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炮灰师尊后》 分卷(1) 《穿成炮灰师尊后》作者:独孤扳鸭 文案: 孟云池出了场意外,一朝身死穿越,身边多了三个自称系统的小东西,天天在耳边碎碎念要他去做任务。 原主是个非常恶毒的心机炮灰,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致力于给主角添堵使坏下绊子,非常低级的那种。 穿越后三个小系统天天哔哔赖赖,要他去撮合主角cp,想将原本的心机小炮灰变成绝世好助攻,发光发热,为主角们的绝美爱情路添砖加瓦。 孟云池葛优躺:为什么。 系统:因为我可以让你回去,做完任务就能回到原来世界,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孟云池:如果我真的不想回去呢? 系统: 然后孟云池被系统弄得烦不胜烦,终于开始做起了那不走心的任务,做着做着,他和主角攻做到了榻上。 嗯,他把对方睡了,这还是个白切黑型的深井冰龙傲天,摸一下小手就要被做成人彘的那种。 不久后孟云池看着主角攻微微隆起来的腹部,眯眼道:乖徒儿,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胖得这么厉害? 闵行远: 碎碎念超长前缀: 表面清冷温柔偶尔嘴炮美人师尊攻占有欲超强黑化徒弟龙傲天攻变受 #师尊大美人,偏弱攻强受,徒弟是黑龙,真龙傲天,原攻变受,会生龙蛋,占有欲比较强。 #万人嫌变万人迷的狗血老套路 #文笔小白,剧情也很废,感谢点开 #全文过去式,逻辑不在线,攻非全程弱,受也非全程吊炸天,可能有接受不了的小可爱和平点呀 #前期有一对戏份不多的be副cp 内容标签:生子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云池闵行远┃配角:很多┃其它: 一句话简介:当一个攻穿成了恶毒炮灰受 立意:不搞迷惑行为,事业情感两手抓 第1章 师尊 地上的人眉头微皱,眼皮振颤着挣扎开来,目带茫然之色。他环视四周支坐起来,绸缎般的长发随着动作从肩上滑下,散了一地。 怎么回事 孟云池低头看着郁郁葱葱的草地,目光触及宽大的衣袍一角,他看见自己着一身月白色广袖长袍,还有地上那一头未束的,长得不像话的头发。 这不是他的身体。 前胸横亘着一道极深的剑伤,血色染透衣料向外晕开,伤口从最致命的地方向斜下方蔓延,下手的人一点都没手下留情。 孟云池踉跄着爬起来,看见了地上一分为二的发带与碎裂的青玉簪。 怪哉,他跌下楼梯时眼睛一闭一睁,场景和身体就直接换了另一个。 逶迤的长发垂到脚边,他抬手抹去唇边血迹,从袖子里掉出一件物什,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孟云池凝目,发现那是一条黑蛇,细长柔软的小舌头垂在外面,肚皮向上翻着,被摔那一下也没什么反应,一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安详模样。 孟云池将它拾起来,放在手里捏了捏。 触感温凉,很软,没死。他掂了几下,尽管不知何用,但仍面色淡然的将蛇收回袖子里。 夜色空茫,星河暗沉,四周弥漫着令人不舒服的闷滞气息。偶尔远处林间的黑色夜影里传来一两声怪诞的啼鸣,无端让人心生怯意。 他仰头看了稀疏寥落的星辰片刻,仿佛身体深处就知道该怎么做似的,抬脚便往一个方向走去。衣袖划动拂转间,发丝曳地轻飘飘的抚过山野草木,如雁过无痕一般留不下一丝痕迹。 沉郁的山谷外是另一番景象,艳阳高照,衬着巍峨高峻的浓翠远山,别样开朗。 孟云池被强光刺得眯起眼来,从黑夜到白天只是豁然一瞬间。伸手抚了抚胸口上狰狞到皮肉外翻的伤口,这应该是别人的身体,问题是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山间缭绕着云雾,偶有白鹤在云间穿梭,一派仙境景象。 他走出山谷时不知触动了什么禁制,登时从远处疾飞而来两道身影,着一身青白交间的宗门道服,远远看见孟云池一身血迹站在禁地入口处,骇得差点从御下飞剑上掉下去。 文文熹长老他怎么会在这儿 年长些的那个收起飞剑落地,朝他行一礼,快速平复面色道:长老怎会在此处您受了伤,快些随我们回去治疗吧。 看守禁地门口的子弟悄悄擦着汗,明明仙尊设在谷外的禁制并未有过什么异常,孟云池是怎么进去的还受了这样一身伤出来 孟云池垂眸看了他们片刻,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仍然维持着面上的一派逼格,淡淡道:带路吧。 是,对方唤出飞剑,长老请随我来。说罢御剑飞行,身影倏而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孟云池抬目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天边处的身影,面色忧郁。 他不会飞。 稍年轻些的子弟原本想去检查谷口禁制,见孟云池站着原地不动,顿时意识到对方受了重伤,可能根本就无力御剑,忙道:是弟子思虑不妥,长老伤重,弟子这就去着人接长老去仁化峰 你带我去吧。孟云池出声道。 那内门子弟话语一顿,应道:是。 他召出飞剑踏上剑身,俯身对孟云池伸出手:长老请上来。 孟云池毫不含糊,抬脚步上。剑身狭长,但站上两名青年男子多少也有些拥挤,两人距离霎时拉近,青衣子弟突然红了脸。 九州的第一美人,孟云池当之无愧,饶是近万年前极负美名却无人见过的魔尊都不一定有他这番秾丽艳色。 青衣子弟心神不稳,剑身微微晃荡,孟云池险些没站住。对方急忙稳下剑身,出声道:文熹长老,逾矩了。说罢伸手揽住了旁边那细细的腰身,红色从脸上烧到耳根。 长剑势如破竹,不过瞬息间便到达仁化峰,青衣子弟恍惚的松开手,耳边落下一句多谢,再抬头对方的身影已经步下飞剑走远了。 仁化峰来来往往的都是医修,孟云池脑子里有了点印象,下意识按着身体的本能向巍峨高耸的殿门走去。有的人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有的人却干脆对这一身狼狈的人视而不见。 殿门往来忙碌的医修竟是没一个人上来询问他的伤势。 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太受欢迎啊。 孟云池上前捉住了一名医修的手,对方一惊,这才像是看到了他似的,文熹长老,目光触及孟云池的前襟,他叫道:啊,长老怎么伤得这样重,快随我来。 他将人带到偏殿,长老稍等。说罢匆匆下去,不多时领回来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三千发丝如鸦,高束在脑后,衬得他眉目如画,小师叔 段潜上上下下的将人打量一番,笑道:小师叔多年居于紫来峰向不外出,这一番上门可是成了仁化峰的奇景,怕是要给子弟们添加谈资了。 孟云池皱皱眉,不语。 段潜慢条斯理的在指尖蓄积灵力,划开孟云池前胸软滑的绸料,替他清理起伤口来:师叔向来体弱,多年来耽于暗疾沉珂而修行有限,若遭遇不测您自保尚且勉强,理应多在紫来峰歇息,怎的忽然外出游荡受了这样一身伤出来 他自顾自的说着话,也没想要对方回答:自两百年前起师叔便多年深居简出,仁化峰子弟不识得您的面容,方才多有怠慢,还望师叔莫要介怀。 不介怀孟云池歪了歪头,一头长发微动,你们直接当我不存在,我得心大到什么程度,才不会介怀你们的故意漠视他抬手将身前的头发拢到耳后,意味深长道:反应这么统一,看来仁化峰的整体素质有待提高啊~改天需要和掌门反映一下,整改整改。 但是没关系,他说,我原谅你们的无礼。 段潜:这恶毒的花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伤口很致命,剑气深入心脏肺腑,段潜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面色无异的一路走到这里来的,处理时花了许久时间,孟云池途中连一丝轻哼都没有发出过。 段潜心内疑惑,这要是平时的小师叔,只怕是哭着喊着借着受伤的由头要去找仙尊了。 说实话他从未见过比孟云池更加矫揉造作的事儿逼男了,又蠢又毒仗着仙尊宠爱四处造作,将近千年的岁数了修为依然停滞在金丹后期无法突破进阶,要不是两百年前眼瘸不识人差点将掌门新收的爱徒打残,仙尊终于发怒用戒鞭将他抽了个半死关在紫来峰两百年,不然恐怕现在这个大作精还在毫无顾忌与束缚的四处为祸宗门。 天知道这人是怎么趁着仙尊闭关时从紫来峰里跑出来的,还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伤势处理好,孟云池拢起衣襟,段潜擦掉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对殿外道:来人,将文熹长老好好送回去。他回头行了一礼,小师叔且暂休一段时间,切莫再四处乱跑,累及自己一身伤了。不若仙尊要是问起来,我们可没法交代。 作为一代宗门长老,却是被宠得连外门弟子都不如,空有虚衔,偏偏生得这么一副脾性,平白遭人厌。 想到此处段潜眼里终是没藏住,隐隐露出两分厌恶,抬手道:请。 孟云池状似没看到,颔首:多谢。说罢抬脚步出殿门,没看到身后的段潜目露愕然之色。 紫来峰紫来峰,紫气东来,名字取得倒好听,说到底这其实不过是个矮挫的小峰,十分偏僻,位于宗门西角,人也少得可怜。 跟方才那三十六峰之一的仁化峰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侍从将他送到:文熹长老请静养伤势,丹药我们随后就会送到。说完就走,毫不停留。 从头到尾都没人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孟云池背着手叹气,看来他确实挺不招人待见的。 他从山脚下慢悠悠踱步回那间简陋的小竹屋,旁边种着两亩灵田,负责他起居的小侍从在凉棚下打瞌睡,听到脚步声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小侍从吓得差点从摇椅上滚下来,蒲扇掉到一旁,他磕磕巴巴道:主主子,我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要睡在主子的摇椅上的,他就是外出领物资回来后给灵田浇了水,实在太过疲乏才迷迷糊糊找了个地方躺着。 本以为是草垛,没想到躺主子的摇椅上去了。 小侍从发着抖,等着孟云池惯常生气时扇上来的一巴掌。 他闭眼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头顶传来清朗的声音:你跪什么 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视线所及之处的一方袍角,低声嚅嗫道:我我睡了主子的摇椅。 睡了便睡了,孟云池看见他畏缩惧怕的身影,蹙眉将人拉起来,别跪了,去烧点水,我要沐浴。 小侍从只以为他是不满,垂着脑袋不敢抬头,急匆匆应下便跑去烧水。其实捏个诀净身就好,全身上下立马焕然一新,可惜孟云池不会。他站了片刻,两步后坐到摇椅上,袖子里窸窸窣窣发出一点动静,没一会儿从里面顺着手腕爬出一条蛇来。 孟云池正好低头,四目相对,那小黑蛇原本就细细的瞳孔蓦地一缩,忽然大张着嘴狠狠一咬,两颗牙齿深深镶进孟云池的手腕里。它下了死劲儿,用力得细长的身体都盘缩起来,仿佛嘴下咬的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 嘶~ 孟云池眼疾手快捏住它的七寸,手腕里溢出鲜血,松开。他说。 黑蛇并不听他的,反而目露凶光,越咬越紧。紧接着七寸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它整条蛇都被捏得一软,孟云池借机掐着它的蛇颈将之拽下来,摇了摇。 这么凶 黑蛇眼中的凶光敛去,被掐得嘴巴都合不拢,尾巴慢慢缠上他的手腕,换上一副乖巧的虚伪模样。 能屈能伸。 孟云池端详它片刻,伸出手去碰了碰黑蛇脑袋顶上的两个小鼓包,敏感地方猝不及防被柔软的指腹摩挲了一下,黑蛇虎躯一震,嘶嘶嘶的挣扎起来,尾巴尖儿一下又一下的拍在孟云池手腕上。 只见捉着它的人垂着眸若有所思,嘴里在喃喃自语:有点像变异了,这蛇脑袋上怎么还有两个包不知道还能不能泡酒喝 黑蛇:瞳孔地震! 它挣动得更加厉害,底下白白的肚皮翻上来,连尾巴尖儿都在用力。 孟云池饶有兴趣的看了半响,不再逗它,进屋子里翻出一个陶罐,将黑蛇放进去。 小侍从跑过来怯怯的告诉他水烧好了,孟云池便放下陶罐随他去沐浴。内室隔着一道屏风,后面的浴桶氤氲着雾气,孟云池解下外袍,整个人浸入桶里,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着血,不知是不是那黑蛇的毒液作用,从里流出的血隐隐泛黑。 他想起仁化峰那群医修的态度,摇摇头,干脆撕下破损的里衣将手腕缠住。 懒得再去看了,反正照他这身体来看,应该是死不了。 孟云池不知不觉在浴桶里睡着了。 梦境里杂乱无章,全是连接不起来的碎片,收徒判出师门反目还有极阴极暗的地牢,刑具,他听不见,看不见,无法说话,甚至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只能感受到穿插身体各要害部位的剧痛,稍微动一动就牵动空中垂吊的锁链叮铃作响。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窒息 第2章 系统 孟云池惊醒,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滑进了水桶里,他被呛得坐起来扶着桶沿咳水,手背皮肤下黛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泛着一种病态的晄白。 屏风上搭着小侍从早已备好的衣物,门外有人听到动静闯进来,半大的少年呐呐看着桶里正起身的孟云池,薄透的里衣料子柔软,被水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仿佛再仔细一点就能隐隐瞧见里衣内的另一番景象。 小侍从呆了一呆,忽然噗通一声跪下来,他浑身都被冷汗浸润,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抖着身子哆哆嗦嗦的想,完了,完了,眼睛保不住了。 分卷(2) 孟云池从桶里越出来,抬脚走向地上的少年,衣物上的水珠淅淅沥沥的蜿蜒出一条水迹:你 他话未说完。 那少年两眼一翻,咚的一声落地,竟是被吓得晕了过去。 孟云池: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俯身将地上的少年抱起来送到隔壁偏室,回来换下湿透的里衣亵裤,动作间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于是低头一看。 孟云池:哇哦。 惊诧过后很快恢复平静,他穿戴好衣物,回到卧房后发现窗台落着三个小团团,一只白文鸟,一只灰文鸟,一只七彩文鸟,紧紧贴在一起,像三只吉祥物。 【你好呀你好呀,宿主你好呀。】白文鸟口吐人言。 【欢迎来到书中世界。】灰文鸟接口道。 【宿主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们。】七彩文鸟歪着小脑袋看他。 什么孟云池蹙着眉。 【我们是系统,】白文鸟道,【辅助宿主完成任务达标,可满足宿主的一个愿望,包括让您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体死而复生。】 孟云池低着头思索一会儿,所以说,我会在摔下楼梯后在这具身体里醒来,也是你们弄的 【可以这么说,】七彩小团子用细细的爪子揪了揪嘴巴尖,【你在现实生活中的身体已经死亡,所以才会在另一具身体里苏醒。】 孟云池很镇定,所以我要完成什么任务有什么要求 【我们是助攻系统,所以您的任务都与助攻有关。】 助攻 【是的,助攻主角攻与主角受的爱情。】 【该世界的主角攻与主角受在书中并未走到最后,甚至在将近大结局的时候忽然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世界崩塌,导致一切进度清零,需要重新来过。在我们分析原因时,数据表明这是因为该世界的主角攻受最后没有走到一起而导致维持世界运行的能源中断,造成进度清零的情况,所以决定培养出一个主角攻受的情感催化剂,加快进度,促进真善美和谐大结局,皆大欢喜。】 【因为任务进度计算的是命运之子,也就是主角攻受的情感进程,重心并不在助攻这里,所以对宿主并无人设要求,只要能促进命运之子的感情发展便可,宿主随兴发挥。】 那我充当了什么角色 【宿主这具身体的原主,在世界崩塌前,曾是主角攻闵行远的师尊,不过】小团子有些迟疑。 孟云池眉头微动。不过什么 白色的小文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道:【现在是世界重启阶段,剧情刚开始不久,万事都有可能性,宿主只需尽力辅佐剧情发展便好,剩下的我们会通过记忆包发送给您,届时宿主请注意查收。】 孟云池捋开湿发,用一方巾帕擦干,你们既然是系统,那怎么存在方式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七彩小团子闻言有些兴趣:【宿主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样的】 唔孟云池认真的思索一会儿,应该是以看不见的形势存在的,公事公办,机械音,偶尔失联,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跑出来发布任务的那种。 【那是以前的啦,】白团子扑腾着小翅膀飞上孟云池的膝头,【以前因为效率低没人气,我们这些ai助手被宿主投诉过好多次,】它状似叹气,老成道:【后来整改的时候就换了形象与辅助模式,从系统与宿主的一对一变成了现在的三对一。】 为什么是三个系统辅助一个宿主 【减少运算负担降低出错率呀,我们分别负责不同的领域。灰负责计算主角爽度,我负责折合剧情进度,小彩虹负责当好一个吉祥物,在宿主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提供陪聊服务。】 七彩文鸟小彩虹:【】 白文鸟身子滚圆雪白,细短的小爪子藏在绒毛下,喙尖一点嫩红,孟云池看得痒痒,伸出手去捏了捏白色的小毛团子,把对方捏得啾啾作响。 他被关在病房太久,平日里面对的除了房里惨淡的白墙便是护工沉默的脸,已许久不曾见过这颇具生机与活气的事物了,不由从唇边漏出两分笑意。 你很可爱,叫小白是么? 白文鸟翅膀动了动,【叫我白先生就好。】它们穿书部门的形象特别一点,叫小白容易跟隔壁重生部门以小狗为形象的系统们撞名字。 膝头上的白先生老神在在,【记忆包已准备就绪,宿主请注意接收。】 孟云池放下手中的巾帕没多久,头部忽然袭来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大量碎片化的记忆涌入,他一段一段的慢慢整理吸纳,待全部记忆都消化掉后不由扶额。 他终于知道白先生停顿下来的那个不过是什么意思了 系统给的记忆包是直接抽取了世界崩塌前原主的记忆,原主孟云池收闵行远为徒,却从未将他当成自己的徒弟过,对他非打即骂,当做下人使唤,这人的性子一向恶劣,御下严苛到近乎刻薄,其在小侍从身上畏惧至极的反应便可窥见一角。 而闵行远本就童年阴暗,加上原主的长期虐待与催化,致使主角攻长大后养成了一副阴鸷极端的性子,也是造成主角攻受后来走不到一起的原因之一。 原主对闵行远的所有虐待,都在对方长大后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 孟云池想起之前那个梦,觉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突的疼痛起来。 他看见记忆中的闵行远化作巨大的黑龙原形,张嘴便能将孟云池一口吞掉,体积的大小差异甚至让原主塞它的牙缝都不够。然而也正是这种巨物差距能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惧。 记忆里的那个原主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一张漂亮的脸扭曲作一团,毫无形象的讨饶乞求,哭着让对方放过他。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孟云池看完没什么感触,只晓得那个梦境大概是原主最后的结局,因为过于深刻才会对现在的他产生一些细微的影响。 待他梳理完记忆后已经过了许久,头发半干不干,孟云池瞧见记忆碎片里那条令人心生惧意的巨型黑龙,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他塞进罐子里的那条小黑蛇。 等他重新将罐子打开时,里面的小黑蛇早就没了踪影,跑了。 意料之中。 孟云池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回房,发现小侍从已经醒了。约摸是曾经的孟云池确实待他很不好,小侍从怕他怕得紧。 主主子 孟云池拎起另一方干净的巾帕,叹气道:不用这么怕我,以前是我对你不好,他招招手,过来替我擦一下头发。 孟云池这一头头发实在太长,小侍从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束,细细擦拭起来,手中的青丝长如绸缎,柔软细滑,但孟云池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在微微发抖。 罢了,他抽回发丝,你去歇着吧,不必擦了。 小侍从动作一顿,又是扑通一声跪地,主子,别赶我走,不要赶我走求你 纵是宗门里再不起眼的侍从,那也是人界中名门望族送上来的人里层层筛选上来的世家公子或家生子,虽说灵根驳杂,但起码能入选宗门,沾一沾这天下第一宗的充裕灵气,假以时日修得一招半式,倒也算得上是脱离了俗世,冠得一个成华宗的名头,多少人都羡慕不来。 而这小侍从唯一时运不济的地方大概就是被分配给了孟云池,栓在这偏僻的山头里伺候着一个脾气恶劣为人刻薄的主子。 他本是家生子,地位低微,好不容易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入宗门,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主子。 家生子能进入成华宗原本就惹人眼红,若是孟云池不需要他了,被宗门寻个理由打发回去,不知会有多少幸灾乐祸的人纷纷来踩上一脚,届时他会无处可去。 孟云池揉揉额头,不赶你,继续擦吧。 这孩子神经太敏感,怎么跟只松鼠似的。 第3章 前世 师尊,面容英挺的男人眉目深邃,但因常年阴鸷的性子使得那双眼睛里笼着一层阴郁,令人望之生畏,他慢慢开口,滋味感觉如何 地上的男人被枷锁禁锢着脖颈,以一个毫无尊严的姿势脸颊紧紧的贴住地面,四肢趴伏,月白色的衣袍被污的脏黑至极,再没有之前半分的仙风道骨。 孟云池破口大骂,孽徒还敢有脸开口,欺师灭祖的玩意儿,当初我就该先把你抽皮扒骨,再浸在后山泉里淹死。 男人神情毫无波澜,这么多天,看来师尊的精神头依旧不错。 呸!孟云池抬头唾一口,一口一个师尊别在这里恶心人,当初养大你是恩赐,你现在就这么对我 男人垂头看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恩赐么你说那猪狗不如的生活是恩赐他状似叹息,看来师尊记性不好,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没关系,他蓦然凑近,抬手抓着孟云池的头发强逼他抬起脸,声音森寒:忘了也没关系,我帮您回忆回忆。 滚!孟云池不住挣扎,你有本事现在就弄死我。 男人松了手,嫌脏似的抽出一张帕子擦拭着手指:那可太便宜你了。 他给孟云池喂了一颗丹药,接下来,师尊就请好好享受吧。 身上的伤迅速恢复,面上气血复苏,闵行远给他喂了珍贵的续血丹,孟云池正兀自喘息,被禁锢在地面的颈锁忽然放开,他被游走的锁链捆住肩部与腿根,在叮叮铃铃的铁器相撞声中隐隐听到了马的嘶鸣。 孟云池瞳孔蓦地一缩,脑中忽然有了个非常可怕的猜想。 车裂。 锁链尽头涌起一阵黑雾,在雾中形成马匹的形状,分布四头,带着锁链随着最后一声轻响,猝然抬步发力。 啊孟云池惨叫起来,疯狂摆着头想挣脱束缚,孽徒!你想要干什么!给我松开,你 黑马抬起的蹄子落下,各朝四方前进一步,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崩然而断,孟云池的惨叫声蓦地消失。 过了许久才响起阵阵抽搐似的模糊音节。 地上的身影只剩下一截身体的轮廓,孟云池在剧痛之中几近晕厥,终于明白了闵行远喂他续血丹的险恶用心。 他要吊着他的命,因为接下来还有东西在等着他。 疼痛早已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但他就是无法通过晕厥来获得片刻的缓冲。 孟云池将舌头咬得稀烂,眼睛发红,死死的瞪着黑暗里的某一角,说话已有些含糊: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我自然是没本事的,暗处的身影抬脚走出来,像是没看到那被齐根扯开的断肢与满地鲜血,语气淡淡:师尊向来不准别人比你有本事。 孟云池意识混乱,嘴里依旧在咒骂:孽徒,我真是早该弄死你 闵行远嘴角一挑,似笑非笑:可惜啊,师尊现在就是想弄死我也来不及了。 地上的身影被锁链穿透琵琶骨吊起来,我本来不想这样的,但是师尊总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嘴巴一闭一张就能轻易的挑起别人的怒火。 孟云池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麻木的看着自己吊起来,扔进一个池子里,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对,但迷迷糊糊的脑子却转不过来,直到一道冰冷滑腻的凉意顺着脖颈爬到脸上,孟云池的眼珠子动了动,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无底渊里的特产螅蛊,闵行远抱臂在池边看着他被蠕动的黑影渐渐吞没,轻声道:师尊就好好陪他们玩玩吧。 孟云池躺在池底,身上爬满了粘腻湿凉的东西,那些螅蛊钻进皮肤里啃食血肉,游走于经脉之间,他眼睛大张,看见上面的闵行远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微微含笑,师尊,你真是狼狈啊。 师尊,你真是狼狈啊。 孟云池惊醒后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伤口,发现有血丝渗出来。 伤口裂开了,他有些发热,这具身体不像修士,倒像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孟云池觉得口渴。 文尹。 扎着袖子一身短打的小侍从从外面跑进来,主子 有水么? 有的,主子,他利索的出去后端着一碗水回来,递碗时不小心碰到了对方微热的手,他大着胆子将手探上孟云池的额头,皱眉道:主子在发热 相处这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孟云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会因为身体的触碰而重罚他,于是文尹在孟云池的默许下,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无事,休息一会儿便好。 文尹道:我去仁化峰请名医修过来。 不用,孟云池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你请不来。 紫来峰向来无人问津,他早已失去了仙尊的宠爱,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而原主早些时候与太多人交恶,这会儿不会有人愿意来看他。 上次是他找上门后段潜才给他医治,因为这具身体毕竟是段潜的长辈,然而待他回峰后说会后继送来的丹药却是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 作为仙尊最小的弟子,从曾经的高高在上到现在的侘傺落魄,全是原主自己作出来的。 难搞啊。 孟云池躺得累,爬起来倚在床头窗棂看书,日光落了一截在窗边萌头的嫩芽上,衬得榻上的人面如冠玉。 文尹捧着盥洗盆进来给他擦汗,饶是天天对着这么一张脸,却也仍是不由看得有些失神。 先生前一阵子跟变了个人似的,除却曾经那副脾性,现在倒越发像个仙人一般,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 他端着水盆进来,用手试了试水温,随后浸湿软帕轻声道:主子,我替您擦擦汗。 孟云池沉浸在书中,嗯。 文尹得到允许,小声说:冒犯了。随后轻手轻脚的解开对方的腰带,剥开外袍,然后是里衣,他用沾湿的帕子小心避开伤口擦拭周围的一层薄汗,低着头无言动作。 擦拭好后套回层层衣物,交叠整理,他替孟云池穿戴整齐,喉头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随后自然而然的行礼告退。 分卷(3) 孟云池在医院里被护工照顾惯了,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沉迷于书中无法自拔。 除了孟云池没人能看得见的三只小文鸟站在窗棂上讨论。 白先生:【宿主在看什么?我猜是地理杂志。】 灰先生:【我猜是人文风俗。】 小彩虹啄了啄羽毛:【我猜是本人体哲学。】 白先生:【嘿,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灰先生:【这是什么奇思妙想】 小彩虹:【怎么了?不信可以来个人去看一看啊】 白先生:盯.jpg 灰先生:盯.jpg 小彩虹:【好叭,我去就我去。】 它扑腾着翅膀飞到孟云池肩膀上站了一会儿,然后颤巍巍的飞回来:【我们都错了,】它沉重道:【那其实是本鸟类烹饪大全。】 一白一灰两系统: 小彩虹:【嘻嘻,我骗你们嗒。】 文尹将水盆端下去,看了看水中那方柔软的巾帕,开始出神,满脑子都是方才所见。起伏有致的喉线,白皙莹透的皮肤,每一寸肌骨都像是细细雕琢而成的白玉,触感温润凉滑,让人情不自禁 水滴落入盆中的轻响唤回他的神智,文尹低头看向水盆里晕染而开的血色,抬起袖子擦了擦鼻血。 最近天气炎热,似乎有点上火,他这样想道,随后转身去小厨房里熬一盅降火的凉茶。 第4章 中毒 随着翻阅纸页的声音,小白先生跳上孟云池的肩膀,用嫩红色的嘴巴尖儿揪了揪他的头发:【宿主,作为一个合格的剧情小推手,你该活络起来了。】 唔孟云池再翻一页,敷衍道:好的,我会很积极的去做的。 白先生:【】看不出来哪里积极了。 【宿主,】它在孟云池肩头跳了跳,【你不想早点回去吗?】 说实话 【嗯】白先生不明所以。 我确实不是很想回去。回那个病怏怏行动受限的身体里他不喜欢,何况他对那个世界没有太多的牵挂。 【】啊这这碰到一个消极怠工的宿主怎么办 小白先生满脸忧愁,飞回窗棂和小伙伴们商量事宜。好一会儿过后换灰先生飞过来,一本正经:【宿主,你这样是不行的,超过三个月主角爽度和任务进度没有达到总进程百分之十二的要求宿主会被强制遣返,而现实世界里宿主的身体早已死亡,被遣返后只会有一个结果。】 真正的死亡。 我知道,孟云池仍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模样,我会按照要求去做的。 但是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孟云池一步都没离开过紫来峰。 灰先生循循善诱:【宿主,你要抓紧时间呀。】 孟云池放下手中的书,伸手按揉微酸的眼睛。这他自然知道,但他总觉得这任务似乎对他有恶意。莫说主角攻,这个时间点他还未收闵行远为徒,估计对方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经历着自己阴暗的童年时光,但单就主角受来说,这人就是两百年前差点被原主打残的那个掌门爱徒。 梁子早就已经结下了,现在说要他去助攻对方的感情,是不是有点为难。 灰先生挺着小胸脯,【宿主可以先和命运之子搞好关系啊,关系好了以后才能给对方牵红线嘛。】 【好,我知道了。】孟云池有些漫不经心,随手捏了捏灰色的小团子,灰先生发出了像玩具一样的叽啾声,它用喙尖啄了啄孟云池的手指,顿时在白皙的手指上留下两个尖尖的红印,灰色文鸟有些心虚的飞远了。 当日头西斜,橘黄色的光透过窗棂,在墙上印出一截浅色的倒影,将简陋的小室晕出一股静谧温柔的错觉来。 三个系统在孟云池的桌头蹲着偎在一起,昏昏欲睡。他放下手中晦涩的杂记,动了动有些僵滞的手臂,抬脚出门。 紫来峰确实偏僻,而且位置不好,夹在两座高峻的险峰之间,能见日光的时间很短暂。屋外两亩薄田里种植的灵草更因为缺乏日照,导致长势都不太好,显得勉勉强强。 孟云池在夕阳下负手而立,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他在深夜里坠下楼梯,看见身后一闪而过隐在黑暗处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半只手掌。 他并非失足坠下楼梯,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那半只手掌修长,骨节分明,是只男人的手,他坠下去前瞥见这人食指内侧第二指节处有一颗很小的痣。 孟云池皱皱眉。 他性子淡泊,向来很少与他人有过多交集,遑论和别人结仇结怨。 其实那人若是不出手,他也快要病死了,多年受病痛折磨,孟云池的身体早就不堪一击,他放弃治疗想回家渡过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偏偏就在自己家的当天夜里出了事,意识陷入昏暗之前似乎听到了有人叫了他一声。 那人的声音好像很遥远,又似乎就在耳边,他觉得耳熟,偏偏记忆里没有一张脸能与这个声音对得上号。 然后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 暖色的云霞消失在天边,换上一层阴翳的暗色。小屋前檐悬挂着的铜质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悦耳的细响,叮铃轻快,唤醒了孟云池身体里一些关于锁链的不太美好的回忆,衣服下的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文尹。 没人回答。 孟云池转身去将风铃取下,绕到竹屋后方的小厨房里,发现文尹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唇色泛紫,右手拇指上有个小小的咬伤。 是毒蛇的两颗小牙咬出来的洞口,已经乌青发黑,毒液在向周围蔓延。他蹲下身去探他的颈间搏动,抬手封住文尹周身的几大穴,耳边忽然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叮~新人物出现,身份识别中,核对完成命运之子,闵行远。主角爽度:-99+,任务进度:0%,望宿主努力。】 他忽然抬袖一挥,从右侧袭击上来的小黑蛇被挥到一旁,一击不成,它扭头就走,被早有所准备的孟云池伸手捏住了命运的后颈。 主角攻 孟云池闻言凑近一张脸,细细端详着这潜伏好几天就为再咬他一口的心机黑蛇,觉得对方脑子有坑。 完全跟那个日后酷炫狂霸拽无情吊炸天的龙傲天男主联系不到一起。 他提着黑蛇扔进屋外一个禁锢法阵里,将文尹背在背上去了仁化峰。 希望还来得及。 而原本不断用挣扎撞击着无形透明墙的阵中黑蛇见他的身影渐渐远去,焦灼的态势一收,有些安然的盘成一团窝在地上,冰冷竖瞳中盎然兴味一闪而过。 据他这几天观察,孟云池从禁谷内出来后跟被换了个人似的,脾性习惯与之前全无半点相似之处。 像是被人夺了舍。 有点意思。 他懒懒的用尾巴尖点了点法阵里无形的禁制,随即又有些意兴阑珊。这点程度的禁锢他并不放在眼里,会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感兴于孟云池身上的变化。 这人上一世实在是不禁折腾,扔进螅蛊池里没几天就断了气,总让他在快意之后觉得有点怅然,像是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看到高巢就突然结局了,意犹未尽。 黑蛇眼中的恶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泄出来,吐了吐信子。 师尊,这次你可要让我,好好尽尽兴啊。 他盘起身子将脑袋埋进里头,遮住了眼中深处早已扭曲蟠扎作一团乱麻的阴暗神色,尾巴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禁制,在破阵的临界点来回拨动,跟玩儿似的。 孟云池站在山底下背着人,在心里呼唤系统:系统。 白文鸟闪现在孟云池肩头:【怎么啦宿主】 我既然是个长老,那我为何没有半点修为紫来峰离仁化峰太远,不能御剑飞行的话单靠走路就要走上半天,等他到仁化峰的时候文尹早就嗝屁了。 【宿主的修为早就被封掉啦,没有灵力很正常。】 孟云池皱眉:这孩子快支撑不住了,我得到仁化峰去。 【若是您想解决当下问题,可以先预支经验值用以换取灵力。】 预支 【是的,当前经验值为:0,可预支额度为:1000。很划算的哦,只是一个神行术,用不了多少经验值的,完成任务就可以将预支的经验值还上。】 预支一部分,换缩地成寸。 【叮~经验值预支成功,换取缩地成寸技能,交易额度:10002。】 【叮~当前经验值为:-2000。已超过预支额度上限,折合计算当缩短任务进程达百分之十二的时间限制以作惩罚,请宿主在四十五天内将任务总进程推至百分之十二,否则将强制遣返,以此警戒。】 孟云池: 他偏头,发现肩头上的小文鸟早就没了踪影。 他可以投诉吗? 孟云池没有过多耽搁,施术行至仁化峰山腰,背着人步入仁化殿门。文尹半途迷迷糊糊醒过一小刻,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鼻间充盈着好闻的幽香,他嘴唇动了动,意识模糊不清,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这次孟云池十分干脆利落,抬手就抓住了一个过往医修,劈头盖脸扔下两个字:救他。 那医修愣了愣,倒也十分干脆,抬起文尹就走,好,长老请随我来。 文尹中毒不浅,加之身体本就是少年人的孱弱,灵力微弱,无法抵御蛇毒,毒素已有部分渗入五脏。 医修皱着眉,在门外道:长老请止步。随后进了里屋给文尹施针拔毒,孟云池在门外等了片刻,转身去仁化峰的殿所群门,要找到段潜并不难,他一般都在仁化殿偏门,要么在看病,要么在修行。 孟云池寻到他在后院里习剑,长剑游走如蛇,带动落叶翩飞纷扬,剑身啸鸣化作一道清光,随着他的动作而曳摆出一招一式,孟云池站那么远都能感觉到长剑上附着的剑意。 一个医修的剑式能练到这般实是不易。 孟云池上前一步,小师侄有这番天赋,何不去凌指峰作剑修。 段潜瞥他一眼,皱皱眉:我喜欢。 要你管。 孟云池神色不变,踱步上来绕着段潜笑道:这才是师侄嘛,上次见面那一番阴阳怪气的暗讽果然是不适合小师侄的风格,师叔就喜欢你这率直可爱的性子。 段潜收起剑:你来这儿就是上来讨人嫌的 他连师叔都懒得称呼了。 非也,孟云池停下踱步,笑眯眯道:就是上来讨点东西。 段潜有些不耐烦,暗道前一阵子那果然是错觉,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讨人厌得紧,你又要什么 师侄上次答应师叔要送到的丹药并没有送来,师叔眼巴巴的盼了这么久,这次只得亲自上门来寻了。 嗯段潜转头,他们没把药送去紫来峰 是啊,孟云池慢悠悠的掸了掸衣袖,可能是师叔落魄了,被关在那个旮旯峰里引不起注意了,受了伤也没人管,师叔想想就觉得有点伤心。 段潜嘴角抽抽,高声道:来人。 机灵的侍从低眉顺眼的上来应声:是。 段潜在石桌上抽出纸张,低头思索一会儿,在上面写了几样药名吩咐侍从下去拿,不一会儿对方端着好几个细口瓷瓶的丹药上来,孟云池微微一笑:劳烦,替我送到紫来峰。 侍从不敢看他的脸,细声细气的低声应道:是。 孟云池脸上笑着,心里叹气,他这头衔尽管只是个挂名,但应该也是有史以来做得最惨的长老了。 师叔可有别的事 这是要开始赶人了。 无事了。孟云池拢起长袖,师叔有事先行一步,多谢师侄的药了。 段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的背影,抬眼瞥见从门外进来的一个人影。凤眉修目,面容玉白,抬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段潜神色一喜:玉楼! 【叮~新人物出现,身份识别中,核对完成命运之子,凤玉楼。主角爽度:0,任务进度:0%,望宿主努力。】 孟云池闻言抬了一下头,正巧看见一张昳丽的脸,眉如远黛,目若清波,一身气质清正和润,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长相。 主角受凤玉楼。 第5章 受伤 来人朝他颔首问好,音色清朗悦耳,文熹长老。 孟云池在心里啧啧啧,这样的美人主角攻都不捧着含着和他恩恩爱爱,一门脑子里只想着毁天灭地报复社会。 真是不解风情。 凤玉楼尚且年轻,模样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身段是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小小年纪就已颇具风情,长大了只怕更甚。 何况孟云池细细打量他的神色,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两人从两百年前就已结怨,那时的凤玉楼比现在还要稍小一些。 孟云池在心里下论,这孩子将来会是个人物。 他不再逗留,抬脚出门,去看望文尹如何。 那名医修在孟云池回来的时候已经将毒拔除了,文尹还没醒,孟云池思索片刻,解下腰间的玉佩,我知道仁化峰的规矩,现在身上没有灵石,以这个为替与你交换可好 这那医修道:文熹长老,此物过于贵重,这我不能收。 孟云池站在阶上幽幽道:那你就先替我保管,待我有了灵石,再与你交换。 是。 你唤何名 弟子曾和文。 孟云池将玉佩随手一抛,道:多谢。 曾和文险险接住,看清玉佩后顿时觉得接了个烫手山芋。 文熹长老曾有块玉,由仙尊替他打磨成一枚如意纹玉佩,炼成法器,这玉佩早已有了灵性,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孟云池向来十分爱惜它,每天贴身置放,从不轻易离身,如今却这样随意的扔给他。 曾和文觉得孟云池过不了多久就会后悔把玉佩要回去,便小心的将玉佩用绢布包起来,不让它沾染上自己的气息。 文尹早就醒了,见孟云池从门外进来,挣扎着要起身。 躺下吧,你已经没事了。 主子文尹显然听到了他们在屋外的谈话,愧疚的嚅嗫道:主子,我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分卷(4) 倒也不算,孟云池站在床边,那条蛇本就是我没看住不小心让它逃了,只是没想到它会在周围蛰伏想反咬我,却让你着了道。 你便在仁化峰好好修养几天吧,等伤好了再回来。文尹眉眼低垂:是,主子。 孟云池独自一人走回紫来峰,从傍晚走到第二天即将天亮,他苦中作乐的想,这要是换他以前的身体,说不定连半个时辰的路都走不到就半途倒下了。 虽然一无所有,但好歹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至少有副还算不错的身体。 回到竹屋后他翻出仁化峰送来的丹药摸出一粒混着水服用,感觉身上的不适在药力的作用下慢慢褪去,胸口微痒,孟云池顾不得其它,合衣躺下入眠。 熹微的晨光里响起一阵细细的响动,黑蛇吐着信子游移到床榻上,一双竖瞳盯着那个背影,蓄势待发。 他弓起身子发力,张嘴向前一咬,猝不及防被捏住后脖子提起来,孟云池按着额头,不知道主角攻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执着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藏起来袭击他。 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哦。 他起身摸索出去,在地上画了个囚锢法阵,然后从屋里找了许久找出一个中品灵石,放在阵眼里触动法阵。 金色符文从地面上那繁复的阵纹中浮起,在空中绕着法阵旋转,形成一道无隙的光屏,孟云池抬手将他放进去,头重脚轻的回里屋休息。 黑蛇在阵中看着他的背影步入竹门,尾巴一抬就把阵给破了。 他一次次的被孟云池抓住,好像在玩一样,因为确定孟云池现在身上没有修为,若是真硬对起来,孟云池连这个时期的他都打不过。 黑蛇有些新奇,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他还因为无法完全化形在下界里被上山的村民当成妖怪追着打,最后实在无法待下去了才拖着被打得半死的残躯得辛在机缘巧合之下找到进入中三千的渠道。 黑蛇有些新奇,他没见过这样的孟云池。 也完全不知道原来在收他为徒之前孟云池有过这样落魄的一段过往。 孟云池在榻上做了一宿的噩梦。 第二天他爬起来去看外面,毫不意外黑蛇又逃了。 老这么让他在周围晃荡也不是办法。 于是下午黑蛇盘在树上看见孟云池在屋子周围撒雄黄粉,撒了第一圈撒第二圈,将小屋子围得严严实实。 黑蛇: 白文鸟在孟云池肩头:【宿主,你要助攻剧情,得先和命运之子搞好关系啊,不然你连他们人都接触不到,这要怎么助攻啊】 哦,孟云池一边忙活一边抽空敷衍系统,任务我会做的,你们不用那么着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撒完雄黄粉他躺在摇椅上享受老年时光,三只系统叽叽喳喳的在他耳边轮流骚扰让他去找被雄黄粉熏走的主角攻。 孟云池慢悠悠晃着蒲扇:好哦,我等下就去。 然后他十分安然的从中午躺到了夕阳下山,中途甚至睡了一觉,毫不在乎任务进度如何。 白文鸟急得跳脚。 孟云池觉得有几分违和,按理说这个时期的主角攻应该还未被收录进成华宗,在外流浪。可他刚醒时主角攻就在身边,两人还身处成华宗的禁谷内。 他胸前的伤怎么来的主角攻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系统传送过来的记忆包其实并不完全,有些记忆碎片根本无法整合,孟云池也不知道主角攻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期出现在这里,不过他懒得去深究。 他只想混吃等死。 至少系统给出的期限里还有四十多天不是吗? 两天后文尹回来了,孟云池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烧热水。 然后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文尹端着小毛巾试探的敲门,主子,需要文尹伺候您沐浴么? 不用。孟云池泡久了热水,蒸得脸上泛出几分血色,声音微低,他起身穿衣,带出淅淅沥沥的水珠落在地上,门外的文尹安分的低垂着眉眼,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不一会儿他察觉到有什么落在手上,低头一看,血珠又一滴落在手背上,四处飞溅,绽开一朵血花。 看来不是上火啊 文尹手忙脚乱的擦着鼻血,如是想到。 不一会儿孟云池披着衣服推开门,怎么了? 文尹的脑袋愈发的低,几乎要埋到胸前去:无无事,主子先去榻上歇息吧,我等会儿去替主子擦发。 孟云池经过时带起一阵风,那人身上特有的幽香争先恐后的转入文尹鼻腔里,文尹深深吸一口后,发现自己居然有反应了。 他看着反应处怔怔然半响,敛去眼中的复杂神色,擦掉鼻血去了后院。 黑蛇在远处趴伏着,眯起小眼睛,吐了吐信子。 半夜孟云池是被三个系统的三重奏吵醒的,他揉着额头起身:怎么了? 三个团子凑上来叽叽喳喳,白先生:【不好啦不好啦,宿主不好啦。】 灰先生:【主角攻硬闯结界受伤啦,宿主不去救他就要嗝屁啦。】 小彩虹:【宿主快去救救你未来的小徒弟叭。】 孟云池: 披上衣服拎起提灯出门,孟云池这具身体没有半分灵力,无法夜视,与凡人无异,他一步一步走下山腰,在系统的提示下找到了蜷到石头下的一坨黑。 黑蛇伤得不轻,血肉模糊的伤口险险避过七寸,可见当时凶险。 哈~孟云池伸手出去,黑蛇努力的蜷起身体朝他威吓,半响又体力不支的跌回去。 孟云池再伸手,黑蛇又勉强支起半边身子朝他露出尖牙,眼中满含全然不像一只幼年黑蛇该有的阴冷森寒之色。 来回折腾几次,孟云池颇有几分无奈,干脆开口道:你知你厌恶排斥我,但你好歹受了伤,和谁过不去也别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黑蛇眼中将信将疑。 你若还是不信我也可以发誓。 他当即在天道的见证下发了个誓言,契成,落在孟云池身上形成禁制,孟云池若是敢对黑蛇出手就得遭天谴,他再次伸出手:这次信了吗? 黑蛇犹疑着慢慢爬到他的手腕上圈成一个手环,若是孟云池有什么意图,他可以当即咬在对方腕间门脉上。 孟云池觉得这小兔崽子真是难伺候。 第6章 黑蛇 他挑起提灯去查看结界,那道结界是仙尊布下的禁制,本以为是用来禁锢孟云池的,现在看却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结界并不约束孟云池的行动,反而禁止其它人出入,当初黑蛇是被孟云池揣在袖子里带进来的,这会儿它想自己出去却是出不去了。 