 哪怕这件事的逻辑处处充满漏洞,也不会有人去在意,因为那些想要他死的人一心就只想要他死,根本就不会管事情的真假。 年听雨凝视着何福生,藏在袖中的双手一点点攥了起来,再也听不见半点外界传来的声音。 第二次了。 第二次被信任的人背刺了。 年听雨一时间竟有些不想说话,他垂下了眼睫,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翻涌的墨色。 唯有蔺阡忍清晰的看见年听雨的情绪具象化成代表杀意的红雾,而那红雾越来越浓,将年听雨密密麻麻的包裹了起来,叫蔺阡忍一时间都看不见他的身形。 蔺阡忍不知年听雨为何还会动这么的大怒,毕竟他早就知道何福生意图不轨了。 但不论原因是什么,若是叫杀意侵袭了年听雨的理智,今天怕是难以收场了。 而且他的母后还在旁边看着呢! 蔺阡忍伸手穿过那猩红的血雾,借着替年听雨整理大氅的由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年听雨耳边唤了他为他取的字。 “光霁。” 光霁...... 光霁...... 光霁...... 这两字重重的砸进年听雨的耳廓,音波一圈又一圈的在他的脑海中荡开。 年听雨的理智一点点复苏,他松开了握紧了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听何福生的辩解。 年听雨不知道何福生在他失神的时候又说了些什么,只听何福生最后道:“君上!奴才清清白白!聆天台祭祀阁的两位司命才是真正与李尚书勾结之人!” 事到如今,何福生不仅要把他拖下水,竟然还要将祭祀阁一起拖下水。 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年听雨竟不知何福生还有这样阴狠歹毒的一面。 还不等他说话,少司命就跪了下去,朝他哭诉起来,而李文显则因何福生的一番话暂时怔愣住了。 年听雨不想听人哭。 太吵。 他抬头对十七道:“把少司命的哑穴点了,送回阁中。” 十七照做,动手点了少司命的哑穴,但少司命的哑穴被点以后,整个人猛烈挣扎起来,死活不肯回去。 十七朝年听雨看来,那双眸子明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年听雨却在里面看到了无助。 他挥了挥手,示意十七自己看着办,总之别弄死了就成。 得了令,十七反手就将人给打晕了,然后甩到肩上扛走了。 没了哭诉的人,周遭瞬间就安静了不少。 年听雨自己滚了两下轮椅,停在了何福生的面前,淡声开口:“何福生,孤对你太失望了。” 何福生难以置信的抬头,显然是无法接受“年听雨不信他、也不打算保他”的事实。 刚想要说些,年听雨一巴掌甩在了何福生的脸上,冷声质问:“何福生,孤待你素来不薄,你做出这种事对得起孤吗?” 这一掌使了年听雨十成十的力气,但若是可以,他更想踹何福生。 何福生没挨住这力,整个人直接被抽翻了。 他趴在地上动不了,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嗡的响了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炸开一样。 紧接着,一股湿热的感觉从耳蜗和嘴角处传来。 缓了好一会儿,何福生才抬手摸了一下,沾了一手的红。 何福生仰头望向年听雨,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如疯如魔般的质问:“君上,您不信奴才......您为什么不信奴才?!” 何福生擦去嘴角的血:“自打奴才跟在您身边以后,奴才谨小慎微,将您话放在心上不敢问,行事也处处为您着想!而今您为了保荣肆这个身份不干不净的人,竟然不信奴才!还......”何福生的声音哽咽了一下:“还打了奴才!凭什么他才进宫就可以被您这样偏宠,奴才到底哪里比不上他了?!” 年听雨垂眸看着伏在地上的人,反问:“你觉得自己哪里比得上他?” 何福生挣扎着爬了起来:“奴才除了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以外,奴才哪里都比他强!” “不,光忠心这一点你就不如他。”年听雨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奴才,但你从未摆正过自己的身份,而且你始终觉得孤应该听你的话,从一开始就处死荣肆。” “他不该死吗?”何福生死死盯着荣肆:“光凭蛊惑君主这一条,他就该死!” 第51章 嫉妒早已吞噬了何福生的理智,他说完蔺阡忍,又扭头看向李文显:“还有你!要不是你这个老东西怂恿我,我能落得今日的下场吗?!你要杀荣肆,你自己动手啊!你干什么连累我?!” 李文显被何福生这话气懵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教养,当即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屁!那天明明是你叫住的我,跟我说可以利用这次祭礼搞死他的。” “你要是不告诉我祭案的秘密,不派你的管家为我铺路!我如何能做成这件事!”何福生将木榫从袖中掏了出来,朝着李文显扔了出去:“都他妈的是你害的我,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 “阉贼敢尔!” 李文显踉跄的站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祭台上冲,可还没冲几步就被赢夙带人按住了。 而何福生也被人从祭台上拖了下来,按在李文显身边一起跪着。 并肩而跪的两个人若不是齐齐的被点住了哑穴,这会怕是还在骂。 不过,就算没办法出声,他们的眼神也都想吃了对方。 赢夙将木榫捡起来,呈上去:“君上,木榫尚且完好,若是找到当初那位匠师的后人,祭案应该还可以拼起来。” 为了让祭案看起来美观,所以祭案的四角是用榫卯结构一层一层罗列起来的,但这种技艺一般不外传,只能找匠师本人或者匠师的后人才能复原。 “知道了。” 年听雨示意铃兰将木榫收好,向祭台下跪着的两个人看去。 他着实不想再看见这两个碍眼的人,把刑部尚书张守正叫了出来,道:“张大人,这两个人就交给刑部了,孤要你亲判。” 张守正是为数不多明事理的人。 他能看出年听雨的清白,也能看出何福生和李文显的癫狂。 他神色凛然:“请君上放心,臣定当秉公处理,还我大乾一片肃静!” “如此甚好。”年听雨最后扫了一眼文武百官:“不知众位大臣是否还觉得荣肆该死?亦或者在心里觉得今日之事是孤一手策划的?” 事情闹成这样,谁还敢说荣肆该死,只求这把火别烧到自己身上才好。 至于会不会怀疑年听雨......那就更不可能了。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何福生的疯癫,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各别心软的人甚至觉得年听雨有点可怜,身边竟然藏了这样一个偏执的人,若非发现的早,谁又能保证何福生最后不反咬他一口呢。 见文武百官安静如鸡,年听雨道:“既然诸位保持沉默,那孤就当你们愿意相信孤,也愿意相信荣肆的清白。”年听雨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祭礼就这样吧,孤累了,诸位自便吧。” 文武百官:“臣等恭送君上!” 蔺阡忍在恭送的声音中握住轮椅的扶手,而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的戚元懿忽然出了声,对着年听雨说:“一会儿即刻来见哀家吧。” 年听雨垂眼:“是,儿臣知道了。” 戚元懿没在说话,带着贴身侍候的嬷嬷先一步走了。 跟清晨那会儿一样,未曾等候年听雨半步。 人走远,蔺阡忍也推着年听雨动了。 路过何福生和李文显的时候,年听雨叫蔺阡忍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而后一手一个,抓着两个人的头发,将两人拎起半截。 三颗头虚虚的靠在一起,年听雨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们是不是很好奇孤为什么如此偏宠荣肆。” 如何能不好奇! “看在你们快死了的份上,孤不妨给你们解解惑。”年听雨顶着两个人不甘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说:“因为,他、就、是、先、帝、啊,孤不护着他又该护着谁呢。” 闻言,何福生和李文显同时抬头,看向了年听雨身后的那个人。 两人模样如此震惊,蔺阡忍大概猜到年听雨对这两个人说了什么,于是他冲着这两个人扬起一抹冷意十足的笑。 何福生和李文显本来还不信年听雨说的好,可看清蔺阡忍眼中的戏谑和暴虐,两人瞬间如坠冰窖,眼睛也越瞪越大,恨不得把眼珠子从眼眶里瞪出来。 怪不得他们斗不过蔺阡忍。 他们拿什么斗啊...... 以妨这两个人把秘密泄露出去,年听雨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粒化骨丹出来。 他先给李文显喂了一颗,转而又准备去给何福生喂。 谁料他还没来得及动手,何福生的嘴里就冒出了汩汩鲜血,然后整个人瞪着双眼倒了下去。 何福生......自尽了? 可何福生为什么要自尽,是觉得对不起他,还是觉得自己太过愚蠢? 年听雨想不通何福生自尽的理由,但也没有必要为此多想。 他将省下来的化骨丹重新收进瓶中。 还未将药瓶重新收进怀里,他的脑海忽然振动了起来,无数陌生的信息疯狂涌现,最终化为他的记忆。 原书的剧情浮现了。 看来何福生的死是关键情节。 信息实在是太多,直至蔺阡忍将他推进用来歇脚的行宫,他才将这些信息堪堪梳理清楚。 梳理完,年听雨蓦然体会到一种大脑不够用的窒息感。 不知是他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这本书处处都是逻辑漏洞。 第52章 为了让自己可以明确混乱的原因,年听雨回过头去开始梳理第二遍。 新的信息说,蔺阡忍在原书剧情中也是没有死的,而是被他——也就是被原主给救了下来,然后暂时藏了起来。 但原主藏人的地方暴露了,致使蔺阡忍被人偷走了。 而原主再次见到蔺阡忍便是一年后。 只可惜原主最开始不知道蔺阡忍的身份,再加上当时有人暗中捣鬼,于是原主和蔺阡忍产生了一些矛盾,甚至重罚了蔺阡忍几次。 等原主发现蔺阡忍身份之时,原主尽力想要弥补蔺阡忍,于是处处偏袒。 谁曾想原主的一系列行为竟引发了兰安宫总管太监何福生的嫉妒,于是何福生背着原主明里暗里的给蔺阡忍使绊子。 因为何福生是原主的人,所以蔺阡忍对原主的误会越来越深,最终导致原主惨死于蔺阡忍之手。 理完,年听雨越发想不通了。 既然新的信息说蔺阡忍没有死,那么他最开始获取的信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不纯纯的自相矛盾吗! 一会儿重生,一会儿不重生的,这书的作者是不是有病,怎么不干脆把主角写死! 年听雨快被这自相矛盾的剧情逼疯了,忽然,他的脑海又多出一行十分公式化的提示。 【此为暗线剧情。】 谁家好剧情卡壳似的蹦! 不过,这段剧情若是暗线,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明线中,作者安排蔺阡忍是重生的身份,然后剧情反转,将暗线呈现在读者眼中,告诉读者蔺阡忍不是重生,同时又给他这个反派洗了个白。 这样安排固然巧妙,但还有一个巨大的逻辑漏洞解释不清。 在暗线情节没有出来之前,年听雨可能会继续认为——蔺阡忍重生的剧情没有发生是因为书中的剧情线因为他的选择偏了轨。 但暗线情节一出来,年听雨的设想被推翻了,因为原书剧情中重生的那个人也不是蔺阡忍。 所以问题来了,重生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难不成“重生”的标签打错了? 揪着这个问题想了一会儿,一个大胆而又离谱的想法缓缓浮现在年听雨的脑海当中。 重生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他这个反派炮灰吧! 而他穿进书中的时间,正好卡在了重生那个点上。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这般,他觉得这剧情大概率是癫狂了。 年听雨不相信作者会无缘无故安排一个炮灰来重生,他甚至开始认为这本书的主角根本就不是蔺阡忍,而是他! 倘若他是主角的话,年听雨不由觉得书中的主线剧情有可能才刚刚开始。 而他前面几年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开胃前菜,好让他逐渐发现书中世界的奥秘,以及一点点适应书中世界的残酷。 看起来还怪贴心。 感受贴心之余,年听雨的心底飘散涌上无尽悔意,他当初为什么只看了个人物名字,没去看其他的内容啊! 诡辩 第027章 由于年听雨进屋后一直不曾说话, 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凝重,蔺阡忍便以为他在因何福生的事难受。 刚想说些安慰人的话,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蔺阡忍只能将自己溢到唇齿的声音尽数压回喉间。 铃兰站在外面道:“君上,太皇太后派人过来传话, 叫您即刻带着荣公子过去。” 闻声, 年听雨将自己的思绪、从这令人崩溃的剧情中抽了出来,而后冲着门外回了一声知道了。 参加祭礼所穿的祭服沉重而又繁琐, 多穿一刻就是一种酷刑。 所以年听雨打算换了这身衣服再过去。 谁料,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想法,蔺阡忍就将轮椅掉了个头,推着他往屋门的方向走。 祭服领子一直束到了喉结处, 勒的人有些呼吸困难,年听雨不太舒服的动了动盘扣,回头道:“换身衣服再去吧。” 蔺阡忍没有第一时间带年听雨去见戚元懿, 也是想让他换衣服再去。 但戚元懿的反复催促, 让蔺阡忍意识到戚元懿是真的动怒了。 他沉声道:“来不及换了, 必须得尽快过去,母后已经在等了。” 年听雨听出了蔺阡忍话中的凝重,不敢再耽搁片刻。 *** 聆天台的行宫是早就定好的, 除非人死, 所以屋子一旦定下来就不会变了。 戚元懿落脚的屋子在最整个聆天台最僻静的地方。 按理说,以她的身份应该住在靠近中间的地方才对。但戚元懿不喜喧哗,所以当年亲自选定了这个位置。 临进门, 年听雨按住了蔺阡忍的手。 他仰头望向蔺阡忍, 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担忧:“能行吗?” 蔺阡忍没说话,只是回握了一下他的掌心, 给了他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眼神,就推着他进去了。 见戚元懿身上还穿着参加祭礼时所穿了祭服,年听雨十分庆幸自己听了蔺阡忍的话。 进屋后,年听雨朝戚元懿问了安,但戚元懿从始至终都没有分给他半个眼神。 在他进来以后,戚元懿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紧接着轻轻的吹了起来。 待茶水能入口了,戚元懿将茶盏缓缓送到唇畔。 彼时,年听雨不动声色的看了戚元懿一眼。如果他刚刚没有掐错的话,戚元懿吹茶所用的时间,和他晚到的时间差不多。 第53章 戚元懿只抿了一口,就将茶盏放下了。 她放茶盏的力道很重,陶瓷的托盘与桌面相接,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而茶水也因她的动作溅出来一片。 戚元懿在声响中开了口:“你这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不仅敢在宫里养男宠,竟然还敢叫哀家等你这么长时间——” 戚元懿顿住,朝年听雨投去两道凉薄的视线。 沉寂片刻,她的手在桌子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桌案摇晃,杯盏中的茶水又溅出来一些,戚元懿的声线在这一刻陡然拔高:“是不是再过几年,你就打算谋权篡位,将阿冶取而代之了!” 年听雨能理解戚元懿为何会动此大怒,毕竟在戚元懿的眼中,他将荣肆带回兰安宫的行为无异于绿了她的儿子。 但眼下,蔺阡忍的身份还是继续藏着比较好,免得招来更多的杀身之祸。 年听雨垂下眼睫:“儿臣不敢,请母后明鉴。” “不敢?”戚元懿冷哼一声:“叫你的男宠给先帝上香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年听雨之所以敢叫蔺阡忍来做这件事,是笃定戚元懿暂时不会知道蔺阡忍现在的身份,毕竟她从不关心宫里的事,也从不接见文武百官。 而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年听雨觉得自己能够想好解释的说辞,应对戚元懿的质问。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年听雨怎么也没有料到,何福生一见到戚元懿就把他给卖了,让他陷入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然,也是他自己活该。 他明知何福生看蔺阡忍不顺眼,竟然还敢如此自负的行事,他不被骂谁被骂。 不过戚元懿说蔺阡忍是男宠他不赞同。 年听雨直面迎上戚元懿凌厉的视线,无惧道:“母后,荣肆不是男宠,在臣的眼中他和文武百官一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他都自甘堕落到以色侍人了,你竟然还敢说他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戚元懿指向年听雨:“还有你!你做出这种事,对得起先帝对你的偏宠吗?对得起阿冶对你信任吗?你是不是想让阿冶日后跟你一样荒淫无度!让大乾毁在你的手里!” “儿臣......” “太皇太后!臣有话想说。” 年听雨才叫了戚元懿一声,蔺阡忍便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而后对着戚元懿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换做别人,蔺阡忍肯定是跪不下去的,但眼前这个女人是生他养他的人,他跪的心安理得。 看着蔺阡忍弯曲的背脊,戚元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了出来,没好气儿的开口:“说。” 这么大的礼都行了,她若是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倒是显得她这个太皇太后过于强横了。 得了说话的机会,蔺阡忍先行表了谢意,而后道:“太皇太后,臣进宫也是无奈之举,而且要不是君上将臣留在了下来,臣此时此刻应当已经命丧黄泉了。” 戚元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若是跟她分庭对抗,最终的下场一定很惨。尤其是在她生气的时候,绝对不能表现出半分强硬的态度,必须要尽力装可怜才能换的一线生机。 这些,可都是蔺阡忍从自己“年少时和戚元懿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总结出来宝贵经验。 而当初他被隆安帝惩罚“跪走祭台路”,戚元懿之所以能及时赶到,也是他装可怜换来的结果。 不然真的跪着在那条冰冷的祭台路上走上个一天一夜,他完全可以从膝盖以下截肢了。 不过虽然被戚元懿及时带了回去,可那一夜的事却像挥之不去的噩梦,深深地烙进了他的灵魂。 每当他踏上那条只有百米长的祭台路,或者回想起这件事,浑身就止不住的发冷,好似又回到了那一晚。 每每想到这些,蔺阡忍的心里总是忍不住发酸发苦,他趁势露出脆弱悲戚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委屈死了。 见状如此,戚元懿修理的十分秀丽的眉毛一点点簇了起来,音调也降了下来。 “什么叫“无奈进宫”,什么叫“不留你就得死”。”戚元懿问:“你把话说清楚了,这么模棱两可的,是要哀家去猜吗?” 他的母后果然还是老样子。 蔺阡忍敛去眼底的得意,搬出“荣肆”的身份开始胡编乱造。 “臣出身普通,家里的爹娘也更偏向弟弟一些。前阵子弟弟在红香楼欠下了还不起的赌债,爹娘为了保住弟弟,便把臣交给了红香楼的人,拿臣去抵赌债。” “红香楼是什么样的地方,太皇太后您定然是知道。” “臣读过一些书,知晓礼义廉耻这四个字的含义,更明白人活着就是为了争口气,所以臣不甘心做小倌,在被带去红香楼的路上挣扎逃脱了。” “但臣孤立无援,没跑两步就被红香楼的人追上了。那些人看出臣拳脚上的功夫还不错,所以他们合力抓住臣后给臣喂了软筋散,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将臣打了个半死,才继续拖着臣样红香楼走。” “臣实在是不甘心啊。在臣被拖进红香楼的最后一刻,臣拼尽全力抓住一位姑娘的衣角,乞求她救我。” “谁料那姑娘是出来帮君上选侍臣的人。她慈悲心肠,见臣伤的极重,就把臣救了出来。” “后来为了打消红香楼继续抓臣的念头,那姑娘见臣样貌还可以,就把臣选进了侍臣的队伍中,一起送进了宫。 第54章 “再然后臣就被君上挑中了,成为了君上的侍臣。” 戚元懿听出了其中的矛盾之处:“你不甘心当小倌,就甘心当侍臣了?” 仗着戚元懿不知道当初选侍臣的具体情形,蔺阡忍继续满嘴胡言道:“臣自然是不甘心的,可一想到臣回去了可能就是个死,那还不如进宫侍候君上呢。” “而且臣在民间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君上的事,周围的人都说君上虽然手段狠了些,但却是个宅心仁厚的明主。尤其是君上的行事作风,简直和先帝一模一样——事事都已百姓为重。” “所以臣便觉得,就算臣进了宫、最终又侥幸留了下来,君上也绝对不会苛待臣,更加不会强迫臣做不愿意做的事。毕竟臣也是大乾的子民之一。” “事实证明,君上确实是一个明主。君上将臣带回兰安宫后,始终不曾将臣看作做那种事的人,也从未让臣做过那种事。” “而正是因为君上平日里的袒护,臣今日才有机会、才有底气将这些事说与您。” “臣还愿意用性命向您担保,君上从没有半点对不起先帝之举,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先帝,想着先帝。” “就连这次祭礼,君上也谨遵先帝遗志,一切从简,将省出来的银子亲自送往北境,救北境百姓于水深火热。” 说完这些,蔺阡忍看出戚元懿不悦的神色有了明显的松动,他乘胜追击,赶快又朝戚元懿行了一个大礼。 “君上对臣恩重如山,臣愿为君上赴汤蹈火。” “如果太皇太后要罚谁,那就罚臣吧,臣在所不辞!死而无憾!” 柔情 第028章 如果没有发生今日这件事, 年听雨还真不知道蔺阡忍竟有这样的本事——一边对着人装可怜,还能一边胡说八道。 他这个旁观者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更别提主要当事人之一的戚元懿了。 肉眼可见, 戚元懿身上的怒气一点点散开,语气和神态也缓和了下来。 戚元懿深深地看了蔺阡忍一眼, 谨慎道:“哀家且当你说的是真话, 但这件事终归还是不妥。” 蔺阡忍明白戚元懿所说的不妥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以侍臣的身份进的宫, 所以年听雨只要将他留在身边, 就是对“先帝”的不忠不义。 要解决这件事只有两条路,要么当除不带他回兰安宫,要么他改变身份。 但前者肯定不可能了, 一来时间不可逆,二来华荣昭当时的态度显而易见——她打定了主意想给年听雨找个作陪的人,那么肯定会磨到年听雨答应为止。 华荣昭这种做法就跟当初那些逼他娶妃的大臣一样, 不看到结果绝不放弃。 不过双方的目的大相径庭。 那帮大臣催他娶妃, 是想从他这个获得格外的圣恩。 华荣昭给年听雨找侍臣, 则是怕他孤单。 两者一个是处心积虑的算计,一个是别样的关心。 而这里面的曲折,戚元懿肯定也能想明白。 她和华荣昭的关系那样紧张, 都无法改变华荣昭的决定, 那就更加别提年听雨这个和华荣昭关系还不错的人了。 所以,眼下只有选择第二条路,才能改变现下的情形, 而他也必须选择第二条路。 蔺阡忍道:“太皇太后, 这件事并非无解。只要臣考取功名,褪去侍臣的身份, 然后将臣的经历广而告之,就可以保住皇室的颜面。” 戚元懿并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她实在不信眼前这个出身普通的人能有什么建树。 戚元懿狐疑道:“参加科举的能人志士数不胜数,你出身微寒又没有仔细学过经义策论、四书五经,你如何能保证自己一定可以考取功名?” “臣可以!”蔺阡忍笃定道:“考取功名又不一定非得熟背经义策论、四书五经,不是还有武试这条路吗,臣粗人一个,从小就天天跟人打架,走这条路再合适不过了。” 大乾重文轻武,武试经常被人忽略。 而且每年参加武试的人也不多,建功立业更是寥寥无几,所以武试就更加不容易被人想起了。 今日要不是蔺阡忍提起这件事,戚元懿还真没想起来大乾的科举还有武试这个选择了。 如果走武试这条路的话,眼前这个人确实有点机会,但戚元懿还是保留一部分质疑。 “武试这条路对你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难保今年的武试会不会有天纵奇才。”戚元懿道:“开春就是盛京武试的初选,从现在开始准备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但中间还要过年。” “哀家念你身世凄苦,便给你两次机会,今年考不中功名明年还可以再考一次。但你明年若是还考不中,就别怪哀家翻脸不认人,将你赶出去了。” 武试不同于文试。 因为参加武试的人少,再加上军中从建朝起就十分缺乏将才,所以武试一年一办。 可就算如此,大乾从建朝到现在,也只出了两位声名远扬的将军。一个是年家军的统帅年战北,一个是长缨骑的统领苏海成。 而今,也只剩下苏海成这一位能抗事的将才了。 走武试这条路,蔺阡忍有绝对的信心,但他还是在戚元懿面前收敛了。 因为戚元懿不喜欢傲气横生的人,在她看来傲气等于狂妄和自大,是不可取的。 第55章 如果他真表现出来半点傲气,刚刚他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蔺阡忍敛着神色道:“太皇太后至仁至善,臣定当拼尽全力,不负太皇太后的仁慈之心。” “巧言令色!” 虽是批评的话,但戚元懿的神色却很和善,她抬了一下手:“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 蔺阡忍起身退到了年听雨身后,悄悄给了他一个“搞定”的神色。 年听雨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他喊戚元懿的时候,还是秉持了小心谨慎的态度。 “母后,这件事是儿臣考虑不周。”年听雨道:“您若是想罚儿臣,儿臣绝不反抗。” “你皇祖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哀家比你清楚,此事你就算是想拒绝,怕是也拒绝不了。”戚元懿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冲着年听雨挥了挥手:“哀家念你有悔过之心,这件事就这样吧。哀家乏了,你带着人下去吧。” 既然能走,那必须得快点走。 免得夜长梦多。 年听雨即刻告了退,示意蔺阡忍带他走。 然而,才走到门口,戚元懿忽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 该不会又不打算放过他了吧。 年听雨深吸了一口气,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回头道:“母后,您说。” 戚元懿揉着眉心道:“哀家已经好几年没回过皇宫了,今年想回去看看。看看阿冶,也看看你皇祖母,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细细算来,戚元懿离宫已经有六个年头了,确实该回宫看一看了。 年听雨道:“母后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戚元懿想了想道:“过年前吧,正好能赶上过年。” “儿臣记得了,”年听雨道:“届时儿臣亲自来接您。” “不必了,”戚元懿道:“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哀家自己回来就行。” “山路崎岖,这个时节又常有流民,儿臣实在不放心您自己一个人回来。”年听雨权衡道:“左右宫里守卫也多,倒时叫赢夙来接您吧。” 戚元懿思索片刻:“也行,那就让赢夙来接我吧。好了,走吧。” “儿臣告退。” 年听雨说完,便被蔺阡忍推着离开了。 人走远,戚元懿看向身边的嬷嬷:“玟岚,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叫荣肆的青年和先帝很像。” 玟岚回想了一下蔺阡忍刚刚的表现,道:“确实有点像,尤其是他刚刚辩解的样子,简直和当年的先帝如出一辙,处处往您的软处上说。” 戚元懿沉吟了许久才再度开口:“哀家从不相信什么巧合,回了宫,你去试试他。此人若真是先帝,哀家就留在宫里护着他,以弥补自己当年犯下的过错。” 听到戚元懿说到当年的事,玟岚暗自叹气,宽慰道:“您当年已经尽力挽救了,这三年又日夜为先帝祈福,您也不要太自责了。” “挽救不等于结果没发生,”戚元懿缓缓闭上了双眼,一滴泪从眼角坠落:“哀家总归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毕竟先帝从始至终都是这场争斗中的受害者。” ***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重新回到落脚的屋子年听雨才将自己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而他也终于有机会追问自己想知道的事了。 年听雨回头望向蔺阡忍:“祭礼上怎么回事,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是在怕祭礼,还是怕祭礼会请来请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如果蔺阡忍真怕这些东西,年听雨怕是忍不住要好好嘲笑他一番了。 堂堂皇帝陛下,竟然怕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怕这些东西,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罢了。”蔺阡忍绕到年听雨对面,伸手去解那颗卡在年听雨喉结处的盘扣,而后趁机按住年听雨的喉结:“我要是说自己怕这些东西,你是不是要嘲笑我了。” 蔺阡忍的手指放在了致命的地方,只要往下用力一按,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了他的性命。 但年听雨相信蔺阡忍不会这么做,所以他不躲也不闪,只是生理性不舒服的咽了一下,而后十分不真诚的说:“怎么可能,我安慰你还来不及呢。” 年听雨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蔺阡忍的指腹下来回蹭动。 蔺阡忍眯了眯眼睛,指腹微微用力:“我信你的鬼话,你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全是坏意。” “信不信随你。” 眼看着蔺阡忍的力道越来越大,年听雨竟然还不要命的将自己的脖子往前送。 蔺阡忍感受到这股对着迎上来的力,即刻挪开了手:“你是不是疯了!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年听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是陛下你先动的手,我只是在迎合你而已。” “......” 还真是他先上的手,蔺阡忍哑口无言。 年听雨趁势追问:“陛下,你可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你知道了又如何,”蔺阡忍的眸子暗了一下,情绪不佳:“还能安慰我不成。” 年听雨:“你都能为我用现在这种身份去对抗母后,我为什么不能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去安慰你呢?” 从小到大,从未有谁和他说过这样柔情的话。 哪怕戚元懿当年因为心软把他从祭台路带走,最终也只是和他说“下次不许在这样任性了,必须拿出一点太子的样子才可以”。 第56章 而且他作为皇位的接班人,太傅也从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皇位太高,他必须学会习惯孤独,不可以奢望谁的柔情。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这份柔情的背后到底有几分真心,里面是否还暗藏着杀机与算计。 可看到年听雨眼底那片将心比心的真挚,蔺阡忍对太傅的话产生了质疑,而他自己对年听雨的信任也悄然增加的几分。 或许......这重重牢笼之中确有良善之人。 撕扯 第029章 年听雨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 见蔺阡忍沉默不语, 眉心处也聚起一小块儿疙瘩,年听雨便不打算继续往下问了。 年听雨抬手扶上蔺阡忍的眉心,轻轻的揉开他的惆怅:“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我也只是随便一问。” 蔺阡忍捉住年听雨的手,想与他做一场豪赌。 如果年听雨这一次可以像入宫之时那样坦诚, 他将自己的过往系数告知又如何。 “我不是不愿意说。”蔺阡忍道:“只是我也在好奇一件事。” 年听雨望着他, 眨了眨眼睛:“什么事?” 沉吟片刻,蔺阡忍目光不偏不倚的锁在年听雨身上, 问:“何福生不过是个下人, 你也早知道他的心因为嫉妒我长歪了,当时为何还会那般生气呢?” 闻言,年听雨的指尖轻轻的颤抖了一下。 当年, 他之所以能够毫无负担的将自己“入宫的目的”如实相告,全然是因为他刚刚穿书,又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只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而且原主和年家本就不和, 他临门一脚变了主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可眼下......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说起、又该怎么和蔺阡忍解释自己的来历。自古帝王皆无情, 他无从得知蔺阡忍如今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更加不确定蔺阡忍愿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 年听雨哑言,他抿了一下唇, 将头缓缓的垂了下去。 “躲什么?”蔺阡忍微微倾身, 一只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一只手捏住年听雨的下颌,将他低下去的头重新抬了起来, 追问:“你到底是单纯的失望, 还是透过何福生想起了谁呢?” 两者比较,蔺阡忍更加愿意相信后者。 他不相信年听雨这样一个——对谁都保持着几分距离和警惕的人, 会因着一个下人的背刺失了分寸。 但后者就不一样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人,年听雨才变成现在这副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冰封千里的模样。 若是他猜的没错,这个人应该就是第一个背刺了年听雨的人,最终让年听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再者,这个人和年听雨的关系一定非常不一般,不然年听雨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一瞬间就迸发出无尽的杀意。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曾经调查过年听雨的身世,也调查过年听雨在军营中的经历,并没有查出年听雨被谁背刺过。 至于以年战西为首的年家人就更加不可能了,因为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没想让年听雨活着。 那这个人会是年听雨在外面做零工攒钱时认识的吗? 如果是,他和年听雨会是什么关系呢? 朋友还是......爱侣? 蔺阡忍的心情越想越难言,甚至翻涌起一股他无法接受的酸涩感。 虽然他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中,排除了年听雨和“荣肆”认识的可能,但却觉得年听雨这个人从头到脚都是秘密。 他不仅能在一堆侍臣中轻而易举的认出他,也会因为旁人的背刺而情绪失控。更甚者,他至今都不知道年听雨入宫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其实,蔺阡忍始终都知道,年听雨当年进宫的目的绝非“按照家族指示刺杀他”这一个,背后肯定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不管怎么说,年听雨的背后都还有年战北留下来的老部将,他若是不想进宫,年战西绝无法强迫他。 蔺阡忍被这一堆的问题环绕,但年听雨只要告诉他“这个人”是谁,其余的问题他都可以不追究,从此给予他绝对的信任。 可年听雨若是不愿意说......那他又如何能完全卸下对他的防备呢。 毕竟和其他的问题想必,他今日问的问题是最好解释的了,只需要一个名字和一个关系而已。 但......哪怕只是这样一个简单问题,年听雨似乎都不愿意告诉他。 青年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两下,然后缓缓垂了下去,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映出一小片墨色的阴影。 随着年听雨沉默的时间不断加长,蔺阡忍的心情也越发的沉重,最终在年听雨的话中变为一滩死水。 年听雨握住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印下一吻,温言软语:“骁肆,我们在北境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给彼此留下一点私密的空间。既然我都不追问你的过去了,你也不问我了,好吗?” 年听雨知道,蔺阡忍在试探他,可这些事实在不是那么好解释的,听起来就像胡言乱语。 当然,他做出今日这样的选择,蔺阡忍对他的防备心肯定又会重新加重,让他之前的努力付之东流。 不过没关系,日久见人心,他愿意用自己的行动向蔺阡忍证明——他对他绝对没有半分谋害之心,对这皇位更加没有任何觊觎之念。 第57章 而他之所以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件事,不过是为了报答蔺阡忍当年的庇护之恩,绝无笼络朝臣之意。至于当初为何选择把大权握在自己手里,也真的只是为了保命。 对于年听雨这副主动放低姿态讨好他的模样,蔺阡忍简直是又爱又恨。没有人会不喜欢漂亮的人说软话,但他却无法接受年听雨的不坦诚。 而他在年听雨面前,除了儿时发生过的事、以及蔺文冶的身世未曾与年听雨说过以外,他从未隐瞒过其他的什么了。 爱恨交织的情绪郁结于心口,蔺阡忍狠狠地咬了一下后牙,紧绷着声音开口:“你这个——” 说完这三个字,蔺阡忍不知道自己该往下接些什么了。 年听雨却笑眯眯的看着他,问:“我这个什么?混账吗?” “骗子!”蔺阡忍的手扣住年听雨的后脑,手指嵌入年听雨的发丝当中,咬牙切齿:“你这个惯会蛊惑人心的骗子!” 年听雨将他的话照单全收,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将自己撑起来一些,唇角擦过蔺阡忍那两片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的唇,最终停在了他的耳边:“陛下既然说我惯会蛊惑人心,那陛下有被蛊惑到吗?” 因为要用力撑着自己,年听雨的身子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年听雨的这个动作,也将自己那雪白漂亮的脖颈送到了蔺阡忍的眼前。 细细看去,在没入衣服和发丝的地方,隐约还存有淡淡的痕迹。 蔺阡忍那只撑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抓了起来,手背上爆出清晰可见的青筋,而他喷洒在年听雨脖颈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滚.烫起来。 年听雨清晰的感受到了蔺阡忍的变化,他又说了一句“陛下是否还满意臣的蛊惑”,就倏然偏头咬在了蔺阡忍的喉结上。 而下一瞬,他和蔺阡忍的位置就发生了绝对的颠倒。 蔺阡忍坐在轮椅上,而他坐在蔺阡忍的腿上。 年听雨受伤的腿因为这个姿势,双双悬在了空中。 他找不到着力点,也无法去找着力点。 而年听雨想说些什么也更加不可能,蔺阡忍咬上来的吻急促而又猛烈,甚至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怒意。 感受着这样的吻,年听雨知道自己今日大概率是在劫难逃了。 反正明日不用上早朝,他陪蔺阡忍酣畅淋漓的疯一回又如何。 当然,他自己也急需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这阵子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是一件接着一件,压的年听雨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再这样硬抗,迟早得发疯。 与其疯的人尽皆知,不如和蔺阡忍关起门来相互撕扯,谁也不放过谁。 得以缓息,年听雨将额头抵在蔺阡忍的肩头,发红发涨的唇一上一下的张合着。 缓过来一些,他的身子往前蹭动,不怕死的在蔺阡忍的耳边轻语:“陛下,我感受到了你的......呜......” 话只说了半句,蔺阡忍就再度咬住了他。这一次的吻,除了带有无边的怒意,还掺杂了灼人的爱.欲,让年听雨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窒息感越来越明显,年听雨感觉自己像离了水的鱼,可他挣扎的越是激烈,换来的噬咬也就越发的凶狠。 而年听雨挣扎之余,夕阳的余晖透过薄透的窗纸照射.了进来,大片大片的平铺在年听雨那不知何时没了衣物笼罩的背脊上,然后一直向下蔓延。 终于,年听雨这尾鱼重新回到了水中,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但还没彻底缓过来,他背脊上的蝴蝶骨猛的折了一下,然后他的背脊再也撑不住了,弯出一道月牙般弧度,还伴随的停不下来的颤抖。 彼时,年听雨的眉宇也揉进了凌乱的破碎,他的眼尾拉出一抹浅色的红,眼睫被生理性的泪水打湿,几根几根的粘连在一起。 “骁肆……” 年听雨将下颌抵在他的肩头,贴着蔺阡忍的脸颊蹭了蹭,然后又像某种猫科动物一样发出来黏黏糊糊的声音:“可以了,来吧。” 破空 第030章 自年听雨掌权以来, 他就再也没有一觉睡到过日上三竿了。 一来他要上早朝,与文武百官斗智斗勇。 二来他要给蔺文冶立标准,免得他日后教育蔺文冶的时候, 被他用“父君都不早起”这个说法堵回来。 但今日,年听雨实在是起不来, 也不想起。 细细想来, 他上一次在蔺阡忍身边一觉睡到自然醒,好像已经是一千多天以前的事了, 然后就开始了无休止的争斗与算计。 年听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继续多久, 但至少他始终都有盼头,知道自己终有一天能够离开。 但年听雨很清楚,他若是继续沉溺于蔺阡忍的偏宠之中, 最终怕是会舍不得离开,再也无法从这争斗的中心抽身。 因为人总是喜欢下意识去靠近对自己好的人,然后不顾一切。 眼下的年听雨, 明显感觉到, 他好像已经有点儿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比如昨天的事, 他明明可以不问的,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下意识的想要去多了解蔺阡忍一些。 年听雨讨厌极了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必须得加快离开的进程, 早日处理掉年战西、早日帮蔺阡忍查出当年下毒的人,早日助蔺阡忍恢复身份。 第58章 思及如此,年听雨决定即刻摇醒蔺阡忍, 让他把自己送上返回盛京的马车。 然而,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明灼灼的眸子。 年听雨“唤人起床”的声音卡在喉间转了个圈,最终变成了疑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蔺阡忍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捏住他的下颌,自取了一个绵长的吻,分开的时候才用尚且喑哑的声音,懒洋洋的说:“在你直勾勾的盯着朕的胸膛,开始算计事儿的时候醒的。” “......”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 而且也不是他要故意盯得,只是一睁开双眼刚好看见这一幕而已。 不过不得不说,蔺阡忍的身材确实不错,一看就是那种常年练武之人。 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蓬勃的力量感,但又丝毫不显夸张,一旦穿上衣服就全都完美的隐藏了起来,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 想到这,年听雨的视线缓缓的滑了下去,心道:这人昨天说他是个惯会蛊惑人心的骗子,可他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再说了,他也不是什么随便的人,但凡蔺阡忍长了个五大三粗、或者骨瘦如柴的身形,他都不会把自己和蔺阡忍的之间的关系,发展到可以进行负距离交流的地步,只会对蔺阡忍做花言巧语的哄骗而已。 想着想着,年听雨暗自“呸”了自己一声,并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没节操”,但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蔺阡忍的胸膛,甚至还将手指戳了上去。 年听雨的手指触碰上去的一瞬间,蔺阡忍的呼吸紧了一下,问:“君上可还满意臣的身材?” “满意,非常满意。”年听雨将手指往下按了按,感受到了十足的弹性,羡慕道:“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拥有这样的身材啊。” “君上现在的身材也不错,一看就是那种翩翩公子的匀称身条。”蔺阡忍捉住他的手指:“再说了,君上这种肤白如雪、唇红齿洁的人理应宠着养才对,又何必羡慕臣这种习武之人的身材呢,全是在苦累之中练出来的。” 年听雨不赞成蔺阡忍的说法:“在我看来习武绝不是什么苦事累事,只要能用来保命的本事都是好事。” 他但凡不会武功,早直接摔死在北境的悬崖下了,而不是只摔断双腿这么简单的事了。 蔺阡忍捏了捏他的指尖,沉吟片刻,问:“君上说出这样的话,该不会是怕死吧?” “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这条命罢了。” 说着,年听雨把手指抽了出来,然后撑着床坐起身来。 他提起半挂在床边的雪白里衣缓缓穿起,遮住满身的斑驳红痕,一边系着衣带,一边低声细语:“来着世上走一遭不容易,活下去更加不容易,我若是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又有谁会来帮我爱惜呢?” 话音落下,年听雨回头看向蔺阡忍,反问道:“您觉得我说的对吗?陛下。” 蔺阡忍无法想象年听雨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苦涩的话,但他可以给年听雨一个简单的承诺。 蔺阡忍也坐起来,将人抱进怀中,下颌搭在他的肩头,道:“朕给你一个保证,只要你不背叛朕,那么朕定护你无恙,如何。” “好啊。” 年听雨对这个保证求之不得,他很爽快的就接受了,而后在蔺阡忍的唇上印了一下,得寸进尺的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陛下,再过半个时辰,启程回盛京的车队就要出发了,臣不想被大臣们说闲话,所以能不能劳烦陛下给臣穿个衣服,然后把臣送上马车呢?” “有何不可。” 蔺阡忍爽快应下,他伸手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衣服随意披在身上,然后就去给年听雨找干净的新衣了。 *** 年听雨坐上马车的时间刚刚好,才坐稳当就出发了。 走了一段距离,铃兰隔着车窗道:“君上,奴婢见您早上没传早膳,在马车的與格中给您备了食盒,您拿出来吃一点吧。” “知道了。” 年听雨闻言,立即打开了與格。 果不其然,里面确实有一个食盒。 打开食盒,年听雨只觉铃兰实在是太贴心了。 她不仅在食盒中准备了看起来就十分香甜的糕点和水果,甚至还备了一壶他最喜欢喝的红尘醉。 红尘醉的酒香醇厚而又浓郁,哪怕盖着盖子也挡不住它的诱人的味道。 年听雨立即把红尘醉的盖子打开,拿到鼻间狠狠地吸了一口,还没喝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醉了。 年听雨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所以他平日很少饮酒。 但今日没有公务要处理,小酌一杯没关系的。 刚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壶就被人抢走了。 他非常不爽蔺阡忍夺酒的行为,皱着眉道:“还——”我。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他的嘴中就被塞了一块糕点。 蔺阡忍道:“红尘醉是烈酒,不想难受的话,就先吃点东西裹了腹在喝。” 没谁愿意和身体过不去,年听雨将一块又一块的糕点送入口中。 吃了大约五六块以后,年听雨朝蔺阡忍伸出来手,含糊着声音问:“现在可以喝了吗?” “可以了。” 蔺阡忍给年听雨倒了一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 第59章 年听雨立即将酒杯端了起来,送到唇边。 可还没来得及把酒喝进口中,马车的车轮不知道压到什么骤然颠簸了一下,连帘子都被颠了起来。 而帘子重新落下去的那个瞬间,年听雨看见一只破空而来的羽箭,最终钉穿了他上一瞬坐过的位置! 满弓 第031章 “有刺客!” “保护君上!” 羽箭破空而来的一瞬间, 身穿禁军侍卫队校服的十七第一个喊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他挡住了无数支羽箭,唯独没有挡住那令人措不及防的第一支。 不过年听雨并没有因此受伤, 早在看见箭矢的那一刻,他就被蔺阡忍护进了怀里。 其实年听雨自己也可以躲开, 但蔺阡忍的速度快了他一分。 缓了一息, 年听雨抬头看了一眼那根钉进车厢的箭矢,而后又低头看向那因为颠簸而摔碎的红尘醉, 一股莫大的委屈感涌上他的心头。 这三年, 年听雨无时无刻不紧绷着自己的神经,他好不容易拥有一次可以喝红尘醉的机会,结果就这样被人毁了! 盯着那淌了一马车的琼浆看了一会儿, 年听雨阴郁着神色从蔺纤忍的怀中撑了起来,然后抬手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向外看去。 数不清的刺客像一只又一只的黑乌鸦,从四面八方奔涌而出, 好像怎么也杀不净。 十七的武功虽高, 但也架不住一轮又一轮的消耗, 身上挂上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而铃兰虽会武功却不能轻易出手,因为周围实在是有太多双眼睛盯着她了。 要是让文武百官知道兰安宫的掌事宫女会武,有心之人肯定会借此机会向年听雨发难, 暗自揣测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竟然敢在身边私养暗卫。 所以,她就算是被乱剑砍死,也绝对不能连累年听雨。 铃兰心想。 为了装的像些, 铃兰抱住自己的头, 用乱窜的方式在混乱的人群中躲闪隐藏,偶尔还会找准时机绊刺客一脚, 给焦头烂额的十七解解压。 又一次把伸出去的脚收回来以后,铃兰听见了年听雨的声音。 “铃兰,帮我捡箭。”年听雨说。 闻声,铃兰不禁错愕。 作为年听雨的贴身侍女加影卫的第二把手,她虽不能说自己十分了解年听雨,但对年听雨的脾性也知道一些。 她家君上这个人,非常不喜欢动手杀人这件事。 只要周围的人还能打,只要刺客的剑没有靠近他一米之内。 年听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主动出手,只会像个旁观者一样坐在那里观望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淡定的仿佛被刺杀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而能让她家君上主动出手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 她家君上,生气了。 都说脾气好的人不轻易生气,可一旦生起气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久,铃兰觉得这句话再适合他不过。 被年听雨一剑封喉的衡王就是此话最好的证明。 毕竟谁都没曾想过年听雨真的会动手杀了衡王,那可是蔺阡忍的皇叔,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 尽管铃兰的心头错愕而又震惊,但她还是按照年听雨的吩咐,弯身捡起了箭,不一会儿就给年听雨抱过去了一大捧。 年听雨扫了一眼铃兰捧过来的箭,言简意赅:“不够,继续捡。” 啊? 铃兰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她虽然没有具体数自己捡了多少支箭,但这一捧绝对有十支了。 如果这都不够,那看来她家君上这回的确是气大了,不倒下一片这怒火怕是难以平息了。 铃兰心疼了一下这些刺客,干什么不好,非得给别人当刀子过来送死呢。 心疼完,铃兰就毫不犹豫的扎进了混乱人群,继续给年听雨捡箭。 此时此刻,坐在马车里的年听雨,将视线一点点挪到了蔺阡忍坐的地方,道:“可否劳烦陛下动一动,帮我把放在舆格里的弓拿出来。” “当然可以。” 蔺阡忍将弓拿了出来,放在手里端详片刻才递给年听雨,而后评价道:“这弓不错,有名字吗?” “当然有,它叫——” 说到这,年听雨顿住了。 他伸手将马车的帘子彻底掀开,而后用指尖勾起一根箭矢,轻轻搭在弓弦之上。 下一刻,年听雨温和的眸光骤然转冷,弓弦在他的手中被拉到了极致,这时年听雨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上弦月。” 话音落下,年听雨倏然松开了手指。 箭矢承载着年听雨的杀意和怒火划破了天际,尖端在阳光下闪烁起灼眼的寒芒,穿进了刺客的心口。 这条路的周围遍布垂杨柳,刺客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被箭矢强大的冲击力带飞了出去,人随着冷箭一起被钉在树上。 刺客从未感受过如此蛮横的箭力,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最终死不瞑目。 刺客气息断绝的一瞬间,他的同伴也被钉上了树,就在他的旁边。 等刺客被尽数清缴,林间呈现出一幕奇绝的景观。 文武百官一抬头就看见树上整整齐齐的钉了一排刺客。这些刺客各个都被精准的穿透了心口,几乎看不出来什么偏差。 第60章 到底是谁会拥有这么好的箭术呢? 文武百官十分好奇,于是他们四下环顾起来,然后就看见了轻抚长弓的年听雨。 那一刻,文武百官头皮发麻,默默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们简直无法相信,有人抚摸冷兵的时候竟然会露出一副温润柔和的神态。 将上弦月的每一个地方都扶过一遍,年听雨放下了马车的帘子,抬头看向蔺阡忍,道:“陛下见多识广,应当是知道这把弓的,我就不给陛下解释它的来历了。” 一听上弦月的名字,蔺阡忍便什么都知道了。 这把弓是年听雨的父亲——年战北老将军的东西,曾陪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也曾无数次扭转战局于危难之际。 蔺阡忍还听说,年战北年轻的时候就是用这把弓,在百米开外射穿了夷狄入侵者头领的脑袋,在瞬息见扭转了乾坤。 而这也是年战北的成名战,让夷狄人每每想起他就觉得脑袋发凉。 只可惜“千古英雄未展才”1,年战北还没有彻底打退夷狄人,就战死在了战场上,让所有人都因此措不及防。 年听雨的母亲听说这件事以后,更是因为没有承受住丧夫之痛,最终重病离世,让只有六岁的年听雨,独自面对所有的悲欢与离别。 狼牙 第032章 大概是原主对父母的思念太过于强烈, 以至于年听雨每次使完上弦月,心口都止不住的发酸发胀。 脑海中也会涌现许多原主和父母在一起生活的画面。 这些画面用岁月静好来形容在合适不过了。 在这个处处都以祖宗之法为标准去行事的地方,年战北并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 往后院娶了一个又一个,从始至终身边只有年听雨母亲一个人。 而原主的母亲楼倾颜虽出身普通, 既非官宦之女也非皇室中人, 但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美人,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都透露着柔情万种。 由于年听雨和原主的长相一模一样, 所以每每看到这些多出来的画面, 年听雨便忍不住透过原主的记忆去回忆自己的父母,然后同样陷入思念的漩涡。 虽然年听雨对自己父母的记忆已经很是模糊了,但他依稀记得一些零散的画面。 每天早上父亲出门时, 都会十分不要脸的向他的母亲索取临别吻,那时的他还太小,似乎只有四五岁, 完全不懂亲吻的具体含义。 所以每当他看见母亲亲吻父亲的脸颊之时, 就会插到两人中间, 指着自己的脸颊,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对着母亲说上一句。 “年年也要亲亲。” 彼时,不仅母亲会亲他, 父亲也会十分不要脸的凑上来给他一口, 然后就呲着个大牙美滋滋的出门了。 那时的年听雨并不懂父亲为什么会乐成那样,但等他长大一些,逐渐明白“家人”二字的含义以后, 终于知道父亲为何会那样开心了。 因为无论他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挨了多少累,但只要一推开家门就会看见他爱的、同时也爱他的人。 只可惜, 这一切都在年听雨六岁那年被终结了。 他生活的那个地方危机四伏、异种横行。 某个深夜,他和父母居住的区域被异种入侵了,百亩之地只在一夜之间就化成了荒原废墟。 当他被人从废墟中完好无损的挖出来之时,所有人都在感慨他父母的伟大,竟然用□□为他在废墟下筑起了高墙。 但只有年听雨知道——从那天开始,他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人。往后余生,他也再没有机会被两份爱意包围萦绕了。 ...... ...... 见年听雨的脸上划过哀伤,蔺阡忍知道他大概率是储物思人了。 但蔺阡忍不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主,毕竟从来都是别人过来讨好他,完全不需要他去讨好谁,至于主动安慰别人那就更加不可能了。 眼看着年听雨思人思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蔺阡忍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才可以。 蔺阡忍放在膝弯上的手握成了拳,开始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反复构想安慰之词。 等蔺阡忍好不容易做好了准备,深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赢夙的声音忽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什么时候过来不好,非得这个时候过来! 断的蔺阡忍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把自己憋死在马车里。 年听雨并没有注意到蔺阡忍窒息的神色,他听见赢夙的声音后,将上弦月缓缓放在了自己的身边,而后撩马车车窗的帘子去看赢夙,问:“都清理完了?” 这几年遇见的刺客太多,年听雨和赢夙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 只要赢夙在他身边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年听雨说些什么,赢夙就会主动去带人去清理尸体。 有的时候是带翎羽卫清扫,有的时候是带禁军清扫,还有的时候干脆两拨一起带。 而这一次只带了禁军,因为翎羽卫被留在皇宫保护华荣昭和蔺文冶了。 至于赢夙为何能够指挥禁军做事,那是因为赢夙不仅仅是翎羽卫的指挥使,还是禁军的临时统领。 虽说一人手握两只军队这种事不太合规矩,但架不住大乾的将才实在是太少。 当年年听雨处理完衡王一党之后,能接任禁军统领一职之人就只剩下赢夙、苏海成和年战西这三个人了。 第61章 他们三个——一个是翎羽卫的指挥使,一个是长缨骑的统帅,一个是年家军的统帅。 这三人,不论是谁都已经手握重兵了,如果再接手禁军的话,那就相当于拥有了称霸一方的资格,甚至可以直接让大乾改朝换代。 年听雨最先排除的是年战西,他绝对不可能让年战西拥有威胁他的机会。 而最后为何会选择让赢夙这个年轻的指挥使来接手禁军,全然是因为年听雨不太了解苏海成,也几乎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 与其将禁军的兵权交给不认识的人,还不如直接交给还算是知根知底的赢夙。 再者,赢夙和蔺阡忍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的了,他相信赢夙绝对不会做出背叛之举,更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蔺阡忍护下来的大乾被别人夺走。 年听雨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确实不错。 这三年,要是没有赢夙的帮忙,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滔天的权势稳稳的握在手中。 虽说他的背后一直有老一辈的年家军做后盾,但老一辈的年家军早在年战西上位的时候,就主动请缨去北境戍守边疆了。 在夷狄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老一辈的年家军绝不能轻易离开北境,一旦离开就是边防大开,后果不堪设想。 假若他们有机会离开,怕也是来不及的。从北境赶回盛京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等他那些叔叔伯伯支援到盛京的时候,他当年怕是早已变成腐尸,被蝇虫噬咬。 而这,也是他当初选择拉拢赢夙的主要原因。 事实证明,拉拢赢夙这个选择没错,将禁军暂时交给赢夙管理也没有错。 赢夙听见年听雨的问题后,点了一下头:“都清理完了,刺客的身法也确定了。” 年听雨问:“这波刺客隶属于谁?” 这三年,想要他命的人主要分为两拨。 一拨人是年战西派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江湖杀手。 另一拨人年听雨虽然不知道隶属于谁,但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带着一颗狼牙。 要么做成项链挂着脖子上,要么做成手链带着手上,极个别人还会做成脚链或者腰链,挂在脚腕或者腰上。 赢夙拿出一颗狼牙递给年听雨:“狼牙的人。”由于不知道狼牙背后的领导者是谁,便只能这样称呼了。 盯着狼牙看了一会儿,年听雨把狼牙接过来攥在了手里,便挥退了赢夙,然后下令继续前进。 车厢内重新静下来以后,蔺阡忍掰开了年听雨的掌心,将那颗狼牙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而后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铃兰在北境那批刺客的身上也搜到了同样的狼牙吧。” 在北境的时候,不仅要处理赈灾的事,还要调查乔家和这件事的关系,又要去查丢失的物资和银两,更要安抚蔺阡忍的情绪,年听雨便没有寻到机会和蔺阡忍说有关于狼牙的事。 眼下,既然蔺阡忍问起了,年听雨自然是要说的。 将狼牙的事告诉给蔺阡忍过后,年听雨皱眉道:“狼牙背后的主子藏的很深,我查了三年都没有查出来他是谁,每次有点蛛丝马迹就会立刻被对方发觉,简直精的跟个泥鳅似的。” 闻言,蔺阡忍敏锐的问:“你确定,是每次吗?” “是的。”年听雨用确定以及肯定的而与其说:“每、一、次!” 蔺阡忍将狼牙攥了起来,问:“每一次都能察觉的话,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巧吗?” 经蔺阡忍这么一说,年听雨确实觉得这件事非常的巧。 一股凉意缓缓罩住了年听雨,他忽然体会到了蔺阡忍草木皆兵的感觉。 一次两次还好,可若是每一次都能察觉,那就确实值得深究了。 如果没有在他身边安插眼线的话,那真的是闹鬼了。 年听雨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瞬间觉得每一个人都很可疑,同时还不自觉的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蔺阡忍感受到了年听雨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感,简直和他当初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被亲近之人下毒的感觉一模一样。 太过紧张容易自乱阵脚,蔺阡忍手动将年听雨的头转了回来:“好了,别看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个世上没有不留痕的事,总归是会查出来的。” 蔺阡忍的话说的没错,但事情大概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年听雨调整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呼吸,而后靠近蔺阡忍,抵住了他的额头,问:“陛下,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蔺阡忍本来不怎么紧张的心情,也被年听雨弄的紧张起来了。 他不自觉的压低声音:“什么感觉?” 年听雨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推测说出口,而是先为自己要了一道平安符:“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十分的大逆不道,所以还请陛下千万不要追究我的过错。” 蔺阡忍隐约猜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道:“你说吧,朕恕你无罪。” “多谢陛下。”年听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斟酌了一下言语,谨慎开口:“陛下,你有没有发现,大乾的每一任掌权者似乎都挺短命的。” 委屈 第033章 在年听雨说出这句话前, 蔺阡忍从未深究过这件事,毕竟皇帝遭遇刺客太常见不过了。 可如今听年听雨这么一提醒,蔺阡忍不得不得仔细审视这件事。 第62章 大乾建立至今已有五十四年, 年听雨之前的每一位掌权者确实都死的挺早的,而且好像没有一人是寿终正寝, 死于各种各样的原因。 首先他的祖父长泽帝建立大乾以后, 仅在位二十一年就在一场秋猎中被刺客暗杀了,时值四十六。 其次是他的皇叔煜王, 在监国一年后忽然暴毙而亡, 而不久的将来就是他皇叔的登基大典。 再次就是他的父皇隆安帝,在位二十六后因病驾崩。 最后就是他,仅在位三年就被人投了毒。 而当权势流转到年听雨手里以后, 年听雨也开始不停的遭遇刺杀。 这些人当中,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只有他父皇的死法比较温和。 思及如此, 蔺阡忍的手下意识的握紧, 然后被攥在掌心的狼牙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他猛然回神坐直了身体, 用手指勾着狼牙上绑着的线,将狼牙提到了眼前。 一股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只要查出狼牙背后的主人是谁, 所有的困惑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 全然是狼牙这股势力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些,偏偏出现在年听雨掌权之后。 当然,也不排除狼牙早就有行动, 只是他没有察觉罢了。 而且看今天这架势, 狼牙的身上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意味,甚至连最终的目的也和那些谋害他祖父和他的人一样——就是要大乾的掌权者死! 做个假设, 倘若年听雨性命当真被他们取走了,那么大乾就会立即陷入无主的困局,皇权也必然式微。 虽说蔺文冶现在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但他的年岁实在是太小,只有给人当傀儡拿捏的份,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主人。 至于蔺阡忍自己,他现在的身份实在是太尴尬。 哪怕他有办法像赢夙、向翎羽卫证明自己的身份,可保不齐对方留有后手。 毕竟上一次在北境发生的刺杀,完全可以证明狼牙背后的领导者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既如此对方不可能不留有后手,好让他无法再度掌权。 而且从对方派出来的刺客数量来看,狼牙领导者的手里必然有兵! 众所周知,养兵是一件十分耗材耗力耗心血的事,背后没有强大人力物力资源必然不可能将兵养起来。 那么问题来了,对方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物资和钱财呢? 对了—— 蔺阡忍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和年听雨滞留在北境那段时间,年听雨曾在空余的时间和他说,他这三年运送给北境的物资和银两全都不翼而飞了! 这批巨大的物资和银两,若是省着点用,完全可以支撑起养兵所需的开销。 而且谁也无法保证,这三年是否只丢失了这么多物资和银两,亦或者连时间线也得拉长。 如若事实果真如此的话,这背后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可就不好说了,甚至连这文武百官当中有多少人是良是善也犹未可知了。 该死的,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这件事呢。 若是早点察觉,也不必如此被动了。 蔺阡忍心中所想同样是年听雨心中所想。 起初,年听雨只以为蔺阡忍的死是一场皇权的争夺。 可今日将所有的一切全都串联起来以后,年听雨明显感觉到这好像不单单是争夺皇权的问题。 年听雨隐约觉得,狼牙背后的领导者最终的目的——其实是想终结大乾这个王朝。 而且看狼牙这不死不休的架势,年听雨不禁怀疑蔺家人是不是刨了狼牙领导者的祖坟。 可问题是,就算蔺家真把此人的祖坟给刨了,又何至于对他反复出手呢,又不是他动手刨的坟。 思及如此,年听雨觉得自己简直是倒霉透顶。 一穿书就在嫁人的路上这事姑且不提,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原主进宫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更加没料到自己会卷进这样的争斗当中。 当然,最坑的还是这本书的剧情信息解锁条件,他哪里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碰到关键人物,什么时候能够触发关键剧情呢。 年听雨实在想不通,这本书为什么就非得选他来当这个穿书的人呢。 难不成就图他没看过全书吗? 但既来之则安之,眼下他既然已经穿书了,又被卷了进来这场争斗,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活下去,排除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性命的存在。 不过,说句实话,他必须得感谢狼牙今日安排的这场刺杀。 若非这场刺杀,蔺阡忍就不会发觉他和狼牙之间的诡谲之处,进而提醒他。而他自然也不会顺势联想到这么多事,再反过来去提醒蔺阡忍。 而有了这件事的发生,他就可以再一次洗刷自己的嫌疑 毕竟鲜少有刺客会疯到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一起杀。 反正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杀人向来讲究一个手起刀落、光明正大,从不搞暗杀这一套。 想到这些,年听雨原本紧张的心情一点点放松了下来,连眉眼都忍不住弯了起来,然后刷的又委屈了起来,将头垂了下去。 蔺阡忍不知道年听雨这一刻想到了什么,但他知道眼下的年听雨似乎不太开心。 他不喜欢看年听雨伤心的模样,于是伸手将年听雨的头抬了起来。问:“怎么忽然这般委屈,想到什么了。” 第63章 年听雨抬起眼睫去看蔺阡忍,伸出一截莹白的指尖指向了他,缓缓吐出一个字:“你。” 蔺阡忍:“我?” 蔺阡忍知道,年听雨刚刚定然在和他想同一件事,不然年听雨就不会踩着大逆不道这条线来提醒他了。 只是他想不通,年听雨为何会在最后一刻,把所有得注意点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然后还如此的委屈。 年听雨难道不应该和他一样,去猜测狼牙背后的领导者到底是谁吗。 疑惑间,年听雨抬手勾狼牙上拴着的绳然后轻轻一拉就将狼牙重新拿回了自己的手中。 盯着狼牙看了一会儿,年听雨并没有为蔺阡忍解疑,而是问道:“陛下,您觉得我和狼牙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蔺阡忍想了一下,评价道:“水火不容。” 年听雨进一步追问:“那陛下觉得狼牙和您的死有关系吗?” 眼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在巧合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蔺阡忍几乎已经确定狼牙的领导者大概率和当年给他下毒之人脱不开关系,甚至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因为此人的每一步行动几乎都能提前预判年听雨的动作,甚至展开进一步的算计。 能做到这点的,也只能是年听雨的近侍或者被他信任的人。 而年听雨在这个宫中认识的人,除了那批影卫,几乎都是通过他结实的,所以年听雨信任的人也一定是蔺阡忍信任的人。 再加上狼牙上一次的算计,那就更加能够说明狼牙的领导者和此事脱不开关系。 蔺阡忍不懂年听雨为何要问这个,毕竟年听雨刚刚才说过——他在想他。 事出反常必有妖,年听雨明显示话中有话。 但年听雨这令人捉摸不透的思绪叫蔺阡忍有些失了耐心,他伸手捞住年听雨的腰,将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眼底闪过暗色的光:“年年,你到底想跟朕说什么?如此弯弯绕绕,可不像你的风格。” 年听雨垂眸看向了自己的双腿,可怜着声音说:“真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委屈罢了。” “只是因为想到我而委屈?”蔺阡忍问。 年听雨抬头看向蔺阡忍,隐忍着声音说了一个字:“是。” 对上那双波光粼粼的眸子,蔺阡忍忽然产生一种手足无措感觉,生怕年听雨下一秒就哭出来。 蔺阡忍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然后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 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 年听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蔺阡忍的情绪变化,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了下来,年听雨眼底划过一抹精明。 他抿了一下唇,小声呢喃:“陛下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毕竟您刚刚什么都没有做。” 不可否认,蔺阡忍就是这个想法。 年听雨见他不说话,脸上甚至出现了名为傲娇的神色,他用手指戳了戳蔺阡忍的胸口,闷着声音说:“陛下刚刚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可陛下这颗心一直在伤害我。” “陛下不在的这三年,臣时时刻刻都念着您、想着您。为了帮您守住大乾的万里山河臣时常夜不能寐,食不是味。为了给您养好儿子臣更是时刻约束着自己懒散的性子,三年如一日的上早朝。” “可是您呢,一回来不仅不第一时间告诉臣,还对臣百般怀疑——怀疑臣有不臣之心,还怀疑臣是不是当年那个给您下毒之人。” “今日之事,想必陛下也能看出来,狼牙针对的并不是我,而是整个大乾。” “所以说,我本不应该受这些苦的,但因为我选择做了陛下您的人,就必须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您说,如此种种,臣如何能不委屈,如何能不难过呢。” 薄情 第034章 按照往昔的情况来看, 只要年听雨稍微表现出一点委屈的模样,蔺阡忍一定会随之心软,不再追究他的过错。 但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招好像不好使了。 年听雨的话音落下许久,蔺阡忍都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垂眸看他。 看了一会儿, 蔺阡忍抬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然后他的手顺着那根葱白骨感的手指下滑,一点点将年听雨的手包裹起来。 这一刻, 年听雨忽然发现, 蔺阡忍的手真的好大,竟然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将他的手尽数包裹进掌心。 这样静静握了好一会儿,蔺阡忍终于开口说话了。 可他的话既非抚慰之词, 也非情谊之语,而是一句平铺直叙、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反问之言。 蔺阡忍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年听雨光滑的手背,淡声说:“这些真的是无妄之灾吗?” 难道不是无妄之灾吗? 年听雨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有些错愕的看着蔺阡忍。 蔺阡忍松开年听雨的手, 转而去描绘他的眉梢眼尾, 继续说:“如果你不想经历这些,当初为何要费劲心思进宫,又为何要费尽心思讨好我呢?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自己进了宫可能会面对什么——” 蔺阡忍顿了一下, 手指顺着年听雨的脸颊下移,最终捏住了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可就算是这样, 你还是进了宫, 只为了那个被你深深埋藏在心里的秘密。” 蔺阡忍纯黑的眸子忽然闪烁起幽暗的光,他往肺腑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咬着牙继续说。 第64章 “而年听雨你,也一直当朕是个绝世大傻子,觉得朕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的对朕耍的那些心机和手段!” 闻言,年听雨微微怔愣,似乎知道蔺阡忍生气的原因了,但好像又不太知道。 一整件事于他而言,确实非常令人委屈。 可于蔺阡忍而言,这件事就是不公平的存在。 蔺阡忍不知道他是穿书而来的人,从始至终都认为他是原来的那个年听雨——所以在蔺阡忍的眼中,他进宫就是别有所求,百般的讨好与接近也是别有所求。 可就算是这样,蔺阡忍还是给了他无限的纵容与偏宠 但让年听雨不解的是——蔺阡忍最开始既然选择了纵容与偏宠,那和他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不好吗? 反正他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既不会伤害他,也不会欺骗他,顶多只有隐瞒罢了。 年听雨不知道为何这一次蔺阡忍不愿意在纵容他了,但他不想打破自己与蔺纤忍之间的平衡。 他收敛起委屈的神色,伸出双手握住蔺阡忍的手,用温和平静的神色说:“陛下既然看出来了我对您耍的心机和手段,那陛下应该也知道我这一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年听雨向前靠了靠,和他鼻尖相抵:“我真的只是想向陛下证明,我绝非当年那个暗害您的人,希望您收起对我的防备。” “所以,骁肆——”年听雨换了一个更为亲昵的称呼:“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我哄着你、忠诚于你、而你只需给我一点偏宠,可以吗?” 说完,年听雨凑上去想要亲吻蔺阡忍的唇,安抚他凌乱的思绪。 谁料,这一次蔺阡忍偏头躲开了。 躲开后,蔺阡忍晦涩着声音问:“年听雨,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 一吻落空,年听雨有些尴尬的坐正身子,不假思索的说:“自然是把您当成皇帝,当成大乾的主人,除此以外,我绝对没有其他任何的非分之想!我发誓!” 听见年听雨极为敷衍的话,蔺阡忍的眼白一点点充斥上淡淡的血色,一字一顿的说:“我的意思是,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年听雨的情愫似乎变了质。 或许是从一次又一次的袒护中开始的,亦或许是从北境共生死时开始的,再或许是从祭礼中的互相安慰开始的。 更甚者......从他出事前就开始了。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和被讨好,所以从不在乎什么情感的波动。 经历了一遭生死后,蔺阡忍的身份变了,心境也随之变了。 他开始不由自主的去体会那些曾经被他忽略的情感。 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蔺阡忍发现自己不仅思绪变的多了,也开始在乎自己在年听雨心中的地位。 同时他也想要将这个人彻彻底底的了解一遍,然后完全据为己有,无论是年听雨的身还是心,他都想要。 换而言之......他喜欢上了这个精于算计的人。 只可惜他明白的太晚,直到年听雨借着这次的事又一次算计了他,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对于年听雨的感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醒悟之余,蔺阡忍还有些生气。 因为他发现,年听雨真的是不肯放过任何一次可以算计他的机会。 哪怕上一刻才经历过生死。 他凝视着年听雨,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算计他、哄骗他! 年听雨被蔺阡忍炙热的视线盯得有些发毛,视线不由得闪躲。 而蔺阡忍方才问的问题,也让年听雨的大脑有些发白。 年听雨从来都没想过,蔺阡忍会在某一天问他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蔺阡忍作为皇帝最不在乎的东西应该就是情感。 因为人一旦有了情感的牵绊,就会拥有弱点。 而这个道理蔺阡忍不可能不动。 且别说蔺阡忍当皇帝的时候不能有牵绊和弱点,他现在这种身份更加不能被情感牵绊住。 不然,别说他能不能实现自己最后的目标,这条命怕是都要时刻面临危险。 年听雨的长久沉默和视线闪躲,在蔺阡忍看来就是冷血、无情和心虚,他霎时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间开始倒流,一股脑的全都冲上了天灵盖,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出来。 蔺阡忍的呼吸变的越来越沉重,也越来越滚烫。 他的手绕到了年听雨的颈后,轻而易举的掌握住了年听雨那节莹白纤细的脖颈,掌心处还能感受到他突出来颈骨。 蔺阡忍的手指用力,将字从牙缝间出来:“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年听雨感觉自己若是回答的不对,蔺阡忍下一刻就会拧断他的脖子。 年听雨刚刚垂落下来的手一点点握了起来。 他虽然格外的爱惜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想在这种事上对蔺阡忍有任何的隐瞒和欺骗,不然这不仅是对蔺阡忍的不公,也是对他的不公。 在他看来,感情的交付和不留余地的交心是这个世间最为珍贵的东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那这件事开玩笑,但也同样不会将这两样东西轻易交出去。 他不在躲避蔺阡忍的视线,仰头和他对视,视死如归的说:“在我心里陛下就只是陛下,仅此而已。” 第65章 “好——” “好——” “年听雨,你真是好极了!” 蔺阡忍的眼白一片血红,他的手劲也越来越大,恨不得立刻拧断眼前这个人的脖子! 可蔺阡忍终归没舍得下手。 他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将年听雨从腿上抱了下去,稳稳的放在了马车的横座上。 不管怎样,蔺阡忍都无法在这个空间继续呆下去了,同时也不想看见年听雨这个惯会玩弄人心薄情郎! 于是蔺阡忍掀开马车的帘子,纵身跳了下去。 年听雨捂住发疼的后颈从缝隙处凝望蔺阡忍的背影。 只见蔺阡忍跳下马车后,二话不说就劫了十七的马,然后他抬手挥了一下马鞭,整个人便疾驰了除去。 速度太快,蔺阡忍半散的墨发被冷冽的寒风扬了起来,而他身上的大氅也随之飞舞。 等蔺阡忍的背影消失不见以后,年听雨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似乎是想要抓住蔺阡忍的衣角解释些什么。 回神,年听雨将自己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他本想将手平稳的放在身侧,可最终却捂在了心口上。 因为,年听雨发现,蔺阡忍冲下马车那一刻,他的心猛烈的跳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意识到这件事,危机感瞬间席卷了年听雨。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还没有拔除年战西,也没有查出狼牙的领导者是谁。 所以他绝对不能动心,也绝对不能让自己有弱点。 哪怕最后真的查出来了,他也必须时刻保持理智! 年听雨将那破土而出的重新埋了起来,眼神一片清明与坚定。 在这两件事实现之前,他必须要刀枪不入、水火不容,做一个无坚不摧、无人可挡的人! *** 祭祀的队伍回到盛京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 如果不是遇见了刺客,其实可以再早些。 被几个侍卫合力搬下马车后,年听雨扫了文武百官一眼,并没有想到什么可以交代的事,便直接遣散了文武百官,叫铃兰推自己回兰安宫。 等回到兰安宫,年听雨才发现赢夙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大抵能猜到赢夙为何会跟着他,毕竟蔺阡忍跳下马车的样子人人都能看见。 但年听雨不想应付赢夙。 他说:“天快黑了,指挥使大人若是有要事就直接说,没有的话就早点回府邸吧。孤现在乏的很,实在没心情和指挥使大人聊些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 赢夙没想到他是这样看待有关于蔺阡忍的事的。 赢夙莫名的有些生气,叫铃兰下去的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呵斥的意味。 铃兰并没有动。 因为她们影卫只听年听雨的话、以及被年听雨认可之人的话,其余人的一概不理。 年听雨看出来了,赢夙是打定了主意要和他聊聊这件事。 而这件事是私事,没必要把影卫牵扯进来。 年听雨转头看了一眼铃兰:“下去吧,我和指挥使大人聊聊。” 闻言,铃兰方才下去,还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等屋内只剩下赢夙和年听雨两个人,赢夙十分不客气的坐到了年听雨对面,神色不善:“我并不想打探君上的私事,但这件事牵扯到了陛下,我不得不问。还望君上可以如实相告。” 蔺阡忍跳下马车的神色赢夙尽收眼底,那架势看起来恨不得一口气捶死十个王八蛋,显然是气的不清。 作为蔺阡忍最信任的人、作为蔺阡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作为蔺阡忍的侍卫。 赢夙实在无法坐视不理,他必须把事情问一问清楚。 万一年听雨做了什么过分之举才把蔺阡忍气成这样,那就别怪他带着翎羽卫和禁军造反了。 当初他既然有办法让年听雨稳稳的大权在握,那他今日自然也有办法将年听雨拉下来。 年听雨如何能不知道赢夙的想法。 理智告诉年听雨,他不能失去赢夙的支持,应该把事情告诉他。 可他的情绪却告诉他,他讨厌被人威胁,他什么也不想说。 理智和情绪交锋对决。 沉默片刻后,情绪胜利了。 哪怕年听雨那会儿才在马车上暗自在心里说,要时刻保持理智。 在情绪的主导下,年听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件事嘛......指挥使大人与其来问我,不若直接去问陛下,免得指挥使大人到时候质疑我是不是在说谎。” 年听雨和他的交流从未如此敷衍过,赢夙敏锐的感受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气息,甚至发现年听雨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倘若只有蔺阡忍一个人心情不好,那事情就好说了,大概率是年听雨的过错无疑。 可如今两个人心情都不好,估计是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 赢夙皱了皱眉,深知自己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不若去找蔺阡忍。 蔺阡忍不像年听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要么找人干架,要么拉着他说话。 眼下蔺阡忍没过来找他,无非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捅破恢复,心头尚有顾及罢了。 一旦恢复到之前的关系,他相信,以蔺阡忍那性子,必然拉着他从黑天说到白天,再从白天说到黑夜,直到把心里的火说没了为止。 第66章 怒火 第035章 赢夙今日来见年听雨除了询问蔺阡忍的事, 还想知晓另外一件事。 所以,打定了去找蔺阡忍的主意以后,赢夙并没有动, 依旧坐在那里看着年听雨。 年听雨实在没有心情应付赢夙,希望他快点走, 于是年听雨用赶人的语气问:“指挥使大人这样看着我, 莫不是还有其他的事要问?若是有指挥使大人但问无妨,若是没有, 就劳烦指挥使大人可怜可怜人, 给我一点休息的时间。” 年听雨既然问起,赢夙也没有必要再斟酌什么。 “臣并非想问什么,只是十分好奇一件事, 还希望君上可以替臣解惑。”赢夙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直白道:“臣想知道,为何君上身边的掌事宫女铃兰会武?” 今日铃兰在刺客中的闪躲看似毫无章法、混乱不堪, 但每一次她都能躲过最致命的那一击。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是命好, 可反复出现好几次, 那就绝非是巧合的事了。 注意到这一点以后,赢夙便暗中观察起铃兰,发现她不仅躲得妙, 竟然还能逮着机会拌人一脚, 属实阴损的很。 一般的习武之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赢夙这种三四岁就开始习武、跟在蔺阡忍身边、给蔺阡忍当护卫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铃兰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虽然他看不出来铃兰那奇怪的步法是什么流派、师承和人, 但他能看出铃兰的武功底子绝对不差, 面对今天那批刺客,一个打十个绝对不成问题。 这点倒是年听雨疏忽了, 他没料到赢夙在对付刺客之余竟然还能注意到铃兰的一举一动。 他养影卫的事在别人那里或许需要做隐瞒,但却没有必要在赢夙这里隐瞒什么。 因为对于赢夙而言,凡事被蔺阡忍认可的事,那便也是他认可的事。 年听雨坦言道:“出于自保,我养了一批只有二十人的影卫。铃兰是影卫的老大,时刻跟在我身边。至于其他的人,我只留了两个在宫里,剩下的都在宫外。” 赢夙警惕起来:“那两个人是谁?” “指挥使大人见过的。”年听雨道:“一个扮做我宫里的侍卫,叫十七。一个扮做我宫里打杂的小太监,叫小九。” 这两个人赢夙确实见过,甚至那个叫十七的人,还是他当初亲自从禁军队伍中挑选出来,派到年听雨身边做侍卫的。 他当初之所以选十七,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武功好,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好年听雨这个高危人物。 但赢夙没料到,这人竟然是年听雨培养出来的影卫! 细细想来,他九成九是中了年听雨的算计。 那时他才和年听雨站到一条战线上,算是盟友。 而年听雨将禁军的临时领导权交与他以后,他进一步看到了年听雨的诚意,便回馈给年听雨一个承诺——他会从禁军中挑出一批最精锐的士兵,派到兰安宫当侍卫。 于是,年听雨便借着这个机会,把十七塞到了禁军的队伍当中。 然后由他这个指挥使,亲手把他年听雨的人送进兰安宫,从而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当然,最开始的让渡兵权,也打消了他疑虑,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年听雨竟然胆大包天到——敢私自养人! 赢夙的身份特殊可以在宫里佩刀。 他的手摸上斜挎在腰间的刀柄,轻轻摩挲了起来,而后神色不善的问:“君上就不怕有朝一日此事暴露,惹得文武百官对您口诛笔伐吗?更甚者,您是不是不想再继续遵守当初与臣立下的承诺,打算自己坐上那个皇位?亦或者您从来就没打算遵守承诺,一直在寻找机会伺机而动!” “哗——” 话音落下,赢夙拔出了腰间的刀,架在了年听雨的脖子上,也不再顾及什么君臣之礼,冷声道:“年听雨,你应该知道,我当初之所以选择支持你,是建立在你不会谋权篡位这个基础上。可你若是有二心,那就别怪我造反了。我当初是怎么把你捧上去的,那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你拉下来,送你直接去见衡王。” 感受着脖颈间的凉意,年听雨不怒反笑,他将脖子往刀上靠了靠:“行啊,指挥使大人有本事这就杀了我,看看大乾没了我坐镇,还会不会继续保持现在这幅海晏河清的模样。看看老一辈年家军得知我的死讯后,会不会杀回盛京讨个说法。” 不得不承认,年听雨掌权这三年,大乾确实很安定。 哪怕夷狄人蠢蠢欲动也从来没有攻进来过。 因为守关的那批人是老一辈的年家军,他们忠诚于年战北,自然也忠诚于年战北的唯一的血脉。 且不说年战北当年战死的真相是否真的存在蹊跷,他今日但凡敢取了年听雨的性命,那么谁也无法保证老一辈的年家军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赢夙握紧了刀,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这场联盟中的主导者,毕竟他的手里握有重兵,也有文武百官的信任。 但他错了,这场联盟的主导者从始至终都是年听雨。 年听雨虽然不得文武百官的拥戴,在他面前也时常表现出一副处于弱势地位的神色,但时至今日他才忽然意识到,年听雨早已将大乾的命门牢牢的握在了手中,叫他不能动他,也不敢动他。 赢夙不甘心就这样被控制,他从怀中摸出解药:“年听雨,你别忘了,当初你为了拉拢我,可是服下了烈毒的,我随时可以把解药毁了,然后等着你毒发身亡。到时候,年家军就算怒火冲天也无话可说,因为你的死是你自找的。” 第67章 “我当年确实当着指挥使大人的面服下了烈毒没错,”年听雨有将脖子往刀锋上贴了贴,他感受到了肌肤被割破的刺痛感,畅快道:“但我好像一直没告诉指挥使大人,铃兰是一个毒师,而我当年当着指挥使大人的面,服下的那颗毒药,就是铃兰做的。所以指挥使大人可以猜猜,我是什么时候解得毒。” 赢夙本以为年听雨养的影卫只是普通的影卫,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身怀绝技。 一股被拿捏的无力感涌上了赢夙的心头,他真的恨不得一刀砍死眼前这个精于算计的人。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 眼看着年听雨脖子上渗出来的血越来越多,赢夙一把撤了刀,只能怒不可遏的瞪着他。 年听雨本来不想气人的,可赢夙偏偏要问他这件事,然后又不好好说话,非要拿刀架着他的脖子,那可真不怪他生气了。 再加上年听雨今日的心情本就不好,不把人气死就算是仁慈了。 刀撤走之后,年听雨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难免沾染上鲜红的血渍。 他盯着那血渍看了一会儿,用舌尖轻轻的碰了一下,腥甜的味道瞬间在他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年听雨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他轻轻呸了一小口,然后将指尖上的血渍碾成一片。 等口中那股味道消失殆尽,年听雨不咸不淡的看了赢夙一眼,好像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么个人一样。 看着赢夙一副快要气死的模样,年听雨的眉眼弯沉了月牙状。 他伸手弹了一下赢夙的钢刀,在清脆声中缓缓开口:“指挥使大人何必如此生气呢,你若是好好跟我说话,不这么舞刀弄剑的,我也段不会说那些气人的话。” 赢夙咬牙看他:“你——” “嘘!”年听雨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打断了他的话,温声道:“指挥使大人不若先听我把话说完,再生气也不迟。” 以防年听雨在弹他的刀,赢夙抱着刀把头扭到了一边,摆明了不想听他扯淡,但又不得不听。 见赢夙一副不能那他怎么样、只能干受气的神情,年听雨的心情格外畅快,他一边笑一边说:“我知道指挥使大人担心我会用影卫谋划些什么,或者对陛下不利。但指挥使大人完全不必担忧这个,因为陛下早就知道我养影卫的事了,而我也让陛下成为了影卫的主子,如此一来影卫不仅属于我,也属于陛下,指挥使大人何必担忧呢。” 闻言,赢夙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但还是黑的能滴出墨来。 “你刚刚怎么不说?”赢夙道:“就非得说那些让人误会、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我也想说啊,”年听雨无辜的摊了摊手:“可是指挥使大人的脾气太暴躁了,一言不合就用刀子架我的脖子,我凭什么要顺从的解释。” 到头来都是他的错了。 赢夙头一回在年听雨身上吃这么大的闷亏,他将刀重重的插回了刀鞘,一点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受气了。 看着赢夙离开的背影,年听雨扬起手挥了挥:“指挥使大人慢走,不送了啊。” 赢夙碰的一下甩上了门,火气是越来越大了。 感受到这股火气,年听雨莫名想到了蔺阡忍,因为蔺阡忍下午也是这样扭头就走的。 思及如此,年听雨原本缓和一点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蔺阡忍这会儿在哪里。 推门进来的铃兰看见年听雨的脖子被割破了,她来不及行礼问安、也来不及问刚刚的事,立即找来药箱替年听雨包扎。 包扎好,铃兰重重的合上了药箱,摸出了那把被她藏在小腿上的匕首:“我去杀了那个人,以免他日后威胁到您的性命。” 说完,铃兰转身就要走。 “站住!”年听雨厉声叫住了铃兰:“回来。” 铃兰愤懑:“君上,那个人他——” 刚刚的大声说话有些扯到伤口,年听雨捂住了脖子,放轻语调:“铃兰,这件事的因果缘由很复杂,我不想解释太多。你只需明白,他不敢杀我即可。” 闻言,铃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缓缓放松了握着匕首的手指:“铃兰明白了。” 年听雨怕铃兰私下里行动,叮嘱道:“铃兰,你不许私下里去暗杀他。一来我还用得上这个人,二来你打不过他,我不希望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死在这种毫无意义上的事,明白了吗。” 何福生是经过层层筛选才进宫的,但铃兰是他陪蔺阡忍私服出宫之时,救下来的人祭。 将人救下来后,他可怜铃兰的身世,便向蔺阡忍请了特许,让铃兰跳了许多入宫需要做的检查,直接将人弄进了兰安宫。 所以光从来历这一点看,铃兰就和何福生不一样。 铃兰虽有自己的主意,但因为他救了铃兰的命,所以铃兰对他的忠诚度远远高于何福生,对他的话也是绝对的服从。 事实也确实如此,听见年听雨这么说,铃兰收起所有的不情愿,将匕首收了起来:“铃兰知道了,铃兰绝不私自行动,但君上若是发话,铃兰死也不怕。” 年听雨皱了皱眉:“少把死挂着嘴边,我救你回来就不是让你去送死的,而是让你可以继续活下去,明白了吗。” 铃兰抿了一下唇,点头:“铃兰明白了,但铃兰还是愿意为君上赴汤蹈火。” 第68章 “......”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铃兰这么轴呢?! 年听雨气的伤口都炸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闭嘴,过来给孤重新包扎!” “是。” *** 赢夙离开兰安宫后,将那瓶毫无用处的解药砸了出去。 看着那被砸了个粉碎的瓷瓶,他又狠狠的踩过滚落出来的药丸。 就这样,赢夙踩着一地的怒火出了宫,去老地方找蔺阡忍。 蔺阡忍还是太子的时候,可以用切磋的名义跟尚且不叫翎羽卫的专属侍卫干架。 但他当上了皇帝以后,总是有大臣说他不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就连他和翎羽卫的人切磋干架,都有无数人蹦出来谏言——叫他珍惜龙体,不要如此随性行事。 后来实在是听烦了,蔺阡忍就不在跟人干架了,每每出现有火没处撒的情况,他就会偷溜出宫,去那个存续了好几个王朝的地下斗兽场,跟野兽干架。 其实他和蔺阡忍都知道,地下斗兽场这种地方不应该存在,但他们同样知道某些东西既然可以长久的存在,那就有它存在的意义。 达官贵人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刺激,而某些急需用钱的人则是过来赚快钱,但对于蔺阡忍而言这个地方就是纯纯的发泄之地。 进入地下斗兽场的人可以自主选择是否隐藏身份,赢夙的身份太敏感,他自取了墙上挂着的面具带在了脸上,然后轻车熟路的往标榜最凶残的那个场子走去。 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在这里了,他太了解蔺阡忍了。 这人的火气一旦上来,不打个痛快、或者不说个痛快是很难消散的。 走到对应的场子,震天的叫喊声几乎要把房顶掀起来。 赢夙皱了一下眉,挤进了人群,看见熟悉的身影。 虽然蔺阡忍带着面具,但他出招的方式赢夙实在是太熟悉。 每一位进场的斗兽者都可以自己选武器,但武器仅限于匕首、铁链、和斧子这三样。 大多数人都会选匕首或者斧子,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去选铁链。 而蔺阡忍就是这极少数之一。 他将铁链缠在了胳膊上,最终包裹住自己的拳头,硬生生把肉拳变成了铁拳。 在野兽飞扑过来那一刹那,蔺阡忍一拳挥了出去,打在了野兽的嘴边,直接将野兽露出来的獠牙打成了两半, 野兽不服,它疼痛的嗷叫了一声,便弓起了身子准备伺机而动。 换做别人,野兽或许可以找到机会,可是它对面那个人是蔺阡忍。 只见蔺阡忍转了转手腕,一步一步逼近野兽,紧接着他冲向了墙体,侧身蹬了墙一脚,借力翻到了野兽的背上。 野兽猛烈的挣扎起来,想将那个骑在他背上的人甩下去,但蔺阡忍一把抓住它颈后的皮毛,一拳就将野兽砸晕了过去。 这是他今晚砸晕的第五只野兽,但他的心情依旧非常的暴躁,他转头看向场地外的老板:“再来。” 老板已经麻木了,而且也真的不能再来了。 他这个场子自打被先帝整顿过一次以后,允许圈养的野兽数量整整缩小了十倍。 比如以前能养一百只,现在只能养十只了。 眼瞅了此人砸晕过去一只又一只,再让他继续砸下去,他这场子明天就可以关门大吉了。 老板求饶道:“这位壮士,您收收手吧。您看这样行吗,我把场子今日赚取的利润分给您七成,您就放过我这些可怜的大宝贝吧。” 蔺阡忍不稀罕他那点钱:“我一分不要,再来一只。” 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老板的脸黑了下去:“我好说歹说壮士都不愿意收手,那我只能把您请出去了。” 蔺阡忍正愁没人干架,但老板还没来得及叫人,他就看见赢夙走了过来。 不知道赢夙在老板耳边说了什么,老板就将赢夙放了进来。 看见赢夙,蔺阡忍不由的猜测,是不是年听雨担心他这么晚没回兰安宫,然后把他的身份告诉给了赢夙,叫赢夙出来找他回去的。 当赢夙靠近他,喊了他的名字以后,蔺阡忍忍不住欣喜。 可当蔺阡忍得知赢夙并非是得了年听雨的授意才来的,他又没来由的不爽。 觉得年听雨当真是冷血又无情! 而看着眼前这个绝佳的对打之人,蔺阡忍脱了手臂上的铁链,松了松手腕:“打一架再走。” 赢夙才在年听雨那里受了气,心里也憋着火,他卸了身上刀,扬起拳头就对着蔺阡忍的脸砸了过去。 赢夙是隆安帝微服私访之时从民间捡回来的孤儿,见他年纪和蔺阡忍相仿,就将他当作蔺阡忍的贴身侍卫养在了宫里。 于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和蔺阡忍同吃同住,甚至连习武的师傅拜的都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不仅了解蔺阡忍的习惯脾性,也了解蔺阡忍的招数。 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 看见他挥出去的拳头,蔺阡忍一个侧身便躲开了。 擦过赢夙身边之时,蔺阡忍向小时候那样道:“阿兄的招式还是一样的老套。” 说完,他就拽住赢夙的胳膊,送给他一个过肩摔。 赢夙也不是吃素的,他眼疾手快的撑住地,一个旋身就站了起来,拍了拍手道:“你的招数同样老套!” 第69章 “是吗。”蔺阡忍把自己搁民间学过来的损招用了出来,处处往赢夙的要害上踹,但又留了几分力,免得把人踹死了。 挨了几脚后,赢夙捂着肚子蹲了下去,冲声骂道:“操了,年听雨处处算计我,你竟然也耍阴招。”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 见赢夙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蔺阡忍收了攻势,皱眉走到他面前,蹲下:“我收着力了,不至于吧。” 蔺阡忍蹲下那一刻,赢夙忽然对着蔺阡忍的头撞了出去,用最原始的肉搏跟蔺阡忍扭打了起来:“你试试疼不疼!陛下!” 坦诚 第036章 这里不是皇宫, 没有身份的约束,也没有规矩的制约。 蔺阡忍和赢夙对彼此的称呼喊的乱七八糟,打架的方式也十分的不入流。 两人秉持着怎么尽兴怎么来、怎么阴损怎么打的原则过招, 算是彻底释放天性了。 而那些原本过来围观斗兽的人,露出一副许久未曾见过这种场景的激动模样, 扒着栏杆喊的震天响。 老板逮准时机给周边的侍从使眼色, 示意他赶快去组织押注的事。 能来消遣的人大多都有钱,纷纷开始下注, 赌双方谁会赢。 可谁也没料到, 两人竟然点到为止,以平局结束了这场互斗。 围观的人没看过瘾不说,老板也含泪把收到的押注钱如数退了回去, 一份利也没吃着。 不过这场互斗虽然以平局结束,但两人露出来的那半张脸都挂了彩,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 离开斗兽场, 蔺阡忍登堂入室, 去了赢夙的府邸。 一进去, 他就轻车熟路的,把赢夙珍藏的百年佳酿给摸了出来。 看着蔺阡忍毫不见外的动作,赢夙终于忍不住了:“陛下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价值千金的佳酿说拿就拿, 一点也不问一下我这个主人的意见。” 蔺阡忍自顾自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赢夙面前,轻嗤一声:“少摆架子, 这酒还是我给你的, 不然你兜里那点钱能买的起这个。”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赢夙拿起酒杯轻轻摇了一下, 便仰头喝了下去,而后他又将杯子推到蔺阡忍面前,不客气道:“辛苦陛下再帮我倒一杯。” 蔺阡忍瞧出了赢夙的不对劲,一边倒酒一边道:“我挺好奇的,到底是哪个高人把咱们指挥使大人气成这副模样,在今晚又是动手又是喝酒的。” 赢夙其实一直都很守规矩,以往找赢夙打打架,赢夙处处都让着他,从未像今日这般野蛮。 喝酒就更加不可能了,不然赢夙也不会把他当年赏下来的酒留存到今日。 赢夙拿过再度斟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冷哼道:“陛下明知故问,我见了谁你比谁都清楚,谁把我气成这样你心里也有数。” 赢夙喊出他名字那一刻,蔺阡忍确实以为赢夙是从年听雨那里过来的。 在蔺阡忍的认知中,赢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能从年听雨那里得知他的身份。 但当赢夙用他非常熟悉的严肃语气说——“是过来找他聊聊”的时候,蔺阡忍了动摇。 这样神态的赢夙,让蔺阡忍隐约觉得赢夙可能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并不需要从年听雨的口中去探知这件事。 为了确认赢夙到底有没有见过年听雨,蔺阡忍方才问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在蔺阡忍看来,整个宫中敢气赢夙的也只有年听雨了。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想到年听雨如此会气人,蔺阡忍不禁想起来下午的事,喃喃自语:“他可真是谁都敢气,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赢夙禁不住冷嘲热讽了一句:“你惯出来的,你怨得了谁。” 须臾,蔺阡忍叹气道:“是啊,我惯出来的,谁也怪不了,这气你就受着吧。” 赢夙差点没被这句话气撅过去。 他定了定心神,强行把话扯到正事上:“年听雨养影卫的事你知不知道?” 蔺阡忍点头:“知道,我去北境找他的时候知道的。” 赢夙:“那你知道他养影卫的目的是什么吗?” 蔺阡忍兴致缺缺的说:“他跟我说是用来自保的。”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赢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就不怕他是骗你的,打算暗中谋取皇位吗?” 蔺阡忍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怕,但我觉得他不会骗我。” 大抵是年听雨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真挚的承诺,所以他愿意给年听雨信任,也愿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排除他暗害自己的嫌疑。 只是年听雨的冷血、无情和隐瞒,让他的心里很不舒服。 他和年听雨明明都这么亲密了,年听雨为什么不愿意和他交心坦诚呢。 是他给年听雨的偏宠不够多,还是他这个人很差劲,不值得被喜欢。 蔺阡忍想不通这件事,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看着蔺阡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赢夙皱了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了他的心头。 “陛下!”赢夙十分严肃的叫了蔺阡忍尊称,问:“您是不是喜欢上了年听雨?!” 沉默良久,蔺阡忍点了一下头:“是,我动情了。” 帝王动情是大忌。 不必再多问,赢夙大抵已经猜到蔺阡忍日为何会如此生气了。 第70章 想来是蔺阡忍因为某个契机像年听雨袒露了心意,但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回应,便勃然大怒。 不过年听雨那种姿色上乘、又惯会算计人心的主,相处久了确实容易动情。 可蔺阡忍到底是帝王,不是寻常人家的百姓,他如何能轻易动情呢。 赢夙摸上了手中的刀,转身就往外走。 蔺阡忍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干什么去?!” 赢夙不管不顾的说:“我去抹了那个蛊惑人心的混蛋!” “赢夙,你抹了他,你将大乾至于何地?!你又将我至于何地?!”蔺阡忍拽着他,冷声质问。 赢夙的理智回笼一些,他知道自己不能动年听雨,可是—— 赢夙抓紧了刀柄,反声质问蔺阡忍:“你还记不记得隆安帝死前的话了,他嘱咐过你的,千万要守好自己的心不可以对任何人动情,也嘱咐我要好好监督你的。” 隆安帝死前最后一刻他和蔺阡忍都在。 隆安帝说—— 他和蔺阡忍既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那就不单单是君臣也算的上兄弟。 于是,隆安帝嘱咐完蔺阡忍,就嘱咐他不仅要做一个忠诚的侍卫、也要做一个合格的长兄,时时刻刻提醒蔺阡忍做一个明君,不可以被任何人任何事绊住脚步,尤其是“情”之一字。 所以,从这层关系来看,他不仅仅是蔺阡忍的侍卫,也是蔺阡忍的监督者。 赢夙的心里趟了火似的难受,他实在是担心蔺阡忍会因此迷失了理智,一心都扑在情关之中难以自拔,然后不再去追查凶手,也不在履行自己身为帝王的职责。 蔺阡忍知道赢夙在担心什么,他将人按了回去,神色认真的保证:“阿兄,我清醒的很,你不必担心情爱一事会成为我的绊脚石,该做的事我一样都不会落下。” 想起蔺阡忍现在的身份,赢夙保持怀疑:“可你为什么要给他当侍臣?!” 蔺阡忍如实道:“当初选择留下,是因为我怀疑年听雨想要试探他。当然,我也知道这身份见不得人,所以我今日回到盛京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名武试,打算给自己换个身份。” 赢夙微微松了一口气,忧虑削减下去一些,但他忍不住疑惑:“现在是文官当道,你为何不选文试的路,科考的经义策论对你来说不是难题。” “话虽这么说,但文官掌不了兵。”蔺阡忍道:“我想要的是兵权。” “你要兵权做什么?”赢夙道:“而且有翎羽卫和禁军在,你也不缺兵。” “我知道你会帮我,但我需要更多的兵,我想调动长缨骑也想调动年家军。”蔺阡忍解释道:“我实在是担忧当年害我之人手里握有重兵,所以兵权越多越好。” 闻言,赢夙谨慎起来:“你如何断定当年害你之人手握重兵?” 蔺阡忍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于是毫不保留的将北境的事和狼牙的事告知赢夙,听完赢夙久久未曾出声,只觉蔺阡忍选武试的道是正确的。 但蔺阡忍能在他面前这样的毫无保留令赢夙非常的意外,他情绪复杂的问:“陛下,你就没怀疑过我吗?毕竟当年之事不值得深究。” 蔺阡忍又重新斟了两杯酒,拿起其中一杯对着赢夙举了起来:“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不是你做的。” 赢夙拿起酒杯,敛着神色问:“为何这般信任我?” “没有为什么。”蔺阡忍爽朗道:“因为你是我的兄长。” 赢夙禁不住笑了起来,拿起酒杯和蔺阡忍碰了一下。 饮尽后,赢夙心里的怒火在这一刻散没了,理智也重新落位。 他问:“陛下,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识破你身份的吗?” “当然好奇。”蔺阡忍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我这不等着阿兄说呢吗。” 赢夙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声道:“你进宫当侍臣没多久,我就去见了年听雨,然后他就把你的身份告诉给了我。不过——嗝!” 酒劲上来了,赢夙打了一个酒嗝,甩了甩头以后,继续道:“不过,年听雨不知道的是,我早就知道你没死,只是一时间没认出来罢了。” 蔺阡忍的眼神十分清明,他眯了眯眸子:“阿兄为何会知道我没死的事?” 赢夙迷迷瞪瞪的说:“隆安帝曾给你喂过一颗保命丹,无论什么情况,只要在三天之内把你救活就没事。所以你当年毒发以后看起来的确是死了,但心脉尚有生机。于是我就在夜黑风高的时候——”赢夙比划了一下:“把你从棺材里挖了出来,寻访名医把你救活了。” 说起那个名医,赢夙又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谁曾想那个名医是个心怀不轨的家伙,她把你偷走了!下次看见她,我一定饶不了她!” “名医?”蔺阡忍抓住赢夙的肩膀:“那个名医你从哪里找到的,是男是女?” “是在是在......” 赢夙将这两个字重复了几遍,然后头一歪就睡着了。 格桑 第037章 看着眼前这个睡的比猪都死的人, 蔺阡忍真是恨不得一拳将人锤醒。 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等赢夙醒来再问也不迟,于是蔺阡忍大发慈悲了一回, 将赢夙扔上了床。 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躲罚, 没少来赢夙这里蹭住, 所以他对赢夙的府邸十分熟悉,跟回家没什么区别。 第71章 蔺阡忍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摸进了客房。 躺上床以后, 蔺阡忍辗转反侧, 脑海里全是年听雨。 他真的很好奇,年听雨这个人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外表看起来温润如水、平易近人, 内里却冷血无情、拒人千里。 蔺阡忍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人心是铁做了,他也不相信自己捂不化年听雨那颗心。 不过,武试在即, 他还是得简单准备一下。 再者, 以往都是他顺着年听雨, 任由年听雨算计他的心,这回必须得掉个个,他也要算计年听雨一回。 蔺阡忍觉得自己可以算计成功, 因为他对年听雨袒露心意那一刻, 他明显看到年听雨的情绪产生了波动,且非常的强烈。 只是年听雨太过于理智了,转瞬就将自己的情感埋没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 他会亲手帮年听雨把这份情愫挖出来, 然后让其生根发芽。 因为他这个人贪心的很,他不仅要得到年听雨的人, 也要得到他的心。 ** 醉酒带来的后果就是头疼加旷朝。 如果不是兰安宫的新晋总管太监小九奉命过来寻人,赢夙这一觉大概能睡到天黑。 不知道小九是影卫那会儿,赢夙每每看到这个少年都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可眼下知道了小九的身份,赢夙瞬间就清醒了。 他弹坐起来,警惕的看向那个扒在他床边的人。 见人醒了,小九十分随意的坐上了床,他从怀里拿出自己最爱的糕点,一边吃一边说:“指挥使大人的警觉性还挺高,我才准备叫你,你就醒了。” 赢夙作为侍卫警觉性当然要高。 不过,这一次他的警觉性还是差了一点。 早在小九进来的时候他就应该醒来的,而不是等小九靠近床边才醒。 或许也不是他的警觉性差,而是小九的隐藏能力极好,这才叫他没有察觉到。 思及如此,赢夙更加警惕了。 哪怕是睡觉赢夙也习惯刀不离身,他的手缓缓摸上了刀柄上:“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我家君上,君上见指挥使大人没去上早朝担忧您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派我过来看看您。”小九看出来赢夙要拔刀的想法,他将糕点放到旁边,按住了赢夙的手背,将那被拔出来的刀按了回去,露出一抹无害的笑,继续说:“不过我看指挥使大人面色红色、手腕有力,想来是没事的。” 按理说,赢夙不可能打不过小九,但小九的手碰上他手背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股细微的刺痛感。 低头看去,只见一条绿色的小蛇正咬在他的手背上,酥麻感随着它的噬咬逐渐蔓延至全身。 赢夙瞬间就意识到——眼前的少年会驱蛇! 赢夙想说些什么,但麻意窜到了舌根,他完全动不了舌头,只能干瞪着小九。 见人无法说话了,小九将自己的小可爱收了回去,然后将人摆平躺好:“指挥使大人放心,这小可爱的毒不致命,就是让人暂时麻痹而已。” 摆好,小九又贴心的给赢夙拉了条被子盖上:“其实,我真不想这样对您,但指挥使大人您的脾气太臭,一言不合就要跟我舞刀弄剑,我怪怕的。” 你都敢放蛇咬我! 你怕个屁! 赢夙的眼睛都瞪圆了。 “您别瞪我啊,我真的只是代表君上过来瞅瞅您。”说着,小九掐住赢夙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强行让赢夙闭了眼,快速道:“君上还让我给您带些话,大致的意思就是,昨晚他说的那些话可能有些冲了,还请指挥使大人心宽体胖一些,莫要放在心上,毕竟大家还是一条绳的蚂蚱。” 赢夙的眼睛在眼皮下转了转,呼吸都重了几分。 他现在倒是不生年听雨的气了,只想掐死眼前这个少年。 他何时被人这样对待过! 感受到赢夙的怒火,小九说:“还请指挥使大人也不要生我的,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害怕。” 小九看了一眼旁边的糕点,摆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指挥使大人若是还生气,那我就拿自己最喜欢的糕点做歉礼吧,您要是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 赢夙:“......” 我能说话吗!!! 安静须臾,小九朗声道:“好的,您答应了,那我们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小九俯身咬起糕点,而后将糕点喂给了赢夙。 离开时,小九偷偷咬走了一大半,含糊着声音道:“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糕点,只剩这一块了,一般人我都不分的,希望指挥使大人可以感受到我的诚意!” 赢夙:“......” 将糕点吃下去,小九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 此时此刻,该办的事都办,该道的歉也道了,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而且再过一会儿,赢夙身上的麻意也该退去了,他就要挨打了! 小九飞速告辞,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宫了。 小九走后没多久,赢夙就能动了,他轻轻咀嚼口中的糕点,忍不住去想——那个少年刚刚是怎么喂他的? *** 小九回宫后,直接去见了年听雨。 彼时,年听雨正靠在软榻上看话本子,手边还摆着一盘很是漂亮的糕点。 小九喜欢吃各种各样漂亮的糕点,看见那盘糕点眼睛瞬间就亮,他吞了吞口水,回禀:“君上,指挥使大人没事,只是睡过头了。” 第72章 “睡过头了?”年听雨见小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边的那盘糕点,他便将整盘糕点递了出去:“坐着说吧。” “谢谢君上!!!” 小九欣喜的将糕点接过来抱进了怀里,然后坐到铃兰给他搬来的凳子上,一边吃一边说:“我在他身上闻到很浓的酒气,想来是昨晚喝多了,今日便睡过了头。” 看来他昨晚确实将赢夙气的不轻。 不过,他今日叫小九去看赢夙的主要目的,并不是关心赢夙,而是...... 年听雨放下手中的话本子,问:“我叫你办的另外一件事办了吗?” “办了,”小九鼓着腮帮子说:“君上料事如神,荣肆确实在指挥使大人家里。” 年听雨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赢夙昨晚确实将人找到了,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捅破了。 年听雨又问:“你找到荣肆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小九有些吃噎着了,他锤着胸脯跟铃兰要水。 将糕点冲下去以后,小九冲着铃兰露出一抹非要灿烂的笑,又说一句“谢谢铃兰姐姐”,方才回答年听雨问题:“荣肆的警觉性非常强,我才靠近他的屋子他有察觉了,所以我没敢靠太近,但隐约听见了背书的声音。” 背书? 年听雨想了一下,便了然了,想来蔺阡忍是在为武试做准备了。 武试虽然以骑、射、刀、枪、剑、举、斗七项为主要内容,但还会考排兵布阵、天文地理和一些简单的经义策论。 纯武的内容蔺阡忍自然不在话下,但偏文的东西还是需要准备一下。 既如此,这段时间便叫蔺阡忍好好准备才是。 而且年关将近,他也得安排起来了。 今年不同于往年,不仅戚元懿会回宫过年,夷狄那边也要来掺和一脚。 今日夷狄使臣送来一封信,那信是夷狄和卓森格郎写的,他说他最爱的小公主格桑热娜十分好奇长原的新年,想要过来看看。 虽说大乾和夷狄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但双方这几年一直保持着表面友好的关系在交往,偶尔还会互通一下集市。 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夷狄和卓提出来的这件事,只能安排迎接。 不过,年听雨可不相信格桑热娜只是单纯的好奇长原的新年,因为这位小公主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纯良无害。 *** 得知蔺阡忍的去向以后,年听雨便叫小九下去了,刚准备在软榻上小憩一会儿,华荣昭就来了。 不用想,华荣昭肯定得知了祭礼上发生的事、以及他遇刺的事,人又不放心了。 年听雨赶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又叫铃兰把夷狄使臣送信时顺道带来的茶冲了一壶,然后无比乖巧的等着挨骂。 果不其然,华荣昭一进来脸色就非常的不好,她受了年听雨的礼,上上下下将年听雨打量了好几遍,见人没缺胳膊没缺腿儿,面色缓和了一些。 华荣昭坐下以后,铃兰的茶也冲好了。 年听雨将茶接过来,亲手给华荣昭倒了一杯:“皇祖母尝尝这个,这是夷狄使臣今日送信时带来的一些心意,孙儿瞧着这茶不错就拿了回来,打算一会儿亲自给您送过去呢。” 华荣昭那里看不出来年听雨是在跟她示软,她请哼了一声,接过茶尝了几口,道:“茶确实不错,但这倒茶的人属实是不太懂事,发生那么大的事一个字都不和我这老太婆说,真当我快不行了。” 年听雨摸了摸鼻子:“皇祖母,我这不是没事吗。” 华荣昭将茶盏重重的放了下去:“那非得像上次一样有事才让哀家知道,是吧。” 年听雨知道,他这个时候还是保持安静为妙,于是他垂下眼睫,盯着茶壶中冒出来的热气。 见年听雨不说话,华荣昭有气无处发,她环视了一圈总觉得少了个人,而后问:“荣肆呢?哀家叫他贴身保护你,他就是这么办事的?” 巧言 第038章 就算华荣昭对他很好、也非常的关心他, 年听雨也决不相信华荣昭的内里如表面这般良善。 毕竟华荣昭是当之无愧的宫斗冠军。 据宫廷史料所述,祖皇帝最喜欢的事就是搜集天下美人充盈后宫,哪怕是正式的选秀也不要求秀女的出身, 只要求美就可以。 于是,原本不符合选秀要求的华荣昭凭借美貌成为了秀女, 后来又成为了祖皇帝的妃嫔之一。 以这样的方式进宫难免会招来嫉妒, 所以华容昭一进宫就受到了众多妃嫔排挤和针对,甚至还有暗害。 就算这样, 华荣昭还是从无数妃嫔当中厮杀出来, 又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皇位,从此安享荣华富贵。 如果年听雨没记错的话,华容昭当上太后那年只有三十六岁, 算得上年轻。 基于此,年听雨无论如何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华容昭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更不会低估她的洞察力。 但他若是和华容昭实话实说, 华容昭必然会重责蔺阡忍。 当然, 他若是把蔺阡忍的身份告知于华容昭, 蔺阡忍怎样都不会被苛责。 可他决不能在宫里把这件事告知于华容昭。 一来华容昭的身边跟着连钰,说话受限。 二来皇宫太不安全,谁也不知道监视他的人藏在了哪里。 以前, 年听雨觉得, 只有把兰安宫的人全都换成他选上来的人那就没事了。 第73章 可自打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着以后,年听雨深知,这皇宫里就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只是华容昭既然问起了蔺阡忍的去向, 他便不能藏着不说。 虽说他和蔺阡忍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但年听雨没有忘记蔺阡忍在戚元懿面前如何保他的。 所以这一次,他理应帮蔺阡忍挡去这场横祸。 年听雨十分有眼色的为华容昭又倒了一杯热茶, 不假思索的说:“皇祖母不要责怪荣肆,孙儿将荣肆送去了赢夙那里,叫他跟着赢夙好好学习一段时间。” 听闻是年听雨将人送走的,华容昭的神色果真缓和了一些。 她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问:“他一个侍臣需要跟赢夙学习什么?学习怎么杀人?还是学习怎么练人?” 蔺阡忍已经是这个世上最会杀人的主了,完全不需要再学了! 年听雨一边腹诽,一边笑道:“荣肆是个有志向的人,孙儿见他想参加武试,就把他送去赢夙那里了,叫赢夙指点指点他。” “先不说他一个侍臣参加武试这件事合不合规矩。”华容昭皱了皱眉:“如果荣肆参加武试这件事传出去,宫里那些大臣怕是又要出来蹦出来闹事了。他没考中还好,大臣们闹一阵也就消停了,可他若是考中了,难免不会有人胡乱揣测。” 这一点年听雨不是没想过,但蔺阡忍若是考中,绝对是弊大于利。 而且年听雨相信,赢夙绝对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的,相反他还会非常积极的行事。 年听雨安抚道:“皇祖母不必担心,假若荣肆真的考中了,届时我就让他去赢夙手底下当差,如此一来,文武百官就不会闲言碎语了。” 华容昭思索了一下,点头:“这倒确实是个法子。所有人都知道赢夙和先帝从小一起长大,既是君臣也是兄弟,把你身边的人放在他手底下调.教,文武百官确实不会说些什么,因为没有人会质疑赢夙的忠诚。但是——” 华容昭顿了一下:“荣肆当过侍臣的身份磨灭不了,赢夙到时候要是不愿意接怎么办?” 赢夙肯定会接,而且他若是将蔺阡忍弄去别的地方,赢夙一定会想办法将人弄到自己手里。 而且,以赢夙的忠诚度来看,他肯定还会想办法将禁军的领导权让渡给蔺阡忍,让蔺阡忍在恢复身份前也能拥有绝对的倚靠。 思及如此,年听雨笃定道:“赢夙都愿意指点荣肆了,那就说明他心底已经认可了荣肆,到时候肯定也接下荣肆的。” “赢夙这孩子也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了,他那脾气哀家也了解几分。他性子耿直,是非分明,也素来不喜欢那些想要走捷径的人,在他的眼里荣肆当侍臣其实就是在走捷径,那么——” 华容昭看向年听雨:“哀家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让他认□□肆的?亦或者说荣肆做了什么,竟然能得到赢夙的认可?” 这个问题问的年听雨措不及防。 他的背脊渗出细密的汗珠,最终汇聚到一起,沿着他的蝴蝶骨一直滑倒了腰际。 年听雨摩挲了一下玉质的茶壶把儿,飞速思考,既然华容昭从赢夙的性格发文,那他只能从性格入手来回答了。 年听雨道:“赢夙确实和您说的一样,不喜欢走捷径的人,但荣肆当初若是不走我这条“捷径”保不齐就会落得一个死的下场,所以他不得不走。而荣肆走通后,心底依旧坚守着自己想要参加武试的念头,从未放弃过。所以孙儿猜,赢夙应当是被荣肆的执着给打动了吧。” 这也的确是赢夙能干出来的事,不过华容昭还有一事不解。 她将茶盏放到了桌子上:“我听人说,回来的路上你和荣肆共乘了一辆马车,但走到一半荣肆自己一个人出来了,脸色还很凝重,所以你刚刚对哀家说的当真是真话?” 不是真话,年听雨也得让它变成真话! 不然到时候就真解释不清了。 尤其是无法解释——以“荣肆”这个身份示人的蔺阡忍为何会在生气后躲去赢夙那里。 说实话,华容昭最初问话的时候,他以为华容昭没有注意到这点。但注意到了也没关系,因为年听雨早有准备。 当然这准备不做也不行,毕竟蔺阡忍当时的跳下马车的模样被太多人看见了。 年听雨道:“孙儿哪里敢在您面前胡说八道。荣肆当时的脸色之所以那般凝重,是因为他发现这次截杀孙儿的刺客和北境那批刺客是同一个人派去的,逃跑的方向还是盛京城。” 年听雨露出一抹看起来非常温顺的笑,继续往下说。 “看见刺客的逃跑方向,荣肆意识到盛京城里有人想对孙儿不利,他实在是气不过就绷着脸下了马车,决定孤身追上去查探,看看能不能摸出刺客的据点。” 那批刺客虽然是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味来刺杀的,但无论何时都少不了惜命的人。 有几个刺客见状不妙即刻就跑了,而且刺客逃跑的方向也正如年听雨所说,的的确确是盛京城。 “怎么会是盛京城?!”华容昭震惊的说了一句,而后凛着神色问:“荣肆后来追上刺客了吗?找到刺客的据点了吗?” 如何能追上…… 年听雨摇头:“没追上,刺客跑的太快。但眼下我们至少可以确定,那批刺客的盘拒地就在盛京城。” 第74章 说这话时,年听雨脸不红心不跳,背后刷刷的冒冷汗。 华容昭信以为真,道:“如此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荣肆办事也还算尽心尽力。” 说着,华容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尽早将这藏在背后指挥的人揪出来为妙,免得夜长梦多。” “嗯,孙儿明白的。”年听雨看了看挂在外面的太阳:“快晌午了,皇祖母留在兰安宫用膳吧。” “不了。”华容昭揉了揉头:“哀家这几日睡得不太好,实在头疼的厉害,太医给哀家配了药,得回去喝。” 年听雨颔首:“那孙儿就不留您了。” 华容昭应了一声,便叫连钰将自己扶了起来。 走到门口,华容昭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停下脚步,回头道:“哀家觉得,荣肆现在的身份到底还是你的侍臣,让他去赢夙的府邸学习怎么说都不太好。而且荣肆想要参加武试的事暴露的越晚越好,免得那些个大臣作妖。” 想了一下,华容昭继续道:“这样吧。你把荣肆召回宫,然后安排赢夙去查刺客的事,再借着查刺客这个由头让赢夙每天都来兰安宫跟你汇报,如此一来不就能掩人耳目的叫赢夙指点荣肆了吗。” 正如华容昭所说,荣肆参加武试这件事藏的越深越好。一来可以免去文武百官的作妖,二来可以迷惑那个想要刺杀他和蔺阡忍的人,免得此人猜出蔺阡忍想要参加武试的真正目的,提早做防备。 当然,华容昭的话也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出来,让他可以把蔺阡忍召回宫。 其实早在年听雨确定了蔺阡忍的去处,他就在想将人召回来的方法,然后寻个合适的机会和蔺阡忍心聊一聊。 年听雨了解蔺阡忍,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由头,蔺阡忍肯定不愿意回宫,更别说找机会好好聊一聊。 眼下不仅有了,而且蔺阡忍无法轻易拒绝。 年听雨敛着神色点头:“孙儿知道了,一会就把荣肆召回来。” 见年听雨如此听话,华容昭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最后嘱咐他一句别拖太晚就走了。 华容昭走后没多久年听雨就派小九去传话了,而小九前脚出门,十七后脚就进来了。 发现刺客逃跑的方向是盛京城以后,赢夙当即就派人去追了,而年听雨暗中给了十七一个眼色,叫他也追上去看看,于是十七趁乱追了出去。 十七的追踪本领极强,如今又追了这么久才回来,想来是有发现了。 年听雨问:“发现刺客的落脚点了吗?” 十七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点了一下头,而后道:“回君上,刺客的盘踞点应该是苏家,因为那里几个刺客进了苏家的练武场,还换上了苏家的校服。” 豹猫 第039章 年听雨追查狼牙的人已经有三年时间了, 这是他第一次摸到刺客的据点。 之前那些狼牙的刺客都是零零散散的动手,一抓一个死,完全没有办法追踪, 而这次大规模的动手确实给了年听雨一个绝佳的调查机会。 但年听雨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狼牙的主子竟然会是苏家。 倘若事实果真如此, 其中很多事就解释不通了 。 苏家是祖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长缨骑也是祖皇帝一手的组建的。 所以说,苏家完全没有做这件事的理由。 当然, 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 那几个刺客是故意躲进苏家的,意图使他和苏家的关系陷入僵局,从而引发长缨骑对他的不满。 有这样的猜想, 必须基于一个重要的前提——狼牙的刺客察觉到了十七的追踪。 这个可能是存在的,虽然十七的追踪能力很强,但狼牙的人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废物。 不然实在是有愧于“刺客”二字, 不如原地自杀。 但年听雨这一次猜错了, 这几个临阵逃跑的刺客就是纯纯的废物点心! ...... ...... 苏海成得知派去的刺客跑回来几个, 人直接气开锅了,蔺阡忍若是站在苏海成面前,一定能看见他具象化成蒸汽、疯狂翻腾的情绪。 灌了一大壶凉茶, 又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 苏海成才微微冷静下来一些。 他看向自己的副使孟迁:“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现在在哪里?” “在校场,”孟迁看了一眼苏海成的神色,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可需要属下将那几个人——” 苏海成抬了一下手。 “不, 这几个绝对不能杀。” “上一次我们在北境组织的刺杀怎么说都不应该出问题, 但还是叫年听雨给化解了。” “从这点来看,年听雨不仅脑子好使, 肯定也在暗中养了一批人。” “你我现在没有办法确定年听雨到底有没有派人跟踪那几个废物。再者,赢夙当时也在,所以就算年听雨不派人追踪,赢夙肯定也会在禁军中指派自己信任的人出来追踪。” “衡王手里的禁军是木棍,但赢夙手里的禁军绝对是铁棍。” “若是年听雨和赢夙追踪到了这几个废物,我们能不能洗清身上的嫌疑还得指望他们了。” 经过苏海成这番分析,孟迁明白了其中利害,也明白了苏海成的想法。 无非就是,等年听雨和赢夙派人过来拿人的时候,苏家什么也不说,通过那几个废物的嘴洗清苏家的嫌疑。 第75章 但问题是—— 孟迁担忧道:“将军,那几个废物要是不愿意帮咱们洗清嫌疑,咱们该怎么办?” 沉默须臾,苏海成问:“我记得这批刺客的出身都不太好,是吧。” “是的,”孟迁道:“年听雨这几年将大乾治理的不错,咱们实在买不到什么奴隶,只能从那些穷苦人家中选人,选的都是一些给钱就肯卖命的人。” “那就对了。”苏海成的脸上布满阴鸷:“先去见他们几个一面,然后即刻把那几个废物的家人控制起来。” 孟迁了然:“属下明白了,属下即刻就去办。” 苏海成点头,示意孟迁可以去办事。 眼看着孟迁就要出门了,苏海成想了什么,他叫住了孟迁:“等等。” 孟迁停下,苏海成道:“事情办的隐蔽点,不要叫这批刺客中的其他人知晓了,免得有人生出二心。” 确实,这批刺客不同于无依无靠的奴隶,要是让他们知晓,苏家拿他们的家人做威胁,肯定会有人不愿意的。 但只要人活着,就有可能泄密。 孟迁道:“将军,属下觉得,这些人用完以后,最好杀了,毕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苏海成想了一下:“就按你说的做,先去见他们,赢夙可能很快就会来。” 孟迁:“是,属下告退。” *** 赢夙府邸。 小九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禁军侍卫进门。 小九好奇禁军的人是来做什么的,于是他翻上了房顶,偷偷跟上了禁军的人。 熟不知,小九翻上房顶没多久,就被蔺阡忍和赢夙察觉了。 知晓对方是年听雨的人,而禁军此次过来汇报的事也和年听雨有关,所以两人并没有戳穿小九,就这么看着他像只猫儿一样在房顶上,上蹿下跳。 看了一会儿,赢夙忍不住想:年听雨到底养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竟然敢让这么不稳当的小毛孩当影卫,就不怕把自己玩死了? 禁军侍卫进屋后,赢夙收了心思,一脸严肃的问:“那几个逃跑的刺客追踪到了吗?” 禁军侍卫道:“回指挥使,都追踪到了,他们......” 想到刺客的落脚点,禁军侍卫禁不住迟疑起来。 赢夙:“查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平日教你们说话磨磨唧唧的了吗?” “是。”禁军侍卫立刻收了迟疑,语速飞快道:“回指挥使大人,属下看见那几个刺客翻进了苏家校场,还换上了苏家校服。碍于对方是苏家人,属下不敢轻举妄动,暂时叫人埋伏进了暗处,等您做决断。” 这件事牵扯到苏家的确是赢夙和蔺阡忍没想到的。 但自打蔺阡忍中毒以后,他对很多事的接受能力都提高了,所以他并不觉得这个结果有多意外。 赢夙同样如此,沉吟片刻:“夜长梦多,这就去苏家校场......”抓人。 “啊!!!救命啊!!!” 赢夙话还没说完,一道惨烈的求救声就从房顶上炸起,紧接着一道灵巧的身影窜了起来。 再一低头,赢夙就发现的自己的胳膊上,各多出来一只白嫩的爪子,而爪子的主人躲在他身后疯狂的颤抖了起来。 刚想把小九的爪子扒拉下去,叮当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进来,最终停在赢夙的腿边撒娇打赖加卖萌。 叮当是赢夙陪长公主出使西域那年带回来的豹猫,它体型虽大,但温顺的紧。 尽管如此,豹猫停在赢夙脚边那一瞬,小九整个人都跳起了。 他整个人挂在赢夙身上,哭爹喊娘:“啊啊啊,弄走!快把他弄走!!!” 小九的胳膊抱在了赢夙的脑袋上,正好捂住了赢夙的眼睛。 失去光明,赢夙厉声道:“滚下来!” “你把它弄走!我就下来!!!”小九的声音带上来哭腔,他仰头道:“弄走啊!!!” 赢夙:“操!别他妈的喊了!老子的耳朵要炸了!!!” 看着赢夙露出如此暴躁的一面,蔺阡忍看热闹不闲事大的挑了一下眉,甚至十分佩服小九,竟然能把赢夙这个脾气还算可以的人逼疯。 赢夙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胡乱对着禁军侍卫指了一下:“抱走,抱走!赶快把猫抱走!” 禁军侍卫一脸懵逼的将猫抱了出去。 彻底看不见猫的身影后,小九立即从赢夙身上跳了下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十分心虚的看向了赢夙,对上赢夙阴沉的视线,小九飞速垂下了,盯着自己的脚尖组织道歉的话。 在赢夙看来,小九就是一个小屁孩,但问题是这小屁孩一天内折磨了他两次,换谁都得疯! 眼看着赢夙爆炸了,蔺阡忍拽了一下赢夙的胳膊,问小九:“他派你来的?” 小九知晓这个“他”指的是谁,点头:“嗯,君上派我来的。” 蔺阡忍:“来做什么?” 小九飞快的瞅了赢夙一眼,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君上派我来给您和指挥使大人传话。” 这小孩明显被赢夙的臭脸吓着了,当然也不排除愧疚,所以蔺阡忍十分有耐心的问:“派你传什么话?” “老祖宗去兰安宫了,她看见您没跟在君上身边生气了,君上为你打了个谎,说——” 小九将兰安宫发生的事告知蔺阡忍,最后总结道:“总之就是老祖宗让您回兰安宫,让指挥使大人借着查刺客的事,每日来兰安宫汇报,再暗中指点您武功。” 第76章 “不去!不配合!” 小九话音落下,赢夙就直接拒绝了。 小九暗道完了,事全让他给毁了。 蔺阡忍了解赢夙的脾气,他拍了拍小九的肩:“指挥使说的都是气话,他会去的。” 小九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蔺阡忍点头:“不骗小孩。” 换作以往,有人敢叫小九小孩,他一定跳起来暴扣。 但今日他确实做错了事,表现的也确实像个小孩,叫就叫吧。 安抚了小九的情绪,蔺阡忍问:“他知道刺客的事吗?” 小九情绪低落的说:“应该是知道的,我出门的时候,十七正好回宫。” 虽然小九没跟着年听雨去祭礼,但他记得十七和铃兰跟过去了,而十七没有第一时间回宫,肯定是被年听雨派出去做事了。 再加上方才偷听到的事,前后一串大概就知道十七去做什么了。 至于为何能这么坦荡的说出来,因为那一夜年听雨和赢夙吵架的时候,蹲在房顶看月亮的小九听了个全,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赢夙这里也暴露了,那说话自然也不必顾及了。 愁眉 第040章 以蔺阡忍对年听雨的了解, 就算年听雨知道这件事,也绝对不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倘若苏家真的是狼牙的领导者,年听雨第一时间有动作, 无异于在苏海成那里交代了他养人的事。 所以年听雨只会做两个选择,要么等赢夙汇报事情的结果, 要么等人请他去苏家围观。 狼牙刺杀的主要对象既然是年听雨, 那么年听雨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再者,小九和赢夙可能也需要分开一会儿, 谁也不知道赢夙会在那个瞬间爆炸, 脱了小九裤子对着屁股就是一顿打,给小九送上来自长着的关爱。 蔺阡忍使劲抓着赢夙的胳膊,对小九道:“你脚程快, 回宫告诉他,即刻去苏家,我和指挥使大人也会去。” 小九虽然不知道蔺阡忍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 但影卫上下最重要的规矩之一就是服从, 眼前这个二号主子既然发话了, 那他照做就好。 小九应了一声,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等小九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赢夙看着蔺阡忍, 问:“你拉着我做什么?” “跟个不懂事的小孩计较什么。”蔺阡忍松开他。 赢夙:“他该懂懂事了, 再这样胡作非为,你喜欢的那口子早晚被他害死。” 对于蔺阡忍动心这件事,赢夙确实有很大的意见, 但经过一夜的沉淀与思考, 赢夙决定尊重蔺阡忍的选择。 毕竟情与欲是人的本能,没有必要刻意压制。 压制过了头, 也没准就变态了。 但尊重的前——是年听雨的存在不会对蔺阡忍负面的影响。 一旦产生,那他只能当一回恶人了。 面对赢夙的飞快转变,蔺阡忍难免有些好奇:“这么快就想通了?” 赢夙翻了个白眼:“我一向都很看的开。” 蔺阡忍撞了撞赢夙的肩膀:“那你还跟人小孩计较?” “两码事。”赢夙想了一下,又强调:“还有,十六岁不算小了,再过两年都该娶亲了。” 说到娶亲,蔺阡忍的话一下就上来了,他挑眉问:“阿兄,你算算也有二十六了,这老大不小的该娶亲了。” 赢夙朗声道:“遇见再说,没遇见拉倒,先去苏家办正事。” 话音落下,赢夙便走了出去,蔺阡忍随之更上。 抵达苏家的时候,年听雨还没有到,蔺阡忍叫赢夙先一步进去。 赢夙问:“为什么?” 蔺阡忍解释:“我现在的身份到底是他的侍臣,代表的也是他,我跟着你一起进去的话,无论苏海成是不是狼牙的领导者,都会怀疑他知道这件事的方式,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解释一下不就好了,”赢夙道:“就用年听雨应付老祖宗的那套说辞应付苏海成。” 蔺阡忍摇头:“不行。这事苏海成问起倒还好说,可他若是不问,贸然解释这么一句实在是太刻意了,稍有不慎还是会让人起疑。” 赢夙信他的鬼话,轻轻撇了一下唇:“护着就是护着,还拐弯抹角上了。” 蔺阡忍:“就事论事。” “鬼信。”赢夙摸上腰间的刀,扔下一句“陛下在这等着吧”,就自己进了苏家。 刺客确实进了苏家的校场,但苏家的身份摆在这里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苏家就是狼牙背后之人以前,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但凡换一个家族,禁军哪管这些三七二十一,直接围了全部带走。 可这苏家不仅手握重兵,还是祖皇帝亲手提拔起来的家族。 倘若他们不是狼牙领导者,此事自然皆大欢喜,处理了栽赃的刺客即刻。 倘若他们是狼牙的领导者,要是被逼急了反咬一口,那盛京绝对要乱,逆党、奸贼、细作必然一窝蜂的全都涌出来,叫盛京四面楚歌。 赢夙赌不起盛京的以后,哪怕这样做略显窝囊,那也只能忍。 *** 如苏海成所料,赢夙来的速度确实很快。 但眼下该做的准备都做全了,苏海成没什么可怕的。 听见人通传,苏海成面不改色的出去迎接:“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第77章 “苏将军客气了。”赢夙道:“您是长辈,我是小辈,哪里敢让您迎我呢。” “得迎的,您是陛下身边的近卫,我只是守城的。”苏海成对天抱拳:“我要是不出来迎指挥使大人,岂不是对陛下的不敬。” 赢夙没在说话,快苏海成半个身位进了屋。 落座以后,下人上了茶,奉了果子,赢夙端起茶静静的喝了起来。 见赢夙不做声,苏海成主动问:“指挥使大人今日来访是要办什么要事吗?我可否帮的上忙?” “确实有要事要办,不过——” 赢夙看了苏海成一眼:“这件事涉及君上,等君上来了再细说吧。” “涉及君上?”苏海成迷茫了一瞬,而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后一脸的不悦:“能和君上扯上关系的事,就只有刺杀了,指挥使大人莫不是怀疑这件事是我苏家做的?” 赢夙放下了茶盏,不徐不缓的说:“我要是真怀疑这件事是苏家做的,就不会在刺客翻进你苏家校场后还私下拜访。不如直接叫禁军围了苏家,把您扔给刑部的张大人问审。” 闻言,苏海成脸上的神色松开一些,但依旧是一张臭脸,和赢夙一起等着年听雨前来。 等待期间,赢夙悄然观察着苏海成的神态。 如果他不是狼牙的领导者,这气氛的神态确实很真实。 可他若是,那只能证明苏海成演技了得。 赢夙还是希望苏海成不是,倘若苏家真的出问题了,那大乾的隐患从建朝起就埋下了。 *** 十七回来报完信,年听雨便开始掐算时间了。 既然十七都回来了,那赢夙派去的追踪的人应该也回去禀报了。 赢夙知道以后肯定会将这件事告诉蔺阡忍,毕竟他们的关系摆在那里了。 再细细算一下,小九赶到赢夙府邸的时间差不多正好赶上禁军的人汇报,如果快一点应该和禁军的人前后脚到,总之不会差太多。 如果蔺阡忍对他说的喜欢是真的,那么蔺阡忍肯定会想办法帮他在苏海成那里隐藏影卫的事,也会叫他参与到这件事中。 听到小九带回来的话,年听雨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心里却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哪怕是被拒绝了,哪怕被他过分冷静的话气成那样,蔺阡忍还是愿意护着他。 所以,他做的,是不是确实有些过了? 年听雨陷入了无尽的迷茫,等看到蔺阡忍以后,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感悄然在心底冒了尖。 坐在马车上遥遥的看着那个站在树下的人,年听雨忽然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对不起蔺阡忍的真心, 可他又能怎么做呢? 年听雨没有答案,也不敢寻找答案。 滚动的车轮发出吵人的声响,惹得年听雨越发的烦闷,而蔺阡忍也因为这声音抬起来了头。 确认是年听雨的马车,蔺阡忍抬脚迎了上去,脸色平静的看不出半点生气的痕迹。 马车停下,蔺阡忍不等十七放梯,蔺阡忍直接翻了进去。 四下环顾一圈,蔺阡忍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东西,问:“轮椅呢?” 年听雨平复了一下情绪:“小九回来时,铃兰正在帮我检查腿上的伤,她说可以尝试走动了,我就没让十七把轮椅带上,左右走不了几步路。” 蔺阡忍淡淡的应了一声,便朝年听雨伸出了手。 年听雨有些走神,他没动也没说话,直到蔺阡忍出声,他才把那不知道游离去那个天际的思绪给拽回来。 “下车了。”蔺阡忍道:“发什么呆呢。” “哦。”年听雨后知后觉的将手放进了蔺阡忍的掌心中,任由他扶着自己走进苏海成的府邸。 瞧着年听雨具象化成麻绳的复杂情绪,蔺阡忍忍不住有些想笑,但他最终还是憋住了。 这一回他必须把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年听雨深藏的情感一步一步的引导出来。 年听雨不知道蔺阡忍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仰头看向蔺阡忍,喉头滚动,喊了一声他的字:“骁肆。” 蔺阡忍垂眼,只应了一个简短的音节:“嗯。” 年听雨搭在蔺阡忍掌心中的手,下意识收紧。 “我们,可以聊聊吗?”他说。 蔺阡忍挑眉:“聊什么?” 年听雨知道蔺阡忍是故意这么问的,他就是想要看他示弱的模样。 照以前,年听雨怎么都不会有心里负担的,可这次不一样,牵扯到了“情”这个字。 但这件事不聊又不行。 一来他和蔺阡忍之间的关系不能有问题,不然结局就是蹬腿闭眼。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件事若是不说清楚,他又跟负心汉薄情郎有什么区别呢。 毕竟从进宫开始,一直都是他勾着蔺阡忍的。 如今把人家的情给勾出来了,哪有拍拍屁股就走的道理。 当然,要是渣男肯定无所谓,可他不是。 他也有心。 审问 第041章 面对蔺阡忍的质问, 年听雨的掌心渗出一层粘腻的汗。 他咬了一下唇:“就是想和你聊聊昨天的事。从现在的局势来看,你需要我的帮助,而我同样需要你的信任, 我们不应该把关系闹僵,你觉得呢。” 第78章 又是这种冷静而又理智的话。 好在蔺阡忍已经学会自我过滤了, 他“哦”了一声, 不咸不淡的说:“晚上在聊吧,先审苏海成。” 蔺阡忍松口就是好事, 年听雨紧绷的心情总算得到了些许放松, 眉眼都忍不住弯了起来。 然,这份好心情还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冲散了。 一踏进苏家的会客厅,年听雨就感受了一股十分凝重的气氛。 他才坐下, 苏海成就开始喊冤:“君上,我苏家世代忠良,先祖更是为大乾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臣是要是做了这种以下犯上的奸逆绝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又如何对得起祖皇帝的提拔和您的信任!” 苏海成说完这一串, 声泪俱下的补充:“请君上明鉴!还老臣一个清白!” 说实话,年听雨最讨厌和这些有权有势有背景的老臣打交道,还不等他说什么, 这些个老臣就开始以身份倨傲, 企图控制他的决断。 可惜,年听雨从来不吃这套。 “来时我了解了一下具体情况,如果苏将军真做了这种背祖忘典、大逆不道、不忠不义之事, 那确实挺对不起你苏家的列祖列宗, 也对不起祖皇帝的提拔,更加对不起孤对你的提拔。所以——” 年听雨的声音顿住, 他百无聊赖的理起了自己的袖口,理完才将剩下的话说完。 “——苏将军先将自己的脖子洗好吧,此事要是和苏将军没关系,那么大家皆大欢喜。但此事若是和您有关系,那就别怪孤不留情面,在您这脖子上划一刀了。” 苏海成敛起些许冤屈的神色,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年听雨打断了。 年听雨调整了一下坐姿,用手撑住了自己的头,懒散道:“苏将军您莫要再自称老臣了,您这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强力壮的很,等您哪天骑不动马了,再自称老臣吧。” 这不就是在提醒他不要倚老卖老,卖弄资历吗。 苏海成心里不舒服,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应声:“臣知道了。” “既如此,那就麻烦指挥使大人将那几个刺客带进来吧,咱们当堂对质。”年听雨说。 赢夙应声离开。 等待期间,年听雨掀起眼皮,看了苏海成一眼,道:“苏将军,刺客返程后回你苏家是不争的事实,若不是念及苏家身份特殊,今日理应由你进宫来见孤,而不是孤出宫来见你,不知苏将军可明白其中道理。” 苏海成怎么听不出年听雨的话中之意。 他今日愿意走这一遭,无非就是给祖皇帝的面子,是给苏家面子,而不是给他苏海成面子。 明里暗里一直在提醒他,少拿祖皇帝和苏家说事。 苏海成咬了一下牙,想发泄却无处发泄,紧接着又听见年听雨说:“不过苏将军可以放心,苏家若是被害的,孤一定为苏家做主。” 好一个为苏家做主,感情他苏海成就是个摆设。 苏海成不仅敢怒不敢言,还得笑脸效应。 万幸,赢夙办事利落,很快就将人带上来了。再听年听雨说两句,苏海成觉得自己可能得炸。 这遭刺杀一共跑回来三个人。 为了安全返回,这三人特意在外面滞留了一晚,可谁曾想他们的行踪还是被人追踪到了。 三人被压上来以后,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这表情年听雨可太熟悉了,一看就是自尽的前奏。 年听雨提醒赢夙:“把他们的下巴卸了,在查查嘴里有没有□□,免得一会儿自尽。” 赢夙照做,确保万无一失以后,年听雨看着那三个刺客说:“很好,开始审吧,孤看着呢。” 翎羽卫作为皇帝的近卫,审人抓人的事干的特别多,而赢夙作为翎羽卫的指挥使,对审人这种事再熟悉不过了。 他言简意赅的问:“你们主子是不是苏家,如果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三个刺客摇头。 年听雨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这三个人竟然如此配合。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三人应该垂头才对,根本不会给半点回应。 赢夙同样讶异,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但没想到第一个问题竟然会这么容易。 可惜,一切也仅限于第一个问题了,接下来的问题全都变成了老样子,主打一手装聋作哑不配合,问什么都摇头, 不过没关系,翎羽卫审人的方式有几百种,赢夙不信自己问不出来。 但叫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正当赢夙打算动手的时候,那三个刺客忽然重重扭了一下脖子,竟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自己的脖子给扭断了! 断言 第042章 看着三个挺了尸的人, 年听雨有些意外的挑了一下眉。 怪不得不管赢夙问什么这几个人都是摇头,原来是在松自己的颈骨! 这种自杀方式换作普通人肯定行不通,但这三个人就算他们再惜命, 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刺客,对自己经脉骨骼的控制远比普通人要强, 确实能够实现。 可越是这样, 年听雨就越是不放心。 如果这件事是栽赃嫁祸那自然就好说了,可若不是栽赃嫁祸那就值得深究了。 按理说, 刺客面对逼问的时候选择自杀,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这三个刺客若真是惜命的人,那肯定不会自杀的这么干脆。 第79章 作为惜命领域中的佼佼者,年听雨不能说十分了解这类人的心里状态, 也能揣测个七八分出来。 在刺杀任务中逃跑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怎么可能放弃求生的机会。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年听雨不相信有人能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年听雨用余光瞄了苏海成一眼, 中年男人的神态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改变, 还是那副觉得自己冤死的表情。 盯着刺客的尸体看了一会儿, 苏海成冤屈的神色掺杂了破罐破摔、任凭处置的表情。 “君上,现在刺客死了,臣说什么身上都有嫌疑。所以臣接下来什么也不说了, 全凭君上决断。反正我苏海成顶天立地, 我苏家也世代忠心,哪怕真的含冤而死,也是臣的造化, 臣认了。” 闻言, 年听雨温声道:“苏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您应该知道的, 孤从不冤枉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孤实在没办法直接断言苏将军您就是的清白的,所以这段时间就劳烦苏将军好好休息一下,认真配合指挥使的调查吧。” 苏海成拱手:“臣领命。” “既如此,苏将军就好好休息吧,孤也乏了,就先回宫了。”年听雨缓缓站了起来,蔺阡忍抬手扶住了他。 见苏海成起身欲送,年听雨抬了一下手:“苏将军不必送了,留步吧。” 话虽这样说,苏海成还是在嘴上了恭送了一下年听雨。 年听雨走了,赢夙也没多留。 等人都走远,孟迁走到苏海成身边,愁眉不展:“将军,年听雨好像还是起疑了。” 苏海成的手交握在身前,手指来回搅动:“你以为年听雨是谁,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打消他的疑虑,年听雨就不是年听雨了,他也断然不可能活到今日。”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孟迁问。 “什么也不做,静静的等。”苏海成说:“等年听雨顺着我们这条线查不下去了,那我们也就安全了。” 孟迁不太放心的说:“那他要是查出来点什么,咱们怎么办?” “他查不出来的。”苏海成信誓旦旦的说:“我不会让他活过这个新年的,就算他侥幸活过去了,真的追查到了什么,也会有人帮咱们把这件事摆平的。” 孟迁道:“只怕您说的那位,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回头派个人去知会一声。”苏海成想到了什么,又说:“等咱们应付不了年听雨再去知会,免得又给我甩臭脸。” *** 另一边,年听雨上了马车以后,蔺阡忍和赢夙也上去了。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赢夙锤了一下车厢:“狼牙的人真够滑的,下次抓到活口,看来不仅得卸了他们的下巴,摸了他们的牙,还得找两根竹夹,将他们的脖子也给夹起来。” 这作风确实很赢夙,年听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下次抓到再说吧,现在就劳烦指挥使大人仔细查查苏海成吧。” “没必要查了吧。”赢夙道:“我觉得苏海成的表现没什么问题。” 其实,他们早就做好了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准备,这遭来苏家主要就是想看看苏海成的表现。 苏海成今日的所作所为,非常符合老狐狸精们一贯的作风,上来就拿家世背景说话,企图拿资历让年听雨无话可说。 这件事在赢夙这里很正常,在年听雨这里却不尽然。 年听雨道:“指挥使大人,你不觉得这三个刺客自杀的太干脆了吗?” 赢夙:“刺客不就应该这样吗?” 年听雨:“那他们当初跑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栽赃陷害吗。”赢夙分析道:“盛京城明明有那么多地方能躲,这三个刺客为什么偏偏躲进了苏家,无非就是苏家有兵权、也好挑拨。我觉得,你要是真调查了苏家,没准正中人家下怀了。” 如果相信苏家对大乾是忠诚的,那确实很容易像赢夙这样思考问题。 但年听雨不是这里的人,没有所谓的“同僚情节”,而且他想事也不喜欢在一条思路上局限死,总会从不同的角度去考虑同一件事。 风透过车帘的缝隙吹了进来,年听雨拢了拢大氅,吹了吹自己的手,道:“我相信指挥使大人不是傻子,肯定从另外一个角度想过这件事,但由于过分相信苏家的忠诚度,便把这个可能给排除了。” 赢夙默不作声,他确实想过,也确实因为年听雨所说的原因把这个可能性给排除了。 沉默须臾,赢夙道:“君上的猜测确实不无道理,但我找不到苏海成背叛大乾的理由。”赢夙看了一眼蔺阡忍继续说:“如果苏海成真的背叛了大乾,当年何必跟随陛下征战呢。” “指挥使大人说的在理。”年听雨道:“但人心这玩意最是难测,谁又能保证苏海成一辈子都对大乾忠诚呢。” 赢夙无可反驳,但他还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也不想查这件事。 要是真查出苏海成有问题,赢夙简直无法想象大乾的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这是查清每一件可疑的事,是他的职责。 不然等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那一步,所有的一切全都完了。 看出了赢夙眼中的挣扎,蔺阡忍拍了拍他的肩:“加油,好好查,查仔细点,苏海成的问题不小。” 赢夙:“......” 很好,本来心理负担就大,怕查出点什么。 第80章 有了蔺阡忍这句话,赢夙的心里负担更大了,他若是不查出点什么肯定说不过去了。 赢夙无语之际,年听雨朝蔺阡忍投去好奇的目光:“你也觉得苏海成有问题?” 蔺阡忍:“不是觉得,是断定。” 承情 第043章 年听雨目前对苏海成的怀疑也仅仅是猜测, 但蔺阡忍却是笃定。 年听雨难免好奇:“你是从哪里判断他有问题的?” “情绪,”蔺阡忍道:“从刺客下巴被卸,到刺客真正死亡这期间, 苏海成的情绪不对。” 年听雨也观察了苏海成的情绪和神态,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常。 尽管如此, 他还是原因相信蔺阡忍说的话, 问:“苏海成的情绪如何不对劲,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动作。”蔺阡忍真假参半的说:“人下意识的小动作最能反应真实的情绪, 所以在你们将注意力都放在刺客身上的时候, 我悄悄站到了苏海成的身后,观察他的小动作。” 蔺阡忍抬了抬手:“刺客下巴被卸的时候,我看见苏海成垂落在身侧的手握紧了起来, 背也崩成了一条直线,给人一种很紧张的感觉,想来是他也不确定, 那几个人能不能用那种方式完成自尽。可刺客成功扭断自己的脖子以后, 苏海成的手松开了, 背脊上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明显是在庆幸自己的劫后余生。” 蔺阡忍说的在理,细枝末节的身体动作确实会暴露人的情绪。 年听雨没在继续往下问了, 他失眠的厉害, 夜里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儿确实有些乏了,于是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或许精湛的演技可以骗过所有人, 但情绪波动绝对无法骗人。 此时此刻, 哪怕赢夙再不愿意去怀疑苏海成,也必须得怀疑了。 但有一个问题赢夙实在想不通, 等马车停在宫门口以后,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苏海成既然有问题,他为什么不让刺客开口说话,来一招祸水东引呢?这样不就把自己身上的嫌疑洗清了吗。” 一直没睡着的年听雨掀起眼皮看了赢夙一眼,唇角微扬:“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万一那几人受不住拷打说了什么出来,苏海成就是板上钉钉的奸佞,与这个相比被怀疑算什么,只要咱们找不到实质性证据,就拿他苏海成没办法,所以这三个人还是死了的好。你觉得呢,指挥使大人。” 经年听雨这么一说,赢夙恍然大悟。 但这个瞬间,赢夙觉得自己身边一个两个全是狐狸精,老的少的美得丑的,都把人算计到起飞。 这么一对比,他有时候就像个憨逼。 蠢得嘞。 赢夙暗自叹了口气,问:“这事发展到这个地步,苏海成不可能不做防备,我们要是查不出来证据怎么办?” “人活着就会留痕。”年听雨道:“所以指挥使大人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查出证据的——”说着,年听雨打了个哈欠:“孤累了,回宫休息了。” 本想叫蔺阡忍扶他一把,但看蔺阡忍似乎还有话要对赢夙说的模样,年听雨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撑着马车下去了。 年听雨走后,蔺阡忍用审视的眼神打量起赢夙,嘴里什么也不说。 赢夙被看的有点发毛:“你不跟他回去,是想挨罚,还是单纯的想留在这里打量我?” “看你。” 蔺阡忍下意识想去摸手指上的玉扳指,但却摸了个空,只能摸手指。 摸了一会,蔺阡忍道:“赢夙,我发现你对年听雨的疑虑格外的重,宁可去相信苏海成,也不愿意给他多一点信任。” 他确实格外防备年听雨。 赢夙坦诚道:“苏海成我自认为对他知根知底,但年听雨不一样。当年你派我调查他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明明在边关生活还算可以,怎么就非得回到年战西身边遭罪呢,甚至答应进宫这种事,这不纯给自己找罪受吗。所以我觉得,他进宫的目的不纯,绝不能放下对他戒备心。” “这会脑子又够使了。”蔺阡忍抬眼看向赢夙:“那你觉得他进宫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还能是为了什么,”赢夙凭借自己多年的审人经验,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死活都要进宫人,无非就是为了权势钱财和地位,年听雨现在不都得到了吗。” “他如果真的是为了这三样,不如将阿冶取而代之。”蔺阡忍道:“可他不仅没有这样做,还一直在认真教导阿冶,所以他进宫的真实目的绝不是这个。” 赢夙:“有我在这里坐镇,他不敢。” “不,不是他不敢,而是他不想。”蔺阡忍道:“连我都逃不过他的算计,以你这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脑子更逃不过。所以,他要是真想算计你,早就把你玩死了,而不是给你这么大的面子。” 脑子偶尔不够用这件事赢夙承认,因为他有时候确实有点跟不上年听雨和蔺纤忍思考事的速度。 但有一句话赢夙不认。 “什么叫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我用他给?” “是,你确实不用给他,这只是一种表示友好的方式。”蔺阡忍道:“你看看苏海成,他和你一样手握重兵,可年听雨今日对他说的话哪句不带刺,哪句不是在敲打。算了,你自己想去吧,我还有事。” 话音落下,蔺阡忍站了起来。 第81章 掀帘前,蔺阡忍忍不住回头提醒:“以后别在这么防着了年听雨了,”蔺阡忍抬手指了指头又指了指心口:“毕竟你的这儿不如他转的快,这儿也不如他拎得清,防不住的。” 赢夙:“……” 操! 他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才摊上这么个兄弟! 看着蔺阡忍干脆利落跳下马车的背影,赢夙只想把人揪回来揍一顿。 可他一掀开马车的帘子,就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只那一刹那,赢夙就信了蔺阡忍的话。 作为翎羽卫的指挥使,他竟然没有发现年听雨一直站在马车旁边没有走! 年听雨冲他挥了挥手:“指挥使大人慢走啊。” 说完,他给了十七一个眼神,示意十七赶快把人送走,太碍眼了。 车轮滚动声音在暮色中响起,蔺阡忍垂眸看了一眼年听雨微微打颤的小腿,在他面前蹲了下去,回头道:“上来。” 盯着蔺阡忍宽厚的背脊看了一会儿,年听雨趴了上去:“谢陛下怜惜。” “少贫嘴,”蔺阡忍站起身,将年听雨往上颠了颠:“不回宫就算了,还干起偷听的勾当了。” “我要是不偷听,如何能知道陛下在这样好奇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关心我、如此信任我。”年听雨将蔺阡忍的脖子搂紧了几分:“还有,赢夙发现不了我,陛下肯定能发现我,因为没有人比陛下更熟悉我的气息了。” “少拿这些话忽悠我。”蔺阡忍隔着衣服掐了一下年听雨腿上的软肉:“你个负心汉薄情郎!” 年听雨陷入良久的沉默,直到回了兰安宫,蔺阡忍将他放在床上,开始检查他的腿,他方才瓮声瓮气的说:“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真的。” “你不是?”蔺阡忍仰头看他,轻嗤一声:“你就是这种人!”蔺阡忍按了一下年听雨没受伤的膝弯:“我简直要恨死你了!” 蔺阡忍的力道很大,年听雨疼得轻轻闷哼了一声,他抓住了蔺阡忍的手,为自己辩解:“负心汉薄情郎专指玩弄感情的人,可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玩弄陛下感情的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蔺阡忍反手扣住了年听雨的手,挤进他的指缝:“你既没有这个意思,那你为什么要吊着我,勾着我,让我离开不了你,嗯?” “我......” 年听雨垂下来头,不敢去看蔺阡忍炽热的视线,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完全回答不出来蔺阡忍的问题。 “回答不了了?没关系,我帮你回答。”蔺阡忍伸手捏住年听雨的下颌,抬起了他的头,摩挲起他的唇:“我是皇帝的时候你吊着我,无非是想从我这里获取庇护,在宫中安然无恙的活下去。我变成现在这个身份你吊着我,无非是希望我恢复身份以后不会与你为敌,可以继续护着你。所以,你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利用我而已,我说的对吗?年年。” 不得不说,蔺阡忍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年听雨心中的所思所想。 可他如何敢承认。 