好了,这下孟云池终于知道黑蛇为什么蛰伏小屋周围那么多天不走了。 它根本就出不去。 孟云池伸手碰了碰虚空,他虽然看不见结界,但能感觉到结界就在他的手穿过的地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孟云池猛然发现记忆里竟没有仙尊的具体模样。 仿佛是原主将之藏贮起来,不愿让别人看到他记忆里的仙尊一般。 不给看也没关系,孟云池能从破碎的断片里拼凑出这个人的大致。 第一印象只有绝情。 这个人对原主很好,但孟云池总觉得原主记忆里那个人的好总像是一种对于小动物一般的赏赐与施舍,养宠物一般。偏偏原主自己看不出来,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扎进去走不出来。 然而说不定养这个小徒弟也只是那人的一时兴起。 仙尊早已渡劫圆满,半步飞升。 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越过那道天堑,破碎虚空,踏仙而去。 但仙尊却依然留在这大三千里,他是当之无愧的万宗第一人。 话说这种人早已断情绝爱,唯一能让他留足驻目的东西少之又少,身上没有一丝人气,孟云池也不知道原主到底迷恋那人什么。 迷恋他不像个人么这世间不像人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孟云池拢住在风中翻飞的长袖,提灯回去,他在黑寂的深夜里深一步浅一步,却无损风姿,茕茕若夜行的魅,一番秾丽艳色无人晓,满身清寂风骨暗夜藏。 独行至小屋,孟云池点灯解下手腕上的手环,将之铺展在桌上,他蹙眉细细查看了黑蛇身上的伤势一番,起身去拿药。 药是他自己用的那些,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药可用了。 孟云池从细口瓷瓶里倒出一粒,放在碗里研磨碎,倒了一点水混合下去,然后一点一点的喂到黑蛇嘴里。 他在七寸附近的伤口铺了层均匀的药粉,随后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缠起来,报复性的将细细的小黑蛇包成一条胖蛇,动弹艰难,孟云池还在它背上偷偷打了个小蝴蝶结。 其恶劣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孟云池冷笑着看黑蛇在桌上扭成一条蛆。 呵,谁让你之前不分青红皂白咬我来着。 黑蛇回头用冷冷的目光盯着他。 啪,孟云池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黑蛇被打懵了,连信子都忘了收回去。 闵行远回过神后大怒,狠狠在心里给孟云池记下一笔。 孟云池从角落里掇拾出一个小篮子,在里面铺了件柔软的里衣,你睡这儿吧。 临走前他回头望了一眼:你若真想出去大可养好伤后我带你出去,硬闯只能得这个后果,山腰处的结界只有我和文尹能自由出入。你若再弄出什么伤来,我可没有药来给你疗伤了。 黑蛇蠕动着爬到篮子里将自己卷起来。 看来孟云池壳子里的人确实不是原来那个。 它兴奋的甩甩尾巴,似乎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隔天早起打扫的文尹看见桌子上多了一个篮子,有些疑惑的提起来看了看,和正从里面钻出来查看的黑蛇四目相对。 孟云池是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吵醒的,他起身步出室内,看见文尹手里捏着一样物什跑过来,仰着脸道:主子!我抓到那天咬我的黑蛇了! 黑蛇身上还挂着他昨晚给缠的纱布,一双黑豆小眼直直瞪着孟云池。 孟云池眼角微抽,文尹,他伸出手,将它予我。 是。文尹将黑蛇捏着脖子放在孟云池手里,见他不动作,催促道:主子,你快捏着它呀,这牲畜咬人猛得很。 文尹,这是我的灵宠。 啊文尹手一抖没抓稳,黑蛇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孟云池脑子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叮~主角爽度-100,突破临界值,当前主角爽度累积:-999+。】 上次还是负99+,这次直接负999+了 系统适时出声解惑:【其实爽度一直都处在-的数值,只是显示界面的数字具体化了一些而已,方便宿主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孟云池将黑蛇拾起来收进袖子里,文尹在他面前一直低着头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主子,我我不知道这是您的灵宠。 没事,反正上次它也咬过你,算是扯平了。 是是是。文尹急忙点头,他道:主子,待会儿我出去领些物奉,主子可有什么想买的 孟云池想了想,一个月可领到多少灵石 三十枚中品灵石与七十二枚下品灵石。 听说一枚普通的下品灵石可以在下界买不少东西,但他们这里是大三千的第一宗门,物资昂贵,这点物奉在成华宗简直寒碜得有些可怜。 那你就用灵石换点普通的止血丹和伤药吧。 是。 贫穷使人委曲求全。 在孟云池将黑蛇掏出来的时候,他发现黑蛇已经晕过去了。 到底还处在幼年期,折腾这么久也该支撑不住了。他有些好奇的伸手碰了碰黑蛇脑袋顶上的两个小鼓包,【系统,主角攻是黑龙吗?】 【是的,他身负古龙血脉,同族在万年前与魔尊是同支,曾盛极一时,但后来修真界发生了场乱战,魔尊死于仙尊剑下,整个族支覆灭,】系统的小嘴巴一张一合,有些喜感,【就剩他这么一颗被藏起来的龙蛋,流落下界,被深埋在地底下,万年后才破壳而出,从地下钻出来。】 哦,典型的龙傲天男主必备身世。 但不知为何,孟云池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一条细细的小黑蛇一边使劲儿一边努力的钻开蛋壳儿还要钻开泥土爬上地面的画面。 他忽然有点想笑。 孟云池用指尖摸摸那两个鼓包,【这是龙角】 【是啊,他现在还尚处幼年期,角还没长出来,龙族的生长期比较长,何况他被埋了那么久才破壳而出,先天不足,生长期会比一般龙族更慢。】 被埋那么久没坏掉变质就算不错了,得亏了他是命运之子,只是生长期慢了些伴随着一些难以化形的大小问题。 说白了就是憋坏了。毕竟一万年真的实在太久,久到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久到万宗仙首都不是原来的那批人了,仙尊却依然还是仙尊。 黑蛇的自愈能力还算不错,孟云池拆开绷带看了看,发现伤口已经比昨晚好了一些,于是给他换了绷带,将盘成一坨的小黑蛇放进篮子里。 第7章 纳戒 在文尹回来的时候,发现孟云池正在给灵田浇水。 远山有常年不散的薄雾,青年手执水瓢漫不经心的将瓢里的水泼出,面容比天边的绚烂红霞还要瑰丽,被泼出去的透明水屏聚集又散开,灵植枝叶被水珠打得摇摇乱颤,夕阳下的青年凝在少年眼底,将会是他未来乃至漫漫长河的一生里都无法磨灭的一段惊艳剪影。 天命从不吝于它所投注的偏爱,这一点在孟云池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主子。 孟云池悠悠回头,嗯回来了 他浇完水拎着小木桶走回来,文尹上前替他接过小木桶自己提着,主子,丹药已经买回来了。 好,孟云池言简意赅:还剩下多少 文尹摸出包袱:还剩下十二枚下品灵石。 嗯,孟云池拍拍他的肩,药给我,剩下的你拿去置办些衣物吧。 文尹的衣服已经洗得发旧,边角被磨得破损,衣服跟不上身量渐长的少年,腕部露出一小截,看上去很有些拮据。 分卷(5) 主子文尹停下脚步。 跟了我那么久,你应该过得不轻松,孟云池叹气,难为你了。 不是没有,文尹急忙否认,不难为,他小声道:能跟着主子,我其实我现在很开心 他后半句说得太模糊小声,孟云池正清点药物,没听清,回头道:嗯 文尹急忙摇头。 对了,孟云池想起什么,以后别叫我主子了。 这称呼让他感觉怪怪的,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封建时代里压榨老实人的坏地主。 文尹显然误会了什么,蓦地抬头,眼里已是含了七分惶然急切:主子不要文尹了吗?他很无措,连忙证明自己:文尹什么都能做的,只要是主子吩咐,文尹什么都可以做,主子能不能不要丢掉我,我 不是,孟云池打断他,和缓下声音:没有不要你,就是改一下称呼,你以后唤我先生吧,别叫主子了。 好,文尹呐呐拗口道:先先生。 孟云池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施施然提着包袱回了房间。 为了避免意外,他直接将篮子放到了自己房间里,黑蛇懒懒的搭在篮子边沿上,看孟云池整理丹药一一比对,然后挑出几样倒出一粒来,放进碗口里磨碎,加水混合。 然后一点一点的喂给小黑蛇。 又当爹又当妈的,这兔崽子总算没再一见面就想着怎么咬他一口。 孟云池喂完药水,听见系统的提示音,【叮~主角爽度+1,当前主角爽度值:-999+,望宿主再接再厉。】 孟云池: 您这还不如不加呢。 过几日孟云池觉得等待黑蛇伤好的日子实在无聊,于是在文尹洒扫的时候随手教过他一招半式,文尹学得很认真。 宗门内的小侍大多都已经辟谷了,有一定的基底,文尹不过练气三层的修为,经孟云池的随手指点很快突破,但文尹是四灵根,属性驳杂不全,修行速度过快突破反而容易导致经脉滞阻,灵力周转缓慢。 简的来说就是系统更新过快,硬件设施跟不上了。 文尹憋红了脸,拼命想引导体内的灵力周转,奈何那股灵力就是不听他的话,在他体内到处乱窜,孟云池见状,思索半响,回屋搜出一样东西出来。 文尹正尽全力引导着那股气,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冷汗,忽然听到孟云池说:张嘴。 他下意识张开,察觉有样温凉的东西送进嘴里,入口即化,他愕然睁眼:主先生 平心静气,跟着我的手走。 孟云池现在身上没有半分灵力,没法替他疏导,只能靠着他自己,他的指尖抵上文尹的胸口,集中精力。 指尖往上,文尹感觉到对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他强自屏蔽其它杂念,凝气顺着孟云池划过的地方游走。 自前胸向上,然后往左,慢慢绕着圈儿往下,轻轻划过文尹的心口。 他紧闭的眼睫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灵力在周身运转一周天,孟云池满意的看着文尹身上的灵力越来越灵动充裕,在药力的作用下对方的身体可谓是被淬炼了一遍,洗去多余的杂质开拓经脉,文尹再睁眼的时候只感觉神清气爽。灵力寸寸浸润过四肢百骸,周身清朗若由风拂过每一寸经脉,带来难以言喻的舒放之感。 他目光盈盈,迎上孟云池的视线半响,慢慢弯下腰去:谢先生赐药。 你悟性不错。只可惜灵根不纯,在这方面被拖了后腿。 孟云池暗自思索,洗髓丹配凤阳草炼合可洗去驳杂灵根里多余的属性,若他能弄来这两样东西,说不定可助文尹洗纯这伪灵根。 这孩子他看着不错,低眉顺眼的很乖巧,若是能帮他会力所能及的多帮一些。 你虽还在练气,但也需多打坐稳固基底,修真最忌贪快,稳一些总归是好的。稳固的底子才是进阶的根本。 是,先生,文尹眉眼弯弯:文尹明白。 刚刚孟云池划过他小腹时的指尖触感仿佛还停留着,尽管隔着层层衣服,但文尹依然觉得那里微痒难耐,直搔人心。他藏在背后的手指神经质的抽动几下。 孟云池没再多说什么,躺在凉棚下的摇摇椅上看文尹舀了水去浇灵田,远空时不时传来一两声鹤鸣,他半眯着眼睛,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 黑蛇眯着黑豆小眼,蛇行出来爬到摇摇椅上,细软的身子缠住孟云池的手指,探起半个身子朝他吐着信子。 孟云池顺手将它捏起来查看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过几日就送你出结界。 黑蛇忽然扭动起来。 别动。孟云池轻轻拍了下它的脑袋。 文尹给所有灵植浇过水,挽起袖子仔仔细细的拔掉其间的杂草。待他回到凉棚,发现孟云池已经躺在摇摇椅上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的趴在椅子扶手看了孟云池的睡颜一阵,脸慢慢红起来,然后进屋拿出一件外袍披在对方身上。 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旁边一只小黑蛇幽幽的眼神。 过几日很快就到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系统磨磨唧唧的缩在角落里半天,在孟云池要送黑蛇下山的时候忽然抓准机会跳出来说:【宿主,时间节点快要到了,你需要尽快让主角攻受见上面,可获得5%的任务进度。】 孟云池不甚在意,好啊,那我下山顺便去一趟永定峰便可。 永定峰是成华宗主峰,巍峨高耸直入云霄,因是剑修居所,周围常年萦绕着凌厉剑气,其挺拔壮势非其它峰头可比,是掌门及座下之徒所在之所。 凤玉楼那温柔写意的江南美人竟是个剑修。 孟云池正寻思着从紫来峰到永定峰要多久,旁边系统支支吾吾:【宿主啊,那个前几天,主角受已经外出游历去了】 孟云池: 离开成华宗了 【是是的,】系统扭扭捏捏,小胖身子扭成一团:【我前几天跟灰和小彩虹它们斗地主去了,没注意到主角受的动向,就就忘记报给宿主了。】 系统,孟云池语气平静。 我怀疑你想要我死。 【什么】白先生期期艾艾。 没什么。孟云池摇头。 看来三对一的效率其实也不怎么高。 若他想完成这个任务就得出宗门外面去,但他一身修为被仙尊封印,御个剑都不行,少说步行也要十天半个来月,到时候时限一到他就嗝屁在路上了。 原剧情里孟云池在仙尊出关后才得以解去身上的封印,重获仙尊宠爱,离开这犄角旮旯地。 但是太久了,他等不起。 他对着高空看了半响,回头叫文尹:文尹。 在。文尹闻声从后屋出来。 孟云池想了想,从屋子里的一方锦盒里拿出一枚纳戒递给文尹。 替我打开它看看里面有什么。他记得里面原主藏了不少东西,全是仙尊赐给他的宝物,他再落魄都没舍得用,一一收集起来,里面应该有不少法器宝物。 纳戒上有禁制,文尹打不开。 孟云池伸指点着他的额头,看见了他识海里的一团气,他道:放松。 随后顺着对方的识海而走,游移到拿着纳戒的右手上,不知他做了什么,纳戒的禁制忽然消失了。 好了,孟云池收回手,现在你可以看了。 文尹顺从的打开纳戒,顿时被里面的天材地宝惊了一吓。 先生,这 孟云池看文尹的表情就知道里面的东西应该不少,他说:都拿出来吧。 拿出来的东西堆满了两个小屋。 孟云池望着堆成小山似的宝物,觉得原主大概脑子有坑。 这么多东西不用放在纳戒里积灰,宁愿守着空屋子哀哀戚戚的过得那么惨,图什么 他整理片刻,发现里面正好有瓶洗髓丹,用高颈细口的小玉瓶装着,夹在一堆法器里散发着浅淡的幽光。孟云池将玉瓶拿出来看了看,随手扔给文尹。 文尹原本在一旁站着,这一下险些没将玉瓶接住,手忙脚乱道:先生 给你的,你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拿便可。 先生,文尹惶恐,文尹不敢。他常年伺候先生,自然知道对方有多宝贝这些东西,这里的每一件宝物都是仙尊所赐,连文尹打扫时不小心碰了下装纳戒的锦盒都要被绑起来抽一顿,遑论是在孟云池的面前拿这些宝物。 孟云池见他抖抖嗦嗦,没再勉强,挑出几样拿出来,对他道:这几样,拿去物奉处换一些灵石和符箓,剩下的收回纳戒里。 文尹定睛一看,金丝软甲,高阶防御法宝,玉机扇,炼宗供奉的九品法器,玉还丹,仅次于洗髓丹的极品灵丹,还有一柄剑,看不出品阶 文尹腿软起来,这里的东西拿出去哪一样不会掀起腥风血雨由此可见孟云池盛极一时的时候到底有多受仙尊宠爱,但是,高阶法器和极品灵丹拿去抵换灵石,这可 孟云池像是这才发现什么似的,拿起那柄古朴的长剑查看起来。 仙器 这上面散发的气息古意浑浊,神识难辨,仿佛上面关押着万千残魂的嗡吟,出鞘既会破剑而出,令人心底不由自主的伸出几分寒意,望而远之。 他见旁边文尹望着古剑的眼神逐渐空茫,伸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文尹顿时回神,眼中神色有些惊恐。 孟云池将放着长剑的锦盒收起来,这剑邪性得很,不像仙器。 他在记忆里搜不出有关于这把剑的来处,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仙尊不会将这种东西给他,原主天资可以称得上愚钝,修行进阶缓慢,用了近千年才靠着丹药和法宝磕磕绊绊的修炼至金丹期,本就根基不稳,若是随意佩用仙器更容易遭到反噬。 收起剑后还剩了几样,孟云池对文尹道:用这些去换取灵石和符箓,可够 够,太够,甚至多过头了。 文尹小心翼翼的捧起金丝软甲,有这件便够了,可以换很多很多的上品灵石和高阶符箓,先生大可不必拿这么多。 也好,孟云池让他将剩下的东西收回纳戒里,纳戒便予你收着,除了那柄剑,其它的你若是需要,可随意拿。 文尹咽了口唾沫,想起孟云池现在身上没有灵力,便郑重的接过纳戒贴身藏放,是,先生,我一定替您好好保管。 唔孟云池拿起一颗避息珠用绳子串起来戴到他脖子上,你身上带着这枚纳戒,若是被高阶修士察觉容易招致祸患。这珠子会替你藏起所有气息,伪装成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不要弄丢了。 文尹捏了捏珠子,不知想到什么,耳根慢慢红起来,小声应道:好。 旁边的小黑蛇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对刚刚满屋子的法宝视而不见,唯独那柄长剑 孟云池怎么会有那个东西 他盘成一团,懒得掺和。罢了,反正心心念念想要这玩意儿的也不是他。 孟云池:去吧。 文尹用丝帛绢物将金丝软甲包起来,揣进怀里道:是。 第8章 第 8 章 孟云池没等太久,好一会儿后看见文尹跑回来,有些兴奋:先生! 他掏出一枚纳戒,那金丝软甲换了不少符箓和灵石,沅真人说我拿不动,送了一枚纳戒都装起来了。 孟云池点点头,如此便好。 我今日出门,不知何时回来,他伸出手,指尖抵在桌子边沿,黑蛇摆动身子顺着指尖爬上他的手腕,若我超过四十天未归,你便当我云游四方去了,不再归来。那枚纳戒里的法器随你使用,但那柄剑若是待仙尊出了关,你便将剑交与他。 你悟性不错,若是能有机缘得到凤阳草,可助你洗去一种属性,饶是三灵根也不错,以后修行就看你自己的机遇造化了。 孟云池看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个好孩子,替我看这紫来峰四十天,如果我超过时限未归,去留皆可随你。 先生文尹有些不安,不明白为什么孟云池说的话听上去像是在留遗嘱。 宽心,孟云池将纳戒收起来,我也许会回来,也许不会,你在这里好好修行也可,山腰处有仙尊设下的禁制,旁人上不来,不会有闲杂人来扰。 先生,先生!文尹急忙抓住他的袖子,也不管是否合乎礼仪,先生又要走了吗?是不是文尹哪里做的不好 没有,只是我现下有事要办。 那先生可以带上文尹吗,他满目哀求,文尹绝不会拖先生的后腿,先生可不可以不要把文尹一个人留在这里 孟云池看了他半响,终于叹道:可以,你跟上来吧。 文尹的满脸哀求瞬间明媚,抿唇笑道:谢先生,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两人带着包袱毫无阻碍的穿过结界,下山远去。步行将近八个时辰终于到达南宗门,南宗门靠海,蓄养着各种云龟和尾鹤,坊主是名鲛人,平时就靠这些云龟和尾鹤做些小本生意。 文尹在海楼围亭周围找了许久,在楼外浅滩找到坊主本人。 坊主着一身青罗烟纱,细长的眉眼藏着万般风情,见了来客娇笑道:仙长要云龟还是尾鹤我这儿已许久不曾来过客,招待不周,还请小仙长见谅。 毕竟会飞的都自己御剑去了,鲜少有人会特地来这儿找代步的。 尾鹤。 坊主注意到文尹身后的人,长身玉立,戴着一方幕篱,那幕篱上面不知施了什么禁制,她看不真切里面的面容,只觉得这人的声音真是好听得紧。 分卷(6) 坊主巨大瑰丽的鲛尾在水里微微摆动,映衬着水下白光闪烁的细白沙,她笑道:若是云龟可在海里直乘,尾鹤的话还需走一段路,越过那半道山头,便可瞧见鹤群,仙长若是看上了哪只,直接乘其背上,将灵石投到尾鹤口中便可。 孟云池颔首:多谢。 他携文尹绕过山头,果然看见了一群散养的三尾巨鹤,孟云池挑中一头,翻身跃上鹤背,再伸手将文尹拽上来,去西松岛。 巨大的尾鹤扇动羽翼,清唳一声,身姿拔地而起,直冲九霄,而孟云池两人身处鹤背,竟也不觉被厉风刮得难受,在上面坐得稳稳当当。 孟云池察觉到黑蛇在袖中窸窸窣窣,便将它捏出来,说道:我有个人要与你见一见,见过这个人便放你走。 黑蛇毫不在乎,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去哪里都一样,但这人这么一说倒勾起了他一点兴趣。 空中长风呼啸,扬起孟云池一头青丝,他俯瞰地下巍巍河山,极目远处能看见弧线稍带圆润的壮阔天际。 这世间美好连一腔七情都难以诉尽,他只是个俗人,做不到像那些仙人一样为了追求大道而断情绝爱,将属于人的七情六欲抛之脑后,他舍不得。 孟云池摘下幕篱,慢慢闭了眼,侧头去感受风的力度,气流刮在脸上带来酥麻感,他纵情恣意,忽觉心中一派豁然,固步不前的境界隐隐松动。 尾鹤在一日半后到达西松岛,孟云池从鹤背上下来,让文尹从纳戒里拿灵石出来交给尾鹤,他抚了抚白鹤细长的颈子,低声道:去吧。 白鹤仰头清唳,展翅飞起,姿态优美。 孟云池望着天边的身影慢慢变小,重新戴上幕篱:走吧。 是,先生。文尹紧紧跟在他身后。 西松岛极大,位于栖海一角,因为与大陆隔绝太远,这里的住民并不多,甚至称得上有些荒凉。 顺着乱石往上爬了一阵,能看到岛内的地势宛如盆地一般,四周高中间低,这里的灵力稍显稀薄,水径繁乱,稍不注意就会踩到暗坑。 文尹没注意中招了两次,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擦掉脸上的汗,有些悻悻的对回过头望他的孟云池道:先生先走,不必管我,我很快就追上先生了。 孟云池等了他一小会儿,道: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马不停蹄的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也该累了。 文尹知道孟云池这是在给他休息的时间,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他果然没什么用,还老是要先生来迁就他。 孟云池寻了块石头坐下来,察觉到袖中动静,黑蛇顺着他的手腕爬出来,上半身缠在他的指尖向外探望。 西松岛的植物长得都不高,所以光线极好,孟云池以为他想出来晒晒太阳,便由着他向外探望,不一会儿他直觉不对,手中黑蛇动作很快,看到什么一般猝然间便调头往袖子里藏,然而再快也快不过另一只黑影。 孟云池凭着直觉在黑影到达前的一瞬间将手一抖,掌心下翻,黑蛇险之又险的避过危险,被抖到袖中去,孟云池只感觉一道厉风刮过,他尚且未来得及收回来的手背上赫然横亘着三四道长长的抓伤。 巨大的鹰隼发出嘶哑的长鸣,满是捕猎失败后的恼意,它盘旋着落在远处,身形渐渐化成一个青年。 青年很高大,身上披着兽甲,着装在孟云池眼里看来似乎带着几分原始的元素。野外未经驯化的鹰隼桀骜不羁,何况这是只海东青,抬手投足间都带着难以磨灭的傲气与锐利。 青年眉如刀裁,目光似电,刀削斧刻般的面庞线条凌厉,孟云池终于体会到小说里眼神如刀的描述是怎么样的了,那目光实在太过直接分毫不掩,仿佛要破开所有屏障直直斩到人的心底,将里面所藏的腌臜全都挖出来大白于日光下,令人无处遁形。 他一步步走来,目光不斜不倚,直直落在两人身上。文尹反应很快,瞧见孟云池手背上那几道狰狞的伤时就手脚利索的解下包袱拿出药来,他抖着声音,心疼得不行,说道:先生,我我给您清洗包扎一下,他用棉纱小心翼翼的碰了伤口一下,疼吗?不疼。 文尹处理的动作很快,像是怕孟云池疼一般,替他吹了吹后才给缠上纱布。 看得孟云池啼笑皆非。 年轻的海东青被晾在一旁,与生俱来的傲气与万人景仰让他从未有过这种待遇,性子里的直率让青年脸上毫不掩饰的浮起两分怒色。 阁下性子实在直快,看中了什么便直接上手抢的么?西松岛果然民风特别。 对面开口的声音让他愣了下,青年很快反击:抢西松岛向来弱肉强食,没本事的弱者自然只能作刀板上的肉,两位是外乡人您若是能早些来到这里,这种道理都不用说出来,自会有人身体力行的教你们明白。 孟云池慢条斯理的理着袖子:阁下的道理实在蛮横。 青年嗤笑,只有在没本事的弱者眼里才会有蛮横一说。 这俩人一个练气六层一个全无修为,不过寿命数十载的普通人,这若是换了他其它的族人在这里,他们俩恐怕就只剩两具尸体了,哪还有机会在这儿站着跟他说三道四。 他看中的只有那气息怪异的黑蛇。 孟云池隔着幕篱直视他,声音平静浅淡,尚未建立条律的地方才会每天嚷嚷着弱肉强食。 青年大而有神的眼睛立刻瞪起来:他在嘲讽他们是没有规矩的野蛮人 然而这也是内陆人不愿与西松岛来往的原因之一,西松岛所崇尚的法则过于原始,也很简单,就是强者为尊,虽然修真界的规则也是如此,但并没直白到像这般赤.裸裸的地步。 他们的观念固化,很难改变,骨子里生来既夹带着桀骜与野性,这股野性不会被磨灭,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根种。 但也因这种野性赋予了这个种族凌厉直白且强悍的美。海东青素有万鹰之神的美称,骨子里的粗犷强悍注定了他们难以被条条框框所束缚。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只见孟云池忽然说了句话,让青年瞬间爆炸,只听他淡淡道:我鲨你爹了用得着这样瞪着我 第9章 巫攒 青年生平从未遇到过这种挑衅,仰天长啸一声,旋身而起立刻化为原形,长翅一抻便犹如离箭的弦一般冲入云霄。 文尹,将纳戒里的问天伞拿出来打开。 文尹瞬间手忙脚乱的将伞拿出来,他才堪堪打开,那原本远在高空的身影瞬息间便已俯冲到面前,携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青色纸伞的无形护盾骤然扩大,牢牢护住里面的两个人,一波又一波的量动从交锋处荡开。 伞下的孟云池轻笑一声:看来阁下很生气啊,我可没那个本事,你爹好好着呢。 青年气坏了,将身上的精纯灵力凝聚在喙尖,势必要击破那庇护他们的纸伞。 然而天阶法器又岂是这么轻易就能被破坏的青年一根筋的跟他们正面迎击对着干,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他见势不对,显然明白了能拥有天阶防御法器的必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及时收势。 这戴着幕篱的人,要么没有修为,要么修为比他高出太多,所以他无法勘察到对方的深浅。 青年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忌惮之色。 孟云池扼腕:实在对不住,本来我也不想动手的,若非阁下一上来就想抢我的灵宠,不然我们现在已经坐下来手把手就着茶水表明来意相谈甚欢了。 青年嘴角抽抽,他就是这一点不喜欢内陆人,埋汰人还要拐弯抹角,折腾谁呢。 不瞒阁下,此间我们来其实只是为了去一趟离合渊,但我们对此地人生地不熟,难免要走不少弯路,不知阁下可否为我们带路 青年嘴角一挑,我凭什么帮你们 显然还没完全放下方才的事。 阁下,我们可以用灵石与你交换。 青年发出一声不屑的气音。 孟云池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据我观察,西松岛之所以住民稀少,是因为这里的灵气不足吧 是又怎样 我与阁下交换上品灵石,他想了想,再附一瓶玉还丹,如何 青年听了条件,目光微闪的望向孟云池模糊不清的幕篱轻纱,对方仿佛能看透他的想法似的,用不温不火的声音道: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可以。青年好半响答应下来。 于是两人行变成三人行,青年在前面带路,孟云池两人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他,而其它妖修见了青年后也不会没有眼力见的跑上来骚扰他们。 当夜晚来临,青年堆起火堆烤起了兔子,他看了看旁边的两人,为什么你们这一路总是步行而不是选择御剑明明御剑更快不是么? 孟云池伸着手,任文尹给他的手换药缠上新的纱布:兴趣。 青年将兔子翻了个面,烤得滋滋流油,冒出一股浓浓的肉香,你们修真的人类还有徒步长行的兴趣真有趣。 孟云池慢悠悠的反唇相讥:你一个野蛮生长的妖修还吃熟食,岂不是更有趣 青年一噎,干巴巴道:这是兴趣。 他听见对方呵了一声。 青年沉默半响,将肉烤好,瞥了旁边一眼:你那手伤都快一天了还没好?他笑道:这愈合能力可不像个修士。 是啊,孟云池的声音漫不经心,半真半假道: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青年往兔肉上撒孜然,收住了眼中的神色。这人若只是个普通人,而他旁边那个只有练气六层,那他定然会将这两人半路斩杀,再刮走他们身上的天材地宝,为己所用。 但他无法确定这用幕篱蒙着半边身子的人到底是真老虎还是纸狐狸。 他不确定,也不能行错半步。高阶大能抬抬手指便可随意碾压品级比他低的修士,若真遇到这么一个脾气古怪性子奇葩就爱徒步行走的修士,他可不能冒险。 孟云池完好的右手搭在膝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膝骨,手腕上缠着一条黑色的手环,离得近了才会发现那是一条黑蛇。青年凝目细看,发现那条黑蛇直起小半截身子,眼睛正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神色难辨。 青年背上莫名其妙冒出一点寒气,摸出怀里的小瓷瓶,开始往兔肉上撒辣椒粉。 浓郁馋人的肉香飘香十里。 他旁若无人的开始吃起兔肉来,每一口鲜嫩多汁,外皮烤得微焦,外脆里嫩,香味十足,他吃了一口又一口,察觉到旁边的两个人都静静坐着没有任何动静,于是顺便朝那边看了眼。 恰巧吹过一阵风,掀开孟云池的幕篱轻纱,他漫不经心的抬眸轻轻往这边一瞥。 青年整个人都呆了一呆,连肉掉在地上都没有发觉。 他半响才回神,发现那方掀起来的轻纱已经落回去了,青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这儿,又把嘴闭上了。 那惊鸿一瞥让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西松岛民风狂放,追求爽脆利落,向来看不上内陆无论是人界还是修真界的那番做作之态和积弱之势。 但这一眼让他猝然改观,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这样的人,匮乏的词汇量只能让他想起一个词,天人之姿。 青年逐渐有些食不知味。 敲!好想拐回去当少夫人啊,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青年望天,有些忧愁的想道,这叫不叫一见钟情。 他对一个白天时把他怼得说不出话来的男人一见钟情了。 命运可真是个捉弄人的小妖精。 休息至后半夜几人开始启程,这次青年没再远远的将他们甩在身后独自飞行,而是一路会若有若无的等上那么一等。 在青年还在暗自纠结的时候,文尹早已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于是在对方每每接近时,他都会不着痕迹的夹在两人中间隔开他们的距离。 几人脚程很快,青年带他们绕过本地居所,三四日便即将到达离合渊边缘。 孟云池让文尹将早就备好的包袱交给青年:里面有五十枚上品灵石与两瓶玉还丹,多谢阁下这几日的带路相助,他叫上文尹,向离合渊边缘走去:后会有期。 等等,青年忽然出声:可否知晓阁下姓名 不给。 青年一顿,不由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孟云池的声音幽幽传来。 青年:多好的一个人啊,可惜长了一张嘴。 他不甘心的朝愈行愈远的两人高声道:离合渊底连通魔界,你们小心切莫掉下去,还有!他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了几分鹰隼的鸣啸:今天给你们带路的这个人,他叫巫攒! 几乎要看不见身影的远际传回一个声音,只听对方礼尚往来道:孟云池。 话音落下,平地卷起风沙,瞬间将两个远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小小身影吞没,巫攒看了半响,勾起唇角缓慢的咀嚼着那三个字,孟、云、池,他低声道:我会找到你是谁,让你做我的少夫人。 他化为原形振翅而起,瞬息间便冲入九霄不见踪影。 两人的衣袖在狂风中乱舞,孟云池伸手按住文尹的肩以防他被吹走,袖中黑蛇紧紧的箍在他的手腕上。 穿过风障,孟云池终于看到了系统说的离合渊。 它就像盘踞在地上一道巨大而狰狞丑陋的伤疤,宛如一条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硬生生撕扯开来的裂缝,低声诉说着这道魔界与修真界的连接口深处到底埋藏着怎样的暴戾与蛮横。 【系统,主角受真的就在这里面】 【是的,】系统的声音在孟云池脑子里传来,【经检测命运之子凤玉楼确实就被困在这离合渊底下。】 【被困住了】孟云池蹙眉:【那怎么不向宗门求援】 【因为他处在昏迷当中呀~等等!抢地主!】 【宿主加油哦,】系统的声音很欢快:【三带一不要,过!我们会一直实时监控着你们的,等等!四个尖儿,我一炸,我赢啦蛤蛤蛤!】 孟云池并不想搭理系统并屏蔽了系统的声音。 第10章 百合 孟云池望着深不见底的豁口沉思片刻,随后让文尹打开纳戒,取出一枚神行符。 分卷(7) 他捏着符箓感叹,有家底傍身的感觉就是好,有钱人真快乐。随即用食指与中指捏着符箓往前一抻,破! 符箓燃烧起来,带着一股不可抵挡的扭曲之势,孟云池只觉浑身都被一阵失重感淌过,再睁眼两人已经身处渊底。 孟云池四处望了望,皱起眉来。不,这还不是最底端。 文尹白着脸,显然还没从刚才那阵骤然而来的失重感里缓过来。孟云池见他额头上流下的冷汗,问道:还顶得住么? 我我可以。 文尹生怕自己又连累他,急忙证明自己。但他甫一将撑在墙上的手收回来,身形就抑制不住的往地上软倒下去。 孟云池上前两步接住他的身形,罢了,你修为低,抵不住这里的压力,再往下一点就撑不住了,他伸出一只手一指角落,在那里坐着等我罢。 这道渊口连接修真界与魔界,两道力量在这里互相碰撞抗衡,形成威压,修为过低的人进入后会难以承受,产生一些不可逆的伤害。 文尹只得答应:是。 眼看孟云池扶他坐下后转身欲走,文尹忽然叫了他一声:先生。 怎么带着幕篱的人回头,看不清脸上神色。 文尹抿了抿唇,道:没什么,先生千万要小心。 孟云池走走停停,右手抚着壁沿在查看什么,袖中黑蛇顺着里衣爬到他的衣襟上,小尾巴微微勾着一截玉白的脖子。 你准备好,我要下去了。 说罢他面不改色的顺着高耸的石壁踏步而入,在即将撞上石壁之时却忽然毫无征兆的穿过了那道布满碎石的高墙,失重感徒然传来。 孟云池感觉到自己在不断下落,风掀落了他的幕篱,周围的温度愈来愈高。 直到温度到了灼人的地步,孟云池凭着感觉在即将落地的时候捏碎一支符箓,于是落地的瞬间有股力量代他缓冲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到幕篱幽幽从半空中落下来,掉进岩浆里熔得一丝不剩。 底下的温度简直难以承受,孟云池没一会儿就被迫闭上了眼睛。 再睁一会儿他就要被灼瞎了。 黑蛇在颈间游走,是孟云池在这热窟里唯一能感受到清凉的东西了。他的衣袍不知何时被流火燎去了一角,愁云惨淡的半挂在上面,要掉不掉。 他无法睁眼,只能在系统的提示下闭着眼睛前行,【哎,近了近了一对圈儿,什么一对二不要不要,过,唉宿主你左拐,往里稍稍偏半步】 火星子在孟云池险些落脚的时候燎了他另一方的袍角,若不是及时收脚他怕是早已经一脚踩岩浆里面去了。 孟云池: 一路磕磕绊绊,系统忽然叫道:【等等宿主!】 它话音刚落,那巨大的岩浆河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响,有什么东西蓦然冲出来,岩浆猝不及防的迸然四溅,眼看着就要燎到孟云池身上,他身周倏然凝出一片硕大的龙头虚影,将之整个儿笼在虚影之下,岩浆尽数被弹开,不一会儿后虚影快速消失,不留痕迹。 孟云池颈间的黑蛇竖瞳微动,游移片刻,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孟云池的眼睛被热度灼得睁不开,问道:【系统】 系统不吱声儿了,好一会儿才道:【宿主,你还是别睁眼的好,就闭着吧。我给你指路,你走过去。】 【】 他刚刚踏出一步,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型野兽的低吟,孟云池感觉一条细细的蛇尾在自己的眼皮上一掠而过,他的眼睛瞬间清明,不受高热影响。 孟云池睁开眼睛 他又闭上了。 他又睁开了。 【系统,】孟云池的声音淡淡道:【你确实想我死是吧。】 他前方就瞪着一对铜铃大眼,因为那双眼睛实在太大,乍一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对方圆睁的兽瞳微微收缩,那对漂亮的虹膜顿时呈现出难以形容的杂乱异色。 离自己不超过三尺的巨型兽瞳倏尔拉开距离,孟云池被大风拉得衣袍翻飞,得以见到对方的全貌。 角似鹿,鳞似鱼,长须虎鬓,怒目圆睁,背有鳞翅。 龙 孟云池眉头微动。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赤龙在岩浆里露出头部和小半截身子,纤长的须部在半空中震颤摆动,孟云池觉得在谷里回响的龙吟震得他胸腔发紧。 他没忍住咳嗽两声,被瞬间灌入口中的热气呛得更甚。 普通人 孟云池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股目光盯着,普通人也能闯过我设下的迷阵 赤龙目光不善,你如何来到这里的 孟云池咳了咳,机缘巧合。 赤龙喷出一道灼热的鼻息,似乎在嗤笑他找的拙劣借口:机缘巧合哪怕是万名修士进阵都不一定能有人生还,何况你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孟云池沉默,他还能说什么,能说他有外挂吗? 赤龙声若洪钟,扰我清地者该死,若非有人相护,你早已死于我口下。 前辈,我来寻人。 寻人小子不过一修为被封灵力全无的普通人,还能来我这寻人我居于此地早已不知多少年岁,从未见过任何活人进来,你是第一个。 孟云池想了想,忽然道:【系统】 系统屁都不放一个。 他立刻回想之前听系统的指令走过的路线,要么是系统故意坑他,要么是他在听指令行走的过程中出现偏差,不小心进了别人的迷阵里。 要是后者这可真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 赤龙竖瞳定定不动,露出来的半截身子上盘踞着狰狞可怖的经久旧疤,它左头的巨大龙角被削去一半,看上去很有些年岁了,也不知是经过了什么样的恶战才会造成这样一身创口。 孟云池眯眼片刻,发现一点违和,对方的目光直白锐利到让人无可躲藏,但是缺少常人眼睛里惯有的灵动。 这老龙看不见 贸然前来叨扰前辈,是在下唐突,晚辈这便离开,还前辈一片清地。 孟云池正欲抬脚,赤龙忽然出声:慢着。 他回头:前辈 既然来了,便替我去做一件事。 既然对方没打算要他的命或将他锁在这里,孟云池也没必要和他对着干:前辈所言何事 万年前我于离合渊上种了一丛百合,现在早该遍开山野了,你去替我摘一朵来。 这满面凶相垂垂老矣的老龙还有这等风雅 孟云池顿了顿,答应下来:好。 他虽没有灵力,但身上有一沓符箓,对于这个来说还不算什么难事。 他顺着来时的路线一步一步倒推,摸索其中的门道,最后在脑中形成一条路线,这才抬脚向阵外走去。 使用神行符到达渊口顶上,孟云池越过另一头山野,却只看到满目荒芜。他遍寻山头兜兜转转,极目而视,终于在一方杂木重生的荒石之下找到一株细弱颤巍的火百合。 模样与寻常百合不大一样,血一般的颜色,红得过于深邃,反而接近于黑。 像凝结的一团黑血。 孟云池将百合折下,细细端详。 他想起了自己在重病住院时的一件小事。 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却在每天早晨醒来后都能在床头看见一丛开得正好的白百合,上面沾着露珠,娇艳欲滴,纯白无暇。 他问过护工和护士,没人知道这是谁送的,花里夹着一张带有浅淡香味的纸片,但是上面从来没有写过字。日复一日他都会在每天清醒后看见床头一束新鲜的百合,送花人却没有露过面,也没有在纸片上与他交流过一个字。 孟云池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但是时间久了他也就习惯了。 虽然他并不喜欢百合。 那人要送他也无可厚非,反正没什么影响。 孟云池将百合收起来回到渊底,发现触目所及的地方都变得与之前完全不一样。 想是原先的阵法被撤去了,他往前徒步许久,这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昏迷的人。 凤玉楼。 小黑蛇从他的衣襟里钻出来。 【叮~完成任务:主角攻受会面,当前任务进度为:5%,奖励5000经验值,扣除预支借贷,宿主当前经验值为:3000,望宿主再接再厉哦。】 孟云池想了想,继续若无其事的路过。 系统撒花的提示音一顿,【等等宿主,把主角受带上啊,你该不会是想把他就这样扔在这里吧。】 【哦,】孟云池伸手捏了捏耳垂,【我待会办完事就回来找他。】 系统瞧见他不自觉的小动作,有些怀疑的眯起小眼睛。 【真的】 【真的。】 黑蛇没什么特别反应,搭在孟云池肩上一动不动。 他上辈子从头到尾都兀自一人,从未让任何人近过身,直至距飞升还差临门一脚,却莫名其妙的发现时间线倒退到了他幼年时候。 不是他重生了,而是整个世界的时间线都被一股不可抗力强制性的倒退重启。 上辈子修炼至渡劫后期勘破天道,偶然窥见的天意一角便是让他与凤玉楼在一起。 莫名其妙。 曾经不说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和凤玉楼在各种地方偶然碰面,就连进入罕至秘境寻找机遇,都能发现互相寻找的秘宝都是同一样东西。 长此以往,两人因为长期争夺机缘而结下了不少仇怨。 天道大概在旁边都看懵了。 我给你们相遇的机会是让你们通过接触互相了解从而结下缘分最后经过一起又一起波折走向he和谐大结局的,而不是让你们为了争夺机缘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从此不共戴天相看两厌的。 于是后来助攻系统出现了。 第11章 火颂 孟云池在渊底徘徊许久,没发现赤龙,却在岩浆河边看见一名红衣男子。 前辈 红衣男子慢慢睁开眼来,人形确实比龙形好辨别,孟云池看了他的眼睛片刻,确定了这人是真的看不见。 孟云池从袖中拿出一枝花,花朵立刻被一股力量包裹着脱手而出,慢慢递至男子手中。没了巨龙原形的威压掩盖,他生得一副年轻模样,周身却弥漫着朽败的气息。 男子已大限将至。 他的眼睛无神,却能准确的将目光投放在火百合上,静静看了半响,男子长叹一声,原来就只剩下你了。 万年前我种下一片,奈何时过境迁,生存不易,就只有你这么一株活了下来。 男子十分珍稀的用气息将火百合包裹起来,避免它被高温灼害而过早枯萎,主上素来珍爱百合,而魔界环境特殊,这种火百合只有我能种出来,他面容凌厉,神色间却带着几分恍惚,我为主上戎马一生从未败过,但一败却败得彻底,最后只落得个重伤濒死,被困在这离合渊里达万年之久,他喃喃道:连主上也护不住,窝囊至此。 火百合在灵力的包裹下轻缓舒展,花叶娇嫩不堪。 万年前修真界那个所谓的仙尊在主上面前硬生生将他的一双眼睛剜下,还笑谈要拿这一双漂亮的红瞳练成双玉,日日在身边佩戴。 这样一个烂透到了骨子里的人,枉为正道仙尊,更衬不上主上一腔情真意切。 现下他用着的眼睛,不过是月琅死之前给他的,可他根本用不了,只能放进眼眶里养着。 但他现下已时日无多了。 男子默然半响,敛眉道:我早已大限将至,只求身边有一株百合相伴,聊以慰问,你既替我摘来百合,我便收了阵法将你要寻之人放出来。 他既入阵这么久还能做到毫发无伤,想必是个集大成运之人,受天道眷顾,不用你来救他也能活着出去,男子微微低头,动作轻柔的抚着百合花瓣,我时日无多,龟缩此地也留不下什么物什,你既闯入阵法与我相见,也算是巧合机缘,他一挥手,有样火红色的东西从袖中飞出,落入孟云池手里,这枚火玉便赠与你,叫你这番机缘也有所得。 他拢袖闭上眼睛,好了,话说多了,你们也该走了。 孟云池心念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不知可否知晓前辈名讳 红衣男子转身而去,吾名火颂。 孟云池眼皮直跳。 火颂,万年前魔尊麾下十二魔主之一,性格暴戾恣睢,喜怒无常,可谓那十二人里性子最为凶残的魔主。 这样一个人何以沦落到这种地步 相传火颂早已死在那场修真界与魔界的乱战里,却没想到原是被困在这渊底。当初的满身暴戾与血腥之气早在这深渊之下被磨得只剩苍颓与无望的凉白,一代魔主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消磨岁月直至大限将至。 但与其说是被困在这渊底,却倒不如说他是在自我放逐,毕竟他的主子早已死去,他却在这苟活了这万年之久。 孟云池对着那个背影道:前辈,他说:后会有期。 男子发出一阵低吟,恍若轻笑,再开口已是浑浊苍老的龙鸣,后会无期。 他只身独往深渊更深处,那里透不进一丝光亮,而他余下的所有时日里,都将在这无望的黑暗里与一株火百合相伴,直至死亡。 孟云池眼珠微微转动,在原地站立许久,直到手脚滞僵,这才一步一步走回去。 半路看见凤玉楼还在昏迷,孟云池顺手将他背在背上,出了这离合渊底。那巫攒青年说的魔界入口孟云池并没有看见,想来是他们下来的方位出现了偏差。 使用符箓离开离合渊,他返回去叫上文尹,发现对方锁在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 怎么了?孟云池的声音将角落里抽泣的少年吓了一跳。 他身子一转,动作敏捷的扑进孟云池怀里,哭道:呜呜呜我我以为先生不不要我了呜呜呜 这大约是文尹这段时间里来做得最大胆的动作了。 孟云池将他接住,顺手拎着人带出离合渊,我这不是回来找你了么。 可是先生文尹还在抽噎:先生去了好,好久 分卷(8) 几天孟云池微微皱眉。 三天了先生呜呜呜我还以为您抛下我走了。 阵里阵外时间流逝不一么 他感觉似乎连三个时辰都没过。 孟云池摇摇头:好了,你莫哭了,我既回来了,那便一起回去吧。 文尹抽抽搭搭:好。 两人回到地面,文尹看见了地上的凤玉楼,惊诧道:凤先生凤先生怎么会在这儿 孟云池头也不抬,我去渊底寻一样东西,恰巧碰见了路上昏迷的他。他将人背起来,偏头道:走吧,回去了。 文尹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再问,只是道:先生,先给您换个药。 孟云池恍然的看了看手上的纱布,他把这事儿都给忘了。文尹解开纱布,皱眉道:都化脓了,怕是要留疤,先生难道就没点感觉吗? 他嘀嘀咕咕的处理过后从纳戒里拿出丹药,先生吃这个吧,那些普通药物没什么用处。 孟云池都不用动手,文尹全部替他打点好,吃完丹药对方还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壶水来,先生噎吗,我带了灵泉水,喝一口将药丸送下去。 盯着孟云池喝完水,他还从包袱里拎出一套衣服来,先生衣服被火烧去不少,换上这个吧,是先生惯穿的素软缎,我多带了一套。 孟云池:好。 西松岛确实荒芜,灵力匮乏,大多只有矮平的灌木丛,没什么遮蔽物,孟云池在换衣服时丝毫没有察觉到两道目光正直勾勾盯着他。 他本人没什么所谓,都是男人,看来看去也就那个样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另两位可不这样想。 文尹察觉有点冒火,偷偷转过头去擦脸。脖子上的小黑蛇嘶嘶嘶的拿尾巴尖儿拍着孟云池的锁骨,倒让对方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在提醒我一件事吧,孟云池语气平淡的穿上里衣,遮住了里面一段如玉般细细雕琢而成的无暇肌骨,放心,人已经见完了,待会儿就让你走。 黑蛇:嘶 嗯嗯嗯孟云池随口敷衍,等一下就放你走,你别催。 黑蛇:哈 它的尖牙露出来,眼里有几分薄怒。 孟云池不禁沉思,原来它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走了吗?可是西松岛的鹰隼太多,对于一条未成年的黑龙来说还是有些危险的,但它连回到内陆都等不及就想走 思考半响,孟云池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主角攻的选择。这毕竟是命运之子,可能这么着急想离开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他穿戴整理好,着一身立领对襟长袍,腰系锦纹腰封,外罩一件月白色外衫,满头青丝由发带束着用一根青玉簪固定,稍稍给人瞥去一眼就能轻易摄住他人的全部心神。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只见这明月清风般的仙人将脖子上缠绕的黑蛇捏下来放在巨石上,对他微微一笑:再见。 然后和背着凤玉楼的文尹一起飘飘然离去,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轻松之色。 黑蛇望着愈走愈远的身影,终于明白两人的交流一直都没在同一个频道上,它直起小半截身子看了半响,确定那两个人是真的走了,气得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尖。 