但蔺阡忍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哪怕他什么也不说,蔺阡忍也能猜到。 他松开年听雨,微微俯身:“不敢承认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在乎,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在利用我。” 年听雨咋舌:“那你还——” “那我还心甘情愿的让你利用?别惊讶,我就是太无聊了,又觉得你这个人很有意思,才让你利用的。”蔺阡忍轻巧的接完这句话,然后自嘲的轻嗤了一声,将头抵在了年听雨的肩膀上:“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不小心栽在你身上了。” 理智告诉年听雨,他应该和蔺阡忍说“动情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可他却连唇都动不了一下,只能和蔺阡忍对着沉默。 良久,蔺阡忍松开了他的手,紧紧的环住了他的腰,可怜兮兮的说:“所以,你能不能看看我,别这么冷漠。” “可我……”年听雨迟疑了一下:“对你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信!”蔺阡忍用力,将人扑倒在床上,将他的手按在了头顶:“你要是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刚刚为什么要迟疑,我回来以后你为什么还要拼尽全力保护我?” “这是正常情况!再者,我保护你,只是想报答你曾经的庇护之恩!除此以外没有其他的任何念头!”年听雨扭了扭手腕:“你放开我!” “不放!”蔺阡忍压着他:“我不信换了别人你还会这样付出,我更不信你愿意让别人这样对你!” 说着,蔺阡忍咬了一下年听雨的唇,而后逼着问:“你愿意让别人这样对你吗?” “我确实不愿意,但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着我都不吃亏,没什么不愿意的。”年听雨将头偏向一边:“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又动嘴的。” 看着年听雨红透了的耳垂,蔺阡忍靠近他的耳朵,轻声道:“对我没有这个意思,那你耳朵红什么呢?人害羞什么呢?承认吧,你对我也有这个意思,年、光、霁。” “我没有!”年听雨瞪向了他。 蔺阡忍轻啧一声,抬起另外一只手描绘年听雨的眉梢眼尾:“瞪的这么凶,是想咬死我吗?” “是!咬死你,叫你在胡说八道!” 说着,年听雨偏头,一口咬住了蔺阡忍的手腕。 “操!”蔺阡忍疼的措不及防,浑身的劲都卸了,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手腕从年听雨的嘴里抽出来,气急:“你他妈还真咬!” 第82章 年听雨擦了一下自己的嘴:“你活该!谁让你非要逼我承认我不想承认的事!” “改口了不是,”蔺阡忍扶过那一圈牙印:“刚刚还说没有,现在又说不想承认了,所以你就是对我有情。” “没有!没有!没有!”年听雨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欲往外走:“你自己呆着吧,我还要处理奏——蔺骁肆!!!” 他话还没说完,蔺阡忍就扯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了回去。 年听雨被迫坐在蔺阡忍的腿上,腰也被蔺阡忍紧紧的圈住了。 他推了推蔺阡忍的肩膀:“你到底要干什么!放开我!” “还能干什么,”蔺阡忍露出了一抹邪气十足的笑:“当然是当霸王了。” “你……呜呜呜。” 撕咬 第044章 年听雨想要骂蔺阡忍混账, 狗东西。 可他所有的声音都被蔺阡忍都回了喉间,再难发出一点。 这一次,年听雨不想遂了蔺阡忍的心愿, 他用手撑着蔺阡忍的肩膀,企图把人给推开。 但由于他不是跨坐的姿势, 整个人被蔺阡忍横着抱在怀里, 以至于他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力,推不开蔺阡忍这个混账。 而蔺阡忍阡忍那两条箍在他腰间的胳膊也异常结实了, 竟然逆着他的力将他抱的更紧了, 压下来的唇也吻的更凶了。 推不开,年听雨扯住了蔺阡忍的后衣领,想要把人给扯开。 然而, 就在这时,蔺阡忍在他的唇上咬了一下。 年听雨疼的轻颤了一下,眼睫也在一瞬间被打湿了, 而在他吃痛的一瞬间, 蔺阡忍抓住机会侵入进来, 不由分说的勾住他的舌,强行纠缠。 只这一下,年听雨的就像被攻破的城池, 全然失守。 他的身子变酥了, 眼神变散了,魂更是直接飘了出来。 年听雨抓在蔺阡忍后衣襟的手并没有因此松开,反而抓得更紧了。 不可以—— 不可以—— 年听雨在心里这样说, 可他抓着蔺阡忍后衣襟的手并没有往后拉, 只是那样握着不动。 到不也是年听雨不想动,而是他的胳膊真的使不上力。 可年听雨还是不想就这样轻易妥协, 于是他发了恨的咬了蔺阡忍一下。 蔺阡忍就像感觉不到疼的疯子一样,哪怕是尝到了血腥气也没有饶过他,反而吻的更凶了,纠缠的更紧了,连他的舌根也要去侵占。 从未被这样对待的过年听雨一时间愣住了,他在蔺阡忍这个吻中感受到了极为猛烈的占有欲和爱意。 他的身体被这灼灼爱意烫的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本能上对于蔺阡忍的渴望也无法控制的溢了出来,唯有一双眼睛在替他进行着最后反抗。 年听雨比以往任何一次哭的都凶,打湿了一片不知何时垂落在肩头的长发。 尝道这份苦涩,蔺阡忍终究还是心软了,他松开年听雨,抵着年听雨的额头,和他对着急.喘。 两人的气息全都搅合在一起,年听雨啜泣着骂他,越骂越狠,可反反复复都是“混蛋、王八蛋”这几个词。 看年听雨哭的眼尾发红,蔺阡忍抬手去蹭,却将那红揉成了一片。 揉了一会儿,蔺阡忍把头抵在了年听雨的肩膀上,喑哑着声音问:“年听雨,我该拿你怎么办?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年听雨从蔺阡忍的声音中听出了无奈,他似乎是真的拿他没了办法。 可蔺阡忍自己动了情凭什么要怪他,除了这颗心他什么没有给蔺阡忍,忠诚、信任、哪怕是他这个人,他能给的都给了,蔺阡忍为何这么执着于他的心呢! 而且蔺阡忍嘴上说着喜欢他,却还要一边骂他是负心汉薄情郎,一边这样发了狠的欺负他。 哪个负心汉薄情郎会被人欺负哭,又有哪个负心汉薄情郎会容许蔺阡忍这样做! 一直以来都是他顺着蔺阡忍,任由蔺阡忍在他的身上无度索取,就连说停说不的权利也全在蔺阡忍手中。 如果这一次他没有哭的这么凶,蔺阡忍会放开他吗? 不,肯定不会! 蔺阡忍只会在他身上索取更多。 凭什么要这样,凭什么只有靠无尽示软才能得到怜爱和心疼。 年听雨不甘心,也不接受蔺阡忍这样强势的喜欢。 蔺阡忍要是真的喜欢他,那么这份喜欢就应该是对等,不应任何的强迫和倒逼。 如果哪天蔺阡忍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愿意给蔺阡忍一个机会,至少他对蔺阡忍......也没有那么的抗拒。 刚刚哪种情况,蔺阡忍的脖颈就暴露在他的手下,他完全可以杀了蔺阡忍。 可他终究没有做到这一步,只是委屈的哭了,仅此而已。 年听雨推开蔺阡忍,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扭头去处理奏折了,放蔺阡忍一个人在这里想。 羲和 第045章 自那天过后, 兰安宫上下无一不觉得年听雨和蔺阡忍之间的氛围有点怪,但除了赢夙,没有一人敢问发生了什么。 等把戚元懿接回宫, 赢夙终于耐不住好奇过来找蔺阡忍一探究竟了。 蔺阡忍连头都没有抬,嫌弃道:“你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 听了也是白听, 别烦我准备武试。”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赢夙把蔺阡忍手中的书抽出来:“感情上的事我确实解决不了, 但我可以拿着你的问题去找太皇太后。” 第83章 由于赢夙从小和蔺阡忍一起长大, 所以戚元懿对他也是极其照顾,除了称呼和不一样,待遇上和蔺阡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而蔺阡忍出事后, 戚元懿唯一愿意见的人也只有他。 不过,他知道戚元懿不想了解朝廷里的事,也不想接触朝廷的官员, 所以他每次去看戚元懿都是以晚辈的身份去的。 只有这次去接戚元懿的时候, 用了指挥使这个光鲜艳丽的身份。 想到这, 赢夙信誓旦旦的补充:“虽说太皇太后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肯定愿意帮忙的。” 好像不是不可以。 蔺阡忍抬起头:“那你打算给我编造一个什么样的身份?” “还能是什么身份,当然是——”赢夙卖关子道:“我有一个朋友啊。” 蔺阡忍禁不住翻了个白:“你要是敢用这个身份, 母后立即就能知道是我, 你也不想想你从小到大总共交了几个朋友。” 赢夙掰着手指数了起来,最终朝蔺阡忍竖起一个一:“好像就你一个,朋友兼兄弟兼上下级。” “这不就结了。”蔺阡忍朝他的手指派去:“我给你指条路, 你去问的时候, 你就说你看了个话本子,十分不解, 懂了吗?” “懂了。”赢夙飞快的将手指缩了回来:“不过,你是不是得先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和年听雨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过去问。” “你急什么。” 蔺阡忍思索了一下,从祭祀回来开始说。 听完,赢夙目瞪口呆,然后拍着桌子笑了起来:“所以,我们威震四方,仪表堂堂的皇帝陛下表露心意被拒绝了,甚至好几天都没摸上心上人的床。” 瞧着眼前这个笑的前仰后合的人,蔺阡忍皱眉:“以前我是皇帝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个人,”蔺阡忍抄起手边的东西朝赢夙砸了过去:“这么他妈的欠揍呢。” 赢夙闪身躲开:“没办法,那个时候身份有别,还有李文显盯着,我要是这么毫无顾忌的跟你说话,李文显怕不是一天得参我十回,你不烦我都烦死了。” 说到李文显,蔺阡忍问:“算算时间,李文显的判决应该出来,张守正怎么判的?” “证据确凿的事还能怎么判,”赢夙道:“砍头抄家流放充军充妓,一条龙服务。不过——” 赢夙顿了一下道:“你家那口子心软,免了女子的充妓和诛九族,只是剥夺了他们官宦世家的身份,禁止子孙三代参加科考而已。” 蔺阡忍担忧道:“怕是有人不同意吧。” “何止是有人不同意,那简直是一大堆人不同意,整个早朝已经为这件事吵了三天了。”赢夙道:“之前不顾及礼数办事也就不顾及了,毕竟你在位的时候也不怎么顾及礼数,但这件事触动了刑本,连张守正都不太乐意了。” 蔺阡忍往主殿的方向望了一眼:“意料之中,张守正最在乎就是律例条令,几乎一辈子都在按律例条令办事,年听雨如今这么办有点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那你呢?”赢夙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倒是觉得他做的没错,”蔺阡忍道:“大乾目前通行的律例条令还是刚建朝那会制定的,虽然经过几次增补修订,但有些律条确实太过于严苛了,不太适合现在现在的大乾了,尤其是诛九族和女子充妓这两条。” 赢夙没想到蔺阡忍也是这么想的:“可问题是,这两条早就有了,已经延续了好几个朝代了。” “延续好几个朝代并不意味着它就对。”蔺阡忍道:“圣贤书说为君者要有仁慈之心,动不动就抄人九族和暴君有什么区别。” 赢夙道:“不抄九族,万一有人报复呢?” “说的好像没有报复,为君的人面对的危险就少了一样。”蔺阡忍轻嗤一声,而后道:“再说了,这个世道还是明事理的人居多,要是人人都是不明事理的暴徒,王朝就不会有出现的机会,也不会在腐败之时被新朝取代。” 赢夙自知说不过蔺阡忍,摆了摆手道:“得得得,论道这方面我不如你,我去帮你找太皇太后取经。” 看着赢夙离开的背影,蔺阡忍撇了撇嘴:“说的好像你打的过我一样。” *** 羲和宫,戚元懿在宫中的住处。 年听雨一下朝就带着蔺文冶过来请安了。 戚元懿离宫去寒山寺那年,蔺文冶才一岁,所以他对这位皇祖母并没有什么印象,只如果不是年听雨介绍给他认识,他根本认不出戚元懿是谁,只是知道自己有一个皇祖母而已。 来的路上,年听雨特意嘱咐他要乖些,要给皇祖母留个好印象。 大抵是孩子心性,都希望长辈能够喜欢自己,所以蔺文冶一进屋就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皇祖母,惹得戚元懿立即笑了起来,将蔺文冶抱进了怀里逗弄。 逗着蔺文冶玩了一会儿,戚元懿就将蔺文冶放了下去,揉着他的头问:“皇祖母有事和你父君说,皇帝自己去玩一会,好不好。” 蔺文冶点了点头,煞如其是的说:“那孙儿就去太傅那里学习了,晚上再来给皇祖母问晚安。” 戚元懿笑着点了一下头:“好。” 蔺文冶走后,戚元懿也不跟年听雨打什么烟雾弹,一来年听雨是聪明人打烟雾弹也没有用,二来戚元懿也不是弯弯绕绕的人。 第84章 她直接问:“朝堂上的事我听说了,你做的不错。” 平安 第046章 戚元懿是昨天回来的, 宫里的事又闹的这么大,她不可能不知道。 但在戚元懿说出这句肯定的话以前,年听雨一直以为戚元懿会骂他, 毕竟戚元懿也是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人。 不过,换个角度想也合理, 戚元懿也是女子, 而且还读过许多的圣贤书,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女去军营充妓呢。 事实证明年听雨想的没错, 戚元懿道:“不用惊讶, 哀家虽然一直都在寒山寺清修,也不怎么过问朝堂之事,但每日上香的时候都能遇见过来祈福的香客, 多多少少从他们的口中了解一些外面的情况。” 戚元懿说的有些口干舌燥,扭头叫玟岚去沏茶,方才继续道:“正所谓刑罚世轻世重, 刑新国用轻典, 刑平国用中典, 刑乱国用重典。尽管你时常遇险,夷狄人也虎视眈眈,但百姓安居乐业, 四方海晏河清, 早已不适用重典之治,是时候该做些改变了。” 年听雨接过玟岚奉上来的茶,给戚元懿倒上:“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才对刑部的判决做了一些改变。” “不过, 你改了这次,并不意味着以后的每一次都能改, 更加不意味着朝臣能在第一时间接受。”戚元懿端起茶:“现行的律例条令就像礼乐教化一样深入人心,你要想彻底改变必须先改变朝臣对于此事的看法,不然别说改变,你自己都有可能搭进去。” “儿臣知道,但儿臣还是想试试。”年听雨沉默须臾,道:“毕竟,这也是他的愿望。” 是的,没错,修改重刑条例也是蔺阡忍在位时的想法。 只可惜他还没着手做这件事,人就先出事了。 听年听雨提起蔺阡忍,戚元懿的神色难免哀伤:“先帝若泉下有知,他定然会欣慰的。” 倒也不必泉下有知,毕竟蔺阡忍还活着。 但年听雨还是装模作样的说:“儿臣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先帝欣慰,只是不想对不起先帝在时的照拂,尽力帮他完成一些未了的愿望罢了。” “那你怕是要受累了。”戚元懿啜饮了一口杯里的茶:“先帝看似蛮狠不讲理,偶尔还喜欢做一些混账事,但他心里的志向可不小,一是矫正礼乐制度,二是修改律例条令,三是肃清奸佞逆党,四是永葆河山安定,这四条无论那一条都不好实现。” “不好实现,不代表实现不了。”年听雨也为自己倒了盏茶,轻抿一口,道:“礼乐制度最大的拥护者李文显,不是就被拔除了吗,其他的肯定也没问题的。” “说到李文显,你上次在祭礼上的行事太冒险了些。”戚元懿皱眉道:“一招不查就是万劫不复。” 年听雨安抚道:“母后不必担心儿臣,儿臣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皇宫处处布杀机,先帝那样谨慎的人都没有逃过算计,你还是小心点为妙。”戚元懿提醒了一句,而后看着小九问:“你提拔这么个小太监顶替何福生的位置,能行吗?” “能行的,”年听雨道:“小九这孩子不同于何福生,他是我亲自选进宫的,在身边养了也有几年了,算是知根知底。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但心性单纯,做不来坏事。”杀人都属干脆利落那一挂的。 最后一句年听雨自然是没说的,他怕吓到戚元懿。 看了一眼时间,年听雨也该回宫处理奏折了。 他放下茶盏:“母后,最近奏折多,儿臣就先回去了,不叨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何止是奏折多。 这段时间又是过年,又是李文显,又是接待夷狄的小公主格桑热娜,早晚还要请安,年听雨和陀螺没什么区别了。 但年听雨还不能走。 戚元懿道:“最近确实够你忙的了,不过你等下再走,哀家还有东西给你。” 说完,她给了玟岚一个眼色,叫她吧东西拿过来。 等待期间,戚元懿想到了格桑热娜,问:“夷狄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到?” 年听雨想了一下:“格桑公主是五天前出发的,算算时间应该在二十九抵达盛京,正巧赶在过年的前一天。” “可真会挑时间,专挑你最忙的时候来闹。”戚元懿气道:“那天哀家替你去会会这位夷狄的小公主,你好好准备宫宴,别叫有心之人混进来,你要是真出点事,文冶那孩子哭闹不说,先帝的愿望怕是难以实现了。” 新年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大乾自然是格外的重视,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在举办宫宴,邀百官来贺,主打一手喜庆和热闹。 但越是热闹,越容易叫潜藏在暗处的奸佞逆党伺机动手。 如今又确认了大乾唯一的将才苏海成有问题,年听雨总觉得这个年会格外的忙碌,戚元懿若是能替他分担一点也是好事。 年听雨毫不客气的接受了戚元懿的好意:“多谢母后关心,那就劳烦母后了。” “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的,”戚元懿接过玟岚拿过来的东西,递给年听雨:“这是我回来前在寺里求的平安符,你且带在身上吧。” 看着戚元懿掌心中的那个平安符,年听雨属实有些意外。 无论戚元懿怎么询问宫里的事,他都不会起疑,毕竟这是戚元懿理应关心的事,哪怕之前她曾说过“不问朝堂之事”这种话,也无法磨灭她他皇太后的身份。 第85章 可这突如其来的平安符叫年听雨有些诧异。 他能够和戚元懿和平共处,并不是因为彼此之间建立多么深厚的情谊,全然是因为蔺阡忍这个中间人而已。 如果没有蔺阡忍,他和戚元懿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这平安符送的未免有些突兀了。 但长辈送的东西,年听雨又不能不接,他笑脸相接,将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平安符拿在手里,谢过戚元懿后就带着小九离开了。 瞧着年听雨的背影,玟岚低声道:“娘娘,看君上刚刚神色,怕是起疑了。” “起疑便起疑,我本就没想瞒着他们。”戚元懿道:“你去盯着点,有异样立即来回禀。” 玟岚:“奴婢明白了。” *** 赢夙才踏进羲和宫的门,就看见一边往外走,一边研究平安符的年听雨。 想年听雨最近也没去过寒山寺,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平安符呢。 再一想戚元懿才从寒山寺回来,应该是戚元懿给年听雨带回来的东西。 可这就更奇怪了,这几年戚元懿和年听雨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清,拢共只有祭礼上那么几次,不至于回来一趟专门给年听雨求个平安符吧,想他都没有这玩意。 想起蔺阡忍经常和他的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赢夙以问礼的方式拦住了年听雨的去路,好奇的问:“君上这平安符哪里求的,臣回头也想去求一个。” “非孤所求,太皇太后所赠。” 想到赢夙和戚元懿并非母子却胜似母子的关系,年听雨问:“太皇太后可有给指挥使大人求平安符?” “没有。” 赢夙忽然闻到了一股十分清淡的玉兰花香,似乎是从平安符上散发出来的。 赢夙四下环顾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人,神色凝重的问:“不知君上可否将平安符借臣一观?” “自然。” 年听雨将平安符递给赢夙,他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压着声音提醒:“君上入宫已有四年了,可有在宫中看见一株玉兰花?” 年听雨仔细想了一下,他好像还真没在宫中看见过玉兰。 但花花草草这种事,没有人提醒还真注意不到。 年听雨将平安符拿回来,问:“宫里为何不种玉兰?” 见玟岚走了出来,赢夙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然后揉了一下鼻子,打了个喷嚏,道:“君上,臣找娘娘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年听雨颔首,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符。 赢夙那个喷嚏打的实在是太假了,而且一直盯着他手里的平安符,所以赢夙并不是真的想打喷嚏,而是在给他提示。 再加上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只有一个答案能解释这件事——蔺阡忍对玉兰花过敏,所以整个宫中都看不见玉兰花! 而戚元懿作为蔺阡忍的母后不可不能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她今日给他这个沾染了玉兰花香的平安符,名为关心,实为试探。 ——她对蔺阡忍的身份起疑了! 从母子关系的角度来看,把蔺阡忍的身份告诉戚元懿无可厚非,可这件事到底和蔺阡忍有关,他自作主张的说出来怕是不太好。 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在确认一件事,在没有答案前,还是先不要把蔺阡忍的身份暴露给戚元懿为妙。 思及如此,年听雨大步往兰安宫走。 小九心有余悸的看了赢夙的背影一眼,探头探脑的问:“君上,这平安符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年听雨将平安符塞给小九:“一会儿你回宫,拿着这个去找十七,让他快马加鞭去寒山寺求一个一模一样、不带香气的平安符回来。” 虽然不知道年听雨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但小九还是老老实实应下了。 强制 第047章 回到兰安宫, 年听雨径直走向了偏殿,然后驻足在门口。 这些时日,他和蔺阡忍的关系十分尴尬, 哪怕低头不见抬头见,也没说过几句话。 不知道蔺阡忍是怎么想的, 但年听雨的心里一直很不是滋味, 还总是想起蔺阡忍对他许下的承诺。 蔺阡忍明明说过的,只要他不背叛蔺阡忍, 就会一直一直护着他。 蔺阡忍还说, 会给他光明灿烂、光风霁月的以后。 现在这些通通不做数了吗? 正事要紧,年听雨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欲抬手去敲蔺阡忍禁闭的房门。 谁料, 他正准备敲门,房门被拉开了,他的手不偏不倚的敲在蔺阡忍的额头上。 那一刹那, 两人都怔住了。 蔺阡忍先一步回神:“有事?” 闻言, 年听雨把手收了回来, 轻轻点了一下头。 “进来吧。”蔺阡忍侧身让了条路出来。 年听雨踏进去,坐在了软榻上,蔺阡忍则把屋里为数不多的甜点端到了他面前, 又给他倒了一盏热茶。 年听雨第一次不想吃甜的东西, 于是只端起了热茶暖手,思索自己该如何开口。 但蔺阡忍又快了他一步,语气也听不出喜怒。 “你要说什么事?”他问。 沉吟须臾, 年听雨将茶杯放在了桌几上, 问:“你是不是对兰花过敏?” “是,”蔺阡忍狐疑的看着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又是谁告诉你的。” 第86章 “赢夙告诉我的。”年听雨解释道:“我带着阿冶去给母后问安,离开时母后给了我一个平安符,那符上有很浓郁的兰花香,出门时碰见赢夙,他就把这件事告诉给我了。” 蔺阡忍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母后给赢夙求符了吗?” 年听雨摇了摇头:“我问过,赢夙没有收到——”年听雨微顿,又细想了一下:“但也可能是求了,还没来得及给吧。” “母后做事不喜欢拖,倘若她真的给赢夙求了平安符,那么昨日就会给赢夙。”蔺阡忍道:“再者,母后打小就跟着太傅学习,从不信神鬼之说,当年离宫去寒山寺清修也只是为了图个清净。所以她忽然给你求平安符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而平安符上又浸了兰花香,那只能是对我起疑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对方就能推测出来七七八八。 年听雨问:“既如此,你要把身份告知母后吗?” 思索良久,蔺阡忍点了一下头:“寻个机会再说,宫里不行。” 年听雨略微诧异:“我以为你会一直隐瞒下去,毕竟苏海成和母后的关系......挺不错的。” 朝廷上下之所以这么信任苏海成,除了他是苏家人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苏海成和戚元懿是青梅竹马,是隆安帝做皇子时的伴读。 在察觉苏海成有问题前,蔺阡忍从未把戚元懿当过嫌疑人,可当他们察觉到苏海成有问题以后,便不自觉的想到戚元懿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而且有些事不值得推敲,他出事那天吃过的东西,就有赢夙去看望戚元懿时带回来的糕点——几乎都是他爱吃的。 倘若这件事当真是戚元懿所为,他想不到戚元懿这么做的理由。 但若不是戚元懿,那这件事又未免太巧合了些,很难不让人起疑。 本来打算试探戚元懿一番的,可戚元懿今日这般拙劣的试探,又让蔺阡忍很难去怀疑她,毕竟戚元懿的所作所为就是明晃晃的在告诉他——我猜到你的身份了。 蔺阡忍实在看不懂自己这位母后。 但毕竟是亲母子,与其云里雾里的互相试探,不如直接找个机会摊牌,当面质问。 不过正如他刚刚所说,这件事不能在宫里做,他一个侍臣贸然去会见戚元懿太过于炸眼,而且谁也不知道哪里会藏着一双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蔺阡忍道:“我知道你在顾及什么,但母后既然察觉到了我的身份,那我也不想瞒了。等正月十五去寒山寺祈福的时候,我去见一见母后,把这件事摊开了说。我不愿意相信那个生我养我的人,真的能狠下心来害我” 大乾有规定,为了一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每年正月十五寒山寺开门的时候,适龄的皇室中人都要去祈福,上一柱香。 寒山寺清幽静谧,最适合谈事了。 思及如此,蔺阡忍的手握了起来:“希望我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当年给蔺阡忍投毒的人当真是戚元懿,那这件事就是他们母子两个人的事,年听雨这个外人确实不好插手,他只能尊重蔺阡忍的选择。 “既如此,到时候我想办法给你和母后创造一个单独说话的机会。” 说完,年听雨看了一眼蔺阡忍被书本堆满的桌案,欲言又止。 蔺阡忍看出了他的迟疑:“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改了判决的事......”年听雨吞吞吐吐的说:“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蔺阡忍点头:“赢夙刚刚来我这里坐了坐,告诉我了。” 果然,年听雨就知道赢夙这个大漏勺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给蔺阡忍。 虽说吵架了,但年听雨还是想知道蔺阡忍对此事的看法。 “那你觉得我做的对吗?”年听雨敛着神色问。 “做事问心无愧变好,何须纠结对错。”蔺阡忍把桌案上写了一半的策论拿了过来:“君上若是有时间,可否帮我评一评这篇写了一半的“新刑论”,看看它能不能有个名次。” 说实话,年听雨的古文功底很糟糕,但他依旧能从蔺阡忍这篇策论当中读出“支持”二字,字里行间全是对他“复核改判”的肯定。 年听雨看了一会儿,将薄薄的宣纸还给蔺阡忍:“这篇文章极好,若我来判,定给满分。” 蔺阡忍接过纸,有些听不太懂年听雨口中的话:“满分,是什么意思?” 大意了,这个地方没有“满分”这个说法,只有名次。 “就是第一名的意思,”年听雨欲盖弥彰的解释:“我在边关生活的时候学到的。” “这样,”蔺阡忍将策论放回去:“是我孤陋寡闻了。” 年听雨笑了笑没说话,倒也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和蔺阡忍继续说些什么。 这样沉默的坐着太尴尬了,年听雨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我今日过来主要就是和陛下通个气,眼下气通完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扰陛下用功了。” 说完,年听雨踩着略显慌张的步子走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踏出去,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给抓住了,紧接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转了个圈。 眨眼间,他就被蔺阡忍圈进了一处狭小的空间,无路可退。 蔺阡忍看着他的视线就像要吃人一样可怖,年听雨偏头去看地面,掐着声音说:“陛下,我还要去处理奏折,请陛下高抬贵手。” 第87章 “年听雨!”蔺阡忍的声音格外的粗格外沉:“你到底还要逃避多久?” 他本来不想这样逼问年听雨的,打算等赢夙取完经回来再想办法吗,毕竟他不想再向上次一次弄的不欢而散。 可年听雨无意间对他展露出来的关心和依赖,就像火引子,叫他无论如何也等不下去了,只想叫年听雨承认自己的心意。 年听雨没有像上次一样否认以及辩解,因为这几日的冷静,确实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可他就是不敢承认......哪怕他那日心里想过给蔺阡忍一次机会,后来也被他给推翻了。 说实话,他真的很佩服蔺阡忍,哪怕知道自己被亲近之人下了毒,却依旧敢爱敢恨,无所畏惧。 这是年听雨羡慕的样子,也是他想成为的样子。 年听雨承认,他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他只不过是穿书前被挚友背叛一次,就再难接手任何人的亲近,从此世界只剩下利益、算计和恩怨两清这几样东西。 为了避免蔺阡忍越陷越深,也为了避免他自己越陷越深。 他还是和蔺阡忍把话说明白要好,从此他们二人之间只有利益往来,再无任何情感的纠葛。 年听雨鼓起所有的勇气,抬头看向蔺阡忍,唇齿轻启:“蔺阡忍,我承认,我确实对你动心了。” 闻言,蔺阡忍脸上浮现巨大的欣喜,可年听雨接下来的话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对不起,我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年听雨颤抖着声音说:“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只有利益的往来,不掺杂任何的情感因素,行吗?” 蔺阡忍沉默,年听雨补充:“如果不行,我帮你见完母......太皇太后,我就彻底消失。我相信,就算没有我的帮助,以你蔺骁肆的本事照样可以查清背后的因果,可以重登皇位,震慑百官,我不过是一条捷径罢了。” 年听雨的每一个字都像钝刀一样,重重的戳进蔺阡忍的胸口,他从未见过年听雨这样的人,明明承认了心意却依旧不愿意给他机会。 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蔺阡忍漆黑的眸子泛起寒光,抓着年听雨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年听雨,理由——给我一个你不接受的理由。” 说着,他对着年听雨的唇咬了下去,清晰的字节四片唇瓣间溢出:“没有理由,你休想从我身边离开,一辈子也别想!” 挑衅 第048章 蔺阡忍一边吻他, 一边挑了他的腰封,而后又用腰封捆住了他的手腕,以将自己的手解放出来。 蔺阡忍的动作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 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 “我会栓住你,但这一次, 喊停的权利在你这里。” 说着, 蔺阡忍俯身咬了一下年听雨的喉结,然后跪坐了下去...... 只那一瞬间, 年听雨不受控的发.抖.颤.栗。 年听雨知道, 他不该这样顺着蔺阡忍,可他的身体和想法割裂成两个世界。 在蔺阡忍的引导和控制下,他的身体给出了最诚实的回应。 虽然手腕被腰封捆住了, 可年听雨的手指和胳膊都是自由。 他的手指滑进蔺阡忍的发丝当中,企图将这个人弄开,最终却糟糕的变成了往下按。 年听雨从未想到身为皇帝的蔺阡忍有朝一日能做到这个地步, 跪在地上......这个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糟糕到年听雨仰起了头, 涣散着眸子望着红木棚顶。 这么一仰头, 年听雨的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滚烫的气息从他的唇齿溢散,最终化成浓稠的雾气, 遮挡了他的视线。 年听雨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 他应该制止蔺阡忍这放肆而又恶劣的行径,可直到最后缴了械他都没有说出半个“不”字。 年听雨没脸去看站起来的蔺阡忍,更不敢看蔺阡忍唇角弥留的白。 但当年听雨听见吞咽的声音。 他局促转头, 脸色一片涨红:“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蔺阡忍用舌尖舔去嘴角的白, 理所当然的说:“我废了这么大力气得到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利。” “可是、可是......” 年听雨有些语无伦次, 只想逃离这间屋子。 可蔺阡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由分说的他抱了起来,他的背抵着门板,承受新一轮的攻城略池。 不可以、不可以—— 年听雨躲避他的吻,不给他亲。 但蔺阡忍总是有方法逮住他,然后用鹰隼般锋利的视线凝视着他。 年听雨以为蔺阡忍会像上次一样不管不顾的放肆下去,可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了下来。 偏头看了一眼将脸埋在他肩膀上的人,蔺阡忍喑哑着声音说:“我说过,这一次喊停的权利在你这里,但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想清楚要不要喊停。” 在年听雨的印象中,蔺阡忍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做这种亲密无间的事更是如此,不把他逼的泣不成声根本不会收敛半分......就像上次一样。 可这样的蔺阡忍对年听雨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蔺阡忍,只能怔怔的望着他的脸出神儿。 大概是忍的难受,蔺阡忍额角的青筋炸起,一滴汗水从发丝间滚落。 见眼前的人默不作声,蔺阡忍的将人往上拖了拖,咬着牙根做最后的提醒:“年听雨!说话!” 第88章 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他一直以为蔺阡忍不愿意平等的对待他,他一直以为蔺阡忍在床上就是一个生性残暴的人。 可事实告诉年听雨,蔺阡忍不仅愿意平等的对待他,甚至还愿意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毕竟自古以来,没有哪个帝王愿意纡尊降贵的做这种事。 年听雨动摇了,不想在当只会逃避的胆小鬼,他想在蔺阡忍身上做一场豪赌,哪怕最终会被伤的体无完肤他也认了,最差的结果不过是个“死”字而已。 “蔺骁肆,”年听雨将挡在胸前被双臂抽了出来,套住了蔺阡忍的脖子,眼神的方向是居高临下,语气却溃不成军:“这一局,我认输。” 话音未落净,年听雨合上双眸,低头吻住了蔺阡忍的唇。 几乎是转瞬即逝的事,蔺阡忍的眸中划过了不宜察觉的狡黠。 这一次,他赌对了——年听雨是一个心软的人。 如果年听雨不心软,他怎么可能尽心尽力的照顾毫无血缘关系的蔺文冶。 如果年听雨不心软,他怎么可能亲自去赈灾,哪怕坠崖也未曾有半分怨言。 如果年听雨不心软,他又怎么可能改了刑部对李文显一家的判决。 总之,年听雨就是这个世间最心软的人。 于是蔺阡忍将计就计,他借着年听雨既然承认了心意这个契机,主动伏低姿态,对他示弱,甚至将主导权交给他。 事实证明,蔺阡忍的选择没错,他成功逼着年听雨踏出了第一步。 于蔺阡忍而言,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年听雨若是不给他机会,就算他走一千步一万步都没有用,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卑劣的行径逼年听雨一回。 但这辈子就仅限这一回,蔺阡忍发誓!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攻了回去,贪婪的掠夺着年听雨的气息和能被掠夺的一切。 蔺阡忍发现,他格外喜欢看年听雨脆弱的模样,于是他给了年听雨片刻呼吸的时间,轻柔的亲吻年听雨湿红湿红的眉梢眼尾,情不自禁的喊了他为年听雨取的字。 “光霁。” “嗯......” 年听雨应了一声,然后蔺阡忍又喊了一声。 “光霁。” “什么?” 蔺阡忍仰头看他,喟叹道:“你真美。” “?” 年听雨不满的促起了眉头:“我不喜欢这个词,我是男子。” “美从来不是用来区分男子和女子的词,它是用来定义一切美好事物的词。” 不知道年听雨是用什么东西洗的头发,上面带着一股宜人的清香,蔺阡忍深深的吸了一口,抱着年听雨转了起来,然后坐到了椅子上,抵着年听雨的额头道。 “我的宝贝天下第一美,无人能及。” 动作太大,年听雨一下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伏在了蔺阡忍的肩膀上,缓过来以后,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气氛的说:“蔺骁肆!你干什么!” 蔺阡忍揽着他的胳膊又紧了几分,在他的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干、你。” 这两个字太过于赤.裸,说的人但凡不是蔺阡忍,年听雨保准把他的头给拧下来,扔去喂狗。 可换做蔺阡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年听雨本就遍布绯色的耳根这下红了个彻底,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年听雨不甘心,凭什么每次都是蔺阡忍占据上峰?! 于是他不顾死活的给了蔺阡忍一个挑衅的眼神。 里面明晃晃的写着几个更□□的字。 ——干.死.我。 ——来啊。 ...... ...... 赢夙拿着蔺阡忍的问题去问了戚元懿。 戚元懿以为是他要开窍了,于是苦口婆心的说:“如果对方是一个敏感脆弱的人,你绝对不可以用.强.的,必须循序渐进一步一步的来。而且一定要学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放低姿态,这样人的不喜欢高高在上的人,更喜欢平等的关系,尤其是感情这方面的事。” 听完,赢夙恍然大悟般点了一下头,道了句谢就兴冲冲的往兰安宫的偏殿走,希望自家兄弟可以早日实现愿望。 当赢夙走到偏殿的时候,他站在门口久久不能回神。 听见从屋里传来的急促喘息和啜泣求饶,赢夙的脸色一点点臭了下来。 他的耳朵没问题,轻而易举的就能分辨出这两道声音属于谁。 赢夙狠狠地磨了磨牙根,感觉自己被蔺阡忍给耍了! 操! 他真想冲进去,把这对狗男男吓他奶奶个终身不举! 但最后一丝理智将赢夙揽住了,他冲着门口恶狠狠的“呸”扭头就走。 他发誓,他以后再管蔺阡忍这个逼,他就是狗! ...... ...... 屋内,年听雨感受到了赢夙的气息,也听见了他那声微不可查的“呸”。 他问:“怎么办,好像......被赢夙听见了。” 年听雨的脸很红,但一时间分辨不出是羞还是热的。 “管他作甚,”蔺阡忍十分不满年听雨分心的行径,他在年听雨的腰间拧了一下:“专心点,不许走神。” *** 三年如一日上早朝的年听雨第一回 在宫里睡到日上三竿。 他看见从窗户处照射进来的阳光,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今天没去上早朝! 第89章 完蛋了! 完蛋了! 昨天作过头了! 年听雨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嘴里着急的喊着小九的名字,叫小九过来侍候他穿衣。 可他才站到地上,腿就止不住发软,直挺挺的朝地板扑去。 年听雨并没有和地板相接,反而栽进了蔺阡忍的怀抱。 看清扶住他的人,年听雨抓住他的胳膊,着急忙慌的说:“奏折,早朝,走走走!” 第一次看年听雨露出这幅模样,蔺阡忍禁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将年听雨塞回床上,把床头的甜羹端了起来:“别担心,我都处理完了。” “早朝......也处理了?”年听雨狐疑的问。 蔺阡忍点头:“嗯,我去的。” 年听雨好奇:“你,怎么去的?” 蔺阡忍搅了搅甜羹,喂出去一勺:“你身边能人志士那么多,你猜我怎么去的。” 年听雨后知后觉的想到小九会易容术的事,但是—— 疑心 第049章 脸确实可以靠易容来解决, 可声音没办法隐藏。 蔺阡忍的声音极具辨识度,沉厚却不显中,天生带着嚣张肆意的感觉, 一听就是属于他的声音。 “放心,我没说话。”蔺阡忍说:“我让小九告诉大臣们“你”生病了, 发不出大声, 全程都是小九转述的。” “那就好,你脸上那张假皮不掉, 你就算对大臣们说了自己的身份, 肯定也有人不信,还是再等等为好。” 年听雨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拿蔺阡忍手里的甜羹:“给我吧, 我自己喝。” 蔺阡忍的手躲了一下,又盛了一勺喂出去,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强势:“我乐意喂, 张嘴。” 没有谁不乐意被人侍候。 年听雨将手收了回去, 心安理得的靠在床头享受蔺阡忍的照料。 一碗甜羹喝完, 年听雨说什么也要起来去处理送过来的奏折,可脚还没着急,就被蔺阡忍按了回去。 蔺阡忍将碗放到一旁, 封锁了他自由活动的空间:“年年,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年听雨眨眼,费解:“我忘了什么?” “问题,”蔺阡忍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这很重要吗?”年听雨温声道:“而且你也说了, 我不给出拒绝你的理由, 就永远别想离开你。但我主动留下来了,不正好就不用回答了吗。” 年听雨的回答有些出乎蔺阡忍的意料, 但也在他预料之中。 从始至终他都知道年听雨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再加上这次的经历,蔺阡忍深刻的意识到——与敏感的人相处必须学会有耐心,不可以用强势的态度去逼问对方。 不然,不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会适得其反,将所有的一切直接打回原形。 蔺阡忍起身:“好,我不问了,你在这里继续休息吧。” 不问了? 蔺阡忍的反应属实叫年听雨有些意外。 通常情况而言,掌控欲极强的人,喜欢把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了解清楚。 而蔺阡忍恰好就是这样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反复探索他身上的秘密。 年听雨狐疑的看着他:“当真,不问了?” “君无戏言,”蔺阡忍神色郑重:“而且我们在北境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给彼此留下一点私密的空间。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问了。”蔺阡忍给他盖了盖被子:“你好好休息,奏折什么的我去处理。” 这转变实在是太快、也太过于大,年听雨不禁怀疑蔺阡忍是不是发烧了,亦或者和他一样被谁给顶替了。 年听雨朝蔺阡忍投去狐疑的眼神,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忧心忡忡的问:“你当真是我认识的那个蔺阡忍?” 如果以前的蔺阡忍不见了,年听雨绝对不敢想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而且他也不愿意去了解一个陌生人的性子。 因为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累了,要经过反复的试探,才能确定对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这个人......” 蔺阡忍被年听雨的反应弄的有些哭笑不得:“我逼你的时候,你跟我对着干。我不逼你了,你又怀疑我是不是换人了。你说吧,我怎么做你才能不这么敏感。” “......” 看着蔺阡忍无奈的表情,年听雨默默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这件事,好像确实是他敏感过了头。 在这宫中长大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坏毛病,那就是揣测他人话中的弦外音。 蔺阡忍自然也有这个毛病。 反复回忆了几遍年听雨刚刚说过的话,蔺阡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正常情况下,觉得人转变太大,第一反应应该是怀疑对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亦或者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可年听雨问的话与这两者毫无关系。 而且年听刚刚看向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好像在看另外一个陌生的人,除了有担忧,还带着十分强烈的防备感。 什么样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又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呢? 盯着鼓起来的被子看了一会儿,蔺阡忍的心头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 而且越想越觉得靠谱,因为年听雨某些时候的表现有点不太合乎常理。 ——比如之前那个“满分”。 第90章 为了印证心中的想法,蔺阡忍拍了拍年听雨头的位置,最后嘱咐了一遍好好休息,就去西偏殿找人了。 ...... ...... 蔺阡忍现在的身份尚未公开,能找的人只有赢夙。 而华荣昭那道旨意下来以后,赢夙办公的地点就从翎羽卫的宫中定点暂时转移到了西偏殿,蔺阡忍则住在东偏殿。 见蔺阡忍推门而入,坐在地席上品茶的赢夙,瞬间就想到了昨日的事。 他的脸刷的一下就拉长了,阴阳怪气的说:“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蔺阡忍自顾自的做到了他对面,随意道:“嘴上老老实实的叫陛下,这语气没半点恭敬的意思。” “今时不同往日,我叫你陛下那是因为我还愿意认你。”赢夙给他倒了杯茶:“哪天你给我逼急了,我第一个造反。” 蔺阡忍不解:“我何时逼你了?” “昨日的事还不算吗?”赢夙气氛道:“我为了你的终身大事鞍前马后,你倒好,转头就跟人和好了,你拿我当驴耍呢?” 鉴于要让赢夙帮忙,蔺阡忍认错的速度非常快:“这件事我的错,我的错。我没料到年听雨会来见我,结果一不小心就开了个窍。” “那你可真会挑时候开窍。”赢夙翻了个白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找我又有什么事。说好,和年听雨有关的我不干,免得你又给我开了个窍,最终白跑一趟。” “哈哈哈,”蔺阡忍干笑了两声:“这次拜托你帮我做的事,刚好就和他有关。” 在赢夙破口大骂前,蔺阡忍飞速道:“但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开窍,因为我这一次想要验证一个猜想,必须需要足够的证据才可以。” 赢夙冷眼看着他,没吱声。 蔺阡忍坐到赢夙身边,撞了一下赢夙肩膀:“帮帮忙呗,阿兄。” 赢夙直接被蔺阡忍撞飞了,重新坐直,赢夙揉着肩膀,呲牙咧嘴道:“卧槽,你是不是要撞死我?!” “没有,真的。”蔺阡忍道:“我就那么轻轻一撞......而已。” 蔺阡忍确实没有用力,是他自己没防备,才倒的。 懒得和蔺阡忍计较,赢夙收了夸张的表情:“说吧,你又要让我办什么苦差事。” 蔺阡忍不客气道:“我想请阿兄跑一趟边关,去打听一下年听雨的性格。此外还要请阿兄帮我调查一下年听雨入宫以前的人脉网,比如有没有谁伤害过他、背叛过他,这两点尤为重要。” “怎么又想调查这些了?”赢夙问:“你又怀疑年听雨了?” “没有。”蔺阡忍靠近赢夙,压着声音道:“我只是怀疑他可能不是真正的年听雨,极有可能和我一样顶了一张假脸,冒充了年听雨的身份。” 听完,赢夙的眼睛都瞪大了:“你逗我玩呢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而且现在的年听雨要真是别人假冒的,你之前的很多推测可就不成立了。” “不,我觉得一些事更加能解释的通了。” 蔺阡忍有理有据的分析。 “如果这个人是冒名顶替的,那么就能解释的通他为何会回年家受苦,又为何会答应年战西进宫行刺的事,无非就是他是年战西的人,受苦只不过是幌子,一直在寻找进宫的机会罢了。” “这两件事确实能解释通了,那真正的年听雨去哪了?他临阵倒戈的理由是什么?”赢夙问。 沉思片刻,蔺阡忍道:“我觉得年战西可能在两年前就试图把年听雨送进宫,但两放洽谈失败,所以他就把真正的年听雨杀了,培养了一个冒牌货。至于他倒戈的理由......” 蔺阡忍摇了摇头:“暂时想不到,可人心谁又能看懂呢。就算他不是顶替者,我们不照样无法看不透他进宫的真正目的,所以先查吧,直觉告诉我,他可能真的不是之前的年听雨了。” 确实,无论这个年听雨是真是假,都有一些事情无法解释清楚,不如一项一项排除,先把他的身份确认下来。 赢夙道:“我尽快帮你查出年听雨入宫前的人脉网。至于北境......我就不去了,颜左听说年听雨在北境坠崖的事,便送了一封折子回来,说他今年要回盛京过年,让年听雨给他留个宫宴的坐,到时候寻个机会问问就是了。” 颜左是年战北的副将,亦是将年听雨扶养长大的人,最了解年听雨不过。 蔺阡忍问:“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和年听雨闹别扭这几天发生的事。”赢夙道:“他还特意把我叫过去交代了几句,让我去迎接颜左。” “那颜左什么时候到?”蔺阡忍问。 “很晚,边关最近吃紧,颜左必须得安排好所有事宜才能出发,算算得年三十的上午才到。”赢夙说:“呆过初一就走,所以时间很紧。” 过往 第050章 时间再紧也得找机会去问。 但为了以防万一, 蔺阡忍道:“我要是没找到机会问颜左,就拜托你了。” 蔺阡忍作为侍臣,身份尴尬, 极有可能连颜左的面都见不到,必须让赢夙给他兜个底。 赢夙爽快的应了下来, 正准备叫人滚蛋的时候, 他想起了昨天的事:“太皇太后昨天给了年听雨一个沾有兰花香的平安符,她似乎对你的身份起疑了。” “我知道。”蔺阡忍道:“他昨天就是为这事来找的我, 然后开了个窍。” 第91章 “......” 后半句大可不必说出来。 赢夙鄙夷的看了蔺阡忍:“那你打算怎么做?太皇太后既然起了疑, 那肯定会不停的试探你,直到确认心中的想法为止。” “摊牌。”蔺阡忍说:“她既然起疑那我就摊牌,和她好好聊聊。” 赢夙:“能行吗?太皇太后的关系和苏海成非比寻常, 万一太皇太后也参与其中,你贸然摊牌不就相当于把自己的身份捅到苏海成那里了吗?” “你忘了北境发生的事吗?狼牙的首领可能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蔺阡忍道:“所以,我母后要真的是狼牙的首领, 她没有必要试探我。再者, 我找不到她害我的理由, 也不愿意相信她会害我。” “亲生的又如何,不是亲生的又如何,皇室无亲情这种事你比我清楚。” 屋里只有他和蔺阡忍, 而且这些事他们心知肚明。所以赢夙毫无顾忌的说:“你别忘了, 太上皇当年为了皇位有多么的不择手段。” 这皇位本不属于隆安帝这一脉,应属于煜王。 但煜王在登基前突然暴毙,死的太过于蹊跷。 而此时隆安帝又恰好登基, 所以很多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是隆安帝杀了煜王。 蔺阡忍评断是非只讲证据, 不信盲目的揣测。 “从始至终都没有办法证明皇叔是父皇杀的。”蔺阡忍道:“再者,你也知道, 皇叔和我父皇之间的关系很好,他在世那会儿可没少在咱俩面前说皇叔的事。而且也没有哪个帝王能年年为了他人大办祭礼,反正我是没见过。” 隆安帝和煜王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由一母所养——都是被华容昭抚养长大的。 再加上煜王比隆安帝大三岁,从小就很是照顾隆安帝,所以两人的关系很好。 因此蔺阡忍宁愿相信煜王是突发疾病,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父皇会做出这种残害手足之事。 “好,我们暂且不论太上皇和煜王之间的事。”赢夙说:“我们单看老祖宗——老祖宗为人看起来和善吧,但你能想到老祖宗干过那种事吗?” 在蔺阡忍的印象中,华容昭一直都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她喜欢清净也喜欢礼佛。 搬进长寿宫以后,她更是特意请了一尊佛像进来,每日都要虔诚跪拜。 直到蔺阡忍十五岁那年偶然听见几个老太监聊起这件事,华容昭在他心中的形象就发生了极大的颠倒。 华容昭当年为了上位,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然后嫁祸给他皇爷爷的原配皇后。 成功用自己的女儿换来了皇后之位,乃至于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 蔺阡忍道:“皇祖母是皇祖母,我母后是我母后。再加上她们入宫后的处境不一样,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华容昭入宫的时候,后宫的人已经很多了,必须争必须斗,不然只有被欺负死的份。 戚元懿不一样,她在隆安帝登基前就嫁了。等隆安帝登基,身为太傅之女的戚元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皇后。 当所有人都以为隆安帝会像祖皇帝那样大肆充盈后宫,但他的身边从始至终只有戚元懿一人 所以戚元懿没有经历过宫中的争斗,又从小跟在太傅学习,是个明事理的人。 如此,蔺阡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戚元懿会像华容昭那样心狠。 蔺阡忍道:“我宁可去赌当年害我的人是皇祖母,我也不愿意去赌这个人是我母后。” 赢夙知道,蔺阡忍坚定的想法轻易难以改变,只有当他自己摔痛了才会醒悟。 赢夙干脆放弃和蔺阡忍继续讨论这件事,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摊牌?我觉得最好不要在宫里。” “我和年听雨商量过了。”蔺阡忍道:“正月十五,去寒山寺上香的时候摊牌。” “这个时间地点确实不错。”赢夙思索片刻,提醒:“但前提是——你得保证年听雨能活到那个时候,不然别说去寒山寺上香了,正月出不了就得办丧。 不用赢夙说,蔺阡忍心里也有数。 他们虽然没有抓住什么实质性的证据给苏海成定罪,但这遭问话,苏海成必然有防备。 而以苏海成这种在战场上就喜欢主动出击的人来说,他定然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寻找出手的机会。 宫宴人多手杂,最适合动手不过,无论是下毒还是埋伏刺客,都比以往要轻松。 这极大的方便了苏海成,却难住了蔺阡忍,他没有办法主动去找刺客,只能被动防备。 可他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影卫也没有尽数在宫里。 蔺阡忍道:“到时候还要劳烦阿兄带着翎羽卫多多费心了,无论我和年听雨的关系怎么样,他都不能出事。” “我知道。” 自打上一次被年听雨气了一回以后,赢夙非常清楚年听雨这个人对大乾的重要性,所以不用蔺阡忍说,他也会派人保护年听雨的。 “多谢阿兄。”蔺阡忍起身:“我就不闹心阿兄了,回去处理......” “小心!!!” 蔺阡忍说着,赢夙忽然抓起桌子上的杯子甩了出去。 杯子擦着蔺阡忍的耳边飞了出去,和一支袖箭相撞。 这一撞,袖箭的力被卸了个干净,直接掉在了地上。 而杯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被袖箭穿了个粉碎。 第92章 两人都不关心射箭的人是谁,不约而同的将视线定在了箭尖上挂着的纸条上。 蔺阡忍将袖箭捡了起来,然后把纸条取下来打开,一行字映入眼帘。 【舞女中有刺客】 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儿,蔺阡忍不由想起北境的事。 看来又有人帮他们了,而且还是同一个人。 但有了前车之鉴,蔺阡忍绝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纸条之上。 “上面写什么了?”赢夙靠过来问:“表情这么怪。” 蔺阡忍的表情很复杂,又严肃又庆幸,甚至还有几分好奇。 “自己看。” 蔺阡忍将纸条递给赢夙,眨眼间赢夙的表情也多了几分怪异。 “能信吗?”赢夙问。 “一半一半。” 蔺阡忍将北境的事告诉给赢夙,而后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赢夙好奇。 “暂时保密。”蔺阡忍道:“你先帮我调查一下苏海成身边的人。” “?” 看着蔺阡忍离开的背影,赢夙骤然回神。 “你是不是要累死我???” 公道 第051章 赢夙是个办事效率还算可以的人, 在过年前一天把蔺阡忍交代的事查完了,顺便还多查了一点东西 由于赢夙身上有华荣昭的旨意,所以他踏进兰安宫的时候谁也没有起疑。 关上门, 沾染了一身风尘的赢夙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事都查清楚了,先听哪个?” “你知道我想先听哪个。”蔺阡忍大发慈悲的为赢夙倒了杯清水:“先解解渴吧。” “算你有良心。”赢夙毫不客气的干了一大杯水:“年听雨的人脉关系我查清楚了, 他失去父母以后, 就跟着颜左去了边关,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就军营里那点人, 没个新鲜的。” 蔺阡忍又给赢夙倒了一杯水:“回到盛京以后呢?” “回到盛京以后更简单, 处处都被年战西打压,过着比下人都不如的日子。”赢夙道:“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就进宫了,成为了你的人。” 听完, 蔺阡忍问:“没查出谁伤害过他吗?” “有啊。”赢夙道:“年战西啊。” 蔺阡忍当然知道年战西伤害过年听雨,但年听雨不是傻子,他一早就知道年战西想杀了他, 彻底掌握年家军, 所以他贸然从边关回去肯定要遭罪。 既如此, 年听雨肯定不是因为年战西才变成这样的,而这里面若真的查不出别人,年听雨的身份大概率确实有问题。 蔺阡忍再度确认道:“我的意思是, 除了年战西以外的其他人。” “还真没有。”赢夙道:“不过, 查下来以后,我觉得年战西一个人足够了。” 蔺阡忍:“如何能够?” 赢夙冲着蔺阡忍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 而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听完, 蔺阡忍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如果此事是真的,那年听雨会变得这么敏感脆弱、为什么执意要回年家就有了答案, 乃至于他进宫也极有可能是为了这件事。 但整件事听下来,蔺阡忍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两下:“阿兄,你不觉得这件事有点怪吗?” “哪里怪?”赢夙问。 蔺阡忍分析道:“如果年战西当年真的做了那些事,那么年家上下肯定会禁止谈论这件事,可那两个人不仅谈了,还刚好赶你扒年家房顶的时候谈,未免太巧了些。” 赢夙恍然大悟:“你觉得那两个人,是刻意在我面前谈论这件事的?” “有可能。但并不排除其中的巧合性。”蔺阡忍道:“保险起见,你一会儿可以去看看那两个人还在不在年家,如果还在那就没问题,如果不在那问题就大了。” 这不仅意味着赢夙的行踪暴露了,也意味着他们那天的交谈可能又一次泄露了,更意味着这宫中存在着一个比他们两个还厉害的人。 但蔺阡忍想不通对方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思索片刻,蔺阡忍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等赢夙去年家确认过以后再想,眼下还得了解另外一件事。 “苏海成那边查的如何?”蔺阡忍问。 “还是你我知道的那些内容。”赢夙道:“苏老将军战死,苏海成十六岁接手长缨骑,二十四岁娶妻生子,三十岁妻子病故,三十五岁丧母,唯一的儿子苏泗跟你出去打仗的时候也战死了,身边只剩下孟迁这个副将了。” “......” 听完,蔺阡忍觉得苏海成这一辈子挺不容易的,但也越来越想不通他背叛大乾的理由。 当然,让赢夙调查这件事,并不是同情苏海成,主要是想推测出那个暗中递消息的人是谁。 “除此以外呢?”蔺阡忍问:“苏海成有没有情人或者私生子?” “怎么可能有!”赢夙道:“苏海成有多爱他的夫人你不知道吗?不然他何至于孤寡至今!而且,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让我查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现在能说了吗?” 蔺阡忍将自己和年听雨在北境推测出来的内容告诉给赢夙。 赢夙仔细梳理了一番,道:“既然那个递消息的人和苏海成的关系很不一样,而苏海成身边又只有孟迁一个人,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第93章 “孟迁于苏海成的关系就像你和我,所以这个人应该不是孟迁,可能令有其人。”蔺阡忍道:“只是这个人我们没有查出来而已。” 大多数情况赢夙都不会怀疑蔺阡忍,一来蔺阡忍的脑子比他好使,二来蔺阡忍是主。 再者,苏海成有疑的事已经确认了,赢夙就更加不会怀疑蔺阡忍的话了。 他道:“那我回头再查查。” 蔺阡忍道:“年后吧,这几天肯定还有你忙活的。” “嗯。”赢夙点头:“那我一会儿先去年家一趟,确认那两个人还在不在。” *** 羲和宫。 刚刚接待完格桑热娜的戚元懿慵懒的躺在贵妃榻上,玟岚则在一旁给她捏腿。 捏了一会儿,戚元懿问:“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妥了吗?” 玟岚:“办妥了,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事情透露给指挥使了。” 这几日,玟岚依照戚元懿的命令暗中观察着兰安宫上下的动向,她虽然没有确蔺阡忍的身份,却发现赢夙在调查年听雨的过去。 而她将这些告知给戚元懿以后,戚元懿就让她带人跟踪赢夙,在寻找机会把当年的一些事透露出去。 戚元懿“嗯”了一声:“做的不错,那两个人就让他们暂时留在年家埋伏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再者,贸然撤走,皇帝肯定会起疑的,这段时间他又是忙着哄人,又是忙着过年,又是忙着准备武试的,他还是少分点心吧。” 说到这件事,玟岚就不解,她斗胆道:“娘娘,对方明明对兰花香没有反应,您贸然断定他的身份,会不会有些……”草率。 戚元懿:“已经不必验证了,除了皇帝没谁能让赢夙来我这问“儿女情长”相关的问题。” 其实,赢夙那天若是没有拿着那个问题过来问她,她也不会凭借这件事就确认蔺阡忍的身份。 在戚元懿眼中,赢夙就是一个榆木疙瘩,且不说他能不能开窍,光嘴上那个“为了娶妻生子而看画本子”的理由就不成立。 ——因为赢夙是那种典型的能娶留娶,娶不到就拉到的“随缘”型人,他绝不可能看画本子。 所以这个问题只能是别人拜托赢夙来问的,而这个世界能让赢夙做这种事除了蔺阡忍找不到第二个。 不过在戚元懿看来,蔺阡忍虽然动情了,但他依然是一个防备心极强的人。 这种时候调查年听雨的过去,只能证明蔺阡忍对年听雨起疑了——觉得年听雨就是当年那个下毒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年听雨入宫的真实目的。 可问题是,越是这种时候杀机重重的时候,蔺阡忍和年听雨之间的关系越必须坚不可摧,免得被人寻了害他们的机会。 所以,为了粘合两个人的关系,戚元懿将当年的事透了出去。 以蔺阡忍思考事情的速度,他肯定能明白年听雨一系列反常行为的真实目的,从而彻底打消对年听雨的怀疑,甚至还会多出几分对年听雨的心疼和愧疚。 当然,其中也有戚元懿的一点点私心,既然蔺阡忍喜欢年听雨,仔细了解一下年听雨的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可惜,戚元懿不知道的是,蔺阡忍早就将年听雨从嫌疑人的行列排除出去了,这遭调查年听雨的过去只是想确认他的身份而已。 *** 临近子时,在前朝忙了一天的年听雨终于回宫了。 他才推开主殿的门,就措不及防的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蔺阡忍吻了吻他的额头:“辛苦了。” “确实很辛苦。”年听雨精疲力尽的靠着蔺阡忍,恳求道:“所以,拜托陛下好好努力,争取早日恢复身份。” “好。”蔺阡忍想起了赢夙和他说的话,难免心疼:“这些年谢谢你帮我守着大乾,到时候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也一定给年家军一个交代。” “???” 蔺阡忍说的前半句话年听雨能听懂,但后半句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需要什么公道?年家军又需要什么交代? *** 同一时间,苏家。 那个被蔺阡忍寻找的姑娘,正跪在苏海成面前。 苏海成那脸气的青红交加:“乔莺莺,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北境那次你出手救年听雨便算了,这一次你竟然还敢给他传消息,你是不是想把我害死,你才甘心?!” 苏海成的声音越喊越大,但乔莺莺并没有像普通女子那样哭,而是一副凛然的神色,她挺直背脊,用略显冷淡的声音不卑不亢的说。 “停手吧,现在停手你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在这样折腾下去,谁也无法保证你什么时候死——” “啪!” 这是乔莺莺第一次挨打,而且苏海成的力道极重,眨眼间乔莺莺的脸上就多出来几个清晰的指印。 “妇人之仁!”苏海成道:“年听雨必须死,蔺阡忍也必须死!只要这两个人死了,赢夙就翻不起什么浪花,大乾也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可是爹爹,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这么做的后果!”乔莺莺道:“年听雨若是死了,以颜左对朝廷的恨,他怎么可能带着年家军好好守关!到时候夷狄人必然来犯!民不聊生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夷狄人没什么可怕的,他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苏海成道:“我警告你,你要是继续像你娘那样多事,我就送你去见她!” 第94章 “好啊。”乔莺莺拔出苏海成手中的剑,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将剑柄塞到了苏海成的手里:“反正我想我娘了!” 妖冶 第052章 苏海成没料到乔绾淑对乔莺莺的影响这么大。 看着眼前这个和他对着干的女儿, 苏海成握着剑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恨不得直接送乔莺莺去见乔绾淑。 但乔莺莺背后的人他惹不起,不然到时候他也得去见鬼! 见苏海成迟迟不动手, 乔莺莺轻嗤一声:“我就知道你不敢,因为你生来便胆怯、懦弱、善妒。” 说着, 乔莺莺用手指夹住剑身, 手腕一转,剑身就被折断了。 “而且, 时至今日就算你想杀我, 你也没有这个本事了。相反,对我来说弄死现在的你轻而易举。”乔莺莺松开手指,断剑坠地发出 清脆的声音:“爹爹,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把我当成刺客养大,如若不然我就不会屡次坏你的好事,你还拿我没办法。” 不, 对于把乔莺莺当刺客养这件事, 苏海成一点也不后悔。 都说读过书的女人最麻烦, 他最后悔的事其实是给了乔莺莺识文断字的机会。 如果乔莺莺不识字,她就没有机会读那些经义策论,更加不会懂朝堂之事。 他应该在乔莺莺一出生就杀了乔绾淑, 将乔莺莺带在身边, 让她做他手里最锋利的刀。 不过,这一切还不晚。 苏海成给了孟迁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人带上来。 须臾,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被拎上来了。 那小女孩梳着两个羊角辫, 挣扎的厉害。 一看见乔莺莺,小女孩立即哭喊了起来, 求乔莺莺救救她,也救救她的父母。 哪怕是不想干的人被这样对待,乔莺莺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个小女孩还是她表兄的孩子! 乔莺莺想把人救下来,可孟迁的手就掐在孩子的脖子上。 她才上前半步,孟迁的手就收紧了:“不许动,再动一下我就拧断她的脖子。” 小孩的皮肤嫩,只这么轻轻一掐,一道红痕就出来了,孩子也开始哆嗦。 乔莺莺的手握紧了,死死的凝视着苏海成:“你今天把我叫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苏海成最喜欢看的就是别人吃瘪的样子,他心情舒畅的说:“只是希望你从今往后能老实点,别再坏我的好事,不然乔家上下就是这个下场——” 说着,苏海成抬起了手中的断剑,刺进了小女孩的胸膛。 小女孩的眼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猛然睁大,脸上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等断剑拔出来,小女孩的身躯随之一震,然后丧失了所有的生机。 乔莺莺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回过神来,乔莺莺的呼吸急促,她将孩子从孟迁手里抢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帮孩子止血。 可苏海成这一剑正中要害,她根本止不住汩汩涌出的血,而且就算止住了也没有用,因为孩子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乔莺莺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她继续给年听雨和蔺阡忍透露消息,那么乔氏全族都得死。 乔家上下除了她没有人会武,那双手更是只救人不杀人,面对这样的杀戮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欣赏了一会儿乔莺莺脸上的崩溃,苏海成问:“知道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吗?” 乔莺莺咬住了唇,选择低头:“知道了。” 苏海成满意的点头,伸手去擦乔莺莺脸上的泪:“我的女儿就应该如此听话才对。” 乔莺莺偏头躲开,抱起了那孩子:“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在动乔家其他人。” “乔家人的死活在你不在我。”苏海成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肯定信守承诺。” 乔莺莺没应声,抱着小女孩的逐渐僵硬的身子往外走,身影即将没入黑夜,苏海成道:“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拿乔家的人逼你,但你实在是太不听话,我别无选择。” 乔莺莺顿住了脚步,转身瞪向了苏海成。 “别这么瞪着爹爹,女孩子该温柔一些才是。”苏海成笑道:“爹爹像你保证,只有你以后乖乖听话,不再做这种事,爹爹一定护你周全。” “我不需要你护!” 扔下这么一句,乔莺莺便踩着破碎的月光潜入夜幕,一滴又一滴泪融进血花当中,最终泣不成声。 *** 自打北境出事以后,年听雨格外关注江南乔家的事。 虽然查到的消息说——乔家人没有参与进那场刺杀的始末,但他不相信乔家会无缘无故卷进来,其中肯定有什么他没查到的事。 天一亮,十七就带进来一则消息。 “君上,”十七看了一眼坐在塌上的蔺阡忍,迟疑片刻才继续道:“老六刚刚用小九那些小玩意传了消息,他说乔家在盛京开的济善堂,今天早上挂了白布。” 年听雨配合铃兰抬起了胳膊,任由铃兰将繁琐复杂的宫衣穿在他身上,而后问:“因和挂白布?” “老六打听过了,”十七道:“似乎是盛京这家济善堂堂主的小女儿出事了,在昨晚突发恶疾,没了。” 年听雨问:“你确定是突发恶疾?” 十七点头,将老六传进来的信递出去:“老六是这么写的。” 第95章 年听雨接过信看了一眼:“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十七下去以后,年听雨将信递给蔺阡忍:“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太符合常理,”蔺阡忍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盛京这家济善堂的堂主乔峰,是乔绾淑的亲弟弟,也是现今的三名医之首,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不可能应付不过来一个恶疾的。再者,乔峰的小女儿今年似乎只有八岁,也没有什么先天病,怎么就突发恶疾了呢?” “我也这么觉得。”年听雨道:“而且上次在北境的事,乔家人就掺和其中。这次宫宴刺杀,乔家人又掺和其中,要说乔家人和狼牙没关系我觉得不信。” 蔺阡忍:“话虽这么说,可有些事终归是我们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 “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会留有痕迹,只是我们没有查到。”年听雨看向铃兰:“你一会儿出宫一趟,去看看乔峰的小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蔺阡忍:“去看这个做什么?” “我不喜欢做无用功。”年听雨道:“如果乔峰的小女儿确实死于非命,那就证明你我的猜测的方向是对的,可以继续沿着乔家这条线往下调查。” 确认一下没什么不好的,蔺阡忍赞同了年听雨的想法,但他还是制止了铃兰:“晚上再出宫吧,今日宫宴注定不太平,多一个人保护多一份安全。” 蔺阡忍说的在理,谁也不知道今日的宫宴会发生什么事,年听雨朝铃兰点了一下头:“听他的。” 铃兰应下,最后帮年听雨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完成了今日的装扮。 宫宴是大宴,年听雨穿的比任何一日都隆重,他一身正红色的宫服衬得肌肤莹白如玉,衣上的凤纹栩栩如生,平添了几分妖冶。 蔺阡忍将人送到门口便停住了脚步:“我就不在宫宴上露面了。” “去吧。”年听雨拿起架子上的大氅递给他:“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年多没意思。” “不了,”蔺阡忍摇头:“我现在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去了只能给你招惹是非,而且对我而言一个人过年、还是一群人过年并没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你自己觉得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无所谓,但我觉得有所谓。”年听雨将大氅披在蔺阡忍肩上:“是非二字从我掌权起就已经接连不断了,我何惧之有。” 蔺阡忍:“可是......” “没有可是!”年听雨拍开房门,任风雪吹拂,他严肃了神色,强硬道:“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自己主动跟我走,要么我找人抬你走,你选一个吧。” 蔺阡忍看出来了,年听雨就是想要他一起去。 蔺阡忍抬手拂去落在他发丝上的雪花:“为什么这么任性,一定要我陪?” 沉默须臾,年听雨小声道:“这是我第一次和在在乎的人一起过年,不想留有遗憾。” 在乎的人...... 蔺阡忍非常喜欢这四个字,率先踏了出去,回头朝年听雨伸出了手:“走吧,一起去过年。” 年听雨:“好!” *** 从兰安宫走到宴厅要一刻钟的路,年听雨的腿伤尚未完全恢复,没有办法走这么长时间,所以一出兰安宫他就坐上了步撵。 今日皇宫上上下下的都要去宴厅,所以通往宴厅的宫道比以往任何一日都热闹,今年尤为如此,因为宫道上不仅有大乾人,还有一队特别扎眼的夷狄侍女。 说实话,这是年听雨穿书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夷狄人,他难免多看了几眼。 夷狄人的服饰很有异域风情,脖子上戴着沉重的银饰,头发也盘成了角的模样,看起来特别的扎人和沉重。 不过话说回来,侍女不应该跟在格桑热娜身边吗? 怎么只见侍女不见格桑热娜呢。 年听雨叫住了侍女,问:“你们公主呢?” 侍女抬手往天上指了指,年听雨抬头看去,只见树杈上坐了一个顶着羊角头的姑娘。 见年听雨望过来,格桑热娜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借住腰间的软鞭,像个猴子一样从树上荡了下来,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年听雨面前。 将鞭子重新缠回腰间,格桑热娜朝年听雨行了他们那边的敬礼,便直勾勾的看向年听雨,道:“君上,您比小时候长的更好看了,跟我回图克苏,做我的驸马吧。” 蔺阡忍:“???” 阿冶 第053章 格桑热娜的直白令年听雨有点懵。 他还没反应过来, 蔺阡忍道:“公主这话未免太过于无礼了。” “无礼?”格桑热娜眨了眨眼睛:“哪里无礼了?在我们图克苏就是这样的,只要另一半死了,无论男人女人都可以改嫁, 哪怕是王族也是这样的。而且我们还允许妻其后母、妻其寡嫂......只要没有血缘关系都可以在一起。所以我凭什么不能求娶君上为驸马,他不正好是寡夫吗。” 寡你娘个蛋的夫! 蔺阡忍将浑身上下所有的素养, 都集中在嘴上, 才没有骂人。 他压着火道:“这是你们夷......图克苏的规矩,但公主现在站在我大乾的土地、大乾的皇宫中, 那就得按我大乾的规矩办事!” 夷狄只是长原的叫法, 边疆部族正名叫图克苏。 格桑热娜眺望年听雨,思索片刻道:“如果我们图克苏族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是不是就得按我们图克苏的规矩办事了。” 第96章 这话无论是听者还是说者, 全都有意。 对于大乾而言更是赤.裸.裸的挑衅,蔺阡忍听起来也十分的难受——如果不是年听雨曾劝他冷静处事,他早就送格桑热娜去见鬼了。 蔺阡忍没办法痛快的解决这件事, 不代表年听雨不行。 他伸手拍了拍蔺阡忍的肩膀, 而后看向格桑热娜:“不知公主殿下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胡?” “什么话?”格桑热娜直勾勾的看向年听雨。 “祸从口出。”年听雨道:“在大乾, 凡是觊觎皇位者,一律按奸贼逆党处置,公主殿下今日的一言一行都在为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格桑热娜歪了歪头, 露出一抹邪肆的笑:“那你敢杀我吗?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一下, 明日我图克苏必踏破你大乾的城门。” “孤为何不敢杀你?” 年听雨撑着自己的头,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说。 “今日是你蔑视我大乾在先, 孤杀你在后,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是我大乾在理, 而你死有余辜。但孤今日不杀你不是孤仁慈,而是孤不想让你的血污了我大乾的土地。” 格桑热娜:“你!” “嘘,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一个礼貌的人。” 年听雨将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而后又说。 “公主殿下,你图克苏要真有踏破我大乾的本事,那就来试试,你看年家军到时候许不许你们活着下战场!” “你们年家军何惧之有,”格桑热娜道:“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那你来碰碰这盘散沙的威力吧,孤随时奉陪。”年听雨看了一眼时间:“孤还要主持宫宴,就不陪公主在这里闲聊了,走。” 看着年听雨远离的背影,格桑热娜灿烂的笑了起来,她的贴身侍女暗自为年听雨捏了一把汗。 整个图克苏都知道,他们的小公主一旦露出这种笑,那就意味着势在必得,且绝对没有任何的意外。 待年听雨的步撵行至拐角,格桑热娜忽然转身,大声道:“年听雨,我定把你娶回图克苏!” 步撵忽然停了一下,跟在年听雨身边的侍女折了回来,站在格桑热娜面前停住。 格桑热娜:“你家君上回心转意了?这就打算和我回图克苏吗?” 铃兰摇头:“不,我家君上让我给公主带句话。” 格桑热娜:“什么话?” “公主肯定以为我家君上当初进宫是被叔叔逼的,但其实不然。”铃兰道:“我家君上他是自愿进宫的,而且非常喜欢天武帝,没有什么其余想法。” 天武是礼部当时为蔺阡忍取的谥号,宫里大家都喜欢叫先帝,鲜少喊罢了。 “你......”格桑热娜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铃兰道:“我家君上喜欢天武帝,对您......” 说到这,铃兰也顿了一下,毕竟年听雨让他转告的话有点露骨,她轻咳了一声,把剩下的四个字说完:“硬.不起来。” “???” 所以......年听雨真的是断袖?! 格桑热娜的表情瞬间变的五颜六色起来,最终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只觉年听雨这张漂亮的脸白瞎了。 *** 步撵行至宴厅,年听雨在铃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才踏进宫门,年听雨忽然踉跄了一下,惹得不少人惊呼了一声。 若不是蔺阡忍眼急手快的扶住了他,怕不是要扑出去。 冒着风雪从边关赶回来的颜左第一时间迎了上来:“君上,您没事吧?” 颜左站到年听雨面前的一瞬间,年听雨的脑海里便多出了和他相关的信息。 年听雨摇了摇头:“无碍,只是今日天气不好,腿有些疼罢了。” 颜左四下看了看:“老臣去给您找轮椅。” “不必了,这种场合坐轮椅不体面。”年听雨道:“再者也走不了几步路,叫人扶着我就行了,倒是颜将军您,一路风餐露宿,赶快喝杯热酒暖一暖才是。” “多谢君上关心,老臣习惯了风餐露宿,这点颠簸不算什么。”颜左挤到年听雨和蔺阡忍中间:“老臣扶您过去。” 年听雨:“......” 这柔弱戏白演了。 他用余光看了蔺阡忍一眼,只见那人的脸上划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年听雨磨了磨牙,非常想咬他一口! ...... ...... 在颜左的搀扶下,年听雨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彼时所有的大臣都来了,只剩下华容昭、戚元懿和蔺文冶没到场了,至于格桑热娜她来不来都无所谓。 又等了一会儿戚元懿来了,这一回她看见蔺阡忍什么也没说。 在文武百官看来,这是戚元懿在给年听雨面子。 但年听雨知道——戚元懿如此做,不过是因为她确定了蔺阡忍的身份。 毕竟戚元懿从来都不是那种会给别人留面子的人。 至于华容昭,临近宫宴开始她都没有出现,.最终派了下人过来传话,说她不喜宫宴的喧闹,想自己一个人待一待。 整个皇宫华容昭辈分最大,她想干什么,谁又能说些什么,年听雨也只能答应。 华容昭派过来传话的人才走,蔺文冶就迈着小短腿,端着皇帝的架子进来了。 这是年听雨刻意安排的流程,大过年的他得让这便宜儿子威风一把不是。 第97章 坐到主位,蔺文冶像模像样的宣布宫宴开始。 他话音落下,文武百官觥筹交错,厅堂歌舞升平。 蔺阡忍始终注意着舞女的动作,但直到舞女退场,也没有刺客蹦出来。 果然如此...... 昨日收到提示,蔺阡忍就觉得会有变故,毕竟北境的事已经给了他们经验。 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反正他们从来不对此抱有希望。 本以为苏海成会安排其他人行刺,可直到宫宴快要结束,都没有人动手。 年听雨三人互相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这场宫宴办的太过于顺利了一些。 ...... ...... 太阳落山之际就是宫宴结束之时。 天际线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宫女给蔺文冶的杯盏重新填满,然后蔺文冶按照流程端起杯盏唤文武百官起身,准备喝最后一杯收尾。 由于蔺文冶年岁小,他只能以水代酒,但为了有点滋味,年听雨特意吩咐御膳房的厨子往水里加些糖。 不仅如此,蔺文冶七岁的小身板实在不够看,为了让他站起来能够被人看见,年听雨特意叫人在桌下垫了高台。 蔺文冶站在高台上扫了文武百官一眼,便一板一眼的将太傅提前给他准备好的收尾祝词背了出来。 这祝词写的繁杂又拗口,蔺文冶实在理解不了其所表达的含义,愣是背了整整四天才背熟练,然后又按照太傅的指导练习了三天语气。 顺顺利利的背完,蔺文冶禁不住偏头看向年听雨一眼,企图从他那里得到一丝肯定。 如期从年听雨的眼中看到赞许的神色,蔺文冶开心的笑了,他仰头将杯中的糖水一饮而尽,然后冲文武百官展示了一下空杯。 文武百官、包括年听雨在内的所有人紧随其后,都要将杯中重新填满的酒水饮尽。 年听雨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双眼皮重重的跳了一下。 他酒量不好,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喝过酒——那么苏海成会派人在这里下毒吗? 不过,下毒也没事,他身边有铃兰,百毒不侵。 年听雨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缓了一下,中毒的难受敢并没有出现,只有酒过穿肠的辛辣感。 没下毒? 苏海成真的没下毒? 不! 年听雨不相信苏海成真的会按兵不动。 他看向苏海成,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破绽。 可苏海成的神色波澜不惊,正准备移开视线,他忽然大惊失色的喊了一声“陛下”。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样那肯定非常显眼,可同一时间无数人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就连张守正也是如此。 年听雨顺着众人的声音去看蔺文冶,一偏头对上的不是蔺文冶的笑,而是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上面还挂着痛苦的表情。 轰的一声—— 年听雨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蔺文冶朝他伸出了手,气若游丝的喊了一声“父君”,整个人便从高台上栽了下去。 岚笙 第054章 是夜, 皇宫上下灯火通明。 戚元懿留在宴厅震慑文武百官,赢夙会同张守正带着翎羽卫去追查蔺文冶中毒的事,年听雨和蔺阡忍带则着蔺文冶去了宴厅的后殿。 在太医赶来前, 年听雨屏退了不想干的人,叫铃兰给蔺文冶把了一下脉。 等铃兰把完, 年听雨颤抖着声音问:“阿冶中的是什么毒?能不能解?” 铃兰道:“陛下中的是一种来自江湖上的奇毒, 名长眠。这种毒中毒的样子很吓人,但本身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解毒的过程。这毒若是不解, 陛下就会永远保持沉睡,但若是解,可能死的更快。” 年听雨不解:“什么叫......死的更快?” 铃兰解释:“长眠这个毒其实有点类似于麻沸散, 但效果是麻沸散的几百倍,喝下去以后整个人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深度沉眠。面对这种情况,大多数人会慌不择路的选择喂各种保命的丹药或者快速解毒, 但越是这样做, 中毒之人死亡的速度可能就会越快。” 这两种选择是人之常情, 如果年听雨身边没有铃兰,他已经要给蔺文冶喂保命丹药了。 将蔺文冶抱紧了几分,年听雨问:“那这毒怎么解?” “长眠的作用是让人陷入沉眠, 要解毒必须用刺激性极强的毒药, 唤醒中毒之人停转的身体。所以......”铃兰顿了一下:“解毒的方法只能是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的法子无异于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因为第二种毒身亡。 蔺文冶是大乾明面上唯一的血脉了,他要是出点什么差池, 大乾必乱, 而这也正好合了苏海成的心意。 再者,蔺文冶在他身边养了这么久, 陪他度过了蔺阡忍不在的三年,他又如何能没有感情。 年听雨咬了一下唇:“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没有。”说完,铃兰欲言又止,但为了让年听雨相信她说的话,铃兰还是坦诚道:“奴婢当初做长眠的时候,刻意用了许多药性相冲的毒草,目的就是为了规避各种保命丹以及解药的效用,只留了以毒攻毒这一条路。” 是的,这毒是铃兰做出来的,所以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长眠的效果和解毒方法。 闻言,年听雨也不在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第98章 他凝视着铃兰,问:“如果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救人,你几天能完成?有几成的把握?” 铃兰:“五天能配出冲药的毒,把握有......七成。” “七成太少,我要你有十成的把握。”年听雨皱眉问:“最后三成怎么补上?” “奴婢当初做长眠的时候,一直都是用兔子试毒,没有用人试过。”铃兰道:“所以,要补足这三成,我需要......试人。” 年听雨:“那便试。” “君上,以生人试毒文物百官会诟病您的!”铃兰看了蔺阡忍一眼:“而且......” “我知道。”年听雨道:“所以,我亲自试,你只管救人便是。” 铃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君上!您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安危啊!” “铃兰,”年听雨用不容置喙的声音问:“跟在我身边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铃兰红着眼睛,缓缓吐出两个字:“......服从。” “那便......” “我来试毒吧。” 年听雨的话才说出口,就被蔺阡忍打断了。 虽说年听雨现在无法确定书中的主角到底是谁,但蔺阡忍的地位肯定举足轻重,年听雨实在无法确定蔺阡忍死了,书中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当然,出于私心,他也不想蔺阡忍涉险。 年听雨即刻否认:“你不行!” 见气氛不对劲,铃兰悄悄退了出去,把这方空间留给年听雨和蔺阡忍。 发生这么多事,铃兰对蔺阡忍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而年听雨不背着她处理这些事,也说明了年听雨对她的信任。 不背着归不背着,该有的眼色必须得有。 铃兰退出去以后,蔺阡忍蹲到床边,摸出一块帕巾,替蔺文冶擦起了脸,他一边擦一边说:“没有谁比我更合适了。相比于我,现在的大乾更需要你,而且......” 蔺阡忍将声音放柔,几乎只有他和年听雨能听见:“保护阿冶是我对别人的承诺,我的承诺不需要你来帮我兑现。” 这个承诺年听雨知道,当初一看见蔺文冶,他便获得了所有关于的蔺文冶的信息。 ...... ...... 虽然蔺阡忍对外声称,这孩子是他一夜风流出来的结果,更在文武百官面前演了一出大戏敲定这件事,但年听雨对此事却心知肚明。 蔺文冶是蔺岚笙的孩子。 蔺岚笙则是现今长公主蔺岚幽是孪生姐妹,但因为皇室一直以来都觉得双生不祥,所以蔺岚笙一出生就被送出了宫,养在了一户乡下人家里。 其实,戚元懿是想给蔺岚笙找一个大富大贵的好人家扶养的,但李文显当时谏言说——若是把蔺岚笙养在大富大贵的人家,可能会冲撞皇室的气运,甚至连看一眼都不行。 迫于无奈,只能把蔺岚笙送到一处远离盛京的穷乡僻壤。 本以为蔺岚笙的一生会顺顺遂、普普通通,可终究是造化弄人。 蔺岚笙才成亲一年,就被当地的土霸王给盯上了,夫君更是被人活活打死了。 蔺岚笙是个硬性子的人,她以死相逼把人给吓住了,又趁机去当地的衙门告人,最终只换来一纸不公正的判决。 她气不过,便拖着六个月身孕的身子上了盛京,告了御状。 隆安帝日理万机,没时间处理这件事,就直接把事扔给了蔺阡忍。 一看见蔺岚笙,蔺阡忍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于是他暗中知会了戚元懿,得知了当年蔺岚笙被送走的事。 终究是皇室对不起蔺岚笙,所以蔺阡忍始终没敢把蔺岚笙的身世告诉她,只能替她平了冤。 平冤之后,蔺阡忍本想把蔺岚笙的养父母和公婆一道接来盛京,陪蔺岚笙在盛京安家,可他得到的消息却是——蔺岚笙的养父母和公婆都不在了。 她和她夫君从成亲起就是两个人一起过日子,身边没有任何人的帮衬,甚至连婚服都没有,只是简单的拜了天地。 等日子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却横生变故,最终只剩下蔺岚笙一人。 那段时间,戚元懿日夜以泪洗面,蔺阡忍心里看着也难受,便对蔺岚笙百般照顾。 由于蔺岚笙怀有身孕这段时间伤心伤神又奔波,生完蔺文冶直接血崩了,她只来得及把蔺文冶托付给蔺阡忍就撒手人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来得及说。 直到她死,她都不知道自己皇室的长公主,还是蔺阡忍登基后为她改回了“蔺岚笙”这个名字,将坟冢迁入了皇陵。 ...... ...... 每每想起这些事年听雨心里就不舒服,当年甚至脑袋一热,就把蔺文冶收在了自己身边扶养。 或许是因为自己受过双亲尽失的苦,后来又得了别人伞,所以他也想这样做吧。 而将蔺文冶留在身边,就意味着他同样要承担起保护蔺文冶的责任,所以这无关于承诺。 年听雨的手指划过蔺文冶柔软的脸颊,对蔺阡忍道:“我当年既然把阿冶留在身边扶养,那就意味着我自愿承担起了保护他的责任。所以,我没有帮你兑现承诺的想法,我只是在履行自己对阿冶的责任。” “既如此,我把你留在我身边,那同样意味着我自愿承担起保护你的责任。”蔺阡忍勾住年听雨的手,和他十指交握,用不容置喙的强硬语气道:“所以,我不允许你涉险,这件事必须我来,也只能我来。” 第99章 年听雨心重重的跳了一下,看着蔺阡忍说不出来话,但却觉得自己赌赢了,纷杂的思绪一点点平稳下来。 *** 太医令听说蔺文冶出事,直接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调了过来,挨个为蔺文冶诊脉。 太医院学的都是正统的医理,没有江湖中人,从头诊到尾竟然没有一个人诊出蔺文冶中的是长眠。 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太医令拉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商榷了一下,建议道:“君上,臣等无能,诊不出陛下中的是什么毒,但应该是江湖上流传的毒药。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臣等觉得应先给陛下服护心丹,然后去济善堂将乔圣手请进来。” 请乔家的人进来,年听雨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乔家的人遍布五湖四海,知道的事肯定比宫中的太医多。 但给蔺文冶喂护心丹这事年听雨万万不同意,他将蔺文冶往怀里护了几分:“请人可以,护心丹就算了。十七,你即刻去济善堂把乔圣手请来。” “是。” 十七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太医令见年听雨不愿意给蔺文冶服护心丹,脸色立即就变了:“君上,此事事关陛下的性命,不可以儿戏,老臣觉得还是先服下护心丹为好。” 护心丹服了,蔺文冶必死无疑。 年听雨立即将人护的更紧了,咬紧牙关不松口。 一时间宴厅的后殿陷入了僵持的状态,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了,文武百官全都聚在了殿门口,年战西第一个走了进来,朗声质问:“护心丹是保命用的丹药,君上百般推脱,不许太医令为陛下服药,究竟是何居心?” 按理说,有戚元懿震着,文武百官不应该进来才是。 除非...... 年听雨看向姗姗来迟的赢夙,对方回给他一个不太妙的眼神。 下一瞬,赢夙抬了一下手,翎羽卫瞬间将年听雨围了个水泄不通,剑尖更是对准了他的面门。 蔺阡忍和颜左同一时间挡在了年听雨身前,颜左不喜和宫里的人打交道,他只是警惕看着翎羽卫,随时准备动手。 蔺阡忍则朝赢夙投去不满的目光:“指挥使大人这是何意?” “君上,得罪了。”赢夙朝年听雨行了一礼,让翎羽卫将御膳房的主厨带了上来,又将从兰安宫里搜到的东西盛了上来:“臣和张大人抓到了一个人证,顺便又在您的宫里搜出来一些东西。” 年战西踹了主厨一脚:“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如实说,不许造假。” “是是是。” 主厨哆哆嗦嗦的开口:“前两日君上派人过来传话,说陛下喝不了酒,叫奴才给陛下准备一壶甜水。后来君上又派人给奴才送来几颗糖丸,说陛下喜欢这个糖的味道,可谁知道、谁知道那糖丸里面包的是毒药啊!” 如此一来,确实试不出毒,只有等糖衣化了,毒才会溶于水。 年战西将那瓶从年听雨宫里搜出来的糖丸倒出来一颗,递道主厨面前辨别:“君上派人转交给你的糖丸可长这样。” 主厨小鸡啄米试的点头:“是是是!就长这样。”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真话,他不管不顾的将糖丸夺了过来,然后用力一捏就将糖丸给捏碎了,藏在最里面的白色粉末瞬间露了出来。 刹那间,年听雨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在场的一些老狐狸精完全能看出这是一场拙劣的栽赃,但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年听雨死。 年听雨这三年确实为大乾做了很多贡献,但在某些眼中他依旧是外人,且身份也上不得台面。 其中,最希望年听雨快点去死的当属年战西,这样他就可以统一年家军了。 年战西添油加醋的问:“君上可要辩解一二?” 年听雨看了那瓷瓶一眼,他确定以及肯定,在他今日离宫前,宫里都没有这么个瓶子。 那么只能是他离宫以后有人放进去的。 他大意了,应该把小九留在宫里的。 但谁又能想到苏海成最终玩了一招栽赃嫁祸呢。 不过,早在蔺文冶倒下去那一刻,年听雨就料到了这个局面,他淡淡的扫了年战西一眼:“这件事不是孤做的,其余的事没什么可说的。反正嘴和心都长在你们身上,想怎么评断都是你们说了算,孤辩解也没有用,倒不如少更你们窝点气,挣个长命百岁。” 有蔺阡忍这层关系在这里,赢夙不好下令抓人。 再者,就算赢夙不喜欢年听雨,他也不认为年听雨会对蔺文冶动手,毕竟年听雨对蔺文冶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了。 而且在赢夙看来,年听雨这种办事狠毒的人,要想夺皇位绝对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这明摆着就是栽赃嫁祸! 张守正也能看出其中的曲折,毕竟调查的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年听雨。 可问题是,眼下人证物证俱全,他们没有办法按兵不动,只能按照律例办事将年听雨带走。 但一时间这个命令就是没办法下。 一直站在文武百官当中的苏海成适时的开了口:“二位大人不下令将人带走,是要包庇谋害陛下的罪魁祸首吗?” 这一句话起到了激起千层浪的效果,转瞬间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若是继续僵着不动,这件事怕是要闹大。 第100章 但禁军和翎羽卫的控制权都在赢夙手里,这个命令只能他下。 文武百官看着他,蔺阡忍也看着他,赢夙觉得自己就是那热锅上的蚂蚁,已经快要被煎熟。 “君上是指挥使大人扶上位的,指挥使大人下不了这个令我等理解。”苏海成善解人意的站出来:“既如此,此事不如交给长缨骑来做,长缨骑是祖皇帝一手组建起来的,代表的是祖皇帝,惩治这些居心叵测之人想来也在理。” 闻言,立即有人应和:“对,此事就应交给苏将军来审!公平公正,定能还陛下一个公道!” 应和的人越来越多,苏海成的底气也足了:“指挥使大人不说话,那我就当指挥使大人默认了。” 苏海成神色一凛,大声道:“来人!把君上带走!” 由于长缨骑是祖皇帝组建的,所以长缨骑的地位一直很高,宫里也留了一小支守备军,名为配合禁军和翎羽卫,实为监督。 听见苏海成的号令,充当守备军的长缨骑蜂蛹而进,他们挤开翎羽卫,作势要把年听雨带走。 颜左和蔺阡忍依旧站在年听雨面前没有动。 若是继续这样僵持,这两人必然会和长缨骑刀剑相向。 年听雨知道蔺阡忍和颜左都是能够一夫当关的人,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年听雨垂下了眼睫,反正蔺阡忍方才也知道了解毒方法,赢夙肯定也会想办法护着蔺阡忍的,他走这一遭又如何。 年听雨将蔺文冶平放在床上,伸手拽了拽两人的衣角,示意他们让开。 颜左看都没看年听雨一眼,像座山一眼伫立在那里,蔺阡忍则回了他一个安抚性的笑容,眼底也是满满的自信,仿佛笃定苏海成带不走他。 这眼神叫年听雨莫名的安心,他也知道蔺阡忍从不做任何没把握的事,于是年听喝松开了手,躲在两人的身后一动不动。 蔺阡忍现在的身份到底是华荣昭送给年听雨的人,就算有再多人不满他,也没有谁敢像李文显那么勇。 至于颜左,那就更别提了,杀神一个,惹一个死一个。 但苏海成手里有长缨骑,他什么也不怕。 苏海成上前一步:“颜副将、荣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不让开那就别怪我讲你一起带走了。” 蔺阡忍挑眉:“我今日就站在这里不动,有本事你就带。” 苏海成哪里甘心一个侍臣骑到自己头上。 “虽然你是太祖皇太后送给君上的人,但我这是秉公办事,伤了你那也没办法了。”苏海成挥了一下手,厉声道:“带走!” 话音落下,长缨骑举着剑逼近蔺阡忍和颜左。 颜左一脚踹开了逼近他的人,蔺阡忍则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眼看着剑尖都要抵到他的心口了,他依旧没有动,唇角反而含起了笑意。 就在长缨骑准备一鼓作气将两人抓住的时候,一道老迈却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 “哀家看谁敢造次!” 这道声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顷刻间所有人都禁声了,自觉让出来一条路。 在戚元懿的搀扶下,华荣昭缓步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连钰和小九。 看见小九的一瞬间,年听雨才发现小九不见了。 这一刻,年听雨知晓蔺阡忍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人,想来是他抱着蔺文冶慌不择路的时候,蔺阡忍悄悄派小九去请人了。 而大臣闯进来以后,戚元懿始终没露面,应该也是去请人了,只是她慢了蔺阡忍一步。 不过戚元懿能为他去请人,年听雨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但这份好心他收下了。 ...... ...... 华荣昭已经从戚元懿口中大致了解一些事,所以她一进来就去了蔺文冶身边。 见人面色红润,她看向太医令,问:“可有诊出是什么毒?” 太医令叩首:“老臣无能,并未诊出是和毒,但已建议君上去宫外请乔圣手了。” 华荣昭问年听雨:“请了吗?” 年听雨点头:“已经派人去请了,算算时间,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 “既如此,那就等。”华荣昭端坐下,扫了一眼文武百官,又扫了一眼长缨骑手里的剑,没来由的火大:“这架势,是要做什么啊?逼宫还是杀人?苏将军来给哀家解释解释吧。” 苏海成没料到华荣昭会来,他瞬间冒了一脑门子汗。 不动声色的蹭了一下汗,苏海成将事情的始末解释了一遍。 华荣昭听完,抄起连钰奉上来的热茶就砸了出去,正中苏海成额头,厉声骂道:“哀家瞧你这脑子里咣咣当当的装的全都是水!这么拙劣的栽赃嫁祸都看不出来,你怕不是才想造反!” “老臣不敢!”苏海成忍着疼跪了下去:“老臣忠心耿耿绝无此意,请老祖宗明察!” “没有此意?”华荣昭一句接着一句:“哀家瞧你就是这个意思!皇帝生死未卜,你倒是一心想着抓人,把事情越搅越乱,你没有这个意思,谁有这个意思?!” 苏海成大惊失色:“老臣冤枉啊!” “冤枉?我看你最不冤枉!”华荣昭看了长缨骑一眼:“把人给我拖下去仔细审!往死里审!” 长缨骑是祖皇帝建立的,而华荣昭作为祖皇帝的皇后,自然有资格命令长缨骑。 第101章 不仅如此,夺了苏家对长缨骑的领导权也轻而易举。 苏海成无法相信这一幕是真实的,被拖到门口那一刻,苏海成骤然回神,他扒住门框,睚眦欲裂的破口大骂:“华荣昭!你个老不死的!你他妈的——” 苏海成骂到一半声音戛言而止,站在华荣昭身后的连钰不知何时站到了苏海成面前,面不改色的割了他的舌头。 连钰擦了擦手里的匕首,将其重新藏进了腰间,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张绣着梅花的帕子。 将帕子仔仔细细的折成厚厚的一叠,连钰踩着那块掉在地上的红肉上前一步,将帕子塞进苏海成的嘴里,最终给了长缨骑一个眼神:“带走。” 试人 第055章 在这之前, 没有人知道连钰会武,更不会有人往这方面想,因为连钰给人的感觉太过于柔弱了,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琴师。 不过,某些事也有答案了。 华荣昭年轻时为了争夺后位弄死了太多妃子, 而这些妃子的出身非富即贵, 还有一部分人的父兄在前朝为官。 她当时虽然能在后宫搅弄风云,这手却很难伸进前朝。 一来她出身不好, 前朝无人可用, 二来她忌惮祖皇帝。 祖皇帝虽然风流好色,但对待政事却毫不含糊,一旦发现后宫的妃子敢插手摄政, 那下场只有死。 所以她后来虽登临后位,却也招惹了不少仇恨,一直以来都有人买凶杀她, 哪怕祖皇帝驾崩也没有消停过。 而长寿宫这几年这般太平, 怕是少不了连钰的功劳。 不过华荣昭此番作为确实有些狠辣来, 但在场的众人对她这般行事的原因心知肚明。 当年,华荣昭登临后位最大的阻碍就是祖皇帝的原配皇后。 而祖皇帝的原配皇后恰好是苏老将军的亲妹,也就是苏海成的姑姑, 所以自打华荣昭陷害了祖皇帝的原配皇后以后, 她和苏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祖皇帝去世以后,不少人都知道华荣昭一直想夺了苏家对长缨骑的控制权,因为她很怕苏家人有朝一日带着长缨骑的人逼宫。 但让苏家统领长缨骑这道命令到底是祖皇帝亲自下的, 华荣昭一直都没有找到动手的机会, 要不是长缨骑真正效力的是祖皇帝、是大乾皇室,苏家大概真的要带着长缨骑逼宫, 取她的性命。 虽然苏家人迟迟没有动手,可眼下有了卸掉苏家人军权的机会,华荣昭又怎么可能放过。 这遭事,明面上看起来是华荣昭袒护了年听雨,但其中一些利害大家心理门儿清。 倘若苏海成刚刚没有骂华荣昭,朝中一些和他关系好的人肯定会站出来辩解一二。 但苏海成这一骂,那问题就大了。 华荣昭上位的手段虽然令人诟病,可她到底是宫中辈分最大的人,骂了她别说割舌头了,就算她想要了苏海成的命都不是问题。 眼下,更是有人不禁怀疑,华荣昭刚刚那番冲话是故意说出来的,目的就是逼的苏海成最终失去理智。 ...... ...... 连钰站回华荣昭身边后,年听雨的视线在他和华荣昭身上流转,只觉这皇宫中的人越发叫人看不透了。 刚刚连钰动手的时候,华荣昭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眼底甚至凝聚起冰霜之色,仿佛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 苏海成被拖走,华荣昭的神色略微松了下来,转头看向床上沉睡的人。 看了一会儿,她来回扫视着堂下的大臣,最终将视线转回年听雨身上。 年听雨本以为华荣昭会问他“栽赃陷害”的事,没曾想华荣昭只问了他为何不同意太医令喂“护心丹”的事。 不过想来也是,华荣昭刚刚虽然出于某些私心护了他,但到底还是护了,应该是相信他的。 年听雨定了定心神,道:“回皇祖母,护心丹虽然可以护住心脉,但太医令等人没有诊出皇帝中了什么毒,孙儿怕贸然喂了护心丹,会药性相冲。” “不可能!”太医令激动道:“老祖宗,护心丹是老臣费劲心血研究出来的药,几乎规避所有药性相冲的可能,若是在不给皇帝服下,怕是生死难料啊!” 华荣昭看了年听雨一眼:“你觉得呢。” “护心丹是太医令的心血不假,在外面也能卖到千金一颗。”年听雨道:“但是太医令也说了,是几乎可以避免,而不是绝对避免,所以今日就算皇祖母您要把孙儿拉出去砍了,这护心丹孙儿也绝对不会让人给皇帝喂下去的!” 闻言,太医令一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华荣昭身上:“老祖宗——” 华荣昭抬手打断了他:“好了,高太医,这回就听你们君上的吧。” 太医令焦急开口:“可是——” “高敬啊,你要是能诊出这是什么毒,哀家必站在你这边。但今日你连同整个太医院都没诊出皇帝中了什么毒,还要去宫外请人,你叫哀家如何站在你这边呢。” 华荣昭揉起了眉心。 “今日哀家不追究太医院的失职,你高敬就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在这里咄咄逼人。” 说着,华荣昭用余光扫了太医令一眼,声音陡然拔高。 “还是说你高敬和苏海成抱了同样的贼心,巴不得皇帝早点去死,置我大乾于水火之中。” 这顶帽子高敬戴不起,也不敢戴,他跪的五体投地,颤抖着声音道:“微臣不敢,望老祖宗明察!” 第102章 “不敢就给哀家闭嘴,”华荣昭冷冰冰的说:“再敢多废话一句,哀家立即削了你的脑袋,叫太医令换人!” 高敬连个“是”都不敢应,在同僚的搀扶才勉强站了起来。 这是年听雨入宫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华荣昭动怒,他不禁庆幸华荣昭是站在他和蔺阡忍这边的人,不然他实在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斗得过这个狠辣的老姜。 ...... ...... 处理完高敬和苏海成,华荣昭又看了年战西一眼:“年将军可还有话要说。” 有了前车之鉴,年战西如何敢说话,他敢打赌,他眼下但凡多说半个字,下场保准比苏海成还惨。 他扯了扯嘴角,往后退:“微臣无话可说,全凭老祖宗做主。” 华荣昭连应都没应一声,反而拍了拍年听雨的手背,宽慰道:“皇帝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动作无异于在替年听雨抽年战西的脸,还抽的啪啪作响。 有了华荣昭站台撑腰,蠢蠢欲动的人隐了起来,都安安静静的等着乔峰入宫。 十七是个速度快的,将人带进宫的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刻钟。 由于家里刚死了小女儿,乔峰身上还穿着白衣。 但文武百官不知道,一看就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乔峰要完。 这下别说华荣昭会不会生气,戚元懿怕也不会儿放过他。 在各尊大佛动怒前,知晓因由的年听雨温声开口:“乔圣手,今日这般节日,为何一身白衣。” 乔峰叩首,哽咽道:“回禀君上,家中小女昨夜暴毙,草民、草民......” 闻言,华荣昭和戚元懿的脸色松缓了,年听雨起身,将乔峰扶了起来:“为难乔圣手,但还请乔圣手为皇帝诊治一二。” “君上折煞草民了,”乔峰道:“为陛下尽心是草民该做的事,也请君上直呼草民的名字,这圣手二字草民担不起。” “担不担得起医术说话,”年听雨侧身让路:“先给皇帝诊脉吧,莫要耽误时间了。” “是。” 乔峰应了一声,便跪到塌前,搭住了蔺文冶的脉。 随着搭脉的时间一点点变长,乔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待他松手,戚元懿、华荣昭和年听雨同时开口:“如何。” 年听雨开口是为了逢场作戏,毕竟他早就知晓蔺文冶的情况了,戚元懿和华荣昭则是真真切切的着急。 顶着三人的目光,乔峰道:“陛下所中之毒若是不解便性命无忧,但若是解则风险万千。” 戚元懿没听过这样的毒:“不解的话,皇帝何时能醒过来?” 乔峰摇头:“不解就醒不过来,像这样永远沉睡。” 大乾不需要一个活死人,戚元懿问:“那怎么解?” 乔峰解释道:“此毒名长眠,于五年前出世,出于江湖毒医排行榜第一的胡璇姑娘之手。草民偶然得到过几颗这毒,研究过后,发现这毒的用药极其复杂,它将许多药性相冲的草药练到了一起,成功规避了当今世上所有的万能解毒丹和保命丹药的作用,一旦乱用就是死,万幸皇帝没有乱用药。至于解法,草民试着研制解毒丹,但一番尝试下来发现解毒的方法只有——以毒攻毒。”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毒还需制毒人。 戚元懿问:“那个叫胡璇的姑娘在哪?” “回太皇太后,”乔峰道:“胡璇姑娘她......坠崖了,至今生死未卜。” 戚元懿脸色一沉,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了乔峰身上:“那你可能解这毒。” “草民不确定。”乔峰道。 “什么叫不确定,”华荣昭忽然开口:“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乔峰沉吟片刻,道:“草民研究这毒几年了,在兔子身上成功解开过,却从未敢试人,所以不确定能不能解。” 华荣昭果断道:“那便试人。” 乔峰道:“可是,这不符合伦理。” “你尽管配便是,”华荣昭道:“哀家亲自来试,人救不活哀家要你全族陪葬。” 乔峰大惊失色,文武百官也大惊失色,纷纷劝华荣昭三思,而年听雨也没料到华荣昭这种毒辣的人,能为了蔺文冶做到这个地步。 不过说来也是,蔺文冶是大乾明面唯一的血脉了,也是明面上唯一一个和华荣昭血脉相连的人了。 而文武百官没有把华荣昭劝回头,戚元懿也开口了:“哀家也来试。” 夜黑 第056章 宫里两位祖宗级别的人都站出来了, 年听雨要是没有表示,那闲话怕是要开始传了。 虽然他无所谓这些闲话,但也不能用喜欢来形容。 年听雨看向乔峰:“孤也来试。” 看着面前这三个纷纷要试毒的人, 乔峰汗流浃背。 他刚想说些什么,戚元懿率先开口了:“你不能试, 大乾需要你坐镇。” 年听雨:“可是......” “没有可是。”华容昭道:“听你母后的, 不许乱来。” 戚元懿和华容昭这对婆媳不合的事人尽皆知,当初隆安帝要立戚元懿为后的时候, 华容昭极力反对, 架不住儿子大了不听话,最终还是没拦下来。 这遭意见一致倒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年听雨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色,华容昭朝他点了一下头, 最终问了一下配毒的时间就带着离开了。 第103章 至于调查真凶一事......有华容昭为年听雨撑场子,没人再敢拿那些拙劣的栽赃之物为年听雨定罪,一切只能重头再来。 这个结果赢夙和张守正喜闻乐见, 两人直接退出去调查了。 年战西是倒数第二个走的, 临近出门, 年听雨叫住了他,冲着他的背影问:“叔叔,我又活下来一次, 你是不是很失望。” 这并不是年听雨第一次和年战西见面, 之前的每一次祭礼和宫宴年他们都打过照面,只是彼此互相看不顺眼都没有说话罢了。 但这一次,年听雨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 最好能直接把人气死。 这里是皇宫, 周围布满了侍卫,年战西能屈能伸的笑道:“君上安然无恙, 臣为君上高兴还来不及。夜深了,臣先行告退了。” 一番折腾下来,都已经进入深夜了。 年听雨轻轻笑了一下:“那叔叔走路可稳当点,可别把自己摔死了。” “臣多谢君上关心。”年战西道:“臣定然安安稳稳的回家,来年继续陪君上过年。” 年听雨颔首:“那侄儿提前祝叔叔过几日的寿辰万寿无疆,能够安然活到来年春节。” 这咒人死的话任谁都能听出来,可身份摆在这里了,年听雨能暗搓搓的咒他死,他却不能反唇相讥,不然正中年听雨下怀。 年战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拱手行礼:“臣,告退!” ...... ...... 年战西走后,年听雨抬头看向了立在床边的颜左:“颜叔,这么晚了,您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回边关呢。” 这是年听雨第一次见颜左,但信息给的很及时,颜左一出来,原主和他的相处模式就全都有了。 私下里,原主都是管颜左叫颜叔,所以年听雨这么叫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颜左明显不愿意离开,他看了蔺阡忍一眼:“君上,臣可否和您单独说几句话?” 颜左要和他说什么? 再加上颜左的神情十分严肃,摆明了一副只想和他单独聊一聊的模样。 年听雨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 颜左是将原身养大的人,是除了年战北最在乎原主的人。 先不说原主当年执意要回年家的用意是什么,颜左能同意原主回来这件事也十分值得探究。 从颜左和原主的关系来看,就算他的在书中所占的剧情不多,但肯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以防万一,他很有必要和颜左单独聊一聊,如果颜左今日说的话和剧情线相关,或许能给蔺阡忍一些助力。 年听雨给了蔺阡忍一个安抚的眼神:“你先带着阿冶回兰安宫,我和颜叔单独说几句话就回去。” “好,早点回来。” 蔺阡忍是一个分的清时局的人,而且颜左也不可能会害年听雨,他干脆利落的抱起蔺文冶,踏出了宴厅的后殿。 人走远,颜左并没有说话,视线在铃兰、小九和十七流转。 不等年听雨说话,铃兰十分有眼色的带着小九和十七出去了,还将门给带上了。 等屋里只剩下年听雨和颜左两人,颜左直接单膝跪了下去,根本不给年听雨任何说话机会。 “君上!老臣此次回京并不是来看望您的,而是带您回边关的!”颜左仰头看他:“恳请君上随老臣一道离开!” 闻言,年听雨一惊,心中的好奇越发强烈。 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又有得信息都没有浮现,想来是没有出发关键剧情。 不过,从颜左的表情来看,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年听雨不能暴露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事,他思索片刻,谨慎道:“颜叔,您当年既然允许我回盛京,我就不可能轻易跟您回边关,除非我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 这个回答在颜左的意料之中,但幸亏颜左当年留了后手。 “君上,老臣当年允许您回盛京的前提是您安然无恙,而您当时也跟老臣立了字据。” 颜左将当年年听雨回盛京时签下的字据从怀中拿了出来。 “这字据上清清楚楚的写明了,您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一旦出事就立即回边关。之前好几次您出事老臣都不知道,要不是这次坠崖的事闹的沸沸扬扬老臣怕还是不知道!这遭不管怎样,老臣都要带您回边关,不能再让您趟皇室的浑水了!” 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年听雨的头莫名有些疼。 他万万没想到原主还给他留了这么大一个坑! 如果他没有现在这么多牵挂,他巴不得和颜左回边关,可现在他回不去了。 从他决定接纳蔺阡忍那一刻就回不去了。 或者更早一些,从他做出和原主相反的抉择那一刻他就回不去了。 但他不能以这些事为借口来打发颜左。 沉吟片刻,年听雨尽力贴合原主的性格,道:“颜叔,我是您一手带大的,那您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这份字据不过是我当年为了回盛京的缓兵之计,”他将字据拿过来,一点点撕成了碎片:“总之,在事情没办完之前,我是不会跟您回边关的。” 看着一地的碎片,颜左不禁苦笑了一声,这个场景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但不管怎样,他这遭必须把年听雨带回边关。 他不管大乾皇室有没有年听雨坐镇会变成什么样,作为年战北最忠心的下属、最好的朋友,他只想保护好年战北唯一的血脉。 第104章 颜左沉默不语,趁年听雨没有防备之际,他站起来,将提前准备好的银针扎进了年听雨的后颈。 银针上粹了很浓的迷药,只一瞬间年听雨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软,眼前更是一片天旋地转。 年听雨撑住床架才勉强站稳,他万万没料到颜左为了带他走,竟然不惜动用这种手段。 “颜叔......你......” 年听雨的舌头开始发麻,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而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耳边还响起颜左的声音。 “君上,得罪了。” 皇宫守卫重重,但这种夜黑风高的时候最适合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再加上颜左的武功在大乾更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想办法绕过那些巡逻的宫廷侍卫轻而易举。 至于如何出宫,会有人接应他的。 当初,也是那个人给他传信,他才知道年听雨坠崖的事。 那人和他约定在皇宫的月下关见面。 月下关是皇宫最小的门,靠近冷宫,主要的用途是运送死人,所以平日里巡逻的人少,安排的守卫也少。 到达月下关的时候,颜左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料到接应他的人会是个姑娘。 见人来了,乔莺莺迎了上来:“颜将军,马车已经给您备好了,您带着君上快些离开了,千万不要叫君上再插手这里的事了。” 颜左将年听雨放进马车:“多谢姑娘传信,更加多谢姑娘相助,不知姑娘可否将芳名告知,来日颜某必登门拜谢!” 乔莺莺微微欠身:“小女帮君上是有自己的私心,所以这名字便不告知了。”说着,乔莺莺重重的拍了一下马的屁股:“祝颜将军一路平安!” 看着马车逐渐消失的影子,乔莺莺也踏入了黑夜,径直去往济善堂。 有了上一次在北境发生的事,乔莺莺早就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可能要对上苏海成,所以她暗中联系上了颜左,将年听雨坠崖的事透露给他,并将年听雨这几年反复遇刺的事也添油加醋的说了一些。 以颜左和年战北的关系来看,他段然不可能看着年听雨丧命于皇宫,必然要带年听雨回边关。 而事实和她料想无二差别,颜左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模样更加着急。 至于年听雨离宫大乾皇室会不会乱,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宫里有这么多人坐镇必然不可能乱。 她唯一要保证的就是年听雨活着,这样大乾的边关才有最坚固的防线。 至于苏海成的威胁,他命都快不保了,又谈何来威胁她、威胁她的族人。 昨日苏海成用她的族人威胁她,那今日她就给皇帝下毒、借刀杀人,要苏海成一命偿一命。 目的 第057章 济善堂, 乔家。 乔峰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乔莺莺来了,他立即迎了上去。 “莺莺!”乔峰抓住乔莺莺的胳膊:“中毒的人怎么变成陛下了, 不应该是下给年听雨的吗?!” 面对舅舅的质问,乔莺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她平静的说:“苏海成必须死, 所以我动了些手脚。” 闻言,乔峰脸上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莺莺, 就算你在恨他, 他也是你的父亲,你这样做......” 乔莺莺将乔峰的手拿开,自顾自的做到椅子中, 整张脸都藏在黑暗里,不轻不重的说:“舅舅,只过了一天, 你就忘了他是怎么杀的阿念吗?还是说你想看着我们乔家一个接着一个的, 被他给弄死?” 作为乔家已定的接班人, 乔峰自然不愿意看见这副场景,他只是不愿意看着乔莺莺越陷越深。 乔峰坐到了乔莺莺旁边:“莺莺,听舅舅一句劝, 别在插手这些事了, 回江南吧,你外公很想你。” “我也很想外公。”乔莺莺的声音总算有了一些波动:“等颜左将年听雨顺利带回边关,我就回江南, 再也不插手这些事了。” 虽然今天是第一次和年听雨打交道, 但他的济善堂到底开在了盛京,还是听说了不少有关于年听雨传闻。 年听雨当年不顾一切的进宫, 后来又夺下了权柄,乔峰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年听雨会轻易离开盛京。 而且边关消息闭塞,没有人给颜左传消息他绝对不可能知道年听雨坠崖的事。 至于安插眼线这种事不太现实,有年战西这个巴不得年听雨早点死的人在盛京,他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掐断颜左的消息来源,除非意想不到的人给颜左送消息。 乔峰越发看不透自己这个外甥女,他问:“莺莺,颜左是你叫回来的吧?” “是。” 不等乔峰继续往下问,乔莺莺主动道:“我不仅将颜左从边关引了回来,还配合他将年听雨弄回边关。” “莺莺,舅舅不懂,既然你背后的人这么想杀年听雨,你配合杀就是了,何必百般相护呢。”乔峰道:“你别拿边关放线的事搪塞我,就算颜左带着年战北将军培养出来的年家军反了,大乾不还有年战西带领的年家军、长缨骑、禁军和翎羽卫吗,这么多兵我不信抵不过夷狄人的入侵。” 乔莺莺承认她这样偏帮年听雨不止是因为边关离不开颜左,但另外一个隐秘的原因乔峰还是不知道为妙,不然他可能会疯的。 乔莺莺敛着神色道:“舅舅,你很聪明,不入朝为官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我确实只是不想看大乾的百姓受苦罢了。在你看来大乾的兵确实多,但在我看了不过是一盘散沙。尤其是苏海成,他早就意图皇位了,届时就算打退了夷狄人,你觉得苏海成会继续按兵不动吗?” 第105章 答案肯定是不能,除了年家军,长缨骑就是大乾最庞大的军队。 外患一清,苏海成肯定会趁着翎羽卫和禁军元气大伤之时发动内乱,至于年战西那根本就指望不上,明面上年战西和苏海成没有什么往来,但这两个人早就沆瀣一气了。 当年教唆年战西将年听雨送进宫刺杀蔺阡忍的人就是苏海成,不然以年战西那胆小怕事的性格能做出这种事? 肯定是苏海成许给了年战西什么好处。 比如,许诺年战西帮他彻底控制年家军。 见乔峰有些明白了,乔莺莺继续道:“苏海成其实不用死的,只要他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中不动,任由年战西在那里表演,最后只能是我给他背锅。” 乔莺莺摆弄了一下修剪的圆润整齐的指甲,叹道:“只可惜苏海成太着急,我设了个局他就迫不及待的往里钻,见到皇帝出了事立刻便想要将年听雨一网打尽,他不死谁死呢。” 乔峰的背脊爬上一片冷意:“......莺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想这样。”乔莺莺垂下眼眸:“只是耳濡目染罢了,如果舅舅知道宫中那些肮脏事,也会变的和我一样的。” 这些事乔峰确实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乔莺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乔峰不想再知道任何有关于宫里的事了,他看向身边的姑娘:“莺莺,答应舅舅,等年听雨回到边关立刻回江南,别在掺和这些事了。” “好,”乔莺莺冲着乔峰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柔和着声音道:“舅舅给陛下解了长眠,也和我一起回江南吧,把盛京的济善堂关了吧。” 乔峰也有这个打算,不然宫里的人早晚得查到长眠是他给苏海成送过去的。 “我下的针快到时间了,得回宫了。”乔莺莺看了一眼月色,站起身来:“我今日来找舅舅,其实是想告诉舅舅一声不必暗中苏海成的计划走了,照常给陛下解毒就好。” 乔峰起身想送。 踏出门槛,乔莺莺回了一下头:“对了舅舅,尽快给阿念的尸体焚了吧,年听雨虽然被颜左带回了边关,蔺阡忍也不是好糊弄,万一他想查阿念的死因,就能顺藤摸瓜摸出很多东西。” 乔峰扶住门框:“他查阿念的死因做什么?” “上次在北境,为了救年听雨,我迫不得已将乔家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当中。”乔莺莺解释:“虽然后来想办法做了掩饰,但那两个人都不是好糊弄的,肯定不会轻易放弃乔家这条线索的。” 乔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你快回宫吧。” *** 兰安宫,蔺阡忍将蔺文冶抱回来以后一直数着时间等。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蔺阡忍坐不住了,他叫小九将赢夙找到来,然后把赢夙按在了床边:“你在这里替我守着阿冶,我出去一趟。” 见蔺阡忍神色不对,赢夙没问他去哪,只是叮嘱:“你快点回来,我还得调查阿冶中毒的事呢。” “知道了。” 匆匆应了一声,蔺阡忍又匆匆离开了,直奔宴厅而去。 越靠近宴厅,他心底的不安就越强烈。 一推开门,看见空荡荡的后殿,蔺阡忍整个人恍惚了一瞬。 年听雨虽然总是胡来,但绝对不是那种会玩失踪的人,就算要走也会将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 而且蔺文冶出了这么大事,年听雨更加不可能玩失踪。 蔺阡忍来不及隐藏自己的武功,飞速赶回了兰安宫,朝赢夙讨要出宫玉令。 赢夙边摸玉令边问:“你要出宫?” 蔺阡忍:“嗯。” “这大半夜的你出宫做什么?”赢夙将递出去:“而且阿冶也需要人守着。” “出宫去追人,”蔺阡忍接过玉令:“调查的事暂时交给张守正,你在这里帮我守着阿冶,除了你不许任何人接近他。” 赢夙看着他的背影问:“你这大半夜的追谁去?” “年听雨被颜左带走了。” 甩下这句话,蔺阡忍便踏进了夜色,赢夙好半晌才从这句话中回神。 从接到年听雨的调令起,赢夙一直在疑惑一件事——颜左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参加过宫宴,怎么今年就回来。 虽然他给的理由很合理,但颜左又是怎么接到消息的呢,毕竟没有谁往边关传过年听雨受伤的事。 而且颜左待的时间也未免太短了些,年三十回来,年初一就走,赶的后面追了疯狗似的着急。 可今晚这事一发生,绝大多数疑惑瞬间就解开了,颜左根本不是回来参加宫宴的,而是专程来劫人的。 至于那个暗中给颜左传消息、配合颜左的人是谁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蔺阡忍能把人追回来! 当初因为受了年听雨的拒绝,就不顾死活的去斗兽场发泄了一夜,将他的身上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人要是丢了,蔺阡忍还不得抽疯啊。 但不得不说,这颜左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竟然敢趁乱劫人! *** 林间小道。 为了避免被人追上,颜左并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一条荒废许久的林间小路。 当然,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年听雨逃跑,毕竟这条路是他们当年行军打仗时生生用脚踏出来的路,而年听雨那个时候还没有出生呢。 听见马车里有了动静,颜左单手牵缰绳,回头撩开帘子看去。 第106章 年听雨揉了揉发涨的头,很快就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事,一对上颜左的视线,他的脸色瞬间就不太好看,但他还是扯了一抹笑出来。 “颜叔,你这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颜左这样做年听雨完全能理解,原主毕竟是颜左是一手带大的人,他肯定不愿意看着“他”缕缕涉险。 面对年听雨温和的态度,颜左有些意外:“您不生气?” “当然生气,不过我知道您的用意,”年听雨往外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条路是他没办法轻易走出去的路,于是抵着马车道:“您这样做也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颜左道:“既如此,公子就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们就能到边关了。” 颜左还是更喜欢“公子”这个称呼,“君上”实在是太陌生了。 “颜叔,送我回去吧。”年听雨道:“就算您将我带回边关,我也会想办法回盛京的。” 颜左紧紧抓了一下马车的帘子,然后缓缓松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回去的,你父亲当年就是因为非要搅和宫里的事才送了命,我决不能再让你步他的后尘了。” 年战北不是战死的吗? 为何说是搅和宫里的事才送了命? 如果真如颜左所说,那原主执意要回年家、后来又执意要回宫该不会就是为了调查年战北的死因,然后报仇吧。 啧,想到这点,年听雨不由觉得,有那么一点套路,不过一切就都很合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年听雨试探道:“颜叔,我绝不可能放弃,调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眉目,我一定要为父亲报仇。” 果不其然,听见这句话,颜左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放下帘子,沉声道:“公子,相比于报仇,您的父亲更希望您能够安让无恙,所以就算您真的查到了属下也不会放您回去的,就让这件事彻底封棺入土吧,让皇室的人自己斗的你死我活,断子绝孙吧。” 颜左话音才落,熟悉的感觉就涌了上来,他的脑海开始汹涌的往外浮现信息。 字很多,但总结起来就是他猜想的内容,原主确实是为了调查年战北的死因才进宫的,而且这是埋起来的暗线。 由于年听雨并没有切切实实体会过所谓的亲情,所以他并不想走这条暗线。 老老实实的走明线,帮蔺阡忍查出下毒谋害他的凶手,然后再助蔺阡忍登上皇位,和皇帝谈一场美美的恋爱,他不香吗? 但有一个词叫身不由己。 这本书的世界意识好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一般,他的脑海缓缓浮现两行血红色的打字。 【任务:请查出谋害年战北的凶手。】 【任务失败立即绞杀,时限一年。】 年听雨:“......” 去你娘的! 给爷死! 不带这样耍流氓的! 炙热 第058章 这是年听雨穿书以来最暴躁的一次。 对于一个惜命如金的人来说, 用生死来做要挟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可恨的举动。 年听雨非常想不通,为什么别人穿书都有个什么系统可以对骂,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只有世界意识跟鬼一般的提供信息,经常给他来个措手不及。 而且, 世界意识这个称呼还是他自己取出来的, 不是本身就有的。 之前不论世界意识多么抠搜的给他提供信息,他都忍了, 毕竟都是有用的、能够报命的信息。 但这次年听雨真的忍不了, 信息没用不说,竟然还强行推他走剧情线。 可就算他再生气又如何,这世界意识碰不到摸不着, 只会在他的脑海里蹦跶,他总不能一生气把头拧下来发疯吧。 年听雨努力安慰自己不要生气,老老实实的保命就是了。 可看见蔺阡忍那一瞬间, 他就绷不住了, 朝蔺阡忍投去一个委屈吧啦的眼神, 又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亮了亮掌心里的小东西。 这是蔺阡忍第一次看见年听雨露出这样丰富的神情,莫名觉得这个人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好像更加生动鲜活了。 一直以来, 年听雨都给人一种临危不乱、高高在上的感觉,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难住他,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做到。 不对, 高高在上这个词用的不对。 或许用脱离比较好。 除了一些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和特定的情景, 似乎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让年听雨大动情绪,脸上也永远是一副温和的表情, 给人一种非常疏离的感觉。 好像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任何人,随时都能消失不见。 之前是靠自己拥有的能力,感受年听雨的存在。但这一刻,就算无法具象化看见年听雨的情绪波动,蔺阡忍也能强烈感觉到——年听雨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着的。 ——他竟然也这样生动的一面。 失神片刻,蔺阡忍不由思考年听雨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颜左做的太过火了吗? 思索间,蔺阡忍朝颜左投去不满的目光,横在路上一动不动。 虽说颜左走的是小路,但架不住小路也有尽头,最终会和官道接轨。 颜左本以为皇宫派来出来追击的人,追不到他们的踪迹,就会直接返回去复命。 谁曾想,追出来的人直接等在了官道中间的关口,将他的路给堵死了。 第107章 当然,最让颜左意外的是,竟然只追出来一个人。 他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来意不善的人,手抹上了腰间的刀:“荣公子,还请行个方便,让个路。” 蔺阡忍勒了一下缰绳:“让路可以,还请颜将军高抬贵手,将我的人还回来。” “不知我家公子何时成了荣公子的人?”颜左将年听雨按回马车:“就算非要论个属于,也是先帝才对。而先帝驾崩三年,我家公子早已事自由身,不再属于任何人!” “有些事就不劳颜将军论断了,”蔺阡忍:“倘若颜将军执意要将人带走,那我只能率先说声抱歉了。” 说着,蔺阡忍抽出了出宫时随手抓的剑,指向了颜左,而颜左也抽出了刀,警惕的看着蔺阡忍。 无论如何,他今日也不会让眼前这个人将年听雨带走的! 颜左心想。 在蔺阡忍挥剑而来那一刻,颜左的脑海里想过无数种化解的方法,但他万万没料到蔺阡忍竟然只在他的刀上轻轻碰了一下,就朝他身后露出一抹温和的神色。 此时,颜左终于察觉道自己的后颈上传来的细微疼痛感,他抬手抓了一下,抓到了一条颜色无比艳丽的小蛇。 几乎是一瞬间,颜左就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了。 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年听雨会驱蛇,毕竟年听雨在他身边长大学的都是正经路数。 难不成是进宫这几年学的? 但宫里也没有苗疆人啊! 颜左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只能任由蔺阡忍将他挪进马车。 至于年听雨为什么不动,因为年听雨动不了。 那个姑娘给他的银针,一针下去就可以让年听雨浑身无力七天,刚好够他日夜兼程赶回边关。 等颜左被放好,年听雨贴心的给他盖了一个小毯子。 虽说浑身无力,但拿毯子什么的勉强还是可以做到的。 最后掖了掖毯子,年听雨将爬进来的小东西收进了袖子里,道:“颜叔,这小玩意是我一个朋友改出来的,毒素已经不致命了,只会让人浑身发麻,过一会就好了。” 朋友?! 什么不正经的朋友?! 颜左想说话,但他的舌头都是麻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年听雨继续道:“我知道颜叔带我回边关是为了我好,但有些事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想一辈子留在盛京、留在皇宫,守着我在乎的人。” 在乎的人? 是谁? 年听雨旁边这个混蛋小子吗?! 一股自家白菜被猪拱了不甘涌上了颜左的心头,他不甘的瞪向蔺阡忍,企图用目光绞杀他! 蔺阡忍轻咳一声,别开了视线,暗搓搓的提醒年听雨得快点了,不然可能赶不上试药了。 从年听雨被劫到现在,已经过去三日了,他们得快马加鞭才能赶上试药的时间。 想到还在沉睡的人,年听雨也不由得有些着急,他朝颜左行了一个“晚辈应向长辈行的大礼”:“颜叔,我回宫了,希望您能成全我,不要再想这些将我带回边关的事了。” 成全个屁的成全! 颜左现在只想打断年听雨旁边那混蛋小子的腿! 竟然将他一手带大的人拐上了“喜欢男人”这条路! 可就算颜左再不服气,也只能看着蔺阡忍当着他的面将年听雨抱起来,然后透过马车帘子的缝隙,看着两人越跑越远的背影。 ...... ...... 为了赶时间,蔺阡忍不得不骑快马,风声不断在年听雨的耳边呼啸。 他闭眼感受这猛烈的寒风,总算感觉心中那股子火灭下去一点,可蔺阡忍就是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蠢蛋。 他问:“刚刚那般委屈,是和颜将军闹不愉快了吗?” 这该怎么解释呢,要真和蔺阡忍说了这些事,那可能就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而且这个害死年战北的人,目前还未可知,但至少可以确定和宫里的人有关系,万一此人和蔺阡忍羁绊颇深,那就更加麻烦了。 没有办法解释,年听雨只能顺着蔺阡忍的话往下说:“是啊,我不想回边关,颜叔骂我了,觉得我在胡闹,不爱惜自己的命。” 几乎是一瞬间,蔺阡忍就确定年听雨在说话。 情绪骗不了人,虽然时间很短,但他确实在年听雨头顶看见了代表纠结之状的情绪变化。 如果真如年听雨所说,他应该立即做出回应才对,而且这幅表现。 但是有了前面的经验,蔺阡忍学聪明了。 年听雨这种人敏感而又小心的人,那可真是一点也逼不得,逼急了是会咬人的,只能一点点探索。 蔺阡忍将一下巴搭在他的头顶,蹭了蹭:“我会想颜将军证明的,你没有胡闹,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年听雨喜欢听这样的话。 或者说,没有人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尤其是有人用宠爱的语气说的时候。 只可惜这张脸不对味。 要是换回蔺阡忍自己的脸就好了。 年听雨忽然觉得半年的时间好长。 算算时间,蔺阡忍是去年十一月中旬醒过来的,这张假皮大概也是那个时候带上的。 如果是半年后自动脱落,应该就是今年的五月中旬。 可眼下才二月中旬,距离五月中旬还有整整三个月! 第108章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年听雨此时此刻却莫名的觉得格外的难熬。 年听雨抬手浮上蔺阡忍的脸,通过描摹蔺阡忍的骨骼去回忆蔺阡忍曾经的模样。 他记得,蔺阡忍的眉骨是有些明显,以至于整双眼睛看起来非常深邃,而他的下颌骨也比旁人更加明显锋利,绝对算得上骨相漂亮。 一点点描摹,年听雨的手指最终停在了接合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扣弄着,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张碍眼的假皮撕下来。 不知是心诚则灵,还是其他原因。 扣弄了一会儿,年听雨惊奇的发现,接合处的缝隙似乎变大了。 最开始只能用指甲缝扣,现在竟然可以用拇指肚了! 年听雨扯住假皮的一角,轻轻扯了一下,仰头问:“疼吗?” 蔺阡忍也感受到了脸上这张假皮的松动:“不疼,继续。” 闻言,年听雨的胆子大了起来,用力一撕,整张假皮就全都下来了! 而他也如愿见到了记忆中那张脸! 蔺阡忍的脸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非要找的话,可能是经过生死洗礼后变的更加凌厉了。 至于小九曾经说过的各种症状也都没有出现,看起来就像这假皮十分自然的脱落了。 就算出现了也无所谓,至少这个模样的蔺阡忍才是他真正在意的人。 年听雨仰头凝视蔺阡忍,迎着风大声喊道:“蔺骁肆!我好想你啊!” 这话不仅是说给蔺阡忍的,也是说给这个世界的,他想让这风将自己心念传颂出去,让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蔺阡忍被年听雨这大胆而又炙热的模样烫了一下,他失神片刻,改用一只手牵缰绳,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搂住了年听雨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情难自已的吻住那柔软的唇。 他们在呼啸的长风中亲吻。 万物都是他们爱的见证者。 蒙眼 第059章 年听雨被人劫走的事, 是在第四天爆出来的,因为他没有如期坐在龙椅后面的帘子中。 赢夙本想叫小九给他易容,由他代替年听雨去上朝, 但他不敢轻易离开蔺文冶,最终只能作罢。 不过, 万幸戚元懿今年回来了, 也万幸她愿意管宫里的事。 得知年听雨被劫之事,戚元懿代替年听雨坐到了帘中。 真正落座那一刻, 戚元懿有些恍惚。 不久之前, 戚元懿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在管宫里的事了,但人总要为自己一时冲动犯下的过错做些弥补,所以她不得不管, 也必须管。 而且,要不是她当年被恨蒙了眼,大乾也不至于变成今日这幅模样。 戚元懿在百感交集中让文武百官平了身, 开始听朝会。 今天的早朝有些特殊, 因为蔺文冶出事, 所以无一人汇报有关于各部运转的事,全都在劝戚元懿下旨——寻找和大乾皇室血脉相连的人,就连一向不站队、不参与皇权的争夺的太傅戚巡也站了出来。 戚巡手里虽然没有实权, 但他却是祖皇帝亲命的帝师, 无论是隆安帝还是蔺阡忍,亦或者床上躺着的蔺文冶都是他的学生,见了他也需得恭恭敬敬的喊一句“老师”。 有这几层关系在里面, 戚巡这个人的份量自然不言而喻了, 而朝野上下也没有谁敢轻易得罪戚巡,因为得罪他就是得罪天子。 看了一眼身居高位的女儿, 戚巡秉持君臣之礼:“太皇太后,老臣谏言,恳请太皇太后即刻派人去寻找和大乾皇室有关的血脉,以确保我大乾江山后继有人!” 朝臣有这样的谏言,戚元懿完全可以理解。 虽说乔峰承诺可以医治蔺文冶,但这个毒实在是太阴损了,谁都害怕乔峰一个失误直接把人送走。 如果真出现了这种情况,从明面上来看,大乾皇室的正统血脉就算断了,只能去找旁支来继承皇位。 而这种事自然是越早办越好,不然真叫皇位空缺下来实在是有损大乾颜面。 ——偌大一个王朝,建朝恍恍五十几载就后继无人了,说出来就叫人想笑。 对于文武百官提出来建议,戚元懿思索片刻就应下了,即刻命人暗中去寻找和大乾皇室有关的血脉。 *** 年听雨和蔺阡忍踩着试药的时间回来了。 不过,他们回到盛京城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宫。 而是进了一处客栈,叫隐匿在盛京城中的影卫,将小九从宫里叫出来给蔺阡忍易容。 小九跟在年听雨身边的时候,蔺阡忍还是皇帝,所以他认识这张脸,不禁十分震惊。 虽然小九的脸色将他的情绪出卖了一干二净,但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只要做好年听雨吩咐的事就够了。 小九严肃着神色,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假皮往蔺阡忍的脸上贴,生怕一个手抖不小心贴歪了,最后弄出来一个歪鼻子斜眼的家伙。 易好容,小九松了一口气,还是“荣肆”的模样没错。 但为了以防万一,避免这假皮意外脱落,小九最后又检查了一遍才彻底放心,向年听雨说“他弄好了”。 年听雨亲自检查了一下,确定扯不下来才松手,然后给小九甩了一串问题:“铃兰的毒调的怎么样了?阿冶可还好?下毒的人抓到了吗?宫里可有发生大事?” 小九挨个回答:“铃兰姐姐的毒调好了,也试过人了。陛下一切都好,指挥使大人日夜守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真正下毒的人还没抓到,但是在御厨的指认下,张大人抓到了那个传假消息的小太监。至于大事,大概只有一件——在文武百官的建议下,太皇太后着人暗中去寻找和皇室有关的血脉了。” 第109章 一件件听完,年听雨的眉头直接皱了起来。 “铃兰找谁试的毒?”年听雨问。 小九看了一眼蔺阡忍,道:“铃兰姐姐猜到了......” 小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蔺阡忍,叫陛下吧,蔺文冶这个皇帝就有点多余,叫先帝吧,又实在有些那个大不敬。 思索片刻,小九灵机一动:“铃兰姐姐猜到了这位贵人的身份,于是暗中找指挥使大人帮忙,在昨天夜里弄了几个死囚过来试毒,效果很不错,就等您下令给陛下解毒了。” 年听雨心里不太赞同,却没有说些什么,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难评价了,哪怕是他自己也无法用绝对理性的视角来看这件事。 而且覆水难收,毒都试完了,他想再多说再多都是浪费时间。 至于寻找皇室血脉一世,实乃常理之事,他更加没有必要说些什么。 不过等蔺文冶醒来,这人也就不用找了。 年听雨站起来身来,不在继续停留于客栈,带着蔺阡忍回宫。 看见拿着身份玉牌的年听雨,守宫门的侍卫仿佛活见了鬼。 自打年听雨也出事的消息传出来以后,他们这些守门的人就会在无聊的时候猜一猜到底是谁劫走了年听雨。 大多人都觉得是刺客趁乱动的手,想要以一举之力瓦解了大乾,但不料戚元懿在最关键的时候站了出来,稳住了当下的局面。 赌完是谁劫走的年听雨,他们又赌年听雨的生死,同样还是大多数人认为年听雨已经命丧黄泉了,而年听雨眼前这个守门的侍卫就是这一派的。 在君主背后议论是非是要掉脑袋的,侍卫人都吓哆嗦了,直到年听雨走远才缓过来一点。 *** 回到兰安宫时以是深夜,年听雨直奔蔺文冶而去,见人依旧睡的安逸总算松了口气。 铃兰找准机会,问:“君上我们时候给陛下解毒?” 铃兰的身份不能暴露,但年听雨又不想蔺文冶有危险,于是他吩咐道:“继续让陛下睡着,等乔峰那边有消息了再解毒,到时候想办法把乔峰研究出来的毒换成你的。” “奴婢明白了。”铃兰将解药收好:“乔峰的毒一配出来,奴婢就请十七帮忙走一趟。” 年听雨轻轻“嗯”了一声,见铃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道:“你是不是想说关于你胡家灭门的事?” 决绝 第060章 想做年听雨的影卫, 除了忠心和服从,另外一件事就是坦诚,必须把过往的一切悉数告知。 而这也是影卫这只队伍无法做大的原因, 毕竟绝大多数人心中都藏有不想被人知道秘密,哪怕年听雨自己也不例外。 但在生死面前, 秘密并不重要。 当年为了尽快组成这支用来保命的队伍, 影卫的每个人都是年听雨陪蔺阡忍暗中出访,打击这批专门贩卖奴隶的人牙子时收归进来的。 在这个地方, 奴隶的用处分为很多种, 要么买回去当苦力被主人压榨而死,要么买回去当禁.脔被活活折磨死,总之下场只有死。 而组建影卫这件事, 一直持续到蔺阡忍出事才结束。 掌权以后盯着他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他无法在自由行事了,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这二十个人也够了。 见铃兰沉默良久后点了一下头, 年听雨心里没有半点意外, 如果是他站在铃兰那个处境, 他也会这么做的。 年听雨温声开口:“如果你怀疑乔家和你胡家灭门的事有关,你便自己去调查。我允许你动用影卫的力量去查这件事,但前提是我要知道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众所周知, 江南乔家世代都是救世济民的医师, 无人习武也无人会武,要想将胡家灭门,背后必然有人推动。 至于这个人是谁, 年听雨只能想到苏海成。 乔峰手里有“长眠”, 苏海成又用“长眠”毒害蔺文冶,不管苏海成是怎么得到这毒的, 他和乔家的关系都值得深究一番。 毕竟铃兰当年做出来的最后一批长眠在他的手中,乔峰说什么偶然得到全都是鬼话,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照着毒方做了一批新的长眠出来。 年听雨心理在想什么,铃兰能猜到。 就算她愚钝猜不到,光凭年听雨把她救出来、又教了她这一身保命的本领,她也会将结果悉数告知的。 铃兰行了个大礼:“奴婢多谢君上恩赐。” 换做刚刚穿进来那会儿,年听雨怕是无法适应这动不动就跪下磕头的习惯,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扑通一声就在他面前跪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只能被迫入乡随俗了。 淡淡的应了一声,年听雨就叫铃兰下去了。 人走后,屋里便只剩下赢夙和蔺阡忍。 智商时而在线时而掉线的赢夙,终于智商在线了一回。 “铃兰就是胡璇?”赢夙诧异的问。 蔺阡忍看了赢夙一眼:“恭喜你,已经学会抢答了。” 赢夙瞪回去:“滚蛋。” 蔺阡忍挑眉:“如此以下犯上,你信不信朕砍了你?” 赢夙越发大胆的说:“你现在这身份,你拿什么砍我。不过——”赢夙话音一转:“既然太皇太后在暗中寻找和大乾皇室有关的血脉,你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身份恢复了吧,脸上这张假皮摘不下来也没有关系,到时候我给你作证就是了。” 第110章 蔺阡忍不是没想过这件事,但他想更加稳妥一些:“等我确定下毒的人是谁以后再说吧。” 这话说的在理,但赢夙不太想让他往下查了。 赢夙皱眉道:“你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线索,估计很难查了,不如先恢复身份再说。” “不,”蔺阡忍摇头:“已经有线索了,只差一个证实的机会。” “你在怀疑谁?”赢夙问。 蔺阡忍缓缓吐息:“......我母后。” “你疯了吗?”赢夙语气急躁:“太皇太后是你的母亲,你不该这样怀疑她。” “所以我才打算私下里去问,没想着把这件事闹大。”蔺阡忍平静的说。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哪怕戚元懿贵为太皇太后、是他的生母,也逃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 毕竟毒害皇帝这种事触动了大乾的根基。 见蔺阡忍没有松口意思,赢夙藏在袖中的手握了起来,而后又缓缓松开:“随便你吧,我去办事了。” 这几天他一直守着蔺文冶,翎羽卫的事一点没管,公务怕是要堆积如山了。 “阿兄,”蔺阡忍冲着赢夙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其实你心里也有自己的猜测,毕竟当年那盒点心是你亲手从寒山寺带给我的,也是我出事那日唯一没有验过毒的东西。我还听说,就算后来你带人查看,也没有去查那个装过点心的盘子,对吧。” 这些都是蔺阡忍暗中打探的,而赢夙不让人查那个盘子蔺阡忍也能理解,无非就是出于对戚元懿的信任,更怕远在寒山寺的戚元懿搅进这趟浑水里。 听见这话的赢夙,身形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最终一言不发的离开,背影透露出淡淡的萧瑟。 人走远,年听雨道:“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对赢夙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确实很残忍,但是—— “他早晚要知道,不是吗?”蔺阡忍反问了一句。 年听雨没在说话了,而是看向沉睡不醒的蔺文冶。 蔺阡忍也偏头看去,看了一会儿,他不禁开始去想铃兰的事。 他可以不过问年听雨是何时组建的影卫,但他无法不问这件事,毕竟眼下再看这件事,处处都透露出诡异的巧合了。 而且他也知道一些江湖上的大事,每年微服私访的时候总能从百姓口中听说不少有关之事。 其中就有毒医胡璇满门被灭、生死未卜一事。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这个姑娘竟然变成了奴隶,最终化名铃兰辗转藏在了年听雨身边,在他眼皮底下生活了这么久。 “你早就知道铃兰的过往吧。” 蔺阡忍用陈述的语气问。 年听雨点头:“买下她没多久我就知道了,包括她是怎么活下来,又是怎么变成奴隶的。” 连续几天的奔波,蔺阡忍有些累了。 他蹬了鞋,伸手一拉就将年听雨扯进了怀里,然后又把蔺文冶这除了睡就知道睡的小崽子,挤进了床榻最靠里面的位置,沉声道:“给我讲讲吧,就当睡前故事了。” “好。” 年听雨随意蹬了鞋,趴在蔺阡忍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而又有力的心跳,轻轻的应了一声过后就开始讲述铃兰的事。 讲着讲着,年听雨只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用在铃兰身上在合适不过,毕竟铃兰一家满门被灭就是因为她研制出了“长眠”这个毒。 只可惜连日的奔波叫年听雨也有些累了,再加上颜左给他来了一针,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比平时流失的更加厉害,铃兰的事才讲到一半,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见怀中传来匀称的呼吸声,蔺阡忍低头看了一眼。 见年听雨眼底隐隐浮现淡淡的青乌,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心疼,不禁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而后又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 “好梦。” *** 是夜,万籁俱寂。 铃兰一人独自坐在兰安宫的小花园里,面前摆着一壶酒,默默的独饮。 换做宫里别的地方,这场景段然不可能出现。 但兰安宫不一样,这里的主人很随性,所以宫中上下没有那么多复杂繁琐的规矩,以至于他们这些下人的日子格外的自由,在休息之余做些想做的事年听雨并不会训斥他们或者惩罚他们。 喝了一会酒,铃兰的视线就有些模糊了。 跟在年听雨身边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查到那个人的身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心里确实一阵后怕。 她万万没料到那个杀她全家的人不仅仅是盛京城里的人,还和皇室的争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不怕年听雨不帮她,她怕自己给年听雨带去祸端。 铃兰又仰头喝了一杯闷酒,无比后悔曾经的冲动,她当年就不应该自视毒术一流,研制长眠这个毒。 如果没有这个毒,她又怎么可能被灭满门。 ...... ...... 当年,铃兰研制出长眠没多久,就有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找上门来,表示愿意用千金求取“长眠”。 那时的铃兰虽然才满十八岁不久,但她七八岁就开始跟着父兄学习制毒,十二三岁又跟着父兄满大乾跑,见过不少的人心险恶,所以她清楚的知道“长眠”这个毒若是广为流传,那就有可能成为杀人的利器。 第111章 她不想助纣为虐,于是在成功研制出“长眠”以后,就将其销毁了,一点也没留。 本以为日子至此会消停下来,但那个人依旧不肯就此作罢,甚至开始向她开始讨要毒方、还逼她必须再做出来一批“长眠”出来。 铃兰本意是不愿的,但那个人拿她的家人做威胁。 没有办法,铃兰只能把毒方写了出来,然后又日夜赶工做了一批“长眠”出来。 谁料那个人出尔反尔,见她做好长眠就开始动手杀她全家。 虽然对方只有一人,但胡家世代制毒和乔家一样不习武功,完全抵抗不过。 眨眼间,不少鲜活的家丁、侍女和药童就没了气,在她面前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铃兰当场就吓傻了,要不是她的父兄以死相护,叫她带着刚刚研制出来的毒快跑,她怕是也得立即成为那人的刀下亡魂。 虽说没有立即死,但铃兰逃跑没多久就被追上了。 那人就像追逐猎物的野兽,将她一点点逼上悬崖,让她退无可退。 铃兰知道,就算她将这批最新做出来的毒交给那个人也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于是她带着这批毒跳崖了。 铃兰并没有直接坠落崖底,而是被一根横出来的树杈吊住了。 这是一座荒山,铃兰来这里踩过几次毒草,她清楚的知道没有人居住,有的只是毒蛇和野兽,所以铃兰要想活只能靠自己,而且必须在对方追下来之前离开这里。 万幸,这根树杈离地面非常近,就算摔下去也死不了人。 于是铃兰直接从怀里摸出随身携带、用来割毒草的小刀,将自己挂在树上的衣服隔开了。 由于离树杈最近的地面是一处长达四五米的斜坡,铃兰不可避免的滚了一段距离,被碎石刮了一身的伤痕。 尽管如此,铃兰并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就是死,更加没办法寻仇,所以她拖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往盛京的方向逃。 至于为什么是盛京,因为铃兰能看出那个杀她全家之人所穿衣服的款式,出自盛京城的绣云坊。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她要去那个人的眼皮子底下藏好,然后将那个人的身份一点点扒出来,再伺机报仇!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 在赶往盛京城的途中,铃兰遇到了一批专卖贩卖奴隶的人牙子,那些人见她姿色不错就把她给绑了,将她拉进了盛京城最见阴暗肮脏的角落——黑市。 如果不是刚好遇见陪着蔺阡忍出来搜集这些人牙子罪证的年听雨,她怕是要死不瞑目。 年听雨来黑市买人的时候并没有和蔺阡忍一起行动,而是只身一人扮做买家流转于各个人牙子的囚笼前挑人,挨个问他们那一批奴隶会什么奇技,如果有就把他们买走,并且承诺不折辱他们。 这话换个人来说或者没有什么说服力,但年听雨的长相和声音天然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能力,就连眼神中也透露出无限的善意。 所以转瞬间就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往上涌,纷纷说自己会的技艺,比如杂耍、雕花之类的手艺。 铃兰看出了年听雨听到这些技艺时眼底划过的失望之色,于是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在人群中小声说了一句自己会制毒。 话音才落,她就知道自己试成功了,因为年听雨将目光定在了她的身上。 后来年听雨确实将她买走了,并且十分坦诚的向她袒露来黑市买人的真实意愿,还和她说如果不愿意在他身边做事——他愿意直接放她走,不做任何的强求。 虽说年听雨并未向她袒露身份,但铃兰能看出年听雨身份不俗,光发间那一根玉簪就是出自名匠之手,所穿衣物的布料更是昂贵的云锦绸缎。 于是铃兰抱着私心说了愿意。 她想借年听雨的手报仇。 但她低估了年听雨这个人心算,听见她说“愿意”的一瞬间,年听雨道:“我这个人生来惜命,所以你的意愿固然重要,但我还需要知道你所有的过往。当然,我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你不愿意说直接离开就好,你说出来后若是有什么冤屈的过往,我愿意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你,去清算过往的一切,今后也许你不在受苦的承诺。” 那时的铃兰本以为这一项很简单的单项选择,可直到她做出选择以后才知道,这是一道隐藏的双项选择。 但无论怎样,主动权一直都被年听雨紧紧握在手中。 他先用金钱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后来又用宽容给了她选择的余地,让她无限感激。 直到最后一刻,年听雨才在站在最强势的位置上。 他用诚挚的言语试探她留下了的决心,又让她觉得效忠这个人或许会是这辈子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毕竟沦为奴隶的人会有什么美好的过往呢,无非就是抛弃、杀戮、仇恨与背叛的不同交织罢了。 于是铃兰义无反顾的留了下来,将自己的曾经在年听雨面前展露无疑。 而她话音落下后,年听雨坦诚的说了自己的身份,并且询问她愿不愿意进宫。 考虑到自己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在宫外遇见那个杀他全家的人也是个死,她决定和年听雨进宫。 本以为进宫以后,她会从最低等的宫女做起,但年听雨仗着帝王的宠爱直接把她提到了掌事宫女的位置,还开始暗中教她保命的本领。 第112章 自那以后,铃兰终于确定自己没跟错人,哪怕替年听雨去死她也心甘情愿。 这份决绝无关任何其它,唯有忠诚与恩义。 苏醒 第061章 见上朝的人又变成了年听雨, 文武百官及各方的反应大相径庭。 不少人在年听雨面前演起了苦情戏,为他的回宫而感到庆幸,还左一句右一句的“天佑我大乾”。 年战西隐在人堆中没动, 心里暗搓搓的想的全都是“年听雨为什么没有死在外面”。 乔莺莺则有些头疼,她做好的安排, 因为年听雨的回宫全都无法实施了, 只能全部推翻,重新再来。 唯有戚元懿终于松了一口气, 默默念了一句“人没事便好”。 …… …… 下了朝, 年听雨哪里都不去,直接就回兰安宫,和蔺阡忍一起寸步不离的守着蔺文冶。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 乔峰用来冲散长眠的药,总算研制出来了,并且效果很好。 为了以防万一, 年听雨还是让铃兰按照之前的计划做了, 不过换药的时间地点变成了宫中。 而且宫中动手更加方便, 不必再让十七出去跑一趟济善堂。 铃兰也完全可以拿保管做由头,将乔峰的药箱接手,然后趁人不注意完成替换。 …… …… 解毒的时间就定在第四天下朝后, 彼时戚元懿和华容昭全都来了, 年听雨暗中和铃兰确认了一下,才放心的将蔺文冶抱起来。 本想亲自给蔺文冶喂药,但华容昭将这件事抢走了。 最终变成年听雨抱着蔺文冶, 华容昭端着碗一勺又一勺的将药喂给蔺文冶喝。 喂完, 众人一边焦急的等待结果,一边按照乔峰的指示不停的喊蔺文冶的名字。 ——这场景看起来有点像唤魂, 莫名阴森,但谁也没有停。 年听雨早就知道解毒的过程漫长而又复杂,往往要一个时辰左右人才能清醒。 可才过了一刻钟,他的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生怕蔺文冶再出点什么差池。 当然,还有人比他更急,华容昭和戚元懿反复不停的问乔峰“皇帝怎么还不醒”“皇帝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换做别人,乔峰早就没这个耐心了,但眼前这两尊大佛他一个也不敢怠慢,只能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回答。 终于,一个时辰后,蔺文冶的眼睫震颤了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的睁开了自己的双眼,耳畔回荡着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看见久违的人,蔺文冶很想叫年听雨一声,但他才张嘴就哇的吐出来一口黑血。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你是不是想去牢里陪苏海成!” 不等戚元懿质问,华容昭率先质问出口。 乔峰是断然不可能去陪苏海成,他立即道:“老祖宗稍安母躁,这口淤血必须吐出来,只有将其吐出来,陛下这毒才算真正解开了。” 这次戚元懿的动作更快一些,她将信将疑的看向蔺文冶,抓起他的手问:“皇帝感觉如何了?” 戚元懿想用更加亲近一些的语气、更加亲昵的称呼,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喊不出来。 大抵是离宫太长时间的原因,她对任何人都有一点陌生感。 面对戚元懿的询问,蔺文冶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回了一句“孙儿没有事儿”便一眨不眨的望向年听雨。 见年听雨的眼中笼罩起一层水光,蔺文冶的眼睛也忍不住湿润了,他伸手搂住了年听雨的脖子,将脸埋进年听雨的颈窝,抽泣道:“父君,阿冶想你了。” 自打中毒那一刻起,蔺文冶就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了,后来他又断断续续的开始做噩梦。 他一会儿梦见年听雨出事了,一会儿又梦见年听雨不要他了,总之没有一个好梦。 后来,蔺文冶慢慢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拼了命的想要醒过来,可他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依旧被团团噩梦包围。 直到方才,他在梦魇中听见了乱七八糟的呼唤声,沉睡的意识一点点变的清醒起来,眼皮也终于有了抬起来的力气。 在年听雨的无声牵动下,蔺文冶再也忍不住了,埋在年听雨的颈窝中哭了出来。 年听雨的眼尾同样湿润,一颗又一颗莹透的泪珠滚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蔺文冶的背,柔声道:“下次可不许这样吓人了。” 蔺文冶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没有人想要打扰他们,戚元懿和华容昭见蔺文冶彻底没事了,悄悄带着人离开了,连同乔峰一起带走了。 本以为蔺文冶会哭很久,但由于他这段时间睡的一点也不安稳,甚至算的上累,所以他趴在年听雨的肩膀哭了一会儿,就再度沉沉的睡了过去。 发现蔺文冶又一次睡着了,年听雨有点草木皆兵,他立即抬头看向乔峰的位置,彼时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只剩下小九、铃兰和蔺阡忍了。 指望不上乔峰至少还有铃兰,而且铃兰来做这件事也更加合适。 他不敢有丝毫耽误,立即叫铃兰上前来给蔺文冶把脉,直到从铃兰那里确认——蔺文冶应该是这段时间做噩梦了,以至于沉睡也消耗了极大的体力,而这会儿只是单纯的睡着了,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年听雨还要处理堆积起来的奏折,所以他没有办法一直守着蔺文冶,只能叫铃兰和小九守在这里。 第113章 最后帮蔺文冶蹭了蹭眼尾上余留的泪珠,年听雨就起身离开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蔺阡忍,深深的看了一眼蔺文冶,选择跟上了年听雨。 一踏进专门处理奏折的屋子,年听雨就转身抱住了蔺阡忍。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人,可以平静的面对任何一件事,哪怕生死也一样。 可看着蔺文冶迟迟不睁眼的模样,年听雨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强大,甚至脆弱的不堪一击。 而当年听雨听见蔺文冶说出“父君,阿冶想你了”这几个字以后,他的心理防线瞬间土崩瓦解。 那一刻,年听雨深深的意识到——他早已和这个放在身边养了几年的孩子产生了不可磨灭的羁绊。 蔺文冶需要他的庇护,而他同样也无法再轻易将其从生命中割舍。 当然,更加令年听雨情绪失衡的是,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蔺阡忍当年出事后无声无息的模样,整颗心当即不受控的抽疼了起来。 而当年听雨发现蔺阡忍跟着他一起踏进了这间堆满了奏折的屋子以后,他的情绪像冲破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出。 他转了身,紧紧的抱住了身后的人。 看着怀中这个近乎于扑进来抱住他的人,蔺阡忍的眼底萦绕着浓烈的心疼以及自愧不如。 这三日年听雨是如何照顾蔺文冶的,他尽收眼底。 年听雨亲自给蔺文冶洗脸擦身,亲自给蔺文冶沾水润唇,还时常坐在床边看着蔺文冶发呆,听不见旁人叫他,看起来就像失了魂一般。 而年听雨将蔺文冶看的这么重要,是蔺阡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 毕竟他这个和蔺文冶血脉相连的人,都做不到事事亲力亲为,更遑论年听雨这个和蔺文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呢。 可年听雨就是做到了,他成为了蔺文冶身后最坚.挺的靠山,也成为了蔺文冶最信任的人,从今往后怕是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年听雨在蔺文冶心中的位置。 虽然有些吃味年听雨对蔺文冶的好,但从某些角度来看,蔺阡忍更多的还是感激。 如果不是年听雨心思细腻、发现了蔺文冶被奶娘虐待,后来又尽心尽力的教养蔺文冶,他怕是要失信于那个当年将蔺文冶托孤于他的人。 