第12章 凤玉楼 半道文尹总觉得好像缺了什么,又从小包袱里摸出一个幕篱来。 孟云池拎着幕篱边缘,你有没有听说叮当猫 叮当猫文尹目露茫然之色:那是何物,是一种灵兽吗? 孟云池想了想,勉强道:算是。 它有一个口袋,他说:你想要的东西都能从它的口袋里拿出来。 是吗文尹满脸羡慕之色:真好啊。 是啊,孟云池望着天边的红霞,低声喃喃:真好。 先生,凤先生他怎么了为何一直不醒 我也不知道,孟云池偏头:可是累了 不不不,不累,文尹急忙掂了掂身后的人,表示自己还有力气:凤先生很轻的。 他是个侍从,顶多算个撒扫弟子,没资格称呼凤玉楼为师兄,只能像叫孟云池一样叫凤玉楼为先生,但文尹有自己的小心思,先生的称呼只属于孟云池一个,其它人他多少在前面加个姓氏,两者区别开来,他心里会有股隐秘的满足。 只有他称呼孟云池为先生。 文尹在孟云池看不见的角度低下头,舔了舔唇。 步行小半日,天色暗了下来,文尹受不住累了,气息有些喘。 孟云池停下脚步,不急,先歇一夜吧。 是,文尹擦了擦汗,跑去收拾洞穴,他往里面铺上干草,将尚在昏迷的凤玉楼齐齐整整的放在干草上,随即找柴火在洞口生了堆火,这才对孟云池道:先生,快进来吧,我收拾好了。 当彩色瑰丽的云霞消失在天边,夜幕开始降下,夹带着零碎星辰和天边一轮弯月。 西松岛的夜晚很寂静。 噼啪作响的柴火在暗夜里迸出一道道暗红色的星火流光,如倒流的瀑布一般蜿蜒而上,划出弧线优美的轨迹。 文尹约摸是很累了,蜷作一团偎在火堆旁,橘红的火光映在他蜜色的脸庞上,衬得少年睡颜安宁,颊边有健康的浅色红晕。 孟云池没有睡意,便盘起腿在火堆边打坐。月色愈加明亮,掩盖了星辰的细碎光辉,孟云池在远郊飞鸟的啼声里渐渐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火堆在熄灭前发出一声啪嗒,有颗火星子飞溅出来,孟云池豁然睁眼,觉得神思清畅了些。他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洞内两人的情况,文尹睡得正香,胸口在规律的起伏,偶尔伸手挠挠脸,似乎被身下的干草扎得微痒。 凤玉楼不见了。 孟云池目光微凝。 他就在洞口守着,这么近的距离,不论进出的人有多么小心,他多少都会有一点察觉。但他根本就没感觉凤玉楼出去过。 孟云池起身去查看,看见干草堆里有个小小的鼓起。 他走过去蹲身下来,慢慢将干草掀起半边,看见里面埋着一只小鸡崽儿。 察觉到自己暴露了,正拱着身子往草堆里钻的小鸡崽儿抬起头来。 叽。 孟云池: 他将草皮盖了回去,有些恍惚:【系统,荒郊野岭的,我怎么看到个小鸡崽子,打个坐也能走火入魔么?】 系统:【宿主,那不是小鸡崽子,那是火凤的幼年形态。】 【有区别吗?】 系统:好像外形上没有区别。 孟云池微微一偏头,望向地上不住拱动的鼓包,【这是凤玉楼】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系统还是回答了:【是的。】怎么命运之子总是能在宿主面前露出鲜少的狼狈一面。 鬼知道他在赤龙的法阵里遭遇了什么,一醒来就被迫变回了原形还是毫无杀伤力的毛茸茸幼年形态。 得到确切答案,孟云池掀开草皮将小鸡崽儿捉到手上凑近看了看,发现火凤的幼年形态果然跟寻常鸡崽没什么区别。 这真的是那个模样秀美一身烟雨朦胧的江南气质的温润美人 孟云池眉间蹙着两分愁思,【系统,他这么小,那他要吃什么啊】 【主角受早就辟谷了,他的修为甚至比宿主您还要高,不用担心他的吃喝问题,您只要注意别不留神翻个身把他压死就好。】 【哦。】 孟云池将手上的毛茸茸放进袖中,察觉到对方一直不安分的在袖子里钻来钻去,柔软的绒毛屡次扫过他的小臂,孟云池觉得痒,又将小鸡崽儿拎出来:不喜欢待在袖子里 叽叽叽。 那便待在外面吧,别跑远了。孟云池将他放在地上。 小黄鸡原地转了两圈,抬头去看了看孟云池,随后步履蹒跚的走到火堆旁,坐下来取暖。 凤玉楼啄了啄翅膀下的绒毛,闭眼沉思。 他本想奔魔界连接口去查探近况,却在离合渊底莫名其妙闯进一个法阵里。那法阵实在怪异,什么法子都破不了,还被迫封禁全身灵力拖进他最抵触的记忆禁区里。 小黄鸡的绒毛颤颤巍巍,恍若幼小可怜不堪寒凉的夜色风吹。 孟云池微微往外坐一点,挡住了吹进来的夜风。 鸡崽儿似乎有些受不住困,眼皮一搭一搭,孟云池看得手痒痒。 他的绒毛好软的亚子。 寂静长夜被忽然打破,文尹约摸是做了什么梦,蹙着眉翻身大力挥了一下手,于是火堆前的那么一个小毛团子叽的一下,被准确无误的击中,飞蛾扑火般直线冲往火堆中心。 【】 【!!!】 【卧槽!】 三只系统里只有小彩虹诚实的卧槽出声。 毛团子被半路截下,孟云池将他捉过来查看有没有被火燎掉那一身可爱的绒毛 还好没有。 孟云池伸出手指摸了摸,手下触感松软至极,他摩挲半响,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本满足的谜之微笑。 【系统,我会好好把他带回宗门里面的。】 【】你就是馋人家这一身毛吧,系统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孟云池那么喜欢捏自己了。 可有伤到哪里 凤玉楼在他的掌心坐了半响,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自己,他惊诧半响,但很快恢复平静,摇了摇头。 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刻就只停留在法阵里,似乎晕过去了不短时间,但又怎会突然跑到这上面来还同孟云池两人一起身处一处洞穴里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什么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吗?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孟云池温声同他道:你是这附近的灵兽[问号]怎么只身出现在这儿[问号]走丢了[问号]还是这附近的海东青部族里的[问号] 凤玉楼摇头。 这样啊,孟云池露出个莫名其妙的笑来,既然你无处可去,那我带你到去成华宗,好不好 凤玉楼迟疑了一下,他觉得哪里不对。怎么会有这种巧合,雪中送炭送得这么恰逢及时。 嗯不好吗?孟云池声音轻柔,原来你是海东青部族的,那我明天就送你回部落里吧。 哪怕是以即将成年的形态被放进海东青部落里,他也不会有所忌惮,但他现在灵力滞阻被迫变回幼态,这种幼年形态没有丝毫攻击力,被送进那里只会被撕得连渣都不剩。 凤玉楼顿时头皮一炸,连着叽叽两声,昧着本心与浑身的鸡皮疙瘩讨巧卖乖的往对方手心里蹭。 孟云池慢悠悠的和系统扯皮:【命运之子兼具能屈能伸与坚韧不拔的美好品性,胸有沟壑的同时不乏隐忍耐性,如此收发自如,不愧是未来的集大成者。】 系统:【】 孟云池尽情的伸手撸着他的绒毛,你既开了灵识,合该有些灵力,能稍微变大些么? 变大一点,更好撸。 凤玉楼坐在他手心上,依然只能摇头,他现下的情况需回到宗门里让掌门师尊替他疏通那堵作一团的经脉,当真是没有一点灵力。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 不至于是这番小鸡崽子的模样。 孟云池此人,凤玉楼对他的了解不算多。两百年前这人性子嚣张跋扈,在他上午被掌门收作新徒弟后,这人不知受了谁的撺掇怂恿当即下午就跑过来,红着眼睛问他是不是仙尊新收的徒弟。 彼时他刚入宗门,只知道掌门不是仙尊的座下弟子么按辈分来排,他也是仙尊座下徒孙辈的人,怎么会平白成了仙尊的弟子。 然而对方见他并不反驳,当即提着剑冲将上来,当年他不过年仅十三岁,自然无力反抗,险些在孟云池手里丢了一条命。 后来他伤好后才知道当天事后仙尊大怒,将孟云池用戒鞭狠狠抽了一顿关在紫来峰里禁锢他的行动,连带修为也一起封禁。 直到今天。 这人是怎么从紫来峰里出来的还身处远在千里之外的西松岛上 对于此人他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也升不起多少好感来。若是真能借他的手回到成华宗,他会好好答谢他的。 但仅限于此。 孟云池往火里添了把柴,火光迸跃,明明灭灭的橘红色光影在他的脸上跃动,冷么? 凤玉楼在他手心里拱动片刻,缩成一小团。 孟云池微微一笑,真可爱。 可比主角攻那动不动就咬人的性子可爱太多了。 他将鸡崽儿揣进怀里,既然冷就先在里面待一阵吧,外面风寒。 于是鸡崽儿在他衣袍间蠕动片刻,自然而然的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目养神起来。 蛰伏在暗处看着这一幕的黑蛇: 第13章 鬼修 几个时辰后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文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发现洞穴里只有他和孟云池,先生,文尹揉揉眼睛,凤先生呢? 孟云池伸指慢慢摸着怀里一团不知何时安睡过去的小绒球,轻声道:他醒后先走了,说还有点事要办,就不与我们同行了。 哦。文尹不疑有他,开始收拾小包袱,清点好东西后他将火堆灭了,执起孟云池的手拆开纱布查看起来,那药的药效果然好,先生这伤已经结痂了。 只是免不了要落疤 文尹想起那名叫巫攒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不再缠上纱布,避免闷到创口,只是叮嘱孟云池,先生体质不比以往,受了伤都要注意着些,落了疤就不好了。先生这般修长漂亮的手,合该一直完美无瑕才对。 收拾好了么? 文尹低眉顺眼:嗯。 走吧。 两人在天光大白前上路,偶尔听到远空上盘旋的一两声鹰唳。途中凤玉楼醒来,探出小脑袋去看外面的情况。 分卷(9) 文尹眼尖的瞧见一截小嫩嘴从孟云池的衣袍间探出来。 先生,这 孟云池伸手将他的脑袋轻轻按回去,避免上次和主角攻一样被海东青当成猎物捕捉的命运,我的灵宠,顿了顿,他补充道:刚刚收下的。 文尹:为何先生总是收这种奇奇怪怪的灵兽作灵宠。 当第一缕朝阳染色云层,红日在遮掩下露出小半边轮廓,含娇露怯。 行走半日,孟云池察觉怀中有样物什微微发热,他将东西拿出来,发现是那枚火玉,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小鸡崽看见火玉,叽叽叫了两声,孟云池便神色自然的将火玉拿到他面前,凤玉楼与火玉一贴近,孟云池就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一点变化。 不算很明显,但对方没想表现出来,他也不会戳破,反而将火玉与主角受相贴放在了一起。 【叮~正在载入任务载入成功,本次任务:请将火玉以正当名义送给主角受,完成后可获得1%的任务进度,当前任务进程:5%,距离达标进度(12%)的时限还剩下:29天。】 系统忽然出声,听音色不像白文鸟,倒像那只灰色的。 【白先生呢?】孟云池随口问道。 灰先生的声音欢快道:【它前几天和我们斗地主连输二十多盘,现在正在小黑屋里自闭呢。】 【真好】真挺好的。 先生,看到海了。 嗯孟云池闻言眺目而望,果然看见了远处天际下的一点海线。 走吧。 是。文尹精神振奋了点。 海岸边孟云池指示文尹拿出纳戒,叮当猫文尹从纳戒里面拿出一座小型飞船。 能容纳的人不多,但是单用灵石就可以驱动。 两人乘上飞船,孟云池以上品灵石镶于船头的凹槽之中,飞船底部蓦然荡开一个巨大法阵,阵中的蓝色符文流转,灵力自船体向下,驱动法阵运行。 飞船慢慢离开地面,飞往高空,文尹新奇的左看右看,只觉得这飞船精美无比,舒适至极。 飞船外罩着一层光晕,他尽情倚在凭栏上往下望,双手托腮,一派少年天真模样。 孟云池看见手里的小鸡仔儿有了精神,不再像之前那般焉焉儿的,正睁着黑豆小眼打量这飞船的内部模样。 他若有所思,看来那枚火玉对主角受的作用不小。 没人看见愈加遥远的西松岛海岸里有条黑蛇仰头望着飞船片刻,烦躁的甩着尾巴尖一头扎进了海水里。 文尹在船内尽兴游看一番,静坐下来打坐吐纳,吸收船内弥漫充裕的灵气。 引导体内灵力运转一周天,结合途中所有见闻,他进入入定状态,脑中灵光乍现,文尹确实机敏,抓住了那一抹灵光。 再睁眼,已经眼神清明。 进步了,不错。孟云池捏捏鸡崽儿还没长开的小翅膀。 文尹登时有些羞赫,这一点进步不算什么,但能得一句先生口中嘉奖,他还是很开心。 凤玉楼在孟云池手里任予摆布,乖得很,半点不反抗,只不着痕迹的贴着孟云池那枚火玉,快速恢复身上的灵力。 飞船的速度不慢,仅用七八个时辰便越过了栖海,进入内陆范围。 孟云池翻了翻包袱,发现里面的灵石所剩不多了,便控制飞船飞得稍低一点,节省灵气消耗。 然而在第五只乌鸦撞到飞船的光晕罩上时,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些乌鸦像是有目的,针对性的要往光晕罩上撞。 孟云池将将站起来,不知不觉已经乌云拢天,他抬起头来,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那是密密麻麻聚集起来的乌鸦,围成圈将整个飞船的上空遮盖起来,随即像被一声令下,纷纷俯冲而来攻击光晕罩。 寻常乌鸦根本攻不破这光晕罩,但不一会儿光晕罩竟然被钻破一个洞来,还有的乌鸦竟从底部攻击,法阵遭到破坏,运转不灵,飞船顿时失控,竟隐隐有几分要坠落的迹象。 一切来得太快来不及反应。 孟云池将鸡崽儿揣进怀里,一把抓住文尹的肩:站稳!他沉声道。 飞船剧烈的震动几下,法阵多处被破坏,运转的纹路忽然消失,飞船直直往下坠落。嘈杂鸦群如附骨之蛆一般随其而下,紧追不舍。 在即将落地之时孟云池高声道:跳! 随后抓着文尹的肩纵身一跃,径直从飞船上跃下,落地没有任何缓冲,孟云池觉得胸前已经快要养好的伤口复又崩裂开,文尹同样没有幸免,身上多处轻微骨折,有些勉强的踉踉跄跄着站起来。 唯被孟云池护在胸前的凤玉楼没有受半点伤。 啊,我果然没看错啊。旁边有个阴阴的声音传来。 孟云池回过头,看见一个身材瘦高的阴郁男人,眼窝深陷,面色惨白,披着件黑色外袍,见不得光似的浑身缠着弥漫的鬼气。 真的是你啊,孟云池。他的音调起伏古怪,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让人十分之不舒服。 孟云池努力的搜寻原主的记忆,终于从角落里挖出这么个人来。 似乎叫杨伟还是什么,本属驭兽峰的一名内门弟子,许多年前曾和原主起过冲突,后来这人心术不正,犯了门规后被宗门押入问言堂审判,最后拒不认错妄图逃脱,被废去修为赶出宗门,多年来音信全无,没想到却是沦为了鬼修。 他上上下下的将孟云池打量一遍,咧开嘴笑起来,面目夹杂着一种扭曲快意。 看来继我之后你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修为没了哈,你曾经那股看谁都是垃圾的高傲劲儿呢? 我早说过你那性子迟早要作得仙尊忍不了你,他笑道:这下应验了吧,谁都忍不了你,要不是他舔了舔唇压低声音,目光直白得不加分毫掩饰,要不是这一身皮相,你以为有谁能忍你那番脾气。 孟云池觉得他的目光粘腻得让人不适,蹙起眉来。 文尹。 在。 纳戒呢? 在这儿文尹正欲将纳戒拿出来,却见杨伟身形微动,瞬息间便已缩地成寸到了文尹身后,抬手掐住了文尹细瘦的脖颈。 哈,你的小仆人跟你一样弱,他收紧手臂,文尹脸上顿时涨得通红,想不想救他他用目光一寸寸舔舐过孟云池的脸,带着贪婪之色:只要你让我尚一次,我就将他放了。 第14章 破印 文尹顿时惊恐的睁大眼睛,他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啊啊啊的拼命摇着头。 哪怕只是言语口头上,也不能有人借他来侮辱先生。 杨伟手一收,文尹顿时连声音都发不出了,伸手不断拍打着那铁一般难以撼动的手臂。 【系统,杨伟现在的修为如何】 【化神。】 没有丝毫胜算啊。 孟云池揉着额头,前胸的伤口疼痛剧烈,杨伟,就算是我们曾经有过积怨,你也不该将旁人牵扯进来,他的眉心皱在一起,试图提起体内被封死的经脉灵力,他不过是我的一个侍从,你就算杀了他又能如何 杨伟见他不动,兜帽下的脸勾起一道恶劣的笑意,能如何图我开心。啊,我都忘了,你这么一个薄情寡义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小侍从的性命,你现在合该在心里嫌他拖累你才是。 孟云池,你这样的人啊,跟我一样,有谁会爱你呢。 文尹大力挣扎,挣动手脚要离开杨伟的束缚,对方顿时有些不耐烦,掌指一寸寸收紧。 孟云池的神色毫无前兆的忽然阴沉下来。 没有这身皮相,你就只是个不思进取的废物而已,性子跋扈乏善可陈,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可圈可点的地方,杨伟眼神深处藏着不甘神色,将孟云池贬得一文不值,真不知仙尊看上了你什么,他促狭的笑道:难道是看上了你这一身皮囊吗? 早在多年前他就怨恨命运的不公,明明天赋相等,资质同样平平,他只是驭兽峰里一个小小的内门弟子,而孟云池却在仙尊门下享遍他眼红也得不来的资源与宠爱。 无人知道当孟云池这个空有一身皮囊的废物每每从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路过,愈发衬得他像蜷缩在路边只能仰望的蝼蚁时,他心里到底有多恨。 所以他拼了命的要往上爬,只要有绝对的能力,便不会再被人看不起半分。 反正你也逃不掉,这个人我就先拿下了,他状似想了想,怪笑道:反正我还差一个装鬼灵的人罐,这灵魂虽然弱了点,但稍微炼化一下应该还能看。语调里的一起一伏都满装着对人命的蔑视和满不在乎,还有那不加遮掩的自我与高高在上。 松手。 什么杨伟一偏头,神情戏谑。 我说,松手。孟云池的神色平静,眼里却闪过一丝猩红。脑内的弦被对方的某句话拨动,他向来没有起过波澜的情绪忽然不受控起来,在脑子里翻飞腾滚,仿佛要把所有东西都绞成一团血淋淋的碎糜。 随后在对方的一声嗤笑里崩然爆发。 不属于任何人的碎片化记忆大量挤入脑海,如山一般倾倒下来,压得他思维停滞无法呼吸,几欲叫人崩溃发狂。 有谁在说话,细声低语,却满是不屑。 [你指望谁会爱你,我吗]那个声音发出一声轻笑,[为什么你凭什么] 为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 你这样一个人,配么 杨伟见他模样不对头,皱着眉作了一个手势,也懒得再看文尹一眼,将他随手一扔,然后指挥鸦群攻击孟云池。 孟云池右手青筋暴起,强行冲破身上的封印,摊开的右手掌下竟隐隐化出一把剑的虚影轮廓,那影相太过模糊,没人看得清那是什么剑。他徒然握住剑柄,抬手迎上对方的攻击,势如破竹的攻势被他一剑劈开。 杨伟一惊,险些被那一剑的余锋削成两半,他察觉到那里面蕴藏着的可怖力道,骤然惊疑,却不敢再轻敌,当下放出驭下的所有鬼灵,天色略微阴沉下来。 鬼灵阴气冲天,甫一离开束缚,当即受主人指使嘶嚎着朝孟云池飞疾而去,斑驳不全的面孔下獠牙尖锐可怖,教人望之胆战心惊。 孟云池抬剑一击。 没有实体的虚影在空中轻飘飘划过。 然而倏尔之后磅礴的剑意在三丈外忽然爆发显现,夹杂着气流狂风暴雨般席卷而过,在地上掀起一阵飞沙走石,以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将对方的鸦群一分为二,剑势不停,呼啸着贯穿鬼修的身体。 一切都发生在一息一呼的瞬间,尘埃落定,鸦群如燃烧过后的灰烬一般一寸寸在空中慢慢覆灭成灰。那些势不可挡的鬼灵消失在空中。 强行冲击经脉突破桎梏的后果很严重,孟云池一击之后手中的虚影消失,他呕出一口心头血,身形晃了晃,文尹冲上去接住他软倒下来的身影。 那鬼修尚且直立原地,但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没人知道在那一瞬间他动弹不得直面万千鬼啸,也只有他才能看见,那藏在剑势里数不清的狰狞面孔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在一瞬间滔天倾覆而下,将他吞噬其中,将他的鬼灵连着一起啃食殆尽。 那才是真正的,从尸山血海的污秽尽头深处爬出来的极恶之魂。 而他的灵魂早已经被抽空,只留一副肉体下来,看似活着,实则不出几日就会像个死人一般开始腐烂。 化神之能的鬼修就这样被一剑击杀。 远在千里之外的成华宗深处一间空荡石室里,有人眼皮微微一颤,慢慢睁眼,露出一双清俊至极的琥珀色眼睛来。 第15章 奉溪 文尹慌张的用袖子擦去孟云池唇边的血,低声叫他:先生,先生 孟云池没有丝毫动静,他胸前的衣襟微微动了动,爬出一只小黄鸟来。文尹没心情去那注意劳什子小黄鸟,却见黄鸟清唳一声,身形骤然变化,周身宛如浴火一般,将他的弱小幼态烧去,火中显现的身影如一只涅槃重生的凤凰。 高冠如玉,颈段优美,尤其有一身美丽至极的火红色羽毛。 火凤微微矮身,示意文尹将孟云池带到他的背上来,文尹不做无谓的耽搁,当即将人抱上去。 火凤扇动长翅,在盘旋的气流中飞身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东方疾飞而去。 孟云池在虚无里闭着眼睛,无喜无悲。 那控制他全部心神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情绪与记忆忽然凭空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现下他看不见,听不见,没有任何感觉,就好像情绪是一瓶水,而他却连瓶子的存在都感知不到。 有人在耳边温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念得和缓轻柔,仿佛唯恐惊了他一般。 但孟云池心底却浮上几丝对这声音的抵触之感。 那沉闷的感觉重新压过来,孟云池无声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他挣扎许久,短促的啊了一声,突然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 终于醒了 孟云池喘息许久,眼眸微动,目光接触到了床边立着的男人身上,许久才慢慢开口:师尊。 奉溪高冠束发,生得一身温润气质,和主角受有点相像,却有主角受身上所没有的东西。 这是修真界的至尊,活在万人传说里神一般的存在,仙尊奉溪。 嗯,奉溪踱步过来,俯下身:怎的偷跑出去了,还强行冲破封印导致经脉逆流,他状似叹息,送回来要是再晚一些可是要出大事。 孟云池对这个仙尊无感,眼睛一眨不眨的扯了个谎,紫来峰太闷,我只是想出去云游一番,不想遇上一名鬼修。 奉溪毫不在意他扯不扯谎,执起他搭在被子上的左手,仿佛赏玩玉器一般细细查看起来。 孟云池心里徒然升起些怪异之感。 这仙尊与原主记忆里那个相差了些许,难道世界重启后仙尊人设还会自动更换 左手微痒,孟云池低头去看,奉溪在他的注视下抬手在他手上轻轻一抚,那几道被海东青抓出来的突兀疤痕便这样忽然消失。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语调总是显得轻柔而缓慢,宛若字字含情:不是说过了不要轻易受伤的吗?无论大病小痛都要和我说,别总是自己一个人忍着不出声。 这句话孟云池有印象。 分卷(10)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奉溪在原主受伤后每次都会对他说这句话。所以才养成了原主那极度怕疼怕受伤割破一点手都要哭着找师尊的娇惯性子。 孟云池不着痕迹的抽回手,是。 他身上的所有伤疤和疼痛全都消失不见,包括前胸那道深及肺腑的剑伤,孟云池环顾四周,敛起衣袖下床:谢师尊无上恩典,弟子想必叨扰师尊已久,心下愧疚,现下身上的伤早已好全,不敢再劳烦师尊,他说:师尊想必也刚刚出关不久,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弟子这便不打扰师尊,先行退下了。 奉溪一笑,一双琥珀色眼瞳看着他:你以前粘我可粘得紧,怎么这次见了我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一般急着要离开。 孟云池身形一顿,微微俯身:师尊,弟子总要长大的,何况弟子年岁已经不小了,再粘着师尊总是不像话的。 奉溪为他找的借口笑出声,好了好了,你有事就先下去吧,不拦你。 弟子告退。 奉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慢慢走远,直至离开大殿,再瞧不见半分影子,他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低声喃喃:整整一万年,我还是等到了他恍惚道:已经那么久了啊 孟云池步出那富丽堂皇的主殿,一旁早有仙婢等候多时,文熹长老,仙婢挽着髻,面容清秀,一颦一笑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仙尊吩咐下来,已将您的住所从紫来峰移回邵月殿,长老不必再回紫来峰。 邵月殿接近奉溪的殿所,是原主曾经居住的地方。 孟云池低头看着手心,所以他这是重获往日风光了 体内的封印破除,孟云池能感觉到体内灵力流转,他想回想那日发生了什么,却觉得头痛不堪。 被仙婢领回住所,映入眼帘的便是座精巧的高耸宫殿,飞檐翘角,样式雅致,仙婢带笑告退,不一会儿就见文尹从里面迎出来。 先生! 他看上去很是激动,眼里甚至沁出一层薄薄的潋滟之色,围着孟云池将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道抬起一双眼:您终于醒了。 孟云池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眼睛微微弯起:我睡了很久 文尹忍住往那只手上蹭的冲动,低声道:先生在仙尊那儿待了半月有余了,他们说你一直没有醒。 唔原来那么久啊。 文尹将他迎回殿内,沏了一壶热茶,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孟云池在听到他说自己彼时唤出了一把看不见的剑时,神色微动。 你说,我将那鬼修斩杀在了剑下 是的,文尹看着他的眼睛,先生,难道您不记得了吗? 他确实不记得,且一旦试图回想就会觉得头痛不已。 难道是原主出来过吗? 孟云池习惯性的皱起眉心,可就算是原主没有死去,并在那时忽然占据身体跑出来,然而原主只有金丹期的修为,如何能打得过一名化神鬼修 怪哉,是谁对这具身体做过手脚么。 孟云池百思难解,问起了文尹另外一件事,文尹,可有见我那灵宠 文尹将后面的事□□无巨细与他说了,两人是被那火凤送回宗门的,甫一落地火凤便不见踪影,文尹当时顾不得其它,便也没有去注意对方的动向。 孟云池知晓他应该是回去找掌门了,没再问些什么,瞧见文尹神态见已有些不一样,伸指点上他的额头。 文尹识海里那团飘忽不定的气团已被一方基台取代,他周身的灵气充裕,显然是稳步进阶。 才半月不见,你如今已是筑基修为了,孟云池收回手,很不错。 文尹歪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来,这还要多亏先生提点。 上次的事犹历历在目,他拼命修炼,不过是想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莫要再拖累先生,遇事却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 修炼的关窍皆是靠你自己悟出来的,我不过随口指点无关紧要的两句,你的悟性出众,若非灵根不佳,不然我还可以将你荐入其它长老门下,等什么时候能寻得一株凤阳草,将你的四灵根洗去其中一种驳杂属性,拜入成华宗内门,也好过在我这里当一个伺候起居的侍从。 文尹顿时一慌,文尹不想入其它长老门下,文尹觉得文尹觉得在先生这里很好。 孟云池看见他一脸哀求神色,好罢,你自己抉择便是。 替我备水沐浴吧。 是,先生。 热水入浴桶,屏风隔住了满室蕴出的水汽,孟云池褪去衣裳跨入桶中,将整个人都泡在水里,水温浸润过每一寸肌肤,令人不自觉的想要放松。 他一泡水就想睡觉的老毛病又犯了。 孟云池是被一阵敲门声敲醒的,他醒后发现水已经不热了,温温的,文尹的声音在外面问:先生,需要加热水么 想必是掐着点来询问的。 不用。 他起身穿衣,披着里衣带着一身湿气出门,文尹在门口提着一方软帕,笑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先生可要将头发擦干 其实孟云池用灵力蒸干就行。 但他看见文尹眼神希冀,不忍拂他一厢好意,于是道:也好,随我来。 两人路过长廊,院子里的一簇簇百合在微风中摇曳,孟云池立足看了片刻。 奉溪喜爱百合,原主以他所爱为爱,在院子里种满了百合。每每春秋时节途经长廊,都能看到院中一丛丛拥趸作一团开得明艳妍丽的百合花。 孟云池收回视线,继续步向卧房。 第16章 试炼会 房间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可见他没回来过的这段时间里依然会有人来按时打扫。帷纱帐幔,古器雕床,窗棂边的台沿上放着一个文竹盆栽,养得别样精致。 孟云池倚在榻上看书,文尹便绕到他身后,执起那软如绸缎的三千青丝,细细擦拭起来。 先生,再过些时日宗门有三年一度的试炼会,届时先生有何打算 试炼会 成华宗三年一次大开,广纳天下求道之人,然而其要求严苛,大多是人界的高官贵族将家中的孩子送上成华宗,求得一入门的渠道。 第一步便是测灵根,没有灵根或是灵根资质实在太差,饶是帝王之家的皇亲国戚也要被拒之门外。 第一步会筛下超乎一半的人,而天生资质优越的苗子,也就是身怀单灵根之人,其堪称凤毛麟角,能测出三灵根已是受天道眷顾。 主角受凤玉楼便是单火灵根,得天独厚,从众多苗子中脱颖而出,直接被掌门收入门下。 第二步是试炼境,将众多苗子们投入境中,磨练心志,锻炼体行,合格的人留下,其它的皆进入外门,可继续经过试炼入门,也可以中途放弃,去留随意。 第三步辨心,毕竟宗门曾出过像杨伟那样的叛徒,致使宗门终于不再只注重天资,匀出些心神去关注新收弟子的品性。心术不正者直接剔除资格,毕竟宗门只收八到十六岁的孩子,阅历少,心思直白,脑子里想的什么,一辨便知。 上辈子原主便是在试炼会上收了主角攻为徒。 确切来说,不是收的,是抢的。 硬抢。 主角攻闵行远,千年一遇的罕见变异雷灵根,体质特殊,修炼速度极快,寻常人花费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能参悟的剑法他只用短短几日便能融会贯通,天资惊人。 试炼会那天他斩露锋角惊艳众人,原主却不知为何看上了他,不管不顾的执意要收他为徒,众人皆知他的脾性,也没人敢和他抢,于是那天试炼会上只有掌门阴沉着脸,试炼会一结束便拂袖而去。 众人皆知掌门最是惜才,见不得这种暴殄天物的行为,孟云池不过是个顶着仙尊风光到处兴风作浪的花瓶,浑身上下乏善可陈,将闵行远予他为徒,简直是焚鹤煮琴,白白糟蹋了闵行远这等多少年才能一遇的天赋。 但是结果依然没有改变,孟云池在仙尊的默许下收了这么一个小徒弟。 然而闵行远的噩梦也真正开始。 原主收他为徒从来不是因为什么天赋,他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到了极点。 他磕磕跘跘将修为提升至金丹期,却久久不见突破,同辈的师兄早已臻至化神甚至洞虚,将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久而久之,原主的心态逐渐变得扭曲,他不再想方设法的提炼修为,只靠着仙尊赏赐的法宝品器虚以度日,直到他看到了闵行远,还有他那为天道所偏爱的惊人资质。 他的嫉妒,他的傲慢,他的刻薄,他所有加注在闵行远身上的恶意,决定了他最后的结局。 说实话,孟云池是真的没见过像原主这样又蠢又毒的人,他曾一度认为这种人只存在于小说里。 图什么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跟个憨憨似的。 但他想到原主最后尸骨无存的凄惨结局,又对收徒这件事情有些反感。 【叮~剧情触发,任务核对中核对完成,任务:请在试炼会当天收主角攻为徒,任务完成将有6%的进度,当前任务进度值为:5%】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文尹将他一头柔顺的漂亮黑发擦干,先生刚刚醒来不久,想必容易疲乏困倦,文尹就先不打扰先生了,您好好休息。 孟云池目不转睛的看着书卷,淡声道:嗯。 文尹转身出去。 孟云池伸手给书卷翻页,他现在根本不需要睡觉,倒是可以研究点阵法图打发时间。修士的生活极为单调,跟他曾经的住院生活有得一拼。 好在孟云池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翌日奉溪传灵讯给孟云池,让他来明兮宫一趟。明兮宫是奉溪住所单他一人,占地极光,有亭台楼阁,蜿蜒回廊,有假山石桥,围绕楼阁潺潺流动的湖泊,每一处都雕琢得极为讲究,如果说孟云池的邵月殿是精巧雅致,那奉溪的明兮宫便可称得上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由此可见成华宗的厚实殷底。 奉溪仔细瞧着他,唇角含笑:可还有哪里不适 孟云池低头喝一口仙婢呈上来的热茶,氤氲的茶汽掩住了他的神色:没有。 那便好,奉溪微微靠在椅背上,说来我这次闭关也有两百余年了,难为你在那儿住了那么久。 师尊的决定如此,弟子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奉溪的目光轻轻掠过他低垂的眼眸,但你似乎和我生疏了不少,他站起来,欺霜赛雪的面容上一派和煦:是在生气 见这小徒弟不答,他的视线停在对方空荡荡的腰间封带,我知你这两百年来落魄,他一声叹,毕竟你两百年前做的那事委实过份了些,雲骅第一次发那样大的气。那枚如意纹玉佩被你抵出去了吧,我换一对玉给你。 雲骅是成华宗掌门,在原主记忆里就是个高大沉默不言苟笑的人,整日里冷着一张脸,几乎从未露出过别的表情。 他们虽师从同一个人,却几乎没怎么交谈过。 因为雲骅不喜孟云池。 他的两个师兄都不怎么喜他。 奉溪从袖中摸出一对漂亮至极的红玉,起身。 孟云池依他而言站起来。 奉溪执玉系在他的腰带上,底下坠着一截顺滑的月白色流苏,奉溪收回手,笑吟吟朝他道:这红玉果然衬你。 这番亲密姿态已超出了正常师徒该有的距离。 孟云池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谢师尊赏赐。 莫同我道谢,奉溪偏头,果然还是生疏了么? 孟云池在心里暗道:生不生疏我不知道,但你以前在原主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仙尊什么毛病 他没在殿内待多久,早早告退。 奉溪的目光一直追随他,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处,奉溪目光徒然变得极为阴沉,他抬手将桌上那价值连城的一套青花瓷茶杯扫到地上,在乒乒乓乓的碎裂声中满目猩红。 忘了,忘了全忘了!!!他猝然发狂,以手并住两指,以指作剑劈向长桌,磅礴可怖的剑意倏然爆发,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剑势不停,径直劈往宫外,奉溪忽的回神收势,那道险些劈开半座山头的剑意又在途中无声隐没。 他痴痴笑起来,眼中的猩红经过方才那一遭慢慢褪去,低声呢喃:忘了也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会属于我。 无论是曾经还是以后。 奉溪随手捏了个诀,如狂风暴雨席卷过一般的明兮宫废墟瞬间恢复如初。 他面色平和的重新坐回椅上,慢条斯理的执起那青花瓷盖碗,抿了一口茶,纤长眼睫微微下阖,遮住了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神色。 孟云池回到邵月殿后解下腰间的玉佩,那一对红玉并非纯色,中部红得要滴血,周围却浮着些许白,附着红色的细丝,模模糊糊的,不太真切,远看像一对眼睛。 这玉虽然好看,但是给他的感觉怪异至极,戴久了便觉毫无来由的心悸。 他将玉整理好放进纳戒里,并不打算戴在身上。 孟云池在纳戒里看见装着长剑的那一方锦盒,将之拿出来,这剑的气息古怪,出现得也莫名其妙,他想了半刻,将锦盒打开,却发现里面的长剑已不知所踪。 不见了 锦盒内空空如也,纳戒之前都放在文尹手里,但孟云池知晓他的品性。文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只是长剑无缘无故的出现,而后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孟云池将锦盒放起来。 罢了,消失了便消失了,说不定这小说世界只是卡bug了而已。 时过几日,他依例去向仙尊请安,在殿上碰到了他的大师兄,成华宗掌门雲骅。 第17章 收徒 雲骅高冠锦袍,腰间悬着成华宗掌印,通身气势凌厉,像一柄出鞘的剑,很锐利。他的眼神从孟云池身上扫过,却并未将他映入眼中。 他对这个小师弟一贯是无视的。 奉溪眉眼弯弯,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云池来了啊,他看了看次座上的雲骅,恰巧你师兄也在,雲骅常年忙于宗门之事,想必你们也甚少见面,不如趁这一次机会师兄弟两人叙叙旧 分卷(11) 说罢好整以暇的立在一边背着手。 两厢无言片刻,孟云池道:师兄。 雲骅一颔首,于是两人又没有话说了。 雲骅背后的凤玉楼温温含笑:小师叔。 孟云池坐在雲骅下方,应声道:嗯。 听闻小师叔半月前受了些伤,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孟云池捋直袖角,端端正坐:早已好了,他沉思半响,朝凤玉楼招手道:两百年前师叔冲动莽撞,不分青红皂白重伤了师侄,是师叔不对,早已心下愧疚不已,他从袖中拿出一样物什,师叔现在送你一物,为两百年前的冲撞鲁莽赎个罪。 他一挥手,那玉便由灵力托着飞进了凤玉楼手中,他定晴一看,却发现是那枚火玉。 【叮~任务将火玉赠予凤玉楼已完成,获得1%任务进度,当前任务进度值为:6%,奖励经验值:1000,当前经验值为:4000。】 凤玉楼怔了怔,看他一眼,笑着将玉收下来:多谢师叔。 旁边的雲骅吝得给去一眼。 过几日便是试炼会了,奉溪背着手转身,云池有什么打算 没有,孟云池垂眸摇了摇头,他说:没有打算。 弟子自认修习不精,并不打算收徒。 系统暗自缩着小脑袋拿一双黑豆小眼觑着孟云池,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呵,你不收也得收。 系统的小眼睛里迸出精光。 毕竟孟云池不找剧情,剧情也会主动找上他。 这可由不得你啊,宿主。 八日后试炼会如期而至。 成华宗外门顿时热闹无比,不少官家子弟和富贵人家的孩子均乘着轿子直上三千台阶,翘首以盼自家孩子能测出个不错的灵根体质来,进入外门,通过第一层筛选。而那些并不富有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来,通常走不到半路便已经开始腰酸腿软了,只能咬牙坚持自己一阶阶跨上去。 外门有一座测灵石,高高耸立,旁边有成华宗弟子指引,将手放在测灵石上,灵根资质一目了然,天佳体质者优先通过外门,不合格者原路返回。 人群中混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约摸只有七八岁的模样,安静沉默的混在一片嘈杂里,将一只小小的手放在测灵石上,成华宗弟子在测灵石的一片电光四闪里张大了嘴。 你你叫什么? 那孩子的声音不大,显得有些阴郁:闵行远。 那弟子高声道:闵行远,雷灵根,入门! 负责记录的弟子奋笔疾书。 孟云池对此毫不知情,他不太想天天面对奉溪那张写满温柔写意的笑脸,借口闭关躲在邵月殿里睡觉逗鸟,偶尔看看书,若放一首莺莺祥月当背景音乐,那就是典型的养老姿态了。 所以他直接在殿里清静许久,丝毫不知道外面早已翻了天。 那个叫闵行远的孩子轻松渡过长达七天的试炼镜和为时三天的辨心,不但天赋惊人,且性子沉稳安静不骄不躁,从众多孩子里脱颖而出。纷纷入了长老们的眼,争相想要收其为徒。 最重要的是,他是雷灵根。雷灵根者境界进阶不惧雷劫,甚至于每一次的雷劫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次淬炼,反而于他们的修行有益。修真界的雷灵根者稀少,甚至这近千年来也就发现了闵行远这一个。 不可多得。 谁知试炼会结束后众长老眼巴巴看着这不到八岁的孩子环视众人一番,姿态乖巧的开口,我仰慕成华宗孟云池仙长许久,想拜入文熹长老门下。 不知各位仙长可否圆我来成华宗这唯一的愿想。 掌门的眉毛抖了抖,冷下声音:你要拜入孟云池门下,去问他便是,问我们能如何 闵行远神色丝毫不受影响,福身道:是,择日我便前去拜访文熹长老,求他收我为徒,不知掌门可否指明孟仙长的居所 不识好歹的小子,雲骅嘴角抽抽。 这众位峰主长老哪一位拉出去不是万人景仰难得一见的大能修士,偏偏谁都不选硬要把自己往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 他一拂袖,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紫虞峰,邵月殿,要去便去,届时你可别走错了。 闵行远弯腰,端端是知节守礼的模样,谢仙长指路。于是便在众多目光下转身便走,背影毫不迟疑。 雲骅: 第二天孟云池本正在亭台上小憩,文尹拾阶而上,低声道:先生,殿门外有人找 嗯孟云池睁开眼,原主这种性格,能有什么人来找他。 文尹大抵是揣摩到他在想什么,继续道:模样看上去像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 孩子 孟云池眉头微蹙,起身来,随我去看看。 文尹给他带路,一路经过回廊,到达殿门外,他看见个玉雪可爱的乖巧孩童站在门外,老气横秋的背着一把小小的剑,见他来了,那孩子仰头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孟云池顿时有股不详的预感。 果然见对方开口:久仰成华宗孟云池仙长美名,今日得见仙长姿容,果然不负盛名,行远此次通过宗门试炼会,请求孟仙长收我为徒,乃行远心中多年愿想,还望仙长成全。 你才八岁哪来的多年愿想 还有原主哪有什么美名在外 孟云池觉得迷惑。 系统突然不知从哪儿蹦出来,扯开嗓子大叫:【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吼得声嘶力竭。 什么答应他 这特么是在求婚 【宿主!你现在还有两天期限了,再不完成任务只能强制遣返了!】 孟云池没有太强烈的求生欲望,但任务自己送上门,他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虽说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孟云池背着双手站在台阶上俯视他,眼底一派冷清,淡淡开口:你当真要拜入我门下 是,闵行远俯身,还请仙长成全。 孟云池望着他没说话。 这人是个黑洞,没办法规避,也不知他最后会不会被卷进这黑洞里,落得个和原主一样的结局。现在剧情走向很奇怪,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有哪里不一样,明明上辈子是原主将闵行远抢过来的,这一世闵行远却自己找上门来,总不可能是来报恩的。 为何 闵行远小小的身子立在台阶上,脸上是孩童特有的纯真和稚气,明知故问道:仙长指的是什么 孟云池一步步走下台阶,行动间衣袍翻飞,身后的文尹看着他的背影将近痴迷,却见他低头忽然用手掐住了那孩童的下巴,强迫对方抬起一张脸来:你当真要拜我为师 与宗门内众位长老修士们相比,我也算是一无是处,毫无特点可言,孟云池与闵行远两目相对,慢慢凑近了他:你这一身惊人天赋,怎么会想得到要拜我为师 闵行远努力的抬起脸:因为仙长长得好看呀。 孟云池看着他一眼便能望得到底的清澈双瞳,在心里冷笑一声。 呵,我会信你的鬼话之前怎么没见你对这副皮囊嘴下留过半分情,见一面咬一次。现在年纪虽小,倒是有一副充傻装楞的好本事。 好。孟云池朝他露出一丝笑,我答应了,收你为徒。 他松开手,微微侧头看向地上那还不到他的腰高的孩子,长而细软的青丝垂下来,随我进来。 这么草率文尹有些愕然的看着两个身影步入门内,孟云池带着身后的人走过长长的回廊,闵行远眼角瞥见满院子种的百合花,眼中神色一闪而过。 他向来是知道孟云池喜欢仙尊奉溪的,甚至已经痴迷到了某种地步,满腔浓烈的情感分毫不掩,有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奈何仙尊于他无意,何况两人是为师徒,越过了那道禁制,就是师徒□□。 上辈子孟云池到死都没得手,仙尊甚至半点不在乎他。 那这个人呢? 这个人也会像上辈子的那个孟云池一样,痴恋于奉溪吗? 闵行远想了想,用稚气的嗓音道:师尊,院子里的那些百合是您种的吗?他看着前面的背影,说:开得真好看。 不是我种的。 孟云池转过拐角,吝得多说一句话。 他将人带到祀门里拿出玉碟,划破闵行远的手指将血滴到上面,玉碟自行吸收,凝成血滴状,显现闵行远的名字与生辰,不久后又隐去。 好了,孟云池转身望着闵行远,我大概不能给你举行收徒仪式,也懒得去弄那些繁文礼节,你既然跟了我,想必也有过心理准备。 闵行远很伶俐,当即给他行了个标准的拜师礼。 是,师尊。 明天去带你见见你师伯他们。 是。 闵行远从地上起来,掇拾好衣服抬头看向他两辈子的师尊,却瞧见孟云池低着头看了他半响,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脸。 捏红了。 真嫩。 孟云池面无表情的想。 薄嫩多汁的幼年主角攻。 闵行远白嫩的小半边脸带着红色指印,疑惑的歪头:师尊 孟云池一身仙风道骨,慢悠悠的收回手:走吧。 文尹和孟云池都住在邵月殿,于是孟云池给闵行远安排的住所也在邵月殿,就在他房间的旁边。当晚万籁俱静之时,一条小黑蛇顺着门缝摸进孟云池房间里,金丹修士的五感何其敏锐,早已发觉他的到来。 于是在黑蛇爬上床榻的时候,被人一把捏住脖子提起来,扭成一团。 孟云池仔细看了片刻,发现它脑袋顶上的小包好像又微微突起来了一点。 长大了 这么快啊,孟云池摸着下巴沉思。 黑蛇见挣扎无益,用尾巴尖缠在他的手腕,一下又一下的点着,恍若在求饶,又似乎有别的意味。 孟云池将它放下来,怎么从西松岛回来的 嘶~硬生生游回来的。 跨海。 黑蛇绕着他转圈,白天他见到孟云池的时候就觉得牙痒痒,总想咬点什么东西,现在绕了几圈后刚想张嘴咬他的左手虎口,结果发现那里前一阵子的三四道伤疤不见了。 黑蛇动作一顿,思索片刻,随后又毫不犹豫的咬下一口,留下两个牙印小洞。 不多时窗台大开,有样物什被从里面扔出来,像陀螺一样旋转半圈掉在地上,窗户又啪的一声关上了。 闵行远蜷在地上伪装成一条长牙的蚯蚓,好像刚刚被丢出来的黑蛇不是他一般。 第18章 宋将离 翌日闵行远早早起来等在大殿上,孟云池如约而至,走吧。 闵行远跟着他的脚步,满面稚嫩,神情却老成,反差虽大却可爱得紧,看得一路上的仙婢驻足细叹,小声窃窃。 孟云池最先带他去了永定峰,被告知掌门近几日闭关,不出来会客。 出来接待的是凤玉楼,招待周到,温声细语,和他掌门师尊成天冷着一张脸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孟云池约摸知道掌门并非闭关,而是不想见他们,毕竟他低头看了看正双手捧着杯子喝热茶的主角攻,又看看一脸和煦笑意的主角受。 毕竟闵行远吊在了他这么一颗歪脖子树上。 【系统。】 【怎么啦宿主。】七彩小文鸟的声音从他脑子里传来。 【照你们系统的进度计算,现在主角攻受已经坐在一个房间了,】孟云池漫不经心的用杯盖撩拨着盖碗里的茶叶,【坐在同一个房间,是不是等同于已经可以深入交流了,这个能折合进任务进度里面么?】 【不能哦宿主,数据表明剧情还没有触发到关键点。】 【给我看看主角爽度。】 【好的。】仅有孟云池才能看得见的光屏在他面前显现,【主角攻爽度:-99+,主角受爽度:8。】 嗯 凤玉楼的爽度什么时候增加了八个点 主角爽度没有下限,却有上限,但也仅仅只有一百而已,要刷上去很难,还和任务进度挂钩。 孟云池思来想去,也只有将原因归结于送火玉那次,看来那枚玉确实对凤玉楼作用不小。 他站起身来,既然师兄暂时闭关,无法得见,那我只能再另一个时间再次来访,今日就先不叨扰了,多谢师侄款待。 凤玉楼也跟着站起来,那我送送小师叔与闵师弟。 孟云池转身牵住闵行远,看着凤玉楼慢慢道:师侄留步,不必相送。 他那双眼睛很漂亮,瞳孔是浅色的,眼尾的弧度非常妙曼,睁眼闭眼都别有韵味,随便一瞥都能给人氲出种眉目含情的错觉来。 凤玉楼神色不变,笑道:小师叔慢走。 待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步出殿门,凤玉楼在大门处望着他们的身影走远,直至消失。 小师叔啊,他低头呢喃,摩挲着手中的火玉,声音几乎小得几乎要消失在空荡的大殿里: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孟云池将人带到山腰处,可会御剑 闵行远抱着剑的手悄悄往后藏了藏,不会。 孟云池无视他的动作,觉得才这么小的孩子,不会御剑也很正常。 他唤出柳絮,俯身将闵行远抱起来:莫乱动。随后跨上剑身,御剑而去。 柳絮是把轻剑,轻快灵动,剑身萦绕着莹莹流光,是奉溪赐予原主的上品法器。 闵行远伸出一只手揪着孟云池的衣襟,一小截在乱风中飞舞的头发勾到了他的手指上,他动了动,捏住那截头发,不着痕迹的摸了摸。 细软凉滑。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有这样好的一副皮囊。 飞剑很快落地,闵行远被放在地上后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回去。 还有你二师伯,走吧,去看看他。 是。闵行远在他身后抬起小短腿跟上。 仁化峰峰主宋将离,是成华宗内众所皆知的一名妖修,师从奉溪仙尊门下,原形无人可晓。 