情绪同样在蔺阡忍的胸膛翻腾,发觉年听雨抬起头、望向他那一个瞬间,他就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吻,它第一次拥有了柔情的意味,而且年听雨也比以往更加的主动。 过去的每一次,都是他想尽办法去撬开年听雨的唇齿,哪怕最开始是年听雨率先示的弱,也避免不了这个结果。 但这一次反过来了,年听雨不仅主动松动了防线,甚至将自己完全送了上来,整个人带着不管不顾的意味勾住了他的舌尖,与他纠缠不休。 蔺阡忍从来不知道年听雨在方面竟然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直接给他来了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独属于帝王的那份傲然,不允许蔺阡忍在这种事上落了下风,不过瞬息他就回了神,开始同年听雨争夺主动权。 太强势了…… 蔺阡忍实在太强势了。 那眨眼间扭转过来气势叫年听雨有些难以招架,他的气息一下就乱了起来,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都在蔺阡忍的强势下卸了力。 但年听雨不想分开,不想喊停,只想更加真切的感受眼前这个人的温度,确认他真的回来了,不是他等了三年后幻想出来的一团泡影。 微微分离之际,两人鼻尖相抵,呼出来气息交缠在一起。 还没完全平缓下来,蔺阡忍忽然在急促喘.息中,听见年听雨用那温润的嗓音说了四个字。 “给我,骁肆。” 理智的崩塌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本想放过年听雨的蔺蔺阡忍,一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走向那堆满了奏折的公案。 蔺阡忍近乎于粗暴的将上面的东西扫了下去,却轻柔的将年听雨放在了上面。 年听雨用尽自己所剩无几的力量,搂紧了蔺阡忍脖颈,他将人拉到了眼前,再一次主动将自己送了出去。 他放弃了所谓的抵抗,任由情愫在心间疯狂滋生,也任由欲.望将其灼烧的体无完肤。 心安 第062章 起先是谁把奏折扫到地上的, 最后也是谁弯腰把奏折捡起来的,甚至连处理奏折的人也变成了蔺阡忍。 至于年听雨...... 他沐浴过后端着一碗甜羹,舒舒服服的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悠闲的看着蔺阡忍在那里闷头处理奏折,时不时还会拿起一本批阅完的奏折看上几眼, 发表几句反对的意见。 这架势怎么看都不像陪着蔺阡忍一起处理奏折的贴心人, 活像个监工。 奏折本来就多,再加上年听雨在旁边倒了不少乱, 蔺阡忍一直处理到夜深人静之际, 才将手中的笔放下。 他偏头看了一眼年听雨,发现那人早就趴在折子堆里睡着了。 蔺阡忍看的一阵牙根发痒,只想把这没心肝的人作弄醒, 但最终还是没舍得下手,反而长叹一口气将人抱回了寝宫。 主殿的寝宫被蔺文冶霸占了,所以蔺阡忍将年听雨带去了偏殿的寝宫。 将人平躺着放到床上以后, 蔺阡忍才发现年听雨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本奏折。 第114章 他试图将奏折抽出来, 年听雨却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盯着帐顶发了一瞬的呆, 年听雨才看向蔺阡忍,用半梦半醒的声音问:“奏折都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蔺阡忍应完坐在了床边,问:“怎么还带回来一本, 里面写了什么内容叫你这么宝贝?” 年听雨没说话, 只是将奏折递给蔺阡忍,叫他自己看。 一打开奏折,蔺阡忍就陷入了沉默。 这本奏折是张守正在今日呈上来的, 里面的内容是为苏海成求情的! 奏折上的意思大致如下。 由于目前并没有找到苏海成毒害蔺文冶的实质性证据, 张守正便觉得苏海成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 而苏海成当时虽然辱骂了华荣昭,却也是情急所致, 所以他希望年听雨可以三思,念及苏海成为大乾安定做出的贡献,对苏海成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这样一分奏折怪不得年听雨要把它带回来,他当时处理的时候脸上也没有什么好颜色。 不过张守正递交这样一份奏折也情有可原,那一晚太过于混乱,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年听雨是那个下毒之人,所以苏海成在年战西之后站出来搬弄是非,倒显得合情合理了。 那么从张守正的角度出发看待这件事,苏海成确实罪不至死,甚至觉得他对大乾是一片赤诚之心,若非华荣昭以身份压人、言语之间又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苏海成和至于失了理智破口大骂。 甚至在不少人看来,苏海成当时那般激动可能是寒了心——想他兢兢业业为大乾付出这么多,在证据确凿的时候站出来欲带走“罪魁祸首”,最终却还要背负乱臣贼子的罪名。 而一向铁面无私的张守正,在年听雨一回来就呈上这样一份奏折,想必他心里也有了几分这个念头。 念头起归起,蔺阡忍却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十分清楚苏海成当时破口大骂并不是因为寒心,而是计划落空后的恼怒以及即将下狱的不甘。 所以说,苏海成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他只能死,也必须死。 虽说蔺阡忍心中敲定了主意,但他还是想听听年听雨的想法。 “这件事你怎么看?”蔺阡忍问。 年听雨坐起来,拿过蔺阡忍手中的折子,放在了油灯的火苗上。 火苗虽小,但威力却不小,眨眼间便吞噬了折子。 在火即将烧到手指那一刻,年听雨轻轻一松,折子便掉在了地上。 看着那跳跃的火苗,年听雨打了个哈欠,吹灭了油灯。 在无尽的黑暗中,蔺阡忍终于听见了年听雨的声音。 “这本折子我从未看见过。”年听雨重新躺了下去,睁眼望着帐顶,不轻不重的说:“很多人都说我精于算计与攻心,行事更是心狠手辣不像良善之辈。那么恭喜他们——说对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还格外讨厌那些不知死活非要往我这刀口上撞的人。他苏海成今日既然动了我护着的人,那我必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蔺阡忍无法想像年听雨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用这般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骇人心魄的话。 不过,蔺阡忍并不觉得可怖,甚至有些心疼。 他退去碍事的外衣也躺在下去,将人捞进怀里以后,他问:“你想要苏海成付出什么代价?” “我一手带到这么大的人差点就......”年听雨哽咽了起来,后面的话完全说不出来了,他下意识抓紧蔺阡忍胸前的衣襟,缓了好一会儿才闷着声音道:“苏海成不死我难解心头之恨,所以这件事,我要他苏海成用命来尝!” 年听雨的心也是肉长的,他自然也有七情六欲,只是藏的比任何人都深罢了。 感受到怀中的人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胸前的衣襟也湿了一大片,蔺阡忍轻轻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背脊,安慰道。 “你只管大胆的去做,凡事都有我给你垫着。” *** 宫外,济善堂。 收拾好行囊准备动身回江南的乔峰焦急的在厅堂踱步。 进来提醒好几遍的徒弟再一次道:“师傅,车夫催了,咱们动身吧,。君上既然回来了,表小姐怕是不会来了。” “闭嘴!”乔峰呵斥道:“莺莺不是那种不守信的孩子,你去再给那车夫点银子,叫他再等等。” 徒弟叹了一口气,退出了厅堂,才踏出门准备叫车夫在等等,他就看见夜幕下走出来一个人。 乔莺莺摘了宽大的帽子,问:“舅舅在哪?” 徒弟没料到乔莺莺竟然来了,他往堂里指了一下:“师傅一直在厅堂等您。” “多谢。” 乔莺莺道完谢,就轻车熟路的走进了后院的厅堂。 一看见她,乔峰就抓住了她的手腕:“舅舅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走,快跟舅舅走,这盛京城早晚得出事,万万不能再呆了。” 乔莺莺站着没动,她将乔峰的手扒开了:“对不起舅舅,我没办法跟您一起回江南了,劳烦舅舅帮我给外公带一句‘孙女不孝’”。 其实,这个答案乔峰早就意料到了,只是不从乔莺莺口中听到,他就是不愿意死心。 “是因为年听雨吗?”乔峰问:“是因为他回来了,你才不愿意走的吗?” 沉默良久,乔莺莺点了一下头:“是。” 第115章 乔峰的呼吸有些乱了,整个人也有些失态的说:“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既然要杀年听雨那就让他们杀,你为什么拼死拼活的非要护着他啊!甚至连蔺阡忍也要护着!大乾改朝换代便改朝换代,和我们乔家又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和你母亲都前仆后继的往这火坑里跳啊!” 面对乔峰的质问乔莺莺无话可说,只能不断重复“对不起”这三个字。 “别跟我说对不起。” 因为乔莺莺的母亲死在乔峰怀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哥哥对不起,妹妹叫你失望了”,所以乔峰自那以后最讨厌别人面前在他说这三个字。 乔峰再一次抓住乔莺莺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走:“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今日你必须跟我回江南,我不许你在插手这里的烂事。” “舅舅!”乔莺莺抓住门:“我不能跟你回去!不能!” “除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其它不能!”乔峰强硬道:“你今日想回也得回,不想回也得回,我断不会看着你在这么胡闹了!” 乔莺莺不愿对乔峰出手,只能死死地抓着门框。 可她发现生起气来的舅舅也格外的恐怖,竟然就这么生生将她拽了出去,然后又将她往马车里塞。 眼看着就要被塞进去了,乔莺莺拼死扒着马车,大声道:“舅舅!我必须留下了护着年听雨!这是我欠他的!” “放屁!”乔峰道:“我乔家世代行医,和他年家没有任何瓜葛,你又谈何欠与不欠!” “舅舅,我没有骗你!”乔莺莺终究还是将这句话说出来:“年战北当年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而死并非意外,而是我母亲在他的汤药中动了手脚!所以我母亲欠了年听雨一条命,我死也得护着他,替母亲还了这份债!” 质问 第063章 乔莺莺的话于乔峰而言, 无异于平地惊雷。 他问:“你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乔莺莺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 乔峰陷入了沉默。 他完全不愿意相信乔绾淑能做出这种事, 可转念一想乔绾淑离家三年后归来的样子,又只能相信。 且不说, 年战北为何偏偏在她离家行医那段时间出了事。 光她那三年去哪里行医、其中又经历什么至今都无人知晓。 只知她回来以后不仅和野男人私相授受生了孩子, 整个人的状态也变的沉默寡言起来,就连行事风格也越发的果决, 甚至大胆的提出了广收门生, 让济善堂开遍大乾的想法。 虽然这件事的初衷是好的,但结合乔莺莺说的话,乔峰的心情不免沉重了起来, 十分怀疑乔绾淑这样做的目的。 “莺莺,你实话告诉舅舅,你母亲提议广开济善堂是不是为了保护年听雨?”乔峰问。 见乔峰的态度开始松动, 乔莺莺趁机跳下马车。 “母亲当年提议广开济善堂, 确实是为了保护年听雨。”乔莺莺道:“母亲怕年听雨有朝一日离开军营后, 在某一处受伤无人医治,所以她提出了这个建议。等各处济善堂建好,她便把年听雨的画像传给各处堂主, 叫他们仔细注意年听雨的动向, 不得有任何的疏忽,也不得将这件事外传半个字。” 由于济善堂是乔绾淑提议的,所以老爷子——也就是乔莺莺的外公, 便将组建的事项全权交给了乔绾淑, 哪怕是人员的调动也给了她。 因此乔绾淑安排起这件事并不难。 至于保密的事也不难,有乔莺莺这么个被苏海成那野男人当刺客养大的孩子, 谁又敢胡说八道呢。 只是—— 乔峰道:“为什么我没有收到画像?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些事?” “因为盛京城有我,自然不需要舅舅您知道,只是后来出了一点小意外,还是将您卷进来。”乔莺莺道:“对此母亲一直感觉很抱歉,临死前最后念着的人也是舅舅您,还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可以让您知道这些事。” “万不得已的时候?”乔峰轻嗤一声:“是指我要强行将你带回江南,不许你插手这趟浑水吗?” “我......” 乔莺莺被质问的有些哑口无言,但以她舅舅的性子来看,这的确是她留下了的唯一办法了。 哪怕她今日将乔峰打晕,未来乔峰也一定会继续想办法带她走的,所以她只能一下就绝了乔峰的念头。 看着乔莺莺不知所措的神色,乔峰终是崩溃了,站在那里又哭又笑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她凭什么啊!” 无论是组建济善堂的目的,还是乔莺莺的生父是谁,乔峰都是这几年才发现的。 当年,要不是苏海成找上门来,叫他按照长眠的药方配毒,他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乔莺莺的生父是谁。 而这遭要不是他执意要将乔莺莺带回江南,更加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妹妹竟然就是那个害死年战北、差点让大乾覆灭的祸端! 看见自己的舅舅变成这副模样,乔莺莺于心不忍。 但乔莺莺也能理解乔绾淑为什么这样做,她走到乔峰面前,哽咽着声音道:“母亲这么做......大概是不想让您失望吧,毕竟舅舅您是她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之一。” 第116章 寂静无边的夜里,乔峰放声哭了出来,哪怕见势不对、怕惹祸上身、立即躲远的车夫等人都听见了 而当他们听见乔峰的哭声以后,又不约而同的躲得更远了。 但乔峰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了,隐隐约约的总是能听见,一直到上朝的晨鼓声响起才停下来。 那鼓声又沉又闷,一下又一下敲在了乔峰的心里,同时也敲在了年听雨的心里。 看着走进来文武百官,年听雨很难不想起昨日那封奏折,心情更是止不住的不悦。 一向秉公做事的张守正都有了这个念头,其他人又怎会令人安生呢。 果不其然,正如年听雨所料,各部官员说完近来做了什么以后,便一个接着一个的站了出来,不约而同的为苏海成求情。 苏海成虽然是华荣昭下令关起来的,但华荣昭到底是久居深宫不出之人,所以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年听雨手中。 很快,堂下便跪了一片,最后就连一向不喜在朝堂上说话的太傅也站了出来。 戚巡虽以年近七旬,但背脊依旧挺的很直,声音也如洪钟一般响亮。 “君上,苏将军这半生为大乾赴汤蹈火,算得上功大于过。自打他接手长缨骑以后,便一直兢兢业业的守护着我大乾的山河,又怎能生有二心。” “再者,您的父亲不敌夷狄蛮人战死沙场以后,也是苏将军带领长缨骑,在边关浴血奋战的七天七夜才守住了我大乾的山河。 “后来,苏将军更是用自己的战功替年家挡了太上皇的怒火,如此一来苏将军于年家于您都是有恩的。于情于理,苏将军都罪不至死,还请君上网开一面,饶苏将军一命。” 戚巡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听在年听雨的耳朵里都叫他止不住的犯恶心,哪怕从精神上来说他和年战北没有任何的关系。 年听雨甚至忍不住觉得,年战北当年之所以会在战场上缕缕失神、最终被万箭穿心而死的结果,怕也是苏海成一手策划出来的。 虽说苏家是祖皇帝亲命的长缨骑统领,但年家却是陪祖皇帝打下大乾的人,所以从建朝起年家便压了苏家一头。 而年战北接手年家军以后,在战场缕立奇功,更是狠狠地压了苏家一头。 苏海成真的会如此大度,任由年战北风光无限下去吗? 可惜,年听雨并不能直白的将这件事说出来,因为苏海成给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营造的形象实在是太好了。 在文武百官心中,苏海成素来都是一个宽厚果决之人,哪怕是面对处处压了自己一头的年战北也从来没在明面上说过什么,甚至还和年战北称兄道弟,处的不错。 如果不是苏海成上次刺杀派出来两个蠢蛋刺客,年听雨大概也永远不会怀疑苏海成这个人。 可当伪装一旦被撕破,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在单纯了。 在年听雨看来,苏海成之所以要表现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无非就是想要接近年战北,然后伺机动手。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苏海成所走的每一步都很成功,他不仅除掉了年战北,还功成名就,成为了人人维护和赞扬的大将军,将所有人都骗的团团转。 年听雨抓紧了扶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把恶心和怒火压下去,随后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质问文武百官。 “你们一个两个全都为苏海成求情,那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没有二心吗?” 有人反驳道:“可君上不也没有办法证明苏将军有二心,不是吗?再者苏将军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他怎么可能做出谋害陛下这种事呢。” 年听雨一下就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年战西,这人也只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找找麻烦了。 年听雨微微倾身,隔着帘子望向年战西跪的方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在孤掌权前,叔叔可有猜到在你面前素来畏首畏尾的人,敢当众抹了衡王呢?” 闻言,文武百官齐刷刷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很清楚,这话不仅仅是说给年战西的,也是说给他们的。 年听雨在提醒他们不要试图要挟他,他从来都不是那种可以随意任人拿捏之人。 但总有不怕死的人。 戚巡大胆而又直白的说:“君上!老臣愿以性命担保,苏将军绝非奸佞之臣!老臣再次恳请君上留苏将军一条活路,也给大乾留一条活路!” 年听雨站起来,从帘后走了出来,问:“太傅大人,这是要拿整个大乾来威胁孤吗?” 年听雨的声音很轻很飘,听起来冷幽幽的,叫人不寒而栗,就连戚巡这个大半截身子已然入土的人都有一瞬的心悸。 但戚巡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很快就调整了回来,平稳着声音道:“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就是论事!苏将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只因着太祖皇太后一句毫无根据的猜测之言就将苏将军处死,夷狄人的忌惮便会越来越少,只怕是会更加放肆!而且——” 戚巡抬头看向年听雨,道:“您若是这么做了,也有损您的名声和威严!所以君上宽恕苏将军一回,也是再给您自己留退路!” 有些话其他人不敢说,但戚巡敢说。 他是太傅,职责便是教诲掌权者。 年听雨虽不是皇帝,却也是掌权人,他自然是有资格教诲一二。 第117章 年听雨理解戚巡大胆说话的出发点,但不代表他接受。 年听雨迎上戚巡的视线,道:“太傅大人,您这个时候倒是站出来教诲孤了,叫孤学会给自己留退路了。那么当年衡王带着禁军逼宫的时候,您为何不站出来教诲衡王嫡庶有别呢?就那么任由他拿剑指着孤说话,逼着孤让渡出手里的权利。” 戚巡眼神一虚:“老臣——” “太傅大人何须解释,”年听雨打断他:“你无非是觉得孤的身份不光彩、上不得台面,而衡王是先帝的皇叔,是祖皇帝的血脉,所以您宁愿看着他当摄政王代掌皇权,也不愿意看着孤大权在握。所以您教诲孤给自己留退路那可真是太好笑了,从始至终太傅你、包括堂下跪着的每一个人,都不曾给孤留过退路!你们一个个的心里怕是巴不得孤早点死才好!” 跪在地上的人瞬间趴了下去,抖着声音求年听雨息怒。 太傅则一言未发,因为年听雨前半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假,他当年确实是那么想的,但今日这份偏见已经少很多了。 年听雨对堂下的声音置若罔闻,当着所有人的面坐在了那被无数人渴望的位置上,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话。 他居高临下的扫视堂下的每一个人:“孤今日不妨告诉你们,如若不是先帝在位时真心待孤,孤早在你们第一次逼迫孤的时候,就一声令下撤了守在边关的年家军了。但先帝待孤诚挚,这大乾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用命护下来的,所以孤没有这样做,反而处处忍让你们。” “但今日孤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提醒你们,”年听雨冷然道:“别在试图挑衅孤的底线,在孤这里功是功、过是过,该死的一个都别想活,该活的也不可能死。而你们也别在孤面前搬弄那套“寒心”之词,你们从未真心待过孤,孤又何惧你们寒心。” “苏海成的事,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证据确凿了立即处死!”年听雨说着,将视线缓缓定到了年战西身上,忽然轻笑了起来:“叔叔,孤记得那日不仅苏海成句句咄咄逼人,您也站出来贡献了不少力量吧。而且孤在年家住的那段时间,好像没少看见叔叔您和苏将军往来,既然苏将军行径可疑,那么就请叔叔您,也去天牢好好待一待吧。” 年战西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赢夙就塞住他的嘴,让人把年战西带下去了。 今日是蔺阡忍亲自送年听雨上的朝。 蔺阡忍似乎早就料到文武百官今日不会安生,所以一看见他就特意叮嘱他要好好配合年听雨,不许站在文武百官那边给年听雨气受,不然回头就扒了他的皮! 收拢 第064章 谁也没料到, 在华容昭那里逃过一劫的年战西,今日会栽在年听雨手里。 而发生在年战西身上的事,无异于在提醒文武百官, 年听雨还是哪个年听雨,生气了依旧会拿人开刀, 哪怕是自己的亲叔叔也不例外。 所以他们在他年听雨的眼里什么也不是, 管他们寒心还是不寒心,只要惹了年听雨不高兴, 那大家都别想好过。 尽管如此, 还是有人不愿意相信苏海成会做出那种给皇帝下毒的事,但眼下也没有谁愿意为苏海成仗义直言了,毕竟怕死也是人的一种本能。 当然, 若是没有抓到那个传假话的小太监,文武百官完全可以继续把这件事推到年听雨头上,然后换苏海成出来。 可人抓到了, 说的证词也和年听雨没有任何关系, 那这件事就不可能实现, 他们只能选择老老实实的闭嘴。 见文武百官消停了,年听雨再度看向太傅,毫不顾忌的说。 “太傅大人, 孤今日不罚你。不是因为孤在给先帝面子, 也不是因为你是三朝帝师,孤仅仅是念及你对大乾的忠心罢了。” “平心而论,如果孤前阵子未曾发现苏海成与那批总是刺杀孤的刺客有关, 孤也永远不会去怀疑他。而孤本想着等这件事有定论在公之于众, 但今日怕是不得不提前说了。” “所以,暂时抛开这件事不看, 孤理解太傅大人今日为何苦苦相逼,无非是不想看见昔日同僚蒙冤,也不想看见大乾损耗一位将才。” “当然,孤也愿意相信,太傅大人方才说的那些教诲之词,确实是不想让孤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可惜有些情况是无法改变的,或许您已经逐渐接受孤了,但总有人无法接受。因此心寒与否对孤并不重要,孤做事向来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这番话任哪个忠心不二的朝臣听了都得倒戈,不少人瞬间便意识到,太傅今后怕是再也不会和他们一起反驳年听雨了。 而事情远比他们预料的更加严重,见了皇帝都不需要下跪的人,这一次确跪下了。 戚巡执着玉令道:“老臣今日一言一行皆不符合帝师的身份,恳请君上责罚!” 年听雨道:“孤说了不罚那便是不罚,而且大乾需要太傅大人这样忠心不二的人,若是罚出好歹是大乾的损失。” 戚巡的固执脾气又上来了,重复道:“恳请君上责罚!” 这架势,怕是不打一顿不行了。 而且戚巡此人不喜各种偏袒徇私,要打就得真棍子打,除非—— 年听雨从龙椅上站起来,道:“孤今日坐了这龙椅实属逾矩,既如此,那孤便陪太傅大人一起把罚挨了吧。” 第118章 觊觎皇位是死罪! 年听雨要是真出个好歹,谁也不敢保证大乾有没有明天。 所以很多人只是单纯的想让年听雨让权,并不想让他死。 而曾经的戚巡也是这样的。 但眼下的戚巡并不这么认为,他为年听雨开脱道:“君上坐这龙椅看起来确实逾矩了,但君上手里握的是皇权,代表的人是皇帝。而今日陛下大病未愈没来上朝,君上作为陛下的代表,自然可以做这龙椅的,替陛下行使皇权。” “孤说过功是功,过是过,那便没有徇私和借口。”年听雨朝赢夙伸出了手:“剑拿来。” 赢夙蒙了,这要是真把剑给出去,年听雨血贱朝堂,那蔺阡忍怕是得杀了这里的每一个人给年听雨陪葬,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赢夙抱着剑后退了两步,脸上写的都是不能给,坚决不能给。 而文武百官听见这话,也吓蒙了,本就跪着的已经彻底趴下了,没跪的也都跪了下去,异口同声的开了口——叫他三思。 一个人的声音在这朝堂上或许有点小,但这么多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那效果就相当炸耳了。 守在大殿外等着年听雨下朝的蔺阡忍都听了个真切,他望向大殿的方向,心里不仅有些好奇。 按理说,今日这帮大臣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为苏海成求情,去各种刁难年听雨。 但听着洪亮中带着颤抖的声音,怎么看都像是文武百官被刁难,甚至好像还被吓到了。 不行! 等年听雨出来,他一定要将里面的事问个一清二楚! ...... ...... 一刻钟后,年听雨总算出来了,只是蔺阡忍想不通,为什么这人上朝能把头发上散开呢? 那原本用玉冠竖着的青丝全都散开了,风一吹便舞了起来。 而年听雨走近,蔺阡忍又发现年听雨的头发不仅散开了,某一处甚至还缺了一截。 年听雨走到他身边,两人便并肩往兰安宫的方向走,小九悄声的跟在后面,距离也越拉越远。 铃兰姐姐教他了,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定要学会保持距离! 等走到人少的幽径,蔺阡忍微微抬手,轻触年听雨被风扬起来的发丝,然后任由风再将其从他的指缝间吹走。 “上个朝怎么头发还散开了?”蔺阡忍终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疑惑,手也抓紧了一缕发丝:“这里甚至还缺了一截。” 年听雨偏头看他,叹气道:“砍了个头,所以头发就散了?” “???” “!!!” 见蔺阡忍的脸上露出懵了的神色,眼底又划过惊恐和诧异,年听雨顿时就笑了出来。 他站定脚步,抬手拍了拍蔺阡忍的脸,道:“原来我们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也能露出这么有意思的表情啊。” “还不是你吓得。”蔺阡忍咬了咬牙,手指捻动发丝:“这头发到底怎么一回事?” 年听雨伸手将那缕头发夺了回来,将朝堂上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最后委屈着声音道:“你说,知道错就算了呗,竟然还拖着一把老骨头跟我讨罚,脸上甚至还摆出一副不罚就撞死的表情。你说我能怎么办,只好陪太傅一起受罚了。 蔺阡忍十分清楚戚巡的脾气,也十分了解大乾的律法和规矩,他道:“所以老师用官服代替自己挨板子,你就用头发代替了头,砍了个头发。”蔺阡忍将人拉近了怀里,捏住他的下颌,轻轻眯了一下眼眸:“然后还出来吓唬我,是吧。” “是啊。”年听雨弯了弯眉眼,点了点他的胸口:“那么郎君,吃不吃这套呢?” “吃,凭什么不吃。”蔺阡忍道:“为夫最吃这套了。” 话音落下,年听雨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按进了假山里。 他轻轻挑了挑眉:“干嘛?” 蔺阡忍俯下身,在年听雨的耳边轻声道:“吃这套,也要吃了你。” 成疯 第065章 二月底, 盛京城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年听雨背靠着假山无处可逃,他所有的退路都被蔺阡忍用身躯封死了,耳边甚至还回荡着蔺阡忍那句不作任何遮掩的话。 年听雨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只能发出呜咽般的轻哼声。 他说话的权利早已被蔺阡忍的吻给夺走了。 蔺阡忍若是主动,那就是一贯的强势, 不仅要吞没他的声音, 甚至连他的呼出的气息也要一并据为己有。 汇集在胸腔里的气息越来越少,年听雨的视线也因此变的模糊起来。 慢慢的, 外界的声音像潮水一般退散, 耳边只剩下纯粹的心跳声。 不行了。 他快要窒息了! 年听雨拼尽全力推了推蔺阡忍胸膛,最终却被蔺阡忍用结实的胸膛,硬生生给挤了回来, 再也无法使出半点力气。 年听雨需要呼吸,所以他只能尝试从每一次辗转的缝隙间汲取新鲜空气。 可这些空气根本就不够! 年听雨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睫也早已被打湿成一片, 就连站稳的力气也几乎流失的一干二净。 蔺阡忍到底还是有点人.性在身上的, 在他即将因为亲吻而窒息的前一刻蔺阡忍停了下来。 年听雨将额头抵在蔺阡忍的肩膀上, 像离水的鱼重新回到了水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第119章 缓过来一些,年听雨靠着假山, 仰头看向蔺阡忍, 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你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强来!” “年年,你未免太不讲道理了些, 难道不是你先引诱的朕吗?”蔺阡忍抬手去蹭年听雨眼尾处挂着的泪珠, 然后缓缓揉开,直接将年听雨的眼尾全都打湿了, 甚至揉出一片昳丽的红。 年听雨有些生气,偏开头不让他蹭:“我不过随口逗了你两句,你便如此霸道。我真的很好奇,陛下那几年的皇位到底是怎么坐稳的,这定力未免也太差了点。” 面对年听雨的嘲讽,蔺阡忍挑了一下眉,按住年听雨时常藏在腰间的匕首,又将自己的脖子往前送了送。 “忘了和年年说,朕在你面前从来就没有定力,所以你要么自作自受,要么一匕首抹了我的脖子,除此以外你没有第二种选择。” “你!”年听雨第一次知道蔺阡忍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他挣扎了一下:“松开,我要回宫!我还要处理奏折!” 蔺阡忍的手顺着年听雨的腰缓缓移动:“你就打算这样回去吗?嗯?” 年听雨颤栗了一声:“那还要和你在这里发疯不成!快点松开!” 蔺阡忍问:“你就不想疯一回?” 在屋里怎么刺激都无所谓,在外面年听雨不行。 他瞪着蔺阡忍:“不想!松开!” “朕挺想试试的。”蔺阡忍怅然道:“以前后宫没有人的时候,朕觉得风月之事无关紧要。可在你这里体会过以后,便有点理解那些“色令智昏”的君王了,所以今日朕要拉着你疯一回,你那也去不了。” 年听雨听红了一张脸:“蔺骁肆!你的脸上是不是糊了一座城墙?!” “怎么会。”蔺阡忍骄傲的抬了一下下巴:“朕生来不要脸。” “......” 年听雨不禁有些怀疑,蔺阡忍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说话这么欠,小时候为什么没有被隆安帝和戚元懿打死呢。 见年听雨不说话,蔺阡忍用胳膊勒了勒年听雨的腰:“所以,你陪不陪我疯?陪不陪?” “不!陪!” 年听雨嘴上这么说着,手却环住了蔺阡忍的脖子,默许他可以做任何事。 蔺阡忍眼底含笑:“年光霁,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嘴这么硬呢?” 年听雨揪住他的耳朵:“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要抽疯就快点抽,不抽就放我回去,还有满屋子的奏折等着我宠.幸呢。” “那怎么行,奏折有什么好宠.幸的。”蔺阡忍立即表态:“宠.幸臣吧,君上。” ...... ...... 兰安宫,好不容易偷一回懒休息的蔺文冶,一直坐在宫门口等着年听雨回来一起吃午膳。 可是等到中午,年听雨都没有下朝回来。 蔺文冶虽小,却也知道今日的朝堂不会太平,不然年听雨不会主动让他留在兰安宫休息这一回。 可就算朝堂在再不太平,也不能一直在朝堂上坐上三个时辰吧,顶多两个时辰就应该回来了。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了蔺文冶的心头。 ——他的父君该不会被哪个歹毒的王八蛋绑架了吧! 思及如此,蔺文冶瞬间就坐不住,迈着小短腿跑了出去。 铃兰见状差点吓跳起来,她赶忙追上去:“陛下,君上说了,您这两日住在兰安宫,太傅也会来这里给您上课,所以没事的时候不要乱跑。” “我不是乱跑!”蔺文冶义正言辞的说:“我要去找父君!” 说着人就撒丫子跑的更快了。 铃兰不敢拦,只能跟着。 而蔺文冶边跑边喊年听雨,只想快点把人找到。 假山里,听见蔺文冶声音的年听雨扣紧了嶙峋的怪石,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人,急促着呼吸问:“你到底够了没!” “嘘,不要说话,会被阿冶听见的。” 话虽这么说,蔺阡忍却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甚至越来越躁动。 年听雨生生咬住了自己的唇,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温馨 第066章 蔺文冶一直从兰安宫跑到了上朝的大殿, 然后又从大殿跑到了政事堂,都没有看见年听雨的身影。 从政事堂出来以后,蔺文冶仰头看向铃兰, 忧心忡忡的问:“铃兰姐姐,父君会不会被人掳走了?” 按理说皇帝不应该这么称呼一个宫女, 但年听雨从小就和他说要学会放低自己的身份, 不要总是高高在上,这样子以后才能做一个合格的、被人爱戴的好皇帝。 再加上年听雨的以身作则, 除了文武百官上赶着作死的时候, 年听雨真的鲜少拿自己的身份摆架子。 而蔺文冶也始终都记得,是年听雨的出现,他才得以拥有现今的生活。 所以, 综合各方面的因素,蔺文冶一直以来都很听话,在他身上几乎看不见顽劣的模样, 就是冬天的时候可能会想赖个床, 不想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去上早朝。 看着小皇帝的脸皱了一起, 铃兰道:“陛下不必担心,这皇宫里没有谁敢掳走君上,也没有谁能掳走君上, 君上大概是有事忙才耽搁了时间。”铃兰牵住了蔺文冶的手:“陛下跟奴婢回宫吧, 好吗。” “你骗朕!”蔺文冶甩开了铃兰的手,生气而说:“前阵子发生的事,朕都从别的宫女太监口中听说了, 父君一定又是被歹人给掳走了, 我要去救他!” 第120章 宫里的生活太过于枯燥,所以总有一些人拿宫里发生的各种事, 当做闲暇时间中用来消遣的谈资。 哪怕宫里的嬷嬷和公公在他们刚刚进宫的时候,就反复告诫他们不许讨论某些事,但架不住有胆子大、还不听话的人。 但不管怎样,兰安宫不能留这种嘴碎的人! 铃兰暗自心想,然后蹲了下去,和蔺文冶的视线交汇在同一条直线。 “陛下,上次的事发生以后,指挥使大人又增加巡视的侍卫和守门的侍卫,所以奴婢向您保证,君上一定会没事的。您先跟奴婢回兰安宫用午膳吧,君上回来要是知道您不好好吃饭,怕是要生气了。” 蔺文冶最怕年听雨生气了。 到底不是亲生父子,所以蔺文冶怕年听雨有朝一日会不再喜欢他,更怕年听雨因为生气而不要他。 因此,听见铃兰说“生气”的时候,蔺文冶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手足无措的状态。 他应该怎么做? 他又能做什么? 再仔细一想,他现在这小身板就算找到了人,怕是也帮上什么忙呢,只有添乱的份。 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蔺文冶垂下了头,瓮声瓮气的说:“好吧,先回去吧......” 铃兰松了一口气,牵着蔺文冶往兰安宫的方向走。 至于年听雨的安危...... 铃兰完全不担心。 今早是那位亲自送年听雨上的朝,两人出门以后又谁都没有回来,所以年听雨迟迟未归只有一个可能——应该是被那位缠住了脚步,带去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这样那样了。 毕竟有些亲昵的举动,不好当着小孩子的面做,容易带坏小孩的。 别问铃兰是如何知道这些的,毕竟蔺阡忍还是皇帝那会,就三天两头的宿在兰安宫。 蔺阡忍每次留下,她和何福生都得按照规矩、轮班留在耳房待命,以便能够及时带人把热水送进去。 虽说在耳房里什么也听不见,但带着小太监往进送水的时候,她总是会臊的面红耳赤。 尽管每次蔺阡忍都会把年听雨用被子捂的死死的,不给外人一点偷看的机会,可光看年听雨露出来的疲倦神色、湿了一片的眼尾、以及被蔺阡忍胡乱团起来扔进角落里的脏床单,她便知道刚刚的一切该有多么的令人难以启齿。 而今,蔺阡忍有过三年与年听雨分别的经历,他怕是只会比以前更加难以伺候,处处都变本加厉起来。 至于蔺阡忍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辗转回来的,铃兰的并不在乎。 因为这些本就不是她应该去管的事,而她作为仆从,只需做好自己分内的事那便足够了。 ...... ...... 找了一圈无果,蔺文冶已经做好了自己一个人用午膳的准备,可他才踏进兰安宫的大门,就看见小厨房的人忙碌的往屋里上菜,而年听雨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等菜上好,年听雨并没有第一时间拿起筷子,而是抬头看了一下门口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人。 看见蔺文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年听雨笑了一下:“我还以为阿冶不想陪父君一起用膳了呢。” 其实,今早出门的时候,蔺文冶是想跟着他一起去上朝的,美名其曰给他撑腰仗势。 但蔺文冶还小,治国理政之策还没有学完、学透、学精,去了怕是要被人当枪使,最终落个左右为难的地步。 因此年听雨便以大病初愈为由,叫他好好在兰安宫休息一天。 起初蔺文冶并不想答应,直到年听雨承诺,今日会陪蔺文冶一起用午膳,这小皇帝方才答应。 换做平常人家的孩子,一起吃饭大概是生活中最常见不过的事,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但对于蔺文冶而言却是十分的难能可贵。 因为年听雨的午膳和晚膳时常在处理奏折的间歇中解决,所以他鲜少有时间陪蔺文冶一起用膳。 尽管如此,对于蔺文冶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年听雨还是了如指掌。 这一桌子除了年听雨面前那碗甜羹,就没有蔺文冶不爱吃的东西。 可惜,蔺文冶并没有将视线放在菜肴上,而是径直冲向了年听雨,撞进了年听雨的怀里,委屈质问:“儿臣才没有不想陪父君一起用膳,都怪父君回来的太慢,害的儿臣担心,叫儿臣以为父君又被人给掳走了,然后出去找了好大一圈。” 颜左将他带走的事,年听雨虽然没有成功压下去,但却没有向文武百官揭露到底是谁做的。 尽管有人猜到了这件事是颜左的做的,年听雨也一口咬死不承认,只是说了一句收尾——歹人而为罢了。而那歹人已被追上去搭救的荣侍臣斩杀了,所以此事不必再追究。 任谁都能听出年听雨要保那人,便也没有人在纠结于此,毕竟以年听雨的武功,一般的歹人还真近不了他的身。 而这件事年听雨也没有任何告知于蔺文冶的想法,因为他不想这个小孩担心。 再者蔺文冶已经够乖、够懂事的了,别人家七岁的小孩还在满大街的打闹疯跑,他却已经开始跟着太傅学习那些晦涩难道的大道理,所以年听雨更加不想蔺文冶在七岁这个年纪,就接触太多的明争暗斗、攻心算计。 如今蔺文冶知道这些事,指定是兰安宫中的宫女太监在暗地里议论此事,又恰巧被蔺文冶给听见了。 第121章 这偌大的兰安宫可以没有繁琐的礼仪制度,但却不能没有规矩。 年听雨一边轻抚蔺文冶的背脊,一边给了铃兰一个冷意十足的眼神,示意她把那些暗地里嚼舌的人找出来,然后赶出兰安宫。 收到年听雨的命令,铃兰欠身退了下去,立即着手去办这件事。 铃兰退下去以后,年听雨眼底的冷意转瞬消散。 他的手从蔺文冶的背脊移到里头顶,重重的揉了一下,年听雨十分抱歉的解释道:“父君下朝后同荣侍臣去处理一些要紧的事,方才耽搁了一些时间。但今日叫阿冶这么担心,的确是父君的过错,下次若是临时有变故,父君一定派人回来告知阿冶一声,叫阿冶放心,如此可好。” 蔺文冶摇了摇头,用稚嫩的声音认真道:“太傅曾与儿臣说过,世间之事本无定数,下一刻所发生的任何一件事看似在情理之中,其实都是意料之外。所以父君没事便好,不必为了顾及儿臣的心情而如此大费周章,儿臣也会更加信任父君一些,以及——”蔺文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年听雨身后的蔺阡忍:“父君身边的人。” 由于蔺文冶在年听雨面前总是表现的很乖,再加上年听雨也时常抽不开身,所以鲜少问蔺文冶每日都在戚巡哪里学了什么,只是定期看戚巡给他呈上来的、有关于蔺文冶的学习成果,然后陪着蔺文冶一起总结,再简单分享一些自己的看法。 而今日听见蔺文冶说出这样的话,年听雨发现蔺文冶的学习效果,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好。 人也懂事的令人有些心疼。 “谢谢阿冶愿意如此包容父君。” 除了这句话,年听雨不知道自己还要继续说些什么,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带孩子,第一次为人父,很多事都要慢慢的去探索。 所以话音落下,他将蔺文冶抱上高高的凳子:“吃饭可好,饭菜都要凉了。” 蔺文冶点了点头,吃起了贴身侍候的太监——云喜,给他布过来的饭菜。 吃了一会儿,蔺文冶实在觉得蔺阡忍站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太过于可怜,他看向年听雨:“父君,叫荣侍臣也一起坐下来一起吃吧,别让他看着了。” 闻言,蔺阡忍心底荡起一片欣慰。 不愧是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便宜儿子,知道心疼爹了。 但便宜儿子的另一个爹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年听雨咬了一下筷子,摸了摸蔺文冶的头:“荣侍臣刚刚已经吃饱了、吃撑了,现在一点也不饿,看着就好。” 说完,年听雨转头看向蔺阡忍,露出一抹极为虚假的笑容:“是吧,荣肆。” “......” 蔺阡忍敢打赌,这绝对是公报私仇! 再说了,刚刚的事年听雨也是准许了的,怎么能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呢。 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受着便只能受着。 蔺阡忍挨着饿,低眉顺眼道:“君上说的是,臣确实吃饱了。但叫君上挨饿是臣的不对,下次一定更加尽心又尽力。” 年听雨:“......” 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没有半点毛病,落在年听雨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回事。 再加上他急匆匆的敢回来陪蔺文冶吃饭、还未曾沐浴清理,这话就越发的不对劲了。 年听雨狠狠地剜了蔺阡忍一眼,一头扎进了甜羹的碗里,不在说半句话。 看着心尖上的人红了耳朵、情绪又摇曳翻转,蔺阡忍的脸上露出一抹旗开得胜的笑,连腹中的饥饿感都没有那么明显了。 而蔺文冶始终听的云里雾里的,但见年听雨似乎有些生气,便也没在往下问,安安静静的闷头吃饭。 表白 第067章 吃完饭, 蔺文冶就去跟着太傅上课了。 而年听雨则去沐了个浴,清洗完,他叫铃兰着人把摇椅搬到了院子中, 便躺在摇椅上思考起事儿来,至于奏折, 他一股脑的全都扔给蔺阡忍了。 什么等到蔺阡忍武试结束以后, 再让他处理这些事全都算了吧。 他看蔺阡忍精力旺盛的很,不需要心疼。 而且......现在这局面, 今年的武试怕是举行不了了。 历年来武试的主考官都是苏海成, 副主考官是年战西,如今两个人都在大牢里呆着,总不能让考生去大牢里考试吧。 至于叫赢夙去担任主考官, 完全不在考虑的范畴内,赢夙既要管禁军又管着翎羽卫,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说, 今年这武试怕是要暂停了。 只是武试停了, 蔺阡忍和戚元懿之间的约定就实现不了了。 而要想破解这件事, 唯一办法就是尽快帮蔺阡忍恢复身份。 相比于之前,让蔺阡忍恢复身份的事已经好办多了,毕竟他脸上那块假皮已经可以随便摘取了。 说来也巧, 他才被颜左劫走, 蔺阡忍脸上的假皮就提前松动掉落了,怎么看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事。 年听雨隐约觉得策划这件事的人,和那个出手救了他的人, 是同一个人。 因为他一旦被颜左带回边关, 那么就很难再返回盛京,自然也就插手不了皇宫里的事, 而那些想杀他的人自然也就动不了手了。 而这个人肯定就是当年那个救了蔺阡忍的女子! 原因很简单,连小九这种精通易容术的人都无法提前扯下来的假皮,那就只能是贴上去的人才能做到了。 第122章 但对方到底是怎么将这件事,做的这么隐蔽的呢,毕竟他和蔺阡忍住在宫里。 除非…… 对方也在宫里! 年听雨觉得这个猜想很合理,只有对方在他们的身边,才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悄无声息的安排好这些事。 那么这个女子在宫里扮做了什么身份呢? 宫女还是六局女官? 不行,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广了,贸然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们只能守株待兔,而且这兔到底能不能守到也是未知数。 因为从这一系列的事来看,那个女子绝非等闲之人。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至少可以从乔家入手细查。 那个女子能将蔺阡忍从鬼门关拉回来,足以证明她医术不凡,就算她不是乔家人,肯定也和乔家关系匪浅,不然怎么可能将医术学的这么精呢。 说到乔家,年听雨想到了之前交代铃兰去办的事,他问:“你去看乔峰小女儿的尸身了吗?” 铃兰低下了头:“请君上责罚,奴婢叫十七动身的时间晚了。” “何来晚了一说?”年听雨问。 铃兰道:“乔峰并没有给乔念做土葬,而是做了火葬。他怕尸身放太久腐化,第二天就烧了,所以奴婢去是便只剩骨灰了。” 大乾确实流行火葬,而且将就越快越好,免得腐坏发臭,灵堂则放有装着骨灰盒的棺木做祭拜。 等时间一到,再将骨灰盒拿出来,放进灵堂供奉,棺材里最终放的则是亡故之人生前穿过的衣服,以及一些陪葬品。 其实,大乾最开始也流行的是土葬,但隆安帝在位的时候闹了一场饥荒,等饥荒好不容易熬过去又爆发了一场瘟疫,而瘟疫的起源就是那场饥荒。 因为饥荒饿死了太多人,所以棺材不够用,只能将死了的人找个地方随便埋了。 一个两个死人还好,可一多就容易积攒病气。 一场大雨过后,不少腐烂的尸体被冲了出来,又在大雨的冲击下滚的到处都是,其中一些埋的离河边比较近的尸体,更是直接滚进了河里。 那条河刚好是当地的水源地。 喝了被污染的水,那里的人又如何能不闹疫病呢。 所以自那以后,大乾便开始流行火葬,尽量避免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虽然乔峰决定火葬一事,处处看起来都很合理,可年听雨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人都便成骨灰了,他们的调查也只能作罢。 其实,这次的事,也并不算全然没有收获,至少他现在可以非常肯定,乔峰乃至乔家和皇室的明争暗斗脱不开关系,沿着这条线往下查肯定能查到些什么。 当然,整件事最让他无法预料的事儿,还是铃兰一家被灭门的事,但也正是因为提前知道这件事,他才能确定乔家是真的不对劲。 起先听说铃兰的事,他只是单纯的以为,是盛京城里某些大世家的人,想要买断铃兰做的毒,解决了碍眼的人。 可今日一看,怕不是不尽然。 而且再细细推算一下这毒研制出来的时间、再到胡家出事的时间,年听雨觉得这毒可能不单单是为了这遭准备的,极有可能是为了蔺阡忍而准备的,只是刚好用在了蔺文冶身上。 倘若那个时候蔺阡忍中的是长眠,他必然立即丧命,毕竟他从小就服了护心丹。 但这也在向年听雨证明另外一件事,皇宫里要毒杀蔺阡忍的不止一波! 其中一波人,知道蔺阡忍从小就服下了护心丹,于是听闻铃兰研究“长眠”以后,便立即有了动作——而这波人大概率就是苏海成。 而另外一波想要毒杀蔺阡忍的人,不知道他从小就服下了护心丹,便只是用了普通的毒——这波人是谁,通过蔺阡忍的回忆来看,大概率是戚元懿,毕竟当日只有赢夙从戚元懿那里带回来的食物没有试毒。 可无论是谁,都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比如,戚元懿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 再比如苏海成身居宫外又是如何掌握宫中动向的呢?是在宫里安插了眼线?还是那个和苏海成以及乔家都有密切关系的女子做了两面派,亦或者另有其人? 想不通! 年听雨实在想不通,甚至也有点始料不及,包括年战西和苏海成暗中勾结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他知道这两个人有勾结,还是从最新浮现的信息里得知的,所以并没有提前很久。 与之有关信息是这样写的。 【苏海成想要刺杀蔺阡忍当皇帝,但又不想亲自动手,于是他找到了年战西,向年战西承诺——只要年战西刺杀了蔺阡忍,在助他登上帝位,便帮年战西统一年家军,还封年战西为镇国大将军。】 这么大一块饼,照别人来看,指定会提前想一想能不能吃进肚子,甚至还有可能冒出自己称帝的想法。 但转到年战西这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真的一心只想统一年家,像所有人证明他并不比年战北差! 所以年战西想也没想就答应,想方设法的将原身往宫里送,让其去刺杀蔺阡忍,等事情结束再想办法把人给解决了。 而年战西大概也没料到,蔺阡忍当年看了画像以后,就直接了当的同意了这件事,痛快的仿佛变了一个人。 如果不是已经猜到蔺阡忍同意此事——是想通过原身调查年战西背叛大乾的真相,年听雨怕是要吃味一番。 第123章 哪怕这本书里的原身和他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他也忍不住。 怎得当了皇帝这么多年不往后宫招人,最终只看了原身的画像一眼就同意了呢,甚至还大封六宫,直接定下了“后君”的头衔,无异于皇后。 但猜到以后便也还好。 只是这里也有说不通的事,蔺阡忍为什么会觉得年战西有背叛大乾的嫌疑呢? 想不明白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未调查清楚的事也实在是太多太多。 就拿丢失的银两和物资来说,他一直在叫宫外的影卫调查这件事,结果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依旧没有半点消息。 没消息也就算了,眼下需要查清的事反而激增起来,再一想书中的世界意识给他设了一个“死线”,年听雨就略微有些烦躁。 年听雨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缓解这令人不爽情绪。 吩咐完铃兰派人去查乔家的人员关系以后,年听雨又叫铃兰端了一些糕点和瓜果过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吃。 可就算这样,他依旧没有缓过来,甚至一想到蔺阡忍差点没了这件事,整个人就越发的烦躁,甚至开始暴躁。 余光瞥见了蔺阡忍走过来的身影,他一个气不顺,抓起旁边小桌上摆着的茶杯,就朝蔺阡忍砸了过去。 而蔺阡忍一抬手就将杯子接住了。 看见蔺阡忍过来,铃兰退了下去,还清退了周围的人。 将茶杯重新放在小桌,蔺阡忍察觉到了年听雨的情绪不太对,头顶那团代表情绪的云团都开始噼里啪啦的闪烁电光了。 蔺阡忍双手撑住摇椅的扶手,目不斜视的看着躺在摇椅上的人,问:“怎么自己躺在这里晒太阳,还给自己晒生气了呢?” “还不是你气的,招惹了那么多想杀你的人,现在查起来都费劲。”年听雨瞪着他,赌气道:“当年怎么没直接毒死你,这样我就轻巧了。” “然后呢,”蔺阡忍挑眉:“我死了,你就往宫里收男宠,是吧。” “才不是!”年听雨一口咬定:“我不是那样左一个右一个的烂人,遇不到心仪的人,我宁可孤独终老。” 蔺阡忍禁不住想要逗逗年听雨:“那现在的我怎么说?不就是你的男宠吗。” “你不一样,”年听雨道:“如果不是提前预料到你会回来,又识破了你的身份,你休想踏进兰安宫半步。再说了——”年听雨顿了一下,道:“我没有喜欢男人的癖好。” “不喜欢男人?”蔺阡忍的视线掠过年听雨来回张合的唇:“那你为什么要接受我?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沉默了一会儿,年听雨迎上蔺阡忍的视线,直白的袒露心声。 “我接受你,和你是男是女并没有什么绝对的关系,只是因为我刚好和你有了必然的交集,然后又单纯而不小心的喜欢上了你这个人,从此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入幕之臣,心甘情愿的与你交欢,更是心甘情愿的陪你做任何事,仅此而已。” 爱意 第068章 这是年听雨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在他面前说“喜欢”二字, 除了纯粹的感情,里面不掺杂任何其他的东西。 年听雨说出这句话以前,蔺阡忍从未想过这样的情景。 在他的刻板印象中, 年听雨永远都是理智大于感性的人,哪怕嘴上刻意撩拨他, 心里也总是很清醒。 只有他对着年听雨耍无赖的时候, 才能偶尔看见年听雨真情流露的那一面。 可此时此刻,蔺阡忍却发现, 年听雨若是深情起来没有谁能够招架的住。 这人不仅拥有一双生来就勾人心魄的眼, 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叫人如何能不沦陷。 年听雨说他是他的入幕之臣,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今朝他未曾恢复昔日的身份, 所以年听雨是君,他是臣。 倘若他恢复了身份,他仍然愿意将年听雨奉做他的主。 天潢贵胄又如何, 归根结底还是人, 凭什么要被礼数约束的死死地, 他就是要这般任意妄为。 只是往昔的一切太过于简陋,又交织着算计与诡谲,实在配不上他的年年。 他的年年值得更好的。 “年年——” 蔺阡忍忽然喊了他一声, 紧接着年听雨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等年听雨反应过来, 坐在椅子上的人赫然变成了蔺阡忍,而他则坐在了蔺阡忍的腿上。 如此巨大的翻转,叫年听雨晃了一下身, 他撑着蔺阡忍的肩膀拉开一段距离, 温声道:“我不过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何至于如此激动。” 蔺阡忍揽在年听雨腰间的胳膊用力一勾, 便将年听雨拉出的距离缩没了。 而后蔺阡忍将脸埋进年听雨的胸口,狠狠地吸了一口年听雨身上沾染的皂香。 这香气明明很清淡,蔺阡忍却觉得比酒香还要醇厚,一闻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蔺阡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声音全都闷在了年听雨的胸膛上。 他道:“你叫我如何能不激动。你今日若是不说这些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你的心里竟然占了这么重要的地位。” “我不怕你笑我,我时常觉得,自己只是你在这深宫活下去的倚靠、是随时可以丢弃的附属品。所以于你而言,我无足轻重,不足挂齿。” “但今日,我这颗悬着心总算落地,哪怕我不知道你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哪怕我现在还没有恢复身份,我都不会在彷徨了。因为我终于确定,你的心里有我的一席之地。” 第124章 “而未来到底会怎样,我也无所谓了。于我而言,有你足以。” “旁的人我一个都不要,也不想要。” 蔺阡忍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子入河,在年听雨的心头荡起一片又一片涟漪。 他不禁笑了出来,手也摸上了蔺阡忍的头,揉了揉,道:“我竟不知,我们骄傲肆意的皇帝陛下,竟然也有这般患得患失的时候。” “我是人,而非天上神。”蔺阡忍抬起了头,仰望着年听雨:“所以就算我当过皇帝,我也会有七情六欲,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不可能做到最完美的样子,不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 “这样很好啊,至少活出了你最真实的样子。”年听雨垂眼看他:“而我喜欢的便是这样的你,无拘无束、洒脱肆意,永远都能将自己的想法大胆的表露出来。不像我,总是畏首畏尾的,必须被人一步一步推着往前走,才愿意袒露自己的心声。” 蔺阡忍从年听雨这里学会了如何展露最自然的笑,他弯了弯眉眼,道:“虽然被人推着,但你至少愿意说出来,愿意让我聆听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所以我依然很欢喜。只是——” 见蔺阡忍顿住,年听雨扶住了他的肩膀,追问:“只是什么?” 蔺阡忍脸上的笑意褪去,涩着声音道:“只是,我欠了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很愧疚。” “那我大度一点,给你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年听雨轻轻扶住了蔺阡忍的脸颊:“他日你重登帝位,我许你用万里山河、十里红妆娶我为后,终此一生只我一人,你可愿意否?” “当然愿意!”蔺阡忍一口咬定:“只要你肯嫁,我必如此做。谁都不能阻拦我这么做的决心,我也不允许任何人阻拦!” 尽管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但蔺阡忍还是忍不住问:“所以,你愿意嫁吗?年年。” 看着蔺阡忍眼底滚滚翻涌的殷切期盼,年听雨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在唇齿相依的缝隙间给了蔺阡忍最坚定的答案。 “当然愿意。而我,也只愿意嫁你。” 落日的余晖在两人的身上流淌,渲染出醉人的光晕。 听见年听雨的话,蔺阡忍像得到了某种嘉奖,他将年听雨又搂紧了几分,仰头接受年听雨的慷慨赠予,却也在某个瞬间去掠夺。 这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情.欲、只有无限爱意的吻。 而他们在缠绵与悱恻中交换信任与情真,从此再无任何算计与利用。 *** 文武百官自年听雨发过一次火以后,便消停了。 当然,其中也和他们得知了“刺客进了苏家”这件事有关。 在朝为官的人没有几个善茬,都是在明争暗斗中厮杀出来的佼佼者,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信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 既然追踪的人亲眼看见刺客进了苏家,那么苏海成必然脱不了干系。 而在事情彻底查清楚之前,苏海成的嫌疑就是最大的,所以这遭便也不怪年听雨不想放人。 再者,年听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将疑似凶手的人给抓了起来,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将人放出来呢。 他必然会想办法从苏海成的身上获取一切可以获取的有用信息,最后将其一击致命! 只可惜现实总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赢夙会同张守正接连审了三天,苏海成都没有在纸上写下半个字。 而年战西同样如此。 年战西很清楚,只要苏海成什么也不写,他就是安全的。 而他若是将自己和苏海成在暗地里做的交易捅出来,那么他必死无疑,因为他当年确实把年听雨送进宫了,年听雨对此事也知道一清二楚。 这么多年年听雨之所以迟迟不动他,除了有些忌惮他手里新组建的“年家军”,再者就是“口说无凭”这四个字了。 倘若他今日把所有的事捅出来,那么就不在是“口说无凭”了,所以他必须一口咬死,什么也不能说! 虽然连日的逼供叫年战西有些受不住了,但再过两日就是每年一次的寒山寺上香。 这一来一回大概要花七日左右,再加上文武百官都会跟着一起去,届时他就可以缓一下了,然后去熬下一轮惩罚。 或许不会有下一轮,苏海成说过,他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人支持他,所以苏海成落难,那个人为了保全苏海成、不让他泄露秘密,肯定会想办法来救他的。 估计到时候对方也会把他一并救走的,毕竟他知道苏海成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 人一旦有了期盼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年战西成功熬到了年听雨带着文武百官出发去寒山寺,他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 寒山寺建在山的最顶峰,为了可以赶在太阳初升那一刻登上山顶、上这一年的第一柱香,年听雨历来都是提前一天出发,然后带着文武百官在聆天台落脚,第二天再早早起床爬山。 这第一柱香理应由皇帝来上,但蔺文冶七岁的小身板实在不太够看。 且不说他能不能成功爬到山顶,就算成功爬上去,大概也没有力气上香了……他甚至有可能都够不到香案。 为了不让蔺文冶丢脸,便只能将蔺文冶留在宫里,让他去多陪一陪同样爬不动山的华荣昭,最终由年听雨代劳这件事。 第125章 至于让人抱着上山这种事,年听雨也想过,但看起来似乎不太虔诚,便只能作罢。 年听雨觉得自己是很奇怪的人,他讨厌礼部举办的各种祭礼,但却很喜欢来寒山寺上香。 或许三千三百三十三个石阶爬完可以磨练人的心性,亦或许木鱼的声音可以让他暂时远离尘世的喧嚣,拥有片刻的宁静。 所以,他才喜欢这件事吧。 归根结底,他还是一个不喜欢争斗的人。 但他不得不去争、不得不去斗,不然就会被他人玩弄于鼓掌,最终尸骨无存。 马车和行囊早已备好,点人出发的前一刻,年听雨恍然想起一件事,他看向铃兰,问:“格桑热娜走了吗?” 铃兰点头:“已经走了。” 年听雨追问:“她什么时候走的?” “您被颜左将军带走的第二天走的,”铃兰道:“奴婢擅作主张去见了太皇太后,请求太皇太后将她赶走的,奴婢觉得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不太合适,只能白白给人看了笑话去。” “这件事你做的不错。”年听雨肯定道:“有些事关起门来自己处理便好,不必闹的人尽皆知,以后再遇见这种事,还这样做吧。” 铃兰垂下眼,应道:“奴婢明白了,奴婢定然谨记此事。” 钝刀 第069章 寒山寺太高, 跟着一起来上香的只有年轻官员,上了岁数的老家伙们全都留在了盛京城,因此这遭来的人比祭礼那遭少了一半多。 人来的少, 倒也顺了年听雨的心意。 这几日,文武百官虽然不敢在他面前提及苏海成的事, 但又开始重提改“律例”的事。 尤其是以张守正为代表的一众老臣, 反复劝诫他三思而后行,万万不可以修改律例, 否则就是动摇大乾的国本, 必将成为大乾的千古罪人。 在年听雨看来,现在的大乾需要的并不是严刑峻法,而是施以仁政和教化百姓。 若是一味的追求严刑峻法, 最后不仅得不到想要的结果,甚至有可能适得其反。 但无论年听雨怎么和那些老臣说这件事,他们就是不接受, 一味的觉得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都是好的、都是对的, 完全不考虑当下的实际情况。 经历过李文显的事, 又经历了这次事,年听雨算是彻底看明白一件事。 ——虽然他扳倒了一个李文显,但朝里还有无数个李文显! 他们胆小畏缩、墨守陈规、鼠目寸光, 只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 从不考虑大乾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哪怕刚正不阿如张守正也是如此。 要不是顾及着蔺阡忍,他高低也不想管这件事了,哪怕大乾因此激起民愤、走向覆灭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但他终归是在自己身上栓了一根名为爱的枷锁, 彻底和蔺阡忍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又怎么能不管呢。 管归管,该有的冷静不能少, 这几天来寒山寺上香就当放松加冷静吧,不然他可能要拿人开刀了。 不过,由于将近一半的官员都留在盛京城没有出来,所以年听雨并不能完全放心的离开。 为避免某些人在他离开盛京城这几日私相授受、暗中勾结,同时也为了避免苏家的一些人趁机搭救苏海成,年听雨让赢夙带着翎羽卫留在了皇宫,只让十七领着禁军的人护送。 同时,年听雨还把目前留在盛京城、没有出去帮他调查事情的影卫也带上了,就让他们藏在禁军的队伍当中。 说实话,如果苏海成没有落网,年听雨肯定会把十七和赢夙都带在身边。 但如今,苏海成这个幕后主使者赫然落网,狼牙没有了主心骨,倒也不必像曾经那般警惕,轻松一点出行未尝不可。 ...... ...... 这遭赶路不似祭礼那般着急,再加上他们提前一天出发,一队人不紧不慢的往目的地走,中午出发傍晚才抵达,时间卡的刚刚好。 在聆天台休整一夜过后,年听雨早早的就起来了,带着跟来的文武百官开始爬石阶。 三千三百三十三个石阶,不多也不少,从日出那一刻开始爬,一直爬到日挂中天刚好能爬到山顶。 年听雨走在第一个,十七、小九和蔺阡忍跟在他的身后。 戚元懿则走在慢他一个身位的侧边,由宫女扶着往山上爬。 至于铃兰,在出发的前一刻,被年听雨留在宫里照顾蔺文冶去了。 说实话,三千多石阶爬起来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哪怕是他,爬到一半的时候都明显感觉到了累。 人都在这寒意未曾全然退却的初春时节,爬出了一身的热汗,脸甚至都有点红。 年听雨稍稍驻足了一下,抬起胳膊轻轻擦了一下即将流进眼中的汗水,方才继续往山顶上爬。 见状,蔺阡忍往上跟了一步:“我背你?” 年听雨禁不住笑了出来,而后把人赶走了:“去去去,我没有那么矫情,能自己爬上去。” 蔺阡忍眼底划过一抹十分明显的失望之色:“行吧。” 有一说一,蔺阡忍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总是喜欢当个显眼精儿,在他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有多厉害。 蔺阡忍有如此肆意洒脱、不拘一格的性子,和他的成长环境密不可分。 因为隆安帝不曾像祖皇帝那般充盈后宫,从始至终身边只有戚元懿一人,所以蔺阡忍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从来不必考虑夺嫡的事。 第126章 而在蔺阡忍的成长过程中,隆安帝和戚元懿对他的要求虽然很高,却也没有吝啬自己对他的爱护,尽可能的让蔺阡忍活出了他最真实的模样。 与此同时,蔺阡忍的上面还有蔺岚幽这个长姐宠着他,身边更有赢夙这个兄弟作陪,所以蔺阡忍和那些史书上的皇帝完全不一样。 他在自古就亲情关系寡淡的皇室中,收获独一无二的情缘,拥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而这大概就是他当初一见到蔺岚笙,就为之动容的原因;更是他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也要给蔺文冶一个身份、给蔺岚笙正名的理由;还是他在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中,保持少年心性的秘诀。 保持这份心性的秘诀别人能学不学的来,年听雨不知道,但至少他学不来。 无论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他的成长过程都没有父母这两个角色的陪伴,从始至终都是依赖自己而活。 而他也只能依赖自己,因为没有旁的人能给他依赖。 不过,长大以后他学会了依赖。 虽然最后遭到了无情的背刺,但他至少体会过这种感觉。 当然,现在的他又重新开始体会依赖了。 这一次,他希望自己可以幸运一些,永远不会遭到背叛。 如果蔺阡忍敢背刺他,他必拉着蔺阡忍一起去死,叫蔺阡忍给他陪葬。 ...... ...... 寒山寺的住持掐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差不多了就带着弟子往外走,准备迎接贵客。 他出来的时间刚刚好,彼时年听雨一行人只剩下最后五十个左右的石阶,就能登上山顶了。 住持对年听雨的印象一直都很好。 在他看来,年听雨温润如玉、谦逊懂理的气质,在皇室简直就是难得一见的存在。 和那个动不动就发脾气要砍人的先帝,也完全不一样,简直叫人喜欢的仅。 提及蔺阡忍,有一句话就不得不说——住持始终觉得年听雨嫁给蔺阡忍是一件极其不幸的事。 谁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会不会在某一日动手打人,年听雨那略显单薄的身子骨又如何能受得住。 不过好在蔺阡忍后来咯噔出事了,这种情况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住持的老脸有些要绷不住了。 作为寒山寺的住持他怎么能想这些俗事儿呢!!! 住持立刻默念起清心咒,在年听雨上来前调整好了状态。 等年停雨成功站到住持面前,住持朝他行了一个佛礼,微微欠身道:“老衲有失远迎,还请君上莫要怪罪。” “无相大师客气了,”年听雨对着回了一个佛礼:“如此就是最好的相迎了。” 无相大师露出一抹慈祥的笑,人向侧面让了半个身为,抬手示意:“君上,我们进去上香吧,耽误了吉时怕是不好。” 年听雨没动,反而对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无相大师引路。” 无相大师很清楚,年听雨如此做是在给他面子、是尊重他,毕竟年听雨不是第一回 来了,他很清楚上香的位置和上香的流程。 无相大师又冲着年听雨行了一个佛礼,说了一句“请跟我来”,就转进去了,年听雨一行人紧随其后。 上香的位置在寒山寺的主殿,年听雨到时,香案香炉和香全都准备好了,就连祭台上供着的水果和酒水,也全都换成了新的。 每年来寒山寺上香并没有什么繁琐的流程,踏进大殿以后,住持就会亲手将香点燃,然后递给他。 而他只需拿稳香柱,再虔诚许愿便可以了。 每人每次许愿可以许三个愿望,无论什么身份都一样。 往年他都是只许一个国愿,但今年他想再多许一个私愿。 年听雨将手中的香拿紧,悄悄许下第一个愿望,方才为大乾许国愿。 国愿不同于私愿,他得说出来,叫每一个人都能真真切切的听见。 年听雨抬眼看向镀了一身金茫的观音,将那连续说了好几年、早就烂熟于心的愿词背了出来。 “愿我大乾疆域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愿我大乾子民安居乐业,民康物阜。” 背完,年听雨将香插进了香炉,结束了每年一次的开香礼,而这也就意味着,闭了半个多月门的寒山寺,可以打开寺门迎接香客了。 今天一早上山的时候,年听雨就发现,他们的队伍后面跟了许多百姓以及达官贵人家的夫人或者小姐。 所以他才带着跟来的官员离开主殿,寒山寺的大门就敞开了,香客们瞬间鱼贯而入。 寒山寺虽然建在寒山之顶,可这气氛一点也不寒。 年听雨心想。 ...... ...... 退出主殿并不意味着离开,接下来还要在寒山寺滞留五天,聆听住持给他们讲佛礼,寓意洗涤心灵。 年听雨很喜欢这个环节,虽然依旧要早起,但却是他每年最放松的时候,不必在面临朝堂之事。 在住持的带领下,年听雨和一众官员被安置到了客房居住。 由于房间有限,主子们是一人一间,小九和蔺阡忍两人一间,戚元懿带来的两个侍女一间,剩下的官员和禁军侍卫则睡通铺,一间房十六人,竟然足足睡了四间房! 其中四十个朝廷命官,二十四个侍卫。 当然不可能真的只带了这么点侍卫,考虑到寒山寺上的房间有限,剩下的侍卫都候在山脚下等着了。 第127章 等安置好,年听雨立即叫小九带人去烧水,打算沐浴更衣,这黏糊糊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是太难受了! 小九虽然偶尔有些不灵光,但手脚却是个麻利的,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水烧好送来了。 试好水温,立好小九转头问:“君上,可要小九侍候您沐浴?” 年听雨虽然很享受被人伺候着生活的日子,但这种事他依旧不习惯,直接一口拒绝道:“不必了,你下去吧。” “是。” 小九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了下去。 听见门关好的声音,年听雨解了衣袍,将自己泡进了升腾着热气的水中。 虽然上香的过程不累,但登山的过程属实是有点累人。 温热的水将年听雨包围的一刹那,他死死压制的疲惫感瞬间倾泻而出,再也无法被藏住了。 年听雨舒服的闭上了双眼,手随意搭在浴桶的边沿,头不自觉的向后仰去,呼吸随之变的缓慢平稳。 他真的好久好久没这般放松过了。 蔺阡忍回来以后更是过的尤为紧绷,短短三个月就遭受了三波刺杀,其中两次针对他和蔺阡忍,一次针对蔺文冶,每次都很是令人棘手。 不过苏海成既已落网,那今后再也不必担心刺杀的事了,只需要和文武百官打太极就好了。 但他应该不会打很久,毕竟蔺阡忍恢复身份的事也已经提上了日程,眼下就差一个契机了。 只是这个契机该如何创造出来呢...... 年听雨想的出神,忽然听见“嘎吱”一声,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立即摸上了方才摆在旁边的匕首,警惕的问:“谁?!” 蔺阡忍绕过屏风,将他手中的匕首拿了出来,放在一旁:“不敲门就敢进你房间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 也是,整个寒山寺,也就蔺阡忍有这个胆子了。 年听雨放松下来,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这么快就沐完浴了?” “怎么可能。”蔺阡忍挑开了自己的腰封,眨眼间就将自己脱了个精.光,然后挤进了并没有那么宽敞的浴桶里,从背后搂住了年听雨,贴在他的耳边道:“为夫这不来找你一起了吗。” 年听雨不爽的用胳膊肘戳了戳他,嗔道:“挤死了,出去!” “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没有什么定力。”蔺阡忍箍住他的胳膊,哑着声音道:“乖,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说着,蔺阡忍将下巴搭在了蔺阡忍的肩窝处,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年听雨忽然感觉到肩窝处湿了一片,而他的肩窝并没有泡在水里,所以这湿意的源头是......蔺阡忍的眼睛。 蔺阡忍哭了? 蔺阡忍竟然哭了! 年听雨难以置信的看向蔺阡忍,伸手在他的发顶呼噜了一把:“怎么哭了,这可不像你。” 闻言,蔺阡忍环在他腰间的胳膊勒的更紧了,像是怕他骤然消失一般用力,而他的泪水也越来越多了。 年听雨从未见过蔺阡忍哭,这是第一次。 他的心脏止不住的抽疼。 “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年听雨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总之我在。” 这样闷着声音哭了许久,蔺阡忍涩着声音开口了:“母后刚刚来见我了,还给我带了一盒梅花酥。” 梅花酥…… 当年赢夙从寒山寺带回来的那盒点心,也是梅花酥,更是蔺阡忍唯一喜欢吃的小点心,一个人完全可以吃光一整碟。 而听见“梅花酥”这三个字,年听雨的心间萦绕起不好的感觉,他心惊胆战的问:“然后呢,母后和你说了什么吗?” 蔺阡忍失魂落魄的说:“母后承认了当年的毒是她给我下的,她还告诉我......” 蔺阡忍的声音抽了一下:“父皇也是她杀的,而我也不是她和父皇的孩子......所以......我到底是谁......” 陪伴 第070章 蔺阡忍的话, 一句比一句震惊。 如果这些话不是从蔺阡忍口中说出来的、如果他的脑海里没有浮现与之相关新信息,年听雨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是真的。 世人皆知隆安帝与温贤皇后戚元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成婚后更是相濡以沫、恩爱两不疑。 由此铸成了一段被人口口相传的佳话。 可谁又能想到,杀了隆安帝的人, 正是戚元懿呢。 从现有的信息来看, 戚元懿之所以要杀隆安帝,就是因为她碰巧发现了蔺阡忍非自己所生这件事。 ...... ...... 孩子是戚元懿生的,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的事。 哪怕刚刚生完孩子那年, 她因为难产伤了元气始终无法亲自照料孩子,但她依旧很关心孩子的情况,时常向奶娘打听孩子的事, 她生的孩子不会对兰花香过敏,甚至每每看到兰花都想伸手去抓。 可蔺阡忍恰恰相反,他对兰花的反应非常大, 闻不得半点和兰花有关的东西。 而蔺岚笙当年进盛京城告御状的时候, 恰巧在身上带了一个以兰花为主要香料的荷包。 蔺阡忍那时只不过闻了一下就产生了极为强烈的反应, 不停的打喷嚏都是最轻的了。 当晚,他就起了一身的红疹,呼吸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后来喝了足足大半个月的汤药疹子才消下去。 第128章 如此情形, 戚元懿很难不起疑,而她心中的由来已久的疑惑,似乎也在一瞬间有了清晰的答案。 ——怪不得一向对兰花无感的隆安帝, 会在一夜之间讨厌起兰花, 不仅下令将宫中的兰花全都处理掉了,更是直接将兰花定为了宫中的禁花。 隆安帝如此做, 并不是他真的讨厌兰花,而是要隐藏蔺阡忍的身份! 只是,那个时候戚元懿一心都扑在了蔺岚笙的身上,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隆安帝对峙。 而且戚元懿也想在谨慎的确认一下。 毕竟对花香过敏这件事也有可能是后天忽然出现的,因此光凭这件事就武断的说蔺阡忍非她所生太过于绝对。 但有一件事是后天无法改变的。 戚元懿记得奶娘和她说过,小太子的腋窝下有一块红色的胎记,而且非常的有特点,看起来就像振翅的鸟。 为了验证这件事,在某一次一起用膳的时候,戚元懿曾暗中吩咐宫女将汤撒在了蔺阡忍的身上,等蔺阡忍去换衣服的时候,又叫服侍的人,特意注意了一下——看看蔺阡忍的腋窝下是否有那样一块儿胎记。 事实就是蔺阡忍的身上没有任何胎记,戚元懿得知这件事以后,理智开始摇摇欲坠,心情更是不断的朝深渊下坠。 等蔺岚笙因为血崩去世以后,戚元懿再也绷不住了。 她不管不顾的闯进了御书房,当面和隆安帝对峙,讨要自己孩子的下落。 奈何隆安帝是个嘴硬的人,无论她怎么质问,隆安帝给她的回答都是同一句话。 “孩子被朕换出去了,朕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回去吧皇后,朕还要处理政务。” 戚元懿哪里肯回去,她站在隆安帝面前一动不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第二个质问:“好,陛下既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那么臣妾换一个问题,蔺阡忍到底是谁的孩子?!到底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隆安帝干脆不回答了,甚至直接叫身边的总管太监将戚元懿强行送回了羲和宫,叫她好好冷静一下。 戚元懿如何能冷静的了! 隆安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她为了帮隆安帝堵住朝臣的悠悠众口,不惜亲手将蔺岚笙给送了出去。 谁料隆安帝竟然还背着她做了这种事,趁她养身体的时候,将她的孩子给换走了,让她给别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而她自己的孩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真相和蔺岚笙的死,对戚元懿形成了双重打击,叫她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甚至恨上了隆安帝和蔺阡忍。 如果没有这两个人,她的女儿就不会受尽委屈、血崩而亡,她的儿子也更加不会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所以戚元懿挨个下了死手,一个也没有放过。 她利用这两个人对自己的信任,轻而易举的给他们投了毒。 只是她没有料到,隆安帝明知她那晚送过去的羹汤有毒,还是当着她的面一滴不剩的全都喝了。 更加没有料到隆安帝会给蔺阡忍服用护心丹,以防万一。 当晚毒发的时候,宫里静悄悄的,隆安帝没让老太监去叫太医,反而把赢夙悄悄叫了过来。 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嘱咐赢夙不许将他的死因说出去,只需对外宣称他是暴毙而亡即可。 更甚者,为了保护戚元懿,他在死前还下了一道密旨,要赢夙杀了知道他死因的每一个人,哪怕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太监也不例外。 与此同时,隆安帝也将他给蔺阡忍服下过一颗护心丹的事,告知给了赢夙,要赢夙务必在蔺阡忍出事的时候出手相救。 那个时候,赢夙并不知道隆安帝为何要隐瞒自己是“中毒身亡”的真相,也不知道的隆安帝为何会“平白无故”的给蔺阡忍服下护心丹。 直到蔺阡忍回来,年听雨提醒他蔺阡忍中毒之事太过于蹊跷,赢夙才骤然清醒。 隆安帝之所以让他杀了那些人,是因为他想保护戚元懿,而给蔺阡忍服用护心丹,是因为隆安帝太了解戚元懿了。 隆安帝知道,以戚元懿敢爱敢恨的烈性子,若是知道这些事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的陪葬的。 在隆安帝心里,他确实亏欠了戚元懿太多,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喝下了戚元懿送来的毒汤。 但是,蔺阡忍并不欠戚元懿什么,所以隆安帝早早的可就给蔺阡忍服下了护心丹,想尽一切办法护他无恙。 当然,戚元懿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 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她和至于离开皇宫去寒山寺清修,又何止于对蔺阡忍动手,甚至在他驾崩的消息传来以后,连看都没回去看一眼,只是每年走走流程一般参加蔺阡忍的祭礼。 戚元懿也是两个多月前的某个深夜,才从赢夙口中得知这些事。 那夜过后,恨了数年的戚元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大的悔意。 她可以杀隆安帝,但她不该对蔺阡忍动手。 因为蔺阡忍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权力争夺的牺牲品、是受害者。 ...... ...... 理完这些信息,年听雨疑惑了许久的三件事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那晚赢夙听了他的提醒以后,突然就请了两□□假,原来他那时就什么都知道了,然后连夜赶往寒山寺见了戚元懿。 第129章 也怪不得赢夙听见们开始怀疑戚元懿以后,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因为他在履行隆安帝交代给他的事。 ——保护好戚元懿,不让这件事被人知道。 而戚元懿忽然借着过年的由头回了皇宫,无非就是戚元懿在蔺阡忍为他求情的时候察觉到了蔺阡忍的身份,而她又觉得自己亏欠蔺阡忍,所以就回来了,甚至没有提过任何离开的想法。 这种事在皇宫实在是太常见不过了,为了皇位亲兄弟都可以手足相残,更何况是这种孩子没了一个又一个的情况呢。 年听雨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毕竟戚元懿曾经对蔺阡忍的好是谁也无法磨灭的,而除了给蔺阡忍下毒这件事,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蔺阡忍的事。 但也只需要这样一件事,就可以摧毁蔺阡忍过往所有的美好回忆。 曾经那个最爱他的人,在他的心脏上留下了最刻骨铭心的一道痕迹。 所有的好都是建立谎言与欺骗之上的幻象,一旦真相破土而出,杀机就会蔓延滋生。 蔺阡忍今日所面临的情况,比他被挚友背刺还要令人唏嘘。 这个世间,大概再也找不到必蔺阡忍更可怜的人了。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可到头来,他一无所有,连所谓的家都是假的,从来不曾真正存在过。 而一直一无所有的年听雨虽然看起来同意可怜,但他却早已习惯如浮萍一般飘零,哪怕是被挚友背刺也不过是重新回到只身一人的境遇而已。 年听雨想要安慰蔺阡忍,和他说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 可细细想来,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话语,最好的安慰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安安静静的陪着蔺阡忍,让他知道他并非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于是年听雨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蔺阡忍的怀里,任由他埋在自己肩窝无声哭泣。 这大概就是蔺阡忍,哪怕被人在心上重重的扎了一刀,也不肯放声大哭。 他依旧在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件事埋进记忆的最深处,再也不去触碰、不去回忆,任由它像倒刺一般扎在那里。 换做别人做这件事没个几天或者几个月根本不可能实现,但蔺阡忍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只是这么静静的哭了一场,就成功将这汹涌的负面情绪藏了起来。 若非他的眼睛红的厉害,真的很难想象他竟然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年听雨抬手去蹭他尚且湿润的眼尾,小心翼翼的问:“好过来了?” “好了。” 