分卷(12) 前几日宋将离恰巧回来,孟云池带着人登门拜访之时碰见他在大殿之上接待来客。 师弟。 大殿上首的青衣男子站起身来,唇边露出三分笑意。他五官生得明艳,敛眉的时候又给人透出几分温润之感。 给人感觉有些矛盾。 男子的视线落在孟云池身后的闵行远身上,目光微微一凝,半响笑道:众人都在想这名在试炼会上崭头露脚的优秀弟子究竟花落谁家,没想到却是被师弟摘了去。 孟云池落座,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他已入了我门下玉碟,此次上门拜访仁化峰,师兄可莫取笑我,给我留点底子。 宋将离见他侧头垂着眼,琉璃剔透的眼眸微转,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姿态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师弟,他凝视着孟云池的面容,缓缓道:此番见面,你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 是么,孟云池用茶盖轻轻拨着水中晃荡的茶叶,很多人这样说,他抬眸笑道:毕竟是被关了两百年,也是该改改性子了。 宋将离坐回主位,师尊毕竟是为了你好,师弟以后还需谨言慎行。 当然。 小师侄这次还是初次见面,师伯这儿也没什么好送的东西,这九转银露丹便予你作见面礼,既跟了你师尊,以后便好好听他的话。 是,闵行远稚气未消的声音响起:谢师伯,行远明白。 旁边被晾了许久的来客终于忍不住出声:这位是 嗯宋将离这才发觉遗漏了他似的,淡淡道:这位是我师弟,孟云池。 原来是孟仙长,幸会,来人一身书生相,留着两小撇胡子,孟仙长果然天人之姿,令我等乍见之下骤然忘了言语,实是 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来,感觉用什么词来形容都不合适。 相国,宋将离打断他的话,你的情况我已了解过了,齐主恋画成痴,无可厚非,但那画是魔界之物,修为低微之人尚且无法承受,何况他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齐主虽贵为当世真龙天子,但毕竟也只是□□凡胎。当初受魔气侵袭不死已是万幸,现在却还留着那副画。 相国低着头,羞愧难当。 人界俗世里甚少修士,普通人对于修仙一途根本摸不到门道,他金丹修为便可官至相国,由此可见人界里对修仙之人到底有多推崇。 齐国乃人界当之无愧的唯一大国,数年来吞并周边国家一扫天下,齐主郑颉皖可谓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天下共主,真龙天子。 然而几年前郑颉皖不知从何处得来一幅画,见之便被勾了魂一般,日日与其共处一室,从不让其它人碰那幅画,对之珍爱异常。 问题出在画上,相国曾见过那画一眼,从里到外都透着腐败阴暗的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上面附着魔气。 相国见齐主日渐消瘦,长期罢朝只为和那画待在一起。他曾多次谏言这画的气息不详,劝陛下远离之,陛下却当即龙颜大怒,将他赶出了宫去,不准他再提这事。 相国左右为难,修为不够,测不出那画的深浅,又对齐主执迷不悟的态度束手无策,无奈只得四处寻门道,求到成华宗仁化峰这里来。 第一次宋将离便说过,郑颉皖需得将那画封存起来扔掉,否则附着那画上的魔气还会继续吸食他的精气。 相国如实对齐主禀报,齐主却未照做,而是将之放了起来,然而他正常了一段时间不久后又开始消瘦起来,日日早朝魂不守舍。 旧情复发。 宋将离不愿过多插手人界中事,只叮嘱过他几句,既然对方不照做,他也没必要循循劝导,由得他们自去折腾。 从头到尾只有相国急得团团转。 齐国庞大,国主却受魔气影响,日日不早朝,只闷在房内和副画待在一起,那有谁能处理国事 郑颉皖一生征战扫和天下,手里大权在握,他若出了什么差池,无人镇中,相国没法想象这尚且年轻的帝国会变成何种模样。 宋将离看相国在下首涨红了脸,半响道:我让段潜同你去,恰好他也要出去历练,他的手背翻过来,指节曲起,轻轻敲了两下扶手,发出轻缓清脆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修仙之人本不该管人界之事。 是是是。相国连连应答,在宋将离的威压下不断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师弟呢?宋将离转头,你在紫来峰两百多年,闷得实在有些久了,可要下山去人界一趟曾经你可是甚少出门。 唔孟云池看着他,下山 是啊,宋将离微微一笑,人界的风俗,师弟相必还从未见过吧,你从小在宗门长大,可没出过几次门。 那倒也好,孟云池拢起袖子,我心境尚不稳固,多出门见些东西淬炼心神也是好的。 相国一听到有人同去,几乎要喜极而泣,多谢仙长,多谢宋峰主,我这便回去派人来接您和您的人。 不必了,孟云池起身,你今日回去便可,翌日我们会到达,尚且不必派人来。 好好,多谢,多谢。相国像个陀螺一样团团转着道谢。 相国走后孟云池向宋将离告辞,今日带徒弟过来见礼,既然已无事了,那师弟便不叨扰了,师兄,他拱手道:告辞。 宋将离颔首。 待人走后许久,他望着桌上已经没有了热气的凉茶,有些出神。 师尊,闵行远抱着孟云池的脖子,你要出门吗? 孟云池见他被风吹得微红的鼻尖,抬手划了个风盾将他护在里面,嗯。 我也能跟着出去吗? 孟云池看也不看他:你才刚入宗门不久,这么快便想着出去 但是师尊也不在宗门里呀。 孟云池思索片刻:待我回去后交给你一本心经,若你能在一天之内融会贯通,明天我便带你一同前去。 是,师尊。 【叮~主角爽度:+5,当前主角爽度:-99+】 孟云池眉头微动,没说话。 当晚闵行远拿着心经将自己闷在房内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站在了孟云池面前,师尊,我全都参透了,现在我可以跟着你出去了吗? 孟云池当即伸指一点闵行远的额头:吐纳。 闵行远体内的灵力缓缓流动,以延绵不绝之势缓缓浸润过他体内的每一寸经脉,流转有序,毫无滞阻之意。 果然是被偏爱的命运之子。 孟云池收回手:好罢,你与我同去。 师尊。闵行远伸出双臂,两眼直视他,一眨不眨。 意图明显。 孟云池看他半响,才俯身将他抱起来。 闵行远扒着孟云池的肩,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笑。 这身体还太小,暂时还无法达到他曾经的修为,但是现在按着孟云池给的资源修炼,也为了不让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段潜不与他们同行,早已独自先行离去,早早到达齐国皇城。 孟云池立在柳絮上于空中御剑飞行,怀里还抱着个不大的孩子,他花费半日的时间到达皇城,段潜已经进皇宫里去了。 嫌弃至此。 孟云池一边啧啧啧一边隐去身形,握着旁边的小手:握紧,莫要走丢了。 闵行远觉得很新奇,他这是第一次被当成一个孩子对待,伸手牵上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掌,温温的。 两人无视皇城戒卫,径直穿过高耸的墙门,到达这弥漫着满街烟火气,吆喝声不断的淮安十里长街。 第19章 齐主 八月桂香盈满行人袖袍,带起香风阵阵。 无人注意得到夹杂在行人里的两个身影,一个戴着幕篱,矮着身子问旁边的孩子:想吃么,我给你买个糖葫芦。 闵行远眼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两下,挤出一个笑来,点点头道:师尊,我想吃。 他话音刚落,被大街拥挤的路人推搡了一下,闵行远被推得一下子抱住了孟云池的腿。 孟云池皱皱眉,过来。 他一只手将人托着抱到怀里,宛如一对父子,往卖糖葫芦的地方走去。 夫人,那人笑容洋溢,热情异常,您要给您家孩子买糖葫芦么?给您来多少串啊 孟云池掏钱的动作一顿,一串便好。 低沉悦耳的声音一出,那人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好嘞,公子。 淮安大街来往的人不少,但大多佩戴幕篱的都是未出阁的小姐或官家夫人,鲜少有男子佩戴,那人认错倒也不能怪他。 闵行远细细的眉毛皱起来,莫名对您家孩子这几个字觉得不悦。 两人离开摊贩,闵行远将糖葫芦攥在手里,看了半响,不是特别想下口。 人界小孩儿吃的玩意儿。 幼稚。 他挣扎许久,才将这红艳艳的糖皮儿放在唇边舔了一下。 很甜。 闵行远眉毛一扬,张嘴咬了一口。 孟云池抱着他穿过人群,不久后听见怀里传来主角攻细嫩的嗓音,师尊,我还想要。 他低头,看见闵行远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就剩下一根舔得干干净净的小竹签。 师尊。闵行远仰头看着他。 孩童的瞳孔总是干净分明的,宛如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仿佛能将人的心底照得分毫毕现,无处遁形。 孟云池最受不了这种目光。 他依言又买了一串递到闵行远手里,人界食物糙多质杂,你已辟谷,莫要吃太多。 闵行远舔一口,是,师尊。 到现在他算是发现了,这人对幼崽似乎没什么抵抗力。 两人停停走走,偶尔在路旁驻足片刻,若不与他人说话,也无人能注意得到他们的存在。宫城四周戒备森严,大片编制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在巍峨高耸的宫墙外巡逻,穿盔戴甲,肃穆齐整。 孟云池旁若无人的径直穿过宫门,无一人阻拦。 直到他在大殿门外显现身形,立马有大片的士兵反应迅速的用□□将他围起来,警惕的看着这个戴一方幕篱还抱着孩子的不速之客。 来者何人! 孟云池微转身体,那将他绕起来的□□枪尖顿时又离他近了一步,站住,别动! 大胆! 大殿内有人一声斥喝:退下!孟仙长岂是你能用□□指对的! 他一挥手,孟云池身周的武器全都随着他的动作被震开三尺开外,相国急忙出来相迎,生怕士兵的冲撞让他不满。 大殿非正殿,齐主郑颉皖荒废朝堂已有些时日,将自己关在合煦宫里闭门不出,谁来都不见。 孟云池将闵行远放下来:段潜呢? 相国拱手道:段仙长出去了。 正说话间,从宫殿后方的路里拐进来一个身影,一身青衫,眉目如画,正是段潜。 他见了孟云池,却未见礼,只是扔给他一样物什,道:玉屏令牌,戴好,齐主的那幅画有魔气,要是沾上了可不好。 孟云池看着那仅有两指宽的令牌,用手指摩挲了下质感:为何 还能为何魔气这种东西,段潜露出一种仿佛对脏物避之不及的嫌恶神色,被缠上了就很难去除,与灵力互斥,到时候在你体内四处冲撞,你就知道为什么不能沾上了。 他不慌不忙的将令牌佩戴在身上,掸了掸衣袖:从魔界里出来的东西,有哪样不是像如此这番,单有掠夺和占据的本性。 与你说这么多做甚他微微一哂,走罢,小师叔。 见他率先进门,孟云池蹲身下来叮嘱闵行远:与相国待一会儿,不要乱走,我不久就会出来。 主角攻本来就是魔界中人,若是不佩戴令牌冒冒然进去,被段潜察觉到了魔气与他亲昵相近,可能会带来些麻烦,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好,闵行远松开他的手,师尊早点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孟云池跟在段潜身后进门,合煦宫极大,摆设多,高颈玉瓶,青花瓷器,名家书画,精贵古玩,应有尽有,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然而物品的主人却并不在意它们,眼里只有一副破旧的画卷。 两人绕过珠帘,看见了室内镶在墙上的雕花窗棂,精巧雅致。 屏风后的桌案上端坐一人,正执笔书写着什么,室内萦绕着丝丝缕缕的浅淡龙延香,孟云池转头,看见了窗边长案上模样精致的香炉。 想必二位就是相国所说的成华宗来客了吧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屏风后,那人缓缓站起身来,绕身转过屏风。 齐主郑颉皖的模样倒与孟云池的想象中不大一样。 传言齐国君主一生征战四方,御下极严,手段铁血,生得英武不凡,高大浩威。 但眼下这人却是生得柔美,身段也不像传闻中那样高大伟岸,反而带着一股子书卷气。 陛下。 段潜拱手行礼,他的辈分或许比这人界帝王还要大上许多,自然不必向他下跪。 孟云池只站在一旁,甚至没有动作。 反而是那齐主悠悠朝他颔首道:孟长老。 郑颉皖唇角含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半眯起来:两位仙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请入座歇息。 他袖中露出的小半截手腕上有一小块一小块宛若淤青一般的青紫颜色,那是身体被魔气侵蚀的象征。 第20章 画卷 陛下与传闻中倒有些不一样。 郑颉皖挥退下人,执起紫砂壶慢慢酌满了一杯茶,传闻不可信,他执起茶杯,那双眼睛被氤氲的雾气一蒸,好似迷雾阵中若隐若现的幻妖,半是散漫,半是妖异,还有传闻说我生得三头六臂,五庭七眼,最是爱茹毛饮血,生啖人肉。 分卷(13) 他笑了笑,传闻皆是人口口相传,你一句我一句,便有了夸大的成分,传到后面便失了本真,也就成了荒诞其言。 倒也是,传言不尽可信。 段潜看着他露出来的那半截手腕,皱起眉来:陛下,您身子受了这般影响,又何必再抓着那卷画卷不放 郑颉皖放下茶杯,轻叹一声,我知道相国把仙长请过来是为了什么,他随我一生征战,却不得参与人界战事,也为我做了许多,他轻轻抚着手腕上的青紫,一统天下初时我起兵反抗,不过为了能让自己有得收敛尸骨的黄土一抷,不让自己落得个像皇兄一样尸身喂狗的下场。 他年少一战成名,镇守边疆,成年后大权在握,功高震主,引得亲父忌惮,削了职权关在宗牢里三年。而后先皇一死,朝纲大乱,皇室里数不清的兄弟争相抢夺皇位,互相残杀。 在那段时间里他看遍了平时兄友弟恭的嘴脸下藏着的是怎样的腌臜人心。 我虽知好男儿志在天下,但我其实并无多少野心与追求,平生得此一物以慰我心,已无他求。 相国说他是真龙天命,合该一统天下,坐拥至高之位俯看这万里江山。 但人心难训,他实在厌倦那些尔虞我诈,倒不如曾经在边疆时候策马征战四方之时,那恣意儿郎纵马奔腾的快意。 段潜眉毛微动:但此物在侵蚀您的身体。 我知道。 郑颉皖垂着眸,这他当然知道,他的身体甚至已经到了行动滞阻不适的地步了,可他依然不舍得将那画卷扔掉。 非是为了画卷,而是为了画中人。 他甚至知道,这画卷来自魔界,上面有画师的钤印。而因为画师是魔界中人,所以才会有这么重的魔气。 但是画中人却没有身份署名。 他机缘巧合之下得来此卷,见之忘俗,从此茶饭不思。 是否能看一眼画卷孟云池忽然出声。 郑颉皖蓦地转头看向他,身上不自觉的散发多年上位者的威严,孟云池隔着一层幕篱,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重复一遍:不知可否能看一眼画卷 这画除了我以外,从未示人。 他不愿意。 孟云池继续道:寻常魔气不会有像陛下这一画卷里那样深重的戾气。甚至会附着在人体内啃□□气,这样的魔气,只有怨气深重的魔物才会有。 陛下这一副画卷许是被人做了手脚。 而宋将离也正是猜出了这一点,才让相国告知郑颉皖将画卷扔了,一了百了,因为这种魔气实在很难去除,加之他也不太想管。 你是说这魔气并非画卷本身自带的 有这种可能,但只是猜测,若要验证,还需亲眼看一眼。 郑颉皖沉吟许久,这才答应下来,看也可以,但我不能向你们展开,只能远远看一眼。 他不想别人过多触碰,甚至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可以。 孟云池答应下来。 郑颉皖站起来,掸了下衣袖,随我来。 几人穿过合煦宫,到底内部深处,停在一架多宝格面前,他不知伸手触碰了什么开关,那面墙缓缓挪开,露出里面的一条通道,有些森冷。 在里面。 郑颉皖唇角微微勾起来,似乎心情愉悦,带路往里走。两侧石道不算狭窄,并列通过狭长的石道后,里面有一间庞大空冷的石室。 里面点满了红烛,明亮异常。 石室中央有一方玉台,放着一个锦盒。郑颉皖快走两步,小心异常的将锦盒打开,拿出了里面那张古旧的画卷。 普通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孟云池和段潜却能感觉到,那画卷甫一离开锦盒,里面那阴戾缭绕的魔气几乎要溢出来。 段潜皱皱眉。 这郑颉皖若非有真龙之气与那魔气互相消磨抵抗,怕是身体早已被侵蚀成一具干尸了。 郑颉皖将画卷拿出来又放回去,并未打开,只是叹道:二位仙长想必已经看到了吧。 他道:是否如孟长老所说的那样 段潜皱起的眉头没松开:确实。 那仙长是否有法子能去除这上面的魔气。 孟云池浅声道:将那魔物斩杀便好。 段潜正欲开口的声音一顿。 如何斩杀段潜转身向孟云池,你知晓他的品阶如何身在何处你有能力斩杀 小师叔,段潜的眉毛微抖,这里可不是成华宗,容得你犯浑。 他这番话可以说得上丝毫不留情面了,晚辈训斥长辈,实是不妥。 哦孟云池轻飘飘扫他一眼,并不反驳,无人看得见那附着在画上的魔气在空气中以一种微妙的频率抖动,宛若想朝某一个地方去却又被压制着动弹不得。 有一小缕魔气挣脱束缚,小心翼翼的接近,随后慢慢试探着缠上孟云池的指尖,瞬间兴奋到变形。 见那魔气亲切的偎着孟云池的指尖,远在千里之外的仁化峰上,宋将离颤抖之下失手将水镜打碎,镜像像光点一样漂浮四散,消失在空中。他抖着手强自镇定下来,呼吸不定的喃喃自语:果真是你,果真是你。 半响他才拿下手来,颤抖的指尖不自觉的碾着铺展在地上的青衣袍角,垂眸轻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啊 郑颉皖一听可以去除魔气,顿时道:不知长老是否能帮我这一次,若能将魔气去除,吾必有重谢。 孟云池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 他的声音被段潜冷哼一声拂袖出门的动静打断。 【叮~触发支线剧情,请宿主完成支线任务:齐主的画卷,该任务完成可获得3%的任务进度,望宿主努力。】 孟云池悠悠转身,朝郑颉皖道:可以的。 郑颉皖大喜,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多谢长老,我这便着人去备寝殿。 当夜月明星稀,孟云池在寝殿里打坐,看见闵行远坐在他对面,从怀里掏出一根用糖纸包着的糖葫芦,吃了一半,还剩一半,他捏着那剩下的一小半慢慢吃着,唇角粘了不少红糖。 糖都捂化了,孟云池朝他招招手,怎么现在才吃 闵行远拎着糖葫芦走到孟云池身边坐下:师尊说,不能一下子吃太多,那我把一半留到现在吃,就不算是一下子了。 孟云池拿出绢帕替他擦拭嘴角,之前怎么没听你有那么多歪理。 闵行远微微一抿唇,有些害羞的模样。 饶是孟云池知道他睚眦必报的本性,也不可避免的被这可爱外表迷惑,朝闵行远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伸出了罪恶的手。 走罢,孟云池将他抱起来,今夜带你出门,看看淮安的十里长街不夜天。 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第21章 逛街 灯串从街头的柳树牵到街尾的飞檐翘角,小桥修得极为雅致,凭栏上甚至凸现着流畅优美的浮雕,水里有熹微细弱的暖黄色河灯,三三两两并在水面上。 路边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交谈声,附耳私语,嘈嘈切切混在一起,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师尊,这是何物 拨浪鼓。 闵行远转了转,小拨浪鼓咚咚咚的响起来,他愣了下。随后又小心的转了几下,两侧的弹丸甩不起来,鼓面没有响。 师尊他求助似的回头,眼里映着细碎的灯光,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下显得尤为黑亮,宛若映在湖水里的一捧星河,熠熠生辉。 无论之后会怎么样,按照既定路线成长还是像上一世那样黑化叛出师门,归总而来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孟云池神色微动,半响叹了口气,伸手道:给我。 他捏着拨浪鼓的小把手,要甩动起来,一边说一边示范:犹犹豫豫的就甩得杂乱无章了。 弹丸在空中飞动,一下又一下精确无误的击在鼓面上,发出富有节奏的欢快响动。 孟云池付了铜板,将拨浪鼓递给他,喜欢就拿着吧。 闵行远将东西接过,欢喜道:谢谢师尊。随后把拨浪鼓揣进了怀里。 随我来。 好。闵行远追上他的步伐,伸手牵住了师尊的手。 两人在人山人海里踱步,闵行远走得磕磕绊绊,揉着被行人撞红了一块儿的额头要师尊抱。 孟云池自然不会拒绝一个孩子的请求。 于是他把闵行远抱到了献芳阁门口。 闵行远: 他仰头看了眼二楼走道上搔首弄姿的莺莺燕燕,默默盯着孟云池不说话。 孟云池完全没有半分不自然,径直抱着他踏入献芳阁里。 门口的老鸨从旁边贴上来,以为是哪家的夫人抱着孩子前来这里捉自家相公,忙道:哎呦哎呦,夫人啊。她风情万种的将扇子往幕篱前轻轻一扫,带起一阵细微的香风,幕篱轻纱被她扇得微微抖动。 夫人还请留步啊,本店恕不能招待她话音一顿,心里寻思着这姑娘怎么这么高仰头扇着扇子继续道:恕本店不 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打断了她要继续说下去的话,老鸨顿时眉开眼笑,夫 一间雅间。 老鸨面色一僵,表情凝滞在脸上,好半响才干笑道:好的,公子。 三次施法被打断,老鸨有些悻悻,她管一个仙风道骨的年轻公子叫了三次夫人,对方没计较已是万幸,何况这手中的银子实在很有些分量。 老鸨复又眉开眼笑的带路,公子实在出手阔绰,若说想要哪一层的雅间,直说便好,我们一定会满足您的要求。 您的要求四个字被她说得粘腻又模糊,仿佛意有所指。 四楼,纵妍小间旁边那间。 老鸨听了他一耳朵声音,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暗自寻思,这般出尘的姿仪,也不知这位客人生得到底是何模样。 然而半响她从旖旎幻想里回过神来,顿时干笑道:这位客人,纵妍小间已有了人,您若是要它旁边那一间,恐怕声色不雅啊。 里面的人正在办事儿呢。 无碍,我就要那一间。 老鸨的眼神顿时有些奇怪,这位客人不会有什么奇怪癖好吧她的目光移到闵行远身上,愈加觉得这么如此。 哪个人逛这种风尘之地会抱着自家孩子来的 老鸨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被银子说服:好,客人请随我来。 纵妍小间大门紧闭,老鸨领着两人步入旁边那一间,点燃了桌上的熏香,笑道:客人可需要点些小菜 不必。 老鸨眼神一直停在孟云池身上,粘了好一会儿才道:客人真的不需要么,我们这里 不要。 老鸨闻言往孟云池怀里瞥了一眼,却见那不到八岁大的孩子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她,瞳色黑得瘆人。 他又重复一遍,稚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带起一股诡异之感,不要。 字字清晰。 孟云池将他放下来,淡淡道:出去吧。 老鸨咬了咬唇,有些不甘的扭着腰出去了。 房间里沉浸许久,孟云池伸指在桌面上慢慢点着,一下又一下,发出哒哒的轻响,转头瞥见闵行远坐一边正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了 闵行远盯着他开口:师尊来这里干什么? 有点事。 话音刚落,隔壁纵妍小间窸窸窣窣的调笑声终于结束了,不一会儿传出些只有被和谐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绵绵不断,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高亢的尖叫,男声在埋头锄地,女声在坐垂直过山车。 各自欢快。 高低起伏一波浪过一波。 孟云池站在墙边。 闵行远望着他的身影,脸色黑了下来。 墙边的人站了许久,直到一缕黑气顺着墙缝钻入小间里,他才走开,坐到桌边来。 走罢,出去。 闵行远急忙跟上,师尊方才在做什么? 孟云池牵起他的手,随口敷衍到:研究人体哲学。 闵行远的脸色更黑了。 高大健壮的身影不久后从里面出来,一边理着衣襟袖子一边开门,嘴上不停,还和倚在里房的妓子说着荤话,声音粗犷,笑声震天。 他穿好衣服下楼,途中一经阔手阔脚,像只螃蟹。下二楼时正与端着酒壶的龟公碰上,一手打翻,酒撒了出来。 龟公弓着背急忙道歉,仍然不可避免的被在脸上抡了一拳。 孟云池看见一缕黑气顺着他的动作从袖中飞出,不一会儿又消失无踪。 抡完一拳后这人显然舒服多了,顶着胸前的酒渍大摇大摆下了一楼大堂。 不是这个人,孟云池在心里判定。 对方在大堂里和一堆汉子扎堆,偶尔看着台上的姑娘吊长了嗓子弹词唱曲儿,和旁边的人谈论这献芳阁里的姑娘哪里最软,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大把大把的蹦出来,夹杂着从胸腔里震出来的粗砺笑声。 孟云池看了半响,将旁边的闵行远捞起来,走了。 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后知后觉的用手捂住闵行远的眼睛:别学坏。 闵行远: 看来这人真的不太适合带孩子。 第22章 古怪 从献芳阁出来,两人却没有立即回去。他望了望满是烟火气的繁华热闹之地,可要去游玩一番。 我听师尊的。 也好。 分卷(14) 修士的居所与修行过于冷清,没有一点人气,偶尔到人界来沾一沾这人气,还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两人朝着闹市而去,漫街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目不暇接。齐主郑颉皖治下确实繁华,甚至已称得上是大国盛世。 路边有花灯,虽不是上元佳节,但也有两两成群的男女买了花灯放在河面上,寄托自己的宿愿与美好憧憬。 大街空地有异族人卖艺,摆弄的都是些新奇玩意儿,虽然对修仙者算不上什么魔术,但闵行远还是混在人群里看得很认真,半响他扯了扯孟云池的袖子,小声道:师尊,我看不见。 孟云池将他拎起来提到了自己肩膀上。 看得见了吗? 不,他的本意不是这个。 闵行远:看得见了。 他坐在孟云池肩上俯看表演,视野开阔了不少,见那异族人正往自己身上缠一条斑花大蟒,随后展开双手,向众人展示这在他身上爬行的蟒蛇。有年少的少女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低头快步而走。 周围不断有人在叫好,往那一方小盆上扔些碎铜币。 表演结束,人群散了,宝马雕车与行人夹杂在大道上,熙熙攘攘。闵行远被放下来后与孟云池冲散,他仰头四看,看不见那个熟悉的人影。 人群接重而至,互相推搡拥挤,闵行远夹在人群里被推了好几个踉跄,眼神渐渐阴鸷。 他右手蓄了一击灵力,瞳孔渐渐缩成细小的竖瞳模样。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笑着的,哀愁的,怒骂的,娇嗔的 浮地七尺的所有喜怒哀乐皆与他无关,却令他烦躁无比,身形被突然撞了一下,撞人的暴躁中年男人低头大骂:艹,立路中间不动干嘛,找打 见这小孩儿居然还直勾勾看着他不让路。 满身酒气的男人看着他就想起自己那蠢笨如猪、不会读书又干不了活儿的傻儿子,顿时心火大盛:哪家的孩子不会让让路今天我就代你家人给你教教规矩 闵行远不动,站在原地等着他的拳头落下来,他会在那一瞬间结果对方的性命。 他眼睁着看对方撸起袖子,骂骂咧咧的握住拳头,心里一动,忽而往远处路边高耸的雕花大门下望了一眼。 孟云池正站在灯火阑珊的红门下,静静看着人群里的他。 神色古井无波。 闵行远嘴唇动了动,右手蓄积的一记灵力暴击徒然散去,他望着孟云池想张嘴说些什么,被猝不及防的往脸上抡了一拳。 整个人几乎被挥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那中年人还要捋着袖子上前,刚伸了两步脚,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阁下,耳边有声音幽幽传来,带来一股芝兰之香:身为一个健壮有力的成年男人,怎么能欺负一个孩子。 中年人破口大骂:关你屁 他的嘴巴忽然被封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身侧不知何时悠悠踱步过来一个身影,戴着幕篱,看不清楚脸,低声道:阁下言语怎能粗鄙至此,以不惑之躯欺负一个总角孩童,您不感到羞愧么? 中年男人暗骂一声,觉得自己见了鬼了。 孟云池将闵行远抱起来,慢条斯理的拍掉他身上的灰,温声道:疼么? 闵行远不语。 怎的不躲开? 他的左脸浮肿起来,那中年人用了不小的劲儿,唇边甚至沾着一些血丝。孟云池指尖蓄积灵力,缓缓抚过他的脸,在他耳边道:怎么不躲,嗯 那声音低沉醇厚,悦耳至极。 闵行远的眼神微动,细声细气道:师尊。 接着又不说话了。 你手上多沾一条人命,于你的修行就更添一步天阶,你想要这样吗?孟云池的声音依然贴在他的耳边,不急不缓道:你想要在渡劫期时被天道清算重重罪孽,然后被劈死在雷劫之下吗? 许久闵行远才弱声道:不想。 那便收收你的性子。 闵行远低声:嗯。 满是委屈。 孟云池摸摸他的头,听话。说话间他的脸已经被孟云池用灵力消肿治愈,完好如初。 阁下,孟云池转身,你若能及时收手,我也不想做些什么,但你打了我家孩子这样重的一拳,实在让我有些生气。 中年男人见势不妙,急忙从喉咙里挤出嗯嗯的声音想大叫出声,引起旁人的注意,奈何街上的行人纷纷与他们擦肩而过,却没人能注意得到他这里的诡异状况。 他无论如何都说不了话,这下终于理清了自己的处境,顿时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孟云池抬袖往他脸上一挥。 中年男人顿时神魂倒错,离开□□被挤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满眼神魔鬼怪,狰狞丑陋辨不出形状的东西纷纷从肮脏不堪的泥沼里挣扎着爬出来向他伸出手,妄想将他拽进那深不见底的沼潭里。 黑暗里的断肢残臂各自蠕动,寻找着一切可以够得到的东西,他无法动弹,无法说话,唯余满身森冷,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那早已因为恐惧而颤抖不停的心。 别来,别过来,别抓我。 泥沼里爬出蠕动的人形,缓慢而坚定的朝他伸出手,嘴里发出浑浊模糊的音节,他竟从那一张看不清形状的脸上看到了令人恶寒的贪婪与渴望。 中年男人蓦地发出一声尖叫,一边叫一边喊着:不要抓我,滚,滚 效果堪比海豚音,整条长街都是他飙高音的舞台。 孟云池在桥边好整以暇,看被路人纷纷用好奇的目光围在中间的中年男人,一边惨叫一边拍身上的各个部分,像是要拍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闵行远目光疑惑:师尊你做了什么 孟云池唇角含笑,幻术而已。他打了个响指,那中年男人瞬间回神,察觉到刚刚的都是幻觉,而自己现在正被众人围在路中间用看猴子一样的目光看着。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青。 半响朝人群吼了一声:看什么看!随后冲冲撞撞的离去。 闵行远目光一眨不眨,盯着中年男人背上那个只有他才能看到的,如同从泥沼里爬出来的可怖东西。 那东西似有所觉,动作缓慢的慢慢回头。 闵行远闭了闭眼。 不,这不是幻术。 他垂眸转身抱住了孟云池的脖子,小声道:师尊,我有点累了。 好,那便回去吧。 闵行远将头埋在他的肩上,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师尊。 你到底是谁呢? 第23章 端倪 翌日郑颉皖早早到了寝宫,有些迫不及待:仙长,仙长,可有那魔物的消息 孟云池不慌不忙的理着叠在衣领处的轻纱,陛下莫急,是有些头目,但还不能一下子全找出来 如何寻找 唔陛下等着便是,时候到了,我会告诉陛下的。 郑颉皖喃喃:好好,我都听长老的。 行远。 闵行远竖起耳朵,在。 走吧,我们出去。 是。他从门边跑向孟云池,脚步透出点不易察觉的欢快。 宛如一个真正的孩童一样。 孟云池眼里隐隐含着笑意,站着不动等他。 两人踏上飞剑瞬息间便消失在皇宫内,留下郑颉皖一人站在窗棂边怔怔。 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脚下河山愈加辽阔,抬眼便能看到远处并飞的白鹤,凭风而动,自在逍遥。 孟云池将人带到了泰凌峰顶上,俯看脚下河山,万千山势拔地而起,争相冲入云霄,潺潺水流匐地而动,奔腾汇聚向东涌流。 山势过于险峻,闵行远往后望了一眼,发现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这山顶唯一的落脚点。 稍稍往后半步便是万丈深渊。 莫往后看,孟云池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被甩在身后的东西早已没什么顾忌的必要了,往你身前看。 你看到了什么 皇城淮安。 还有什么 夜幕隐没,旭日朝升。 还有人界那逐渐苏醒的无餍,妄念,和永远没有下限的贪婪人心。 脑袋被拍了一下,闵行远捂着头抬起脑袋,师尊 只听那朗月清风的人背着手说道:你在想什么,不觉得那边的山形状很像一只云龟吗? 闵行远:是,挺像的。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师尊一大早趁着旭日升起之时带他来这最高最峻的山峰顶之上就是为了来看一群长得很像乌龟的山。 孟云池独自看了半刻,山间的云海逐渐在朝阳之下消散,他低头摊开手掌,目光却并未落到实处,淡淡道:走吧。 闵行远将自己小小的手放了上去。 孟云池微微一怔,目光凝聚在掌中的小手上,拢起了五指,将闵行远的手包在其中,复笑起来,走了,下次再带你来看云龟。 仿佛刚刚那满身清寂孤绝都只是错觉而已。 闵行远心里微微一抽,这一抽让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嗯,我听师尊的。 两人回到淮安,孟云池却并不急着带他去哪儿,在街上闲逛,偶尔还停下脚步看看路边的小摊,一副兴致不错的模样。 大街行人自动让路,从中央缓缓驶出一辆雕花马车来,二驾并驱,旁边有带刀护卫,驾车的是个身形细瘦的青年,一身短打,衣服的料子不错,至少能看得出是官家或富贵人家的侍从。 朝廷的高官出行。 孟云池混在人群里抬头望向马车看了片刻,放开神识。 马车的目地点是天香楼。 来往食客络绎不绝,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口,由那青年动作迅速的趴跪在踏板下以背作阶,车内的人掀帘而出。 一个花白胡子的耄耋老人。 邵玉清,官至吏部尚书,是辅佐郑颉皖登上皇位的元老级功臣之一,坚不可摧的世家望族之表。 排面还挺大。 天香楼老板出门相迎,经旁人簇拥着通过大门进入内部包厢,孟云池转头,看见人群里有个眼熟的身影。 那天献芳阁纵妍小间里的汉子。 孟云池对他印象挺深。 这人喘息的声音尤为粗重,活像一只拖拉机哐哧哐哧的一边喷着黑色尾气一边上路,干得还挺卖力。 张贵力,宫城羽林郎,曾随郑颉皖多次出征,奈何战绩平平,但是没有功劳也好歹有苦劳,羽林郎多为皇帝近亲,他占了这一位置,若有战事可随军出征,倒也是个多有立功机会的职位。 一缕黑气从孟云池袖中飞出,没入天香楼。孟云池领着闵行远在街边摊桌上坐下来饮那摊子老板倒的粗茶,然而半柱香后黑气忽然消失,不见一丝痕迹。 他神色微动,分去两分心神去注意天香楼里的动静。 没有异常。 守在门口处的青年侍从一动不动,规规矩矩的模样。 几人在天香楼待了一整个下午,寅时散去。邵玉清颤悠悠拄着手拐从楼门内出来,青年手脚麻利的上前将他扶着,带上马车,扬鞭驱马而去。张贵力亦朝反向而走,这次他没有去献芳阁,而是老老实实回了自己府邸。 有挽髻的年轻妇人迎出来,向他嘘寒问暖,姿容不算出色,但是眉目清秀,举止端庄,胜在有份别样端秀的气质,能看得出是出自世家大族的闺阁小姐。 邵玉清的庶女。 这两人是翁婿 夜晚时分孟云池回了宫内,那郑颉皖端坐于书案前,正批改奏案,低垂着眉眼,显得一双丹凤眼狭长秾丽,极是漂亮。 陛下。 仙长郑颉皖放下笔迎身上来,可是有消息了 孟云池沉吟片刻,陛下此画从何得来 军中,郑颉皖思索半响,攻破汶国,底下军士呈上来的战利贡品。 这画卷的外表不算特别,甚至说得上是普通,他让手下军士拿样东西上来瞧瞧这汶国深宫里的藏品,无意中拿了这么一幅画,惊鸿一瞥。 怎么郑颉皖神色微动,有问题么? 彼时缴获国库藏品的人是谁 记忆有些久远,那时他御下军队分支众多,因战事匆急忙乱,职位也时常变动,大多不太上心的地方回想起来都会有些困难。郑颉皖回忆半响,发尾随着来回的动作轻轻扫过桌面:寡人的近亲侍卫,名张贵力。 他并未抬头,脸上神情在孟云池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染上其它东西。 张贵力虽说性子急躁粗犷,战功不显,但胜在一腔忠心别无二意,若是这人也有问题,那他绝不会留下有异心之人 帝王之家最擅攻于心计,猜疑不断,再也无法像当初那样完全将后背交给战场上的将士。郑颉皖看着大殿柱上盘虬的金龙浮雕,眼中闪过一抹自嘲之色。 陛下不必多虑,孟云池道:我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他看见郑颉皖蔓延到手背上的一点青紫色,陛下又去看那画了他眉头微动:陛下不该与那画过多接触。 我知道。郑颉皖眉眼淡漠的拢了拢袖子,不欲多言。 他平生所愿几乎无一得以成全,纵南征北战一路踏上这帝王之位,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对于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来说,实在疲于应对。 那惊鸿一瞥惦念在心头的画中之人早已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唯独不愿放开。 郑颉皖不想过多的谈论那画卷,道:仙长,冒昧一问,为何仙长总是要戴着一方幕纱。 不方便。 这样啊,郑颉皖微微一笑,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一睹仙长姿容,倒令吾有些许好奇。 陛下若是想看也可,孟云池悠悠掀起幕篱轻纱,我并非 分卷(15) 他动作一顿,忽的起身一挥袖,窗台登时大开,他召出柳絮飞身而起,朝着屋顶一闪而过的黑气追去,临走前甩下一道禁制落在郑颉皖身上,可护他抵御那魔物一击偷袭。 郑颉皖愣在原地,心忽然砰砰跳起来,因为他看到了那截幕纱之下的小半张脸。 第24章 魔物 屋顶上那缭绕的黑气中藏着一个身影,看不真切,借飞檐翘角的掩护远远将孟云池甩在身后。 孟云池御剑而行,追逐他到皇城外的竹海里。 那魔物甫一落地便不再逃走,忽的转身抬手一击。 孟云池横剑挡下,足尖一点地面,旋身而上,两个身影瞬间缠斗在一起。 兵器相交的声音铿锵,电光四闪,孟云池挥剑,柳絮划出破空之声,带着剑鸣从那魔物的面前一扫而过。 剑气将覆在它面容上的魔气荡开。 是那天守在天香楼门口的青年侍从。 孟云池并不意外,长剑继续攻上。魔物猝不及防暴露了身份,骤然发狠,出手的魔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掩饰性,而是纯粹的阴戾冲天,黑气扫到竹枝,不到一瞬那竹叶便瞬间枯萎。 他的身量骤长,面容变化,从平平无奇变得邪气横生,浑然再看不出之前那个卑恭屈膝的细瘦青年模样。 这魔物抬脚踏出黑雾,与刚刚判若两人。 金丹修士他轻笑道:看来阁下对自己很自信。 孟云池执剑不语。 我本不想多做什么,魔物踱步前来,右手五指在空中划动出五道黑气,但是你既已经发现我,那我也不能继续留着你了。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景色骤变,竹林景象崩塌,四面八方的怪石嶙峋突显,紫红的天空透出一股不详的气息,荒辽地面没有一点植被,只影影绰绰在远方立着几个辨不清真貌的影子。 这魔物的境界不低,竟直接将他拉到了魔界里来。 非魔界中人的修士一旦到了魔界里,被这里随处可见的魔气缭绕,会被一种空间逼仄感萦绕填充,喘不过气来。 孟云池的幕篱在高低不一的乱石下凭风而动,柳絮发出轻吟,在细微的颤动。 他的动作迅不及防,执剑攻身而上,魔物冷笑一声,召出自己的法器相迎。 暗色天空下雷虐风号,强劲的凌厉剑气和暴击扫过乱石堆,轰烈之声乍响,两人谁也不让谁,每一招一式都带着十足的致命力道,你来我往。 魔物一击不成,反手蓄积一记暴击,抬手攻上。孟云池横剑挡下,侧身避开他直冲面门的强劲魔气,他的幕篱被那一击的力道冲开,悠悠从空中飘落。 那魔物眯了眯眼,倒是有一副好样貌,可惜,他说,今日你就要死在我剑下了。 他在虚空中伸手一抓,浓烈到几乎要凝出实质的魔气倾覆而下,兜头把孟云池拢在其中,那具有腐蚀性的魔气碰到他的衣袖,慢慢侵蚀,孟云池的衣袖便如被硫酸腐蚀一般融掉了一小块角。 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意,五指一收,魔气瞬间合拢。 许久后他松开五指,那团在一起的魔气外围悠悠散去,露出里面一个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身影来。 那身影动了动,忽的肢体扭曲,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四肢着地,动作缓慢的抬起头来。与那天趴在中年人背上的那只一模一样。 魔物面色一僵,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不,这不可能 随着嗤的一声轻响,他低头看到胸前穿出的一点剑尖。 什么不可能孟云池的声音幽幽在他身后响起。 他将穿透魔物胸口的长剑一收,锋利的剑刃再一次划过血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对方踉跄两步,险些倒地,被那地上的扭曲身形抬手抓住了脚下长靴。它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恍若渴求着什么,在孟云池淡漠的目光下得到默许,原本缓慢不已的动作忽然变得极快,瞬息间便缠到那魔物的身上,张开了嘴。 那张嘴无限裂开,仿佛没有下限一般从唇角张裂到颈根,底下口中长满了獠牙,让人不禁联想到七鳃鳗的口器。 那嘴一张一合,咬下了魔物后肩的一大块肉,尝到血腥味,它眼中猝然迸发出贪婪神色,绞着魔物的身体大掌往对方的头顶一盖,觑准了这具身体里藏着的美味灵魂,再次张嘴。 魔物忽然迸发出一声叫唤,登时黑气大盛,周围的景色再次破碎,定晴一看,他们已回到那片竹林里。 魔物不见踪影。 没有尝到最想要的东西,那辨不出形状的身影动作缓慢的舔了舔掌爪中抓下来的残留血液,像树懒一样慢慢朝孟云池爬过来。 孟云池低头看了它片刻,淡淡道:滚回去。 那东西缩了缩,倏尔身影消失在原地。 闵行远坐在窗边看着手中的一个小巧的拨浪鼓,握着小鼓的把手摇了摇,鼓面登时被敲出咚咚的响声,富有节奏。 他用手指抚了抚鼓面,忽而手中渗出魔气,一点一点的将手中小鼓腐蚀毁去,在空中湮灭成尘埃。 闵行远拍了拍手,继续望着窗外,神色冷沉。 孟云池是在后半夜回来的,他收起长剑,发现寝宫里亮着一盏小灯,闵行远端端正正的坐在小灯之前,捧着一本书在看。 师尊回来了。盘腿坐在榻上的小身影跑下来,绕着孟云池道:那魔物怎么样可有哪里受伤 无。 孟云池瞥了眼桌上的豆点小灯,怎么还不睡 闵行远仰着小脸:我担心,我得先等师尊回来。 是么,孟云池给自己捏了个净身诀,将闵行远带上床,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 好,师尊。 孟云池抬手灭了灯,转身离去。 翌日郑颉皖早早召见孟云池,却得知孟长老并未归来,寝宫里只闵行远一人。 他心里一直有只猫儿在挠似的,明明早已急不可耐,却又不得不强自将情绪按压下来,接见吏部尚书商讨今年的科考事宜。 陛下。那耄耋老人见他心不在焉,肃穆苍老的声音回响在殿内,唤回他的神智,道:陛下可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并无。 郑颉皖低头抿一口茶,借故掩去眼中的不耐。 陛下是当今的天子国君,统率天下,理当对国事上心些,这满朝的大小事宜都等着陛下定夺的旨意,马虎不得,还请陛下多多注意一言一行,莫要再沉迷于不相干的琐事里误了国家大策决断。 邵玉清是开国元老,也是朝中唯一一个敢这样毫不忌讳向郑颉皖谏言的人。 都说忠言逆耳,但是忠言太多,强调了一遍又一遍,就变得刺耳了。 郑颉皖放下手中的茶盏,碗盖碰撞,他理了理锦缎长袖,道:寡人知道,寡人自有分寸,邵爱卿不必一次又一次的强调。 邵玉清默然片刻,颤巍巍的拄着手拐行礼:是,臣僭越了。 没坐多久他便起身告退,背影苍老,脊背却挺得笔直,几十年如一日。 马车候在宫门外,小厮坐在赶马前阶上百无聊赖的等着,见人出来,立刻下车来趴跪在地上,给对方当人形肉垫,助他借自己的背踩上马车,扬长而去。 邵玉清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小憩,道:林成呢? 小厮挥鞭的力度小了些,在车轮轱辘滚动的动静里提高了声音道:回老爷的话,他今日有事出门去了,所以驾马车的活儿暂时由我顶替。 马车内的人不再询问。 待邵玉清回到自己的府邸,拄拐走过长廊,他到达卧房门口推门而进,看见了卧在自己床上的一摊黑色人影。 手拐笃了笃地,邵玉清对床上的黑色人影命令道:下来。 那人影动作缓慢的爬下来,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玉清。 邵玉清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嫌恶的后退两步离得稍微远了些,待闻不到那血腥味了,才开口到:怎的弄这么一身狼狈回来。他用手拐敲地,强调道:今日我入宫回来,你不在。 是,我未赶得回来。 那魔物,也就是林成,低垂着眉眼,道:我下次不会再任你自己一个人出门。 还有下次邵玉清的眉高高扬起,用手拐狠狠掷向他,一把撕掉脸上的□□,露出底下一张年轻俊朗的脸来,他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背脊挺直,哪还有方才半分老态。 我不管你有何事,要去做什么,他抓住林成的头发强迫对方抬起头来,凑近了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五十年前你便答应过了要护我左右,不论何时何地,在我坐到那个位置之前,你就给我好好待在身边,履行你的诺言,知道么,嗯 林成被迫抬起头来,撕扯到胸口和后肩的伤处,疼得脸色发白,却仍小心翼翼的收好身上的魔气不让其泄露一丝出去伤到对方,柔声应道:好。 不会有下次了。 邵玉清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五指一松,林成带着满身血跌回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出门。 等等。 林成满怀希冀的回头,玉清,怎么了? 把锦被带出去,邵玉清微抬下巴:脏。 他嫌那锦被上染了他的血,他觉得脏。 林成的脸色倏的变白,好一会儿才道:是。他身上漫出黑气将自己覆盖,片刻后黑气散去,他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平平无奇的青年小厮模样,上前收拾锦被,将沾了血的东西全都擦干净带出去。 第25章 得见 邵玉清在一旁目光冷然的看着他动作,看他抱着锦被出去,完全没注意到,窗边有一个掩去身形的人,正静静站着,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中。 柳絮在窗外散发着浅色的光晕,半响锋利的刃尖在空中划出道清亮的流光,抵在了邵玉清的脖颈上。 邵玉清不会武,抬脚正想出门,察觉到脖颈间一阵刺痛,他伸手一摸,摸出一道血液。 谁! 长剑显形,握着剑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邵玉清沉息:你如何进来的 唔身后那个人说:这很重要么? 邵玉清额头青筋直跳。 这人见了他的真面目,不能留。 你想要什么 孟云池轻笑一声,若我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将魔气加诸在画卷上谋害陛下呢? 邵玉清呼吸一顿。 他右手食指微勾,怀中忽然飞出一样物什,室内登时魔气大盛,往孟云池身上冲去。 林成回来得很快,趁着孟云池被围攻的时候冒着危险将邵玉清护在怀里夺回来,险些被孟云池削掉一条手臂。 阁下,孟云池抬袖挥开魔气,不受丝毫影响:为何总是有所保留,还是他提剑:你根本就无法使出全力。 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微微一笑,灵力蓄积,挥出一剑,携带万钧雷霆之势朝两人的位置呼啸而去,那就省事多了。 凌厉的剑气排山倒海压过来,林成咬牙,带着怀中的人就地一滚躲过一击,将邵玉清猛的推出门外。 他挥袖关上所有门窗,咬破手指以血为引在空中画了一个符纹,符文落成,骤然扩大,封住了房内的所有门窗,断了孟云池出去的路。 林成一双黑瞳变得血红,阴风顿起。 他右手浮现诡异的血色纹路,纹路顺着指尖向下,逐渐蔓延出一把剑的模样。血色长剑方形成,他挥剑而上,神色狠戾。 室内的空间不算大,不一会儿就被两人交锋的余波毁成一堆废墟,林成原本有伤在身,动作间牵动伤口,他咬牙忍耐,血色长剑却在随着他失血过多而逐渐虚化。 直到长剑被柳絮一击折断。 林成脸上血色尽失,被掼在地上呕出一口心头血,室内的禁制消失,孟云池挥袖,大门顿开,露出门外被一个模糊身影擒住的邵玉清。 林成看清擒住邵玉清的身影,瞳孔蓦地一缩,顿时失声叫道:玉清! 地鬼捏着邵玉清的脖颈,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邵玉清,目光穿透□□直达灵魂,喉头微动。 手下的小东西在不住挣扎,妄图逃脱,地鬼不满的捏紧力道,掐得邵玉清几乎窒息。 放过他! 哦孟云池慢条斯理。 林成咬牙,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放过他。 那我要你撤去当初附在画卷上的魔气呢? 自然可以! 唔!邵玉清挣扎得更厉害。 林成看见他脖子上被腐蚀出来的青紫皮肤,厉声道:你别乱动! 别乱动。他的声音几近哀求。 之前他差点死在那地鬼的手上,自然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仙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请你放过他,所有事都是我做的,他只是个凡人,这些事都和他无关。 是么?孟云池看看这两人,莫名觉得自己像是电视剧里拆散两个苦情主角的大反派。 我要你撤去郑颉皖画卷上的魔气便可。 你敢!邵玉清忽然出声。 他的脸憋得通红,被掐得几乎窒息,却仍是要出声阻止两人说话。 郑颉皖没有一点野心,他根本就不适合当这个国君。 当初他为了那个位置谋划了多少年,次次落空,郑颉皖却注定了会成为这天下共主,受天命偏爱,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 好在他遇到了林成。 若是暗杀下毒和意外都无法除掉郑颉皖,那他还可以利用林成的魔气,慢慢耗掉郑颉皖身上的真龙之气,然后侵蚀他的身体,再让他死于病患。 郑颉皖一死,他将拿下他手里的所有兵权,一跃成为人上人。 为此他吞食掉了林成近一半的生命力,成为这半人半魔的鬼模样。为了不让人起疑,掩饰不老的事实,他一年接一年的伪装衰老,尽管他的子嗣现在的年岁已经比他的面容还要苍老。 分卷(16) 大半生无法得偿所愿,他不甘,愤怒,怨恨命运的不公,却也无可奈何。邵玉清一字一句的从喉咙里挤出来:不准答应他。 哦孟云池看看他,你不愿意 不邵玉清目光发狠。 他当然不愿意。 林成打断了邵玉清的话头,道:我会收回那些魔气,还请你将玉清放了,他只是个凡人而已。 除了生命与魔界中人一样漫长,他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护住自己,遑论现在自己的命还被别人捏在手里。 他抬手捏诀,空中隐隐显出一团黑气轮廓,林成五指将那黑气轮廓捏碎,远在皇宫里的郑颉皖若有所感,走进暗室里看着那一方放在玉台上的画卷,那上面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了。 郑颉皖将画卷展开,露出了里面一方广袖长袍的黑色身影,主人公微微侧着脸,低头去侍弄一朵火百合,长发未扎披露,他垂着眸指尖漫不经心的拂过花瓣,天人之姿跃然于纸上。 单是瞥一眼都要被勾了魂去。 林、成。邵玉清几乎要咬碎一口牙。 地鬼忽的松手,他跌倒地上不住咳嗽,握紧了拳头。 孟云池目的达到,不欲再停留,转身离去。 地鬼的动作看似缓慢,却不知不觉的跟上孟云池的脚步,四肢并用的随其一齐离开,像条被驯服的狗一般温顺。 林成爬上前来扶起邵玉清,被猝不及防的狠狠扇了一巴掌。 邵玉清恨极,声音高得微微变调,他让你收回魔气你就收回,我说过了让你不准收!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林成的头被扇得歪到一边,血顺着口鼻流下,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沉默不语,好半响他开口,轻声道:玉清,你受伤了,得先看看脖子上的淤青。 啪。 他的头再次被扇到另一边,邵玉清气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滚!滚出去! 林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是,玉清不要生气,我去给你拿药来。 滚!别回来了!玉清满脸厌恶,我看见你的脸恶心。 待人出了门,他脱力坐回地上,捂住了脸。 他等了整整二十年,好不容易到达这个地步,却被半路跳出来的修真者打乱了所有计划。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地上的身影终于动了动,邵玉清挪开脸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之色。 郑颉皖,他喃喃道:你的命怎么就这么硬呢 皇宫彻夜点灯,在蜿蜒的回廊上一字排开,模样灵秀的侍从提着灯低头碎步疾行,脚步声轻微,每一步的步伐间距长短一致,异常讲究。 寂静的夜晚里响起快步行走蹬在木制地板上的响声,急促异常。传话宫人提着衣摆满脸急色,赶往皇帝的寝宫里。 陛下,孟先生回来了。 郑颉皖捏着画卷一角的手一颤,传,传孟仙长! 是。宫人原本就按指令监视孟云池师徒的寝殿情况,现下得了新令,毫不犹豫的照新令行事,抬步又噔噔噔的出去了。 不多久他看见那戴着幕篱的身影抬脚从殿外踏入,步伐轻缓,举止从容。 孟云池进门道:想必陛下那画卷上的魔气已经去除了吧。 是,郑颉皖神色微动,孟长老。 嗯对方微微偏头,在大殿下站定: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不郑颉皖背在身后的手指摩挲几下,道:之前寡人略有奇意,不知长老幕篱下是何模样,今日画卷魔气消失,想必也是托孟长老之劳,寡人必有重赏。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寡人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孟长老摘下幕篱,让寡人一睹恩人的天人姿容,他笑道:只因寡人实在好奇,若是仙长不愿,也可不必勉 可以。 孟云池并未多做其它,只手一抬把幕篱掀了,望着郑颉皖道:这样可看得清 郑颉皖倒吸一口冷气,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藏在轻纱下的面容,他见过了不止千遍万遍。 那是画卷上的人,现在活生生就站在他的面前,这么多天了,他居然到现在才发现。 郑颉皖失手,画卷落在地上一声轻响,悠悠向一边卷开,露出里面的内容。孟云池凝目望去,神色微顿。 仙仙长 郑颉皖一步步从大殿上首走下来,目光不错的走到孟云池面前,十分克制的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的脸,又觉得此举过于逾矩,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挣扎半响,带着不甘垂落下来。 他开口:仙长可知,我寻了你多久 第26章 离开 孟云池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陛下,您认错人了。 不 他没有认错。 他甚至可以确定,孟云池就是画上的那个人。 郑颉皖再进一步,满眼专注,神色切切,却在接触到孟云池的眼神时下意识挪开了目光,避开那双琉璃似的眼睛投过来的视线。 他手心盗汗,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人,想接近又不敢接近,唯恐这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一碰即碎。 陛下,孟云池拢了拢袖子,淡淡道:您真的认错人了。 不。 他没有认错。 郑颉皖张了张嘴,待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后,又把几乎出口的声音吞回去了。 是。 郑颉皖终于意识到自己靠的距离过近,退开两步后说,是寡人认错了,还请仙长莫怪。 孟云池微微颔首,画卷之事已告罄,叨扰许久,我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若陛下已无其他事吩咐的话,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他五指一收,地上的幕篱重回他的手里,将之戴回头上,转身出了门,背影从容,不见丝毫停顿。 郑颉皖下意识的踏出半步想追出去,却又临时生生停住了脚步。 绕是一国之君,也有诸多得不到的东西。纵坐拥这天下江山手掌生死权势又如何,他最想要的依然无法属于他。 他到底该如何将他留下来 郑颉皖低头苦笑,他回身望见那桌上的古旧画卷,上前将之慢慢卷起来,放进了锦盒里。 正主既在,那这画卷还有什么意义。 孟云池回到寝宫,见那小徒弟一如之前一般,坐在榻上书案旁等他。 师尊回来了。 是,回来了。孟云池伸手揉揉他的头,指尖不小心碰到一个鼓包。 一触即分,闵行远偏头,避过了他的触摸。 撞到头了怎的有个肿块 是。闵行远微微抿唇。 长大了啊,脑袋上的角有些藏不住了。 无事,孟云池再次摸上去,会消的。 他清楚的感觉到摸到鼓包的那一瞬,闵行远微微抖了一下。 因为幼年期比一般黑龙都要长,主角攻的生长十分缓慢,同时伴随着生长期而来的痛苦也会比别人多得多。 龙角后生,硬生生顶开血肉破皮而出,过程的痛苦程度可想而知。主角攻在原世界发展里这会儿还身处下界,三千小世界灵力贫瘠到了可怜的地步,修士凤毛麟角,难以修炼,单是筑基便已算得上大能。灵兽也几乎没有,多是不懂灵力为何物的普通凡人。 他在幼年生长期在下界里受了不少苦,因为收敛不了原形而常常被下界人族当成妖物驱赶打骂,甚至多次险些丧命。 孟云池指尖蓄积灵力,替他抚平些许痛苦,会消的,忍着些。 闵行远低声:嗯。 抚了片刻,孟云池收回手,齐主的事情已经解决,翌日我们便回去罢。 我听师尊的。 当夜两人宿在寝宫,闵行远给孟云池的茶水里下了些东西,他望着身边人熟睡的脸,慢慢张嘴,露出两颗小尖牙。 孟云池的手生得极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能看得见皮肤底下微突的黛青色血管,像一件艺术品。 闵行远执起他的手看了片刻,慢慢覆上尖牙,牙齿尖端抵上那白玉般的手,忽的没入皮肉,汩汩血流从里面淌出来。他将唇覆在上面吸吮,腥甜的血流甫一入喉,滋润着身体各处因为生长期带来的骨肉拉扯般的疼痛,难捱之感渐消。 他察觉到差不多了,收回尖牙,用舌头舔舐着孟云池手腕动脉上的伤口,那里在慢慢愈合,再看不出一丝创口与血迹。 闵行远将他的手放回去,转头注视片刻,看见对方的眉头缓缓蹙起来,似乎陷进了什么梦魇里,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一些。 孟云池其实并未做什么噩梦。 他看见自己从宽大的雕花古床上醒来,四周围着黑色帐幔,他着一身黑色长衫,慢慢下了床。 触目所及的东西都是黑色的。 环境有些压抑。 妖娆艳丽的宫婢上前伺候,被他挥手退下去了。 室外模模糊糊的,透进几丝光亮。 他眯眼看了片刻,长发未束,脚踏一双木屐,步出殿门。 满目血红色的火百合,在风中摇曳,互相摩挲,发出沙沙的细响。 怔仲片刻,他踏进百合花丛里漫步,虚无目的的走着,满目红色映衬着暗紫的天空,这里像是鬼界里的彼岸,漫天之下只他一个无处可去的游移孤魂,在这火百合的血池子里茕茕独行。 犹如笼中困兽。以天为笼罩,以地为牢房,单单将他锁住了,走不出这个怪圈。 脚边有束火百合开得尤为艳丽,在风中摆动着花盘,瓣边轻轻蹭着他的手,恍若一个正在撒娇的孩童。 他托起那花盘看了半响,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这花开得正好,有了点灵性,很是亲近主上。 他闻声转头,对上一双极漂亮的火红色眼睛,眼睛的主人笑道:此番情景一绝,我得将它画下来,不知主上可否介意 他摇了摇头,道:都可。 火颂笑起来,凌厉的面部线条柔和些许,眼里盛着万千星火,炙热而明亮。 主上,我 他话音一顿,蓦地被一剑穿胸,孟云池亲眼看着那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被一双手剜去,另一道声音悠悠传进耳中,带着无限恶意。 这双眼睛不错,剜下来练成一双玉,佩在你身上一定漂亮极了。 不。 不要。 住手!!! 孟云池蓦地睁眼,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待那令人几近窒息的心悸感过去之后,他拿出纳戒里那一对奉溪送的红玉看了片刻,却再也想不起丝毫梦中的内容。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下巴滴到玉上,又顺着红玉滴落在锦被上,恍若一双正在流泪的眼睛,他的指节攥得发白,脸上神色满是茫然。 他刚刚梦到什么了吗? 师尊,闵行远在一旁望着他道:师尊做噩梦了 孟云池掀起锦被下床,无事。 他长发未束,赤着脚下地,走到窗边,闵行远的视线便一直跟着他的脚。 足背线条优美,盘着明眼可见的青筋,每一寸都精致不已。 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瑕疵,几近完美,宛若天工造物。 闵行远喉头微动。 只见那人走到窗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物什许久,留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你自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闵行远没有睡意,爬起来展开右手,从袖中飞出一滴水珠,颤颤巍巍的漂浮在他的掌心之上。那是他趁着孟云池没注意接住的,从他下巴尖滴落下来的一滴水珠。 他偏头看了片刻,手指微动,那滴水被灵力包裹着送进他的口里,融化在唇色之间。 微咸。 是汗亦或是泪呢? 天亮前孟云池回来了,他神情浅淡,脚底有被火燎出来的水泡和细碎伤口。 闵行远并未发问,只是给他换了件新的外袍,说道:师尊,天亮了。 嗯。 走吧。 待郑颉皖过来寻人,殿中早已空空如也。 他甫一进入宫门,触动孟云池留下的传话纸鹤,那白色的纸鹤飞到郑颉皖面前,口吐人言,是孟云池的声音。 陛下,画卷一事已了,我二人先行离开,还请陛下莫怪我师徒二人不告而别,致此,预祝陛下能早日寻得画中人,再见。 传言达到,纸鹤自行焚烧,剩下点点细碎的飞灰,在风中湮灭。郑颉皖反应过来,惶然的伸手去抓,只抓到一手虚空。一如他再如何寻找,都难以触碰到那人一角衣袂。 郑颉皖在殿中逗留许久,找不到里面留下的一丝痕迹,他吩咐宫人将那寝宫封存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去,包括打扫的侍从。 孟云池抱着小徒弟御飞剑,闵行远搂着他的脖子,在耳边道:师尊,脚底可痛,我替你搽搽药 无事。 孟云池的声音在风中有些失真。 没一会儿他又听见对方说:你既入了成华宗这么些时日,也该学学怎么御剑了。 老这么抱着也不行。 师尊,闵行远小声道:我还小。 你凤师兄七岁时便已学会御剑飞行。 闵行远: 凤师兄是剑修,幼时已会御剑并不稀奇。 孟云池淡淡瞥他一眼:所以呢? 闵行远:回去我便学。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师尊教我。 孟云池不再说话。 他在天亮前去了趟西松岛,在离合渊底兜兜转转,寻寻觅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辗转许久才独自一人离去。 他什么都没有找到,包括那个自称火颂的前辈。或许他离开了这里,或许他早已陨落在渊底哪个不知名的角落,被熔浆冲蚀掉血肉之躯,只留一堆白骨,深埋于那底端流动的熔岩之下,永不再见天日。 分卷(17) 心悸。 孟云池皱眉寻了个地方落脚,抚着忽然被针扎般疼痛的心口位置,缓缓吐了口浊气。 第27章 谋反 郑颉皖执笔落卷,细细描绘,一个身影经他不断仔细的斟酌下笔,跃然于纸上,头戴幕篱,背影孤绝,只被风吹起的空隙间露出轻纱遮挡之下的一小截下巴。 他蹙眉看了片刻,觉得画不出那人半点风姿,于是将宣纸团起来扔到了桌下,而地上早已躺了好几个团成一团的宣纸,蘸着些许笔墨,驳杂不堪。 陛下,宫人踏着小碎步上前报道:吏部尚书求见。 郑颉皖眉头一皱,不见。 他低头片刻,察觉到身边的人还不离去,蹙眉道:怎的还不退下 因为他在等我。有苍老的声音传来,拐杖笃地的间响回荡在大殿上。 陛下,邵玉清走上前来站定,距离已经超过了君臣之间该有的的仰视长度,目光齐平,开口道:江南的水患尚未解决,陛下怎么能沉迷于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忽略了正在受苦受难的天下百姓。 郑颉皖察觉不对劲。 这一番诘问简直莫名其妙,关于江南水患,折子他早已批下去了,邵玉清怎么突然拎出来借题发挥 邵爱卿,你到底在说什么? 陛下,邵玉清再进一步,您沉迷于那幅画里不理朝政,长此以往,置朝中大臣与天下黎民于何地 郑颉皖虽说极是爱惜画卷,对之小心翼翼,但也绝对没有痴迷于它到不理朝政的地步,邵玉清这番步步紧逼的说辞,窥其异心可见一番。 邵玉清! 郑颉皖加重语气,身率世家望族,名门之表,还望你注意自己的言行,莫让人误会了去。 邵玉清并不答话,只高声道:这样一个沉迷于风花雪月的昏庸君主,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虚影便抛却国家之事,废政多年,你们还要继续为他卖命吗? 他身后带来的人无一人开口,但腰间的佩刀却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决心。 进宫佩剑,群拥而至。 这是要谋反啊。 郑颉皖额头青筋跳起,邵玉清!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邵玉清将手中拐杖往殿上一掷,一把撕掉脸上的□□,狠狠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 郑颉皖满脸震惊。 二十年前邵玉清便是这番模样,二十年后却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这里面的古怪不言而喻。 郑颉皖抽出长桌下的剑,沉声道:邵玉清,谋逆的重罪,你可想好承受了 成王败寇,成者皆为正义,不算谋逆。 邵玉清执剑,迎身而上。 刀剑相交,郑颉皖这时才乍然发现,邵玉清的身手不在他之下。不多时他失了手,被邵玉清循着空隙刺向面门。 他狼狈躲过,面颊被划出一道细碎的血痕,只觉浑身酸软无力。 方才喝的那茶水里面下了药。 邵玉清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收势,围着郑颉皖摇摇欲坠的身形踱步。 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大将军,钢铁铸就的战无不胜之名,若能将你斩杀在剑下 想想都觉得心口热了起来邵玉清喃喃自语,仿佛要将自己隐忍多年的东西都一股脑的倒出来,叫郑颉皖看看他这御下重臣多年来包藏着的是怎样的祸心。 最适合你的死法应当是一剑穿胸,他慢慢道:下毒药不死你,暗杀杀不了你,既然如此受天命眷顾,那我就让老天看看,看看你是怎么被我一剑杀死的。 他凝气提剑,剑尖对着郑颉皖的心口,缓缓勾起唇角。 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全力一击被郑颉皖身上被杀气触发的禁制弹开,远在千里之外的孟云池同时感觉到异常,俯身抱起闵行远,低声道:可能会有点难受,忍着点。 说罢右手捏诀,两人身影瞬间消失。 随即便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齐国皇宫内。 神行术过后闵行远五脏归位,整个人都犹如从高空坠落,还未从那动人心魄的心悸感回过神来。他修为不够,只能靠孟云池的手掌附在背上输送灵力保护五脏,这才没有导致破裂损伤。 绕是郑颉皖也没想到孟云池会去而复返,何况一旁执剑的邵玉清。 全力一击被弹开,他整个人都险些破开宫墙被弹出殿外,林成上前接住他的身影,低声问他有没有受伤。 邵玉清挣扎着站起来,目光狰狞:仙长,修真界的人可是不管人界之事的,权力更迭,王朝兴衰,不关修真界半分,还请仙长莫要插手坏了规矩。 孟云池替闵行远抚了抚背,将他放下来。 你心术不正。 那又如何!与你何干 不,柳絮从孟云池袖中飞出,围着两人绕了两圈后回到他手中,与我有关。 齐国十年统一,尚不稳定,你身为名门第一望族谋叛,天下动荡,免不了要有一番拉扯。 他慢慢抬剑,事关大局,可算可不算。 邵玉清抹掉脸上的血,仙长的意思是,这件事,你非管不可了 孟云池执剑在殿上而立,身形挡在郑颉皖和闵行远前,直面殿下数不清的刀剑与异样视线,神色无波,仿佛一层幕篱轻纱隔开了两个世界。 相国呢? 郑颉皖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孟云池是在对自己说话,相国不在皇城内。 我知道了,邵玉清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弃剑,双肩微微垮下来,有些疲惫,既然仙长所意与我相悖,他微微仰头,大势已去,我没有任何胜算,只希望仙长能放过林成,他的所作所为皆出自我授意,非他本愿,还请仙长能让他走。 仙长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仿若自语。 孟云池蹙眉看他伏下身去,走近前来,你 邵玉清骤然发难,从袖中飞出一道银光,直袭孟云池面门。 电光火石间铿锵一声响。 暗器被弹开,邵玉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胸口刺痛,低头一看,前胸处插着一柄剑尖,血顺着刃锋往下淌。 剑锋没入前胸并不深,邵玉清眼中戾光乍现,一抬头,却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林成挡在他的面前,以身体作盾替他挡下攻击,长剑径直穿过了他的胸口,透出来的一点剑尖无法抵挡了,这才让他受了伤。 邵玉清的手微颤起来,他看着身前慢慢掩盖不了身形变回原样的林成,对方背对着他,两只手却死死的抓住剑身不让其前进一步,血流在地上慢慢汇聚成一摊。 林成张嘴一咳,咳出一大口血,都是我做的,求仙长放过他 他甫一被刺中要害,魔气外溢,殿下的众人却都纷纷嘈杂起来,一缕缕黑气从他们的额中逸出,眼中恢复清明,皆惶惶然不知所措。魔可以将人心中的欲念无限放大,借此控制人心。他们会被蛊惑,其实也不过是在心中存过这种动机,哪怕只是电光一闪间火花般的念头。 孟云池抽出长剑,带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利器划破骨肉摩擦之声。血珠飞溅出来,一连串溅在他身上,将那月白色的长衫染上污色,犹如高高在上的神祗走下神坛,沾染人间色彩后不再遥不可及,反而带着几分靡丽,偏偏脸上的神色毫无波动,倒更让人想将他拉下来,将他弄脏。 郑颉皖看得满眼痴迷,恍惚的向前两步,又惊觉不合时宜,匆匆收回正欲踏出去的脚,立在原地。 闵行远不着痕迹的看他几眼,变动位置离得孟云池近了些,跟随他的目光俯视地上的两人。 柳絮的剑尖尚在淌着血,却不曾抖动半分,剑主人的心绪根本没有半点波动。 何必 为了这样一个人,何必做到这种地步,他提出让我放过你,不过是想借你引开我的注意力好偷袭,你让我放过他,却是将自己逃生的机会都抛却了。 不为什么。林成喘息道。 执剑的人缓缓皱起眉来。 执念果然是个只会害人的东西而已。 第28章 初情 害人的东西,丢掉就好了。 孟云池重新抬起右手,似乎不为所动,长剑发出轻吟,依林成所言,霎那间划破空气朝着他当空斩下,不留半分情。 林成蓦地转身一把推开身后的邵玉清,他尚且来不及开口,只觉那剑贴着颈侧径直劈开了他的左肩,顺着锁骨往下,停在心口上方,还差那么一点点。 恍惚中仿佛听到一声轻叹,林成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就这样蓦地暗了下来。 邵玉清还愣在原地满脸空白。 孟云池加重身上的威压,金丹修士的威压对于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来说难以承受,殿内有人受不住,抖着腿屈膝下来。只听殿上的人道:叛党拿归,魔物伏诛,帝王仁慈,不欲再造杀生。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谋逆者罪无可恕,将举家流放西姜,终身不可再回京。 殿下一片哀哀戚戚,那姗姗来迟的皇城守卫将高冠束发的朝中臣士捉拿下来,场面嘈杂混乱,但是来来去去的人里竟没一人去管呆坐在地上的邵玉清。 一是没人识得他的真容,二是 待邵玉清回过神来,地上早没有了林成的身影,孟云池也不见踪影,只留下郑颉皖一人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他呢?去哪了? 邵玉清狼狈的捂着前胸的伤口站起来,额头青筋微突,喘息道:林成呢? 郑颉皖自然不会回答他。 林成的身体被孟云池收走了。 他说过会一直伴我左右,直到我达到目的前,他都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不能让我受半分伤害邵玉清喃喃自语,但是他怎么能食言 他怎么能食言!!! 邵玉清目光发红的诘问,却没有诘问的对象。他茫茫然半响,脑中忽然回想起林成被一剑从肩头劈到心口的景象,终于觉得心里仿佛缺了一块似的,浑身冰冷。 他拿走了林成一半的生命力,自愈能力和魔气都被拦腰斩半,林成不再如之前那般强悍,而且只会越来越虚弱。 虽然林成一直瞒着,但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只是从未在意过而已。 毕竟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但也正因为知道,他才会知道那一剑对林成到底有多大的影响。 邵玉清四处环顾,在郑颉皖的目光下调动轻功跃出了皇宫,有侍卫上前去拦,被郑颉皖抬手挥下了。 他闭眼半响,想起了孟云池走之前在他耳边的传音。 那声音总是淡淡的,但话里的内容却是不容置啄:你要当之无愧,才能对得起这个万人景仰的位置。 当之无愧,国君合该清明廉政,一心为民,而不是这样沉迷于他物忽略了朝政之事,还被人循着空子趁机掀风起浪,偷觑这个位置的大有人在,坐不好就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郑颉皖张嘴喃喃,是我会的 师尊,闵行远的手绕到孟云池背后把玩他飞舞的头发,脸上却是一副哼哼唧唧的委屈神情,我难受。 孟云池控制着飞剑,分出一只手来轻抚他的背,你年纪尚小,修为不够,确实不该带着你施神行术。哪里还难受 闵行远用稚嫩的声音细细道:想吐,头也好疼。 孟云池轻叹一声,我知道了,那便先休息一两日再上路吧。 他控制飞剑低行,寻了处小城镇落脚,找间客栈住下,当晚将林成放出来。 孟云池看了看床上半死不活气息渐弱的人,从袖子拿出一瓶丹药,倒出一粒喂给对方吃下,林成那衰败青灰的脸色渐有好转。 他伸出两指点在林成额头,不知做了什么,林成饶是在昏迷中也微微挣扎起来。 别不舍得,孟云池神色淡漠,执念最是害人,为其所困的人有哪一个有好的下场 这种东西,哪怕是深深扎根在身体里,也必须要剜去,否则稍有不慎就会被其拖入万丈深渊。 林成的挣扎在孟云池的指尖微光下渐趋平息,他无声无息陷入了更深的昏迷里,垂在床榻的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却只握了个空,无力的垂下。 孟云池抹掉了他所有关于邵玉清的记忆,收回手围在房内踱步,半响在窗边立定。 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露出一个略带嘲意的笑,我出手在瞎掺和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要出手帮林成,只是单纯的因为看不惯吗? 还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压抑了一整天的东西忽然爆发。 头疼。 疼得要裂开了。 孟云池险些从窗户上跌出去,五指成爪状抓在自己的头上,用力得青筋暴起。 烛影摇红,无声熄灭,房内的瓷器乍裂,破碎之声响起。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正在逸出一丝丝的黑气,缭绕在四周,房内的一盆兰花在黑气的侵蚀下慢慢枯萎。 倒地的一瞬间身周黑气骤然一消,闵行远听到动静推门而进,恰巧看见孟云池在地上呕血。 黑红色的血。 师尊! 闵行远跑过去将他扶起来,孟云池胸前衣襟早已被血濡湿,他眼睛半睁,脸色惨白,左手狠狠抓着心口处,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师尊,师尊! 闵行远的手贴着他有些冰凉的面颊,四处环顾,看见床边放着的那瓶还魂丹。 他用灵力将丹瓶抓过,倒出丹药来喂进孟云池口中。 许久之后孟云池唇角不再溢出血丝,他长吸一口气,撑着桌角慢慢站起来,闵行远在旁边扶着他,甚至不敢用太大的力,连忙问道:师尊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 孟云池低声道:无 他话未说完,眼前骤然一黑,终于人事不知。 分卷(18) 闵行远愕然,两指贴在孟云池颈侧探了半响,随后把他弄到床上去,打了一盆水来为孟云池擦脸。 他把帕子拧干,一点一点的将孟云池脸上唇边的血迹擦掉。 窗外的树枝上站着一个沉默的人。 闵行远不语,不作反应,只继续为孟云池擦着脸。 他知道那是谁。 若是以他曾经的修为,或许还能与这人齐平,但现在却是不行。 闵行远擦掉孟云池唇边的血迹,将他半扶起来,伸手去解对方沾满血的衣襟。 眼看着就要触碰到,闵行远忽然察觉到什么,就要做出反应,颈侧被人伸手一击,他昏过去之前暗骂了一声。 奉溪将那小孩儿拎起来扔到一边,转头去看床上的人。 孟云池闭着眼不知外事。 奉溪的手从袖中伸出,缓缓抚上他的脸,从狭长的眼角,到精致的耳廓,再到柔软的唇 他手上力道加重,重重揉着那淡白无色的下唇,直将之揉得通红艳丽,这才俯下身,用蛊惑般的声音附耳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吗? 那声音极轻极柔,孟云池却在梦魇里蹙起双眉,下意识的偏头避开奉溪俯身凑近前来的说话声。 奉溪看见他无意识的躲避动作,面色一僵。 他蓦地将人拉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狠狠道:你怎么能避开我怎么能!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他伸手去摸对方冰冷的脸,低声道:像以前一样,你只需要满眼看着我,心里只想着我就行。 云池不要再走了,好吗 隔日闵行远是在房间角落的地上醒来的,他按了按酸疼不已的颈侧,眼中阴霾一闪而过,再转头,床上的孟云池还未醒。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换上了一袭黑衣。 那奉溪 闵行远指尖微动,脸上神色几经变幻。 他从未见过孟云池穿黑衣。 曾经的孟云池总是穿素色衣衫,因为奉溪不喜欢太过重的颜色。 所以这时他才发现,这人穿黑衣,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气质,却像是开在深山暗夜里的荼蘼花,增添了一种诡魅的艳丽。 孟云池眼皮微颤,睁开眼来,行远 师尊,闵行远两步来到床边,是我。 孟云池两手撑着床坐起来,目光将四周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自己身上,你替我换了衣服 是,闵行远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徒儿在楼下成衣店铺买上来的,还请师尊原谅徒弟以下犯上,擅自替您更衣。 孟云池掀开锦被下床,无事,林成呢? 他在另一间客房,师尊可要去看他 沉吟片刻,孟云池道:不必管他,他的视线聚在闵行远后肩上,后颈怎么了? 闵行远:我没事的,师尊,就是被人砍了一下。 但那张脸上分明写着委屈。 过来,孟云池朝他招招手,用灵力在他的后颈上按揉,微微皱眉:谁弄的 下那么重的手。 那一片肩颈相连的地方都变得青黑了。 我也不知道。闵行远老老实实揣着手。 他补充道:但是这个人可能有疯病,胡乱攻击人。 孟云池端详他的淤青,以后上路仔细着些,莫让人伤了去。 闵行远觉得被他抚过的地方有点痒,抖了抖,道:是,师尊。 他迟疑片刻,说:师尊,昨晚你怎么会突然 旧疾复发而已,孟云池随口截了他的话头,伸手将他转过来的头转回去,莫乱动。 旧疾复发怎么会呕出黑红色的血 但对方不愿意说,他也没办法继续追问。 第29章 失忆 林成睁开眼,在床上躺了半响,满脸茫然的坐起来。 他在哪儿 终于醒了 旁边传来声音,林成脸上的茫然瞬间散去,他循声投去视线,眼里带着几分警惕和凌厉。 你是谁。 孟云池一袭黑衣,缓慢起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上上下下将人扫视一遍,确定对方已无大碍,漫不经心的转身出了门,道: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那我就不留你了,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林成见他一角衣袂轻飘飘的消失在转角,放开神识,发现对方确实是走了,没有半分停留。 他觉得疑惑。 掀被下床,胸口有些不适,于是林成解开衣襟看了下,发现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 怎么来的疤 林成在房内转了两圈,抬脚步出房门。 他要去找 脚步还未落地,林成脑子里仿佛出现了断层,好像整个人都落在了两个连接点的中间空白处,前后不接。 他要找谁 面前背光处似乎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看清。 那是谁 是很重要的人么 出神许久,林成发现自己根本就想不起有关这人的任何记忆,他不再执着,用魔力给自己化出一身衣袍换上,推开窗棂一跃而出,几下翻跃消失在一片屋顶尽头处。 师尊,另一边的窗棂上视野广阔,闵行远说道:真的不管他了吗? 孟云池执起品茗杯缓缓喝了一口茶,他一头长发未束,挽到一边,被身上黑衣一衬,面色白得像个精致死气的人偶,只抿了那一口茶给薄唇沾了层潋滟水色,叫人极想倾身去尝一尝那唇上的茶水,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 不必管,之后怎样,看他自己的造化。 师尊可还觉得难受 孟云池摇了摇头,那垂地的三千青丝跟着晃了晃。 闵行远目光微动,绕到他身后轻声说:我替师尊绾发可好 孟云池将品茗杯放下,执起紫砂壶,在乌色的茶盘上将茶水注入公道杯,嗯,简单束一下便可,不必加冠。 手中的长发软如绸缎,顺滑如丝。闵行远摩挲片刻,拿梳子替他束起发来,他撩开发丝看到下面一段白玉般的脖颈,弧线起伏优美至极。 闵行远的犬齿牙尖微痒。 大街拥挤散乱,人潮接蹱而至,邵玉清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搡,满脸急色。 他生来既锦衣玉食,出行乘坐马车,从未挤过大街,哪怕是去过边疆上过战场,那也是体体面面的,除了年少时一劫,何曾这般狼狈过。 但他看见了一个背影,时下顾不得这些。 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跑过去,他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叫道:等等! 回过头来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人皱眉道:你是谁 不是他,明明背影那么像。 邵玉清松开手,抱歉,认错人了。 他茫茫然不知所措,天大地大,要到哪里去找那个人,或许他早已死在了孟云池剑下也说不定。 想到那个可能邵玉清浑身发冷,他努力的去感应尚存在体内的一丝魔气,在这满大街的人潮里寻找那微弱到几不可查的波动。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蓦地睁眼,朝某一方向穿插而过,拨开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人,终于在长街店面的走廊里看到一个身影正抬脚步入小店里。 别走! 他施展轻功上前要抓住那人的衣袖,瞬间被对方察觉,忽然转身拍出一掌。 邵玉清被一掌击中肩头,连连倒退几步,再抬头,却见依旧是那张陌生的脸。 怎么又是你对方微微皱眉,你认错人了吧。 邵玉清察觉到什么,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脸,手掌被挥开,只听对方的声音沉下来:你干什么。 邵玉清指尖微颤,不,不可能 对方懒得再理他,转身便走。 怎么会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远,邵玉清忽然叫道:林成!!! 那背影微微一顿,忽然消失在原地。 邵玉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在瞬息间便被抓到城外林中,身形一转就被扔在地上,只见那高大身影渐渐变幻,显化本来的样貌。 林成满脸阴鸷,目光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杀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邵玉清看见他陌生的目光,只觉得心都冷了半截,他张了张口,许久才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不记得我了 林成莫名其妙,我该认识你你又是何人 我是你 邵玉清话音一顿。 他和林成算什么关系,主仆吗? 但若非林成自愿,他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魔界仆人。 恋人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林成说过,他会一直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现在他却将他忘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被偏爱的人失去了被偏爱的资本,他还能拿什么去有恃无恐。 我是你的邵玉清觉得喉咙干涩,爱人。 林成缓缓蹙起眉来,我从未有过爱人。 这莫名其妙的人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接近他是为什么 林成掐着他的脖颈将对方整个人提起来离开地面,看他不住挣扎满脸通红。 罢了,总归无人能信,杀了便好。 他手下五指收紧,忽然察觉到什么,面色登时一变。 你体内为何会有我一半精纯 他将近一半的生命力,居然在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身上。 我说过了,邵玉清艰难道:我是你的爱人,这是你自己给给我的 胡言乱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成满脸漠然,只要杀了你我就能拿回来。 不邵玉清眼中溢上一层薄薄的水光,他拍打着那只坚如铁石的手,然而人类的力量在魔界中人眼里看起来却如此渺小。 他看见林成眼中狠色迸发,颤抖着停止了挣扎。 你要杀了我。 罢了。 就当是为了偿还这些年来我对你的不好。 但是愿你以后千万不要想起来,我到底是谁。 邵玉清缓缓闭上眼,等着颈骨被拧断的那一声脆响,然而等了半响,掐在脖子上的手却忽然松了。 他跌落地上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看见林成满眼的茫然神色。 为什么下不去手 难道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吗 可他根本就没有这人的半点记忆,然而脑子里那个身影却模模糊糊的浮上来,逐渐与面前的人重合在一起。好似拨开了云雾,他看见了遮掩在其背后的全貌。 孟云池其实并未抹掉他的记忆,只是暂时封存起来了而已。 但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做了什么,曾经那种将他禁锢的卑微到接近扭曲的爱意,现在却淡了不少。 邵玉清身上狼狈,却执拗的仰头直视他:你记起来了吗? 你记起来了对不对 林成看着他希冀的神色,忽然觉得全身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疲惫笼罩。 爱而不得,像被当成狗一样奴役这么多年,他自动给自己上了枷锁,小心翼翼的收敛爪牙将他捧在手心上这么多年,得来的不过是一次堪比一次的肆意□□和恶语相向。 人界所说的爱到底是什么,他不懂,他只知道如果邵玉清想要什么,他能给的一定会不顾一切的为他带来,哪怕是把他的心都给剖出来。 这种卑微怯懦的地位与处境贯穿了他与林成相处的所有记忆,唯一让他铭记在心头念念不忘的,大概只有多年前淮安街头那个骑在马背上光风霁月的翩翩少年郎了。 十年寒窗苦读,一举成名天下知,眉宇飞扬的翩翩状元郎红袍加身,带着敲锣打鼓的队伍从街头到街尾,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在万千喜闹恭祝声中回头恣意一笑,勾走了楼上初来人界的魔物的心。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等人间光明。 然而物是人非,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或许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刚上位不久后却突然被从天际推落,因污蔑而举家被抄,斩头的斩头,流放的流放。 也或许是他在边陲小镇里看到那与野狗抢食的瘦弱身影,没忍住将之拢入怀里的时候。 他们的相遇并没有处在最好的时候。 少年眼中的纯粹早已被磨得只剩下仇恨与阴鸷,变得复杂,变得逐渐看不清,猜不透。 而他给的所有心疼与怜意都被踩之脚下,那人不屑一顾。因为在他最需要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没有出现。 你记起来了,是么? 没有。 长达这么多年的求而不得,感化不了那人的心里分毫。 他也很累了。 林成慢慢道:没有,我不认识你,你走吧。他看了看邵玉清脖子上被自己掐出来的淤青,觉得心口抽搐般的疼。 他们这样是算什么,走幡然醒悟的戏码么?但是他真的不信用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撼动分毫的铁石之心,会因为那仅仅一剑就突然将心防卸去,把他整个儿放进来。 他将一支药瓶抛到邵玉清身上,毫不犹豫的转身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抬脚便走。 别走!林成! 邵玉清追上去,伸手一抓,裂口合上,空间连接处消失,他抓了个空。 他连接喘息几下,神色黯淡下来:别走 你不能让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又突然这样抽身离去。 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回来。 第30章 生长期 成华宗位于北洲,灵气充裕,山脉绵延。宗内方圆不可估量,主峰皆远离宗门,位于内部深处,凌云高峻,峰顶径直冲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 分卷(19) 仙家修炼之地,除非三年一度的试炼会宗门大开广迎求仙之人,其它凡人若要进来一睹这天下第一宗真容,皆不得门道。 【叮~支线任务齐主的画卷已完成,将奖励5%的任务进度,当前任务进度:17%,望宿主再接再厉。】 【叮~检测主角爽度变更,正在更新中更新完成,当前主角攻爽度:0,主角受爽度:8,奖励经验值】 机械音一顿,忽然消失。孟云池把系统屏蔽了,不想听它哔哔赖赖的提示音。 他收起飞剑领闵行远入了门,仙婢早早迎在宫门里,给他们斟了一杯热茶,氤氲冒着雾气。 闵行远挥手让她们退下,望向孟云池,目光显露几分担忧,师尊现下奔波回来,想必身体早已疲乏,我去仁化峰找宋师伯,替师尊看看身子可好 不必。孟云池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先生!偏厅扑过来一个身影,文尹笑容开朗,带着股纯粹天真的少年气:先生总算回来了。 闵行远看了看几乎半个身子都依在孟云池身上的人,眼角微微抽搐。 干什么呢。 他忍住上前将那少年扒开的冲动,在旁边轻声道:师尊近日身体有些不适,还请文小兄动作轻些,莫给师尊增添负担。 啊,文尹一惊,松开了孟云池,不小心碰到了他冰凉的皮肤,转而握住了对方的手:先生怎么了手怎的这样冰。 得寸进尺,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闵行远咬牙。 师尊先回房歇息吧,我去仁化峰寻宋师伯。 孟云池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管,无声无息的支颐闭着眼,不久后便似乎睡了过去。 文尹见状很识趣的没有再打扰他,转身欲退下,回头看见先生那新收的徒弟眼神沉沉的望着他。 文尹回望片刻,忽然一挑眉毛,露出个看似单纯天真却邪气横生的笑容来。 两相对峙,谁也不愿落了下风。 闵行远在自己的杀气显露之前率先收回目光,抬脚步出大门,不知去向。 文尹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白的手,转头去望大殿上首的身影。 那人已经支着头睡着了。 他步伐轻缓的走上前去,俯身将人极尽小心的抱起来,尽量不惊动他,带着人一步一步去了寝宫。 孟云池面上有病态,双眉微蹙,被放在床上,文尹手下动作轻柔,用无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宛若在情人耳边低语呢喃:这身黑衣当真被您穿得极好看,怎的曾经从未穿过呢 嘴唇极尽克制的擦过孟云池的发丝,他收回手,在成华宗上头的那个人察觉到之前,规规矩矩的将锦被替人掖好,低头退出了房门。 孟云池又做了梦。 他似乎身处山谷,又觉得周围的景色眼熟,细细端详许久,他这才认出来,这周围像是初始时候他最开始穿过来的地方。 成华宗禁地。 这里面实在太大了。 孟云池恍惚的抬脚,在山谷里走了起来。 幻阵,迷妖,凶兽他视若无物,一一从他们的身体上穿过去,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他似乎已经觉得这条路没有了尽头,前方的迷雾却慢慢散去,又忽然显现了另一方景色。 山谷的最深处,那里有一堵墙,又像是一扇门,也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散发着可怖的威压,像是要将人吸进里面去,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里面爬出来。 藏着无尽的深邃与低迷,叫人看一眼都要被吸去了魂一般。 孟云池忽的惊醒,猝然睁开的人类眼瞳变成琥珀色竖瞳,瞳孔如针孔一般无限缩小,显然受了刺激。 他捏出一面水镜,看见镜中人那对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又抬手把水镜打碎了。 意料之中。 他的指部尖端因为妖化而变得异常锐利,活像雾林深处依靠黑暗而生存的妖兽。 孟云池皱皱眉,将这半人半妖的状态收回去,换了身青色长衫。直到走出寝宫,他才察觉到自己似乎睡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文尹不在,没人来叫醒他。 闵行远也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宿主!】 白色的小文鸟扑腾翅膀飞到他的肩头上,啄了啄翅膀下的羽毛,【我回来啦。】 孟云池瞥了它一眼:【之前去哪儿了】 小白扭捏半响,胖成球的身体微微一跳:【之前唔斗地主,嗯,被监控系统突击检查】 当场抓获。 【所以我们三个下通知暂时被带回总部关于这个问题呃,探讨了一下】 三只系统被拎回总部被上级狗血淋头骂了一顿,因为天天斗地主导致疏忽了宿主的问题,被监控系统判定为消极怠工,给扣了不少积分。 消失的这几天都是因为被监控系统抓回去了,暂时顾不到这边。 小白先生满脸蠢样,对宿主眉飞色舞:【宿主知道为什么只有我回来吗?】 【本来按照我们这种情况是要被关半个月紧闭的,但是宿主这边不能没有系统留看,于是主系统把我放回来了,为时十五天的关禁闭惩罚被截半分别加在了灰和小彩虹它们身上啊哈哈哈哈哈】 孟云池: 小白先生振臂高呼,大声哔哔,圆圆的小肚子随着兴奋的大嗓门一颤一颤:【太特么爽了啊蛤蛤蛤蛤蛤蛤】 塑料同事情。 好歹都是一个单位的。 【啊,】差点忘记目的的系统终于想起来,【宿主呀,你得去找主角攻了。】 