水凉了,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了,蔺阡忍将年听雨抱起来,用略带薄怒的语气道:“你是傻的吗,水凉了还继续陪我泡在里面作甚?” 年听雨笑道:“水凉了,但你是热的,所以多泡一会儿也无妨。” 话很动听,但蔺阡忍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用被子将人裹起来,然后随便扯了件衣服套在自己身上,便开始给年听雨擦头发。 擦的差不多了,他道:“少拿这些话哄我,生病了有你受的,以后要多爱惜自己一点才是。” “蔺骁肆!难道不应该是你多爱惜我一点吗?”年听雨不满的抬头:“还有,我不出来还不是因为心疼你,你这会倒反过来责怪我不知道爱惜自己了,你到底有没有心。” 闻言,蔺阡忍难免有些心虚,他小声道:“你挣扎一下吗。” “你那样我舍得走?!”年听雨没来由的火大,重重的推了蔺阡忍一把,用背影对着蔺阡忍:“再有下次你别来找我了,免得我又平白挨说!”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了。 但他确实不该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指责年听雨,更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 蔺阡忍从后面将人抱住,认真忏悔:“我错了,别生气了,好不好。” 年听雨扭了扭肩膀,胳膊肘也往后杵了一下,将人给杵开了:“你根本毫无悔过之意,滚出去,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 越是这样越不能滚,否则就真完蛋了。 蔺阡忍立即重新贴了回去,严肃道:“不能滚,滚了就要打光棍了。” “我看你再适合打光棍不过了。”年听雨看了一眼面前这块狗皮膏药:“别人心疼你不知足就算了,反过来还要拿出你那皇帝脾气教育人,我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呢,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能不能原地退货?” “来不及了,退不了了。”蔺阡忍无赖道:“郎君就认了吧。” “不想认。”年听雨咬牙切齿道:“想揍你,也想咬你,咬!死!你!” “可以,没问题。”蔺阡忍将衣服拉下去,把肩膀送到年听雨嘴边:“只要你能消气,咬死就咬死了。” “你他妈的——” 年听雨哪里还气的起来,但嘴依旧咬了下去,在蔺阡忍的肩膀上留了一个见了血的牙印,日后指定得留疤。 蔺阡忍偏头看了一眼,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用一种皮痒了、十分找揍的语气说:“啧,别说,我家小郎君这牙长的还挺整齐。”感慨完,蔺阡忍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主意,把另外一边的肩膀也露了出来,耸着说:“年年,这边也咬一下吧,让它对个称。” “……” 第130章 这人有毒吧! 年听雨的气算是彻底没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他拉紧被子躺了下去,又给了蔺阡忍一脚:“有病滚去治,别在我这发癫。” “这叫恩爱和睦,不叫发癫。” 见人不再生气了,蔺阡忍彻底松了一口气,而后挤进被子里,轻车熟路的将人勾进怀里:“怎么躺下了,困了?” 年听雨拱了起来,寻找舒服的位置:“早上起那么早爬山,然后还要陪你瞎折腾,我快要困死了好吗。” “那就睡吧,”蔺阡忍拍了拍他的背脊:“别拱了,再拱就起火了。” “起火了自己熄去,”年听雨继续拱:“我找到舒服的位置自然就不拱了。” 看着怀里这个作乱的坏东西,蔺阡忍的呼吸一点点重了起来:“你这样不就是管杀不管埋吗。” “是啊,是啊。”年听雨终于找到了舒服的位置,而后又故意弹了蔺阡忍一下:“自己解决去吧,我睡了。” 几乎是话音才落,年听雨的匀称的呼吸就响了起来,蔺阡忍额头的青筋起了一片,冷静了好久才彻底消失不见。 而接连的折腾蔺阡忍也有些累了,他低头,在年听雨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说一句“真拿你没辙”,便也闭上了眼睛。 等他的呼吸变的均匀起来,怀里的人一点点睁开了双眼,仰头在他的眉眼上回了一吻。 “好梦。” 幼稚 第071章 这一觉蔺阡忍睡的很沉, 但傍晚的时候却被一阵居高不下的热度给烫醒了。 在高温的不断刺激下,蔺阡忍的意识逐渐回笼,察觉到发生什么以后, 他瞬间瞪开了双眼。 发烧了。 年听雨发烧了! 这一刻蔺阡忍非常想抽自己两个嘴巴,他为什么要说那种晦气的话。 这下好了, 人真的泡生病了。 自责归自责, 蔺阡忍不敢耽误半点时间,他立即披上衣服, 将随行而来的太医给薅过来了。 随行的太医并不是太医令高敬, 毕竟高敬年岁大了,不等他爬上来,大概就直接累死在半山腰了。 因此, 跟着上寒山寺的太医,是高敬手把手教出来的小徒弟。 小太医真的是被蔺阡忍一路揪着领子薅过来的,连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等进了屋, 他才终有重新获得了自由。 蔺阡忍将年听雨的胳膊从被子中拿出来, 蹙着眉道:“君上发烧了, 你给他看看,然后抓副药煎好了送过来。” “是......是......” 小太医被蔺阡忍的神情和语气吓的有些哆嗦,那架势哪里是想让他去煎药, 更像是要把他给煎了。 瞧着小太医这幅怂兮兮的模样, 蔺阡忍只觉太医院是越来越完蛋了,但他现在没那个闲心训人,只希望年听雨没事。 将害怕的情绪强行压下去, 小太医搭上了年听雨的脉搏。 诊了一会, 小太医如实道:“荣公子放心,君上并无大碍, 只是劳累过度加寒气入体才骤然起了高热,微臣这就去给君上煎上一副驱寒退热的汤药,等药喝下去,再好好的睡上一觉便无大碍了。” 闻言,蔺阡忍松了一口气,但他却更想抽自己了。 等小太医退下去,蔺阡忍也当真这么做了。 他就是混蛋,怎么能这么作践人呢。 不知道是不是他抽自己巴掌的声音太响,年听雨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 年听雨迷茫的看了蔺阡忍一眼,然后撑着床沿坐了起来,伸手将蔺阡忍脸上那张假皮揭了下去。 果不其然,他在蔺阡忍的脸上看见了五根清晰的指印。 年听雨伸手去摸,问道:“疼吗?” 蔺阡忍点了一下头:“疼。” 蔺阡忍本以为自己会得到那么一丁点的安慰。 谁料,年听雨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头,骂道:“疼你还打的这么重!你这脑瓜子在梦里被驴给踹了,是吗?” 因为还在发烧,年听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绵软,只有语气是生气的。 蔺阡忍错愕了一瞬,换上满脸的可怜神色:“你就不心疼我一下吗?” “不心疼。” 年听雨难受的有些坐不住了,他向后靠去,在蔺阡忍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有气无力的说:“你不会心疼人活该挨打,只是这打应该由我来才是,谁准你自己动手了。” 蔺阡忍将滑下去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将人抱紧:“是我擅作主张了,下次一定得了郎君的命令再动手。” 发烧带来的痛苦不止是浑身无力、大脑昏沉,年听雨感觉自己的呼吸是热的,眼睛也无比酸涩。 他合上了双眼,缓了好一会儿,才呢喃出声:“算你识相,下次再乱来,小心我扒了你皮。” “知道了,知道了。”蔺阡忍碰了碰年听雨烧红的脸颊:“先不要说话了,再睡一下吧,一会儿我叫你喝药。” 年听雨难受的厉害,根本没听清蔺阡忍说了些什么,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 ...... ...... 因为高热持续不退,药又迟迟没有煎好送来,年听雨最开始有些睡不着。 年听雨太冷了,所以努力向热源靠去。 他抓紧了蔺阡忍环在他身前的胳膊,就连头也偏向了蔺阡忍,滚烫的呼吸喷在蔺阡忍半赤的胸膛上,哼唧出声:“骁肆,冷,好冷。” 第131章 年听雨的哼唧声就像幼猫发出来的声音,简直软的一塌糊涂。 蔺阡忍听在心里却是一片心疼。 他将人抱的更紧了,下巴抵在年听雨的额头上:“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 年听雨轻轻“嗯”了一声,总算有了睡意,可才睡着,过往的一切就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放映起来。 他在梦中又一次经历儿时的家破人亡,又一次经历了挚友的背刺,又一次经历了穿书前的死亡,又一次经历脸蔺阡忍的出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于年听雨而言就是梦魇,他陷在里面难以自拔,可无论他怎么逃避,这些记忆都会迅速追上来,然后将他一点点吞没。 “不要......” “不要......” 见年听雨忽然被魇住了,蔺阡忍一遍又一遍的去叫他的名字,可年听雨毫无反应,甚至念出了一个叫蔺阡忍非常陌生的名字。 “为什么,燕丞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 燕丞......是谁? 诬陷又是什么意思? 蔺阡忍的眼底划过探究之色,他十分确认自己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赢夙在调查的时候也没有查出这么一号人。 所以,燕丞到底是谁? 蔺阡忍虽然对这个人身份十分好奇,但隐约能猜到一些事,直觉告诉蔺阡忍,就是这个叫燕丞的人让年听雨变成了现在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叫他不敢在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满心满眼只有算计利用。 不过好在年听雨接受了他。 但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把这个叫燕丞的家伙找出来,然后叫他跪着给年听雨谢罪。 ...... ...... 年听雨魇住好一会儿,药终于送来了。 由于脸上没戴假皮,蔺阡忍没叫小太医把药送进屋,而是叫小太医将药放在门口,自己起身去拿了一趟。 蔺阡忍不敢有片刻的耽搁,拿到药立即给年听雨喂着喝。 这一喂,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了蔺阡忍的心头。 他叫了年听雨那么久,年听雨都没有从梦魇中醒来,而药只喝了一口,年听雨就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裹了裹舌尖,抗议道:“什么苦东西,拿走!快拿走!” “这不是东西,是药。”蔺阡忍将勺子送到了他的嘴边:“乖,张嘴,喝完药再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不!” 年听雨生平最讨厌苦了吧唧的东西,他将头偏向了一边:“我身强力壮,抗一抗就好了,你把它拿走!拿走!” 蔺阡忍万万没有料到,不过是一碗药,就逼的年听雨露出了孩子一般的行为。 看着举在空中的勺子,蔺阡忍无奈又生气。 他最后将勺子往前送了一下,严肃了语气:“年听雨,你想清楚了,到底要不要好好喝药。” “不要!”年听雨露出一副抵死不从的神色:“死也不喝!” “好,那就别怪我逼你喝了。” 话音落下,蔺阡忍将药碗送到了自己嘴边,仰头喝了一大口含在嘴里,然后他捏住了年听雨的下颌,不由分说的吻了上去。 口中有药,蔺阡忍没办法用舌尖顶开年听雨紧锁的唇齿,所以他只能用手来帮忙。 蔺阡忍捏在年听雨下颌上的手轻轻用力,便将年听雨嘴捏开了一道缝,他见缝插针,将药缓缓送进年听雨的口中。 年听雨想要挣扎,可他实在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整个人都被蔺阡忍死死的钳制住了。 尽管如此,年听雨还是不想喝着苦东西,他用舌尖向蔺阡忍抗议,企图把人轰走。 可惜这样也不行,蔺阡忍这王八东西,不仅压制他了舌尖,捏着他下颌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叫他在无任何挣扎的可能。 就这样,蔺阡忍顺顺利利的将药给年听雨喂了下去。 喂完,蔺阡忍拿起放在床头的帕子,给年听雨擦了擦嘴边溢出来的药,又擦了擦他眼尾溢出来泪,然后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掌心。 “喝药还哭,年年今年几岁了。”蔺阡忍问。 “谁说我是喝药喝哭的,”年听雨抱紧着杯子,瞪向蔺阡忍:“我是被你这个王八蛋气哭的,我说了不想喝药,你还逼我喝,你是不是有病!” 蔺阡忍道:“生病就得喝药,硬抗如何能行。” 年听雨仰头喝了一口水,冲淡苦涩的味道,说:“我刚进宫那年和你不在的这三年,我每次生病都是硬抗过来的,你说这怎么就不行了?!明明行的很!” “以前的事不论,但从今日起就是不行。”蔺阡忍道:“反正今后只要你不乖乖配合喝药,那我就继续当王八蛋,直到你学会好好喝药以后,我在当人。” 年听雨感觉自己要气冒烟了,脸也因此变得更红了。 年听雨将手中的杯子砸了出去,然后拉起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不想再看蔺阡忍一眼。 蔺阡忍不以为然,反而笑了出来,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闹气的人:“好好睡,我守着你,明早再叫你起来喝药。” “……” 这人一定是想苦死他! 年听雨委屈吧啦的心想,紧接着又送了蔺阡忍一句“滚”。 ...... ...... 次日一早,蔺阡忍果然说到做到,他才吃完早饭,蔺阡忍就端着一大碗黑了吧唧的药汤子,坐在了他的旁边。 第132章 年听雨知道自己无法逃避喝药的命运,也不想再像昨晚那样被喂药,于是他夺过蔺阡忍手里的药碗,闭着眼睛,咕咚咕咚几口就将药喝了下去。 喝完,年听雨将药碗塞回到蔺阡忍的手里,然后拿起蔺阡忍提前准备好的温水,冲刷嘴里的苦味。 一杯水喝完,年听雨本想恶狠狠的瞪死蔺阡忍,可蔺阡忍忽然将手伸进了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 蔺阡忍当着年听雨的面将油纸包打开了,露出了包在里面的蜜饯:“你爱的甜食。” 寒山寺上不可能有这些东西。 反之,寒山寺的山脚下经常有小摊贩卖一些小吃,比如蜜饯。 而且他们为了挣钱,通常天还没亮就出摊了,只为了挣那一些早早来爬山之人的钱。 年听雨朝蔺阡忍投去狐疑的目光:“山脚下买来的吗?” 蔺阡忍点头:“嗯。” 蔺阡忍若是想在这个时候给他送药,那么他半夜就得下山,而这就意味着,蔺阡忍可能一整夜都没有睡。 前半夜烧没退的时候,年听雨迷迷糊糊的一直能感受有人在试他额头的温度,等烧退下去,他也就睡沉了,便什么也感觉不到。 年听雨抿了一下唇:“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我喜欢这样做。”蔺阡忍拿起一颗蜜饯,送到年听雨的嘴边:“尝尝好不好吃,合不合你的口味。” 年听雨咬住蜜饯,一下又一下的嚼了起来,甜味和一点点酸味瞬间在口中散开。 蔺阡忍尝的时候是有一点点酸味的,他生怕年听雨不喜欢。 于是紧张的问:“甜吗?” 年听雨点了一下头:“很甜,你想吃一颗吗?” “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不过——”蔺阡忍笑道:“要是你喂我,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吃一颗。” “好,我喂你。” 说着,年听雨轻轻咬住了一颗蜜饯,学着蔺阡忍昨夜的模样,将蜜饯喂了出去。 蔺阡忍一愣,等他回过神来,转而加深了这个吻。 杀机 第072章 喝完药, 收拾好,两人就出门了,准备去佛堂聆听住持讲佛礼。 蔺阡忍本不想让年听雨去的, 让年听雨在好好修养一下。 可他拧不年听雨,只好在把人放了。 路上, 他们碰见了戚元懿。 昨天傍晚蔺阡忍薅太医的场景不少人都看见了, 所以年听雨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自然也传到了戚元懿的耳朵里。 得知了太多事, 年听雨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戚元懿, 万幸戚元懿给了他台阶,主动走过来询问。 “哀家听说你病了,现下可好些了。” “劳烦......” 叫母后无异于在蔺阡忍的心窝子里捅刀子, 但戚元懿就算是不是蔺阡忍的生母,可她除了下毒那件事,也算是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所以叫太皇太后又有些不太合适。 纠结片刻, 年听雨用一个字遮掩过去。 “劳烦您挂念。”年听雨道:“现在除了力气不太足以外, 并没有其他不适。” “那便好。”戚元懿看了蔺阡忍一眼:“想来也会没事的,毕竟有人为了给你解苦,来回奔波一趟。” 因为愧疚, 戚元懿也一夜未曾入眠, 枯枯的坐在窗边看了一整晚的月亮,刚好看见蔺阡忍的进出。 而年听雨虽然早就猜到了蜜饯的由来,可从别人口中真真切切的知道结果, 心里还是会泛起阵阵涟漪。 他刚想说些什么, 手就被蔺阡忍拉住了。 “有些事太皇太后自己知道就好,不必多嘴说出来了。”蔺阡忍面色不悦的说:“讲佛礼的时间就要到了, 我们先行一步,太皇太后自便。” 话音落下,蔺阡忍就拉着年听雨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年听雨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戚元懿站在那里,望着他们的背影怔怔的发呆。 “骁肆,”年听雨回过头,看向蔺阡忍:“这样做是不是有一点不好。” “不好?”蔺阡忍心里翻起无名的怒火:“那她当年仗着信任给我和父皇下毒的时候,可有考虑过那样做不好?又可有考虑过大乾的未来?” “……” 年听雨闭上了嘴,不在多言。 这件事确实不是他能插手的。 走到佛堂门口,蔺阡忍停下了脚步,问出心中的疑惑:“年年,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年听雨自然不可能告诉蔺阡忍他现下什么都知道了,于是他轻轻的笑了一下,道:“我当然想知道,但我若是主动去问,无异于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所以就不太想知道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梢打在年听雨的身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蔺阡忍不仅看的晃了神,也听的晃了神。 蔺阡忍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这辈子才能遇见年听雨这样一个人。 蔺阡忍的呼吸有些微微的凝滞,直到年听雨提醒他“该进去听佛礼了”,他才恍然回神。 ...... ...... 每每听住持讲佛礼,下面的人看似听的认真,其实大多数人都去神游太虚了,还有极个别的几个官员干脆倚着身边柱子睡着了。 所以一堆人里看下来,只有两个人在认真听。 一个是戚元懿,一个则是年听雨。 第133章 尽管戚元懿在寒山寺住了六年之久,但无相大师对这位贵人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当然也算不上厌恶,只是单纯的无感。 在无相大师看来,戚元懿这个人太过于偏激,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充斥着不死不休的意味。 这样的人注定活的很累,注定恩怨缠身,而佛门是清净之地,不该被爱恨充斥,所以无相大师并不看好戚元懿。 相反,无相大师很是看好年听雨,他从未看过活的这么通透的人。 ——年听雨不追求功与名,也不追求利与禄,只愿来这世间走一遭可以不留任何的遗憾,也无愧于任何人。 无论在哪里,这样清醒理智的人都太难得了,无相大师真的非常想把他留在寒山寺,叫他做下一任住持。 佛礼讲完,无相大师亲自相送。 踏出门,无相大师看着年听雨惋惜道:“老衲怎么就没早点遇见君上呢。若是早些遇见,老衲一定竭力劝阻您,不让您踏进皇宫半步,然后将您收为老衲的关门弟子,待老衲入土后,就将这住持之位传与您。” “多谢无相大师厚爱,”年听雨道:“但您不是说过吗,世间一切皆有定法,我与您既然相见晚了,那就证明我们之间没有师徒缘分,只能按部就班的行事了。” “哎!”无相大师叹了口气:“虽然无缘,但老衲还是很中意您,若是哪天君上您觉得这尘世太过无趣,寒山寺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老衲也仍愿意倾囊相授。” “怕是不会有那一天了,”年听雨看了蔺阡忍一眼:“我现在有了牵绊,又怎会觉得无趣呢。” 闻言,蔺阡忍回以轻笑,并未多话。 来寒山寺上香的人,求什么的都有,无相大师转瞬就明白了年听雨的意思,而他也从双方的眼中看到了情真。 虽然久居深山,但到底在天子的脚下,所以无相大师偶尔也能从一些香客口中听到盛京城里的事,比如这位君上的宫中多了一个宠侍。 在别人看来这或许是对先帝的背叛、是对礼法的蔑视,但无相大师看的透、想的通,他从不在意世俗论断,只觉真心即可。 他对着两人行了一个佛礼:“是老衲唐突,今后老衲不会再提及此事了,也祝二位白首不离。” “多谢无相大师。”年听雨回了一礼,正准备走,年听雨的余光在跪拜的香客的身上瞥见了什么,而后低声问:“无相大师,往年这个时候的香客也如现在一般多吗?” 无相大师道:“比不得,但今年来上香的人确实是格外的多。” 年听雨的眉峰攒动,他压着声音提醒:“无相大师,今夜怕是不太平,一会儿你悄悄的告诉弟子们,无论晚上听见什么都不要出门,明白了吗?” 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宫里的事儿,但不代表不知道。 见年听雨的神色如此冷煞,无相大师意识到了什么,他颔首道:“老衲明白了,多谢君上提醒。” 年听雨“嗯”一声,就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而转过身的一刹那,蔺阡忍面无表情的脸刷的一下就拉下来了,等走出去一段距离,他骂道:“那老秃驴,竟然敢忽悠你出家,我瞧他是嫌自己命长了。” “......” 闻言,年听雨无奈。 他瞥了蔺阡忍一眼,小声道:“好好说话,张嘴就骂人,有没有点帝王的样子。” “在你面前我装什么腔、作什么势。”蔺阡忍道:“管帝王那套又作甚。” “......” 年听雨扶额:“蔺骁肆,昨天你还问我几岁了,我瞧你也没好哪去,今年顶多三岁又半。” “那不挺好。”蔺阡忍挑眉道:“半斤和八两,绝配!” “滚蛋!谁跟你半斤八两了!”年听雨的眼睛都瞪大了,抬腿就朝蔺阡忍踹了过去。 蔺阡忍身子一扭便躲开了,还嬉皮笑脸道:“嘿,没踹到。” “......”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蔺阡忍这个人,这么的欠打呢! 年听雨咬着牙根心想。 ...... ...... 一路嘻嘻闹闹的回到屋里,蔺阡忍脸上的笑瞬间就没了。 年听雨恍然:“你刚刚那找揍劲儿......装的?” “当然。”蔺阡忍道:“方才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我们,要是一脸严肃,怕是会打草惊蛇,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 蔺阡忍如此做没有问题,只是年听雨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演戏,尤其是骂无相大师老秃驴的时候,他只感觉到了四个字。 ——真情实感。 但这件事年听雨不好说、也不好评价,只能跳过去谈正事。 年听雨问:“你也看见那香客脖子上滑出来的东西了吗?” 上完香以后要对着观音像行跪拜之礼,这动作一大,那被香客藏在脖子上的狼牙吊坠就不受控制的滑了出来。 虽然对方藏的很快,但年听雨还是看见了。 蔺阡忍点了一下头:“看见了,一颗狼牙。” “那便没错了。”年听雨做到桌子前轻轻敲起了桌面,道:“有一件事我忽然有点想不通,苏海成既然已经入狱了,那么狼牙的领导者按理说就没了,他们怎么还可以这般有条理的行事呢。” 狼牙的人扮做香客来上香实在是太隐蔽了,背后若是没有人指使,年听雨绝对不相信一帮小卒能做到这个地步。 第134章 而蔺阡忍的心中拥有同样的疑惑,紧接着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念头冒了出来,他和年听雨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狼牙的领导者不止一个!” *** 盛京城。 刺客竟然趁着宫中守备薄弱之际,扮做往宫里送东西的商贾混了进来,而剑则藏在了货物的最深处,成功蒙混过关,最终直奔长寿宫而去。 彼时,华荣昭和蔺文冶这两个宫里最年长、最年幼的人正在一起用午膳。 看着忽然杀进来的刺客,华荣昭脸上的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蔺文冶手中的筷子也吓掉了。 若非连钰动的快,刺客的剑怕是已经砍在两个人的身上了。 在连钰的保护下,华荣昭和蔺文冶退到了里屋,铃兰见势不妙,赶快跑出去搬救兵了。 蔺文冶虽然很害怕,胆子却格外的大,他扒着门缝向外看去,只见连钰一人面对十来个人的围攻依旧游刃有余。 蔺文冶不由惊叹出声:“祖奶奶,连钰哥哥好厉害啊。” “祖奶奶身边从不养无用之人。”华荣昭冷静下来,将蔺文冶从门缝前拉开:“好了,别站在那里了,不安全——” “祖奶奶小心!” 看着被劈开的窗户,蔺文冶惊喊出声。 华荣昭也不是第一回 遇见刺客了,她瞬间反应过来。 可惜—— 人老了,不中用了。 就算反应过来华荣昭也没有能力躲开了,她的背硬生生挨了一下。 刀剑无眼,血瞬间就顺着伤口涌了出来,将她浅灰色的素服染红了一大片。 刺客一步一步朝着华荣昭逼近,蔺文冶想要去保护华荣昭,可他七岁的小身板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还要被华荣昭死死地护在怀里,一步一步往角落里退。 他们喊了连钰,可连钰再厉害,面对十来个人的围剿也不可能在一瞬间脱身。 没有办法,屋里的刺客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可这一老一小全都手无缚鸡之力,面对拿着剑的刺客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这一刻蔺文冶是真的怕了。 他大概无法活着见到父君了。 蔺文冶哭着心想。 华荣昭听见蔺文冶的哭声,她伸手擦去蔺文冶的眼泪:“别怕,祖奶奶一定护你无恙,别怕!” 谁料,蔺文冶哭的更大声了。 在屋外厮杀的连钰听见这哭声不由的焦躁起来,他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刺客,打算进屋去救人。 可这些刺客就像打不死、杀不尽的蟑螂,转眼间就再度围了上来,将他的去路给挡死了。 忽然,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连钰的心跳也随之骤停。 正当他以为屋里的两个人已经遇难之际,那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给撞开了。 只见那顺着窗户悄悄摸进屋里刺客,直接倒飞了出来,整个人狠狠地撞在了厅堂的柱子上! 与此同时,刺客的胸口还插着一支羽箭。 一时间真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撞死的,还是被箭射死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两者共同作用的结果。 而刺客飞出来瞬息间,连钰听见赢夙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臣,救驾来迟,请主子责罚!” 穿心 第073章 听见赢夙的声音, 连钰松了一口气,专心致志的对付围攻他的人。 当然,长寿宫不仅只有他一个人在抵抗, 还要宫里本就配备的侍卫,只是这些人和他一样都陷入了包围。 被围着打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很久, 赢夙很快就从屋里出来帮忙了, 翎羽卫也同样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原本占上风的刺客转瞬间就落了下风,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赢夙本想留两个活口审问, 可刺客一见情形不对, 反手就将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滋啦一下就把自己给抹了。 赢夙:“......” 这批刺客还挺像样。 比上次那两个见势不妙就逃跑的怂蛋包强多了。 没了活口便也没得审,赢夙只能叫手下的人将这些刺客的尸体抬下去, 然后细细的搜一遍身。 手下之人搜身的时候,赢夙不忘派人去将高敬给请了过来,叫他赶快处理华容昭背上的伤。 这道剑伤斜穿后背, 又深又长, 高敬来的时间华容昭已经昏迷了, 蔺文冶这回是真吓到了。 …… …… 华容昭年岁大了,先不论伤口多久能愈合,光挨这么一下就足以去了她半条命。 现下, 她那本就半截身子入土的身体, 大概只有一个头在外面喘气了。 高敬小心翼翼的给华容昭处理伤口,等处理完,高敬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这个料峭春寒的季节, 急出了一脑门子大汗。 他随手用衣袖擦了擦, 赶快拎着药箱走了出去,去见赢夙。 见高敬出来, 赢夙迎上去:“老祖宗的情况如何?” “老祖宗还昏迷着。”高敬叹气道:“微臣也不瞒指挥使大人了,要是年轻人受了这伤,十天半月就能恢复好。可老祖宗年近七旬,这伤就算是好了,身体的元气也亏了,不仔细修养个一年半载怕是好不了,如若修养不好,老祖宗可能会因此......”丧命。 最后两个字高敬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但赢夙却心知肚明。 第135章 他朝高敬行了一礼:“还请高太医多多操劳。” “操劳不敢,这本就是微臣的分内之事。”高敬道:“如果没有其他事,微臣赶快回太医院给老祖宗抓药去了。” “高太医请。”赢夙哪里敢耽误时间,立即点头放行。 高敬前脚出屋,搜身的人后脚就进来了。 那人将一把红缨穗和一把平安结递给赢夙:“大人,这是我等从刺客身上搜到的,几乎人手一个。” 红缨穗是长缨骑士兵所带之物,平安结则是年家军士兵所带之物。 这两种信物为何会在同一批刺客手里出现? 赢夙盯着红缨穗和平安结看了一会儿,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他大步流星的朝着宫外走,可不等他踏出长寿宫的大门,负责看守天牢的侍卫连滚带爬的朝着他跑了过来。 侍卫一看见赢夙,站在八百米开外就开始大喊道:“指挥使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待侍卫停下,赢夙黑着脸问:“出什么事了?” “部分长缨骑和年家军的人反了!”侍卫道:“在苏海成和年战西副将的带领下,他们闯进天牢,将人给救走了!” 该死的,他就应该不管不顾的这两人的副将也给绑了! 因为始终无法掌握苏海成和年战西谋反的切实证据,以至于他无法抓其他人,只能密切监视。 可就算是这样,这两人的副将还是想到了瞒天过海的法子,又在暗中勾搭上了。 或许没有勾搭,只是恰好选在了同一时间、同一个方法劫狱。 毕竟只有在宫里搞一场刺杀,分散他的注意力,才有可能成功将人劫走。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年战西和苏海成的副将成功了。 不过,将人从天牢里劫走并不意味着可以顺利离开,他是有把人追回来的可能的。 赢夙来不及进屋去看华容昭的情况,只能吩咐铃兰好好照顾着,至于连钰……赢夙叫他去寒山寺给年听雨和蔺阡忍通信了,叫他们提前回宫看望华容昭,毕竟谁也不知道华容昭能不能醒、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交代好这些,赢夙留了一部分翎羽卫守着长寿宫,然后带着剩下的翎羽卫和一波禁军,去追人。 天牢在皇宫脚下,他们要想带着人彻底离开就得出城,而城门处还有一批禁军看守,可以阻挡一段时间。 赢夙顾不得规矩,骑着马在盛京城内横冲直撞的追,可当他感到城门的时候,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城门处一片祥和,根本没有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没走?! 苏海成和年战西竟然没有远走高飞,那么他们现在会躲在哪里呢? 赢夙叮嘱守城的侍卫加强戒严与搜查,一旦发现年战西和苏海成的踪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报上去。 安排好,赢夙便带着手底下的人,在盛京城内搜查。 这两人挺会躲,搜到天黑总算有了一点收获。 不过他们只找到了苏海成,并没有找到年战西,由此足以证明长缨骑和年家军只是偶然碰到一起的。 只是有一件事赢夙想不通,苏海成为什么会死?! 看着眼前这个还热乎、但没有了呼吸的人,赢夙的头多少有那么一点大,而接下来的传话,直接叫赢夙一个头八个大了。 负责追踪年战西踪迹的人跑了进来,欲言又止道:“大人,我们找到年战西的踪迹了。” “找到了就把人抓回来啊。”赢夙道:“做什么先跟我汇报。” 通报之人道:“属下无能,人实在抓不回来了,年战西已经和年家军的大部队......汇合了。我们的人手不太够。” 年家军的大本营在盛京城的郊外,其中只留了一小支百人的队伍守着年府,而这次劫狱的也是这一百来个人,算是倾巢而出了。 而如今年战西已然和大部队汇合,他们的人手确实不够看了。 其实满打满算也是够的,只是年听雨这遭去寒山寺上香带走了一部分禁军,这才至使人手不够。 至于另外一部分没有反叛的长缨骑和年家军,一个远在边关守疆,一个他没有权调令,又有什么用呢。 赢夙想了想道:“先派人盯死年战西,一切等君上回来在做定夺。” “是!” 通报之人应下,正欲转身离开时,赢夙叫住了他,问道:“话说回来,年战西是怎么混出城的,你们查到了吗?” “查到了。”通报之人难言道:“年战西藏在了......”通报之人闭了一下眼睛,不由得加快了语速:“他藏在了盛满污秽之物的恭桶中混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通报之人的语速的正常了:“我等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等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发现了送恭桶之人的尸身,其中一个人赫然被扒光了。后来我们又在小河边找到了年战西的囚服,上面沾染的全都是秽物,所以属下便斗胆猜测了一番。” 虽说是猜测,但应该也八九不离十了。 所有人都说年战西比不上年战北,身上没有年战北那份豁出去的胆量。 可从今日之事一看,年战西这个人虽然有点蠢,但也没差多少,反正这豁出去的勇气,赢夙自愧不如。 赢夙抬了一下手,示意来人退下去,紧接着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赢夙的心头。 第136章 虽说苏海成和年战西的踪迹都找到了,可是一死一跑,就算他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操!” 赢夙不爽的骂了一声。 不过有了这遭劫狱,苏海成和年战西的罪名算是不查而实了,如果他们不心虚,手下的副将何至于带人劫狱。 只是赢夙想不通苏海成为什么会死。 孟迁为何要杀他? 赢夙对自己的能力有几斤几两有充分的认识,叫他想一些简单的事还好,可来想这些抓不到头尾的事,他怕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这事只能等年听雨和蔺阡忍回来再商量。 想着,赢夙抬头看向了半悬在天际的残月,从时间来看,连钰应该已经快要赶到寒山寺了。 ……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泠泠月光透过林荫树梢洒在石阶上。 连钰不敢耽误时间,踩着极快的脚步往山顶的寒山寺赶。 按理说,佛门重地理应让人心安才是,可他越靠近山顶,这心神就越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了,太安静了,山脚下太安静了,竟然连一个守着的禁军都没有! 由于寒山寺大小有限,所以每年只带一部分侍卫上山,剩下的则守在山脚下待命。 倘若他是白天来上香的香客,那么守在山下的人断然不会阻拦他,可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山实属可疑,必然会遭遇阻拦才是。 可他上山的过程实在是太过于顺利了,别说阻拦了,他连一个禁军的侍卫都没看见! 连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距离寺庙大概还有十几个台阶之时,他清晰的听见了寺庙里传出来的声音。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这应该是冷兵相接的声音! 遭了! 年听雨他们也遇刺了! 刚刚有了这个猜测,寒山寺大门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撞开了,一个身穿普通百姓衣衫的男人被踹了出来。 那人失去了平衡,在石阶上翻滚起来,完全停不下来。 石阶有三千多,从头滚到尾,此人必死无疑。 连钰抬头向上看去,只看见蔺阡忍提着剑的背影,下一瞬他就淹没在了乱糟糟的人群中。 蔺阡忍忙着和禁军一起对付刺客,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而坐在许愿池中间的那个鲤鱼头上的年听雨注意到了他。 虽然看不见年听雨脸上的表情,但连钰相信年听雨的脸上一定有错愕之色,不然他何至于瞬间起身,用脚尖轻踏池中的荷叶就朝他掠过来了呢。 站定,年听雨问:“连钰公子不是该守在皇祖母身边吗,怎么赶在这个时候来了?” “指挥使大人派臣下给君上传消息的。”连钰行了一礼道。 消息—— 赢夙虽然没有那么聪明,但也不是个全然傻得,办事也知道分寸和轻重,他既然在这个时候派赢夙来,那么盛京城绝对出事了! 看见连钰那一刻他就该猜到的! 年听雨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盛京城出什么事了?” 不愧是年听雨,不等他说便猜到盛京城出事了。 连钰暗自在心中感慨了一下,随后道:“回君上,部分长缨骑和年家军反了,两波人马分别派进宫一部分人行刺杀之事,以此转移指挥使大人的注意力。另外一部分人则硬闯了天牢......把苏海成和年战西给......救走了。” 劫狱这种事都敢做,那不就是将谋反的罪名钉死在了苏海成和年战西的身上吗! 年听雨想不通这部分劫狱的长缨骑和年家军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像生怕他们无法给苏海成和年战西定罪一样。 但是先不论这件事,毕竟宫中也遭难了。 年听雨问:“皇祖母和阿冶现下可还安好?” 听见这个问题,连钰深吸了一口气,如实道:“刺客入宫,陛下受到了惊,老祖宗后背挨了一剑......” 年听雨深知这一剑的后果是什么,对于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来说,这一剑无异于在要她的命! 可年听雨还来不及动容些什么,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切而又尖锐的惊呼。 “阿忍,小心!” 阿忍—— 皇宫上下只有一个人会用这个称呼叫蔺阡忍。 年听雨猛然回身,只见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抵蔺阡忍的心窝而去。 冷箭并没有按照刺客的预期钉进蔺阡忍的心窝,而是钉穿了戚元懿的胸膛! 遗策 第074章 明枪易躲, 暗箭难防。 月黑风高的夜下更是尤为如此。 再加上这次前来行刺的刺客,前所未有的多,不仅跟随而来的禁军倾巢而出, 就连蔺阡忍也加入了厮杀。 如此人多眼杂的,暗箭就更加难防了。 为了以防万一, 年听雨并没有像蔺阡忍那样加入厮杀、为己方增加胜算, 而是选择不动,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但至于为何会在连钰赶来的时候起身, 一来是连钰来的时间太过于蹊跷, 二来是刺客已经不成气候了,只剩下最后十来个人在负隅顽抗,于是年听雨自以为是的认为不会再有问题了。 可终究是百密一疏、得意了过头。 偏生就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间出事了! 人总是这样, 自以为运筹帷幄,却难免在阴沟里翻船。 第137章 看着被羽箭钉穿胸膛的戚元懿,自责感涌上年听雨的心头。 他为何要范这样低级的错误, 等最后几个刺客都被解决了再问连钰的来意不好吗?! 此时此刻, 最后几个刺客已经被十七带着人给解决了, 那个射冷箭的人也被找到了,竟然是一个受伤后装死的人。 但年听雨无暇顾及此事,十七也非常有眼色的带着人候在一边不动, 甚至把闻声赶过来的大臣也给拦住了, 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年听雨踉跄着身形趟过一地的横尸,最终扑坐在了戚元懿和蔺阡忍的身边。 蔺阡忍向来自诩无所不能,可看着那只将戚元懿胸口贯穿的羽箭, 他竟然没了办法, 下意识喊过一声“母后”过后,嘴唇就不受控的抖了起来。 “太医, ”蔺阡忍全然顾不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慌不择路的说:“儿臣这就带您去看太医,这就去。” 文武百官听见这一句“儿臣”面面相觑的看了起来,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彼时,戚元懿拉住了蔺阡忍的胳膊,摇了摇头:“不必了,见了太医也只是耽误时间罢了,趁母后还有几口气,你最后再陪......再陪......” 说着话,大口大口的血从戚元懿的喉间涌了出来,最终全都吐在了蔺阡忍的身上。 待血暂时止息,戚元懿终于将最后几个字说了出来:“再陪母后说一会儿话吧。” “好,好。”这箭射的刁钻,虽没正中心口,刺穿心脏,但肯定也穿透了肺部,一旦取箭,怕是要即刻毙命。蔺阡忍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声音也哑成一片:“母后您想和儿臣说什么,儿臣都陪您说。” 其实戚元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就是想在多看看蔺阡忍。 虽说蔺阡忍不是她生的孩子,但却是她一手带她的孩子,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 看着蔺阡忍这张陌生的脸,戚元懿忽然想起蔺阡忍现在还没有恢复身份,行事有诸多不便。 可他若是恢复了身份,那么他做起事来就会方便很多,从今往后也可以堂堂正正的和年听雨走在一起,不必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是“以色侍人”之辈。 思及如此,戚元懿抬手抚上了蔺阡忍的脸颊,努力提高自己说话的声音,尽量让每一个朝臣都能听见。 “皇帝,这几年母后很是想你,你可不可以把脸上的伪装去了,叫母后......再好好的看看你。” 夜本就寂静,戚元懿又以命作代价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以至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了这句话。 这个世上能被称为皇帝的人屈指可数,而能让戚元懿自称母后的人也只有一个。 而蔺阡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脸上那张假皮揭下来以后,文武百官骤然回神,扑通扑通的全都跪了下去。 戚元懿用余光扫了一眼跪下去的大臣,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可这笑还没彻底展开,戚元懿便因为血沫呛喉而重重的咳了起来。 蔺阡忍想给戚元懿拍背,可他这手却完全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戚元懿咳嗽。 咳声止住,戚元懿的气息也随之更弱了,她抬手抚上了蔺阡忍的脸,喃喃道:“这是母后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恢复身份后,你且放心大胆的去做......”戚元懿的气息短促了起来,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方才继续道:“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母后会时刻保佑你的。” 蔺阡忍点头,眼中含着的泪再也藏不住了,一颗一颗的落在了戚元懿的脸上。 过了七八岁的年纪以后,戚元懿就再也没见蔺阡忍哭过了,除了有长大的原因,还有一部分她的原因。 戚元懿用指腹轻柔的擦去蔺阡忍脸上的泪,却严肃着虚弱的声音道:“不许哭!生死本就是这世间在常见的事,你要学会接受!再者,你贵为皇帝,哭成这样不有损龙颜嘛?把泪给本宫憋回去!”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表情,熟悉的话语。 蔺阡忍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时候最是无忧、也最是无虑。 戚元懿虽然对他很严厉,却也时常陪他玩,冬天陪他堆雪人,春天带他去放风筝,夏天带他去池塘里采莲子,秋天则带他捡各种各样的漂亮叶子,然后夹在书中做书签。 可是...... 可是这样的场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不会再有人斥责他,也不会再有人给他做梅花酥,就算有,也不是戚元懿做的出来味道,因为戚元懿给他做的梅花酥是咸口的...... 蔺阡忍的思绪乱糟糟的,尽管如此他还是习惯性的听了戚元懿的话,将眼中的泪强行憋了回去,语无伦次的说:“都听母后的,儿臣不哭了,儿臣都听母后的,不哭了,不哭了。” “这才对,”戚元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皇帝要有皇帝的样子,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应当冷静从容,不该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以免被人抓住了弱点——” 蔺阡忍静静的听着戚元懿的训诫,怎么也听不够。 可就在这时,戚元懿才恢复平稳没多久的呼吸,竟再度变的急促起来,整个人也因此而猛烈的抖动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戚元懿最后的挣扎了。 蔺阡忍也不例外。 他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尽力将人抱紧,而这遭缓过来后,戚元懿全身的力气都散没了,可她抚在蔺阡忍的手依旧在苦苦支撑。 第138章 她一点点描摹起蔺阡忍的眉眼,喃喃自语道:“母后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就是害了你,其余的一概不后悔,但是——” 戚元懿顿了一下,继续道:“但是,现在母后也不后悔了,母后用这条命来偿还你,只求......只求......你不要恨......不要恨......”母后。 话未说完,戚元懿的气息便断了,手也重重的垂落下去。 蔺阡忍失神片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 ...... ...... 更深露重,月色显得更为惨白了。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出半点声音,全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把脸怼着地面。 蔺阡忍以侍臣身份示人的时候,他们这帮人可没少明里暗里的讨论蔺阡忍。 当初操办祭礼的时候,更是经常给他白眼。 万一这个时候哪句话说错,哪件事办错,蔺阡忍怕是能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给戚元懿陪葬。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夜空中盘桓,直到蔺阡忍的嗓子哑了才停下。 尽管如此,蔺阡忍并没有动,依旧枯枯的坐在冷硬的地面上发呆,直到一缕天光乍破天际,蔺阡忍终于有了动作。 他抱着戚元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山脚的方向走去。 可还没走两步,蔺阡忍的口中就喷出了一口瘀血,人更是直接失去意识栽倒了下去。 年听雨想要去扶蔺阡忍,可他还不如蔺阡忍呢,才站起来就再度跌坐了下去。 不过万幸,连钰的动作快,马上就将人扶起来了。 彼时,十七过来扶起了他。 没有人敢耽误时间,赶快将年听雨和蔺阡忍全都扶回了屋。 蔺阡忍被扶上了床,年听雨坐在床边看着他,小太医则跪在床边给蔺阡忍诊脉。 诊了一会脉,小太医得出了结论,禀道:“回君上,陛下的身体并无大碍。吐血和昏倒只是悲伤过度和急火攻心所致,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这个结果和年听雨预料的差不多,但还是听见太医说出来才放心。 人没事便也不必留一堆人在屋里了,年听雨将连钰留下以后,把其余的人全都遣走了。 屋里人一少,说话便也方便了。 年听雨道:“现在的情形连钰公子也看见了,我和陛下无法立即动身,最早怕是也得明日,所以拜托连钰公子先回盛京城一步,帮我给指挥人大人带句话,叫他一定要稳住朝中局势。另外,还请连钰公子把陛下回来的事传开,务必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好,君上放心,臣一定办妥。只是——”连钰看向蔺阡忍:“万一有人问起陛下是如何死里逃生的,臣该如何解释。” 年听雨想了一下:“你就说陛下当年是诈死,只为与我配合,在暗中调查逆党,眼下逆党以除,陛下是时候恢复身份了。” “臣明白了。”连钰欠身:“那臣即刻动身。” 年听雨颔首:“如此,便多谢连钰公子了。” “臣应做的。” 说完,连钰就转身向外走去。 可还没来得及出门,他就听见了什么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再一转头看去,只见年听雨也失去意识了,整个人直接从床头上摔了下来。 夫郎 第075章 无相大师从未想过寒山寺的地面有朝一日会被血染成红色的, 他不敢在放香客进寺,直接闭了寺门。 而香客也不敢贸然上山,毕竟那横在山脚的尸体谁看了都害怕。 那人正是昨夜被蔺阡忍一脚踹出来刺客, 他不仅死不瞑目,露出来肉也没有好皮, 不是磕青了, 就是磕破了。 面对这样一具可怖的尸体拦路,自然没有敢上山了, 直到十七带着三个人亲自护送连钰下山, 这上山的路才被清开。 今日的山脚没了往日的热闹气,蹲守在这里挣香客前的小摊贩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鸟雀在坚守。 送出一段距离, 连钰喊了停:“不必再送了,接下来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既如此,那十七就送到这了。”十七说着, 又朝连钰行了一礼:“方才多谢连钰公子为我家君上施针。” 年听雨之所以会昏倒, 是因为退下去的烧又起来了。 也是, 年听雨本就是病中身,昨夜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复烧并不奇怪。 只是年听雨一直未曾察觉自己又烧起来了, 等昏倒之际已然非常严重, 意识散的就像碎了,任由太医怎么施针、放血、散热都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连钰大着胆子在年听雨头上施了三针,才将年听雨的意识刺激回来。 十七不懂医术, 但是从太医们方才露出来的表情来看, 连钰这三针并不简单,估计是浅一分无用, 深一分要命的三针。 若是不小心将人扎死了,连钰今日就得把命留下。 尽管如此连钰还是出手相救,十七不得不谢。 面对十七的谢辞,连钰只是笑着点了一下头,便翻身上马,往盛京城的方向赶。 待连钰走远,十七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三个人,道:“六哥,辛苦你带着十八和十九去查一下这个连钰公子。” 这三个人都是混在禁军中的影卫。 而那个被叫六哥的人,则是守在宫外、专门负责带着其余的影卫、给年听雨探查各种消息的老六。 第139章 当初乔家挂白的事就是他传进宫的。 老六看了一眼连钰离开的方向,问:“怎么,你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嗯。”十七点了一下头:“我见过这人出手,虽然只是割人舌头,但他的手法极其干脆利落,一看就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人。会武也就算了,眼下他又暴露出这么高的医术,他要是普通人我绝对不信。” 听了十七的一番分析,老六觉得十分在理,又不禁感慨:“我记得你刚加入影卫那会就是个纯愣头青,脸上就写了两件事,一件是效忠君上,另一件事则是如何追求铃兰老大。” 闻言,十八和十九两个女扮男装混入禁军的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十七的脸刷的一下就被笑红了,他蹙眉喊了一声“六哥”,示意他别说了。 老六纯当自己耳聋了,继续道:“没想到今我们老十七在君上身边跟久了,也学会头头是道的分析事了,看来把铃兰老大追到手指日可待啊。” 见十八十九快笑成花了,十七的脸直接急成了猪肝色:“六哥!别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老六抬手招呼了一下两个姑娘:“十八、十九,走了,干活去了。” “得令。” “来了。” 十八十九是孪生姐妹,性子格外的活泼,在十七看来这两人就是女版的小九。 老六走出几步,十七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喊住老六,问:“对了,六哥,乔家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老六算了一下时间:“我直接派人去江南查了,明日大概就能有消息传回来,且在等等。” “既如此那边静候六哥的消息了。”十七道:“六哥忙去吧,小弟慢走不送了。” 话音落下十七转身就走了,一句临行前的祝福也没有,只留给老六一个赌气的背影。 老六无奈的笑了一声,对着十八十九嘱咐道:“你们可不许和十七学,要懂得尊重长者,明白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只要六哥不逗我们,我和姐姐一定把您看做自己的亲哥哥。”十八推着老六往前走:“现在快去帮君上分忧吧,我们若是查出点什么,君上一定会很开心的,身子也就好的更快了。” 想到年听雨醒过来一瞬就再度睡过去了,老六心里免不了担忧。 他敛去一脸的痞色,点头道:“说的有理,走吧。” ...... ...... 十七回到山顶时已然是中午,彼时的寺院已经被清扫干净,仿佛回到了往日平和的模样。 当然,禁军的人要是没有在佛堂中休息就更好了。 十七看了禁军一眼,脚步一转,还是径直往年听雨和蔺阡忍所在的房间走去。 本想进屋查看一下年听雨的情况,十七却发现理应守在屋里的小九、不知何时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十七在小九面前驻足,蹙眉问:“你怎么出来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叫你守在里面吗?” 小九加入影卫的时间虽然比他早,但年龄上的差距,让十七无论如何也叫不出这声“九哥”,直接你以“你我”相称了。 其实不仅十七如此,其他排在后面的影卫同样叫不出“九哥”这两个字,更甚者还总是有人逗弄小九,叫小九反过来叫他们“哥哥姐姐”,譬如十八十九两姐妹。 而小九对此也不生气,谁让他年龄最小呢。 再者,小九觉得多一些人宠着也挺好的。 面对十七的严肃,小九不以为然,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那位醒了,叫我出来守着了。反正有那位在君上肯定会没事的,所以你也别进去,陪我在这里坐着守吧。” 小九和十七不一样,他只是年听雨身边的人,只要守着年听雨就好。 但十七身上还有禁军这一层身份,他还得查看一下禁军的伤亡情况,等回了盛京城去跟赢夙汇报。 只是蔺阡忍才经历了丧母之痛,真的能照顾好人吗? 十七不太放心的问:“人醒来以后看起来怎么样?还精神吗?” “陛下精神着呢,要不是眼睛还有些肿,完全看不出来昨晚嚎过。”说到这,小九忍不住感慨:“唉,怪不得人家能当皇帝呢,睡一觉就缓过来了,我娘当年去世的时候,我嚎了十天半个月才勉强好一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十七:“......” 小九说话永远这么直白。 但有了这话十七也算是放心了,于是他拒绝了小九方才的邀请:“既如此,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守吧,我去看看禁军的情况,君上和陛下若是有事吩咐,你来找我就是了。” 小九本以为会有人陪自己一起守了,结果白欢喜一场。 不开心归不开心,小九知道十七要做的是正经事,他点头道:“行吧,你去忙吧,有事我叫我的小可爱去找你。” 所谓的小可爱,就是小九养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七素来怕蛇虫鼠蚁,他黑着脸强调:“有事你来找!不许用那些破东西来找我!不许!” “行行行,我去找,我去找。”小九缩了缩脖子,挥手道:“你忙去吧,忙去吧。” 得到了承诺,十七才转身离开,走出三步还是不放心的回头道:“记得,是你亲自来!亲自!” “......” 小九扯了一下嘴角:“亲自,一定亲自!” 第140章 ...... ...... 屋内,蔺阡忍将小九和十七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不禁觉得年听雨十分会调.教人。 他回来这几个月,算得上和年听雨寸步不离了,却从未听过任何有关于影卫闹矛盾的事,只看见了影卫的忠心以及随性。 蔺阡忍打小就生活在皇宫,就算隆安帝只取了戚元懿一人,但宫里依然不消停。 宫女为了出人头地暗耍心机,女官为了一时风光勾心斗角,朝臣为了官爵厚禄争斗不休。 看过太多类似的事,所以在蔺阡忍看来,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就有攀比与互争,总希望自己是最出色、最受重视的那个人。 可相处了这么久,蔺阡忍还真没在影卫身上看到攀比之心与争斗之意,他们永远将年听雨的事放在第一位。 照以前,蔺阡忍是决计无法理解这个情形,可再度经历了这么多事,蔺阡忍似乎有些懂了。 ——真心换真心得来的人,远比利诱得来的人更加忠诚。 但万事万物都具有两面性,真心之下交换来的忠诚固然可靠,可一旦背叛......他父皇、他母后以及他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那么,他和年听雨会走到这一步吗? 蔺阡忍瞬间没了把握。 此时此刻,蔺阡忍也终于知道年听雨接受他之前,为何会百般拒绝了。 因为经历过背叛,所以他害怕自己重蹈覆辙。 尽管如此,年听雨最终还是在他身上做了一场豪赌,不惜把自己搭进来。 可越是这样蔺阡忍越是心悸,他真的能承受住年听雨的报复吗? 他能吗? 他不知道。 蔺阡忍坐在床边发呆,直到听见些许细微的声音才骤然回神。 “想什么呢?”年听雨道:“眉头都快皱成死疙瘩了。” 见年听雨醒了要坐起来,蔺阡忍伸手去扶了一把,沉吟道:“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想,未来的某一日你会不会像母后那样,给我下毒......” 年听雨隐约猜到了蔺阡忍的心思,他忍俊不禁:“原来你也有这般怕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无所不能呢。” “我不怕死,我只怕自己会死在你手里。”蔺阡忍凝视年听雨:“所以你会像母后那样做吗?” 年听雨思索片刻,道:“虽然我不知道母后为何要杀你,但光凭母后死前还在为你着想一事来看,她对你动手必然有她的理由,大抵是伤透了心。所以,你有朝一日若是背叛了我、伤害了我,那我——” 年听雨用手指点住蔺阡忍的喉结,弯起了眉眼,笑着说出了最后几个字:“必取你狗命!” 年听雨说这话时,看起来是笑着的,眼底闪过的却是寒芒。 可这叫人听了就心惊胆战的话,听在蔺阡忍的耳朵里却是心安,至少他知道如何在年听雨手底下保命。 蔺阡忍握住年听雨的手指,喃喃道:“我一定在你手底下保住我条狗命,不给你任何取走它的机会。” 年听雨一愣,没忍住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就此终结这段关系。” 年听雨说的话,其实才是常态。 只是蔺阡忍生来不喜欢走寻常路,他道:“我偏不,我必在你手底下活出一条生路来。” “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年听雨将脖颈送了出去:“直接杀了我岂不一了百了,再无后顾之忧。” 看着眼前那节雪白的脖颈,蔺阡忍抬手捏住年听雨的后颈,将本就靠近的距离缩得更短了,几乎鼻尖相抵。 “年年,你在试探我?”蔺阡忍问。 “是啊。”年听雨大方承认:“我就是在试探你。”年听雨戳住蔺阡忍的心口:“蔺骁肆,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想不想杀我。想、不、想。” “不想!”蔺阡忍斩钉截铁的说:“我舍不得。” 闻言,年听雨的眼底并没有划过高兴之色,反而是浓烈的自责,他喃喃开口:“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舍不得呢,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刺客就不会有机会射出那一箭了,人也就......不会死了。” 都说敏感之人的心思最难猜测,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而且这样的自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北境那次也是这样,年听雨将村民的死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 但那时的蔺阡忍并不是很在意年听雨的想法,即便事后知道了、看出来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时过境迁,今时不同往日,他段然不能让这件事成为年听雨心里的疙瘩,一来他有心,二来他讲理。 虽说有了这块疙瘩,他就有了拿捏年听雨的资本。 但蔺阡忍不屑这么做,也从未想过这么做。 而且一旦这样做了,他的感情就会变得一文不值,更是对年听雨的践踏。 “别这么想,这件事错不在你,所以你不必自责。”蔺阡忍轻声道:“而且要真说谁有错,那个人也只能是我。毕竟这件事牵扯了皇室的争斗,你、乃至于你的父亲大抵都是被牵连进来的,所以就算要自责,也该是我才对,段然轮不到你来。” 年听雨心头的自责确实因为蔺阡忍的话减退了许多,但听到蔺阡忍提及年战北,他难免错愕,毕竟他从未和蔺阡忍提及年战北的事。 眼下,蔺阡忍既然猜到了年战北的死另有蹊跷,怕是也能猜出原身执意要进宫的真正目的。 第141章 只是蔺阡忍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他又该如何解释呢? 年听雨动了动唇,思索了半晌,只能干巴巴的吻出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颜左把你带走的时候。”蔺阡忍道:“年战北当年对大乾的忠心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而颜左作为他的副将自然是马首是瞻。” “可年战北出事以后,颜左就带着年家军旧部驻守在了边关,未曾踏入盛京城一步。” “起先我只以为是颜左在替年战北完成夙愿,为大乾的边关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但直到颜左不管不顾的把你劫走,我忽然感觉这件事不太对劲,隐约觉得他似乎格外的想让你搅进皇室和朝堂的争斗。” “而且,再细想你当初执意要进宫的那股劲儿,怕是只有复仇一事才能让你那般豁出去了吧。” “叫你甘愿承受年战西的羞辱,甘愿接受朝臣的非议,最终改变主意甘愿留在我身边,悄悄借我的势去暗中调查你父亲的死因。” 不得不说,蔺阡忍差不多将原主的心思猜了个透。 不过后半句话不对。 如果按照书中原主的计划走,其实是原主在明面上把蔺阡忍“搞死”了,然后自己大权独揽,明目张胆去调查这件事。等这件事查清了,再把权势还给蔺阡忍。 但可惜的是,原主的计划被人识破了,以至于满盘皆输,反被“蔺阡忍”给彻底搞死了。 不过有意思的点就在这里了,原主死后本应该重生的,然后拿着开挂的剧本在走一遍旧路。 只是这重生的节点出了岔子,原主的重生路被他这个外来人给顶了,从此两眼一抹黑,扒瞎往前走。 其实,打一来到这个世界起,年听雨就尽力在改变自己的结局,已经要走的路。 但他终究逃不过一些既定的事。 尤其是和原主挂钩的剧情线。 他那时不过才生出逃避的念头,世界意识就拿死来挟持他,还每天提醒他还能活多久。 看着自己的生命倒计时,年听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 他相信一本书的明线剧情和暗线剧情肯定是交织在一起,那么他只要查清明线,暗线必然会随之水落石出。 眼下,明线剧情其实已经明了很多了,再加上狼牙有些急不可耐的派出了近百人围剿,年听雨觉得应该是藏的最深的那个人要坐不住了。 而这就意味着,他们目前调查的方向没有错。 乔家的确是关键! 只是,调查的时间越长,年听雨年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就越长,真实感也越来越强烈。 尤其是和蔺阡忍相处的时候,这种感觉最是强烈。 蔺阡忍总是能照顾到他的情绪,察觉到他的不安与惶恐,然后不动声色的打消他的顾虑与担忧。 如果—— 他是如果,等剧情线走完后,世界意识给他留下和离开的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留下。 他不管这个世界到底存在与否,只要蔺阡忍是真实存在的便好。 “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都不与我说话了。” 年听雨的思绪被蔺阡忍的声音打断,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错不在我,不必自责”,难免有些感慨罢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蔺阡忍忽然想起那个叫“燕丞”的人,心里有些不对味,他试探道:“人变成一副模样总有诱因,之前是不是总有人和你说一些不太好的话,比如让你承担各种责任。” 有一说一,蔺阡忍猜对了。 燕丞以前经常在他耳边念叨“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作为领导者就必须勇于担责”之类的话,以至于他有点被洗脑了,一旦出问题就会下意识的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但此时此刻,年听雨忽然意识到,这个想法好像不太对,简直就是在折磨自己。 瞧年听雨一副懊悔的表情,蔺阡忍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越发想把那个叫燕丞的王八蛋拉出来揍一顿了。 只可惜现下问那个人在哪里不太合适,蔺阡忍只能看着他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无需为任何人自责。” “知道了。”年听雨没有忘记正事,却也还有点担心蔺阡忍的心情和身体,于是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骑快马吗?” 蔺阡忍知晓年听雨问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昨夜连钰来的时候,他着耳去听两人的谈话了,知道盛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他只睡了一个上午就醒了。 本打算等年听雨醒了就立即动身,终究还是没忍住和年听雨多说了一会儿话。 但眼下年听雨既然无事了,他也确实该动身了。 蔺阡忍将欲起身的人按了回去:“你现在不宜奔波,我先自己带着大臣回去,十天后我亲自来寒山寺接你回家。” 年听雨:“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蔺阡忍道:“但是年年不要忘记我的身份,我可是皇帝,什么大风大雨没经历过。再者母后昨天也训斥过了,要我有个皇帝的样子,所以哭那一场就足够了,别担心。而且你现在拖这个病怏怏的身体回去,怕是回到盛京城就又烧起来了,你说我到时候是去分心照顾你呢,还是去和那些大臣纠缠呢。” 蔺阡忍在这乱糟糟的情况下恢复了身份,确实够他忙活的了。 第142章 而且朝中对他这个君上不满的人,也段然不会消停,必定会给蔺阡忍上眼药。 近期尤以张守正为主。 虽然张守正办事恪守公道,但较真也是真的,张守正必然会弹劾他要改“律例”一事。 如此一来,他再拖着个病怏怏的身子回去,蔺阡忍决计忙不过来。 无法,年听雨只能点了一下头:“那就这样安排吧。”瞧着蔺阡忍离开的背影,年听雨忍不住道:“祝夫郎诸事顺遂。” 闻声,蔺阡忍的脚步骤然顿住,猛地折了回来,亮堂着神色道:“再叫一遍,年年,在喊一遍。” “什么在喊一遍?”年听雨笑盈盈的看着他:“是再喊一边“夫郎”吗?” 蔺阡忍不说话,但眼睛里分明写着“是”字。 于是年听雨遂了他的心愿,又喊了一遍。 “夫~郎~” 难安 第076章 由戚元懿来揭露蔺阡忍的身份, 便没谁敢去质疑蔺阡忍的身份是否有异,只是在心中疑惑这人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疑惑归疑惑,可谁又敢问呢。 文武百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蔺阡忍, 以太上皇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坐在龙椅上审视他们。 彼时, 那些个曾经给过蔺阡忍脸色的人, 全都把头低了下去,生怕蔺阡忍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至于为何是太上皇, 主要是历来都没有把行过册封礼的皇帝再给取消了的先例, 便也只能这么办了。 蔺阡忍对此并没有什么所谓,反正皇位早晚还是得交到蔺文冶手里,他只不过是替这小兔崽子在抗几年罢了。 但蔺阡忍万万没料到, 自己会在这种情形下恢复身份。 戚元懿横死、华容昭伤重、蔺文冶受惊、苏海成暴毙、年战西逃脱......每一件事单拉出来都足以令人崩溃。 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张守正竟然还要在他面前弹劾年听雨“修改律例”一事,其中又掺杂了几个混顺摸鱼的, 要他废了年听雨, 择期立个正统皇后, 以稳朝局。 每每听见这些屁话,蔺阡忍就想让嬴夙把这些人拉出去砍光,直接一了百了。 但理智终归占了上风, 蔺阡忍并没有这么做, 只是日日都拉这一张臭脸面对文武百官而已。 一连拉了十四天臭脸,赢夙终于在赶往寒山寺的路上,看见了蔺阡忍的笑。 “难得, ”赢夙骑马跟在他身后:“陛下终于肯笑一笑了, 臣差点以为陛下被什么冷面煞神附体了。” “朕只是单纯的对着朝堂上那些个老王八蛋们,笑不出来而已。” 说着, 蔺阡忍夹了一下马腹,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赢夙跟上去,叽里咕噜的劝道:“那些老王八蛋虽然气人,但也不至于死,陛下到时候可别真因为生气,就把张守正那一溜的人给拉下去砍了。” 赢夙顿了一下,道:“张守正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他不是李文显,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会耍那些肮脏的阴招。前阵子年听雨被人诬陷的时候,张大人在这事上可没少废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张守正早就躺棺材里了。”蔺阡忍看了赢夙一眼:“那个小太监审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供出背后指使他的人?” “没有。”赢夙道:“小太监被抓没多久就自裁了。不过,完全可以排除年听雨的嫌疑。一来小太监说了,只是他的人不是年听雨,二来我和张大人命人给他验身的时候,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太监,身上还有不少刀伤剑痕,想来是有心之人安插在宫里的眼线。” 这个有心之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但有一件事蔺阡忍至今都想不通。 苏海成怎么说也算是他和赢夙武术师父,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些年的相处下来,他从未在苏海成的身上察觉到不臣之心。 要不是上次他亲眼看到了苏海成的情绪变化,他大概也会和赢夙一样坚定不移的站在苏海成身边,去维护苏海成。 所以苏海成为何会生出不臣之心呢? 又是何时生出的不臣之心呢? 疑惑间,赢夙又道:“对了,张大人还查到一件事,当年那个照顾阿冶的乳母,也是苏海成辗转送进来的。” 蔺阡忍有些狐疑的问:“你确定?” “确定。”赢夙道:“那个乳母是苏海成一个表了又表的远房亲戚,再加上一直住在乡下,许久未曾往来,便也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但这遭,为了还给年听雨一个清白,张大人把苏家上到活人、下到死人全都翻出来查了一遍,方才查到这件事。” 如此一来,苏海成在蔺文冶很小的时候便有了不臣之心,只是后来被年听雨发现,才不得已而停手。 只是—— 蔺阡忍沉吟许久,问:“阿兄,你说苏海成生出不臣之心的理由是什么呢?” “无外乎爱恨情仇四个字。”赢夙猜测道:“我觉得苏将军生出不臣之心,怕是和祖皇帝的发妻端慧太后脱不了干系。” “苏海成的母亲去的早,父亲又常年在外领兵出征,所以苏海成算是被端慧太后这个姑姑一手带大的。” “但是,祖皇帝后来明知端慧太后是被老祖宗害死的,却依旧偏宠了老祖宗,将这件事给强压了下来。” “而你父皇和你登基后,苏将军也明里暗里向你们提及过几次这件事,希望你们可以彻查当年之事们,为端慧太后申冤,但你父皇和你为了保全皇室的颜面,都将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第143章 “所以,我猜测,苏将军大抵是从你拒绝彻查当年之事以后,生出的不臣之心。” 赢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理有据,但蔺阡忍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但以赢夙的脑子,能想到现下这么多事已经是顶天的了,剩下的事不如去找年听雨商量。 思及如此,蔺阡忍的马又骑快了几分,多出了几份迫不及待。 看着蔺阡忍远去的背影,赢夙松了一口气,深知自己成功将蔺阡忍的视线转移到了苏海成的身上。 饶是性子再好的人,也架不住天天上奏、日日上奏。 蔺阡忍这么偏宠年听雨,能忍张守正十来天已然是奇迹了,要是等年听雨回宫,张守正又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他这颗脑袋怕是要保不住。 假若蔺阡忍真的处置了张守正,那些和张守正站在一起的人,也必然随之一起完蛋。 眼瞧着文试和武试都延了一年举行,这要是一口气处置了这么多官员,大乾一时间怕是要找不到人填补空缺。 而且,年战西这个巨大的威胁还带着人流窜,他要是做出点什么事,大乾必然遭重,所以眼下还是应当以抓他为主。 可是他和蔺阡忍商量过这件事,由于年战西手下的人也不少,要是硬碰硬的抓人,大乾必然要损耗不少兵力。 彼时虚弱,夷狄人肯定会趁机出兵的。 如此一来他们就陷入了现在这个两难的局面,而他能做的大抵也只是劝蔺阡忍理智一些,别天天盯着那些个老臣的脑袋瓜子。 ...... ...... 蔺阡忍是上完早朝、处理完政务才出宫来接人的。 可饶是他纵马疾驰,也临近傍晚才赶到。 彼时,年听雨已经带着当时留下了十来个人,在山脚下等着了。 一路上,蔺阡忍一直在思索,该如何同年听雨提及苏海成的事,可年听雨一眼就看出了他有心事,且一语中的。 带着年听雨纵马离开后,蔺阡忍刚想和年听雨说苏海成的事,年听雨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你是不是想不通苏海成的死?” 沉吟片刻,蔺阡忍道:“我能想通他图谋不轨的原因,但我想不通他的死因,一点头绪也没有。” 年听雨一边用力拉缰绳,一边道:“其实你能想通的,只是最近宫里的事太多,所以你才没有想通。” “这么说,你想通了?”蔺阡忍见年听雨把拽停了,又问:“怎么停了?” “不想骑了,一起走走吧。”说着,年听雨翻身下了马,往旁边的草地走去,又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在蔺阡忍的鼻尖下搔了掻,方才继续说刚刚的事:“苏海成的死无外乎一种可能,他和狼牙的另外一位领导者谈崩了,最终被孟迁给杀了。” 是了! 他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蔺阡忍瞬间感觉自己的思路开了,他抓住年听雨手,不让他在用那根狗尾巴草作妖了,而后问:“那你觉得狼牙的另外一位领导者是谁?你又是如何确定孟迁就是那个杀了苏海成的人,他不是苏海成的副将吗?”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苏海成生出不轨之心的原因,在加上老祖宗又在这个时候受了重伤,大抵也能猜到一些苏海成如此做的原因。而且——”年听雨顿住,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步一步踩着草坪往前走,边走边说:“而且,你不觉得宫里的刺杀有些蹊跷吗?” 蔺阡忍跟上去,问:“如何蹊跷?” “蹊跷之一,组织宫里的刺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然后趁机将人救走。”年听雨转身看向蔺阡忍,倒着走:“如此一来,对方只需派几个人将赢夙的注意力转移到长寿宫即可,又何须派这么多人呢?不是摆明了想要杀了阿冶和皇祖母。” “有道理,”蔺阡忍点头:“蹊跷之二呢?” “蹊跷之二,”年听雨道:“此遭你我离宫虽然带了不少人,但翎羽卫不是吃素的,宫门守卫也自我被颜左劫走一次后加强了不少,那么对方为什么还能这么顺利的就混进宫呢?跟着采买队伍一起进来确实是个法子,但背后若是没有人打点安排,我绝不相信这件事会这么容易。” “所以——”蔺阡忍恍然大悟:“你觉得狼牙的另一个领导者在宫里?!” 年听雨道:“是,而且对方的身份应该不低,她恨极了皇祖母、又恨极了我。” 蔺阡忍问:“你觉得这个会是谁?” “祖皇帝的后宫可不似你父皇和你这般冷清,虽然最后没留下几个子嗣,但留下的妃嫔可不少。”年听雨道:“其中和我结了仇,又恨皇祖母的大概也只有衡王的生母玟太妃了吧。” 年听雨弯起眉眼,细说:“你看,我杀了舒太妃的儿子,皇祖母夺了她的太后之位,这一桩桩一件件如何能不算大仇呢。而且狼牙出现的时间,也正好是我杀了衡王之后的事,这一切不刚刚好吗。” 蔺阡忍想了想:“可我觉得这件事不像玟太妃做的,玟太妃看起来不像那样心狠的人。” “那谁知道呢。”年听雨道:“总之先去查一查玟太妃吧,眼下只有她嫌疑最大了,我也想不到旁的人了。” “此事先这样。”蔺阡忍道:“那孟迁的事你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在盛京城守着的影卫给我传了信,信上说苏海成是被人用匕首贯穿心脏而死的,且没有任何的挣扎,能将人杀的这么干脆,大概也只有亲近之人了吧。” 第144章 年听雨顿住脚步,用手指抵住蔺阡忍的心口:“就像这样,措不及防,直接干掉。” 蔺阡忍低头看了一眼那根葱白的手指,攥住:“如此说来,孟迁叛主了,那他直接在牢里就把人杀了,不好吗?” “大概是合作之人想再给苏海成一个活命的机会吧。”年听雨继续倒着走:“毕竟通力合作了那么多年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蔺阡忍思索片刻:“这么说倒也可以,但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舒太妃做的,她和苏海成会因为什么事谈崩呢?” 别说,这个问题还真把年听雨给难住了,他左思右想都没想到一个两人崩盘的理由。 刚想如实说,年听雨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直接向后仰了过去,最终说出来的话也变成了一句优美的精粹之言。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就要滚下去了,年听雨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了,整个人悬在了那里。 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土坡并不高,甚至还长满了绿茵茵而嫩草,滚一下完全摔不死人,顶多沾一身杂草。 于是,在蔺阡忍把他拉回去前,年听雨反手一用力,将蔺阡忍给一道拉了下去。 蔺阡忍一蒙,等他再度回神已经在土坡下面了,年听雨更是直接拿他当了肉垫,还没心没肺的冲他笑。 蔺阡忍捏住年听雨的鼻子:“故意的是不是。” “嗯,故意的。”年听雨揪住蔺阡忍的耳朵:“说好了十天来接我,结果拖到十四天才来,必须好好摔你姨摔,摔死你最好!” “摔死我,你可就要当寡夫了。”蔺阡忍捏着年听雨鼻子的手晃了晃:“你舍得吗?” 年听雨揪着蔺阡忍耳朵的手也往上提了提:“有什么舍不得的,我又不是没当过寡夫,大不了再当一会就是了。” “啧,”蔺阡忍松了手:“你这心未免太狠了些,我不过是晚了四天过来,你就想摔死我,自己当寡夫去了。” 年听雨也松开了手,翻身坐了起来,给了蔺阡忍一道冷眼:“别以为我在寒山寺就聋了、瞎了,铃兰可还在宫里呢,她早就告诉我了,你要废了我,立个正统皇后呢。” “放他娘的狗屁!”蔺阡忍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是前朝那些大臣这么说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瞧瞧,我们的皇帝陛下急了不是。”年听雨靠在小土坡上:“看来这几日没少背着我会姑娘。” “......” 姑娘确实会了,但都是大臣们借着华荣昭的手给他塞进来的,他全都没理。 “不说话是吧。”年听雨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行,你自己回宫去吧,我不回了。” 蔺阡忍拉住年听雨:“干什么去?” “你都喜欢姑娘了,还要我做什么。”年听雨挑眉道:“我出家当和尚去,反正无相大师比你更钟意我,一直想让我当下一任住持呢。” “不行!”蔺阡忍将人按在了土坡上:“你不许去见那个老秃驴,不许出家!” 年听雨凝望蔺阡忍:“凭什么许你日后三宫六院、妻妾无数,就不许我青灯古佛、与世无争呢。” 矫情 第077章 蔺阡忍来时一直在疑惑一件事, 为何年听雨不许他摆阵来接,反而在信里反复强调只许他骑马来接。 如今看到年听雨眼中的不安,蔺阡忍有了答案。 蔺阡忍垂眼看他:“你在害怕什么, 嗯?” 蔺阡忍脸上的笑意被年听雨尽收眼底,瞬间没了没好气。 “蔺骁肆, 你明知故问!” 蔺阡忍挑眉道:“你怕我扛不住文武百官的压力, 起了充盈后宫的心思,所以你想找我要个答案。若是这答案不合你的心意, 你就离开, 是也不是?” 换做以前,年听雨绝对不会在意这件事,随蔺阡忍往后宫娶多少人他都无所谓, 反正那时他和蔺阡忍充其量只是一对配合起来还不错床伴,人不干净了,不用了就是。 现在不一样了, 这层关系蒙上了情愫, 他无法继续保持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这件事。 但蔺阡忍没有的恢复身份的时候,年听雨总觉得这件事还很遥远,便也没有那么强烈的紧迫感。 可当蔺阡忍骤然恢复身份、铃兰又把那封信传过来的时候, 年听雨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已经迫在眉睫了。 他必须找个时间把这件事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若是等回到盛京城、回到皇宫再问怕是有些晚了。 眼下蔺阡忍恢复了身份, 这滔天的权势自然而然的,就全都回到了他的手中,因此若是等回去再问, 年听雨大概就再也没有抽身的可能了。 思来想去, 年听雨只能想到这个时机了,不要任何的大阵仗, 只要蔺阡忍一人来接他,然后将人拐去荒郊野岭,讨一个答案。 这答案若是合了他的心意,他就跟蔺阡忍回去,这答案若是不合他的心意—— 他也段然不会便宜了旁人! 年听雨看向蔺阡忍,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到掌心:“你不必纠结是与不是,你只需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就行了,余下的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无关。” “你自己的事?”蔺阡忍看向年听雨的手:“如果真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你为什么要起把我变成太监的心思,嗯?” 第145章 “你知道我这个人讨厌什么,”年听雨笑道:“所以,你的回答若是不合我的心意,我就会在离开前给你留下一点惩罚,罚你从此——” 年听雨的手往下压了压,一字一顿道:“不、能、人、道!” “真是好狠的心啊。”蔺阡忍不以为然的别开视线,玩味道:“只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年年也有这么矫情的一面呢。” “......” 矫情? 蔺阡忍竟然说他矫情?! 年听雨一个用力就将自己和蔺阡忍的位置掉了个转,把这不会说人话的按在了土坡上,而他的匕首也换了个位置,架在了蔺阡忍的脖子上。 “你刚刚说我什么?”年听雨把匕首往下压了压:“有本事你在说一遍!” “啧,”蔺阡忍抬手在他的眉眼勾了一圈:“还真是个可爱的矫情精。” 可爱的、矫情......精? 年听雨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词形容他,更加不会将这两个词组成一个词来形容他! 年听雨的牙重重的磨了起来:“蔺骁肆!你是不是嫌自己活长了?!” 蔺阡忍的手指向下滑,一用力就将年听雨脸颊上的肉捏了起来:“呦,炸毛了,更加可爱了呢~” “......” 不好好说话就算了,竟然还拐起弯来了! 一股子贱嗖嗖的感觉! 年听雨深知,自己在和蔺阡忍搁这件小事上纠结,他就有可能被气死在这荒郊野岭。 年听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匕首彻底贴在了蔺阡忍的脖子上:“回答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不是?!” 