远处花圃的百合在风里摇曳,如风姿优雅的女子袅袅婷婷的背影,从容且轻慢。 【为什么】 【主角攻到幼年期的关键突破节点了呦。】 孟云池掸衣袖:【所以呢】 【需要拜托你看一下啦,】白团子蹲在他的肩上,摇头晃脑:【我们快点出发吧宿主,我给你指路。】 不斗地主的时候系统显然可靠许多,路指得明明白白,半个弯都不带绕的。 然后一人一系统径直出了成华宗,越走越远。 孟云池看了看脚下的飞剑,有些狐疑:【这么远系统你确定】 【是的没错!我绝对没有指错路!主角攻跑到外面渡过他的幼年期去了,宿主你信我。】 没一会儿它又开始催:【宿主,要快点呦,主角攻快要支撑不住了。】 痛。 浑身都在痛,好像骨肉要裂开分离了一样,他甚至能听到身体里咯吱咯吱拉扯的撕裂声。 闵行远疼得浑身都在颤抖,将下唇咬得出血。额角里有东西正在从血肉里缓慢而坚定的钻出,活似要将他从头部撕成两半。 上辈子他在这生长期里疼得满地打滚最后晕了过去,险些没了半条命。 虽说对现在的他来说这种程度的疼痛算不得什么,但实在耐不住现在的身体还太过稚嫩弱小。 确实有些难以承受。 闵行远的视线逐渐模糊,妖化的手掌因为用力抓紧了手下的泥土,他专门寻了个隐蔽的洞口,就为了不被别人发现。 他在发狂的边缘徘徊,还差那么临门一脚。 从洞口处进来的那个模糊身影让他的理智彻底崩塌,闵行远在恍惚间闻到一丝熟悉的气味,然而下一刻意识就湮灭在席卷而来的狂潮里。 身上魔气呈爆炸式增长,他的眼睛彻底转化为原型竖瞳,手臂和肩颈处爬上黑色鳞片,额头上有什么东西终于钻破血肉,露出一点尖,血滑落下来,淌进了他的眼睛里,再顺着脸颊流下。 滴落在地上。 第31章 进阶 魔龙原型大多骇人,本性凶狠暴戾。 闵行远红着眼睛锁定洞口处的身影,右手汇聚一击魔力暴击,半蹲下身来蓄力,身形如闪电般疾射出去,在洞内掀起一阵飞沙走石的气流。 雷霆一击被那人抵挡下来,两股力量碰撞出的余波让洞口忽然塌陷,孟云池一把拎住闵行远的衣襟在巨石落下之前将他带走,偏偏闵行远不听话,挥臂格开他伸过来的手纵身一跃落在山腰下首,仰头用一双被血浸红的竖瞳盯着他,目光一错不错,像只毫无理智的野兽盯上了一只猎物。 孟云池甩了甩发麻的右手,肩臂下方有团血洇出来,那是被闵行远用爪子抓出来的伤口。 血腥味一出,闵行远顺着风闻到一丝熟悉的味道,眼睛转了转。 他微微张着嘴,口内两颗犬齿露出一点尖尖来,随后带着杀招猝不及妨折身攻将上来,招招致命。 孟云池抬剑抵挡他的攻击,还要注意不伤着他,不小心被再一抓划破颈部皮肤,熟悉的味道渐浓。 闵行远甫受刺激,不顾一切的将双手缠上来,蓦地张大嘴巴,一口咬在了孟云池颈侧,用力。 唔 情况突变,孟云池全力收回方才那一击,被攻击反弹一时脱力,两人双双跌落地上,闵行远依然没有松口。 血流争先恐后的涌入口中,腥甜浓醇,甫一入喉,滋润着他全身各处仿佛要被撕裂般的疼痛感。 闵行远停不下来,嘴下愈加用力,近乎贪婪的吸吮着。 孟云池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慢点。 他长呼一口气,察觉四肢逐渐冰冷。 血量流失的速度太快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能吃 待到差不多了,他抬手一击砍在闵行远后颈上,对方的身影立马软倒下来,孟云池将人接住,喘息几下扶着墙站起来,仰起头来缓了片刻,直到眼前的黑色重影散去。 他将人背在背上走了几步,随即毫无预兆的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闵行远睁眼,坐起身来,目光定在孟云池颈上的两个血洞,凝视良久。 方才其实他并未完全丧失理智,若非他察觉到对方的攻击里面不含杀气,不然早在第一击时那一抓不是划在手臂上,而是直接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孟云池让他临时改了注意。 但对方毫无保留让他取血的姿态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师尊闵行远的手缓缓抚上孟云池的面容,你好像越来越能影响我的心绪与决断了,他低声喃喃:我该不该先杀了你,以绝后患呢 落在手背上的一滴血唤回了他的神智,闵行远怔怔的摸了摸残留在唇边的血迹,默然许久才道:罢了,师尊,我要看看,你还能再给我什么惊喜 一般妖兽在同族互食的回血程度远比吞食其它食物要高得多。 远在他还是小黑蛇之时经常咬破孟云池的手指,那时他早已发现孟云池的血能缓解他身上的不适,效果比之灵丹妙药更甚。 孟云池是来自魔界的妖龙,和他是同族,这点毫无疑问。 当今天下第一人,仙尊坐下关门弟子,是只身份不明来自魔界的妖龙。 这是他上辈子都没有发现的事情。 然而问题是,为什么 孟云池被当做人界修士养大,自小用的是灵力修炼,他知道自己是谁么? 黑龙凶残,攻击和掠夺的本性注定了他们无法互相和平相处,更甚者疯狂的吞食同类,以求自己修为固本维基,提纯体质,所以黑龙的数量极为稀少。 然而最致命的是,因为雌性体质孱弱,适应不了魔界恶劣的环境,所以自祖龙起,这个种族便只有强壮血厚的雄性能生存并延续下来。但雄性多急进凶残,最是狠戾,容不得自己遭受半点侵犯,偶尔相遇都以大打出手为始,一死一伤为终。 延续受阻,黑龙数量愈渐稀少,最终在万年前的修真界乱战里因魔尊陨落,群龙无首,又因是栖息于魔界深渊处,被认为是不详邪佞而被修真界众人合力剿杀殆尽。 那一战里多少人踏着龙骨尸山功成名就。 仙尊奉溪便是在那一场乱战里将魔尊斩杀于剑下,从此万人朝拜,奉名仙尊,一剑扬名天下。 闵行远不明白,奉溪明明什么都得到了,却还是迟迟不肯飞升。 直到他上辈子被倒头从新来过之前,仙尊都一直在成华宗深处闭关不出世。 他脑子疼,懒得再想,闭眼消化体内吸过来的精纯,不消一会儿那些精纯化为他所用,经魔力引导游走于四肢百骸之间,滋润寸寸经脉,补全血肉因为过度拉扯而撕裂的裂口,最后归存于丹田处的内丹中。 不到八岁模样的孩童渐渐变化,身量渐长,面容长开了一些,隐隐能探见几分以后的深邃轮廓,成了个十六岁模样的漂亮少年。 身上衣物在拉扯间撕坏,他理也不理,只专注的盯着地上之人的面容,伸手撩开沾到孟云池唇上的一绺发丝。 师尊啊 孟云池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寝宫床上,他的脖子上缠了绷带,被咬出的创口渗出血来,不算多,右手腕上缠了个微沉的东西。 他察觉自己失血过多,从纳戒中拿出一瓶补血丹倒了几粒出来,仰头吞下,动作间对上一双黑豆小眼。 对视片刻,孟云池开了口:你怎么将我弄回来的 细细的黑蛇脑袋顶上两个鼓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只小小的角。 特别小,小得孟云池觉得好像碰一下这个角就要从他脑袋上掉下来了。 黑蛇甩了甩尾巴,亲昵的蹭着他的手腕,在撒娇。 马甲早就掉了,这老脸不要也罢,能蹭一时是一时。 黑蛇心安理得,缠着他就是不变回人形,尾巴尖一甩一甩,活像个碰瓷儿的老赖。 孟云池揉了揉额头,欲起身下榻,岂料身体还未恢复,差点一头栽下床去。 黑蛇瞬间变了回来,属于少年的清脆声音响起:师尊! 倾倒的身体被一双手截住,闵行远将他按回床上,师尊近日身体有损,不宜过多活动,若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徒儿便是,您现在应该多休息。 孟云池眯眼看他片刻,俯身。 闵行远不知他想做什么,依言俯下身来。 额头上的小嫩角猝不及防被摸了一下,闵行远浑身一颤,愕然抬头看他,见对方眼里带着几丝笑意,果然长大了。 闵行远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有问为何孟云池早知道那条黑蛇是他,没有问为什么那天能这么快在山洞里找到他,他只知道现在的师尊对他来说很特别。 分卷(20) 两辈子加起来的苦难磨练,他早已不相信任何人,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他的预想,开始让他重视起来。 他上辈子尚且年幼天真之时也曾渴望过有人能对他伸出手,拉他一把,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但是等了太久,久到他逐渐麻木,心底的那点希冀在一次又一次的为难与折磨里消灭殆尽。他已经不报期待。 这人会是,对他伸出手的那个人吗? 你方进阶不久,合该找间石室闭关奠基,孟云池沉吟片刻,等会儿我将一方玉简予你,再告诉你基本心法,四十年后,我要看到成果。 闵行远:是,师尊。 闭关前,师尊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只见这大逆不道的小徒弟两手一伸把自己的师尊抱起来,脸上挂着笑:师尊跟我来便是。说罢两人身形倏尔消失。 成华宗的山峰是出了名的高大险峻,徒步爬行能将人累死在半道上,堪比蜀道难。 山顶刮的风带着一股韧劲儿,仿佛能隔着皮肤切进人的肉里,带起丝丝缕缕的细微疼痛。闵行远将人带上山顶,把孟云池放下,随手在虚空里抓出一件大氅,披在他的师尊身上。 师尊曾说过,被甩在身后的东西早已没有再回头去顾及的价值,往身前看。风刮在身上带来的细微疼痛让他有些享受,闵行远偏头看孟云池的侧脸,轻声道:我会的,师尊。 嗯脚下的万千灯火如细碎荧光,斑斑点点又像凝了一河星辰,孟云池收回视线蹙着眉回头,风实在太大,饶是他五感灵敏也没听清闵行远方才说了什么。 闵行远不着痕迹的揽住了孟云池在风中摇晃的身影。 他的师尊啊,像个精致孱弱的人偶,总是能引来其它人的暗中窥伺,这四十年里若是他不在,届时又会有哪些不长眼的凑上来。 闵行远的手指慢慢合拢。 这修为,确实该好好提一提了。 没什么,师尊,我们回去吧。 也好。徒弟长大了,他越来越不懂他的心思了,不过跑到山顶上吹一阵冷风又跑回去这种操作倒是有点似曾相识。 第二日闵行远闭关,时间顿如白驹过隙,人界沧桑变化,时过境迁,独行道路漫漫长,蓦然回首,原来已经不知不觉在岁月的长河里茕茕四十余载。 第32章 出关 先生。 孟云池握着手中书卷抬头看他一眼,回来了 下首的秀美青年笑意盈盈,手里拎着一包东西:是,仙尊让我给先生带了些新茶,他看见桌上的茶水已经冷掉了,我给先生换上。 茶汽裹挟着清香悠悠飘散,沁人心脾。 文尹在他身边站定,先生觉得如何 孟云池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错。 文尹眼睫微颤,半垂下来,算算时间,闵先生也快要出关了。 他从不称呼闵行远和凤玉楼他们为师兄,一直将自己摆在侍从的位置上,哪怕现在的他已经算孟云池的半个弟子了。 是。孟云池的指腹摩挲着杯沿,差不多了。 他这四十年里哪儿都没去,一直规规矩矩的在成华宗里待着,既不惹事也不出声,偶尔在明兮宫里遇到雲骅,对方便没有再对他冷脸相待。 被宗门上下针对的处境有所缓解。 当夜孟云池在床上休息,察觉到四肢微沉,他动了动,睁眼就看见一条碗口粗大的黑龙盘在他的床榻上,长须飞扬,龙角盘虬若巨数长枝,遒劲凌厉,睁眼闭眼都带着睥睨众生的气质,四个爪子抓着他的锦被,口吐人言。 师尊。 孟云池惊醒了。 半响他觉得不对,蓦地转头,果然看见了一个站在床边的黑色身影,似乎早已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师尊。 与那梦中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黑色身影慢慢走出来,长身玉立,面容冷峻深邃,仿佛眼里凝着一块化不开的冰。 视线两两相对,那块冰忽然化开,对方面上的凌厉稍稍柔和几分,又唤了一声:师尊。 出关了啊孟云池有几分恍惚。 是,闵行远唇边勾起笑,打了个响指,伸手将人一揽。 香气入怀。 他在对方恍惚的神情下用手指勾勒他的脸部轮廓,随后埋头在他的后颈上,亲吻那微微突起来的一截后颈骨,轻柔舔舐。 孟云池身形很瘦,很轻易就被他整个人搂在怀里,会给人一种对方属于自己,受自己支配的错觉。 闵行远心底的欲念被勾动,将他的上衣襟微微解开一些,顺着脊椎浅吻而下,他挑破自己的指尖,上面蓄积出一滴鲜红的血。 闵行远将血珠印在了孟云池后颈凸起的第二截脊骨上,白皙至极的皮肤上印着一点红印,模样宛若一个指纹,更像极了一个标记。 并不突兀。 很漂亮。 孟云池眼睛半睁,垂着头一动不动,予取予求。 一夜过去,第二天醒来孟云池摸了摸后颈,指尖不经意间划过那个红印,他毫无所觉,问系统:【系统,昨天夜里有人来过么?】 昨夜围观全程的胖文鸟:【没有哦,宿主,你做噩梦了吧。】 【是么?】孟云池缓缓蹙起眉,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就好像这个房间里还留存着另外一个人的气息一般。 但系统说没有,也可能是他真的做什么怪梦了,毕竟他自从穿越过来后几乎每逢入睡后都要做些莫名其妙的梦。 穿戴齐整,孟云池坐在镜台前片刻,有人自门外进来,在他身后站定,伸手握起一把青丝,慢慢替他梳着头发。 孟云池只以为是宫婢或者文尹,并未多做反应,闭着眼睛吐息。片刻后感觉气息不对,孟云池视线投向面前的镜面,恰巧与身后人的目光相对。 闵行远已是青年模样,面容冷峻轮廓深邃,果然符合酷炫狂霸拽的龙傲天主角攻形象,浑身攻气都要溢出来了。 偏偏在执着一把小梳子为他梳头发。 孟云池转头望着他,出关了? 是,师尊,闵行远眼角含笑:我出关了。 照理说俯视长辈是不礼貌的行为,可偏偏放闵行远身上却毫无违和,仿佛他天生就该立于万人之上,睥睨而视,俯看这天下芸芸众生。 闵行远看见师尊扬颈,头发往一边散开些许,露出底下起伏有致的喉线,他眼角笑意加深,背后投进来的阳光让他的影子将师尊整个人笼罩在里面,宛若某种占有的预示。 师尊且回头,我替你束发。 孟云池低应一声,把头转了回去。 他知道孟云池不喜欢戴冠,便替他将头发用发带束起来,拿一根白玉簪固定,好了,师尊。 嗯,孟云池站起来,走吧。 闵行远背着手慢悠悠跟上。 明兮宫轻烟袅袅,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宛若海上蓬莱,仙气十足。 孟云池坐在大殿下首,对立在身后侧的闵行远道:去给你师祖敬茶。 是。 仙婢端着食案上前,闵行远将茶盏双手端过,看向首位上的那个人。 一袭白衣胜雪,温润如玉,眉目如画,气质若春风化雨,雨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磅礴凌厉之意。 单只针对他。 闵行远面上不显分毫,恭恭敬敬的奉茶。 臻至圆满境界的人何其敏锐,几近与天地相融,高天之际,极地之渊,万物刍狗,风雨花叶交相映错,皆处在他的神识笼罩之下。 想是闵行远昨夜那一番小动作,被他察觉到了。 奉溪将茶水接过抿了一口,眼眸微微含笑,对孟云池道:云池这小徒弟天赋极佳,又生得这样一副气宇轩昂模样,将来必定有大作为。 孟云池拢着袖子回神,神情淡淡:师尊谬赞。 当年他拜你为师时才不到八岁的模样,奉溪低叹一声,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嗯 近日可还是精神不济 长此以往可不行,叫将离练一副定神丹予你,平日里多些入定吐纳,少费心神,奉溪的舌尖扫了下上颚,云池近日是有什么心事吗? 无事,师尊,休息两日便好。 坐了一阵后二人告退,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奉溪一个人,他搁下茶盏低语:不要总是这样抵触我,静了片刻,那低语声染上几分哀色:你明明什么都已经不记得了 回到邵月殿后仙婢告知前殿有来客,文尹正在招待。孟云池闻声前去,发现坐在客位上的那个人是宋将离。 二师兄。 宋将离依旧是那身青色长衫,回头道:师弟回来了他放下执扇,用盖碗的盖具轻轻拨着水中漂浮的茶叶,闵师侄也出关了。 他姿态熟稔,显然在闵行远闭关的这几十年里来过这里不少次。 闵师侄模样变化了不少。 闵行远礼节性道:师伯。 宋将离含笑颔首,同孟云池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从袖中摸出一只狐狸幼崽,甫一出来就嗷嗷叫唤,宗门的人在北原发现一个狐狸窝,没有大狐狸的踪迹,就剩这么一只小狐狸在洞里饿了好几天。 他们给带回来了,恰巧你前一阵子说这邵月殿冷清,无事消遣,我便将它要了过来。 那狐狸崽嗓子不错,闭着眼睛仰天长啸,架势活像头对月狂嚎的夜狼。 孟云池揉揉额头:挺有活力。 闵行远看得出他被吵得头疼,眼睛一转,盯住了那尚还嗷呜嗷呜不停的狐狸崽子。 狐狸崽的声音一顿,半响闭了嘴瑟瑟发抖起来。 它灵智未开,只能算是人界中的普通生物,对魔龙绝对碾压的威压有种本能的畏惧。 孟云池看他一眼,伸手将那小动物接过来,狐狸崽刚被抱过来,立马手脚并用呜呜呜着扒开他的衣服往里钻。 闵行远: 这狐狸在某方面似乎颇有些天赋异禀,宋将离眼角抽抽两下,有点后悔方才将它送出去了。 多谢师兄。 孟云池摸了摸它的头,能给这里添几分活气也是好的。 它从衣襟里探出半个头,脸往右转,眼睛圆睁往左看,声东击西,模样活像个贼兮兮的表情包。 小白:这个我熟,狗头.jpg 小灰:狗头.jpg 小彩虹:狗头.jpg 宋将离微微咳嗽两声,我从院子过来,那边种的百合开得正好,想必师弟闲时也有去打理过,他笑道:师弟果然爱惜百合。 孟云池低头挠着狐狸崽的下巴,没有打理过,它们自己长的。 嗯宋将离怀疑自己幻听。 我不喜欢百合。孟云池下一句如是接道。 宋将离面色一僵,浑身紧绷到连手指都在微微抽搐,他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不喜欢师弟曾经那样爱惜百合,每一天都在细心打理,怎的突然不喜欢了 从未喜欢过。 盖碗落在地上的碎裂声让孟云池抬头,他看见宋将离脸上露出与艳丽面容完全不相符合的茫然神色,从未那你 那你什么 下半句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慢慢伸手掸了掸衣袖上的水珠,用灵力蒸干,眨眼间恢复平静:师弟看笑了,我忽然记起来仁化峰还有点事未处理,尚先有事离开,这狐狸幼崽,他轻飘飘扫了眼那从孟云池怀里探出来的窥伺视线,说道:它就送予师弟了,如何处置任凭师弟意愿。 小狐狸崽抖了一下,隐隐察觉到几分危机感,嗖的一声缩回去。 师兄慢走。 宋将离离开邵月殿,御剑回到仁化峰,他缩地成寸回了自己的寝宫,五指一拢,两扇沉重大门瞬间合上。 青色衣衫慢慢变化,血一般的颜色从边角处蔓延,盖过了寡淡的青色,不出几息便恢复成原本模样,宋将离额间出现一簇妖异的红色花纹。 他伸指点了点额间花印,一身火红,更衬面容艳色,仿佛天生便只有这明艳张扬的颜色与他最是相衬。 从未喜欢过,宋将离低头,轻声道:那我该怎么办啊 第33章 逝世 狐狸崽吃肉干吃得狼吞虎咽,看来确实是被饿坏了,孟云池给它弄了点灵泉水,看见那毛茸茸的身子上粘成一绺一绺的毛发,寻思着什么时候带它去洗个澡。 闵行远在旁边恰着不为人知的柠檬。 他刚入宗门时除了初一段时间被孟云池带过一阵,剩下的年岁里都在闭关野蛮生长,哪里曾有过这番待遇。 师尊,这小狐狸贪心吃不饱,你再喂就要给他撑坏了。 孟云池回神,伸手摸摸对方吃得圆滚滚的肚皮,将狐狸崽提起来,吃得够多了。狐狸眨巴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嗷呜~ 孟云池: 孟云池败下阵来,给你一块,不能再多了。 狐狸崽兴奋的摇了下尾巴,像条狗子一样舔了舔他的手。 孟云池手指微动,揉了揉幼崽特有的柔软细毛,有点上瘾。 闵行远仔细观察半响,忽然发现他的师尊,原来是个绒毛控 原形滑溜溜全身鳞片没毛的闵行远: 失了某种先机。 夜晚过后孟云池带狐狸崽去了灵泉,对方一头扎进灵泉池水里狗刨游得欢快。孟云池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水面,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狐狸崽游回来用鼻尖拱了拱孟云池的手,邀请他下来狗刨。 系统:这可使不得,傻孩子快看看旁边那个人已经可以用目光杀人了。 傻孩子毫无知觉。 分卷(21) 傻孩子对着孟云池嗷呜嗷呜。 师尊,灵泉水寒,让它别游那么久,差不多就回去了吧。 孟云池思忖片刻:也好。它朝狐狸崽招招手,在对方游过来的时候伸手一提,狐狸崽离开了它的快乐源泉,立马又可怜兮兮的叫唤起来。 孟云池用备好的毛巾将它裹起来,一边走回去一边替它擦干毛发。 狐狸崽见卖惨没什么效果,呜咽一声钻孟云池怀里,随后嘤嘤嘤的在里面假哭。 闵行远:聒噪。 三日后邵月殿迎来一个客人,是个许久不见的熟面孔。 相国相貌几与四十年前无异,留着两小撇胡子,像个神棍。 相国请孟云池去齐国看郑颉皖最后一眼。 郑颉皖快要死了。 早年的魔气侵蚀给他的身体留下隐患,加上后来的常年忧虑,为齐国之事鞠躬尽瘁,郑颉皖的身体逐渐透支,终于在两年前的时候支撑不住倒下了。 他终究是个凡人,受岁月蹉跎,身体每况愈下,早已一日不如一日。 孟云池听罢沉默良久,应下了。 人界立秋,气候已经微凉,屋舍阡陌上落了不少枯枝黄叶,踩上去喀吱作响。 孟云池避过一个泥泞水坑,仰头去眺望远处那座拔地而起的高耸皇城,淮安。 现在的淮安之繁华已非往日可比,郑颉皖开创的盛世景象,已成了许多异族人向往之的地方。 琳琅满目高楼起,百里长街夜不眠。 他身形一闪,原地缩地成寸,瞬息间到达皇宫里。 寝宫静悄悄的。 平时来往的宫人都不见踪影,孟云池抬脚往里走,拾阶而上,越过宫门大殿,看见了屏风后面床上的一个身影。 他绕过屏风去看,只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人,转头看着窗外。 郑颉皖收回投在窗外的视线,回头淡笑道:你终于来了。 对于修士来说四十年不过弹指一瞬,对于普通人来说,四十年却已是倥偬过了大半生。 郑颉皖老了,面容不复年轻,颊上带着病态的青灰,已经半边身子踏入了黄土。 他眯了眯眼,似乎有些看不清,轻声道:仙长能走近前来些吗? 袖袍拂地轻踏而过,孟云池走到床边,但见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执起孟云池的手放到唇下,说一句唐突了,随即将唇覆上去,克制的一触即分。 孟云池没有拂开。 前半生戎马,后半生却困于朝堂勾心斗角,纵是这帝位坐拥万里江山,但我从未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东西,郑颉皖的声音淡淡的,透着股苍老的意味:这位置坐得并不舒服。 兢兢业业之余还要应付各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制动平衡,心力交瘁。 仙长,大齐繁荣盛世,江南十一年水患已整治,我在位四十九年,再未有一天懈怠过任何事情,郑颉皖垂头捏了捏金丝锦被:当初你说的,我做到了。若是不托相国去寻仙长,恐怕我到死也无法再见仙长一面。 但我也该知足了,他眼里慢慢露出豁然之色,经年锦衣玉食,这万里河山皆为我笔下水墨,任我着色,还有什么东西得不到呢。 即便有求而不得,但追逐间也不失一番风景,他虽然永远都追不上了,但至少心境上也有了一些变化。 与孟云池相见已经了了他最后一番心愿,郑颉皖靠着床榻,神情间有几分强撑过后的疲惫,望着始终一语不发站立的人,笑道:仙长天人之姿,这么多年始终没有一点变化。 修士啊他眼里有几分向往,喃喃道:无拘无束,凌云恣意,真好 孟云池轻叹一声:陛下能放下也是好的,有些东西只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追逐不得,失足就要跌落天际,将自己赔进去。 画中人不是我,虽然生得和我一模一样,孟云池拢袖慢慢道:陛下也是时候将那画中人在你心中的影响摘除了。 是么?郑颉皖摇摇头,不置可否的一笑。 孟云池见他满脸疲色,自觉不再打扰,与郑颉皖告退。 陛下还需好好休息,休养精神,在下先行告退。 郑颉皖偏头看着那道清瘦背影走远,一弧及地长发,在地上逶迤出曼丽的弧度。那是他仰望盼念了多少年的身影,可望而不可及,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却比皓明夜空里的星辰还要遥远。 他伸出五指在虚空里探了探,视线渐渐模糊。 三日后,齐主郑颉皖驾崩。 因生前后宫稀少,并未留下子嗣,引得皇室旁支争相抢夺皇位,宗室大乱,佞臣作祟,在朝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孟云池立在山头看百里外的宗室皇陵慢慢合上两扇沉重的大门,浅声道:天命难违,人无法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愿你下辈子能平安喜乐,一生顺遂,不再寄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白白郁结这么多年的心病。 再见 他的声音消逝在风中。 愿喜,愿安,愿无忧,愿下辈子不再相见。 第34章 寿宴 冬飞在桌子底下蹿来蹿去,文尹矮着身子唤它,冬飞冬飞快出来,这里有肉干哦。 狗头活体表情包狐狸崽听到有肉干,四肢并用的从下面爬出来,嗷呜嗷呜的朝文尹讨要东西吃。 文尹拎着它的后颈将之提起来,那边不能乱跑,你会打扰到先生休息。 冬飞一听没有东西吃了,耷着飞机耳嘤嘤嘤的假哭起来。 哀哀戚戚,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了? 文尹闻声仰头去看,却见他的先生坐在二楼卧房窗框上,身后长发如流水般倾斜下来,孟云池穿着一件中衣,一条腿半折起来,另一条腿垂出窗外,没穿鞋,手上握着玉简,看上去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了。 冬飞闯祸了么? 那只垂下来的足在微光的映照下像只精致漂亮的白皙玉雕,文尹盯着看了一会儿,将狐狸崽往下遮掩似的挡了挡,声音有些发紧:先生坐得那么高可不好,时值秋季,外面风凉,先生身体不好,不宜多吹这种秋风。 孟云池将手中玉简抛了抛,随口应道:嗯,我知道了。 他往下看了眼,拢了拢衣袖收回左腿,冬飞应该是饿了,待会儿你弄些东西给它吃吧。 是,先生。 孟云池回房间里去了。 文尹见他的一角衣袂消失在窗边,长舒一口气,将冬飞挪开,某处的反应高调的昭示着存在感。 他苦恼的看了片刻,强自调动灵力将反应压下去,想起方才所见之景,舔了舔下唇。 远在数百里之外,成华宗禁地,这里有奉溪设下的禁制,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能自如出入这里。 禁地深谷里传来细微的骚动,恍若什么东西在挣扎,妄图破开束缚冲出来,离开这个禁制之地。 奉溪步入深谷,谷内凶兽早在感知到他的气息时便远远的躲开来去了。他抬袖挥开迷雾,顿时谷内物障一扫而空。背着手漫步到深处,奉溪神色淡漠,静静凝视着虚空自言自语,又不安分了,是因为他回来了么 他从袖中拿出一样物什,状若元丹,散发着微弱的淡淡金光,那上面有裂缝,气息已经有些衰微了。 奉溪小心珍重的将之抚了抚,送到上空,元丹顿时金光大盛,以笼罩一切绝对强悍的势头猛压空气中蔓延的所有蠢蠢欲动,那若有若无的挣扎波动被压制,黑暗里看不见的东西沉寂下来。 元丹再黯淡一分,被奉溪抬手收入袖中,小心的用灵力包裹起来蕴养着,像在对待一样不可再得的珍宝,连神情都带着几分温柔。 邵月殿庭院里的百合花曾经被用灵力仔细小心的温养过,可以四季常开,拥簇作一团,五颜六色,显得别样艳丽。当风从花圃中穿插而过时,便能听到花叶的互相摩挲之声,恍若这些百合都开了灵智成了精怪,正凑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兴奋的拥挤到一处互相推搡。 传话仙婢的匆匆脚步带起一阵细微的风,吹得百合株微微摇晃。 窸窸窣窣。 师尊。 闵行远推门而进,发现床上的人还未醒,窗棂未关,风裹着他垂在窗边的青丝,一绺一绺的微微晃荡。 孟云池的体质不大像修仙者,倒像个普通人。受寒受累都容易生病,偶尔还会莫名其妙的灵力枯竭,宋将离来给他看过多次,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叫他好好休养。 闵行远替他将落在地上的袖角拾起来,掖好被子,揉了揉对方苍白的指尖。 他将有着暗红色繁复花纹的简贴搁在桌上,转身去燃了些安神香。 雾白色的烟丝缭绕,盈盈飘散在卧房里,闵行远等了片刻,确定对方吸进了些许,暂时醒不来了,这才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人的睡容。 安谧宁静。 他俯下身去,脸越靠越近,最终在距离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孟云池欣长的眼睫像一对蝶羽,随着呼吸微颤。 闵行远神色微动,低头噙住了那两瓣浅色的薄唇,小心吸吮,轻柔辗转。 缠绵片刻后他愈加着迷,撬开那人的唇齿,将舌头探入,在里面掠夺城池,带着一下比一下重的力道,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 孟云池下意识躲避的动作唤回了他的神智,闵行远放开被他吸吮得通红的唇瓣,用指腹拭去上面沾染的水色,沉声闷笑。 师尊看上去很可口的样子。 但是现在还不能动,他要等,等最合适的时机,等一个让对方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得让他的师尊,心甘情愿。 孟云池是被拂在脸上的微风吹醒的,头发搔得面颊有些痒,他撩起衣袍下了床,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 孟云池抚了抚微麻的嘴唇,环顾四周,【系统,有谁来过我的房间么?】 再一次目睹全程的胖头白文鸟:【没有啊宿主,你一定是又做梦了,不过之前进来过一只蚊子,在你嘴巴上面叮了一口哦。】 还叮了好久 孟云池缓缓蹙起眉来,这修真界的蚊子这么厉害么 他视线游移,看见了桌上的一封暗色请柬,用灵力吸过来,孟云池将请柬打开。 寿宴 南洲莱仙门承阳尊主万年寿,广邀各大门派前来同贺尊主天寿。 南洲莱仙门 孟云池将请柬合上,手指摩挲着上面复杂的暗纹,垂眸思忖。 南洲离成华宗这种内陆之地极远,海上设了重重禁制与迷障,御剑无法直达,稍不注意就要被海市蜃楼误导,被深海之怪吞没,去往莱仙门需要乘坐莱仙门专门派出的船只接应,否则大多有去无回。 承阳尊主在莱仙门的地位相当于奉溪于成华宗的重量,他的修为仅在奉溪之下。然而不同的是,奉溪已经半步飞升,与天同寿,承阳却在渡劫后期卡滞良久,大限在即。 他或许在下一步就会突破,但若是突破不了,只能迎来大限。 这次的寿宴办得格外隆重,他们撤去海上的迷障,广迎各方来客前来祝贺,成华宗不少长老和峰主都接到了请柬。 莱仙门啊 孟云池仰头,从记忆里搜索出来的信息十分有限。 南方第一大宗族门派,富饶至极,有着像人界世家等级一般的制度。 没了,就这些。 前世的原主并未收到请柬,他眼里只有他庭院里那些劳什子百合花,根本就不关注这种东西。 孟云池扶额,执着请柬出门去,瞧见文尹在院子里给冬飞梳毛。 冬飞眯着眼,一副享受模样,懒洋洋的趴在他的膝头。 先生起来了我给先生温了药粥,先生可要吃一些 冬飞从他的膝头跳下来,嗷嗷叫着扑进孟云池怀里,开始钻他的衣襟。 孟云池拨开狐狸崽的吻尖,拍拍它的脑袋:别闹。 这请柬是谁拿过来的 文尹想了想,中午之时闵先生来过一趟,在先生房内待了一会儿,先生当时还在休息么? 行远来过 文尹看着他的神色,眼里有几分异样:是的,来过。 孟云池摇摇头,拿着请柬回去了。 择日他照例去明兮宫,奉溪抿一口茶,让孟云池与宋将离代他前去莱仙门祝贺承阳尊主万年寿。 他坐镇成华宗,非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轻易离开本宗。那承阳辈分比他小,修为比他低,奉溪让宋将离与孟云池代他出面,已是给足了面子。 雲骅身为掌门,事务繁忙,自然也无空去参加这样的寿宴,由凤玉楼代他前去。 奉溪支颐,望着孟云池:云池近年来甚少外出,不如随将离出去散散心也好,那承阳尊主 他的手指随意划着椅背,半响道:算了,去看看也好,南洲那边风景极是不错,你也好出去看看外面。 孟云池拱手:是,师尊。 奉溪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眼里神色暗了一瞬。 宋将离见状在旁边微微含笑道:师尊放心,我会照顾好师弟的。 奉溪的眼角几不可见的抽动了一下,那便好。 凤玉楼站在雲骅身后,四十年的时间已经褪去了他身上尚存的几分青涩。 端的是秀润天成,清丽无双,单单是毫无动作的站着就能轻易吸去别人的视线。 啧啧啧,这等美人 孟云池回头看了身后的闵行远一眼,被对方察觉了,俯下身在他耳边道:怎么了?师尊。 声音低沉磁性,叫人耳朵都要听酥了。 孟云池没回答,在心里盘算剧情已经过了这么一部分了,这俩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口口声声要孟云池做任务促进主角攻受情感进度的系统:【】静静蹲着不说话。 凤玉楼察觉到什么,视线往这边转了转,停留在孟云池身上,对方捧着茶杯,脸色白得几近透明,氤氲的茶汽弥漫在他脸上,许久没见过,这人似乎又清减了些许。 怎的脸上一直有病态 分卷(22) 凤玉楼皱起眉来,猝然抬眼,忽的对上闵行远投过来的目光。 视线两两相撞,空气里弥漫着不甚明显的□□味。 凤玉楼转开头,对闵行远那满满宣示着对孟云池占有欲的目光有几分反感。 他不再看那边,只安安静静的垂着眼睛立在雲骅身旁。待明兮宫散了小会,等七日后的南洲莱仙门之行。 第35章 出发 数不清的流光划过天际,留下一道道银色的尾巴,视野不错的人还能看到银光之上那影影绰绰的人影。田间忙活的农夫纷纷抬起头去看,大声喊着自家婆娘出来看神仙。 烈烈寒风从耳边刮过,闵行远搂紧了怀里的身躯,在身周化出一层保护屏将寒风挡去,只觉怀里的身躯温润,触手可及之处带着几分骨感。 宋将离在他前面带路,往后看了眼道:前面有个小镇,可在那儿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我替云池看看,你先带他跟上来。 好。 原本一行人从成华宗出发,到达海边之前皆是自己御剑飞行,跨过这片陆地。 谁料行至半路孟云池忽然灵力滞阻,柳絮失控,整个人毫无防备的从空中坠落,若非闵行远时时刻刻注意着他并及时上前将人接住,不然以那种高度跌落下来,只怕是连修士都要摔成一摊粉碎。 好在人没什么大碍,停留小镇,宋将离替他看过之后给人喂了丹药,一行人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先行一步,另一拨再慢慢追上。 孟云池喝了口闵行远给倒的热水,慢慢道:如今我倒是拖累了你们,还要留下来等我。 这倒没有,宋将离分拣丹药,我们确实赶得太急了,只怕去早了也无人接应,如今慢些也好。 孟云池知对方是在安慰他,不再多言,放下杯子:走吧。 师弟你再 不必了,走吧,师兄。 好。 闵行远不着痕迹的从旁边站到孟云池身侧,我带师尊吧。 宋将离眯眼回头:什么 我带师尊,师伯你还要在前面带路。 孟云池揉了揉额头,也好。 宋将离: 闵行远控剑离地,低声道:师尊小心些。 嗯。 长剑如弦般飞射出去,闵行远站得稳稳当当,单手揽着孟云池微微摇晃的腰身,唇边抿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你这御剑术怎的四十年了还没点长进孟云池下意识的用手肘抵住对方的手臂稳下身形。 还是因为闭关太久了没得出去御剑的机会 是啊,闵行远道:四十年不出来我都在石室里闷成个葫芦了,要不等回去了师尊教我 孟云池拍了拍这兔崽子的手臂,示意他御剑慢点,在心里暗自思忖等回去了请雲骅在紫虞峰里设个剑阵,把闵行远放进去关个一年两年,到时莫说御剑飞行,直接上天都可以。 主角攻怎么可能不会御剑呢 孩子长大了,小心思也多起来了,孟云池惆怅的想,是不是该放他远走高飞和主角受卿卿我我去了。 先行一步的凤玉楼御剑途中打了个喷嚏。 美人连打个喷嚏都是优雅的。 他捏了个诀调头,跟随队伍将脚下长剑收起,一行人落在码头上,面前停着好几艘繁丽巨大的海船,长杆笔直指天,巨帆收束,在冽冽海风中壮丽不已。 一身青白衣宗服的人迎上来,领头的是个年轻的玉面公子,丰神俊朗:敢问可是成华宗的长老与道友 葛长老捋着胡须上前答道:正是。 这里只属他的辈分最高,但若是宋将离在这儿,恐怕还轮不上这人说话。 青年环视一番,笑道:宋峰主可在几十年前舍妹病危,还多亏了宋峰主及时施救,妙手回春,彼时我尚在外出,没有当面与宋峰主言谢,今日得一机会,定要好好答谢宋峰主。 宋峰主还未到,可能得劳烦少宗主多等一会儿,我们一行人分成了两拨,尚有几人未到。 哦可是出什么事了 并未,凤玉楼声音清越,只是一点小情况,不会太久,只是麻烦少宗主了。 这倒不麻烦,但诸位刚到不久,想必赶路舟车劳顿,还请诸位上船歇一歇,里边备了茶水与点心,休憩消遣,也好等等宋峰主几位,如何 众人应声,纷纷到船上去,一睹这南海仙船独有的奇观。 海船巨大至极,包厢雅间书房偏厅应有尽有,其间有配备的侍从和弟子往来,青白相间的仙门宗服淡雅清素,给人的第一印象极是不错。 凤玉楼于廊间拾级而上,在甲板上眺望海面,海鸥在视野里穿梭,扑面迎来一股咸湿之气。 天边之际有淡淡的霞光。 他视野微转,瞥见远处御剑而来的几个身影。 人来了。 阮常山时时刻刻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自然也看到了来人。 敢问阁下可是宋峰主 宋将离落地,长发在空中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正是。 阮常山连忙拱手,在下阮常山,莱仙门少宗主,前来接应宋前辈与各位道友们。 莱仙门与其它宗派不大相同,是个整一体的修仙世族,宗主既族长,相应的,身为宗主的嫡长子,阮常山从出生起便是少宗主,被当成继位者培养长大。其制度与人界无异。 多谢。宋将离颔首,没再同他说话,转身去看身后跟过来的一道流光。 流光落地,闵行远慢慢将怀里的孟云池松开,手掌不经意间抚过对方的后腰,背在自己身后轻轻摩挲。 阮常山抬头:这几位是 他的话音顿了顿,脸色明显的愣了一下。 少宗主,在下成华宗孟云池,孟云池侧身,继续道:吾徒闵行远。 传言中成华宗那个被关了两百多年的仙尊座下关门弟子么? 阮常山并未怠慢,忙拿出了对长辈的礼数道:文熹长老。 这相传九州的第一美人,几乎从未出过成华宗,甚少人识得他的面容,今日得见果然不负虚名,甚至比传言更甚 对方身后的人上前两步,阮常山这才看到孟云池身后的闵行远,投过来算不上友善却挑不出错处的视线,沉沉的,叫人不自觉的想回避那道目光,有些迫人。 阮常山不再多看,将一行人领入海船里,整装待发。 壮观宏大的海船底下震荡,在海面上荡开繁复的符文阵法,运转着驱动海船向前,像只深海巨兽,破开海浪沉沉前行。 玉兰堂里的客人言笑晏晏,把酒言欢,气氛十分不错。 孟云池身前小几上的酒水被宋将离叫人唤了清茶,他端起青花瓷杯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阮常山在上首招待来客,与众人相谈甚欢,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正统世家培育出来的端正气质,为人温和可靠。 孟云池一眼带过,垂眸看着杯盏中随船只移动而荡荡悠悠的茶水,他的右手边是闵行远,并不碰小几上的杯酒,只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孟云池的手指点了点桌面,看我做甚 闵行远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笑意,压得极低,孟云池凝神去听,只听他道:我在看师尊有没有偷偷喝酒。 孟云池: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百无聊赖,心道还不如回房去看看杂记,也比在这里干坐着好。 对面的凤玉楼正危端坐,后股压着足跟,广袖展开垂在两侧,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上,似乎正侧耳听大堂里的人说话,又像是在走神。 神情里带着两分旁人看不懂的暗色。 师尊。 嗯孟云池回神。 师尊累了吗?先回雅间休息吧,这里酒气太盛。 好。他敛起袖袍起身告退,与闵行远一并出了门。 当那月白色的一角衣袂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凤玉楼神色微动,视线却并未追逐而去,只是看了看上首一身青白衣宗服的阮常山,将指尖按在木制板面上,隔着一层软滑衣料,重重碾了几下。 莱仙门他用无人可闻的声音低语,没人知道那里面藏着怎样的情绪。 第36章 莱仙门 海船航行将近四天,每每在看到陆地之时,船只都会避开行驶,因为那幻象之后藏着的是不可预测的危机。 全是海市蜃楼。 除了蜃楼,海面经常起雾,迷迷蒙蒙之时往外望去,总会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雾中轮廓,不甚清晰,但那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怪异轮廓却能勾起人心底的恐惧,仿佛雾中藏着什么无法辩知的东西,睁着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午后迷雾散去,斜阳红日,碧波万顷,孟云池倚在窗边支颐看海,被海面反射的一众夕阳橘光晃了眼,抬手盖住眼睛昏昏欲睡。 有脚步声从门外进来,踱步到他身后,随即一双手按上肩膀,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方才出去了 嗯,出去透透气。那声音继续道:师尊若是觉得累便躺下来睡会儿吧。 我刚刚起来不久。 那双手捋起他身后的长发,露出底下半个红印,指尖不着痕迹的划过指纹标记般的红印,闵行远的手往上,按住了孟云池的太阳穴,轻轻用力。 但师尊脸上还有倦容,也可能是未休息好,您闭着眼睛假寐一会儿,养养精神。 孟云池不说话了,听脑子里的三个小系统哔哔赖赖的讲相声。 四天过后海船着陆,莱仙门不愧是仙门大宗,古香古色的危楼建筑高起,城下的桃花林间云雾缭绕,乍看之下只令人觉得惊叹。 好一派仙境景象。 众人陆陆续续的下船登录,阮常山高声道:诸位前辈道友,此境为我南洲莱仙门,桃花林众多,桃花酿最是远闻其名,若是有道友想自行观瞻,想休憩时可回我派千重楼,已为各位引备枕席,随时回来都可。 若道友觉得长途劳累,现随我前去千重楼,我派已为各位安排好雅间。 有的随阮常山走了,有的自己出去逛逛这桃花林,还有的抬脚进了市街大门,没入远处人群里。 长途跋涉,想必诸位早已身具疲感,在下这便带诸位去休息,请这边来。 孟云池下了船后兴致不错,精神也好了些,跟着众人走,放眼皆是桃花林,目不暇接。他伸指捻了一朵放在鼻下轻嗅,直将一众过往的路人看傻了去。 阮常山瞥见了,犹豫半响,途中走得稍微近一些,在孟云池身边低声提示:长老若进了千重楼,还是戴一副幕篱为好。 为何 阮常山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摇摇头,道:长老样貌出色,只怕招人惦记,还是借副幕篱掩一掩也好。 孟云池并未放在心上,只应他一句少宗主多虑了,便随着众人踱步进了那层层叠叠拔地而起的千重高楼,仿若登上了楼去,便可徒手摘星辰。 千重楼并非只有一座,而是一大群的建筑群,楼间距离错落有致,且有高桥连通纵横。飞檐翘角,红墙青瓦,精致的雕花长桥供人观瞻瞰俯这南洲的桃源美景,别有一番特色。 师尊看起来兴致不错。 是,孟云池在桥上含笑回眸,与我一同下去逛一逛下岛的街景如何 闵行远心跳快了两分,好,我听师尊的。 南洲分上岛和下岛,上岛为莱仙门所在,是为岛中岛,大片陆地悬浮而起,千重楼有几乎一半都埋身于云雾间,加上岛上常年不败的桃花,几乎就是世外仙境的写实。 下岛是低阶修士和凡人的驻所与商城,繁华至极,人潮往来络绎不绝,身上具穿着看起来不错的衣料。 这座岛很富有,尽管与外界甚少联通。 灵气充裕,矿产丰富,居民住所的二里地外遍地是灵草,虽说品阶并不高,但能长了这么一大片,对于外界来说也是少见的景象。 闵行远将人带到下岛,给他罩了一方幕篱。 嗯 师尊可别把少宗主的话不当话,毕竟师尊生得可是招摇得很。 身为一个男人却总是被或褒或贬的暗指样貌长得太过招摇的孟云池:并不怎么开心。 他乖乖戴上幕篱,走罢。 连背影都透露着几分不开心。 可爱,想 想得美。 广阔的街边摊道上什么都有卖,灵植、符箓、小型灵兽应有尽有。 孟云池在琳琅满目的摊贩间穿梭而过,步入一间玉石店铺,背着手在店铺仔细的端详着里面的玉件。 店内熏了香,丝丝缕缕的烟丝从香炉中渗出,互相缠绕着消散开来。他在满是檀香的店铺内转了片刻,看上了多宝格架上的一块巴掌大的墨玉原石。 老板。 哎,这边。 玉石铺的老板是个执着折扇的中年人,他步行过来,啪的一下打开折扇,公子想要什么 那个。孟云池指了指墨玉原石。 老板的折扇又啪的一声合上,公子好眼光。 只是这块玉石是非卖品。 非卖品 是,老板意味深长道:可遇而不可求。 我拿东西与你换。 哈哈,小公子真会说笑,这原石是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弄过来,甚至觉得没有玉石匠能将之雕刻好,这才放着迟迟不舍得动工,我这 老板的声音一顿,看见孟云池从纳戒里拿出来的玉佩,两眼发直。 奉溪送的玉佩太多了,他实在不怎么戴,放着也是积灰,这会儿却体现出了妙用。 分卷(23) 成华宗奉溪尊者给的玉佩,哪样不是一等一的极品玉,这老板不会认不出好玉。 换吗? 换!中年脸上顿时露出个不同于之前的笑,道: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位仙长。他招呼店小二将那块原石包装好,提给孟云池,仙长那块玉贵重,在这儿与我这墨玉相换了,届时若想寻个雕工好的师傅,可以来联系小店。 孟云池将那用布包起来的锦盒掂了掂,不必了,我自己来。 店主眉毛一跳,暗中可惜那块玉要遭殃,但吃人嘴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笑脸拱手相送。 待两人出了门,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的闵行远忽然开口:师尊要这玉做什么 你刚刚不是听见了么?孟云池漫不经心道:拿回去加工。 师尊这般用心,是要拿来送人的么? 嗯。 师尊要送给谁闵行远忽然酸了。 问题恁多。孟云池皱皱眉。 闵行远:更酸了。 行至最热闹的地方,有摊贩招呼吆喝着,孟云池被吸引去了视线,踱步到摊子前,执起一个小拨浪鼓,转了转。 弹丸敲在鼓面是发出富有节奏的响声。 师尊 我记得孟云池思索片刻,这东西,我是不是买过一个给你 闵行远: 淦! 他当时烧掉了! 是,师尊,闵行远攥起来的手指搔了搔掌心,眼睛一眨不眨道:不过不久后我就不小心弄丢了。 这样啊 孟云池将那小拨浪鼓买下来,走向闵行远。 闵行远唇角微抿,正要开口,孟云池却径直越过了他,走向他身后一对母子面前,那孩子吵着闹着要买小玩意儿。母亲的神色有些窘迫,正要抱起他走开。 孟云池手里的拨浪鼓吸引了那孩子的视线,张着嘴咿咿呀呀道:咕小鼓 他拿到鼓了,咯咯咯的笑起来,转动手腕,鼓面发出响动。 母亲低声说话,向着这位素不相识的人:多谢。 不必。 那女子朝他点了点头,抱着破涕为笑的孩子离开。孟云池收回手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这岛上的所有住民真的都如此富有么? 他仰头去看上岛,上岛飘飘然立于下岛之上,视界上的凌驾已是先压人一等。 待回到千重楼,时间已是夜晚。他们凭栏看脚下下岛里的万家灯火,人界居住地里所发出的,如静谧暗夜里细弱的熹微荧光,摇摇颤颤。 千重楼周围有下界放出来的孔明灯。 那上面写满了文字。 他们以为这些仙人会看到的吧 孟云池摘了幕篱飞身而上楼顶,只看得见那些孔明灯被千重楼周围的无形护罩挡开,根本无法靠近千重楼。 他站着看了许久,久到腿都快要站麻了,闵行远上来寻人。 师尊。 闵行远两步上前将大氅披在他身上,几乎将对方整个拢入怀里。 别看了,师尊。 别看了。 那里什么都没有。 孟云池骤然回神,发现周围的孔明灯早已被击落,远处的几座千重楼里传出幽幽琴音,伴随着几声模糊的笑声。 他脑子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手脚冰冷得厉害。 察觉到怀里的人在以极细微的幅度颤抖,闵行远将他打横抱起来飞身回到房间,放到床上。 师尊 孟云池攥着他的衣襟,别走。 是,我不走。 孟云池的指尖攥得发白,又黑又冷的,点个灯吧 好。闵行远指尖微动,烛火忽然自行燃烧起来。 唔怎么还是我一个人 闵行远摸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 只有我自己吗 闵行远惊觉孟云池在自说自话。 孟云池眼神失焦,颤抖不止。 他疼得快要爆炸了。 哪里都疼。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钻破他的血肉逃出来。 禁地深处忽生暴动,守谷弟子急忙御剑去紫虞峰,刚踏上飞剑,却见一道浅色流光划过暗夜,径直飞往禁地深处。 弟子蓦地松了口气,仙尊到了便好。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奉溪看了看周围恢复平静的深谷,将颜色快要接近灰暗的元丹收入袖中,生怕将它碰碎了。 那上面的裂缝越来越大,届时元丹若是随着裂痕的扩大而碎裂,那这元丹便算是完全废了。 奉溪用自己的灵力将它包裹,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修复,但依然没有任何让之恢复如初的办法。 裂缝一旦产生,哪怕再如何修补,也依然无法掩盖其受到过伤害的事实。 奉溪沉默的站立到天亮,在露水清晨里吐了口浊气,转身离去。 孟云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锦被和衣衫交叠在一起,凌乱不堪。他支起身子来,察觉到自己满嘴的血腥气。 将两指放在唇齿间摸索片刻,他拿出来看了看,那上面沾了血迹。 不是他自己的。 那是谁的 恰巧有人推门而进,闵行远端着一个食案,轻声道:师尊醒了来喝些药吧。 他在孟云池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床上的人,神情不变:熬了小半宿,趁现在还未凉。 孟云池低头,目光滑过他的脸,慢慢往下,定在了对方的颈侧。 那里有一道极深的牙印,还在丝丝往外渗着血。 这是他咬的 孟云池真的一点印象也无。 他有些迟疑:这 师尊,闵行远不看他了,把头低下去,那咬伤大喇喇全部显现在孟云池面前,只听他低声道:快些喝药吧,要凉了。似乎有意避而不谈。 亲眼目睹全程的系统:哇哦,这个人好有心机哦。 昨晚抱着孟云池把脖子凑上去诱哄对方咬下去的那个人是谁 咬了一口后还赖在床上不下去,一脸满足和人睡了整整一夜的那个人是谁 那些药哪里用得着熬去小半宿的时间这脖子上的小伤口看着严重,但对于修士来说不就是一时半刻就能痊愈的事儿 能干点人干的事儿么? 第37章 相会 孟云池端起药喝了,对他道:起来,我看看伤口。 闵行远说:师尊,不碍事儿的,我搽点药就好。 系统:这人怎么茶里茶气的。 孟云池皱眉:起来。 闵行远起来了。 那伤口确实咬得狠,想必是孟云池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现了原形,獠牙咬破了血管,血一直在渗,就是止不住。 孟云池眼角抽抽,等我一下。说罢他下床出去,敲响了隔壁宋将离房屋的门。 门被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师弟这么了 孟云池长发微乱,衣襟不正,木着脸站在门口道:师兄,创伤药。 你受伤了? 没有,孟云池顿了顿,别人受伤了。 宋将离抓着门的手紧了紧,伤到哪里了 脖子。 手蓦地一松,宋将离从袖中拿出一瓶创伤药递给他,药粉,直接铺在伤口上。 谢师兄。孟云池木着脸走了。 宋将离原地怔然良久,将门合上。 不管怎么受的伤,只要不是伤到某些部位就好。 甫一进门闵行远就端坐在床边,低眉顺眼。 孟云池:过来。 他微微扯开一些对方的衣襟,拨开那些散乱的发丝,边上药边道:怎的不知道反抗 因为是师尊。 孟云池上药的手几不可见的一顿,不管是谁,他说:你受到伤害的时候就要反抗,哪怕是你最重要的人,不要什么都不做等着任人宰割。 闵行远忽然冒出一句:但是师尊例外。 孟云池揪了下他的头发示意别插嘴,却没有用一点力气。 闵行远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 千重楼中有两座是专门用来接待来客的,响午过后孟云池凭栏晒着太阳,看见青白衣宗服的莱仙门弟子又领着一队人上来。 他懒懒的瞥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却在那队人就要经过之时,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 瞧我找到了什么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 孟云池睁眼,看见个完全不认识的年轻人。一身绫罗绸缎,头戴紫金玉冠,腰系白玉带钩,脚踏一双金丝绣靴,端的是一副风流姿态。 年轻人生得不错,一身白里透红的肌肤显示着这是个从小在蜜罐里泡大,锦衣玉食的小公子。 他蹙起眉来:公子 我喜欢你,做我的男侍吧。对方眼睛发亮。 开口王炸,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孟云池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公子是何派人士 这种傻子怎么会有人敢放出来给自己招惹麻烦 千重楼里来的哪一位不是代表着本宗前来参加寿宴,哪能经得起这番唐突冒犯 这重要吗?美人,对方抓住他的另一只手,继续道:我平生第一次见你这样好看的美人,跟我走吧,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这是看出了他修为不济,准备硬抢 孟云池挣了挣,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撼动对方。 这人的修为在金丹之上。 孟云池抬眼,对方却看得一激灵,某个不该出来刷存在感的地方忽然兴奋起来了。 美人,你看,他凑近前来说话,你看我一眼,我就起来了。 他捉着孟云池的手往下,正要碰上那腌臜之处,半途中被人打断。 阮小公子,熟悉的声音响起,还请谨言慎行。 孟云池闻声偏头,看见了一张多年不见的面孔。 面容俊气,眉宇飞扬,不是巫攒又是谁 他将两人的手分开,阮文也有些不悦的皱起眉来,我寻人关你何事 巫攒撩起眼皮看他一眼:那也得看看你找的是什么人,成华宗仙尊座下关门弟子,容得你这样冒犯 阮文也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拱手道:原来是文熹长老,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长老,还请长老莫要放在心上才是。 巫攒嗤了一声,走吧,莫要理他,就是个疯子而已。 阮文也面上带笑,看上去似乎毫不在意被人直呼疯子,只道:孟前辈原来住千重楼么?不知可否介意晚辈过一段时间去探望呢? 巫攒带着人转身就走。 阮文也目光一转不转,站在红漆雕花楼旁看着孟云池被拖走,手指兴奋的抽搐几下,满心跃跃欲试。 转过拐角直行一段距离,直到看不见阮文也的身影了,巫攒忽的将孟云池按在墙上,凑近了一张脸:你终于出门了我等得可够久。孟云池:你找我 巫攒眉毛跳了跳,脸上的神情有几分愠色:你那宗门什么毛病凡是听闻来寻你的都被挡在门外,进都进不来。 所以只能等着孟云池自己出去。 一等等了这许久,足足四十多年。 然而能将来找孟云池的来客拒之门外,想必成华宗上下也只有奉溪了。 如果是奉溪就很正常了,孟云池已经习惯了这便宜师尊时不时的抽风。 找我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 巫攒的手指按在孟云池的手腕上探了片刻,金丹后期,他似笑非笑,四十年前你可唬住我了。 唬不住你我今天还能站在这 巫攒神情一顿,浮出几丝不自在。他捏捏孟云池的手腕,转移话题:瘦了不少。 孟云池看了看他,代你父亲来应邀这寿宴 是,巫攒低声,父亲不来,让我代他。 他眉目间依然有着几分桀骜,但气质相比四十年前却是沉稳了不少。 那阮文也是莱仙门宗主的幺子,性子与常人不大相同,你既被他盯上了,下次碰面千万要小心些,巫攒的神色认真,这疯瘪犊子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好了,我也有些琐事要处理,明日再见。巫攒松开他的手腕,转身步向了那一直在远处等着他的侍从们。 等第二日巫攒处理了一身琐事去寻孟云池,结果扑了个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林间回荡着鸟啼的清脆声,一派安谧。轻烟袅袅,花瓣间夹杂的晨露被渐近的动静惊动抖落,无声没入潮湿的泥土里。 闵行远拨开横岔的一枝桃花枝,循着气息去找某个身影。他在林间寻寻觅觅,兜兜转转,蓦然回首,那长势曲折婉转的桃树枝干上躺着一个人,闲里听花落。 怎的找过来了 我担心师尊。 孟云池睁眼,伸手折了一枝桃花,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闵行远抿了抿唇,师尊身体还没好全。 我也不是瓷器做的,一碰就碎了,孟云池捏着花枝转动片刻,你们用不着这么担心。 是,弟子多虑了。 过来。孟云池用花枝指了指他。 分卷(24) 桃花树下走近了一个黑色身影,孟云池勾唇,忽然一笑:接好了。 说罢纵身一跃。 衣袂翻飞,他眼里如蓄了一河巍巍星光,在荡漾的微波里摇摇颤颤,倾落而下。 闵行远张臂,将人抱了个满怀。 好徒儿。 耳边的清朗之声唤回他的神智,闵行远将师尊放下,看见对方的眼睛眯起来,面容灿若桃花。 师尊啊 闵行远忽然很想俯身亲吻他。 第38章 寿宴 时隔七天,承阳尊主的寿宴如约而至。 得明大殿露天,大得可以容得下好几千人,殿中央有展台,东向最上首摆着寿星的高位,可一眼将殿中所有纳入眼下。 仙乐阵阵,鼓瑟吹笙。 宾客如流水般从正门步入,由仙婢引指步入座位,一时喧闹交谈声不断,好一派热闹景象。 孟云池坐在软枕铺席上,身前檀木矮几上摆着酒水点心,他捻起一块桃花糕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带着浓郁的桃花香气,香甜异常。 他拍去手上沾的桃花糕碎屑,仰头去看东向首座上的位置。 那里的人还没来。 通道间人来人往,来的都是好些孟云池根本认不出面孔的各宗门长老。有耄耋老人拄杖入座,也有稚颜小童执壶豪饮,身上具散发着强大的迫人威压。或单人单坐,闭口静思,或三两成群,互相见礼,含笑交谈。 孟云池吸引了不少视线。 没人见过他,却只见这面生的年轻美人不过金丹修为,居然敢坐在成华宗长老的席位上。恰巧宋将离不在,尚有其他事处理,有人见他美色按耐不住,上前来搭话。 孟云池眉头微皱,不大想应付这些人。 小师叔。 凤玉楼含笑上前,低声几句把那几人打发了,将他桌上的酒壶换成茶水,二师叔说小师叔不宜饮酒。 凤玉楼身为成华宗掌门收徒,可谓修真界人尽皆知,能得他一句小师叔称呼,也只有仙尊座下那个从未示人的关门弟子了。 原本跃跃欲试的人带着几分惶恐退下,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仙尊的名头谁人敢不敬 孟云池支颐,百无聊赖的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没碰过那酒。 凤玉楼将酒壶撤下,那便好,他将酒壶递给旁边侍立的仙婢,小师叔若觉无聊或有什么事也可叫我,我就在旁边。 嗯。 凤玉楼见他不欲多言,敛衣袖起身,动作间脖颈间一截红绳若隐若现,那里系着一枚火玉。 时至良辰,莱仙门众多长老已入座,连掌门都坐在次座上,静待寿星来临。 天边划过一道银光,转瞬即来。 众人皆起身相迎,只见那银光落在高座上,是个面容端正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久居高位的气息,灵压如春风化雨,并不迫人,只感觉柔和。 渡劫后期的修为,臻至化境,几乎已经摸到了那道天堑。 然而唯一跨过天堑的当世只有奉溪一人,一身琉璃体,无血无肉,断绝人性,随时都可以破碎虚空,将一切抛诸身后,绝尘而去。 承阳视线一扫而过,气息在经过某处时忽然顿了顿。 没有人察觉到这点变化,除了闵行远,他面上不显,心里思量,看向无知无觉的孟云池。 承阳是在震惊 震惊什么 为何看到师尊的时候会震惊 寿宴照流程进行,承阳气息浑厚,站在高台上用正常的音量说话,声音却能传入每一个人耳朵里,字字清晰低沉,如鼓楼上敲响的洪钟,威严摄人。 然而众人都知道,这承阳尊主若能突破渡劫后期,便可与天同寿,但若突破不了,这便只能是他的最后一次寿宴了。 承阳坐在高位与旁人说话,视线扫过下方孟云池的位置,见他正小口抿着茶,不言不语,姿态散漫安静。 他闭了闭眼,不再看那个人,心里倒觉出两分空冷与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诞来。 活了万年多,风水轮转,他早知自己无法突破,只是这最后一次的寿宴上竟能看到昔日里的熟人,倒像是命运作怪,将他们曾做过的一切都摆出来让他们看看,再回首是何心绪。 魔尊孟云池,万年前修真界乱战里死于奉溪剑下,如今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参加他最后一次寿宴。 何其讽刺 那场乱战里他手刃多少黑龙,踏着龙骨尸山功成名就,然而当初能活到现在的人只剩下了他与奉溪,他一死,一切都会被掩埋在时间的长河里,永无见天之日。 奉溪将孟云池藏了这么久,这次又怎么让孟云池过来与他相见 想把以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么? 不,不可能。 魔尊早已被剔了龙骨,抽了龙筋,内丹离体,连原形都化不了,何况曾经那身滔天修为。若让这人恢复曾经的记忆,是绝不可能再在奉溪身边待下去了的。 何必啊,奉溪。 真是可笑。 承阳嘴角抽动片刻,似笑非笑,最终将神情敛去了,恢复那副温和模样。 罢了,来就来吧,终归是他杀戮太过,业障太多,导致无法飞升,因果循环,没有奉溪那番过人天资,只能栽落在天道的拦堑下。 这茶水的味道浓了些,孟云池不爱喝,将杯子搁下,转头吃桃花糕去。 宴间宾客推杯换盏,觥触交错。 展台中央忽然落起了纷纷扬扬的桃花瓣,如雨一般细密,不一会儿地面上铺就一层软软的花瓣。 有女吟诗御剑而来,足尖一点,旋身落在花瓣之上,一身火红羽衣,明艳绚丽至极,极为夺目。 有宾客惊叹,那妙龄女子低声吟歌,笙乐之声渐起,层层附和,配合着她妙曼的舞姿,花瓣扬动间明媚轻灵,端的是倾国倾城之态。 那一身羽衣当真火红漂亮至极,衬得她肤色极白,明眸皓齿,女子头上三千青丝用一轻巧精致的凤鸟头骨簪起来,整个人如落入凡尘的九天之凤,展翅欲飞,烈烈如红日,受万人仰望。 一舞毕,众人犹望着那火红身影回不过神来。 阮绵绵笑起来,眉眼弯弯,声音清脆:绵绵在此祝爷爷万寿无疆,早日突破,得道成仙! 承阳笑道:就你丫头花样多。 阮绵绵性子活泼,高声道:祖爷爷寿日当然要办得隆重些,她原地转了转,那身羽衣极轻,随风微微晃动,在光下折射出绚目的缤纷之色,这身衣服好看么,我可是特地从衣柜里找出二哥之前送的羽衣。 好看,丫头穿的自然好看。 阮绵绵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孟云池蹙起眉来,那一身羽衣 他转头去看凤玉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桌底下手掌却攥得指尖陷入掌心,渗出血来。 那一身火红羽衣,取自火凤身上的羽毛,那头上的鸟骨簪,用的是火凤的头骨。 那是凤玉楼的同族。 火凤于两三百年前就被举族覆灭,原因不过是因为那一身火红漂亮至极的羽毛。 凤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 而火凤非真正意义上的凤,只是一种灵兽,但因天生灵智,大多从出生起便能化形,吸收灵力,成为妖修。 火凤稀少,但一身羽毛因过于夺目绚丽,在人界与修真界受到追捧,因而遭受大面积猎杀,更在三百年前被莱仙门弟子举族围剿,屠杀殆尽,取其羽毛中最上等者制作了一件羽衣,送给莱仙门宗主幺女作寿宴礼物。 围剿的领头人是那宗主次子,名为阮文也。 阮绵绵确实明艳娇俏,但却与名字不大相符,她下台换下了那身羽衣,穿了一身藕粉色罗裙回来,坐在宗主旁边。 连阮常山这个少宗主都只能坐在宗主下首,由此可见阮绵绵的受宠程度。 二哥呢?怎么不见他在这儿 宗主挥手让侍从给她倒果饮,你二哥他有事出去一会儿,等一下便回来。 阮绵绵努努嘴,他这一天天的能有什么事儿又不愿意陪我玩。 小妹也不能天天玩,偶尔也要做做功课。阮常山在旁边道。 阮绵绵不理他,继续和宗主撒着娇。 阮常山眼神暗了暗。 他与阮绵绵一母所出,但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对方却与他渐行渐远,反而与那非同一个母亲的次子阮文也愈来愈近。 阮文也看着不错,实则性子有缺陷,骨子里藏着一股危险的疯狂,仿佛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把自己和周围的人全都毁掉。 阮常山多次劝谏她莫要和阮文也接触过多,但这孩子不愿意听,还觉得他在离间他们。 明明都是同一个父亲,都是一家人,兄长你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他,他做错什么了吗? 一句话堵得阮常山哑口无言。 他苦笑片刻,收回目光,规规矩矩的坐在铺席上,不再多言。 阮绵绵见宗主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有些无趣,将目光投到下首来宾席上。视线游移半响,她将目光定在一人身上,那人当真生得极英俊,抬手投足间都带着若隐若现的邪气,给人几分轻慢之感,却偏偏叫人挪不开目光。 他坐在一个生得很好看的男人旁边。 闵行远五感敏锐,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停留在身上,许久不撤开,他眉头微动,有几分不耐烦,抬眼望回去。 却见那花儿般娇嫩的少女匆忙间收回视线,带着几分慌乱,面颊上不由自主的浮上两团薄红,更添娇怯。 这种目光闵行远见得太多,他有吸引男人和女人的资本,但偏偏吸引不到自己想要的人。 第39章 意外 见孟云池腮帮子微动,将那最后一口桃花糕咽下去,旁边的侍从正要上前去替他换上新的糕点,一直暗中观察的闵行远抬手制止,将自己桌上的那一碟端到师尊桌上,这桃花糕味道确实不错,但师尊已经吃了不少,要不要尝尝我这桌上的桂花糕。 孟云池拍了拍他的手臂,将糕点接过来,捻起一块放进嘴里。 别有一番滋味。 闵行远望着他唇角沾的一点碎屑,喉头微动,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的执起对方的手,一点一点拭去那上面的碎屑,师尊不习惯用筷子 他都没注意到有筷子。 孟云池吃得有几分饱了,鼻尖渗出一层薄汗,将糕点放回去,端起茶水润喉。 展台上轻歌曼舞,时不时有修士到上首去给承阳尊主祝寿。 【祝寿嘛,这个我熟,】无聊多时的系统们兴奋的跳了跳,【要不来个祝寿成语接龙我先来,福寿齐天。】 【天灾人祸。】 【祸不单行。】 【行将就木。】 【木朽蛀生。】 【生不逢时。】 旁边听了全程的孟云池:别人寿宴你们这样玩真的好吗? 周围人都在侃侃而谈,唯他这边有些冷清,孟云池环视一周,发现凤玉楼不知何时已经退席了。 晚宴举行许久,鼓瑟仙乐持续许久,时不时有尾鹤绕殿飞行,孟云池莫名觉得疲乏,欲先行告退,起身走了。 闵行远跟着他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前一后的在小道上行走,风吹花落,夜幕静谧微凉。拐过凉亭,半道有人拦路,孟云池正眼一瞧,却见是那宴会上的主角之一,阮绵绵,承阳尊主的第不知道多少代子嗣。 少女站在桃花树下,人比花娇,双眸明亮,敢问仙长是成华宗文熹长老么? 孟云池:正是。 孟长老安好,您身边的这位可是您座下之徒 是。孟云池的脸色微妙起来,原来是来找主角攻的啊 为不知道去哪儿了的主角受祈祷,脑袋上那一点儿绿少一点。 阮绵绵虽然娇羞,但一点也不含蓄,可否知晓阁下姓名 闵行远: 吾徒闵行远,孟云池应道:你们小辈慢慢聊,我便先回去了。 自己招的桃花,自己解决。 他背着手离去,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啧啧啧的摇头。 孟云池孤身一人离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回去的路似乎比来时的路漫长些许。 转角后遇到同一颗桃花树上的红绳,孟云池忽然醒悟,他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 这里被人下了结界。 远处传来得明大殿的喧闹声,但孟云池如何绕都绕不出这个怪圈,离得明大殿不远不近,离千重楼也不远不近,站的位置甚至能看得见千重楼一角。 他不再走动,原地坐下推演之前走过来的步法与方位。 幻境碎裂之声乍起,孟云池抬头,却发现自己早已去了个不知名的地方,廊柱有灯,明明灭灭,他却正在拐角处,面前站着个人。 阮文也弯着腰去看他,笑道:长老,又见面了,你好呀。 孟云池一直压制的体内躁动成倍翻上来,他低喘几声,眉间神色却依然冷淡。 这反差直教阮文也又看得起了反应,伸手握住了他一截消瘦手腕,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孟云池闭眼,右手勉强蓄起一击灵力,击在对方的肩头,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转身便跑。 那长廊似乎怎么也走不尽,漫长得让人绝望,阮文也的声音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长老莫要走的这么快,仔细跌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酒他未喝,茶水是凤玉楼送过来的,桂花糕是闵行远给的,桃花糕有侍从试吃,唯一的问题只出在了那倒扣的茶杯上。 阮文也的声音有几分叹息:可惜了长老没有用那双筷子。不然药效可以发散得更快。 孟云池的视线开始模糊,体内的旺火几乎烧得他神志不清,他被廊柱绊倒,召出柳絮捏了个诀,以迅雷不及的速度往后一刺。 阮文也猝不及防,匆匆一躲,颊边被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孟长老,阮文也擦去血痕,莫要躲了。他蹲身下去,看见孟云池的眼睛已经浮上血丝,泛着几分雾雾蒙蒙的潋滟薄色,只觉得自己身下胀硬得不行。 长老他宛若被蛊惑一般,痴怔的对地上的人伸出手。 闵行远摩挲着微微发烫的手指,眉毛皱起来。 分卷(25) 师尊那边有情况 阮小姐,闵行远打断对方的滔滔不绝,在下还有些事情,若阮小姐无甚要紧事,在下便先行离开了。 阮绵绵丝毫不受他冷淡的态度影响,兴致勃勃道:那好呀闵公子,明日你有空么?明日再相见可好最近二哥都不肯来陪我玩,她嘟起嘴:我无聊得很。 闵行远并未答应,点点头,转身便走,脚步快了几分。 御剑回到千重楼,小侍告知孟云池并未回来。闵行远闭眼感知孟云池的气息,却什么都感觉不到,他遍寻上岛无果,指尖红印忽隐忽现,下一刻便忽然消失。 闵行远愣了愣,几近目眦欲裂。 孟云池绝对出事了。 他不再遮掩修为,放开所有禁制,不管有没有人发现,神识在一瞬间覆盖整个南洲上岛下岛,一寸一寸的快速搜寻起来。 没有。 哪里都没有。 闵行远的眼睛急剧变化,化为原形浅黄色竖瞳,手背青筋暴起,指尖逐渐妖化尖锐。 不可能没有! 他将整座岛扫了一遍,在扫第二遍的时候发现上岛某处有一点端倪。 有个结界,尽管隐藏得很好。 不远。 闵行远原地缩地成寸,瞬行千里,到达结界边缘。 不能强行突破,否则被困在里面的人将永远也出不来了。 闵行远强自压下心里所有被一瞬间挑起的毁天灭地的冲动,抖着手耐下心来慢慢寻找破界的契机。 半个时辰。 覆盖了百余里的结界如碎裂的镜子一般寸寸裂开,那道黑色身影如离弦的箭一般疾掠出去,惊动从林中鸟,尖声叫着扑腾翅膀离开树枝。 他看见了结界中央的那座别院,足尖一点,挥手一抓,无形攻击尖啸着扭曲空间,无限蔓延着荡开,下一瞬整个别院的屋顶都被扫平。 那震动没有让任何东西出来。 闵行远胸口起伏着一击破开大门,走过长廊,察觉到一间房内有活人的气息。 木门被砰的一声打开,床上的身影瞬间映入眼帘。 孟云池低头在床上坐着,底下扔了一把重剑,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地上躺着个生死不知的人,满地鲜血。 闵行远眼皮微跳,脚步急转,绕过屏风去看后面的人。却见他的师尊低着头,指尖一下又一下的勾着衣袖上沾的鲜血,双眼无神,察觉有人靠近了也毫无反应。 他的体温烫得吓人,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却是满脸麻木。 闵行远生怕惊了他,小心翼翼道:师尊 孟云池有些机械的转头,目光停留在他脸上许久,张了张嘴:行远 闵行远眼睁睁看着他在药力的作用下口鼻溢血,沿着唇边滑落下巴,滴在胸前衣襟上。 阮文也那下作药太过霸道,孟云池的身体受不住。 闵行远第一次觉得心头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师尊,闵行远伸手抹去他脸上的血迹,你莫动。 他伸手一揽,将孟云池掩入怀里,神行至下界人烟稀少处,咬破指尖在周围布下结界,将对方小心放在床上。 热 孟云池甩了甩冗赘的广袖,抬头去看闵行远,神色罕见的含着几分委屈。 过来。他抬高下巴命令道。 第40章 暗袭 秋冬季节,气候凉爽。 孟云池蓦地睁眼,脑子里还如断片一般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缓了好一会儿。 掀开锦被,孟云池发现不对劲,他头发散乱,身上未着寸缕,赤条条的坐在床上,满脸懵逼。 系统们看了一晚上的马赛克这会儿终于重见天日。 小白:【surprise~】 小灰:【surprise~】 小彩虹:【哇哦~】 什么哇哦你不对劲。 孟云池披上里衣,起身去看一旁还未醒的闵行远。 小白:宿主是在思考人生吗? 小灰:我觉得不像。 小彩虹:是在回味吧。 回味什么你不对劲。 锦被间掺了红红白白的不明东西,闵行远脖子上的咬痕堪称惨不忍睹。 孟云池看了看他一身淤紫掐痕指印,满肩颈的划痕,又看了看自己一身清爽半点痕迹也无,陷入了沉思。 他需要负责吗? 这可是酷炫狂霸拽的主角攻啊。 他会被天道降雷劈死吗? 会的吧,劈焦的那种。 闵行远眼睫微颤,慢慢睁开眼来,他动了动,不知牵扯到什么,眉头缓缓蹙起来,望见了旁边的孟云池。 咳师尊 闵行远面色有几分发白,被折腾得不轻,他唇上有破口,师尊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醒。 是么,唔闵行远挣扎着起来,却在着地的时候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孟云池上前去将人接住,察觉到对方的大腿在抽筋。 他的思绪像只陀螺一样被鞭策得团团转个不停,手下却下意识的替对方按压起来。 闵行远埋头孟云池怀里,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几分得逞之色。 小白:这已经不是清新绿茶了,这是天然浓缩小罐茶吧。 小灰:有舍才有得,以退为进,这是谋划带师。 小彩虹:哇,顺着流下来了 小白/小灰: 你真的,很不对劲。 闵行远其实早就醒了,他只是在等他的师尊醒来。表面上的伤口看着惨烈,实则根本不算什么,只消一下午便可愈合到毫无踪迹。 他特地留着,特地等着孟云池,然后刚好醒来。 上位下位根本无所谓,他只要人。 虽然那些东西留在体内很怪。 闵行远低垂眉眼,像朵被暴风雨击打过后颓靡弱势的娇花,师尊不必多虑什么,今日一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孟云池: 更乱了。 混乱的孟云池敲了敲系统:【系统】 小白:不吱声。 小灰:不吱声。 小彩虹:吱吱吱。 求助无果,孟云池将无力站立的闵行远抱起来,用灵力幻出一只浴桶,将对方放进水里,将手松开。 然后闵行远滑进桶里去了。 孟云池急忙将人捞起来。 咳咳咳闵行远面上更白了几分,师尊咳对不起 事实证明一个酷炫狂霸拽的龙傲天突然玩起了病弱菟丝花人设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他不说话,不做表情,单单往那热气氤氲的热水桶中一坐,略显苍白的脸色便能勾起人心底的某些怜惜之意。 孟云池心底微动,俯身替他清洗。 清洗完后闵行远已经勉强能自己起身,套上里衣,师尊不必介怀昨夜之事,那只是个意外,弟子会将之忘却的。 孟云池: 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所以只能木着脸。 但求师尊不要因此而将我逐出师门,我自幼在外流浪漂浮不定,被师尊收为徒后早已将师尊所在之处当成了家 小白:假的,不要信。 小灰:假的,不要信。 小彩虹: 小彩虹被贴了嘴封。 孟云池心里愧疚,脸色更木了。 所以主角攻不纯洁了,还能和主角受在一起吗? 孟云池抛掉一脑子乱糟糟的想法,用灵力治愈他身上的伤口,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指尖抚过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不要你,只是 只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昨夜的事他有印象,或许该说他全都记得。 那把剑应他所召,穿破空间限制来到他的面前。随后他执剑将阮文也砍伤,那一把重剑确实厉害,险些将阮文也拦腰斩成两半。 若非他途中恢复神智收了一半冲击,只怕现在莱仙门的人已经呼天喊地的要来找他们问罪了。 那到底是什么剑竟与他的契合度这么高 就好像他曾经是它的主人一样。 手下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孟云池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指按在对方腰侧,那里印着一簇簇青紫的指印,可见之前孟云池钳住他的腰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低声道:忍着点。说罢蓄积灵力一口气揉开所有淤青,抬头见闵行远垂头沉默着,似乎在忍耐,眼尾还有一抹未散去的薄红。 孟云池嘴唇动了动,却未能发出任何声音。 闵行远等了片刻,未能等到期望中的话,手指微动,按捺自己不要着急。 第一步已经踏出,他要一步一步走到孟云池的面前,让他看到他,接纳他,并爱上他。为此他不惜利用他所能利用到的一切,追逐这世间唯一他想要的人。 外伤治愈完毕,闵行远拢起衣襟外袍,一件件套上,师尊,既已无他事,那徒弟这便先行告退了。 孟云池揉了揉额头,扭头并未看闵行远的脸,只应道:嗯。 他再次敲系统,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回头时闵行远已经走了。 孟云池脱力坐回床上,长叹一声。 这叫什么事儿啊 论不小心把自己养大的徒弟亲手拱了怎么办 他看了眼那揉成一团乱的锦被,沾了不少血迹。 他那小徒弟应该伤得不轻吧 接下来的三天里孟云池都没有再见到过闵行远,对方如空气般消失了整整三天,途中阮绵绵来找过他不少回,都被孟云池以同一个理由回拒了。 久而久之阮绵绵委屈起来,文熹长老,他是不是不愿意见我,所以才用同一个理由搪塞我这么多次 孟云池:有口难言。 阮文也自上一次后伤得不轻,没有再来找过孟云池,将事情抖落出去,两方倒也相安无事。 成华宗内禁闭室,奉溪望着满壁的画,伸手去抚画中人的脸。那些或站立,或端坐,或低头抚琴,或伸手去侍弄火百合的同一个人。 所有迫害过你的人都被我手刃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我将他送到你手里,若因果还清,我是否还有机会。 答案他不知道。 因为所有迫害过他的人里面,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罪魁祸首。 承阳仰头望天,天色沉沉,云间翻滚的雷鸣宛如黑龙腾飞间的嘶哑怒吼,直劈他的记忆最深处,那最是风光,却也最不愿意回忆的遥远片段。 祖爷爷! 承阳回头,看见他那最小一代的后嗣,阮绵绵寻人不成,来祖爷爷这里撒娇哭诉。 承阳脸上露出一点笑,笑意未达眼底,怎么了丫头。 那闵行远好不识抬举,每次都这样回避我,我就这么招他讨厌吗。阮绵绵跺脚,一副小女儿姿态。 闵行远 承阳想起寿宴那日察觉到的强大灵识,绕是他也不由被震撼一番,这番年纪便已能达到这种修为,此子前途不可限量。 后生可畏。 但他寿命将近,大限即至,已经无心去管太多。 丫头,那天那一身火凤羽衣,你喜欢吗? 阮绵绵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提那身羽衣,道:当然喜欢呀,二哥特意弄给我的,好看得紧。 子孙代造下的孽,需要自己慢慢去偿还。他提点过了,听不听都看他们自己。 丫头,那羽衣不适合你。 谁也不适合。 怎么会,阮绵绵不依,祖爷爷你那天明明说绵绵穿得好看。 好看与适合,是两回事。 承阳看她一脸属于少女的懵懂与直白单纯,这又需要多少业障去消磨呢。 绵绵,以后莫要做些不好的事。 要还的。 祖爷爷怎么老说些奇怪的话,阮绵绵扭头,绵绵不来找你玩了。 承阳神色古井无波。 小师叔这几日精神头似乎好了不少,凤玉楼替他添一杯茶,继续道: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么 孟云池望着茶杯,深觉头疼。好事儿没有,破事儿倒是一堆。 他今天依然没看见闵行远。 凤玉楼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怎的这几日不见闵师弟 因为你老攻被我睡了,现在可能正躲在哪里自闭。孟云池面无表情的想。 他有事,这几日暂时不在。 是么。凤玉楼用茶拨将茶叶拨进盖碗里,早先温过的茶具留有余温,他注入热水,第一遍过水,第二遍静待片刻,将盖碗中的茶水注入公道杯。 祥龙行雨,凤凰点头,闻香杯被均匀的填上茶水,倒扣品茗杯,翻杯。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优雅从容。 请。 孟云池执起闻香杯凑到鼻下轻嗅,茶香入喉,杯上的余温传递到掌心,带来几分熨帖之感。 听闻前几日总有人来寻小师叔,是那莱仙门宗主的二公子,名阮文也。 是。 那二公子如此频繁的过来找小师叔,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不是。 凤玉楼面色有几分意味深长,小师叔若有什么事情,可来寻我。 孟云池摇摇头:真的无事。 凤玉楼笑而不语。 不出几日,孟云池深夜惊醒,发现房内坐着一个身影,一动不动,气息与暗夜融为一体。 孟云池攥住锦被一角慢慢掀开,半眯眼试探出声:行远 那黑影动了动。 你在叫谁那人出声。 孟云池猝然召出柳絮,神色变得锐利。 分卷(26) 你是怎么进来的 黑暗里的人步行出来,阮文也丝毫不以为意,笑嘻嘻道:很容易啊,就这样走进来的。 第41章 受伤 阮文也前几日才被他重伤过,这次竟就这样找上门来。 这是什么啊你那天那把重剑呢,阮文也见他执一把轻剑,往周围环视一番,怎的这次不拿出来了,那把剑可厉害得紧,他状似心有余悸,我差点被从里面跑出来的东西生吞了呢。 孟云池盯着他,目光一错不错。 美人,阮文也嬉皮笑脸的神色沉静下来,无缝切换上一股截然不同的狠戾,你这样让我很想征服你。 然后再将你撕碎。 孟云池那一剑成功挑起了他骨子里的疯劲,除了三百年前火凤屠族那次,他已许久未这么兴奋过了。 美人绝对不止金丹呀,阮文也唤出本命,是把波纹状的邪剑,那认真一点,就让我来会会你吧。 千重楼被巨大的冲击破开一角,两道身影化作流光冲上屋顶,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孟云池明白自己在沉睡时又被拖入了他布下的结界,咬着牙挥出一剑。 攻势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涌而至,阮文也并不躲,正面将攻击接下。 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里含着兴奋,面上带笑,美人加大些力度啊,你那天可不是这样的。 那天 那天的反击给人的感觉更像是这具身体的残留本能,根本不是说用就能用得出来的。 那把重剑他根本召不出来。 一个金丹,一个合道,两人中间隔了三个大境界,两相对上只能是单方面的碾压。 千重楼被暴力拆除,层层碎裂轰然倒塌。孟云池足尖一点,跃上另一座千重楼顶,抬手捏诀,迅速在空中虚无处画着符文。 符成,以他指尖为中心旋转起来,形状千变万化,骤然凝成一把把链剑,所有剑尖聚拢,随指尖指向而动,孟云池手势一变,那千万把链剑蓦地朝向阮文也,在一瞬间迸发,疾射而出。 哈。阮文也将长剑反握,劈开一把冲在面前即侧的金色链剑,链剑不堪重击,被从中间一分为二,化作符文四处散开,碎作了一点点细碎的金色光斑。 孟云池尽量拖长时间,画了一个又一个符文剑阵,随即毫不恋战,转身踏楼而飞,寻找出去结界的出口。 然而他尚未走出几步,那阮文也竟已挡下了他所有剑阵,拦在路前,嘴上不停:想去哪里呀~美人~ 再抬头间对方一击已近在眼前,孟云池甚至来不及提剑阻挡,只被冲击将整个人甩出去,身体被狠狠破开竹楼砸进内间里。 他在废墟中勉强以柳絮支地站起来,血色晕染胸前衣襟,慢慢向旁边蔓延。 怎么跟几天前像两个人似的。 阮文也提剑走进来,用剑尖挑起孟云池的下巴。 你那天的强悍力量呢哪儿去了? 阮文也犹觉不够,剑尖抵着他的肩膀,忽的用力没入小半,将人强行用剑按倒在地上。 真漂亮。 阮文也俯下身伸指暴力揉着他沾血的下唇,将血晕开,直将那薄唇□□得红肿不堪。 这样才好看嘛。 地上的美人满身是血,柳絮被踢到一边插进木柱里,孟云池失血过多体温渐趋冰冷,阮文也摸了摸他微凉的皮肤,这样才好,不会反抗。 他手下微动,拨开了对方的衣襟,露出一段锁骨来。 如能工巧匠细细雕琢出来的艺术品,完美无瑕,让人不由得想往下探寻更多。 那天便宜了那小子,阮文也手下动作不停,不过我不介意的,毕竟长老总是这么勾人。他神经质的笑起来,神情有些瘆人。 唔! 几天前的左边腰子几乎被拦腰切成两半,还未愈合,今天右边腰子就被毫不犹豫的偷袭捅了一刀。 阮文也捂着创口,看见底下孟云池缓慢的笑了下,咧嘴露出一口带血的牙。 天天脑子里装着这些腌臜事,怎么你的脑子里还没生蛆 阮文也眉毛跳了跳,拔出那深深扎进体内的木桌利屑,痛得抖了两下,你全身上下都很漂亮,但就是说的话不好听,怎么办呀,阮文也苦恼的皱起眉来,我又不舍得对孟长老下重手。 那干脆让你不能说话就好了。他愉快道。 那木桌利屑被他握进掌心里,对着孟云池的脖颈比了比。 血色四溅。 孟云池嘶哑的发出几声模糊音节,咳出血沫,在满目红色里看到阮文也脸上的狞笑。 他微微勾唇,指尖微动,柳絮应召发出嗡鸣,在眨眼都不到的一瞬间从孟云池面前一闪而过。 阮文也脸上的神情仿佛定住了一般,后知后觉的用手摸了摸脖颈,无异。 下一刻那里忽然喷出大股大股鲜血,伤口崩裂显现,孟云池直接被溅了满脸。 他一脚踢开身上压着的人,翻身点了阮文也身上几大穴止血,动作迅速的喂他几粒保命丹。 这人还不能死。 喷泉般的血流速缓了下来,他想了片刻,抬脚踢断了那人脊骨,确定他作不了妖了,这才踉踉跄跄的走开。 然而结界主人一经出事,结界自行破开,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常。 凤玉楼走出房间,闻声而动,御剑去了波动中央,只看见阮文也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他有不好的预感,四处搜寻起孟云池的身影来。 小师叔!小师叔 小师叔! 孟云池不见了。 遍寻四处无果,凤玉楼去找宋将离,却是连宋将离也不知道孟云池去了哪里。 他从未外出过,对成华宗以外的地方人生地不熟。 这上岛拢共也就这么大,他还能去哪里 宋将离听闻凤玉楼说的事后几乎都要疯了,当即去找莱仙门宗主对质,被对方矢口否认并反咬一口。 我儿在千重楼伤得这般重,又怎么知道不是你门内之人故意挑事致使 莱仙门宗主怒目圆瞪,况且你说你门内之人失踪,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畏罪潜逃,不敢露面 他坚决不认并坚信错不在阮文也,且对宋将离的说辞十分恼怒。 莱仙门宗主脾气暴躁,做惯了土皇帝,向来被南洲上岛下岛捧为人上人,哪怕对方是成华宗来使,但他咽不下一口气,难免要反唇相讥一番。 表面上的和睦假象一捅即破。 他们毕竟有承阳作后盾。但是没人知道渡劫后期与渡劫圆满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与其它大境界不同,承阳与奉溪相差的从来不止那看起来的一步。 真正的差距只有奉溪和承阳自己知道。 然而承阳不提,没人知晓。 莱仙门的依仗即将成为摆设,宗主对此并不知情,他只知道他最宠爱的小儿子被人弄去了半条命,为此他愤怒异常,护犊心切,誓要对方偿命。 父亲! 阮常山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袖,妄图让他平静下来静思利弊与冲突的后果。 宗主挥袖拂开阮常山,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愈加愤怒,那一剑直接划开我儿的喉咙,直取命门,流了那么多的血,分明就是想要我儿的命啊!我莱仙门何时与你成华宗结过什么怨,要这样报复到我儿身上。 好家伙,私人恩怨直接上升宗门斗争。 阮常山在旁边直接懵了。 绕是宋将离也愣了愣,但他担心孟云池心切,根本不想与宗主争论什么,只想见那阮文也寻孟云池的下落。 这边胶着,堪称鸡飞狗跳,让各大宗门围观看了笑话去,林子里却是静谧异常。 脖颈上的血迹早已干了,凝在伤口上,看上去狰狞异常,孟云池坐在河边,没有去管这一身狼藉,只伸手去拨了拨河水,看透明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波纹涟漪。 脑子里特别空,好像什么也没有。 他犹记得自己被按在地上时,似乎想起了什么。 曾经也经历过相似的场景。 血与灰色的天,重剑,动弹不得,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孟云池抬手敲了敲脑袋,动作间肩部伤口崩裂,汩汩流出血来。他动了动已经失去知觉逐渐僵硬的肢体,踉跄着想要爬起来。 然后扑通一声落进河里。 血色瞬间侵染河水,向周围漫开,孟云池的眼皮渐趋沉重,陷入黑暗前只来得及看见闵行远突然出现的一张惊惶无措的脸。 师尊 他终于彻底听不到了。 闵行远抱着从河里捞上来的身体,疯狂传输灵力温暖怀里渐趋冰冷的温度,足下发力,一跃而出百米远。 师尊。 拜托。 不要睡。 隐蔽静谧的深山树林里曲径幽深,偶尔从草间传出两声虫鸣,从容的潺潺流水声被一声落水巨响打破。 闵行远的头发被水鼓动,蒙住视线,他摸索到孟云池的脸,狠狠将唇贴上去。 撬开对方的唇舌,他将一样东西用舌头顶了过去,推进对方的口中。 水面在初一轮涟漪过后恢复平静,里面的人不曾出来,林子里的所有细微响动消失,换成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湖面上,泛起一圈圈细弱的水纹涟漪。 静悄悄的。 第42章 诡梦 天是暗色的,辨不清形状的尸体堆成了山,有人在远方低声吟着歌,曲调模糊,温柔悲凉。 杀伐之声渐起,短兵相接,铿锵作响,逐渐淹没了那本来就不大的吟唱。 孟云池找不到声源,踏出一步,似乎踩在了水上。 他低头一看,只见地上溢满了血,然而自己一身黑衣,衣角在往下滴落着什么。 血色涌动,如活物一般动了起来,从里钻出一朵朵红色的花,妖冶至极,他定晴一看,却见那不是血百合又是何物 那些花簇拥着想往他身上钻。 孟云池后退几步,被一拥而上的枝叶缠住腿脚,动弹不得。 师尊。 孟云池蓦然回首,只见身后那天光大白处立着个身影。 他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来,抬起手臂遮了遮。 那是谁 强光处的身影动了动,慢慢走进前来,面容在光影下显现。 师尊 孟云池猛的弹坐起来,半边身子泡在水里。他仅着一件中衣,浸透后显出一种半透明的状态,紧紧贴在身上。 头发往下淌着水,孟云池回头,发现了自己一直在枕着的事物。 一只黑色巨龙,单对方一只眼睛就和他身形一般大。 他正躺在对方微微曲起的爪子里。 巨龙转头,水面剧烈的晃动起来,那双黄色的竖瞳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好半响吐了一口龙息,口吐人言。 师尊终于醒了。 孟云池晃了晃尚且有些眩晕的头,站起来走动两步,只觉腹内丹田处处充盈,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和灵气涌上来。 你将内丹予我了 巨龙半阖眼眸,并不答话。 流水潺潺,虫鸟交鸣,孟云池用足尖拨了拨水面,忽然仰头道:低头。 那巨大的龙头慢慢倾下来,微微张嘴就能将面前的人一口吞掉。两相对比差距极大。 孟云池抬手捧住了他一点下巴处,张嘴。 巨龙有些迟疑,将嘴张开一小条缝。 孟云池张口吐出内丹,将灵力控制着飞入他的口中,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巨龙鼻尖前端,激得闵行远微不可见的轻轻抖了一下。 好了,内丹还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情。 内丹对于妖修来说实在太过重要,聚全身之精华处,是修行的本源,是衍生灵力的地方,是妖修的另一半命所在,没了内丹的妖修灵兽,只会慢慢耗尽体内灵力枯竭而亡。 不能随便拿出来给别人。 内丹回到体内,闵行远被灵力包裹着身形变化,变回人形,手执一件外袍披在对方身上:对于师尊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的奉出自己的身体,灵魂,乃至投注所有的感情,哪怕只是一颗小小的内丹。 他低声道:师尊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有。 闵行远将他抱住:那便好。 孟云池神色微顿,迟疑的抬起手,在他背上拍了拍。 无事 师尊,我有些累,闵行远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慢慢吸气,让我靠一会儿。 孟云池没有将他推开,却发现好像事情的发展逐渐不对起来。 主角攻粘他粘得有些过头。 孟云池的中衣很薄,两人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料传递,闵行远的体温偏高,有些滚烫,孟云池被这灼人的温度勾起回忆,想起对方那夜断断续续的闷哼与低喘。 他的脸色染上一点不自在,将视线偏向了别处。 你在发热 没有,闵行远哼哼唧唧,还伸手环住了对方细瘦的腰身,我没力气了,师尊得负责带我回去。 他内丹归体不久,尚且虚弱,孟云池随手幻出几件衣袍披上,转身将他背着:好。 闵行远将头埋在他的肩背处,汲取着这人身上的味道。 他差一点就失去他了。 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余悸。 闵行远攥住孟云池的一缕头发,细细摩挲,神色阴暗。 所有伤害过孟云池的人,他都不会放过。 两人回千重楼去,莱仙门里却早已翻了天。 在莱仙门宗主的不懈努力下,终于和宋将离相看两厌,一触即发,阮常山夹在中间两边跑,两边为难。 宋峰主,阮常山的端坐在铺席上,手指在座下捏着袖袍一角慢慢碾着,双眉微蹙,父亲他就是这个脾气,生气时难免急了些,还请宋峰主他面露难色,似乎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还请宋峰主多多海涵一下。 分卷(27) 海涵宋将离居高临下的睨他一眼,挑起嘴角似笑非笑:你那个弟弟是救活了,本来就被人留了一线生机,可我师弟现在却还是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若真是因为那阮文也的问题导致两人冲突重伤,这又该怎么算 阮常山开不了口。 他那弟弟的德行如何他自然知道。 僵坐片刻,阮常山实在坐不下去了,呐呐起身告辞。 凤玉楼从门外进来,面间含着忧虑急色。 可有消息 凤玉楼摇头:没有。 宋将离的手锤上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待他收回手后桌子应声而碎。 那阮家的小子,要真是他,我绝不会放过! 是啊。 凤玉楼揉着指尖,垂下眼眸。 当然不会放过。 泥土带着些微潮湿腥气,粉嫩的桃花瓣在微风中颤动,满树窸窸窣窣的飘落下来。有一瓣落在孟云池的眼睫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沿着脸侧滑了下去。 师尊累吗? 孟云池背着小徒弟在桃林间穿梭。 不累。 那就好。 闵行远继续安然的小憩起来。 他身量修长偏瘦,与孟云池相近,身后长发几乎将两人的身形都盖住了。 你那时如何将我找到的。 嗯闵行远喉间逸出一声轻哼,闭着眼笑道:秘密,这个不能与师尊说。 孟云池微微偏头,只看见他一张轮廓深邃的俊气的脸。 他再往前一步,甫一进入宋将离的神识覆盖范围,立马被对方察觉了。 师弟! 青色衣衫身影几乎是瞬息间就出现在他的面前,宋将离深深蹙着眉,几乎就差上前将他的衣服扒开看看他有没有受伤了。 师兄。孟云池面色平淡。 可有哪里受伤师弟怎会忽然消失这么久是不是那阮家小子 师兄,孟云池轻叹一声,示意了他一下自己背上正闭眼的闵行远,回去再说吧。 宋将离戛然而止闭上嘴,好。 待事情全过程被一五一十的告知宋将离,对方险些将千重楼给拆了。 什么!那竖子竟敢伤你至此 孟云池垂眸看着桌上在杯子里晃荡的茶水,淡淡道:他做的事令人费解,我也不知他到底图什么。但确实过份。 宋将离胸口起伏几下,被气得不轻。 我这便去找那胆大竖子对峙! 不必,师兄。 有仇他当场就报回去了,若两方再因他而起什么冲突,成华宗和莱仙门势必要结下愁怨来。 他们此番来是庆寿的,不是来给自己拉仇家的。 那阮宗主身为东道主,膝下子嗣这番冒犯来客,怎能不受惩戒还容得他不分青红皂白的包庇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儿子 来参宴参出这么一档子事儿来,是谁都不会心情太好。 不行!宋将离愤怒异常,我誓必要讨个说法。 师兄孟云池扶额。 他性子稳平,多年来从未有过什么大的情绪,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与事物,自然也不会因为什么事而去恨谁。 这些修仙讲究道心澄澈的人倒是比他更容易激动。 真的不必 宋将离早已风一般席卷着拂袖出门而去。 孟云池怔然片刻,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去了闵行远房间。 他隔着纱质屏风看见床上伏着个身影。 孟云池执起烛台放在床边桌上,烛影摇红。床上的人静静躺着,面色不大好。 他皱着眉将手覆在对方的额头上探了片刻。 闵行远果然在发热。 