蔺阡忍收了玩味的神色,反问:“那你觉得我想吗?” “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年听雨的神色一点点冷下来:“但我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蔺阡忍语气认真:“但是你的想法永远不可能实现,从始至终,我都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想法。以前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未来更不会有。” 年听雨很想去相信蔺阡忍的话,可掌握权势这几年,他非常清楚位高权重者有多少身不由己。 “别用这种狐疑的眼神看着我,这件事绝无任何意外与妥协。”蔺阡忍道:“我相信,你掌权的这三年,肯定知道了不少皇室的辛密。而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蔺阡忍直白道:“我皇祖母是怎么上位你应该有所耳闻,登上这皇位的台阶又沾染了多少血你也应该知道。既然我父皇不想步我皇爷爷的后路,给自己娶一个我皇祖母那样面慈心狠的人,我自然也不想。” 如蔺阡忍所言,年听雨确实知道了不少皇室的辛密事。 且不说华荣昭当年为了上位花了多少心思、杀了多少人,光是后来为了帮自己的儿子夺嫡,她就杀了足足十个皇子,最终只留下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衡王那个草包。 有了祖皇帝的前车之鉴,隆安帝自己在位的时候直接取消了选秀,为此更是和华荣昭争吵了无数次。 同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华荣昭看戚元懿始终不顺眼,觉得是戚元懿暗中蛊惑了隆安帝,想要眼睁睁的看着大乾子嗣凋零。 可隆安帝和戚元懿都不在了,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在不喜什么也没有用了。 只是,蔺阡忍真的能做到吗? “或许你觉得我和我父皇有这样的想法和荒缪,毕竟史书中没有哪个皇帝不那样做。”蔺阡忍道:“但其实一点也不荒缪,我和我父皇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而太傅知道许多皇室辛密,他或许也不希望我们步了我皇爷爷的后路,所以背着我皇祖母和我皇爷爷教了我们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比如——” “比如什么?” 年听雨好奇。 “比如,忠君爱妻,为人坦荡。”蔺阡忍将戚巡曾经教与他的话一字一句的复数给年听雨听:“即使为君,也不可朝三暮四,三妻四妾,终此一生,一人足以。” “太傅他......” 年听雨难以置信的问:“果真是这么教的?” “没必要骗你,”蔺阡忍道:“回去了你可以问一问阿冶,想必太傅也这么教他了。” “什么?”年听雨的睁眼微微睁大:“阿冶才七岁!他能听明白吗?” “不明白也得教,基础打的越早,才能记得深。”蔺阡忍道:“而且不早一点启蒙,何至于教出我和我父皇这两个犟种呢,当然,马上就要有第三个了。” 有了太傅领路,蔺阡忍和隆安帝如此执着,也确实有迹可循。 而太傅有这样的见地也不足为奇,太傅出身清明,家族世代奉行一夫一妻,从不纳妾,所以也是耳濡目染长大的。 只是,太傅这样做未免太大胆了些,若是叫人知道他私下里教给皇帝这种东西,他必遭弹劾。 毕竟皇室这种地方素来以子嗣为重。 不过,太傅敢这样做也着实叫人佩服。 见年听雨失神,蔺阡忍弹了一下架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怎么,还不信我吗?小矫情精?” 年听雨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上来,眼睛都瞪圆了。 “没关系,不信就不信吧,我自会向你证明。”蔺阡忍把匕首推开了,然后将人弄上了平地,又弄上了马。 第146章 马还没吃够嫩草,但主人的巴掌挥在了他的马臀上,它不得不跑。 这是西域进贡而来的宝马,身强体健速度快,一跑起来耳边全是呼啸的风。 年听雨抓着马鞍,迎着风大声道:“你怎么向我证明这件事?” “让你在上面一回,”蔺阡忍垂眸道:“够不够诚意。” 没有谁不想做上面那个呢。 年听雨的眼睛亮了亮,回头看向蔺阡忍:“当真?” “君无戏言,”蔺阡忍点头:“说让你在上面就让你在上面。” 年听雨的脸色浮现出跃跃欲试之色,开始和蔺阡忍传授经验:“第一次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你要是受不了一定和我说,我到时候会轻一点、慢一点的。” 蔺阡忍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第一次......会疼的吗?” 年听雨点头:“大多数人是这样的。” 蔺阡忍握紧了缰绳:“那当年.....我弄疼你了吗?” 听见蔺阡忍忽然问起这件事,年听雨满脑子都是当年的场景,脸不禁有些烫。 那个时候他和蔺阡忍都是新手,更是什么也不懂的白斩鸡。 为了推进伟大的事业,他们只能按照敬事房提前准备好的秘籍来做,由于没有经验,不仅浪费了很长时间探索,还一不小心就将那盒能用十好几次的芙蓉脂一次性全都用完了,所以—— 年听雨摇了摇头:“用了一整盒芙蓉脂怎么可能会疼,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罢了。” 蔺阡忍松了一口气,脸不红心不跳的问:“那后来舒服吗?” “……” 这个问题年听雨不想回答。 他一拉蔺阡忍身上的披风,把自己给蒙起来了,头重重的撞上蔺阡忍的胸膛,以示抗议,然后一言不发。 看着年听雨的动作,蔺阡忍将斗篷拉开一道缝:“羞什么,都老夫老妻了,小郎君说说呗。” 年听雨把斗篷重新拉近,瓮声瓮气的说:“少犯贱,回去了自己感受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蔺阡忍可惜道:“行吧,那为夫自己感受吧。” 闻言,年听雨的耳根彻底红透了,但也有点小兴奋,他终于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感受的方式和他所想的方式出现了天南地北的差别。 是夜,星月交辉,泠泠光色斜映进窗棱,照亮那一片痕迹斑斑的肌肤。 年听雨跪坐于红尘之上,酥了骨,红了眼,说不出半个完整的字。 王八蛋! 狗东西! 明明说好了的! 说好了让他在上面的! 蔺阡忍仰头吻去年听雨眼尾的泪:“怎么哭了,我不是兑现自己说的话了吗,让你在上面一回。” “你明知的!”年听雨用零碎的声音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蔺阡忍一口咬定:“你就是这个意思。” 年听雨:“我不是!” 蔺阡忍柔声:“你是的,而且你也回答了我在路上的问题,你方才亲口承认的,你很——呜。” 年听雨不想在听蔺阡忍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他低头咬住了那张不老实的嘴,将蔺阡忍的声音尽数吞掉,也施加了一点点小惩罚。 ——他咬破了蔺阡忍的唇角。 可他终于低估了蔺阡忍强大的胜负心,他哪里允许自己落得下风,想要离开之际,年听雨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脱不开身了,整个人都被蔺阡忍钳制住了。 他挣扎、反抗,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点点自由的权利,可蔺阡忍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他总是能轻而易举的从他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能轻而易举的搅乱他的呼吸,撞.散他的力气,甚至连他的眼神也一道被撞.散了,弄的里面只剩下一片潋滟的波光,不断流转滚动。 终于,年听雨再也撑不住了,下巴无力的搭在蔺阡忍的肩上。 他知道,若非蔺阡忍撑着他的腰,他何至于只是搭下巴,怕是连坐都坐不住了。 可年听雨实在是太不甘心了,如果知道蔺阡忍的话是这个意思,他绝对不会和他说那些事! 这人实在太坏了! 简直就是全天下最坏最坏的东西! 年听雨偏头看向蔺阡忍的颈窝,心里翻涌恶念。 咬死他吧! 就这样咬死他吧! 措不及防,蔺阡忍忽然感觉颈窝处传来一阵猛烈的疼痛感,他偏头看去,只见年听雨露出自己的利齿,重重的咬在了那里,咬的血都出来了。 没关系,咬吧。 咬死了也没关系,反正年听雨是主。 随他如何都好。 年听雨齿越咬越深,眼看着就要咬到大动脉了,可就在这一刻,蔺阡忍感觉那撕咬感变成了轻轻的舔舐。 随后他又听见了年听雨的喃喃自语。 “蔺骁肆,你对我这般过分,我怎么就舍不得咬死你呢?” “怎么就舍不得呢。” 舍不得吗? 大概是他还不足够过分吧。 “那我再过分一些好了。” 就在过分一些吧。 莺莺 第078章 次日一早, 铃兰和小九准时带着一溜太监和一溜宫女开始忙活。 好不容易忙活完,铃兰眼睁睁的看着蔺阡忍伸出了手,把朝服的领子往下扒了扒, 将自己颈窝处的牙印给露了出来。 第147章 铃兰:“……” 牙印谁咬出来的不必说,但也没必要这么光明正大的露出来给别人看吧。 这话铃兰也就想想, 说肯定是不敢往外说的。 铃兰不敢说, 不代表其他人不敢说。 年听雨一看见那圈明晃晃的牙印,立即伸手把领子给提上去了。 “这么明晃晃的露着, 我看你是想让那些大臣参死我。” 蔺阡忍立即甩锅:“是领子太短了。” “编, 继续编。”年听雨斜了蔺阡忍一眼:“你怎么往下扒拉的,我都看见了。” “……” 蔺阡忍扯了一下嘴角,强行转移话题:“怎么醒了, 不在多睡会?” 年听雨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蔺阡忍,他接过铃兰递来的披帛,随意披在身上, 然后坐在摆满了早膳的小桌旁。 漱了一下口, 年听雨自顾自的夹了一个小包子送进嘴里。 待肚子里的饥饿感减退一些, 年听雨方才赏了蔺阡忍一个眼神,打着哈欠道道:“昨晚有人苛待我,这不就饿醒了吗。” “......” 蔺阡忍坐到了年听雨对面, 辩解:“我不也没吃吗。” “陛下身强体健壮硕如驴, 哪里是我能比的。”年听雨说着冷哼了一声,见蔺阡忍又要辩解,他夹起一个小包子塞进蔺阡忍的嘴里:“我这会瞅你很不顺眼, 不要招惹我。” “......” 小矫情精。 蔺阡忍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便埋头吃饭。 小九要带人布菜,却被蔺阡忍给挡了, 只能和铃兰站在一旁干巴巴的看着。 一顿饭吃完,见年听雨的神色松快了点,蔺阡忍见缝插针的开口:“继续回去睡吧,中午我回来陪你一起吃饭。” “嗯。”年听雨点了一下头,而后有些不放心的开口:“既然我回宫了,那张守正参我肯定会参的更狠,你可别一怒之下把他给砍了,不然我真成罪人了。” 蔺阡忍蹙眉:“他这般参你,你就不生气?” “没什么可生气的。”年听雨擦了擦嘴:“张守正参我只是因理念不合罢了,假以时日,等他想通了这件事也就过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蔺阡忍好奇:“我还以为你会把张守正看成第二个李文显呢。” “不会。”年听雨客观道:“张守正参我归参我,但他参的光明正大,未曾向李文显那样,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而且,张守正参的并不是我这个人,只是我做的决定,出发点还是你的基业,那就更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了。” 蔺阡忍完全没想到年听雨会这般想,他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只觉得自己很幸运。 “别这么肉麻的看着我。”年听雨在桌子下给了他一脚:“滚去上朝吧。” 时间确实不早了,蔺阡忍只好起身往外走。 ...... ...... 蔺阡忍走后,年听雨也睡不着了,他心里记挂着华荣昭和蔺文冶,换了衣服就去了长寿宫。 蔺文冶这阵子一直和华荣昭住在一起,美名其曰是为了表孝心,照顾华荣昭。 而华荣昭虽然喜静,但也格外喜欢蔺文冶这个小太孙,便一直叫他陪在自己身边了。 年听雨赶到长寿宫的时候,蔺文冶正有模有样的给华荣昭喂药。 但他一看见年听雨就立即叛变了。 蔺文冶把碗往连钰手里一塞,连忙扑了过来。 他匆匆行了个礼,迫不及待的抱住了年听雨的大腿,仰头问:“父君,儿臣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年听雨给华荣昭见了个礼,方才在蔺文冶的小脑袋瓜子上揉了一把:“已经好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跟着太傅好好用功。” “有!”蔺文冶重重点头,而后又一脸愁容道:“只是,老师跟儿臣说,他准备告老还乡了,儿臣有些舍不得老师,父君能不能劝一劝老师,让他不要走。” 大乾六十致仕,太傅比华荣昭还要年长几岁,早就过了致仕的年岁。 可他早不提晚不提,非在这个时候提,怕是因为知道了戚元懿做的事,心生了愧疚。 戚巡成功教出了两朝帝王,眼看着大乾在隆安帝和蔺阡忍的带领下变得越来越好,可谁曾想他自己的女儿会做出那样偏执的事,差点害的整个大乾毁于一旦。 只是,有些事就算戚元懿不去做,还会有其他人去做的。 而且从帝师的角度来看,戚巡确实是一位合格的老师,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太傅这个位置了。 思索片刻,年听雨捏了捏蔺文冶脸上的肉:“阿冶,你一会儿去见太傅的时候,帮父君给太傅带句话,就是我要见他一面,可好。” 蔺阡忍回来了,蔺文冶也就不用跟着年听雨一起上朝了,所以跟着太傅学习的时间变成了上午加下午。 蔺文冶十分爽快的应下:“好,我一定把话带到。” “那这就去吧。”年听雨看了一眼伺候蔺文冶的太监:“云喜,送着皇帝过去,别叫太傅等久了。” 云喜应下,带着蔺文冶离开了。 蔺文冶走后年听雨终于得了和华荣昭说话的机会,他拿过连钰手里的药碗,一勺一勺的喂给华荣昭喝。 喂完,年听雨便陪着华荣昭说话解闷。 华荣昭恢复的还不错,说话的底气还算足,但她到底是伤了元气,没多会就累了,眼皮一上一下的打起了架。 第148章 见状,年听雨十分有眼色的起了身。 华荣昭示意连钰去送,连钰立即会意。 年听雨正愁找不到和连钰单独说话的机会,如今这机会送上门了,哪有不接的道理。 将人送到门口,连钰便打算回去,年听雨立即叫住了他:“连钰公子留步。” 连钰顿住,朝年听雨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君上是有什么事交代臣吗?”连钰得到过华荣昭的特殊,可以自称臣。 年听雨道:“我听侍卫说,那日是连钰公子妙手回春,给我施了针,才把我的意识找回来。” 相比于那些乱七八糟的称呼,年听雨还是更喜欢用你我这样的词,而今蔺阡忍恢复了身份,便也不必在意那些礼数了。 连钰颔首:“举手之劳罢了,君上不必记挂于心。” “该记挂还是要记挂的,”年听雨眼底流转探究:“只是我在好奇一件事,不知连钰公子可否解答一二。” “君上但问无妨,”连钰道:“臣若是能解答,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解答不了,也请君上莫要怪罪。” 年听雨:“这个问题连钰公子定然能答。” 连钰:“如此,君上问就是了。” 年听雨直言:“敢问,连钰公子这一身医术,师从何人呢?” “跟野医学来的,”连钰道:“不值一提。” “是吗。”年听雨狐疑道:“我怎么听说,这银针刺颅之法是江南乔家的独门绝学,只传嫡系,不传旁支和外门呢。” 连钰笑了一下:“臣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大概是臣的师傅偷学来的吧。” “那连钰公子的师傅也是好本事,”年听雨道:“仅靠着偷学来的本事,就教出你这么个出色的徒弟。” “是啊。”连钰附和:“臣也觉得臣的师傅挺厉害的。” “那连钰公子可否将你的师傅请入宫中,挂职太医院呢。”年听雨叹气:“太医院实在是凋零的厉害,太需要你师傅这样的人才了。” 连钰惋惜道:“臣的师傅闲云野鹤惯了,怕是不愿意入宫。” “既然如此的话,”年听雨思索了一下:“连钰公子可否将你师傅的住处告知于我,届时我亲自去请,以彰诚意。” “实在对不住君上,臣的师傅四海为家,臣入宫以后更是许久未曾和师傅联系了,现在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在哪里。”连钰行了一礼:“君上若是没有别的问题,臣就回去了,老祖宗重伤未愈,身边实在离不开人。” 年听雨沉默须臾,只能含笑点了一下头,放人离开。 …… …… 回到兰安宫,铃兰问:“君上,您觉得连钰公子有问题?和乔家有关系?” “不是觉得,”年听雨道:“他一定有问题,只是我暂时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 铃兰:“奴婢记得,您之前叫老六去查乔家了,眼下应该有消息,里面会不会有一些证据?” “如果有证据,我便不必做今日这番试探了。”年听雨把老六传回来的东西递给铃兰:“一个有用的字都没有。” 铃兰接过细看,最终看着其中一句话念了出来。 【乔绾淑,乔家嫡女,于七年前因病身亡,终身未曾嫁娶,也未曾生养子女。】 年听雨看向铃兰:“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有!我们胡家和乔家的关系还算不错,知道一些乔家的事。”铃兰指着最后那几个字道:“比如这件事查的就不对,乔绾淑虽然终身未曾嫁娶,但她有一个女儿,我记得她的女儿好像叫——” 这还是铃兰小时候从爷爷口中听来的事,时过境迁难免有些忘了。 如果乔绾淑真的有一个女儿,那么有些事就能对上了。 年听雨朝铃兰投去希冀的目光:“你仔细想一想。” 铃兰沉思良久,忽然神色一喜:“我想起来了,乔绾淑的女儿叫乔莺莺!取自莺啼犹如泪的莺!”铃兰话音一转:“只是——” 年听雨问:“只是什么?” 铃兰道:“只是,乔莺莺已经不在了。” 尘封 第079章 “不在了”三个字就像一盆冷水, 哗的一下就泼在了年听雨的头上。 年听雨有些丧气的问:“人怎么死的?” “这件事奴婢记得清!”铃兰立即道:“乔莺莺是被山匪绑走的。” 铃兰话音才落,一些和铃兰有关的信息,就悄然浮现在年听雨的脑海里。 铃兰小时候是个野性子的, 总是喜欢偷偷出门踩毒草。 为了治她,铃兰的爷爷便拿这件事吓唬她说:“乔家那小丫头被山匪劫走了, 你要是在这般乱跑, 山匪也把你给劫走了,然后活活把你的心肝挖出来, 拿去喂野狗取乐。” 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而言, 这话的威慑力足够了,直接给铃兰吓老实了。 不过年听雨无暇感慨铃兰爷爷的硬核威胁,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那后来找到尸首了吗?”年听雨问。 “没有。”铃兰摇了摇头:“但乔家后来悄悄发了丧。” 年听雨轻轻敲了被子, 发出叮当的声音,缓声道:“铃兰,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铃兰瞬间会意:“君上, 你觉得乔莺莺还活着?” “我本不想这么认为的。”年听雨道:“可有些事太巧了。” 第149章 须臾, 铃兰反应过来了:“奴婢这就给老六传信, 叫他把人找出来!” “如果人没死,那就不必找了。”年听雨道:“我们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铃兰愣了一下,顿时恍然大悟, 又十分难以置信:“您是说, 乔莺莺和连钰公子是同一个人?!” “十有八.九吧。” 年听雨从不相信巧合,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怎么蔺阡忍出了事,那么及时的就能被人给救了。怎么救蔺阡忍的人偏就是医术高超的女子呢。怎么把蔺阡忍送进的宫的也是个女子呢。 怎么他坠了崖骗就住进了济善堂呢。怎么就这么了解他和蔺阡忍的行踪呢。怎么能这般轻易的在宫里传消息呢? 但如果乔莺莺和连钰是同一个人, 那么这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连钰常年住在宫里, 自然对他和蔺阡忍的动向了如指掌,而他那么高的武功, 在宫里传个消息又有什么难的呢。 而且连钰和乔莺莺若真是同一个人,他为什么会乔家的绝学也顺理成章了。 如果连钰那天未曾救他,铃兰方才未曾和他说乔莺莺的事,他段然不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只会觉得连钰和乔家有关系而已。 只是,乔莺莺为什么要对他们百般相助呢,和苏海成又是什么关系呢。 父女吗,可他调查过苏海成,苏海成和乔绾淑并没有任何交集。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年听雨还没有想通其中缘由,困意先涌上来了。 这么干想无济于事,年听雨打了个哈欠,随手把发带扯了:“铃兰,陛下回来叫醒我,我去睡一会儿。” 铃兰:“是。” ...... ...... 回笼觉永远都是最香的,但年听雨这一觉直接睡到了自然醒,早已过了午膳的时间。 他盯着帐顶茫然的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的回神。 随便披了件衣服,年听雨便出了寝殿,然后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太傅大人,您这会儿不应该在勤学殿吗?”年听雨道:“怎么来我这了?” 戚巡行了一礼,波澜不惊的说:“前朝出事了,老臣来给君上通个消息。” 怪不得蔺阡忍没有回来。 年听雨示意戚巡坐,而后问:“前朝出什么事了,竟然能叫太傅您亲自跑一趟。”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戚巡坐下:“不过是太学里的学生们不干了,现下全都跪在宫门口罢了。” “不干了?”年听雨轻轻“哦”了一声:“他们如何不干了?” “因着您改了律例的事,不干了。”戚巡直言不讳:“学生们希望陛下能撤销您之前的决定,并且严惩动摇大乾根基之人,也就是您。” “有意思。”年听雨接过铃兰递来的茶,吹着飘出来白雾:“当真是有意思,太傅大人您觉得呢。” “老臣并不觉得有意思,只是觉得蹊跷罢了。”戚巡道:“陛下回来盛京城十四天,这帮学生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但君上您回来第一天,学生们便倾巢而出,给陛下出了这么大个难题,目的不单纯啊。” “看来太傅也瞧明白了。”年听雨道:“这件事是冲着我和陛下两个人来的。” 蔺阡忍今日若是听了学生的话,恢复了旧例,又定了年听雨的罪,那些图谋不轨之人,肯定会给蔺阡忍戴上一顶“薄情寡义”的高帽,毕竟年听雨掌权的这三年,大乾还算风调雨顺。” 可蔺阡忍今日若是不听学生的话,一意孤行的护着年听雨,那么肯定会有人说年听雨是惑主之人,照样会给年听雨安个死罪,而蔺阡忍则会被戴上一顶“昏君”的高帽。 年听雨轻呷一口茶润喉,不紧不慢的说:“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都只有一个目的——把我置我于死地,也要把陛下也拉下水。” 戚巡确实看明白了,只是他没料到年听雨会这般平静。 “您既已知道这件事,就一点也不担心陛下吗?” “我为何要担心。”年听雨道:“如果陛下连这件事都处理不好,他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而且您敢在这个时候来见我,而不是去朝堂上给陛下分忧,想来也是相信陛下能处理好这件事。”年听雨看了太傅一眼:“您这个做老师的都不担心,我自然也不必担心了。” 太傅不禁感慨:“君上看的真是透,怪不得陛下会喜欢您了。” 年听雨轻笑:“太傅过誉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傅有话就直说吧,不要藏着掖着了。” 戚巡此次前来确实另有其实。 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事,但有些事实在想不通。 按理说蔺阡忍回来是大喜之事,可这么大一个难题出出来,摆明了就是想把蔺阡忍拉下来。 但是,有不臣之心的苏海成已经死了,这件事断然不可能是他指使的。 可学生们背后若是没有人指使,又怎么会这般激奋呢。 要说这件事是张守正指使的,那完全不可能。 张守正为人忠义,他这个老东西能想到的事,张守正自然也能想到,所以张守正只会自己来谏言,并不会用这个法子置蔺阡忍于不仁不义的之地。 如果戚元懿还活着,戚巡或许会认为这件事是戚元懿指使的,可眼下戚元懿不在了,要想把这件事解释通,也只有一个可能了。 第150章 戚巡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等不到蔺阡忍下朝了,只能来见年听雨了。 戚巡道:“君上既然看出了,那老臣就大胆问了,恳请君上明确告知,狼牙的主子是不是不止苏海成一个人!” “太傅不愧是太傅,”年听雨道:“仅凭一点点蛛丝马迹便猜到了这件事,我今日叫阿冶给您带话过去,其实也是想把这件事告知于您。” 戚巡微敢迷茫:“为何?” 年听雨点头:“我想用这件事把您给留下来,继续教阿冶,您若是告老还乡了,我和陛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像您这样胆大的好老师了,竟然敢教皇帝做个一心一意的人。” 闻言,戚巡老脸一僵:“君上都知道了。” “是啊,陛下那个大漏勺都都漏给我了,”年听雨道:“而您若没有教他这些,我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和太傅您说话,我这个人心眼儿小的很,不仅自己眼里容不下旁的人,也不许我的人生了不忠之心。” “没想到君上竟然和老臣有同样的想法,只是——” 戚巡顿了顿,担忧道:“只是君上您终归不是女子,而陛下的身份也摆在这里了,您和陛下要是想走这条路怕是比旁人要难上千百倍。” “事在人为,走不走、怎么走是我和陛下的选择。”年听雨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犹未可知,但只要陛下能始终坚定不移,那我便不会离开,可他若是动摇了,那也不能怪我无情了。” 戚巡听出了年听雨的坚定,但同时也听出了年听雨语气中的狠决。 戚巡皱了皱眉:“君上,老臣这把年纪也不怕死了,有些话老臣就直说了。老臣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太偏激的好,不如好聚好散。” “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不过太傅放心,我有分寸的。”年听雨安抚道:“我不是太皇太后,也不会成为太皇太后,只是稍稍给自己出口气而已。” 这话换做别人来说戚巡肯定要掂量掂量,但换做年听雨来说就不一样了。 倘若年听雨真是个没分寸的人,他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张守正如此这般呢。 戚巡吁出一口气:“既如此,老臣便只能为君上和陛下日夜祈福了,祈愿君上和陛下白首不离。” “这份美意我收下了。”年听雨终是按捺不住讶异,问:“说实话,我还以为太傅您知道了这件事,会极力反对呢。” “或许反对才是常态,但老臣并不会这样做。”戚巡豁然道:“情之一字本就难测,倘若真将其固定于男女之间,那坊间也不会流传出那么多猎奇的话本子了。” 戚巡缓了一口气:“老臣甚至还觉得情之一字可以跨越更多的东西,否则也不会有人编写出志异传了,讲述那么多不单单局限于人与人的情爱故事。” 戚巡能说出这话年听雨并不觉好奇,毕竟他眼前这个人 “太傅了解的如此清楚,”年听雨了然:“看来太傅年轻的时候应该看了不少这些东西。” “年少轻狂罢了。”戚巡红了一张老脸,强行转移话题:“君上还未告诉老臣,这件事和我留下来有什么关系。” 年听雨看向戚巡:“如果我和您说,就算太皇太后当年不曾对陛下动手,还会有其他人动手,您信吗?” “为何会这般说?”戚巡疑惑:“难不成苏海成他们从那个时候就有了不臣之心?” 年听雨:“是,不过那个时候狼牙应该还没有建立起来,只有幕后指使罢了。” 沉吟须臾,戚巡道:“君上是如何确认的?” “有些事我也不瞒您了。”年听雨将铃兰的事告知于戚巡,最后道:“那时就算太皇太后未曾动手,苏海成他们也会想方设法的,给陛下服下“长眠”,而太皇太后这个冲动之举,弄巧成拙,反倒救了陛下一命。” 闻言,戚巡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喃喃道:“看来,她也知道了陛下的身世,只是苏海成为何甘愿供她驱使呢。” 这句话真有意思。 年听雨微微眯了一下眸子:“太傅似乎知道一些非同寻常的事,比如狼牙的另一个主子是谁,比如陛下的身世。” “事到如今,老臣也不瞒君上了。”戚巡道:“老臣从始至终都知道陛下的身世,只是老臣没料到太皇太后她......唉。” 太傅的话像是一把钥匙,解锁了被封住的信息。 那声叹息未消,年听雨的脑海瞬间被蜂拥而出的信息填满了。 戚巡何止知道蔺阡忍的身世,甚至就是他亲手把蔺阡忍换进来的! 闻鼓 第080章 年听雨对着戚巡的话梳理最新浮现的信息,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牵扯到了煜王。 所有人都说煜王的暴毙是隆安帝做的,只为了自己去当这个皇帝,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流言是隆安帝亲自放出来的。 当年煜王骤然暴毙,顿时惹得朝堂一片哗然, 毕竟不久后就是煜王的登基大典。 起初隆安帝也单纯的认为自己的兄长, 是过于操劳才暴毙的,但直到煜王妃悄悄抱着世子找上了门, 请求他庇护小世子, 隆安帝才知道煜王的暴毙并非意外。 后来隆安帝不仅庇护了未满周岁的小世子,甚至拜托戚巡将自己的孩子悄悄送走了,从此对外宣称小世子才是自己的孩子, 还让戚巡帮忙隐藏了这件事。 第151章 只是隆安帝为何要做到这个地步呢,戚巡又为何要帮着隐瞒这件事呢。 戚巡看出了年听雨的疑惑,解释:“隆安帝若是不这样做, 世子的命便保不住, 而老臣愿意帮隆安帝, 也不过是为了“稚子无辜”这四个字罢了。” 年听雨轻“啧”了一声:“太傅倒是大方,竟然舍得让别人坐了自己外孙的皇位。” “我巴不得他不坐。”戚巡道:“皇帝当起来看似风光,可又要遭多少算计呢。朝臣的算计, 后宫的算计, 哪哪都是算计,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外孙落得个祖皇帝的下场,不如帮了这个忙。只是太皇太后......罢了, 不提也罢。” 年听雨拿起茶壶, 纡尊降贵的给太傅倒了一杯茶:“太傅既然如此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太皇太后呢, 何至于闹到今日这个地步呢。” “多谢君上。”太傅接过茶,道:“太皇太后是老臣的女儿,她什么性子老臣很清楚,这件事若是告诉她,必然藏不住,小世子也断然不会安稳长大的。” “安稳长大了又如何,人不还是搅进了这滩浑水,甚至经历了九死一生。而且——” 年听雨淡淡的看了太傅一眼:“您和隆安帝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一些,不管怎么说太皇太后都是那孩子的生母,你们一声不响的就把那孩子换走了,倒也不怪太皇太后做出那样偏激的事。” 戚巡的神色黯淡下去,人转瞬间看起来就苍老了不少:“这件事确实是我和隆安帝对不起太皇太后,所以她亲手杀了隆安帝,后来又去了寒山寺,与我这个父亲断了关系。只是她不该对陛下动手的......” 这件事年听雨终究是个外人,而且隆安帝和戚巡也得到了自己应有的惩罚,眼下还是问清楚信息里未曾写明的事为好。 “太傅大人,”年听雨道:“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隆安帝愿意庇护世子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还请太傅告知。” “因为......” 戚巡长叹了一口气:“隆安帝查到,煜王的暴毙是老祖宗动的手脚,唯有把小世子变成自己的孩子,才能保他一世无忧。” “咚——” “咚——” “咚——” 戚巡的话音才落,登闻鼓被敲击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震人心魄。 等戚巡再度回神,年听雨已经冲了出去。 ...... ...... 日落西山,太学的学生们还跪在宫门前请愿。 蔺阡忍坐在龙椅上岿然不动,大臣们大眼瞪小眼的望来望去,连个大气也不敢喘。 蔺阡忍很清楚,这件事是冲着他和年听雨来的,只是他没料到年听雨才回来,对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动了手。 而事情一出,大臣们就开始左右提议,有的劝他接受学生们的提议,有的劝他不要接受,有的在那里推卸责任,总之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当然,蔺阡忍也不指望,这些个天天跟在张守正屁股后面谏言的老王八蛋,能有什么用。 其实要想把这件事平息下去,不一定非得要做出什么决定,唱一出更大的戏就是了。也正好给那些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学生们开开眼,让他们好好认识一下“蠢”字怎么写。 不过,也万幸年听雨跟他说了那番话,不然今日这局面大概就是个无解的死局。 只是赢夙的动作未免太慢了些,都快一天了,竟然还没把人抓回来。 蔺阡忍坐累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便合上了眼。 见状如此,大臣们轻轻动了动站僵的身子,然后继续大眼瞪小眼,无比期待赢夙可以快点回来。 事情出了以后,龙椅那位对他们的言语充耳不闻,只是把赢夙派出去办事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赢夙去干什么了,但他们知道,只要赢夙回来,今日这事就有了两全法子。 只是天都快黑了,人怎么还不回来。 他们这老身板快熬不住了! 人最不经念,大臣们正在疯狂思念赢夙,赢夙就拖着一身伤踏进了大殿。 听见动静,蔺阡忍睁开了双眼,那双极黑的眸子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将视线定在了赢夙身上。 “怎么弄成这样了?可有大碍?” “臣无碍。”赢夙道:“臣找到孟迁的时候他正在被人追杀。” 孟迁—— 这不是苏海成的副将吗。 陛下找这个人做什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 蔺阡忍无视文武百官,只问赢夙:“你问他被追杀的原因了吗?” “问了,”赢夙道:“他不肯说,要等到见了您再说。” 蔺阡忍抬眼向殿门口望去:“那他人呢。” 赢夙道:“正在外面挨板子。” 既是要见他,为何还要挨板子? 蔺阡忍正准备将这句话问出来,一阵鼓声自宫门口传了进来。 不绝于耳。 蔺阡忍顿时坐直了身子,文武百官齐刷刷的扭头,朝着正阳门的方向望了出去。 正阳门,皇宫的正门。 门两侧立着两架大鼓,名登闻鼓,自前朝便有。 此鼓之下只能状告朝廷重臣、皇亲国戚,因此这鼓一旦被敲响,就必须由皇帝亲审,刑部一概不许插手。 但皇帝日理万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审人,所以要想把这鼓敲响,需先受笞杖三十,才可以拿起鼓槌。 第152章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改朝换代以后,大乾虽然将登闻鼓制度沿袭了下来,却多少有点束之高阁的意味了。 直至今日,才终于被敲响。 跪在正阳门请愿的太学子弟们,因眼前这一幕而失神。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登闻鼓被人敲响! 纵使那人挨了三十笞杖,可他敲鼓的时候仍挺直了背脊,手下的力也丝毫不减,甚至一下比一下重,好似在宣泄着什么。 鼓槌振了三下而止,鼓声却绕梁不息。 文武百官屏住了呼吸,目不斜视的凝望着正阳门。 余晖倾散,击鼓之人踩着一地的光影踏进了大殿。 七年了,他终于再一次踏了进来。 那人这般想着,然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跪了下去,朝着蔺阡忍行了一个大礼。 蔺阡忍不知孟迁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登闻鼓被敲响以后,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将满心的疑惑与震惊压制下去,蔺阡忍端着神色问:“堂下之人姓甚名谁,击响登闻鼓要状告何人?” 堂下之人深吸了一口气,红了一双眼睛,但他的声音依旧沉厚有力,在朝堂之中荡开。 “罪臣苏海成,今日要状告当朝太祖皇太后——华荣昭!” 苏海成话音才落,年听雨的声音便随之传来。 “你要告老祖宗何罪?” 接连两句话,文武百官齐刷刷倒吸了两口凉气。 跪着的人自称苏海成要状告华荣昭也就罢了,年听雨怎么一进来就问他要告什么,而不是确认他的身份呢。 等年听雨走到蔺阡忍身边,张守正站了出来:“陛下,君上,且不说此人是不是诬告陷害,光身份就有疑点。众所周知苏海成以死,而此人明明是苏海成的副将,眼下却又自称苏海成,实在令人生疑,不如叫此人先自证身份。” 宫人要给年听雨搬坐,蔺阡忍直接伸手一拉,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下,然后无视那一片震惊的目光,对着那个自称苏海成的人道:“上衣脱了,朕看看。” 蔺阡忍虽然很震惊,但他是戚元懿一手带大了,对华荣昭的感情并不深,所以也仅限于震惊。 不过张守正说的也对,确认了身份总归是好了,毕竟在他们的视野里“苏海成”已经是个死人了。 苏海成照做,干脆利落的把上衣脱了,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 看见那没有丝毫伤痕的胸膛和背脊,顿时就有人开了口。 “苏将军当年为了给年战北收拾烂摊子,在战场上九死一生,身上怎么可能一道伤痕都没有!” “是啊陛下,苏将军战功赫赫,当年更是舍命为隆安帝挡了一剑,身上怎么可能如此光滑平整。” “陛下,此人居心不良,恳请陛下严惩不贷!” 苏海成朝着说话之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几位大人这么着急的站出来为那老毒妇说话,是不是怕自己的靠山出了事,从此就再也爬不上去了,只能庸庸碌碌一辈子。” “你胡说八道!” “我等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岂容你在这里满嘴构陷之词。” “请陛下明察!” 对弈 第081章 眼看着咄咄逼人的朝臣越来越多, 坐着的那两位却始终没有任何表态,甚至可以用“无动于衷”四个字来形容。 等朝堂上没了声音,上面的人有了声音。 年听雨微微倾身, 看向堂下跪着的人:“苏将军,可否让孤瞧瞧你的后背。” 苏海成转过来让年听雨看, 而蔺阡忍则偏头看向了年听雨, 眸中划过探究之色。 看过后,年听雨当即有了判断:“苏将军, 您这衣服脱完了吗?” 苏海成如实答道:“是没脱完, 但臣身上的伤疤太过于丑陋,怕吓到各位大人。” 没脱完? 怎么会没脱完呢! 方才说过话的人顿时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苏将军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是为守护大乾而留下来的。所以这是荣誉的证明, 旁人只有艳羡的份,又怎么可能害怕呢。”年听雨道:“如若真有人害怕,估计是心里有鬼吧, 陛下觉得呢。” “说的在理。”蔺阡忍应声:“苏将军大胆的脱就是了。” “多谢陛下, 多谢君上。” 苏海成一一看过方才说过话的人,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又脱下来一层皮。 是的,就是皮。 那层皮脱下来以后,苏海成满身的伤疤全都露了出来, 心口上那道剑伤格外的醒目, 蔓延到腰身的笞杖之痕更是霎为刺眼。 文武百官顿时醒悟。 苏海成是故意的! 他就是要借他们的嘴,说出更多有利于他证明自己身份的话,等到这一步他的身份便被坐实了。 他们早该明白的。 一个刚刚受了三十笞杖的人, 腰身处又怎会完好无损呢。 可就算是这样, 也不能全然证明他就是苏海成。 立即有人站出来道:“既然可以做出这种人.皮衣,那伪装伤疤想来也不难, 谁知道这伤疤是不是伪造出来的呢。” 有人质疑,自然就有人附和:“是啊,万一这伤疤是伪造出来,岂不要叫老祖宗蒙冤。” 苏海成扭头看去:“我若是没记错,附和的这位是户部尚书高松,高大人吧。” 第153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高松抬了抬下巴:“你有证据证明自己身上的伤疤,就不是伪装的吗?” “我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苏海成道:“但是我有证据可以证明高大人不敬主上、包藏祸心!” “你少在那里含血喷人!”高松指着苏海成道:“我高家世代忠良,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会如此。”高松看向蔺阡忍:“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蔺阡忍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高松一眼,摆明了要听苏海成继续往下说。 苏海成道:“高大人,你对陛下确实忠心耿耿忠心,但对君上就不尽然连吧。陛下当年出事,你因看不上君上,便暗中支持衡王。衡王被君上惩治后,你不满君上掌权,便又随着一溜人去寒山寺找大皇太后,希望太皇太后可以出来主持大局,可惜太皇太后连面都没露,让你们一干人白跑了一趟、” 苏海成将衣服捡起来穿上:“那次过后不少人都放弃了,只能明里暗里在朝堂上给君上使绊子,但你高大人并没有放弃,反而悄悄给后宫那位写了一封字字都是贬低之词的密信,希望那位可以站出来主持大局。虽然你又一次遭到了拒绝,事后也杀了送信的人,但你写的那封信,我可好好留着呢。” “陛下,此人说的这般有理有据,怕不是真的。” “是啊,高大人这几年也确实没少给君上使绊子。” “陛下,臣记得君上做出每年都要给北境分拨物资和银两的决定时,高大人曾极力反对过,说什么北境百姓习惯了霜寒之冻,不必如此浪费,不如等有需要的时候在拨。” 高松没有因苏海成的话变了脸色,却因昔日同僚的落井下石黑了脸。 他跪了下去,大喊:“请陛下明鉴,老臣绝无半分对君上的不敬之意,一言一行皆是为了我大乾的未来考虑。”高松看向苏海成:“你要是真的有证据那就拿出来!拿不出来你今日就是罪上加罪!污蔑老祖宗、污蔑朝廷命官、又欺君罔上,十颗脑袋都不够你砍!” 蔺阡忍的脸在听闻“高松写过一封贬低之词的信”以后就没有表情了,甚至连话也不想说。 年听雨倒是无所谓,他的视线在高松和苏海成身上流转,饶有意味的开口:“苏将军,既然高大人要证据,你拿出来就是了。孤也有点好奇高大人在背地里到底是怎么骂孤的。” 苏海成将手伸进衣袖,拿出一封褪色的信:“老臣本不想把这封信拿出来的,但高大人如此嘴硬老臣也是没办法了,还请君上看了不要生气才是。” “没什么可气的,早都习惯了。” 年听雨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示意跟着一起来的铃兰把信拿上来。 看完,年听雨轻“啧”一声:“来来回回就是“品行不端”“为人不正”这几个词,你们有没有点新鲜的词。” 年听雨说着,蔺阡忍将信接了过去,越看脸色越臭。 “高松,你当年不是说北境的百姓习惯了霜寒之冻吗,”蔺阡忍将信攒成了一团,最终松了手,任由其在地面上滚动,待其不动了,蔺阡忍道:“那就朕赏你冰葬吧。” 高松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懵了一瞬立即嚎了出来:“陛下!老臣冤枉啊!那信肯定是此人伪造的!陛下明鉴啊!陛下——!!!” “高大人,证据确凿,你与其在这里声泪俱下的哭嚎,不如给自己的家人求饶。” 苏海成说完立即“噢”了一声:“老臣忘了,君上改了律例,官员所为其家人若是不知情,可酌情减轻处罚,女眷免于充妓、男丁免于远途,高大人还不快叩谢君上大恩,不然今日不仅你要死,你九族之人全都得给你陪葬啊。” 直至这一刻,高松终于明白,苏海成不止要借他人之口坐实自己的身份,更要借他的命帮年听雨和蔺阡忍解决了今日的祸端。 可是凭什么要用他的命! 他一心都是为了大乾啊! 高松不服气,起身就要往年听雨的方向扑,可他还没站稳,苏海成就抓住他的脚踝将人给拽趴下了,而后将人死死地按在地上。 高松是文官,苏海成是武将,他哪里反抗的了,只能发了疯的嘶吼:“年听雨!你算计我!你和这奸人算计我!你们不得好死!” “孤算计你?”年听雨忍不住笑了:“今日之前孤根本就不知道你给老祖宗写过这封信,孤何至于算计你。” “你——唔!” 高松还要说什么,却被苏海成用那件和肌肤无二差别的皮衣堵住了高松的嘴。 “高大人,你是不是想说,孤和苏将军暗中勾结,可你也不好好相信,苏将军今日之前的身份可都是孟迁,几乎是日日跟在那个冒牌货身边,孤怎么和他勾结呢。” 年听雨的笑意一点点褪尽:“再说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你配孤去算计吗。” “铛!” 说着,年听雨把袖中的匕首甩了出去,贴着高松的脸扎进了他面前的地里。 “今日就算孤在这朝堂上杀了你,”年听雨看向蔺阡忍:“陛下应当也是允的。” 如何能不允,这皇位都明晃晃的分出去了半个。 而蔺阡忍一点头,更加印证了这件事。 至于会不会有人觉得年听雨僭越,那只能说习惯了,一个连王爷都敢杀的人,杀个大臣怎么了。 第154章 见文武百官安静了,蔺阡忍命翎羽卫将高松带了下去,又命张守正将高松的事说与那帮学生听,然后将学生驱散。 虽然这件事叫谁来做都好,但张守正来做却是最好的。 那帮学生之所以会被利用,无非就是因为张守正这个刑部尚书死不松口罢了,一旦他松了口,学生们自然也没有继续跪在那里的意思了。 面对蔺阡忍的旨意,张守正沉默须臾,终是接了这道旨意,领了这份差事。 有些事,似乎真的不是他能阻止的了。 ...... ...... 所有人都没有忘苏海成今日到底是因何而来,待张守正退下去,方才跟着年听雨前后脚进来的太傅开了口。 “苏将军,高松之事已了,你要状告老祖宗什么。” 苏海成叩首:“罪臣苏海成要状告华荣昭为母不慈、为妻不贞、为主不仁,她杀子杀女、秽乱宫闱、残害忠良,罪不容赦!” 苏海成话音一落,朝堂瞬间静了一下,全是被震的。 戚巡这时道:“那苏将军变成今日这幅模样,也是拜她所赐吗?” 苏海成也不要什么礼数了,直呼老祖宗大名:“是,我之所以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全是拜华荣昭所赐。诸位大人心里应当都有猜测,孝贤皇太后当年的死并未意外,只是碍于没有证据才就此作罢。但我不愿,几次肯荐无果后,便决定自己来查这件事。” “奈何华荣昭的手段太高,查来查去都没有头绪,直到陛下七年前因兰花香过敏,我才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诸位大人就没有怀疑过吗,隆安帝和已故的太皇太后皆无感于兰花香,怎么偏就陛下闻不得兰花香呢,陛下闻不得就算了,怎么煜王也闻不得呢。” 闻言,太傅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苏将军果然是因为这件事起了疑,那苏将军今日既然敢敲登闻鼓,想来也是查清楚了。” 什么?! 文武百官齐齐的倒吸了一口气凉气,蔺阡忍站了起来:“老师,您知道我不是父皇和母后的孩子?” “是,老臣不仅知道,当年更是老臣帮着隆安帝把您换进来的,而您的生父母是煜王和煜王妃。”太傅躬身:“老臣欺君罔上,请陛下责罚。” 蔺阡忍从未见过煜王和煜王妃,所以他对这两个人的感情并不深,可到底是生身父母,也难免动容。 他闭了一下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是老师您和父皇一起做的,朕今日若是治了您的罪,岂不是对父皇的大不敬。来人,看座,请老师和苏将军坐着把当年的事说与诸位大臣听吧。” “多谢陛下。” 二人齐齐的谢了圣恩,蔺阡忍稳住身形坐了下去,直到手被牵住,听见一句“别怕”才彻底回了神。 他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太多的伤心,只是有些震惊。 回给年听雨一个安心的笑,蔺阡忍看着堂下的两个人,静静的听着他们说当年的事。 戚巡将方才在兰安宫对年听雨说的事,又对着文武百官及蔺阡忍说了一遍。 说完,他道:“当年的事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老祖宗为何要杀煜王我并不知晓,只能由苏将军来说了。” 苏海成点头,接过话头:“华荣昭之所以要杀煜王,是因为煜王发现她与当时的朝廷重臣卫忠有染!”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在文武百官当中炸开。 “卫忠死时正直壮年,就算中了风也不能死的那么快,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如今看来,这件事来那老毒妇脱不了干系!” “是,卫忠确实是华荣昭杀的。”苏海成在嘈杂的声音中继续道:“而且,华荣昭还和卫忠育有一子名卫离。” “卫离竟然是那老毒妇生的,怪不得卫忠一直对外声称卫离的生母死了,对他也不好。” “只是苏将军你提卫离做什么,他不是在七年前死了吗。” “等等,这么多事都发生在七年前,这卫离的死是不是也有蹊跷?” 众人七嘴八舌的分析着,苏海成道:“卫离没死,而是在华荣昭的指使下顶替了我的位置,我则变成了自己的副将,孟迁。但这事要想说清楚得从卫忠的死说起。” “因怕有染的事暴露出来,华荣昭一直想杀卫忠,但她在宫中行动不便,只能指使卫离来做这件事。由于卫忠对卫离不好,华荣昭又经常在暗中关照卫离,所以卫离应下了这件事。” “卫离正愁如何下手的时候,卫忠自己因酒中风。卫忠怕死遍寻名医,首选自然是江南乔家。彼时卫离得知乔家嫡女乔绾淑要外出巡游做义诊,于是卫离在乔绾淑离开乔家不久,就暗中将人带回了卫家,最终借乔绾淑的手杀了卫忠,不动声色。” 太傅不解:“乔绾淑是名医,其仁心天下皆知,怎么可能助纣为虐呢。” 听了这话,年听雨的心里顿时有了猜测。 医者仁心这四个字放在乔绾淑身上再合适不过,她四处义诊,又开设济善堂,怎能不叫人为之感叹。 当然,他若是没有提前得知乔绾淑有一个女儿,那他也会像太傅一般生疑。 可有了乔莺莺的存在那就不一样了。 而苏海成的话也印证了他的猜测:“若是乔绾淑当时没有被孩子绊住脚步,那她肯定不会助纣为虐吧。至于如何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诸位大臣的心里肯定是有数的吧。” 第155章 以情诱之,以子缚之,只为送自己的亲爹上路。 真是好歹度的心肠! 文武百官彻底炸开了锅。 “不管卫忠对他有多不好,那也是他亲爹啊!他这样做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要说丧心病狂,还是那老毒妇更盛一筹!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竟然还撺掇自己的儿子弑父!” “不过,卫离手里有了乔绾淑这个底牌,让自己和苏将军互换一下身份确实不难。” 太傅分析道:“这些事想来是苏将军这些年卧薪尝胆查出来的,但我一事不解,苏将军是怎么活下来的?” 苏海成道:“这些事其实并非都是我查出来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乔绾淑告诉我的。而我能活下来,也是乔绾淑的手笔,因为她一直想要揭穿卫离的真面目,但卫离一直用女儿要挟她,所以她只能借我的手来做这件事。” 苏海成说着,年听雨的脑海里也不消停。 苏海成道:“七年前......” 卫离为了能与苏海成互换身份,也算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止要把自己换了,甚至连孟迁也给换了。 可事就坏在了孟迁身上。 当年,为了万无一失,卫离要求乔绾淑直接给他们换皮。 但孟迁跟了苏海成这么多年,肯定对苏海成十分了解,所以卫离和假孟迁必须同一时间出现,才能万无一失。 换皮需要静养,若是旁人忽然消失十天半个月肯定会惹人起疑,但苏海成是个耿直而又性急的人,当年为了尽快找出可以给华荣昭定罪的证据,他经常带着孟迁外出,且一走就是十几天。 而这刚好给了卫离动手的机会。 卫离故意放出假消息,还以乔绾淑为诱饵活捉了苏海成和孟迁,准备调换身份。 真到了换皮那一刻,卫离也害怕,所以他让乔绾淑先给假孟迁换皮,自己在一旁看着。 见假孟迁换完以后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陷入了沉睡,方才安心叫乔绾淑给他和苏海成换皮,而原来的孟迁一换完皮就被卫离解决了。 至于为何要在换皮后解决了孟迁。 无他,只因乔绾淑编造了一个谎言,她对卫离说这皮必须要在人活着的时候换,才能保持活性,不然后面会烂脸的。 卫离不懂医,手里又拿捏着乔莺莺,有恃无恐,就听了乔绾淑的安排。 但他还是怕乔绾淑动手脚,所以换皮的时候他要乔绾淑在麻药劲下吊着自己的意识,眼睁睁的看着乔绾淑做这件事。 这种事乔绾淑是可以做到的,但她故意装做不到,让卫离活生生疼晕了过去。 卫离晕过去这段时间,乔绾淑按照自己的打算行事,她唤醒了苏海成,把自己查到的事悉数告知,然后又把自己的计划告知给苏海成,让他顶替假孟迁的位置留在卫离身边。 苏海成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便以假孟迁的身份留在了卫离的身边。 这件事其实很走险。 如果卫离叫乔绾淑先给他和苏海成换皮,如果屋里还有第六个人,苏海成都活不到今日。 可卫离就是这样一个怕死而又小心的人,方才叫乔绾淑的计划得了手。 “只是,”苏海成道:“卫离为了让这件事彻底成为不被人知道的秘密,等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后,他就命我去杀了乔绾淑......而且是当那个孩子的面,想要借此震慑那个孩子。” “丧心病狂!畜牲不如!” “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他怎么能舍得!” 苏海成道:“他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他甚至把那个孩子当成刺客养大,只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她做自己手里的刀。只是......” 苏海成顿住了,年听雨把他的话接了下去:“只是苏将军你当年动手去杀乔绾淑的时候,并没有叫乔绾淑立即毙命,而是给了她和女儿说话的机会。彼时乔莺莺已经长大了,乔绾淑段然不会让她沦为卫离手里的刀,肯定会把卫离的真面目告知于他,对吧。” “非也,”苏海成道:“乔绾淑并没有将那些肮脏事告诉给乔莺莺,而是和乔莺莺说了一件和君上您有关的事。” 和他有关? 年听雨反应了一下,见生命的倒计时消失了,莫大的喜悦涌上了年听雨的心头。 他预料的果然没错! 主线和暗线是交织在一起的。 他的命保住了! 当然,这股子喜悦不能外露,他只能藏在心底,脸上同时还是要呈现出莫大的悲痛。 毕竟年战北是他的爹。 年听雨抓住了龙椅的扶手,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是不是和我父亲的死有关?” “是。”苏海成道:“我知道君上您进宫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调查年将军的死因,可碍于我一直找不到可以给华容昭定罪的实证,所以我始终没有办法告知于您。但今日我可以很直白的告诉您,您的父亲是卫离指使乔绾淑杀的!” “我的天!”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戚巡分析道:“既然是卫离指使乔绾淑做的,那这件事肯定和华容昭脱不了干系。诸位都知道,年将军和煜王从小一起长大,素来关系要好,煜王妃又是年家收养回来的孤女,算是年将军的妹妹,再加上隆安帝亲自放出了谣言,年将军肯定会追查此事。” 第156章 “太傅大人说的在理,”有人应和道:“想来是那老毒妇怕自己做过的事被查出来,就趁着年将军平定边疆之乱的契机,指使卫离动了手。” “她这样做就不怕大乾毁于一旦吗?!” “她怕什么,那个时候不是还有苏将军在吗。年战北倒了,苏将军顶上去就是了。” “不得不说,那老毒妇真是好算计,她叫自己的儿子顶替了苏将军的位置,无论如何也不会叫人怀疑她有问题。” “到底是纸包不住火,终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啊......” 朝堂之上喧哗声不止,年听雨的心里竟然格外的平静,他所疑惑之事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乔莺莺缕缕帮他,怪不得乔莺莺那日割苏海成……卫离舌头的时候那般冷漠,也怪不得她愿意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救他。 只是为了还一份血债罢了。 事到如今,还有更多曾经没有被他注意到的事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按理说狼牙的刺客是有些不太靠谱,次次都杀不死他,次次还来,可之前那么多次刺杀都没有露出了马脚,怎么就祭礼回来那次漏出马脚了,叫他们追踪到了卫离。 想来是卫离在北境的那一次设计,叫苏海成确认了蔺阡忍的身份,亦或者他知道乔莺莺做了什么,总之他知道了蔺阡忍还活着的事,就故意露出了马脚,然后等到了今日这个机会。 只是有几件事,他还是不通…… 年听雨望向苏海成,问道:“苏将军,乔绾淑当年没把卫离做过的事告诉给乔莺莺,你后来肯定给她说了一些吧,然后隐藏了卫离和华容昭的关系,对吗?” 闻言,众大臣噤了声,苏海成坦然道:“如君上所料,我告诉她了,也确实隐藏了卫离和华容昭的关系。” “苏将军!”戚巡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海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做啊!”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苏海成站了起来,只问戚巡:“凭什么只许她华容昭为了荣华富贵杀我至亲,不许我利用她的至亲报仇雪恨?” “疯了!”戚巡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你简直疯了!” “疯了又如何,目的达到了就好。”苏海成抬头看向年听雨:“君上,我从方才起就一直很好奇,您是怎么看出我将事情告知于她了?” 年听雨道:“乔莺莺自四年前女扮男装和我在同一时间进了宫,按理说她进宫后,不应该对卫离的事了如指掌才对,可她偏生什么都知道,还屡次救我和陛下,要说宫外没有人给她递消息我还真不信,想来那个递消息的人就是你吧。而也只有向她透露华荣昭和卫离的真面目,她才会想办法和我一起进宫,一来帮你盯着华荣昭,二来保着我。” 苏海成承认:“君上料事如神。”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苏将军。”年听雨看了一眼铃兰,才问道:“苏将军,卫离是如何确认陛下身份的?” “自然是华容昭告诉他的。”苏海成道:“华容昭知道陛下从小就服了护心丹,所以她知晓了陛下的身世以后,就一直在想一举铲除陛下的办法。直到五年前她听说胡璇研究出了长眠,于是就暗中交代卫离务必将这个药弄到手,还吩咐卫离,要把事做的干净些。卫离后来把这件事交给我了,只是过程不太顺利,我只带了药方回来。” 站在年听雨身边的铃兰一听这话,顿时睁大了双眼,她几步冲了下来,抓住了苏海成的衣领:“是你!杀我满门的是你?!” 苏海成继续承认:“是我。” 铃兰盯着苏海成的脸仔细的看,而后又疯魔般的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对,杀我全家的那个男人面目全非,可你的脸……” “你是说这张脸吗?”苏海成当着铃兰的面,把脸上的皮揭了下去,顺便好心解释:“乔绾淑是个心思细腻的女人,她怕我用不惯别人的脸,所以事先做了一张假皮。” 无视铃兰要杀自己的目光,苏海成道:“我听说胡家和乔家的关系不错,尤其是两位两爷子,想来君上之所以会知道乔莺莺这个人的存在,也是你告诉君上的吧。毕竟乔莺莺被卫离假扮的山匪抓走以后,乔绾淑就将乔莺莺存在过的痕迹抹去了,乔家也对此只字不提了。” 铃兰说不出话,气的浑身发抖,眼睛更是一片赤红。 苏海成不想吓唬人,将假脸重新带上,而后对铃兰道:“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得不这么做,等我了结了自己的恩怨随你处置,现在可以先放开我吗。” “你一句“随我处置”就能换回我全家的命吗?”铃兰哭喊道:“凭什么你报仇的路,要用我全家的命来垫!凭什么你们的恩怨要牵扯我的家人!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苏海成握住铃兰的手腕,卸了她的力:“如果真要说个凭什么,大概是你太聪明了吧,竟然不合时宜的制出了合了时宜的毒,所以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年听雨起身将铃兰从苏海成手里夺了回来,道:“苏将军,这话就不对了,你要是觉得太聪明不好,你为什么又要变成一个精于算计的聪明人呢,这不自相矛盾吗。” “我自知说不过君上,我也不多说。”苏海成挑眉:“只是君上一点也不好奇,华容昭为什么会知道陛下的身份吗?又为什么要给你送那批男侍吗?” 第157章 “有什么可好奇的,事到如今,猜都能猜到了。”年听雨将叫十七将铃兰暂时带了下去,将脑海中最新浮现的信息,娓娓道来:“华容昭当年知道了陛下的身份以后,也想给陛下下毒,但是她没料到太皇太后竟然先她一步动了手。事后华容昭想补刀,结果陛下被人先一步转移了......” 华容昭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看破乔莺莺的伪装,又怎么可能猜不到是乔莺莺出手救了蔺阡忍,又把人给藏了起来呢。 但由于一直找不到蔺阡忍的藏身之处,华容昭只能先杀年听雨,只是刺客的方法始终不奏效,她便想到了借刀杀人这个办法。 华容昭知道戚元懿最恨三心二意、朝三暮四之人,而年听雨作为蔺阡忍的人,若是做出蓄养男侍这种事,戚元懿必饶不了他,下令杀之也不是没可能,于是华容昭便叫乔莺莺去宫外搜罗男侍。 但苏海成未曾想,乔莺莺见华荣昭不死不休的追杀年听雨,她心急了,只想快点把年听雨推出这个漩涡。 三年的暗中观察,见年听雨始终未曾着手调查年战北的事,又隐隐有脱身的想法,乔莺莺便有了想法。 她借着选男侍的机会,背着苏海成将蔺阡忍光明正大的弄进了宫,然后又打算用同样的方法,给蔺阡忍换个侍卫或者太监的身份,将他彻底留在宫里,事后就算苏海成发现了这件事,也只能帮她一起来做这件事。 至于为何是背着,只能说两个人的想法出现了分歧,或许乔莺莺早就想用这个法子把年听雨推出去,而苏海成则是想把蔺阡忍作为自己手里的底牌,等找到足够的证据、合适的时机,在将蔺阡忍送回宫中。 所以只能背着。 不过乔莺莺的计划被年听雨给打乱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年听雨会选中蔺阡忍,更加没有料到华荣昭会因这个插曲识破蔺阡忍的身份。 年听雨道:“而华荣昭想要一箭双雕的时候,苏将军你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便暗中找上乔莺莺确认了这件事。你知道陛下肯定会追查自己的死因,而这背后就是一张巨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极有可能叫你多年的筹备功亏一篑,以至于你不得不改变自己慢慢搜集实证的计划,开始将计就计,兵行险招,苏将军你......” 苏海成先是将卫离暴露进年听雨和蔺阡忍的视野,引诱他们去调查卫离,逼的华荣昭不得不加快杀了他们的动作。 到了宫宴,苏海成知道华荣昭极为看中阿冶这个小重孙儿、也知道卫离生了谋权篡位之心,更知道铃兰就是胡璇,所以在卫离和华荣昭改变刺杀的计划以后,苏海成任由乔莺莺将下毒之人由年听雨变成了阿冶,逼的华荣昭和卫离反目 年听雨道:“当日我本以为卫离大骂华荣昭,只是不满华荣昭对我的袒护,但今日再想想那不满的语气中,似乎还夹杂了不少怨毒。华荣昭是卫离的母亲,卫离又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卫离便觉得华荣昭是不会反对他称帝的,可卫离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华荣昭不仅反对,还那样斥责于他。” 而当华荣昭夺了卫离手里的兵权,命人将他拖下去以后,卫离意识到自己从始至终不过是华荣昭手里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以抛弃,于是他当即就想揭穿华荣昭的真面目。 华荣昭哪里容许他这样做,她不惜暴露乔莺莺会武的事,示意乔莺莺割了卫离的舌头,而乔莺莺恨急了卫离,自然也下的去手。 不过华荣昭还是心软了,她没有直接要了卫离的命,只是将其关在天牢里。 年听雨的视线在呆若木鸡的文武百官身上流转了一圈,继续道:“走到这一步,苏将军你知道自己彻底扳倒华荣昭的机会来了。” 卫离下狱,年听雨和蔺阡忍依然活着,华荣昭为了保住自己地位,兜住自己的秘密,肯定还会想办法动手。 可狼牙的人一旦再度动手,年听雨和蔺阡忍肯定会意识到狼牙的领导者不止卫离一人,所以华荣昭狡兔三窟,趁着他们尚未放松戒备之际,指使身份尚未暴露的苏海成往寒山寺派人。 “这一遭,华荣昭想要叫我和陛下永远留在寒山寺回不来。”年听雨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上走:“但苏将军你还需要陛下的身份来为你平冤,你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和陛下身死寒山寺,所以你派的人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不过苏海成也知道,这遭刺杀一旦失败,他便再也藏不住了。可彼时苏海成手中能用的人不多,他只能暗中联系年战西的副将,策划了劫狱一事,将卫离救了出去。 但赢夙被年听雨和蔺阡忍留在了盛京城,为了转移赢夙的视线,苏海成不得不叫乔莺莺帮忙买通守门的侍卫,又策划一场对华荣昭的刺杀。 乔莺莺不知道自己和华荣昭的关系,自然会帮他。 其实苏海成大可以利用这场刺杀直接取了华荣昭的性命,但是—— 年听雨转身望向苏海成:“但是苏将军你不想叫她这么轻易的就死了,你要让她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才甘心,所以你只是嘱咐自己手里能用的人给了她一点教训。” “事后你本想尽快告发华荣昭,只是你没料到华荣昭始终提防着卫离,从很早开始就在自己的手里养了一批人,而她反应过来那个人是你以后,就派出这批人开始追杀你,叫你根本无法走到陛下面前。” 第158章 “华荣昭找不到你的藏身之所,而我和陛下也始终不死,她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华荣昭想博一把,她既想借太学子弟的嘴将我和陛下逼上绝路,也想把你逼出来。” “她坐拥全局,知道我和陛下会把你当成突破口来解决今日之事,然后派人去找你。而你肯定也不会放弃这个走到陛下面前的机会,所以你主动现了身。” “这场博弈,华荣昭博输了,你苏海成赢了,最终敲响了登闻鼓。” “苏将军,我说的可对。” 苏海成鼓起了掌:“一字不差,竟然这么快就理清了所有的事,不愧是君上,不愧是年将军的儿子。” 掌声落下,沉默良久的蔺阡忍忽然道:“苏将军,卫离是你杀的吧。你知道卫离手里握着大量和华荣昭往来的密信,但藏处你始终找不到,所以你要救他出来,去问出这些密信的藏处,问出来以后你就杀了他,是吧。” “没有了价值的人,自然没有必要留着他。”苏海成道:“陛下也很聪明,也正是因为陛下您和君上都足够聪明,我才能推进自己的计划,最终一步一步走到您的面前。” 蔺阡忍的震惊早在苏海成主动袒露自己的所作所为之时,就变成了骇然。 华荣昭会做出这么多事,蔺阡忍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毕竟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华荣昭是个心狠之人。 可苏海成会做出这样的事,蔺阡忍无法预料到了。在他的印象中,苏海成从来都是个凛然之人。 或许也不是这样的,苏海成只是没有在他的面前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罢了。 失望、骇然、震惊,诸多情绪在蔺阡忍的心口交织缠绕,最终变成愤怒。 他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苏海成,抽了赢夙腰间的剑,架在苏海成的脖子上:“你知不知道我母后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苏海成道:“但我不是神,有些事终归不是我能预料到的,比如有人会放暗箭,比如戚元懿为你挡箭。不过都无所谓了,只要你活着就好。” 苏海成朝蔺阡忍露出一抹笑:“我就是要陛下你亲自去审判华荣昭的罪行,让她痛不欲生。可惜,我要是找到那个孩子就好了,然后把他扶上帝位,这样华荣昭还可以在痛苦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蔺阡忍扔了剑,禁不住大笑了出来,如疯如魔,眼角更是被泪浸出了一片殷红。 “骁肆......” 年听雨走到蔺阡忍身边,担忧的唤了他一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我没事别担心。”蔺阡忍回了年听雨一句,而后蹭去眼角泪,定睛看苏海成道:“师父,你以为这场博弈是你赢了吗,不过是华荣昭让了你而已。” 年听雨这下听不明白,疑惑的看着蔺阡忍,苏海成的眉头霎时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蔺阡忍道:“你原是走不到我面前的,但我派了赢夙去找你,所以你才走到了我的面前。” 苏海成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皲裂:“你把话说清楚!” “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被换走的孩子吗,”蔺阡忍将赢夙扯过来,叫苏海成好好看清楚:“他就在这里啊。” “不可能!” “你骗我的!” “不可能!” 苏海成推开了赢夙,瞪圆了自己的眼睛,霎时感觉自己像个莫大的笑话。 “这些都是我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不可能是她让我的!”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蔺阡忍道:“虽然我不知道华荣昭为何会对卫离那样心狠,但她绝对爱我父皇这个儿子,爱屋及乌她自然不会伤害赢夙和阿冶,而事情暴露出来这么多,她暴露也是早晚的事,所以她让了你这一手。” 在年听雨看来,蔺阡忍说的有道理,可他忽然觉得华荣昭让的未免太轻松了些。 华荣昭费尽心思得到的荣华富贵,真的肯拱手想送吗。 她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会猜不到蔺阡忍会派赢夙去找人呢。 除非—— 年听雨猛然想起一个人。 “报!” 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扑在了蔺阡忍的脚边:“陛下,北境太守程良求见。” 年听雨面色一紧,呼吸都有些急促:“把人带进来,快点!” 不稍片刻,程良就被人抬了进来。 昼夜不歇的赶了五天路,程良面如死灰,嘴唇干裂。 可他不敢耽搁,嘶哑喉咙道:“陛下,君上,夷狄进犯,边疆失守了——”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眼瞧着刺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华荣昭怕是预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有暴露出来的那天,所以她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她勾结夷狄,以解自己今日之困局! 御驾 第082章 夷狄与大乾素来都是表面和气、暗地里来回摩擦的关系。 这种境况下, 夷狄首领怎么可能贸然写信,说自己的小公主要来参加大乾的新年宫宴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暗中做了邀请。 虽然格桑热娜赶来之前,年听雨察觉到这件事有异, 但那段时间他和蔺阡忍都太忙了,不仅要调查卫离, 还要操办宫宴, 甚至还要提防卫离下毒手,以至于这件事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第159章 而格桑热娜来了以后也安生的很, 除了宫宴当天做了挑衅, 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如今想来,这番挑衅应该也是华容昭设计的,她要给格桑热娜一个不去参加宫宴的理由, 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宫宴上的时候,与其在私下见面。 如果当时没有接二连三的发生那么多事,年听雨不一定不会把这件事忽略掉的, 可偏偏就是发生。 ——蔺文冶中毒、颜左截宫、文武百官为假的苏海成求情。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赶着趟的往他面前冲, 叫他如何能有机会去细想这件事。 看着蓬头垢面的程良, 年听雨有些自责,可他随之又想起蔺阡忍曾说过的话——错不在他,他不必自责。 而且自责也没有用, 改变不了现在的场景, 他和蔺阡忍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大乾将才稀缺,眼下唯一能用的人只有一个。 年听雨和蔺阡忍齐齐的看向崩溃的苏海成。 其实年听雨能理解的苏海成的崩溃,他为了扳倒华荣昭不惜用他人的命做垫脚石, 但到头来还是被华荣昭摆了一道, 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不过,就算是年听雨也无法保证自己能避开华荣昭的算计,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拿大乾的未来做注。 但是眼下再怎么崩溃,再怎么混乱,苏海成都必须振作起来。 他和夷狄人交手数次,了解夷狄人的作战风格,只有派他去应战,这场战争才有胜算可言。 蔺阡忍同样理解苏海成的崩溃,再者他作为大乾的皇帝,就算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苏海成,也必须将大乾的百姓与大乾的未来摆在第一位。 蔺阡忍将苏海成扶了起来:“苏将军,恩怨暂且不提,朕恳请您能领兵出战,再帮大乾一次。” “是啊,苏将军,陛下都不计前嫌了,您也暂时将恩怨放一放吧。” “反正华荣昭也跑不了,等您从战场上回来再找她算账也不迟。” “苏将军,大乾的未来就系在您的身上了啊。 “苏将军——” “别说了。” 苏海成叫停文武百官的声音,道:“我苏家世代忠良,用不着你们来教我做事。” 他确实为了一己之私伤及无辜,但他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至大乾于不顾。 不然早在隆安帝拒绝翻查当年旧事之时,他就叛主了,何必将自己弄的满身伤痕,又何必让自己变成今日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来敲登闻鼓、告御状呢,自己去当了那个皇帝不好吗。 苏海成整理了一下衣服,后退两步,眼神坚定:“罪臣苏海成,请愿出征,望陛下——准允!” 蔺阡忍闭上双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好,那朕便命你即刻出征,支援颜左。” “是!” 听见苏海成沉稳有力的声音,文武百官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守正提醒道:“陛下,给苏将军带上两个太医随行吧,他方才还挨了笞杖。” “尚书说的极是。” 蔺阡忍即刻着人去太医院找人,专门叮嘱了要年轻力壮医术好的,要是挑了一把子老骨头,怕不是还要苏海成反过来去照拂他们。 苏海成也没有继续耽搁,谢过圣恩就扭头随着办事的小太监一起往外走。 可谁曾想,那小太监才走到大殿门口,就被剑架住了脖子,被逼的节节后退。 连钰......不对,是乔莺莺。 她执着剑,逼着小太监一步一步走回到蔺阡忍面前。 华荣昭在聆天台少司命的搀扶下,逆着光走了进来,九大星祭跟在她的身后。 “聆天台的人怎么会在这?” “聆天台竟然和华荣昭有勾结!” 乍一看到聆天台的人,年听雨也觉得震惊,可再一细想似乎也很合理。 华荣昭既然想偷偷养人,宫外必须得有人帮忙,思来想去朝中的大臣并不合适,有暴露的风险,但聆天台里的祭司就不一样了,他们虽听命于朝廷,却不在盛京城内。 而且聆天台这个位置又偏又大,平日里也不许百姓进出,再适合养人不过了。 至于这人什么时候养的、哪里来的养人的钱,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现在知道华荣昭现在手里有人,决不能轻举妄动。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过龙椅,踏进垂帘,端坐在那高坐之上。 华荣昭隔着珠帘扫视文武百官,叹道:“哀家从不想坐在这里,可你们非要逼哀家在这里落座,还闹的这么难堪。” “毒妇!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还有脸坐在那里!” “毒妇!你不得好死!” “哀家不得好死吗?你不如看看你和哀家谁先死。”华荣昭看向乔莺莺,柔声道:“莺莺,替祖母杀了他,他太吵了,吵的人心烦。” “是。” 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乔莺莺架在小太监脖子上的剑一转,就捅进了方才说话之人的心窝。 等剑再度抽出来之际,那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看着死不瞑目的同僚,不少人都闭上了嘴,向角落里靠去,生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 年听雨和蔺阡忍看着这一幕没法动也没法说话,华荣昭既然敢来这里,那她一定做了万全的安排,若是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大乾可能立即完蛋。 第160章 而且就算他们阻止这词的杀鸡儆猴,肯定还有下一次,这不是他们能阻止的事。 只是乔莺莺她...... 见朝堂不在喧哗,华荣昭严正道:“安静有序才像朝堂,那般哄闹喧哗和闹市有什么区别,简直不成规矩!” 静。 死一般的静。 所有人都知道华荣昭来这里肯定另有目的,绝非训话这么简单。 训斥完,华荣昭看向蔺阡忍:“皇帝,哀家方才听见你说,要派苏海成去边关支援,是吗?” 蔺阡忍没应声。 “哀家应该是没听错,”华荣昭笑着看向蔺阡忍:“不过哀家大概要让你的想法落空了。” 年听雨隐约猜到了华荣昭的做法,他伸手将蔺阡忍拉到了身后,神色警惕:“你要做什么?!” “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才对。”华荣昭抬头指向蔺阡忍,一字一句的说:“哀家要皇帝——御驾亲征。” 生死 第083章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这还不够,华容昭缓缓移动手指,又定向了年听雨:“哀家要你陪着皇帝一起去, 且不能带一兵一卒,悄悄的出发。” 戚巡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这是要他们去死!” 他一把老骨头了, 什么也不怕, 自然敢站出来说话。 “哀家就是要他们死,”华容昭道:“只有他们死了, 哀家才能高枕无忧。” 戚巡愤然:“你这样做, 会毁了大乾的!” “大乾是存是灭在他们,不在哀家。”华容昭道:“他们若是死在战场上,哀家的兵自会护住大乾, 他们若是不死,那么哀家就只能带着整个大乾一起陪葬了。你们也别想着偷偷杀了哀家、或者假传消息,以此扭转局势, 哀家派去边关的人, 若是十天内没有见到他们的尸首, 就会立即配合夷狄人,夹击颜左。” 华容昭这算盘打的好,文武百官现下全都困在大殿, 消息很难传出去, 倘若年听雨和蔺阡忍在这时只身前往边关,根本没有人能发现。 而华容昭的确认他死后在出兵,大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出他们御驾亲征的消息。等战事结束, 再将两个人的死讯放出来, 说他们为保大乾战死沙场。 这样的话,华荣昭不仅保住了自己的名声, 也保住了大乾。 至于在场的人会不会保密,那可真是太好解决了,服从的活,不服从的杀、或者拿家里人的命相胁,总之办法多的很。 而这两个人若是不去赴死……那就如华容昭说的那样,带着整个大乾为她陪葬。 夷狄人生性野蛮,行事暴戾,若是他们入主长原,百姓必将民不聊生,水深火热。 戚巡浑身颤抖起来,一双眸子赤红成一片:“华容昭,你这样做就不怕自己遗臭万年吗!” 华容昭轻飘飘开口。 “无所谓,哀家只在乎活着时候的事,不在乎死后会怎样。” “况且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和哀家有什么关系,哀家为什么要去在意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评判。” “再说了,夷狄人入主长原以后,他们还有机会评判哀家吗,怕是对夷狄人摇尾乞怜都来不及吧。” “就像你们一样,上一刻还义愤填膺的评判苏海成,为那些死去之人鸣冤,但噩耗一起,你们就巴巴的去求苏海成救命。” “多可笑啊。” “话说回来,”华容昭看向年听雨和蔺阡忍:“你们应该感谢哀家才是,哀家让你们双双战死沙场,不也全了你们生同衾死同穴、双宿双飞、死生不离的心愿吗,若是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令人动容的佳话,绝对是千古绝唱。” 年听雨和蔺阡忍没有动,但那双眸子死死的锁着华容昭,脸上的表情更彰显出他们心中的愤怒。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现在就杀了她。 两人心想。 年轻人抗刺激,但上了年纪的人就不一样了。 戚巡的眼睛瞪的比任何时候都圆,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尽管如此他还是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朝华容昭指了过去:“华容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哀家凭什么不敢!”华容昭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厉声道:“哀家费劲千辛万苦才得到今日所拥有的一切,谁都不能将其从哀家手里夺走,谁都不能!” 戚巡站不住了,他撑住旁边的柱子,仰天长骂:“疯妇!你个疯妇——” 戚巡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而华荣昭却大声笑了出来。 “我疯?哈哈哈哈哈哈,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咳咳咳——” 这一激动牵动了她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最终闷声咳了起来。 缓过劲来,华容昭模糊着视线笑道:“哀家走到今日这个地步,不都是你们逼出来的吗,结果又要说哀家是疯子,你们这群人真是太令人作呕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张守正义正言辞:“没有任何人逼你,路都是你自己选的。” “哀家自己选的路?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哀家了!”华容昭大笑道:“祖皇帝在世的时候,你们这帮狗官一个一个的全都投其所好,从各处搜罗美艳的女子往他的床上送,从不管那些女子愿不愿意。” 华容昭指向张守正:“张守正你不是自诩正义之辈吗,哀家当初被卫忠送进宫的时候,你有站出来问过哀家的意愿吗?你有阻拦一下吗?你没有!你不仅没有,甚至还做了和卫忠一样的事!” 第161章 “你为了自己的官途,生生拆散了自己妹妹的姻缘,把她送上了那狗皇帝的床,做出这种事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哀家。”华容昭轻嗤一声:“张守正啊,你不过是给自己的虚伪披上了一层名为正义的假皮罢了,而哀家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自诩正义、背地里却又同流合污的伪君子,简直令人恶心!” 张守正被怼的面红耳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和妹妹相依长大,于她而言我如兄如父,我如何不能安排她的姻缘!再说了,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能嫁给皇帝是她的荣幸!” “一派胡言!”华容昭握住扶手:“这套说辞不过是你们这帮狗官,为了掩盖自己的恶行编纂出来的无稽之谈!你们这些男人为了自己高官厚禄把我们女人当做向上爬的垫脚石,从来不顾及我们的心情和想法。” “如今哀家反抗了,你们立即站出来指责哀家不对,这世间怎么能有这样的道理!”华荣昭斥道:“哀家定要正一正这风气,叫你们也尝一尝任人摆布的滋味!” 张守正急促的喘了几口大气:“你既要肃正这风气,为何还规劝陛下取妃,自己又为何豢养男宠!你没资格说这话!” 华荣昭道:“哀家也不想的,可哀家若是不那样做,你们就会像今日这样指责哀家,所以都是你们逼的啊。” “你、你……” 一口气郁在张守正的心中,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从小到大他学的全都是这些东西,而他的父辈祖辈也是这么做的,所以他把妹妹送进宫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 可如今骤然有人这样和他说,用这么强硬点而手段向他发出来抗议,张守正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到底有没有做错啊?! 有没有人能来告诉他啊! 啊啊啊啊—— 有没有人啊! 张守正扯住了自己的头发,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痛苦,俨然是疯了。 蔺阡忍看向戚巡和张守正,只觉华荣昭厉害的紧,仅仅凭借一张嘴,就把文武百官中最重要的两个顶梁柱都逼的一晕一疯。 蔺阡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帘后的人:“皇祖母,就算你要反抗,你也没有必要牵连无辜,他们未曾拿你当过垫脚石。” 念及华荣昭往昔对年听雨的照拂,蔺阡忍愿意叫她一声皇祖母,但所有的情分仅限于这声称呼了。 想起那一个个死了的人,华容昭的声音染上痛惜,垂眸道:“哀家也不想杀他们的,可是他们一个两个都想把哀家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夺走,甚至还要哀家去死,所以哀家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变成永远也开不了口的死人。” 蔺阡忍道:“您这叫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华荣昭立即否认:“不不不!他们一点也不无辜的。” 华荣昭一一悉数:“卫忠破了哀家的身,叫哀家生下卫离那孩子,后来又用孩子逼迫哀家进宫,去帮他在后宫笼络皇帝,他死有余辜!祖皇帝薄情寡义,必须死!煜王不忠不孝,竟然逼迫哀家去自白,简直该死!年战北和苏海成虽然战功赫赫,可他们却一直仅咬着哀家不放,企图逼死主上,更是该死!他们通通都该死,哀家杀了他们是对的!对的!” “那朕和年年呢?”蔺阡忍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要杀我们?” “斩草要除根,”华荣昭道:“要怪就怪你们投错了胎吧。” “皇祖母,你绞尽脑汁为所有死去的人都找了一个该死的理由,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虚伪罢了。”蔺阡忍将文武百官指过一圈:“皇祖母,现在的你和堂下这些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不会滥杀无辜。” “哀家说了!那不叫滥杀无辜!”华荣昭道:“他们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好!”蔺阡忍扬起声音:“既然您觉得他们死有余辜、罪有应得,那您为什么不杀了赢夙?不杀了卫离?不杀了乔莺莺?用你方才的话来说,他们现在通通都该死了!” 华荣昭道:“哀家不杀他们那是哀家仁慈,哀家又不是什么是十恶不做之人,总归是有仁爱之心的。” “真的是仁慈吗......” 蔺阡忍走到珠帘前:“皇祖母,承认吧,你不杀他们根本不是你仁慈,而是你不忍心下手罢了,毕竟他们都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存在。” 华荣昭立即摇头:“不!哀家是仁慈的!哀家曾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现在是太祖皇太后,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哪怕皇帝见了哀家也得老老实实磕头问安。深处这个位置,哀家必须拥有一颗慈爱之心,才能永远坐稳这个位置。而他们的存在就是拥有慈爱之心最好的证明,哪怕他们犯了天大的过错,哀家也愿意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向世人昭显这一切!” “皇祖母既然这样认为,那就这样认为吧,反正我和年年在你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死人说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嗯。” 蔺阡忍隔着珠帘朝华荣昭拱手行了一礼:“这一拜,是朕替年年拜的,还您这三年对他的照拂。不论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朕不在的这三年,您确实给了年年不少关心。但是这一拜过后,朕与您之间便再也没有什么情分了,下次见面朕必亲手将你诛于剑下!还所有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第162章 话音落下,蔺阡忍走向年听雨,朝他伸出了手:“最后一段路了,你还愿意陪着我吗?” 年听雨将手搭了上去:“甘之如饴。” 死地 第084章 虽说颜左时刻都防备着夷狄人, 可他从未想过有人会在他的后背捅上一剑。 如此腹背受敌的情况,颜左不得不一直后退。 蔺阡忍赶到的时候,颜左已经被逼的退进了北境城, 将士们无处可住,只能抱着剑睡着路边。 现在的情况显而易见, 城门的这边是年家军, 城门的那边是乌泱泱的夷狄人。 所以,这道城门是大乾最后的防护了, 一旦被破开, 夷狄人就可以长驱直入,一路南下。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想守住北境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且不说他们不知道华容昭的人藏在了哪里, 光夷狄人派出来的兵力就是年家军的两倍,一看就是倾巢而出。 再加上粮草数量有限,颜左顶多在夷狄人频繁的强攻下撑七天。 ...... ...... 七天后, 夜色如墨, 夷狄人又一次发起了强攻, 蔺阡忍和颜左一同站在军帐中看着布阵图。 蔺阡忍可以看出颜左心中的着急,他抵达以后,发现颜左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终日盯着布阵图发愁, 眉头恨不得拧成死疙瘩。 对颜左来说,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打的最难的一仗,可在难他也得扛下去, 绝对不能再让夷狄人推进半步。 可是......他拿什么抗啊! 他这么拼命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现在要人没人, 要粮草也没粮草,这些时日的鏖战全都是将士们用肉身生生扛下来的, 每个人的身上布满了伤痕。 而当颜左从蔺阡忍口中得知王都中所发生的事以后,颜左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赢下这场战争,更加不知道自己坚守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主帅如此,更何况万千将士。 消沉的情绪迅速在军中蔓延,士气大打折扣。 看着萎靡的将士们,蔺阡忍十分清楚,他们需要一次胜利来鼓舞士气。 可蔺阡忍同样清楚,要想取得这场胜利实在是太难了,他用五天从王都赶到这里,华容昭给他设定的死线是十天。 谁也不知道这个十天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算,是他从王都出发起算,还是与颜左会合起算呢。 可不论怎么算,大乾都处于绝对的劣势,要么有人创造奇迹以少胜多,要么他去沙场赴死为大乾换取最后的生机。 以少胜多实在是太难了,且不说有没有华容昭的助力,夷狄人这一次都打定了主意要踏破大乾的城门,入主长原。 这一战夷狄人派出了最精良的兵,他们拥有足够的粮草、锋利的武器、坚实的战甲和壮硕的战马。 这几样,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年家军所具备的,年家军的兵老了,粮草要断了,武器和战甲全都是划痕,战马更是瘦弱的不成样子。 若非这一次亲自来到了最前线,蔺阡忍根本不知道,年战北留下来的这一批年家军,竟然过的这么艰苦。 尽管如此,颜左从未像朝廷讨要过什么,大抵是他效忠的从来都不是朝廷,而是一份信仰。 眼看着年家军的信仰处于崩塌的状态,蔺阡忍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的情况。 苏海成和赢夙其中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 苏海成身经百战,对夷狄人的进攻方式了如指掌,哪怕人数不占优,他也一定可以创造奇迹。 而赢夙是个天生的将才。 蔺阡忍刚刚登基那两年,外有夷狄、内有贼乱,苏海成带人驰援边关,他和赢夙则安定四海。 那个时候蔺阡忍就发现赢夙生来就属于战场——他总是能在战场上抓住瞬息万变的机会,从而扭转战局。 蔺阡忍非常清楚,这两个人现下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出发前夕,华容昭将苏海成和赢夙双双囚禁了起来,并叫乔莺莺将两人的腿给打断了,以防他们想办法去支援。 乔莺莺出手那一刻,他有点看不懂这个人。 按理说,乔莺莺应该恨华容昭才对,若是没有华容昭在背后指使卫离做这些事,她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可乔莺莺竟在这种时候为华容昭做起了事,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来的时候,他试图揣测乔莺莺的心中所想,可他揣测不出来。 如果说乔莺莺是个狠心的人,那她的确够狠,哪怕割自己亲爹的舌头都不带眨一下眼的。可若说她是一个心软的人,好想也没错,她在最关键的时刻倒戈了。 不过乔莺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大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抗下夷狄人下一波的强攻。 这样的话,所有的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他们拿什么去扛。 最后这两万多将士的命吗? 可若是抗不下来,他又该怎么办。 如果这一刻,如果这一刻有一支天将神兵该多好,可是没有。 长缨骑不归他管,只听调令,而那调令早在宫宴那次,就被华容昭以剥夺“苏海成”军权之名收回去了,所以华容昭的手中不止有她自己养的人,还有无数长缨骑。 虽然可以尝试赌一把禁军的忠诚,可问题是现在所有的消息都被华容昭给封锁了,长缨骑的诸将领根本不知道大殿内发生了什么,怕还是会无条件听从华容昭的调遣。 第163章 至于禁军和翎羽卫,他们的情况也是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无法支援。 看着眼前的死局,蔺阡忍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他不知道年听雨当时为何要在他的手心写下一个“走”字。 是的,蔺阡忍本不想听从华容昭的摆布,彻底鱼死网破,这样他或许可以带着禁军和翎羽卫从华容昭的手底下杀出一条生路,届时就算华容昭派去边关的人偷袭了颜左,他应该也可以带着剩下的人去支援。 可年听雨却在乱局之中叫他走,叫他答应华容昭的要求。 所以,年听雨是想用那十来个驻扎于宫外的影卫转危为安吗? 但就那么寥寥几个人,他们又如何扭转战局呢。 蔺阡忍迫切的想要知道年听雨的安排,可是出城以后,他们就分开了,陪着他一起来军营的人,不过是老六假扮出来的替身罢了。 分开以后,他便失去了任何有关于年听雨的消息,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或许不回来也好,这样就算是战死也无所谓了。 只是,他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够憋屈的,从一出生就在被人算计,最后连死的方式也要被别人提前安排好。 蔺阡忍看着布阵图不断减少的防守关隘,终是没忍住自嘲的勾了一下春,心底也涌现一个悲凉的想法——大乾这样被灭了似乎也不错。 可大乾国土上的无数生灵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为王室的争斗陪葬。 责任与爱恨在蔺阡忍的心中交织缠绕,他一面想放弃一面又想抵抗,整个人疲惫不堪。 听着将士带回来的最新战况,蔺阡忍更加疲惫了。 将士说,城门快要守不住了,叫他和颜左跟着百姓一起后撤,放弃......北境城。 北境城如何能放,若是这般轻易的就放弃,夷狄人之后的每一次攻城都会更加有气势,大乾覆灭也是迟早的事。 倘若他在这里守城守到死,哪怕夷狄人用蛮力攻破了北境城,也会被重创,届时华容昭闻他死讯派出来的兵也会有更大的胜算。 只是这样做值得吗? 在责任与爱恨的抉择间,蔺阡忍最终选择了前者。 他愿意赴死,不为英明与功勋,只为身后的千万盏灯火可以昼夜长明。 于是蔺阡忍说他不走了,他要去城墙上看一看。 ...... ...... 蔺阡忍不需要战甲与头盔,只需要一点点勇气即可。 他踩着泠泠月光,一步一步踏上城墙。 箭射没了,巨石也砸没了,夷狄人的登云梯一架又一架的搭上来,将士们只能用肉.身去抗这些妄想登城之人。 蔺阡忍带着年听雨的替身在刀剑中穿梭,最终站到了城墙的边缘。他一脚将身边爬上来的夷狄人踹了下去,俯瞰城下的场景。 夷狄人抱着攻城柱一下又一下撞击着城门,在无尽的夜空中发出沉闷的巨响,而门的另一边是年家军的将士用身体铸起来的锁,正在崩裂坍塌,坚持不了多久了。 蔺阡忍很清楚,年家军坚持不了多久了,眼下也唯有最后一条路。 只要他跳下去,华容昭在这边埋伏的人就会立即出手,届时定能拖到长缨骑和禁军前来支援 偏头看了一眼扮作年听雨的老六,蔺阡忍很是抱歉的开口:“拉着你跟我一起死,我很过意不去,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所以,陛下是决定跳下去吗?”老六问。 凝望这一边倒的战局,蔺阡忍闭了一下眼睛:“那我现在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吗?” “陛下,可否给我们君上再多一点信任。”老六坚定道:“我们君上离开前既然说了他会及时赶回来,那就一定能赶回来。” 蔺阡忍道:“我并非不相信他,只是城门一旦破开,一切就都来不及了,我不能拿北境百姓的生命做赌注。” “我们君上也不会。”老六道:“他甚至比您更加珍惜生命,他不仅珍惜自己的生命,同样珍惜所有良善之人的生命。” 这一点蔺阡忍是知道的,年听雨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惜命的人,也是他见过的人最有仁慈之心的人。 如果年听雨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他不会扛着巨大的压力修改律例,更加不会每年都往北境送物资和银两,同样不会亲自来北境赈灾。 但所有事都怕“万一”两个字,万一年听雨赶不回来、夷狄人攻破了北境的城墙,万一年听雨赶回来了也无济于事,那又该如何呢。 他不敢做这个赌,风险太大了。 如若只拿他一个人的命去赌,他愿意陪年听雨去赌这一把,可他的身后是大乾百姓和疆土,他赌不起。 蔺阡忍推开老六,跨上城墙的高阶,缓缓转了个身。 他面朝故土,背朝他乡。 最终合上了眸子,向后倾倒下去。 “蔺阡忍!” 蔺阡忍隐约听见了这么一声呼唤,大抵是死亡降临前的幻听吧。 蔺阡忍这样想着,便如期等待疼痛的降临。 从这么高的城墙坠下去一定会很疼吧,最终还会被马蹄与乱步踏的面目全非。 可那又如何,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疼痛并没有出现,他反而感受到了一股十分强大的拉力。 睁眼看去,蔺阡忍只见自己的手背后给拉住了,然后对上了年听雨发沉的脸。 第164章 “老六,松开吧。”蔺阡忍道:“这一场我赌不起,我真的赌不起。” 瞧着眼前这个英勇赴死的傻逼,年听雨的脸色越来越沉:“蔺骁肆,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除了年听雨没有人会这样叫他,蔺阡忍晃了一下神儿,原来他刚刚并不是幻听,而是一声真真切切的呼唤。 这一瞬的恍惚,蔺阡忍已经被人拉了上去。 他还没站稳,只感觉头顶之上划过了什么东西,紧接着那些东西落在了夷狄人的军队之中—— 轰然炸开! 爆炸带来了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无边暗夜。 这是什么东西? 是年听雨带来的吗? 蔺阡忍惊喜的看向年听雨,然后迎面就挨了一拳,与怒不可遏的质问。 “谁允许你死的!” “我有允许你死了吗?” “蔺阡忍!” 交心 第085章 年听雨这一拳不留任何余力, 蔺阡忍被打的向后退了两步。 还没来得及站稳,一股巨大的力又压了上来,他半个身子都被按出了城墙。 不断闪烁的火光照亮了年听雨的脸, 上面极其复杂的表情,愤怒、思念、懊悔、恐惧......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年年, 对不起, 我——” 蔺阡忍知道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解释, 毕竟是他先一步作出了抛弃的选择。 看着眼前这个哑口无声的人, 年听雨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再来晚一步到底会面对什么,是被踏破的城门,还是尸横遍野的战场, 亦或者是蔺阡忍冰凉的尸体。 不管哪一种,都是他无法承担的后果,尤其是最后一种。 可他离开时对蔺阡忍说过的, 他一定会在城门被破开前赶回来的。 蔺阡忍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多等他一会儿呢! 他说了会赶回来, 就一定会赶回来的。 虽然很生气, 但年听雨同样理解蔺阡忍的做法。 蔺阡忍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被一条名为责任的枷锁给缠绕住了,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拿身后这万千条生命做赌注。 年听雨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就算他再理解蔺阡忍的做法, 也一定会因为今日之事去质疑蔺阡忍——为什么他在他的心里不是最重要的存在,然后一走了之。 可年听雨不是。 来到这个世界前,他曾和蔺阡忍身处差不多的位置, 更作出过无数次这样的抉择, 所以他深知作出这样的抉择有多么的艰难、要付出多大的勇气。 不过,有朝一日当他变成承受者以后, 他方才知道这个感觉有多么糟糕。 他承受不起蔺阡忍身死的代价,同样无法想象,他的老师收到他身死腹地的消息到底会有多么的崩溃。 尽管年听雨穿书前被自己昔日的好友亲手拉下了高位,但他依然拥有选择的权利,为了宣泄心中的不甘与怒火,他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接了一个自杀式任务。 他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那个埋葬了无数人的任务,护下了身后的万千生灵,然后来到了这里。 因为真正死过,所以年听雨来到这里以后比任何人都惜命,而他同样认为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完全能够割舍旧世界的一切。 可蔺阡忍今日的行为,让年听雨深深的意识到他好像做不到。 在年听雨原本的世界,虽然他早早的就成了孤儿,但他是一个幸运的孤儿,被送进福利组织不到一个月就被老师领养走了。 老师教会他活着的意义,也赋予他生存的能力,更给他的未来铺了一条坦途。 和老师朝夕生活的日子里,所有人都说他的老师有一个心爱之人,可直到他长大,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也没有见过那人一面。 年听雨想帮老师找到那个人,但他不敢去问自己的老师那个人到底去哪了,只能暗中打听,然后所有人都对他说......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可能回来。 年听雨不知道老师的心上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似乎和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自我了结。 有些事,未曾体会过就无法感同身受。 但蔺阡忍叫他深深的体会了一次这种感觉,以至于他的心中产生了无尽的懊悔。 年听雨接下那个任务的时候,曾经天真的以为,老师既然身处高位那就一定可以理解和接受他的选择。 可今日他方才明白,人非草木、心非顽石这个道理,哪怕是他抓住了蔺阡忍手,将人成功从死神的手中夺了回来,他的心依旧疼的不像话,恐惧也如浪潮一般汹涌的翻腾。 那么他的老师呢...... 年听雨的心忍不住更疼了,他没有蔺阡忍这么幸运,可以活着说声对不起,所以他唯一的能做的,就是紧紧的抓住蔺阡忍的手,不让上演过的悲剧再度上演。 战火点亮了无尽长夜,年听雨所有的情绪汹涌而出,最终化为一场撕咬。 尝到淡淡的血腥气,年听雨的理智微微回笼,他松开了蔺阡忍,眺望远处的战场。 ...... ...... 这场必输守城战,因为年听雨带来的东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扭转。 看着偃旗息鼓的夷狄人,将士们发出了冲破云霄的欢呼声,彼时一丝光亮也从远处的天际呼应出现。 第165章 接二连三的退让和失利,几乎叫守关的将士们失去了信心,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这样一场胜利无异于天赐的馈赠,让所有人的斗志都重新燃了起来。 哪怕是心灰意冷的颜左也一样,他找回了自己守关的初心,也看到了大乾未来的希望。 或许这个王朝的气数还没有尽,亦或许这个王朝从今日起才真正的建立。 颜左想要去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最终却只看到了年听雨。 他朝年听雨走过去,刚想开口说话,对方先一步开口了,可一张嘴就是十分标准的糙汉音,和年听雨温润的声音截然相反。 老六道:“颜将军,君上让我告诉你,晚上他会去见您,暂时不要找他,他现在要和陛下处理一些个人恩怨。” 说着,老六抬手去撕脸上的假皮。 他这易容术是从小九那里学来的,虽然这做假皮的技术不错,但是这粘皮的技术就差劲了,这皮要么粘的太死不好撕,要么粘的太松一碰就掉。 这一次,为了配合蔺阡忍掩人耳目,他用了大量的胶。 但是胶好想没涂好,撕的时候老六忽然发现,一边一碰就掉,一边死活也撕不下来,于是最终呈现的效果就是——阴阳脸。 一半是年听雨那张温润的面庞,一般则是老六自己那胡子拉碴的糙汉脸。 这两张脸放在一起冲击力不可谓不强,颜左都有点接受不了。 反应过来的颜左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扔到了老六的头上:“多谢这位兄弟告知,我带着人先去清扫战场了。” 话音落下,颜左跟烫脚似的离开了,而他要找的两个人早已回了营地。 天光虽然乍起,却并未照进营帐,里面仍是暗色。 蔺阡忍想要点亮桌案的上油灯,却被年听雨按住了手。 他不知道年听雨怎么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年听雨不对劲。 瞧着年听雨周围的情绪漩涡,蔺阡忍不知所措。 他愿意承受年听雨的怒火,可除了最开始的质问,年听雨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甚至连怒火也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蔺阡忍无法理解的懊悔。 放下手中的火折子,蔺阡忍在黑暗中抚上年听雨的脸颊,却碰上的一片湿润。 年听雨为什么会哭? 是被他吓的吗? 那就打他、骂他好了。 “年年,我——” 蔺阡忍才涩着声音张口,就被年听雨按住了唇。 “你不必解释什么,我懂你的选择,所以我不会怪你什么。”年听雨哑声道:“我只是......有点想家里的人了。” 家人—— 这是年听雨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家人的事。 蔺阡忍在黑暗中搜寻年听雨的目光:“那等所有的一切都平息了,我带你去祭奠年将军。” 四目交接,年听雨摇了摇头:“我说的家人不是他们,”年听雨垂下了头:“我的家人在一个非常非常遥远的地方,尽管他还在,但我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不会的。”蔺阡忍抬手蹭去年听雨不断滴落的泪:“只要活着,就一定可以重逢的,一定可以的。” “骁肆,有些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年听雨轻轻将头抵在蔺阡忍的肩膀上,疲惫的说:“比如我来自另一个时空,永远不可能再和家人重逢。” “什么?” 蔺阡忍本能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经历过一次生死以后,有些事于年听雨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而他也需要一个聆听者,蔺阡忍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他还是无法告诉蔺阡忍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书里发生的事,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这仅仅是一本书,毕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太真实了。 年听雨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单纯的善与恶,只有复杂的爱恨与选择,有人一脚踏进了深渊不愿回头,有人在渊口处徘徊,有人则始终坚定自己的想法,背离深渊。 组织了一下语言,年听雨勾住蔺阡忍的手,用一种平和的方式说:“你不是一直都很好奇我为什么能第一眼就识破你的身份吗,这就是原因。因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我拥有一点你们无法理解能力,比如预知。”说完,年听雨还是有些迟疑的问:“我这样说,你信吗?” 如果出事后蔺阡忍没有拥有具象化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他一定会觉得年听雨今日这番话是在信口胡说。 可拥有这份能力以后,他愿意相信年听雨说的话。 他回扣住年听雨的手,毫不迟疑点头。 “我信。” 未来 第086章 晨曦的微光透过营帐的缝隙照射进来, 令蔺阡忍看清了年听雨脸上的错愕以及那双红透了的双眼。 蔺阡忍轻语:“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可以接受的这么坦然。” “嗯。” 年听雨闷闷应声,声音里带着沉重的鼻音。 蔺阡忍道:“出事醒来后,我拥有了一个解释不清的能力。所以于我而言, 你说的话也并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蔺阡忍有一下没一下的捏起了年听雨的手指:“这或许就是天意,为了让我能够更加坦然的接受你的降临。” “你拥有了什么能力?” 年听雨的情绪已经稳定一些了。 第166章 “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 但有一定的距离限制。”蔺阡忍抬手在年听雨的头顶上挥了一下:“比如现在, 你的头顶飘着一团阴霾,它和我说, 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郁闷而又惆怅。” 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 “好巧。”看着地上紧紧依靠在一起的身影,年听雨喃喃出声:“我来到这里前,也能具象化感知他人的情绪甚至可以聆听心音, 范围限制一千米,可以固定感知对象,不过我很少动用这个天赋能力, 因为我不喜欢窥视他人的内心。” 天赋能力—— 这四个字蔺阡忍单独看, 每一个字都能理解, 可合到一起他就无法理解了。 但蔺阡忍知道,这应该是年听雨生活的那个地方,特有的一种叫法。 这个古怪的称呼, 让本就对年听雨充满探知欲的蔺阡忍, 更加好奇了。 他想更加深入的了解的这个人,直至灵魂深处。 蔺阡忍道:“如果你几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你的世界吗?” “当然可以。”年听雨将手挡在眼前, 只从指缝处窥见天光, 缓声道:“用你能听的懂的话来说,我生活在非常非常遥远的未来, 那里存在着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东西,甚至可以冲破星空、窥见天际。” 饶是蔺阡忍在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冲破星空、窥见天际,真的可以做到吗?” “轻而易举。”年听雨的手缓缓收拢:“如果站在浩瀚星空上来俯瞰我们脚下的土地,不过是一粒不起眼的微尘罢了。” “!” 蔺阡忍从出生到长大一直生活在大乾,也曾和隆安帝出巡过几次,就算是这样,他也未将大乾的土地全都走过一遍。 可如今年听雨却忽然和他说,他脚下的广袤土地不过是浩瀚星空中的一粒微尘,他如何能不震惊。 蔺阡忍的表情在年听雨的预料之中,毕竟这里的文明程度才刚刚步入冷兵器时代,怎么可能会去想上天那么遥远的事呢。 “别急着惊讶,这不过是九牛一毛。”年听雨轻轻拖了一下蔺阡忍的下巴,继续道:“我生活的那个地方还存在着许多你无法想象的怪异生物,有时只需要一株蒲公英大小的植物,就可以让一座城池的人尽数丧命,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蔺阡忍设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那岂不是比你这次带来的东西还要恐怖。” “是的。”年听雨道:“于你而言,我这次带来的东西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但在我生活的那个地方,这些东西已经是古董级别物件了,早就淘汰不用了。” 听着这些话,蔺阡忍忽然有一种乡下人进盛京城的感觉,但对比这些,他还有更加好奇的事。 沉吟片刻,蔺阡忍问:“年年,燕丞......是你在那边的朋友吗?” 年听雨瞬间坐直了身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他非常确定,除了今日,自己从未在蔺阡忍面前提起过那边的人和事。 所以—— 蔺阡忍为什么会知道燕丞的存在。 蔺阡忍解释道:“寒山寺那会儿,你发高热时自己呢喃出来了,我听见以后就一直想问你这个人是谁,但我怕自己像上次一样把你逼的太紧,最终触底反弹。”蔺阡忍拉住了年听雨的手,垂眸道:“所以,我宁可不问,也不想承受失去的代价。” 年听雨见缝插针的问:“那你就舍得抛弃我,让我去承受失去的痛苦,是吗?” “不是,我只是……” 蔺阡忍慌乱抬头,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事实摆在那里,他的确做出了抛弃行为,根本辩解不了一点。 “瞧给你紧张的。”年听雨弯了眉眼,轻抚蔺阡忍脸上那道被他砸出来的红痕:“我就是逗逗你。” 蔺阡忍不放心的问:“你真的不生气吗?要不你在给我一拳?打个对称。”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呢。”年听雨拍了拍蔺阡忍的脸:“我要是生气了,便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和你说我的过去,只会一走了之。而且,在我看来,这是你作为君主理应具备的心性,如果你是一个遇事就跑、毫无担当的人我才会生气,我也不允许自己的伴侣是一个乌龟王八蛋。” 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证明年听雨在那边的身份非同一般。 蔺阡忍调整了一下呼吸:“年年,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在那边的身份地位有多高?” 认真思索了一下,年听雨道:“这么比喻吧,我没被燕丞拉下来前,你这种身份地位的人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说话,不得造次。” 蔺阡忍不禁发出一声喟叹:“我到底捡了个什么宝贝!” “身份地位高又如何,”年听雨轻嗤一声:“最后不还是被自己最好的朋友给拉了下来、然后再被他踩在脚底下,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失败者,甚至可以被任何人唾弃。”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就是因为这个人的背叛,年听雨才会变成现今这幅模样,小心翼翼封锁自我。 蔺阡忍的手一点点握了起来:“有朝一日,若是我去了你生活的地方,我一定替你出气,把他按到你面前,跪着道歉。” “你这份心意收下了,但是……” 年听雨的声音顿了一下:“不可能回去的,我没有老师那么强大的能力,可以撕裂空间、穿越时空。” 第167章 蔺阡忍:“老师?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他是抚养我长大的人,于我而言,他是老师也是父亲。” 提及老师,年听雨的心止不住的下沉,他将额头抵在蔺阡忍的心口处,完全袒露自己的心声。 “你知道吗,你跳下城墙那一刻,我对“生离死别”这个四个字有了新的认知。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意识也几乎被恐惧吞噬,我明明没受伤,却疼的呼吸不上来。你尚且没事我都难受成这样,更何况老师经历了两次这种事……” 年听雨抓住了蔺阡忍的胳膊,声音喑哑:“我真的好想再见老师一面,郑重的和老师说一声对不起,再跟老师好好道个别,告诉他我并不后悔自己做出的赴死抉择。但我知道,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赴死?”蔺阡忍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你在那边难道已经……” “是的,已经死了,死的时候直接灰飞烟灭,渣都剩不了。”年听雨说着,仰头看向蔺阡忍,含泪露出一抹笑:“但也正是因为我在那边灰飞烟灭了,才有了来到这里的可能,然后……”年听雨吻上去:“遇见你。” 怪不得他的年年这么惜命,原来是因为真切的体会过死亡。 窥见了自己从未窥见过的世界,蔺阡忍心中最多的情绪竟然不是震惊,而是苦涩与心疼。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年听雨经历过这么多事,若是他能再早一点卸下年听雨的防备该多好…… 可惜,时间不会倒退,一切都没有如果,他能做的唯有回应年听雨的索求和声音,让年听雨知道,他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年听雨以为自己压制住了那翻腾的情绪,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根本压制不了这股错综复杂的情绪,只能将其宣泄出来,不然他会疯的。 不知何时起,蔺阡忍竟然在他的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割舍的可能了。 他松不开,放不下,整个心都为之颤抖。 所以…… 所以…… 年听雨抓紧了蔺阡忍的衣襟,在唇齿相依的缝隙间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求你,不要再抛弃我了,不要了。” 我只身来到这个世界,除了你,我一无所有。 所以,求求你,永远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哪怕是死也请带上我。 不然,我会怕的…… “不会了。” 蔺阡忍轻抚年听雨的背脊,吻去他眼尾的泪,任由苦涩在口中蔓延:“再也不会了,我保证。” “我不信,我不信。” 年听雨就像那被压缩到了极限的弹簧,一旦弹开就是失控,任由情绪操纵他的一言一行。 他摇头道:“我感受不到你的存在,我不信……” 疼痛永远都是最真实的触感,蔺阡忍在俯首咬了下去,看着那个极深的咬痕,他问:“感受到我的存在了吗?年年。” 年听雨将脸埋进蔺阡忍的颈窝,闷声道:“感受到了,但这还不够,完全不够。” 蔺阡忍柔声问:“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不知道。” 年听雨呢喃出声:“弄疼我、弄哭我……随你怎么做都行,让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好。” 转机 第087章 主帅军帐。 颜左看着布阵图陷入了沉思。 打过一场胜仗, 将士们重新找回了士气。 夷狄人受到这遭暗创后,一时半刻也不会有所动作,等清扫完战场将士们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可问题是, 年听雨带来的东西虽然能够扭转一时的战局,却不能直接奠定胜局, 毕竟人数的差距实在难以抹平。 一旦年听雨带来的东西用完, 城门依旧守不住。 如果东西多出来一倍,或者人数可以达到五万, 颜左都有绝对的把握打赢这场仗。 人数颜左不指望了, 盛京城乱成那个样子,不可能派兵支援,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年听雨的身上。 如果不是年听雨有交代, 他一定现在就冲去蔺阡忍的营帐,和年听雨好好聊一聊这个问题,但眼下他只能等。 不过年听雨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在晚上的时候过来, 差不多正午的时候年听雨就到了, 身边跟着蔺阡忍和一个大白天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的怪人。 颜左一直以来都不喜欢皇室的人, 打心底里不愿意年听雨和蔺阡忍在一起,但有些事终归不是他能干预的,只能顺其自然。 年听雨和蔺阡忍坐下后, 简单见了一个礼, 颜左便打算直入正题,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年听雨就先一步开口了。 “颜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年听雨道:“我这次带来没火弹勉强够用, 同时也给你带了兵过来, 只是这些人你愿不愿意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颜左道:“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愿意和不愿意, 只要能击退夷狄人就行。” “既然如此,”年听雨看了那怪人一眼:“叔叔就坐下一起说吧。” 话音落下,年战西将斗篷脱了,坐在了年听雨的另一边。 看见年战西那张脸,颜左瞬间陷入了震惊,回过神来,他赶快将年听雨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年战西。 颜左道:“君上,你疯了,你忘了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吗?!” 第168章 “颜叔我没忘,”年听雨道:“但这是我们唯一能用的兵。” 颜左不得不承认年听雨说的是事实,禁军和长缨骑调不来,年战西这支叛逃的队伍确实是唯一能用的兵了。 可年战西对年听雨有杀意,之前也和卫离假扮的苏海成有往来,谁也无法保证他和华容昭有没有勾结。 来北境的路上,年战西从年听雨口中得知了盛京城现在的局势,也知道华容昭和夷狄人有所勾结,所以他明白颜左在担心什么。 年战西侧着身道:“我手里的人你们爱用不用,反正打夷狄人的时候不许拦着我就行。” “不拦着你?”颜左冷哼:“你不是华容昭派来的奸细我就谢天谢地了。” 年战西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要是华容昭派来的奸细,北境的城门昨晚就破开了,你们都得死在夷狄人的马蹄下。”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颜左皱了一下眉:“别在这跟我打哑迷,我没空猜。” 年战西朝年听雨抬了抬下巴:“自己问他去,别问我。” 对上两人疑惑的视线,年听雨道:“我昨晚带着火弹进城的时候,华容昭的人正在悄悄向你们靠近,准备和夷狄人一起动手夹击你们,是叔叔带人将他们给拦了下来,并助我把火弹送进城的。” 颜左狐疑的看向年战西:“你能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年战西道:“我不过是不想夷狄人入主长原,去奴役我的妻儿罢了,等把夷狄人打走,我还是会想办法吞并你。” 颜左算是看出来了,年战西并没有太多的坏心,满脑子只有统一年家军,做任何事都以此为出发点。 “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固执。”颜左道:“为了得到我和我手底下人的认可,真是不留余力啊。” 年战西瞪向颜左:“我不需要你的认可,我只想吞并你们!” 无视年战西的反驳,颜左道:“年战西,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认可你吗。” “……” 沉吟片刻,年战西问:“为什么?” 颜左走到年战西面前,戳了戳他的心窝子:“因为你的心胸太过狭隘,容不得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要是我当年没有将公子带来边关扶养,他到底能不能长大。” 毫无疑问,如果当年颜左没有将年听雨带去边关,年听雨绝无半点长大的机会。 年战西的牙根一点点咬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握了起来,反驳道:“你们都是兄长带出来的兵,而年听雨是兄长唯一的儿子,我若是不杀了他又如何能彻底继承年家。所以于我而言,年听雨在这个世上存在一天,我就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年家家主,因此我别无选择,哪怕我是他的亲叔叔。” “你这样就是容不得人!”颜左怒道:“公子他当年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成为威胁你的地位。” “那不一样!”年战西喊道:“他是兄长的儿子,一旦他长大,你们肯定会不留余力的拥护他,夺走我拥有的一切!” 肉眼可见,颜左的怒火蹭蹭的往上飙,落在蔺阡忍眼里就是实体的大火。 在颜左即将动手揍人的前一刻,年听雨抓住了颜左的手,对颜左摇了摇头:“颜叔,我跟叔叔说几句吧。” 颜左火大道:“他这样了,你还叫他叔叔,他配吗!” 年听雨温声道:“颜叔,如果从家人的角度来看,他确实不配这声称呼,但如果从仁义的角度来看,他是配的。在这种生死难测的情况下,第一个来支援你的,不正是叔叔吗?” “哼。”颜左转了个身,背对着年战西:“要不是这个原因,我早就把他给砍了。” 说实话,颜左现在看起来就像个闹别扭的老小孩。 年听雨颔首轻笑,转眼看向年战西:“叔叔,你有这样的顾虑无可厚非,但您忽略了几件事,以至于您一直在钻牛角尖,觉得自己坐不稳年家的家主之位,甚至被有心之人利用。” 与年听雨的大度相比,他的斤斤计较怎么看都有点不入流。 年战西别开视线,扬了扬下巴:“你看的这么透,不如说说我忽略了什么,要是说服我,我考虑不杀你。” “在我解释前,叔叔你必须明白一点,”年听雨道:“你根本就杀不了我,而我忌惮你不过是不希望兵戈相向罢了,所以叔叔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不得不承认,年听雨说的对,年战西露出不服气的神色:“少废话,说正事,我到底忽略了什么?” “那我就不客气了。”年听雨站在符合身份的角度直言:“首先,年家军是年家建立起来的军队,隶属年家,并不隶属我父亲。虽说颜叔效忠的人是我父亲,但不代表将士们效忠的人也是我父亲,他们真正效忠的只有年家。其次,叔叔你也是年家的嫡系血脉,没有谁比你更有资格做年家的家主,统帅年家军。再次,你忽略了我的意愿,我并没有半点继承年家的意思,又何必如此互不放过呢。” 前两点确实是年战西忽略了,但第三点年战西想过,他只是不敢去做这个赌。 如今年听雨这样说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年听雨确实对年家无意呢。 可是...... 年战西迟疑道:“你要是对年家的家主之位没兴趣,当年为什么要返回盛京城,好好和颜左在边关呆着不好吗?!” 第169章 “叔叔,你就不觉得我父亲死的蹊跷吗。”年听雨道:“虽说我父亲患有头风症,但一直控制的很好,他每次出阵的时候也会提前喝药,以前也从未出现过任何意外,怎么就那次出了意外,最终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叔叔你就真的没怀疑过什么吗?” 年战西之前确实没有怀疑过这件事,可年听雨这么一说确实太巧了一点,所以年听雨回盛京城...... “你当初该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了吧。”年战西敏感道。 “从受益最大化的角度分析,我确实怀疑过你。”年听雨直言不讳:“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我发现你做不出这种事,便去考虑第二受益者。” 第二受益者无异于是皇室,年战北当年战功赫赫,隐隐有功高盖主的意味,他死了年家军的主心骨就没了,皇室对年家军的忌惮也会减少很多。 不过,这只是原主当年的想法,谁又能想到年战北的死因仅仅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呢。 年战西还不知道这些事,但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什么叫我做不出这种事?我要是想做肯定能做到!” 年听雨不客气道:“你要是真能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手段,就不会被人利用了,甚至把我送进宫的想法都是别人提出来以后你才想到的,你只会玩不入流的暗杀罢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苏海成有合作的?!” 年战西自认为隐藏的很好,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年听雨道:“叔叔你确实隐藏的很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的,乃至所有的一切。” “其中......”年战西别扭的问:“也包括你父亲的死吗?” “嗯。” 年听雨点了一下头,将盛京城内发生的事尽数告知。 听到最后,年战西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皲裂的痕迹,问出了几个字:“你在跟我讲鬼故事吗?” 营帐内陷入了短暂的平静,然后颜左爆发出了哄堂的笑声,年战西的脸都绿了。 …… …… 短暂的小插曲过后,营帐内的低压气氛消散了,但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 颜左提醒道:“兵的问题解决了,但我们的粮草所剩不多,撑不了多久。” “这个不用担心。”年听雨道:“我已经命影卫往过送粮草了,最晚后天就能到。” 闻言,颜左的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年战西朝年听雨投去好奇的目光:“你哪来的这么多粮草?影卫又是什么人?” “影卫是我自己养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在宫外帮我做事。”年听雨道:“其中有三个影卫明面上的身份是商人,经营着粮店、酒楼和珠宝,买一买凑一凑,至少能解决半个月的粮草问题。” 颜左还以为能支撑很久,结果就半个月,时间一到,他们还是要面临断粮的问题。 看出颜左的担忧,蔺阡忍道:“颜将军放心,我和年年商量过了,我们即刻返回盛京城,等拿到华容昭手里的调令后,就派禁军和长缨骑前来支援,将大乾的损失降到最低。” “这样行的通吗?”颜左问:“万一华容昭不把调令拿出来呢。” 年听雨笃定道:“不!她一定会拿出调令。” 年战西不解:“你为何如此确定她一定会拿出调令?” 年听雨道:“华容昭的人动的太突然了,她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名声和地位,总是不断为自己寻找生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对不会心甘情愿的去死。所以我猜这绝杀的调令并不是她下的,而是有人在模仿她,想要逼她拿出调令,从而帮我和骁肆重掌大局。” 颜左和年战西同时震惊:“还有人能算计的了华容昭的人?” “当然。”年听雨道:“眼下我和骁肆必须尽快启程返回盛京城,那个帮我们的人没法主持大局,阿冶太小坐不住镇,赢夙虽然有主持大局的能力,可他被囚禁在聆天台出不来,只能我和骁肆来奔波。” 这样的命令让年听雨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他原本的打算是暂时离开盛京城,用火弹助力颜左扭转战局,然后再将华容昭的所作所为广布天下而告知,充分激起民愤军怒。 届时,就算他和蔺阡忍只身返回盛京城也不会有任何顾虑,他不相信长缨骑会助纣为虐,这样既保住了他和蔺阡忍的性命,也保住了大乾,同时也避免了自相残杀。 至于为何不一出城就散布消息,因为那样不利于边关战局,也有可能暴露运输火弹行踪,致使火弹无法及时送往边关,造成不可逆的后果。可战局扭转过来就不一样了,一旦边关的局势稳定住,他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和华容昭叫板。 但有了这样一个绝杀令,一切就都变得简单起来了,他们只需要回去取调令就好了。 这个方法看起来或许有点折腾,却是最优解。当时的情况硬刚虽然可以行得通,但边关的城池绝对会沦陷,他必须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而华容昭之所以敢放他走,应该是觉得他手里的人影响不了战局,亦或者觉得他无法逃脱她的监视。 只可惜,华容昭低估影卫潜伏能力,也错算了他的底牌。 他确实没有多少人,可他有钱,最不怕的就是战争。 蔺阡忍出事后,他为了防范夷狄人大肆进攻,命影卫在民间雇工匠做了不少火弹,藏在各个城池和地界,以备不时之需。 第170章 *** 五天后,盛京城。 华容昭收到了格桑热娜的来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充斥愤怒两个字,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年听雨和蔺阡忍没有死在战场上,甚至还弄来了威力巨大的武器将他们打退了,而她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过手。】 看到最后一个字,华容昭的呼吸急促,最终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一口血吐在了帕子上。 她的人没动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死绝了。 她早该预料到的,那两个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赴死,她就应该在路上派人动手。 可问题是年听雨和蔺阡忍的身手都不错,万一没杀成逃跑了,一切就都完了,只能盯着他们前往边关。而且谁也无法保证他们死于非命的消息会不会泄露,最终毁了她的名誉。 因此,唯有让他们死在战场上,被无数将士看到他们的死是夷狄人造成的,于她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年听雨的底牌,他的手里竟然捏着杀伤力如此恐怖的东西,他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华容昭抓紧了扶手,苍老感和疲惫感激增,乔莺莺替她顺气:“祖母,别动气,这样不利于你伤口的恢复。” “哀家如何能不气!”华容昭咬牙道:“哀家费劲一生心血得到的东西就这样毁了,等那两个人回来,一切就付之东流了啊!” “他们也不一定能从战场上回来。”乔莺莺宽心道:“夷狄人倾巢而出,派了十万大军压境,颜左屈屈两万多人,就算有年听雨的助力,也不可能完全抵挡住的。” “你还年轻,你不懂。”华容昭道:“颜左手底下那批年家军是年家军最精锐的存在,不然怎么可能挡住夷狄人那么多年,再加上年听雨那批东西的助力,结局很难说。” 乔莺莺失色:“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他们不死……” 华容昭手里的亲兵其实很有限,如果她手里的人真有那么多,何至于和夷狄人联手,亲自出兵把人压下来就是。 至于长缨骑,虽然只听从调令,可谁也无法保证,长缨骑的人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背叛调令,她不愿意如此冒险。 可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她别无选择,必须动用长缨骑的力量,将那两人彻底封死在边关。 华容昭屏退屋内的人,只留乔莺莺一人,道:“莺莺你去一趟铅华堂,把佛像的头拿下来取出里面的调令,立即调遣长缨骑出兵夹击颜左,就说颜左因不满年战北的事叛变了。我也会给夷狄人写信,让他们配合出兵,搅乱战场,叫颜左没有开口解释的机会,同时派人趁乱去解决年听雨和蔺阡忍,至于大乾最后能不能守住就听天由命吧,毁了也就只能毁了。” 怪不得她在长寿宫找不到调令的所在,原来被藏在了铅华堂。 拿到了调令,确认了真假,也就没有必要再和华容昭虚与委蛇下去了。 华容昭埋头写信,并没有注意到乔莺莺脸上转冷的神情,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银针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将她的疼痛感瞬间放大了无数数倍,连笔都拿不住了。 人老了,伤口愈合的速度非常慢,华容昭背后的伤至今都没有完全痊愈,甚至有恶化的迹象,要不是乔莺莺及时动手控制住了,她大概已经坚持不住了。 就算如此,她的伤口也经常隐隐作痛,而乔莺莺这一下,差点要了她的命。 华容昭意识到了什么,面目狰狞道:“你背叛我!你竟然敢背叛我!” “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效忠过你,何来背叛。”乔莺莺居高临下的看着华容昭:“我对你只有恨。” 华容昭咬着牙,忍着疼痛道:“你最好想清楚了,我死了你也别想活!蛊虫你解不了!” “生又如何,死又何妨。”乔莺莺点住了华容昭的麻穴,让她坐在椅子上动不了:“只要你死了,我怎样都无所谓。” 华容昭脸上露出了恐惧:“不,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祖母!你不能杀我!” “祖母?”乔莺莺掐住了华容昭的脖子:“我恨不得自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不是你,我也能像平常女子那般生活,然后嫁一个好郎君。可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我变成了今日这幅模样——和你一样不择手段。” 华容昭仰着头,拼命的呼吸:“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可如果你坐上了我这个位置,你就知道我也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我要为自己的孩子铺路,我也要稳定后宫,我必须那样做啊!” “你少给自己找借口了,”乔莺莺甩开了她:“你就是放不下所谓的权势和富贵罢了,甘愿沦为了它们的奴隶。” “不,不是的。我也想过放下,可我一旦松手就会没命,所以我不能松。”华容昭道:“我只有将这些东西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活命!” “保命的方法有很多,但你选择了最不值得同情和原谅的方法。”乔莺莺滑出袖中的银针,捏在指尖摆弄:“你最开始被卫忠当成工具送进宫的时候确实值得同情,但你后来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值得同情。你明明可以只杀了卫忠一人,可你为了自己那不愿意承认的私欲杀了一个又一个人,其中或许有人欺辱过你,但无辜之人更是不在少数。” 乔莺莺将银针对准了华容昭的死穴:“从你动手杀死第一个无辜之人开始,你的结局就注定不得善终了,我非常愿意替你结束这一切。” 第171章 华容昭的指甲扣进了软木:“不!你不能这样做!来人!来人!” “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乔莺莺道:“刚刚拿调令回来的路上,我顺手解决了外面的人,他们对我没有防备,银针往死穴里一拍,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没命了呢。” “你怎么敢!”华容昭呼吸急促:“你怎么敢!” “我为什么不敢呢。”乔莺莺死死的按住华容昭的肩膀,将抵住她死穴的银针一点点刺了进去,一字一句的道:“其实我很早就想动手了,早到我刚刚进宫的时候,但你死了就没有人能帮我制约我那位好父亲了,所以我只能忍,忍到最合适的时机动手。其实苏海成劫狱那次的机会就不错,如果不是他想折磨你,只叫人让你尝尝苦头,何至于惹出后面这些乱子呢,所以有的时候,必须当断则断!” “不!不!!!” 华容昭拼尽一切挣扎、反抗,可伤口带来的疼痛令她根本反抗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乔莺莺将银针刺进她的死穴。 在针还有一截的时候,乔莺莺的手顿住了,豆大的泪珠却不受控的落了下来,喃喃道:“你说,我为什么偏偏和你有关系呢,你这几年又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呢,让我的每一步都走的这么痛苦……” 华容昭以为乔莺莺心软了,眼神闪过几分希冀,可下一刻银针直接齐根没入了她的死穴! 华容昭的眼睛瞪的比任何时候都大,瞳孔疯狂颤抖,然后一点点归于平静……她死不瞑目。 泣血 第088章 乔莺莺跪坐在地上, 手里握着调令趴在华容昭的膝盖上,望着门的方向。 本以为华容昭死了,她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解脱。 可事实却告诉她, 结果全然相反,她感觉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更多了, 罪孽感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她生来最讨厌虚伪的人, 也憎恨那些不忠不义不孝之徒,但谁又能想到, 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呢。 不过没关系, 她这样的人注定活不了多久,华容昭给她种下的蛊虫已经开始发作了。 她不知道华容昭是怎么得到的蛊虫,也不知道这蛊虫叫什么, 但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蛊虫在啃食她的骨头、吸食她的骨髓、甚至是撕咬她的五脏六腑,这样疼痛让她的负罪感减轻了很多。 而从这个发作的程度来看,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被蛊虫由内到外吞噬至死, 但愿年听雨和蔺阡忍能在她死前赶回来, 由她亲手将调令交出去。 当然赶不回也没关系, 反正调令就在她的手里,拿走就是了。 不过年听雨的速度远比她预料的还要快,仅仅在蛊虫发作一刻钟后就回来了。 对上年听雨和蔺阡忍复杂的视线, 乔莺莺莞尔一笑:“看来你们已经猜到了, 绝杀令是我下的。” 以乔莺莺的能力,在短时间内摸透华容昭的下令方式并不难。 至于乔莺莺为何要下这道命令......无非就是想用这种方法逼华容昭交出调令,同时将他和蔺阡忍引回盛京城主持大局。 年听雨走到乔莺莺面前, 看了华容昭一眼, 方才将视线定在她身上,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人, 是你杀的?” “不然呢。”乔莺莺道:“屋里就我和她两个人,不是我还能是谁呢。” 乔莺莺的狠超过了年听雨的想象,这几年华容昭对她有多好整个皇宫的人都有目共睹。 华容昭纵着她,宠着她,给了她在宫里自由活动权利,甚至免了她的跪拜大礼。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动了手,一步一步将华容昭算计至死。 某种意义来说,华容昭死于自己的心软。 如果她当时直接下令杀了卫离,苏海成就不可能做出劫狱的安排,然后从卫离口中套出证据的所在,最终有恃无恐的敲响登闻鼓。如果她像乔莺莺一样心狠,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但心软才是人的本性,乔莺莺这样的人才是少数。 或许华容昭大概永远也不会想到,她培养出了一个比她更狠的自己,最终亲手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年听雨相信,如果乔莺莺是他的敌人,她一定是最后的赢家,将所有人都算计至死。 可她不是,永远也不可能是。 她一半的血脉来自乔家,那是整个大乾最具仁心的家族,曾无数次拒绝皇室的招揽。 世人皆知乔家之人生性淡然,素来只求满身清明,从不求任何荣华与富贵,所以乔莺莺注定不可能会对权势感兴趣,和华容昭一样沦为权势的奴隶。 不过,乔莺莺虽然没有和华容昭走上同样的路,却被逼着走上了另外一条极端的路。 年听雨和蔺阡忍的心里都很难受,他们想拉乔莺莺一把,把她拉出这漩涡,再也不让她参与其中。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双双蹲了下去,蔺阡忍道:“莺莺姑娘,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离开这里,你想去哪儿都行。” “我哪里也不想去。”乔莺莺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年听雨问:“乔家呢?你应该很久没有回去过了,也该回去看一看了。” “我不敢,族人要是知道我做出来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们一定会对我失望的。明明他们那么信任我,偏爱我,可我却……”乔莺莺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现在只想有人能陪我说一会儿话,你们可以陪我待一会吗?” 第172章 “可以。”年听雨起身,伸手去扶她:“坐到软榻说吧。” “我不想。”乔莺莺拨开了年听雨的手,依旧浮在华容昭的膝盖上:“就这样,行吗。” 盯着死不瞑目的华容昭看了一会儿,两人迟疑道:“那好吧。” 等两人席地坐下来,乔莺莺感激道:“谢谢你们,这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用这种轻松的方式和人说话,我很开心。” 第一次吗…… 好像也没错,她从一出生就在被利用、压榨和剥夺,怎么可能会有倾诉的机会呢。 年听雨心想。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乔莺莺看向从窗棱处照射进来的光线,缓声道:“大概二十多年前,一个小女孩出生了,她以为自己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快乐长大,可她的命运早就注定了——她生来就是工具。” “小女孩的父亲把她当做要挟人的工具,亦把她当做杀人的工具培养。为了打造出一把锋利且没有心的利器,小女孩从七岁起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 “小女孩被扔进过乱葬岗,在无尽尸山血海中翻滚。她亦被扔进过在荒原和沙漠,绝望的挣扎,甚至还被扔进过群狼环伺的山林,一次又一次的直面死亡。” “如此反复不停的训练,小女孩终于成为了父亲期待的模样,也再次见到了母亲,而那一年小女孩十四岁。” “小女孩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可她却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深渊。回来后,小女孩的母亲忽然开始逼她学医,甚至叫她发了毒誓,要她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去保护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还每天叫她去看那个人的画像,牢牢的记载心里不许忘。” “小女孩不懂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可她每每做出反抗的举动,或者记不住药方和药名,小女孩的母亲就会打她、骂她,然后再哭着道歉。” “小女孩无数次想要转头离开,但她被族人的温情和儿时的回忆绊住脚步,只能不断地在泥淖中挣扎,然后越陷越深。” “小女孩想不通母亲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想要找到一个答案。几年后的一天,小女孩终于从那个杀了她母亲的男人口中得知了真相。那一刻起,小女孩再也不会渴望父爱和母爱,一个是她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存在,一个则是已经逝去的存在。” “那天,小女孩抱着母亲哭了一整夜,生念也随之散的一干二净。但为了兑现自己曾经对母亲许下的誓言,小女孩选择痛苦的活着。” “在时间的推移下,小女孩活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模样,她不仅和仇人合作,还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不择手段之人,彻底成为了行走在阳光下恶鬼。” “为了获得解脱,小女孩忍不住了,她背着合作的仇人动了手。虽然过程很坎坷,也出现了很多小女孩意料之外的事,但她还是成功了。” “她将所有具有威胁的人都算计死了,完成了对母亲的承诺,还清了一份血债……然后背负更多的血债……再也不可能还清。” 年听雨和蔺阡忍知道乔莺莺在讲她自己,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蔺阡忍垂下了眼眸,声音晦涩:“抱歉,如果皇室可以肃清一些,没有这么多争斗,你也不会被卷进来,我很抱歉。” “你不必和我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因此迁怒过皇室,迁怒于你,我有时候甚至觉得你们皇室的人比我还要可怜。只拿你来说,你出生起就朝不保夕,身处最激荡的漩涡中心,最终还要背负比我更加承重的负担。” 乔莺莺忍着身体里钻心蚀骨的疼痛,不表现出任何异常。 “我基于誓言,只需保护一个人,而你基于身份,却要保护千千万万的人,甚至还要在责任与私爱之间做选择。从这一点来看我真的很幸运了,永远不必做这种艰难的抉择。” 蔺阡忍没说话,眼睫却垂了下去,浑身颤抖。 年听雨悄然拉住他的手,手指根根缠绕,朝他露出一抹安抚性的笑。 看着那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指,乔莺莺艳羡道:“你们知道吗,我发现你们在一起后,无时无刻不在羡慕你们之间这种纯粹的感情。可我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被人这样去爱,毕竟没有谁会心甘情愿的去守护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杀戮之徒,永远都不会有的,他们只会喜欢善良的人,而我早已和善良没了关系。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们……非常羡慕……” 乔莺莺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大口大口的鲜血也从口中开始往外涌。 年听雨本想去安慰乔莺莺,可看见那止不住的血,他的脸色一僵:“你中毒了?!” “不是毒,是蛊虫。”乔莺莺的手垂了下来,气若游丝道:“为了彻底卸下华容昭对我的防备,我吃了她拿出来的蛊虫。母蛊在她体内,子蛊在我身体里,她死我死,她生我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以华容昭的心软来看,等一切都平稳了,她一定会给乔莺莺解了这蛊虫。 但谁都没想到,乔莺莺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以自己的命为代价做了最后一个局。 年听雨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手底下有一个来自苗疆的孩子,他懂蛊虫,你别放弃!千万别放弃!” 蔺阡忍也道:“那孩子很厉害,他一定能帮你解蛊的,一定可以的。” 乔莺莺打开年听雨要抱她起来去找人的手,但力度没控制好,以至于上涌的血发生了倒灌,叫她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第173章 平稳下来,乔莺莺模糊着视线道:“你们两个这么聪明,难道一点也没没看出来吗,我刚刚一直在拖延时间,就是不想让你们救我。” 年听雨:“可是——” “可是什么?”乔莺莺道:“你要为我的死而感到惋惜吗?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可是有死仇的,你又何必心软呢。” 年听雨承认,他确实心软了,他也同样认为乔莺莺不该死。 可从乔莺莺的状态来看,蛊虫已经进入了发作的最后阶段,小九来了怕也是无济于事,而乔莺莺的死志也…… 乔莺莺的血染红了她素白色的衣襟,语气比任何时候都严肃:“年听雨,收了你脸上的同情和哀伤,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只想要解脱。” 年听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我明白了。” “谢谢你。”乔莺莺莞尔一笑,随后将长缨骑的调令递到蔺阡忍面前,开始做最后的诀别:“我想你一定很需要这个。” 盯着那枚坠着红穗的令牌看了一会儿,蔺阡忍将其接了过来,紧紧的握在手里:“多谢。” 乔莺莺道:“陛下怕不是忘了我的身份,我也是大乾的一份子,生于这片土地长于这片土地,所以陛下不必向我道谢。再说了,我这个人虽然十恶不赦,但我知道自己该恨谁不该恨谁,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算我再怎么不择手段,我也永远不会像华容昭那样,拿自己的故土……故土……做赌注!” 说着,乔莺莺的胸膛猛烈的起伏了起来,瞳孔也开始骤缩。 很明显她的生命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年听雨真切的经历过死亡,他知道濒死的前一刻,人一定会想起自己最牵挂的人和事。 果不其然,乔莺莺抓住了他和蔺阡忍的胳膊,泣血道:“求求你们一定要赢下这场战争的胜利,不要让我的家人沦为夷狄人的奴隶,一定不要!” 蔺阡忍点头:“我以自己身为帝王的尊严起誓,我们一定会赢下来的,一定!” 蔺阡忍之所以没有用皇室的荣誉来起誓,而是用自己的尊严来起誓,是因为他知道,乔莺莺就算不恨皇室,也绝对信不过皇室。 有了蔺阡忍的承诺,乔莺莺缓缓合上了双眼,任由血不停的从口中往外涌,祈愿道:“如此我便了无牵挂了,愿你们的未来一切顺利,也愿我来生可以遇见一个能够交付一切的……良人……” 乔莺莺的气息在最后一个字断了,脸上挂着的全都是泪。 年听雨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喃喃道:“会遇到的,一定会遇到的。” 传颂 第089章 盛京城有一个人坐镇就好了, 之所以要两个人一起回来,是为了可以有人领兵去支援颜左。 而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由年听雨带着翎羽卫和禁军坐镇盛京城, 去清剿华容昭身后的余党,再将赢夙和苏海成从聆天台接回来。蔺阡忍则带着全部长缨骑和充足的粮草去支援颜左, 让胜利的天平彻底倾倒过来。 没有任何耽搁, 两人一安置好乔莺莺,就立即去点兵了。 战事紧急, 蔺阡忍出发前并没有走那些繁琐的流程, 只在马背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俯身吻了吻年听雨的额头,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娶你”就头也不回的出发了。 蔺阡忍是赶在正午出发的,他的战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处,年听雨也转身回了大殿,命十七带人去聆天台救人, 开始清扫余党。 没有什么事可以永远一帆风顺, 战争更是如此。 虽然他和蔺阡忍都遇到了一点小困难, 比如余党和夷狄人的抵死反抗,但最终的结局还是好的。 荷花盛开之际,年听雨再度收到了一封来自边关的信。 这是蔺阡忍去往边关后, 他收到的第六封信, 每半个月一封,眨眼间竟过去了三个月。 自蔺阡忍重新回来后,这是他第一次和蔺阡忍分开这么长时间, 虽说前面的三年时间也很长, 可他那时并不喜欢这个人,所以一辈子不见都无所谓。 可如今不同, 他算是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的滋味到底有多难受了,简直让人想要随时随地的发疯。 眼下,他终于可以见到蔺阡忍了。 蔺阡忍在最新送回来的这封信上说,夷狄人退兵了,他们在边关的战事上取得了绝对的胜利,等彻底清扫完战场,他就能班师回朝了。 年听雨的心头涌上了莫大的喜悦,他将蔺阡忍这三个月寄回来这几封信全都拿了出去,反复重读。 每每将这些信连在一起看,年听雨都久久不能回神。 当初被华容昭逼着去往边关的时候,他曾仔细的考量过这场战争的伤亡结果。 如果仅凭颜左手低下那些人,就算有他的火弹做支援,也得经历一场苦战才能赢下来,毕竟人数的差距是无法被抹平的。 可随着年战西不顾他的迁怒支援颜左、乔莺莺亲手将长缨骑的调令交到蔺阡忍手里,转机便有了。 其中,北境的百姓也给了很大的助力,蔺阡忍在第一封信中说,北境的百姓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粮草告急的事,一户接着一户的把存粮往军营里送。 蔺阡忍支援到的时候,正巧碰见几个壮汉将现宰的耕地牛往军营里送,咧着笑脸说要给将士们开开荤。 第174章 蔺阡忍说,那一晚,啃了许久窝头、喝了许久米汤的将士们吃到了久违的肉,甚至吃饱了肚子。 还有一件事年听雨的印象也很深,蔺阡忍在第四封信上说,北境的一些姑娘见颜左手底下的人穿的衣服太过于破烂,就主动帮着缝补。 结果有不少人缝出了感情,一大批正值壮年的单身兵都有了着落,就等着战事结束将人娶进门了。 年听雨为这些人感到高兴,同时深深的认为大乾是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王朝,或许这片土地上的人,确实可以为了恩怨纠缠不休,同时也有华容昭这样为了私欲出.卖.国.家之人。 但陷入境地之时,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站在一起,他们会将所有的情仇暂时搁置,以英魂铸就起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城墙。 ...... ...... 同一时间,身处边关的蔺阡忍也收到了年听雨返回来的第五封信。 他站在城墙打开了这封信,信里的内容依旧很简短,非常符合年听雨敏感而又不爱表达内心的性子,但照比前四封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年听雨在信里和他说,华容昭的余党已经彻底清扫干净了,赢夙的腿也已经完全恢复了,只等着他回来兑现离开前留下的承诺。 至于苏海成,年听雨在第三封信提到过,他得知华容昭身死、边关彻底无恙后,就去见铃兰了,对当年的事给了铃兰一个交代,从此再无相欠。 第三封信还提到了戚巡和张守正。在年听雨的反复劝阻下,戚巡决定留下来继续教导蔺文冶。张守正则决定辞官还乡,等新任刑部尚书有了合适的人选,他就立即离开盛京城,斩断一切过往。 不管怎样,一切都有了归处和结局。 蔺阡忍将信贴身收好,眺望连绵的山脉和无边的天际。 不知是不是蔺阡忍的错觉,他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格外的耀眼,仿佛要驱散笼罩在世间的一切阴霾,照亮每一处藏在暗色下的角落,乃至他的心。 有一件事他一直没和年听雨提起过,支援到边关后,他总是做同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亲手杀了年听雨、梦见自己被华容昭算计进绝境,最终和华容昭同归于尽。 他甚至还梦见自己用命从华容昭手里守下来的王朝,因皇位的争夺发生了严重的分裂,最终被夷狄人踏开城门,从此山河国破,一切不复存在。 飞鸟翱翔,山峦层叠,只有眺望这些盛景的时候,蔺阡忍才愿意相信那些事只是一场大梦,永远不可能成真。 他又怎么可能对年听雨动手呢。 他只想和年听雨相依穿过岁月与流年,还想和年听雨在青史中刻下一段朝夕与共的佳话,从此被万民传颂。 与共 第090章 蔺阡忍是在年听雨收到信后第五天返回的盛京城, 比年听雨预料的时间要早一些。 而蔺阡忍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回来以后就开始操办大婚的诸多事宜,甚至舍得花钱了。 蔺阡忍的这个举动, 可给礼部的人高兴坏了,天知道他们有多少年没有办过一场看起来就很有钱的礼仪活动了, 上上下下全都忙活的不亦乐乎。 到了写婚书的环节, 礼部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蔺阡忍在史册的记载上是死过一次的人, 旧的国号拿来用不吉利。而蔺文冶登基后虽然取了国号, 但现在主事的人是蔺阡忍,用儿子的国号似乎也不太好。 礼部的人实在没辙了,最终把戚巡给找来了, 求戚巡给他们拿个主意,到底用哪个国号的时间来落款比较合适, 可谁也没料到, 戚巡最后给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建议。 他建议礼部的人将此事上奏, 劝蔺阡忍重起国号, 两个全都不用。 这个主意虽然有点荒谬,但似乎还不错。 大乾经历了这么大的动荡,确实需要一个新的开端。 新任礼部尚书很年轻, 是年听雨是提拔上来的官场新人, 他将这个建议仔细斟酌了两天后,奏折一封就递到了蔺阡忍面前。 他万万没料到蔺阡忍看到这封奏折后,龙颜大悦, 隔天不仅在早朝提及了这件事, 还给了他莫大的赏赐,连他的夫人也得了诰命。 当晚, 礼部尚书一回到家就踏进了祠堂,跪在蒲垫上祭拜列祖列宗,对着祖宗们絮叨个不停,一直跪倒深夜才起身,连晚饭都忘了吃。 不知是起的太猛,还是跪的时间太长,礼部尚书起身那一刻没站稳,左脚绊右脚直挺挺的撞上了灵台,然后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礼部尚书似乎看见了滚滚青烟。 隔天早朝,蔺阡忍得知礼部尚书把自己撞晕而告假的事,嘴角狠狠的抽了一下,甚至觉得礼部可能需要换一个尚书。 与之相比,年听雨得知这件事以后就淡定的很,他微微错愕了一下劝解道:“或许是第一次受赏还不太习惯,要是下次还这样激动,就换了吧。” 蔺阡忍点了一下头,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他继续处理奏折,并在百忙之中亲自过问大礼的诸多事宜。 蔺阡忍处理奏折的时候,年听雨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捣乱,对着蔺阡忍批好的奏折大胆建议,以至于蔺阡忍重掌皇权后奏折批的乱七八糟,总是会有修改的痕迹。 看到那封催促蔺阡忍快点确定国号的奏折,年听雨问:“国号的事你想好了吗?礼部这就开始催了,似乎挺着急的。” 第175章 “本来没有什么想法,”蔺阡忍道:“可刚刚下朝看见你,忽然就有想法了。” “嗯?”年听雨好奇:“我和新国号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有。”蔺阡忍蘸了蘸墨:“现在这个大乾,与其说是我守下来的,不如说是你守下来的。所以你才是大乾最大功臣,因此我决定——”蔺阡忍在纸上写下他为他取的字,每一笔都遒劲有力:“用你的字当国号,就叫光霁。” 年听雨想了一下:“似乎还不错,从此天光开霁,万世太平,再无纷争。” “我也是这么想的。”蔺阡忍道:“同时,我还希望你可以在青史中长存,被所有人铭记。” 闻言,年听雨愣了一下,转而朝蔺阡忍露出一抹笑。 两世为人,年听雨经历过登顶,也经历过坠落,所以于他而言是否被铭记并不重要。 …… …… 光霁元年七月初七,大吉,宜嫁娶。 天还没亮年听雨就被年战西从床上给揪了起来,简直比他上早朝的时间还要早。 看着眼前这个哈欠连连的大侄子,年战西恨不得两巴掌给他抽醒,可年听雨的身份摆在了这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主,他不敢动这个手。 最终,年战西只能推开侍女,亲自用凉水洗一块帕子,重重的拍在年听雨脸上,一边擦一边道:“我的好君上,您可别睡了,今天可是您的大日子,可不能如此昏沉,不吉利。” “我的亲叔,是我想要昏沉吗?”年听雨指了指外面乌漆嘛黑的天:“我能这个点起来,已经很配合了,好吗!” “是你自己起来的吗?”年战西将帕子扔回盆子:“还不是我进来把你薅起来的,你自己摸着心窝子问,在我进来前你轰出去几波人了。” 年听雨心虚的轻咳了一声:“耽误不了时间就好了,您说呢,叔叔。” “少贫嘴。”年战西抓住了年听雨的胳膊,将人从床上拉了起来,然后扔到侍女的中间,下令道:“快点给君上更衣,万万不可误了吉时。” 侍女不知道这两个关系素来紧张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反正战事结束后他们的关系就得到了缓和,年战西对年听雨也格外的好,没了针对和忌惮,也好到有些殷勤,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补偿意味。 而蔺阡忍发愁年听雨从哪里出发入宫的时候,年战西主动提议,让年听雨从年家出门入宫。 蔺阡忍本来还有些不放心,但年听雨欣然接受了年战西的示好和建议,他便不能再说些什么。 …… …… 华冠和婚服穿戴好,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看着镜中的自己,年听雨摇摇欲坠。 且不说华冠重不重,光这一身三层作叠的沉重婚服就能要了他的命,很何况现在还是盛夏。 更为重要的一点,他一会要穿着这一身衣服去跪拜先祖,走第一个流程,这叫他怎么跪的下去。 热气上涌,年听雨暴躁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以至于他想撬开蔺阡忍的头,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浆糊,为什么要准备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婚服! 而跪拜完先祖,等着蔺阡忍来迎亲就行了。 按理说,帝王嫁娶是不需要迎亲的,等着人被送进宫就好。 但蔺阡忍想和年听雨走一场完整的仪式,所以在迎亲的环节上做了改变,他要亲自出宫接年听雨回家。 不过,他们到底不是男女相结合,就算走了这个流程也得做改变,和礼部商议过后,蔺阡忍取消了花轿,为年听雨准备了一匹白马,打算和他并肩而行,绕城一圈,骑马入宫。 虽然有诸多不合礼数的地方,但礼部的人不敢说些什么,毕竟蔺阡忍可是提出过让年听雨和他平起平坐的想法,像以前一样管理大乾。 最终要不是年听雨说什么要“提前退休”,大乾估计要开创历史先河了,弄出一个双帝共治的时代。 …… …… 蔺阡忍踩着吉时赶到,如愿看到了年听雨的笑脸,可年听雨一上马,就将手伸了过来,用宽大的衣袖作挡,在他的腰间拧了一下,小声质问:“你准备这样一套婚服居心何在,是不是想把我热死。” “天地良心,我绝无此意。”蔺阡忍面不改色的说:“你这套婚服已经是皇室规格中最轻巧的了,我甚至还要求针工局轻简过好几次,你看我的,”蔺阡忍将衣袖伸到年听雨面前:“从里到外,连纱带布,加起来足足有十几层,是你的两三倍之多。” “……” 怪不得他怎么掐也掐不到蔺阡忍的肉,只有层层叠叠的衣物触感。 年听雨无言以对,只觉皇室的嫁娶太恐怖了,主打一个热死人不偿命。 等年听雨坐稳,牵马的礼仪兵就动了,马随之走了出去。 年听雨回头忘了一眼年家的大门,永远也不了最初的来到这个世界的场景。 他当年就是在这一刻睁开的双眼,撩开轿帘看见的便是“年府”二字,从此一脚踏进了深渊,在里面辗转了这么多年终于出来了。 如今,再看到这个场景,年听雨心里百感交集,忽然觉得一切重新回到了原点,可看着身边多出来的人,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回到原点,而是走向了新的伊始。 第176章 这段伊始不在被爱恨充斥,也没有复杂的目的和宿命,只有最单纯的陪伴与相守。 大礼结束后,两人在百官的拥护下踏上了盛京城的最高处,俯瞰整个盛京城。 在这里既可以眺望到层峦叠翠的青山,也可以听见万民的祈祷。 从此坐拥山河千万里,受万人朝拜。 …… …… 是夜,兰安宫。 累了一天的年听雨终于得到了解脱,他迫不及待的蹬了鞋,退了衣,拎着倒交杯酒的酒壶,就将自己泡进了宫中的汤池,决定将最后几件大事挪到这里完成。 蔺阡忍进来的时候,年听雨正舒舒服服的趴在池边,一口一口的喝着他觊觎了许久的红尘醉,脸色红的都有些不太正常。 见蔺阡忍来了,年听雨眯起眼睛看向他的托盘中酒壶,又倒了倒空掉的酒壶,懒散道:“你好慢,酒已经没了,你别想交杯了。” 蔺阡忍知道年听雨是个贪杯的人,所以他早有准备。 将托盘放到池边,蔺阡忍打开了酒壶的盖子,任由淡淡的酒香飘散:“今日的酒,管够。” 话音落下,蔺阡忍任由年听雨扯开他的外袍,将他拉进水里,最终靠上来。 “你们这里的婚嫁,洞房前除了喝交杯酒,还有什么流程?”年听雨看向盘中的剪子、荷包和秤杆:“这些又是做什么用的?” 大婚的一切事宜都是蔺阡忍操办,所以年听雨并不清楚。 蔺阡忍拿起剪子,剪了一缕自己的发丝,然后又剪了一缕年听雨的发丝,一边绑一边解释:“剪子和荷包是用来结发的,意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将绑好的发丝放进荷包,蔺阡忍道:“在这之前其实应该还有一步用秤杆挑盖头,意为称心如意,但你不是女子我便省了这一步。” “那怎么行!” 年听雨一听就不乐意了,他扯了红色的纱幔盖在自己的头上,将秤杆塞到蔺阡忍的怀里:“一步也不能省,补上。” 有了红纱的笼罩,年听雨的面庞朦胧起来,蔺阡忍一时间愣住了,直到年听雨催促他才回神。 “你在发什么呆,快一点挑开啊。” 蔺阡忍照做,将纱幔挑飞起来,任何它散落在水面上。 又一步走完,年听雨心急的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到了蔺阡忍的手里,在他失神之际喝完了交杯酒。 杯酒入喉,年听雨问:“是不是除了洞房,就没有其他的流程了。” 蔺阡忍点头:“嗯。” “太好了!”年听雨抱起红尘醉,将蔺阡忍推开:“那最后一项你在等等,我喝完再说。” “……” 蔺阡忍万万没料到自己的地位,有朝一日会不如一壶酒。 他不服气,于是逼近到年听雨身边,将人捆在池边,把酒壶也抢了过来,高高举起。 年听雨伸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扒着蔺阡忍的胳膊央求:“骁肆,求求了,给我吧,里面就剩一点了,骁肆……” 年听雨醉了,迷糊的像只猫。 蔺阡忍的眼底泛起欲色,道:“想喝就自己想办法吧。” 说着,他将那最后一口酒灌入了自己口中,年听雨如他预料一般扑了上来。 他能感受到,年听雨正在穷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这最后一口酒,他又如何能严防死守。 蔺阡忍松开了牙关,在水的助力下将人拖了起来,然后又沉了下去,与年听雨密不可分,却一动不动。 汤池的砖壁比水要凉,年听雨的背因着这骤然转变的姿势抵了上去,被凉的抖了个机灵。 在加之蔺阡忍措不及防的动作,他那被酒冲散的意识骤然回笼。 他的呼吸急促,适应了好一会才让呼吸平稳了下来。 年听雨知道蔺阡忍是故意不动的,因为蔺阡忍吃醋了,而他要想结束这个要命的局面,唯有像刚刚一样…… 方才有酒劲的助力,年听雨不止羞耻二字是什么东西。 现在意识回了笼,年听雨就认识这两个字了。他本就发红的脸更红了,仿佛要滴出血来,只余一片糜艳之色。 可这样卡在这里并不是事,谁都难受。 挣扎了一会儿,年听雨将脸埋进蔺阡忍的颈窝,轻轻的唤起他的名字,小声呢喃道:“骁肆,动一动吧,求求了……” 话尚有余音,年听雨就得到了回应,他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又一次乱了,甚至有些重。而他的声音也在时间的推移下碎了一地,再也完整不起来。 …… …… 翌日,年听雨被灼眼的光刺的睁开了双眼。 彼时蔺阡忍已经上完了早朝,他换下一身庄重的朝服,只着一身绣着金龙的玄衣坐在桌案前处理奏折。 感受到他的视线,蔺阡忍背着光朝他看了过来,露出一抹他好不容易学会的温和笑意。 视线交错,爱意流淌。 四季流转了一轮又一轮,王朝更迭了一代又一代,他们何其有幸,竟然可以跨越千万年时空在这里从相遇走到相知,最终彼此相守。 纵使上一世有万般坎坷,但此生他们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从此—— 惟愿山河无恙,白首与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