是因为内丹离体过久的缘故么?还是有其它原因 最近受了伤么?孟云池的声音压得很低。 闵行远的眼睛挣开一条缝,将脸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声音干哑:没有。 孟云池见他姿态亲昵依赖,眼睫微微颤了几下。 师尊在这里陪我躺一会儿,好么?下一秒闵行远得寸进尺的如是说。 闵行远见他不答,声音压了压,又唤一声,竟像是带了几分哀求委屈。 陪我一会儿好么师尊 好。孟云池败下阵来。 他合衣躺在对方让出来的位置上,一具高热的身体立马靠过来。闵行远似乎觉得他身上凉,凑得愈发的近。 孟云池: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自在,便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躲了一点,没想到竟被对方发觉了。 闵行远靠过来的动作一顿,窸窸窣窣一会儿,委委屈屈的缩了回去。 孟云池不忍起来,侧过身去哄他,好了,我不躲你,过来吧,你莫睡出去了。 闵行远又转过身来,虽面无表情,但孟云池莫名觉得他似乎委屈得都要皱成一团了:师尊是不是很讨厌我,是因为那件事吗? 没有,孟云池轻声道:那次是意外,是为师对不住你。 闵行远不说话。 孟云池再退一步,低头道:好了好了,过来吧,是师尊不好,他拍了拍身侧的位置:不躲你,来这边。 闵行远方才扒拉过去,靠在他身边安然的闭上眼。 孟云池躺了片刻,渐渐觉得不对,有种被安排了的感觉,他看了看身边小徒弟的脸,只觉得满脑子剪不断理还乱。 正常师徒会躺到同一张床上去吗? 虽然因为那次意外他们的关系早就逾越了正常师徒的界限。 当时的他就像个吃完抹嘴然后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渣男孟云池头疼不已。 第43章 擒(三章合一) 阮文也摸了摸脖间的纱布, 想起那日孟云池躺在地上唇间带血的一番艳色,嗬嗬笑起来。 这传言中人人畏惧的魔尊啊,果然传言不可信。 他追逐那紫衣人的踪迹不小心发现的这万年秘辛, 到底有多少个人知道呢。 他慢慢爬下床, 身体尽管被阮宗主用灵丹妙药温养着,但伤重程度还是有些难免愈合缓慢。 身为阮宗主最受宠的儿子,他从不担忧自己的身体会在愈合途中出现什么问题, 毕竟阮宗主对他从不吝于任何珍贵丹药。 阮文也伸手去够桌上的烛台, 火影忽灭,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消失:谁! 黑暗中传来一声哼笑,宋将离走出来, 右手执着一柄折扇, 倒是挺敏锐。 阮文也看了看他,作恍然状:哦~是宋峰主啊~他的脸换上那副令人讨厌的笑容:宋峰主这么晚过来, 有何贵干啊 难道是阮文也眼睛意味深长的转了转,笑嘻嘻的放下烛台, 这种时候,要是宋峰主不介意, 我也 他解开衣襟微微扬颈,脖子上的伤口撕裂渗血, 他毫不在意,要是宋峰主不介意, 我也可以的呀。 宋将离为他的口无遮拦皱起眉, 聒噪。 他执扇,扇面蓦地散开,柄间出现一把把利刃,抬手便攻, 身形潇洒利落。 阮文也狼狈躲过,就地一滚,脑袋撞到桌角,晕乎乎的嚷道:唉呀,宋峰主,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呢,我不就是开了句玩笑嘛。 宋将离冷笑一声,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忽然对你出手。 阮文也状似思考片刻,悟道:啊~是因为孟长老啊~ 哈哈,孟云池还好吗?他神情暧昧,好似在回味什么,长老不愧为一绝,那滋味真是销魂蚀骨,让在下夜不能忘啊。 阮文也啧啧啧。 宋将离被他激起怒火,竖子尔敢! 他手中利扇翻折,带着万钧利风呼啸着横扫过来,途中桌椅都被劲风瞬间绞碎。 他这是真的想杀了阮文也。 阮文也连叫一声的空隙都没有,那劲风已霎那间扫到眼前。 两相交锋的余波荡开,那屋舍被毁得向四周炸开。 宋将离! 阮文也终于等到人来了,尽管他在一刻也不停的激怒宋将离。 阮宗主满脸怒色,身上散发着强劲的威压。合道期大能的威压将闻声赶来的一众修士压得抬不起头来。 三更半夜来取我儿的性命,原来成华宗的长老都是这番偷鸡摸狗的暗袭之辈。 这阮宗主确实冲动。 一句话激怒所有成华宗来客。 阮明!宋将离怒道:两派相对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阮明召出长剑,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好,好,好。 宋将离怒气上头,执扇揉身而上,两人瞬间交锋在一起。 周围顿时飞沙走石,雷虐风号,周围看客皆慌里慌张的跑远了,不敢再伸长了脖子去看这场年度大戏,生怕被两人的攻击余波波及。 阮文也被阮明设下一结界护在里面,在旁边看两人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看得起劲儿。 两人几乎旗鼓相当,许久不见高下。 阮明右手接住攻击,左手捏诀,随后在虚空中伸手一抓,下一刻左手已经掐住了一个人的脖颈。 孟云池只觉得场景一转一换,上一刻还在床上躺着,下一刻已经在半空中被人掐着脖子提起来。 他只来得及看见满地废墟。 床上的闵行远猝然睁眼:师尊 身边空荡荡的,还留有另一个人的余温。 他坐起身来,嘴里的两颗尖锐獠牙慢慢变长,师尊 孟云池抠不开脖颈上坚如磐石的手,面前的一张脸很是熟悉。 阮明 他将近窒息,头目眩晕起来,连带着面前的脸也染上重影。 绕是宋将离也没想到堂堂一代宗主会使出这种手段,他脸上有急切怒色,阮明,你住手! 你不是要杀我儿吗那我便先杀了你这小师弟,叫你尝一尝这是什么味道。 他的指骨蓦地收紧,孟云池嘴巴微微张开,半点声音也发不出,眼前开始一寸寸的黑下来。 无人看得见他右手手背青筋微突,指尖渗出一丝丝黑气,下方从地里有道黑影一点点的钻出来。 混账东西。 啪的一声巨响,阮明被一巴掌打懵了,他蓄着胡子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扭头去看打他的人。 承阳收回手,直视他,还不放开。 曾祖! 我叫你放开! 阮明第一次被这番严词历喝,下意识松开左手,孟云池的身影从半空中坠落,宋将离连忙上前将人接住。 那从地里钻出的黑影早在阮明松手时便消失无踪,恍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阮明转过头来,问他的曾祖:为什么! 承阳并不说话,望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失望神色。 阮明被那眼神看得慌了神,急忙道:曾祖,曾祖,您听我说 你越来越叫我失望了。 阮明霎时心都凉了半截。 不是的,曾祖,他喃喃,我只是想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你看看他那模样,像是需要你为他讨公道的样子么?承阳目光微冷。 阮明转头,恰巧对上阮文也津津有味投过来的视线,阮文也嬉笑,露出一口小白牙,嘴唇微动做了个口型。 阮明看懂了,他是在说:父亲 他从未叫过他父亲。 他只叫他宗主。 阮明一时失言。 宋将离将孟云池接住了,冷冷睨他们一眼,转身便抱着人离去。 没人知道承阳掴的那一巴掌其实救了阮明的命。 远处看不见的角落里的一双冷黄色竖瞳慢慢阖上,收起獠牙,隐匿在了黑暗里。 孟云池意识尚且清醒,半道让宋将离将他放下,宋将离的掌心贴着他的脖颈用灵力替他治疗,孟云池挥挥手示意不必了,哑着声音道:不用了师兄,搽点药就好,不碍事的。 宋将离仔细端详了下他的脖子,上面被掐得通红,不久后红色散去那里就会留有大片大片的淤青,他满脸愧色:对不起,是师兄没将你护好。 这事怎么能归在师兄身上,孟云池不自觉的揉了揉额角,这阮宗主会突然使这么一招确实叫人防不胜防,师兄也不必介怀。 他理了理衣袖,咳嗽几声,无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再多的事明天再商议吧,今日此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宋将离张了张口,半响才道:好。 孟云池沿小路回了千重楼,抬手在脖颈上布了个障眼法,推门而进,那床上的身影依然在床上安睡。 他轻叹一声,走过去敛起衣袖上床,躺在对方身侧,原想躺到对方天亮醒来就好,却不想自己渐渐陷入了深眠里。 原本熟睡的闵行远转了个身,破了他的障眼法,看见那上面一片片青紫指印。 尚未完全收回去的尖牙咬破了下唇,闵行远无知无觉,伸着手指轻轻摩挲那淤青片刻,将人搂过来埋头下去,一下又一下的舔着那些淤青痕迹。 孟云池梦到自己养了只大狗,那只狗特别喜欢舔人。 伸着大舌头在他的脖子上舔个不行,很痒。 孟云池往旁边躲了躲,那狗舌头追上来继续舔。 弄得他整晚都睡得不太轻松。 第二日醒来,他发现脖子上的淤青消了。 孟云池把闵行远攥在手里的头发□□,发了会儿呆,又看了看身边还在熟睡的人,翻身下床。 盆栽里的文竹在窗棂外吹进来的风里摆动,姿态妙曼优雅,夕阳余晖透过网格状的窗棂,在墙上印出一栏栏的橘黄色小格子,衬得旁边阴影处阮明神色不定。 分卷(28)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他,那成华宗的孟云池,当真是你先去招惹的 阮文也坐在左边把玩着茶杯,将之倒扣又翻上来,再次倒扣又翻上来,不停重复。 他把玩片刻,茶杯忽的从桌面上滚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房内显得尤为突兀。 嗯阮文也苦恼的皱起眉来,好像是。 阮明的手指抽搐两下,几日前千重楼那一片狼藉,也是因为你先去招惹他造成的大打出手 阮文也眼皮一挑,懒懒道:是呀。 你 阮文也没骨头一般软下去,整个人趴在桌上,笑道:我什么 我让父亲失望了么? 他着重咬着父亲两个字,瞧见一旁阮明的脸色一僵,复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可是在我让父亲失望之前,父亲好像也让祖爷爷失望了耶。 阮明连神色都木了,半响肩部微微垮下来,脸上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颓靡:小也,你到底缘何会变得这般脾性。 我这样怎么啦,阮文也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圈,我这样很好啊,父亲不也说过,不论我做什么,只要我开心就好嘛。 但这种时候怎么能容得你这般胡闹! 嗯阮文也眨了两下眼睛,宗主难道要出尔反尔吗? 他不叫他父亲了。 阮明神色一顿。 阮文也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收起来,变得麻木冰冷,好似完全换了一个人,又好似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你总是出尔反尔,四百一十七年前就是这样,他站起来,你明明早有妻室,却骗大了母亲的肚子,生下我这么个不该存在的孽种。 然后呢阮文也绕着阮明踱步,然后你走了,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自己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受了多少街坊邻居的嗤笑与明嘲暗讽,她不过一介凡人,却仍是苦苦等了你七年。 七年时光将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与希望,等待心上人归来的花季少女变成了受不住流言蜚语逐渐精神失常的自闭怨妇。 苦等的人迟迟不来,她在自我怀疑和极度的怨恨下出现幻觉,日渐疯癫。 你知道那时候的她像什么吗?阮文也笑了笑,在我眼里她都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魔鬼,是业障,是他幼年时期恐惧的源头。 久等不归的人变成了怨恨对象,他们的孩子也成了她撒气的出口。 父亲,阮文也俯身在阮明的耳边,用极轻的声音道:你知道那时候我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嗯 他宁愿流浪在外饿死,被野狗分尸,也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个魔鬼一般的母亲。 她把我当成你,多少次将我的头按进河里想淹死我,用绫缎缠着我的脖子想勒死我,连我半夜惊醒时都能看得见她执着一把剪刀,站在床头直勾勾盯着我。 即使在她清醒后又会惊慌的看着他,好似刚刚那个人不是她一样,将他抱在怀里痛哭,一边哭一边爱抚,嘴里喃喃自语的安慰。但他仍然觉得心凉,好像沉入了渊底,再也拉不上来。 父亲,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阮文也直起身来,闭眼张开双臂呼吸了片刻,声音里有愉悦,但是我爱她呀,我知道她这样其实也很痛苦,所以我后来一直都在寻找能让她不那么痛苦的办法。 我将她杀了。 我在她再一次病发将我按在地上的时候,用石头敲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机械般的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直至把她的头砸得稀巴烂,这样,她终于解脱了。 他帮她解脱了呀。 年幼的阮文也看着地上那一摊面目全非的迷糊血肉,笑了起来。 阮明只觉浑身发冷。 他找到他时只看见他抱着地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是谁 年幼的孩子一边哭一边打嗝,伸手擦泪擦得满脸狼狈,身上蹭了东一块西一块血迹,哽咽道:邻家的婶婶。 你的母亲呢? 母亲一年前就病死了,你嗝你是谁 阮明看见曾经的自己对那个小小的孩子伸出手,尽量露出亲和的微笑,温声道:我是你的父亲。 我是你的父亲。 但他从来不叫父亲,只会叫他宗主。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个野种,根本没有所谓的父亲。 阮明再也待不下去,几近落荒而逃。 阮文也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怪笑起来,轻声道:懦夫。 马后炮算什么,事后补偿算什么,你的愧疚根本一文不值,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噩梦。 可笑。 莱仙门与成华宗产生这样大的冲突,成华宗众人早已待不下去,第二日众人商议择日便走,于是开始着手准备离开事宜。 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梁子就此结下,没有转寰的余地了。 阮常山可谓是最急切的,他这个少宗主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只能一遍又一遍骚扰般的去找成华宗长老谈话,每一次都在对方摆的臭脸色下苦笑着离开。 那边不行就找这边。他改了方向,去找宗主低声劝谏。 宗主状态低迷。 父亲,这事真的不可取,得将他们留住,缓和与成华宗的关系。 阮明摆摆手,扶额不语。 阮常山叹一口气,实在有些心累。诸如此类的话他已经说了不止一遍,奈何没有人愿意用心去听,他站起身来,小声道:还请父亲三思。说罢告退。 他该做的已经做得够多了,剩下的也不是他能够左右的了。 阮绵绵听闻成华宗众人要走,有些急切,当晚寻到宗主屋里来,请阮明将人留住。 为何阮明头疼不已。 我阮绵绵面露几分羞涩,绵绵有喜欢的人在里面。 宗主皱眉抬头,成华宗里面的谁 这小女儿一向挑剔,谁也看不上,怎么会突然就有心仪的对象了且对方还是成华宗里的人。 阮绵绵的声音愈发的低,猫儿一般,孟长老座下首徒,闵行远。 又是孟云池 阮明心头烦躁,不可。 阮绵绵一怔,忍不住抬高了声音: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父亲!阮绵绵跺脚,你们把他们请过来,现在不欢而散他们要走,作为东道主不应该道个歉挽留一下嘛,二哥创下的祸让二哥去道个歉嘛父亲~话到尾音她又撒起娇来。 我是真的心悦闵公子。尽管对方很冷淡,不理她,甚至无视她,但她就是喜欢,碰面的时候就会心跳加快,控制不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阮明眉头跳了跳,看见小女儿一脸天真的模样,只觉糟心不已。 道歉可以,但你对那闵行远的想法最好收起来。 阮文也咬唇瞪他,半响一跺脚,跑出去了。 第二日阮明亲自登上千重楼,当着众多道友的面朝孟云池道歉,之前那个脾气火爆一点就着的莱仙门宗主似乎一夜之间疲惫了不少,少有的示了弱。 孟云池接受道歉,两方关系霎时和缓不少,答应对方提出的逗留几日游一游这莱仙门桃花岛的提议。 宋将离脸色好了一点点,再见阮明一家人时却仍是一副无视态度。对方那小儿子害他师弟险些丧了命,岂是一句道歉就能还清的 这对两家其实都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却仍是要假作笑脸释前嫌的模样。 都挺难受。 闵行远揣着袖子在桃林中独行,半道又碰到一个拦截的不速之客。 此前早已碰到许多次,他动了动眉头,打算绕过去,对方却出声叫住了他,闵公子。 闵行远掸了掸衣袖,垂眸遮住了眼里的两分不耐,阮小姐何事 阮绵绵面露开心之色,我找到你啦。 她道:今日风满楼新日开张,有许多新菜品,我寻不到人同我前去,不知闵公子可否赏个脸 闵行远见她一脸期待神色,眼角抽动几下,抱歉,在下今日还有事。 阮绵绵脸上的期待变成失落,这几日总是遍寻不到闵公子,寻找到了也是用这种理由搪塞我,闵公子这是嫌绵绵烦,要躲着绵绵吗? 闵行远神情未变,只是道:抱歉。 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是绵绵哪里不好吗?闵公子要这样排斥我。 没有,闵行远干脆道:在下已有心上人,还请阮小姐另寻良人。 你阮绵绵第一次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拒绝,眼睛一眨,落下泪来,哭着道:我不要理你了。 她哭着离开,闵行远嗅着空气中被阮绵绵带来的香风覆盖的一丝熟悉气息,已经细弱道几不可寻,他烦躁的重新放开神识寻找起来。 找到人后,却发现对方和巫攒待在一块儿。 闵行远更烦了,却只能躲在暗处暗戳戳的偷窥。 远远看见两人交谈时巫攒不小心碰到了师尊的手。 闵行远磨了磨牙。 几刻后两人距离靠近,巫攒抬手在师尊头上片刻,拿下一朵桃花瓣来。 闵行远握拳。 师尊看见了,他却没将人推开,反而不知和巫攒说了什么,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两人在桃花林下一衬,当真是郎才郎貌。 闵行远竖瞳显露蓄势待发。 交谈不久后两人却分开了,巫攒说了几句话与孟云池道别,随后林子里只剩下了孟云池一人。 闵行远静待片刻,从林子后面转出来,假装刚刚找过来的亚子,师尊怎的独自坐在这儿 孟云池支颐,抬眸见他笑道:过来。 闵行远像只大型犬一样耷着飞机耳过去了。 巫攒刚刚予了我两坛桃花酒,这南洲的特产,来,孟云池翻起一只杯子,执起酒壶倒了七分满,尝尝。 闵行远轻嗅两下,一饮而尽,从喉间漫上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带着淡淡的桃花味道。 孟云池眼里泛上两分笑意,显得潋滟,比这漫漫桃林还要迷人眼。 对了,有样东西一直忘了给你。孟云池在怀里摸索片刻,拿出一样墨色的东西来。 那是一块墨玉,上面盘虬着一条怒目圆睁的黑龙,鳞片雕得精细至极,爪须栩栩如生,腾云驾雾间带着股睥睨苍生的气势,赫然就是闵行远的原形。 闵行远喉间一睹,默然半响,有些不敢置信:这是给我的 孟云池又笑:怎的这么一副表情,不喜欢 这是那天初来南洲之时,孟云池买下的墨玉原石 他嘴唇动了动:师尊早就 是啊,早就想好了要送样东西给你,正巧看中这块原石,想着给你雕副玉佩,孟云池身形晃了晃,显然喝多了,哪想到最近出了那么多事。 闵行远摸到黑龙背后有些圆润的弧度,抬头看向对方,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着他。 愣着干什么孟云池笑起来眼睛微眯,好看得紧,翻过来看看啊。 闵行远将玉翻过来,却见上面盘着一条粗脖子胖头蛇,正吐着小舌头,拿一双黑豆小眼瞅着他。 哈哈哈哈哈 孟云池笑得差点仰倒,勉强支着桌子稳住身形。 这小黑蛇,画风实在有些可爱得过头了。 正反面对比差距实在过大,好像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回家一脱下靴子,脚上却穿着一双粉色小猪的袜子一样。 闵行远勾勾唇角,将玉小心的揣进怀里,谢谢师尊,我很喜欢。 他过去将人扶住,看对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师尊难得有这么调皮可爱的时候,想 想呗,反正也就只能想想。 令人难受的三天时间一过,来参宴的众位宗门代表已经陆陆续续的走了,成华宗一众也将计划提上了路程。他们步上那巍峨豪华的高船,却显得兴致缺缺。 毕竟此行算不上特别愉快。 有长老见了孟云池站在船头看海上风景,摇摇头,过去与他说上两句安慰的话,又在心里叹息着走开。 毕竟他也委实倒霉了些。 海船破开海面,砥浪前行,满目眼花缭乱以假乱真的幻阵与海市蜃楼。 凤玉楼踏阶自里面上来,行至孟云池身边,小师叔现在好些了么? 嗯。孟云池面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被拉到灭族的昔日仇人面前参加寿宴还得假装不认识的给他家人祝寿,这种感觉光是想想都令人牙酸。 也不知道凤玉楼是怎么做到这么久都不露声色的。 凤玉楼见对方看自己,顺势露出了个温和的笑来。 孟云池目光微顿。 这不是凤玉楼。 他正要抬手一击,却见对方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手中灵力转了个弯,击在了海面上,孟云池叹道:你还在那南洲 凤玉楼脸上的笑慢慢收起来,露出几分从未在他身上显现过的冷漠:是。 也是,那样的滔天仇恨面前,他怎么会无动于衷。 你去我房间吧,旁人问起就知你我在房内交谈,不会有其它人前来打扰。 也就不会发现,这船上的凤玉楼只是个傀儡的事情。 那傀儡一怔,复又露出凤玉楼最平常的温柔笑意来,只是里面多含了几分真心:是,多谢小师叔。 远在百里之外的凤玉楼收回心神,站在繁华大街中央,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仰望头顶上漂浮的上岛,目露阴郁狠色。 分卷(29) 曾经欠的,现在都该讨回来了。 阮文也支颐在桌上昏昏欲睡,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烛火震颤,细弱的火苗在空中微微晃动。 孟云池随众人走了,他也被宗主软禁在这初音阁里无法出去。 阁楼旁边的树上有悦耳的鸣啼。 阮文也皱皱眉,觉得太吵,伸手在虚空中一握,数十米开外的树上鸟啼突兀消失,不久后落下一具被捏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来,吓住了一名过往的侍婢。 那一声尖叫让阮文也眉头皱得更深,手中的茶杯往窗外一掷,瓷器碎裂之声乍起,尖叫顿止。 他长腿一抬,搭上桌面,身子靠着躺椅往后仰,眯起了眼睛,一副惬意做派。 朝着面门而来的利器让阮文也双手一撑,整个人腾空后翻躲过,锐目望过去,只见一面容普通的青年伏在树上,正看着他。 我就说怎么最近眼皮老是跳,阮文也毫不在意,掸了掸衣袖道:原来是有人要来找麻烦啊。 凤玉楼弓起身子半蹲下来,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却矫健如豹。 两人几乎是瞬间就交锋在一起,凤玉楼闯入阮明设下的禁制里,这原本是为了软禁阮文也用的结界,闯入在内的人无法动用灵力,只能赤手空拳的肉搏。 凤玉楼从腰后抽出一把短刃,出手迅捷如风,被阮文也提起烛台挡下了一部分力道。 铿锵一声响,烛台应声而裂,阮文也顺势后翻躲开攻击,从桌下摸出一把长剑来,揉身而上,满脸失控的兴奋。 凤玉楼一跃而上房梁,折起身子去看地上仰视他的阮文也,反手甩出一众细小锐利的箭状暗器。 阮文也眼睛睁得极大,右手将长剑反握,一时将长剑使得眼花缭乱恍若虚影,竟将那暗器用剑给挡下来了。 他笑笑,用剑尖将最后一支暗器挑开,正要开口,声音忽然堵在喉咙里,再低头,只见左腰上插着一柄暗器,整只没入。 又是这里。 阮文也咬牙,径直用手将暗器整个□□,带起一阵血肉摩擦之声。 他一个激灵,将玄箭反手甩回去,被凤玉楼轻轻抬手执短刃格开。 血滴落在地上,阮文也咬牙切齿,阁下既是存了杀心过来的,又何必遮掩面目,难不成是怕一时失手,错将自己暴露么 凤玉楼像猫一样驻在房梁上,静静看了他片刻,足下发力,眨眼间便冲到面前。 呵,阮文也一边提剑挡下攻击一边说话:还是不敢么,还是说,你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 凤玉楼不为所动,专心致志用手中的刀要将他戳成筛子。 阮文也逐渐吃力,最终失足绊了桌角,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再抬头时脖颈已被一把锋利的刃尖抵着,稍微一动就要刺进喉咙命脉里去。 他唇间带血,脸上却没有服输的神色,阁下好武力,在下不敌,实在佩服。他将沾血的右手往地上一拍,阵法纹路骤起。 这地上竟藏着一个阵法。 凤玉楼动弹不得,身子被禁锢在原地。 阁下确实好武力,只可惜五感不怎么灵敏。 阮文也又露出一贯嬉笑的神情来,刚刚是你,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的五指划出一道道流光,糅合成符文,地上顿时光芒大盛,由灵力凝聚成的锁链将凤玉楼团团捆住,绞紧。 阮文也大笑:再见啦! 锁链蓦地发力,却没有在预料中将阵法里的人勒成千万截。 傀儡 阮文也在满屋炸开的零碎光辉里匆匆转身,却见身后埋伏的人早已蓄势待发,狠狠挥下手中匕首。 凤玉楼的眼睛变成红色,里面如燃烧了一团热烈的火,别样夺目。 阮文也晃神一瞬,只觉胸口微微刺痛,下一秒凤玉楼被阮明步在阮文也身上的禁制反弹,勉强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唇边渗出一点未来得及咽下去的血。 阮明出现在阁楼边,满脸怒色,朝凤玉楼拍出雷霆一掌。 哪想那携带万钧之势的一击还未来到凤玉楼面前,便渐渐消匿在途中。 阮明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凝。 形势几番急转,院子后面的暗处拐出一个人影,缓步而来。 一步一步,从容缓慢。 那人影站定,身形修长,轮廓深邃,赫然就是闵行远。 孟云池在船上望了望碧波荡漾的海面,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背着手踱步片刻,恍然闵行远自上船起就再没见过人影,只说自己要在雅间里休息。 身边少了个小尾巴,竟然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孟云池扶额,本想前去看看他身体如何,又在两步后止住了脚。 罢了,他应该是真的累了。 别再去打扰他了。 他收脚回了雅间,正瞧见凤玉楼的傀儡在里面煮茶,见他来了,抿唇微微一笑,端的是清雅和润,如春风化雨的解语花,叫人不自觉的生出两分亲近之感。 孟云池合上了雅间的门,断绝外面偶尔来往人不经意间投进来的视线。 阮明现在的感觉可谓是惊诧了。 这年轻人他认得,分明就是那孟云池座下之徒,这修为深浅竟是连他也看不透 这样轻的年纪,有可能么,明明近几百年都从未听说过有这番惊才绝艳之辈。 闵行远的衣袖轻摆,只看着他们,并不开口。连一旁凤玉楼眼里都满是惊疑,神色不定,手中短刃并未放下,防备着在场的所有人。 打破僵持的是阮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不知成华宗这位道友忽然出现,护这妄图谋害我儿的奸佞之辈,是何意图 凤玉楼一摆袖,抿唇寻找机会。 一旁的阮文也忽然出声,故意叫道:啊~我想起来了,你那眼睛,怪不得熟悉得很。 火凤一族,他在阮明身后探出头来,埋伏了这么就为了等这一刻吧,凤玉楼,我记得你叫这个名字吧。 几百年前那时候叫你逃了,现在果然找回来。 身份赫然被叫破,凤玉楼视线停住了,慢慢站起身来,一把撕掉脸上的□□,露出底下的真容来。 阮明眼睛一瞪,竟然又是成华宗的人。 你们成华宗的人阮明怒道:果然不该放你们走! 宗主此言差矣。闵行远淡淡道:我们只是回来讨点东西。 什么东西阮明皱眉。 你身后的人。 什么阮明怀疑自己听错了。 阮文也。闵行远面色不变的重复道。 他话音未落,对方的剑锋已扫到面前。 闵行远微微侧身,轻而易举的躲开,并住两指削下一根木枝,以其代剑,与阮明交手起来。 然而随着招式渐趋深入,阮明愈是惊心。 这年轻人现出的几分势头,他竟是已经隐隐压不住了,且对方尚未使出全力。 阮明果断收势,脚步一蹬,身影霎时掠开几丈开外。 为何如此针对我儿! 凤玉楼眸色冰冷:你该问他做过什么事。 阮明一噎,回头看了阮文也一眼,对上对方投过来无辜的视线。 我知宗主护犊心切,闵行远上前两步,但是自己做下的孽,该自己还,只躲在别人身后这种事,似乎怎么看都没脸没皮。 没脸没皮的阮文也毫不动摇。 闵行远叹一声:若宗主还不让步,那我也只好硬抢了,届时想必大家都不会闹得太愉快。 现在就很不愉快,阮明眼皮跳了跳,忌惮闵行远,却又不愿意将身后的人交出来,一时气氛僵持。 闵行远将手中的树枝一抛,朝两人走过来,阮明见他不依不饶,神色间藏着几分狠历,右手灵力缓缓聚集。 骤起的冲击余波震得尘土飞扬,阮明堂堂一代莱仙门宗主,合道大能,被一个小了他不知几辈的后生一招制住反手扣住了颈间命脉。 他仿佛能看见空中飞舞的尘埃颗粒,变得极为缓慢,下一刻就被毫无形象的掼在地上,狼狈不堪。 阮明满脸不可置信,看了看闵行远脸上的神色,似乎想张口说什么,却未能吐出声音。 片刻后他看向身后的阮文也。 只见他向来毫无原则庇护的小儿子后退两步,脸上隐隐透出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 阮明的心蓦地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7 00:00:38~20200918 21:2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衿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发热 凤玉楼再次揉身而上, 与阮文也交缠在一起。闵行远在旁边看了看,只伸手一抓,阮文也的动作便似乎被人忽然禁锢住了, 动弹不得。 凤玉楼面色复杂, 停下手中攻击的动作。 人我就带走了。闵行远对阮明道。 往日高高在上的宗主这会儿衣衫凌乱脏污,袍角被划出一道道剑痕,可谓与往日天差地别。 他喘了喘, 眉头死死坐在一起, 咬牙暴起, 浑身散发出一层浅淡的灵光,被空中传来的声音喝住了动作。 阮明! 他愕然回头, 只见自家曾祖身形出现在半空看着他, 面带微微愠色。 曾祖阮明脸色一喜,您来的正好, 他们 阮明转头,发现阮文也已不知何时被闵行远一只手掐住了命门提起来, 毫无反抗之力。 ! 阮明还要再出手,却二次叫住了动作。 他不服:为什么!曾祖, 您不是我莱仙门这边的吗?为何总替那成华宗之人留余地。 他胸口起伏,高声道:尊主! 我早已说过, 承阳神色漠然,随他们去, 自己做下的孽, 应当自己还。 自己去还。 不知是因为大限将至,他之心不在此,又或者修为将近圆满,道心澄澈空透, 承阳身上有股专属于仙人般的漠性。连自己的子嗣犯下杀孽时,他只提点,却并未出手制止过,抉择全凭对方。 现在因果轮回来了,他也不会强行阻止报应的到来。 因为越是反抗,反弹就会越大。 每个人都有自己去做出任何事的选择与权力,但里面应该有自己的原则与考量,而不是全凭自己随心而动,全无约束。 可我是他的父亲! 那在他七岁之前,你这个所谓的父亲又在哪里 阮明被一句话问得哽住,再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来。 这就是你的因果啊,阮明。 他眼睁睁看着阮文也被带走,却毫无办法,只觉浑身被无力笼罩。他就算现在追上去,没有承阳出手,单凭自己依然无法将阮文也带回来。 刀剑落在地上,阮明痛苦的捂住头部。 阮文也被掐得满脸通红,整个人摔在地上时只觉得周围似乎换了个场景。他剧烈的咳嗽许久,缓过来后才抬头去看周围的环境。 旁边立着两个沉默的人,看他不慌不忙的打量周围。 凤玉楼的刀刃并未收回去,周身杀气不再掩藏,直直冲着地上的人。 凤师兄随意,闵行远倚在一旁抱臂好整以暇,留条命给我就行。 凤玉楼神色无波,多谢。他蹲身下来掐住阮文也的下巴,凑近了一张脸。 你不记得我,但我可一直记着你。 阮文也眨了眨眼睛,笑道:能得美人心头惦记,这还真是我的荣幸。 凤玉楼手中匕首扎进他的肩膀里,打断那只背在身后妄图偷袭的手,惦记不,你怕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让人恶心。 阮文也咬牙,此话怎讲。 凤玉楼懒得答他,你只知道等一下你要努力活下来就行了。 他的同族数量极少,在那一夜里被屠杀殆尽,取自每一只身上最漂亮欣长的那根羽毛,拢在一起制成的那件羽衣。 那鸟骨簪,取自他们族长的头骨,轻巧精致,制成一支惨白漂亮的骨簪。 若非当年他逃跑过程中误打误撞碰上雲骅被救下,只怕今天他也处于那羽衣中的一员了。 你待我,一个一个的讨回来。 闵行远望着地上那一团血肉模糊,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反胃。阮文也几近面目全非,不成人形,却仍嗬嗬出着声,挣扎着想逃开。 凤玉楼满脸淡漠,身上溅满了血,将他拖回来,手下动作不停,将他全身筋骨剔出来。 十大酷刑也不过如此,阮文也痛不欲生,奈何身体硬件过于强悍,硬生生撑了下来。 每剔一次以后待到对方奄奄一息,他再喂一颗还真丹,等阮文也身上恢复了,再次提刀。 全族一千四百五十七个人,一次不落。 为时将近五天的酷刑过去,阮文也早已瘫痪在地,神智不清。 好了,凤玉楼轻轻一笑,三分温柔三分和润,依稀是那个芝兰玉树的江南美人,闵师弟助我擒他,现在我将他留给你。 闵行远将地上的人提起来,看见凤玉楼在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上的血迹。 那阮文也见面前终于不是凤玉楼那叫人生出阴影的脸,痴痴的笑起来。闵行远皱眉,伸掌往他天灵盖上一拍。 痴笑的人瞬间回神。 阮文也的神情不再玩世不恭,变得面无表情,轻声道:你又要做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给你样东西。闵行远的指尖刺进他的脖颈里半寸,一绺魔气顺着钻进阮文也体内。 好好收着。闵行远收回的手中攥着一缕魂,他五指用力,将那无形无色的一分神魂碾碎。 蓦然间阮文也只觉浑浑噩噩。 小也。 那声音熟悉,阮文也蓦然抬头去看,只见面前的凤玉楼与闵行远不见了,代替的位置站着个面容秀丽的年轻女人,她开口,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小也。 阮文也瞳孔蓦地放大,下意识后退两步:不不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 分卷(30) 小也,你在说什么啊,女人声音温柔:娘怎么会死呢,娘一直在你身边啊小也。 不阮文也再退,脸上的恐惧与厌恶再也藏不住,走开,滚! 我是你娘啊,女人抬脚走过来,为什么叫娘滚呢她的面容随着步伐渐渐变化,脸部凹陷,出现裂口,如同被什么东西暴力砸裂一般,从里面流出红红白白的东西来,愈演愈烈:你在害怕吗,嗯小也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阮文也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抬手欲要甩出一击,但是身体早已因之前的折磨不堪重负,连站起来都困难。 他在女人向自己伸出手的时候哆哆嗦嗦着晕了过去,视线暗下来之前只听见女人阴恻恻的声音:以后都别想甩开我了哦,小也,我的孩子 闵行远见证他原地发疯到晕厥的全过程,直到对方彻底昏死过去,好了,该回去了,师尊应该已经久等了,他转头,对凤玉楼道:是吧,凤师兄。 说罢揣着袖子施施然离去。 凤玉楼面色复杂,抬脚跟上。 凤玉楼推开雅间的门,只见自己的傀儡正安然坐在蒲团上品茶,孟云池躺在榻上,垂在地上的手上还虚虚揽着一只酒杯。 雅间里有淡淡的桃花酒香。 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孟云池面色少有的染上几分气色,若是宋将离在这里,少不了要生气一番。 孟云池酒量差,身体不好,不宜多饮,所以他只能躲在雅间偷偷喝一点。 凤玉楼挥袖收起傀儡,凑上前来看了他的睡颜片刻,眼睛弯了弯,代替傀儡坐在蒲团上,煮起茶来。 许久后孟云池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愣在床上出神好一会儿,转头看见蒲团上的身影。 回来了 凤玉楼讶然,饶有兴趣的支颐道:小师叔是怎么将我认出来的 孟云池将手中酒杯随手搁在榻上,赤脚下床端起了凤玉楼桌上的茶,抿一口:这还需要辨认吗? 凤玉楼目光不错的盯着他赤白细瘦的足,小师叔穿上鞋罢,仔细受凉。 孟云池回头找起了不知被他踢到哪里去的鞋子。 蒲团上的人眯起眼来,望着他的神情间含着轻柔笑意。 船在海面上航行五天,孟云池拨了拨雅间窗棂上的绿萝,决定去闵行远房间看看。 他这小徒弟闷在房子里太久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昏暗的光线里,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脚步轻缓声响起,孟云池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看见床上人影。 他蹙眉走过去,在榻前俯下身,但见闵行远正闭着眼沉睡,呼吸微重,脸侧和额头上都有不自觉显露出来的黑色鳞片。 他把手放在闵行远额头上探了片刻。 还在发热 闵行远察觉到动静,眼睛睁开一条缝,带着鼻音道:师尊 这几日都在发热么孟云池看着他的神色有几分严肃:为何闷在房间里不出来同我说一说 不是,闵行远软软的抓住了他的手,一边摩挲一边沙哑道:昨日才起的,我只是近几日换角,有些疲惫。 他尚处在生长期最后阶段,身体年龄只能算是人类刚刚成年的年纪,途中龙角加剧生长,痛感虽比不上幼年期,但仍是会疲惫异常。 我看看。 闵行远微微低头,额头上蓦地化出一对黑色龙角,欣长漂亮,别有一种遒劲美感,孟云池拿手去轻碰了一下,见对方身体一抖,敏感得很,便收回手不再贸然触碰。 你先休息吧,莫让旁人将这模样看了去,我去替你熬一盅药过来。 好。闵行远模样乖巧。 他躺回床上,静待脚步声远去,脸上没了那股虚弱疲惫之感,眼里闪着微光。 不知师尊的龙角是何模样。 他也想看一看。 可是师尊变不回原形。 闵行远的手指点了点床榻,神色暗沉。师尊的内丹,他定要知道是叫谁夺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像一直忘记说了,龙其实是有两个那啥玩意儿的,那天晚上闵行远过得可惨了咦嘻嘻嘻。 非典型修仙: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合道,大乘,渡劫 不会有太多关于修真的描述,设定也是我百度+私设的,不严谨。感谢在20200918 21:29:21~20200922 14:4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庭皇 91瓶;穿林打叶 20瓶;干卿何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同眠 入夜后孟云池端着药碗回来, 放在他的桌前,醒了。 闵行远闻声翻身坐起来,嗯。 把药喝了吧。 闵行远将碗接过, 放在唇下, 鼻尖嗅了嗅,准备喝药的动作一顿,师尊,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孟云池想了想, 茸虚丹和一些其它草药, 味儿可能有些大,不知你喝不喝得惯。 不是这个, 闵行远一把抓住他的手, 捋起袖子翻过来,手腕上赫然缠着一圈圈带血的纱布。 这是什么。 孟云池挣了挣, 将手收回来,淡淡道:没什么, 有了这个你会恢复得快些。 我宁愿永远也好不了,也不愿意师尊用这样的方式来给我治疗何况只是这种小病小痛, 师尊,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好吗? 孟云池与他对视不过,叹气揉了揉他的脑袋, 有些心软:好。 把药喝了。 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闵行远不大愿意喝。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忍住胃里泛上来的几分反感,伸手扯了扯孟云池的衣角,师尊莫走, 他抬起头来,英挺的脸在烛光映照下宛若含了情般,眸光细碎:陪陪我。 孟云池端着食案的手垂下,将之放在桌上,探了探对方的额间温度,还有些低热。 权当是生病中的孩子下意识的粘人属性了,他应道:好。 闵行远往旁边让了让,师尊坐这里。 他规规矩矩躺在床上收束手脚,面向孟云池闭着眼,不一会儿呼吸渐渐均匀。 到底是自己手里长大的孩子,孟云池说陪着他就绝不会中途走开,他挥手关上窗,拿起一本杂志,慢慢看了起来。 跳跃的烛火明灭不定,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夜幕里静谧微凉。 孟云池在海浪的拍打声里渐趋困乏,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放下书本,本想小憩一会儿,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闵行远的床上,他的半个身子都几乎被对方纳入了怀里,闵行远的头埋在他的发间。 孟云池习以为常,拿开闵行远的手抽身离开。 怀里的身躯一走,闵行远立马哼哼唧唧的摸寻起来,师尊,师尊 孟云池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粘人,叹着气捉住了那只不停摸索的手:我在。 主角攻的酷炫狂霸拽呢?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小时候都没见过这么粘人。 闵行远的低热褪下去了,半眯开一只眼将他拉回来,师尊别走,再陪我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孟云池将他散开的一头乱发捋作一团掖在一处,低声:我出去一会儿,晚些再回来陪你。若是不舒服就别出门出去了,外面风大,仔细吹着头疼。 闵行远抬着眼乖乖巧巧:好,我等师尊回来。 孟云池将桌上残留着药汁的碗连同食案端出去,抬头遇到宋将离,执着一柄执扇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神色复杂。 里边昨晚一整夜的情形,他用神识一扫便知,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的师弟会同自己的徒弟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同一张床上,举止亲昵。 师弟。 孟云池站定,眉眼微垂,神色平淡:师兄。 你同闵师侄怎会在同一个雅间 他生病了,需要照料。 所以你们就睡在同一张床上宋将离觉得问不出口,他见对方神色平淡无波,显然习惯了这种事。 师弟,宋将离将执扇收起,敛起袖子道:你耳根子软,别什么事儿都依着他。 我的徒弟,我心里有数。 宋将离深深凝视他片刻,上前将他手中的食案端过,但愿如此。 孟云池藏好手腕上的伤,航行还有几天结束 两天左右吧,宋将离道:外面正落着雨,你就莫要出去了,他用手指拨开孟云池脸侧的头发,怎的脸色又变得这般 夜里吹风,受了寒。 待会儿去做个药浴,宋将离摇摇头远去,声音消失在海浪声中:从以前就不会照顾自己,到现在都没变 以前 孟云池皱皱眉,却并不深思,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觉得后颈微烫,却摸不到什么东西,在他不知道的后颈地方有个红印,散发几缕微光后没入皮肤间,不见踪迹。 孟云池坐在窗边眺望海面,被闲适的海风吹得微微眯起眼,【系统,你许久没有发布过任务了。】 【是吗?】三只小系统拿小眼睛瞅着孟云池,依偎在窗棂上缩成三只小团,【不急嘛宿主。】 【这个任务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孟云池被吹得眼睛干涩,【主角攻和主角受好像越走越远了。】 【怎么我还没被评定为任务失败】 【宿主,】小白震了震翅膀,差点把旁边的小灰和小彩虹拱下去,【你就真的觉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羁绊吗?】 【能有什么羁绊】孟云池平静反问。 【宿主,】小白微不可见的低叹了一声,【有没有人说过你简直不食人间烟火。】甚至已经到了接近无情无欲的地步。 什么都不愿意深思,不愿意追逐,随波逐流,只在一旁清醒,动摇不了分毫感情。 曾经的你到底有多绝望过,才会变得像这样这般古井无波。 【不食人间烟火】孟云池笑了起来,【你这个词用来形容我,不太准确吧。】 【人间烟火怎么样我不知道,】他低头拨了拨玉佩流苏,【不过倒是有人说过我是人渣。】 【什么】小白怀疑自己听错了。 【有人说过我是人渣。】孟云池重复。 【谁】 【很多人,不记得了。】 他从不为谁驻足停留,却依然有人跟在他身后前仆后继,久而久之他就被谣言传成了人渣海王。 孟云池不太明白,在另一方没有任何回应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们都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愿意对另一个人那么疯狂炽烈,疯狂到付出自己的所有,甚至不惜日夜跟踪,明里暗里的窥探与接近。 这种自我感动式的消耗型感情,能在那么多人身上体现出来。 挺莫名其妙的。 系统一哽,欲言又止。 【宿主你觉得自己也会这样吗?】 【什么】孟云池更加莫名其妙了,【你在说什么】 系统觉得自己问了句屁话,适时的闭上自己的樱桃小嘴,它若无其事的哼起了莺莺祥月。 丝纶阁下静文章 钟鼓楼中刻漏长 檐铃响响叮当 崔莺莺莺语唤红娘 红娘呀 你看月明明 明月当空照 蓦然间自己仿佛活了很久很久,穿过漫长的岁月尽头,孟云池有种正在养老的错觉。 逗花养鸟,关键这鸟还能陪聊唱歌。 养老神器。 作者有话要说:丝纶阁下静文章 钟鼓楼中刻漏长 檐铃响 响叮当 崔莺莺 莺语唤红娘 红娘呀 你看月明明 明月当空照 歌词取自《莺莺祥月》感谢在20200922 14:46:54~20200922 23: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干卿何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同尘 两日后航船抵岸, 秋高气爽,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海船登岸,纷纷御剑而起, 各自离去。 孟云池望了眼身后一望无际的海面, 被碧波荡漾的日光晃了眼,拢袖独行,不再回头。 宋将离召出长剑:师弟, 过来罢, 我带你回宗门。 孟云池并不动, 师兄不必,他想了想, 我想在外游历一番, 去人界逛逛,过段时间再回宗门, 师兄有事在身,不如先行回去向师尊复命。 宋将离眉头紧锁:当真不回 是。 纠结半响, 宋将离道:罢了,师弟难得有闲心想要外出, 但你可别胡乱游荡在外受了伤,我让凤师侄与你们同去如何 孟云池摇头, 更加不必,凤师侄身为掌门座下首徒, 平日里的事务想必不会比我们少, 只怕耽误凤师侄的时间,何况只是出门外游一趟,不会有什么事的。我让行远与我同行便可。 宋将离看了看一旁的闵行远,眯起眼来:哦是么? 闵行远规规矩矩端站着, 八风不动。 但孟云池坚持,他也不忍去拂了他这少有的兴致盎然,便道:好吧,待会儿我弄些丹药与符箓予你,路上多多注意些,莫轻易信了别人,也别给人伤了去,有事便捏碎符箓或者传灵讯通知我。 孟云池扶额,师兄,我一千多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是,是你不是孩子了,但总不晓得照顾自己。宋将离飞身而上长剑,好罢,我不啰嗦你了,你多注意些便是。凤师侄,走吧,回宗门去。 分卷(31) 凤玉楼从孟云池身上收回目光,回神道:好。他笑笑,从骨子里透出的明亮温柔:小师叔再见。 孟云池颔首,仰头送他们的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天边。 师尊看什么这般入神闵行远在旁边吃味儿。 他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师尊想去哪儿。 不知道,随处走走吧。反正他是不大想回去面对奉溪。这个人他喜欢不起来,天天对着难免有些视觉疲劳。 这附近最近的都城是晋阳,算是人界与修士的交界处,鱼龙混杂。 去晋阳吧。孟云池抬手戴上纱罩,听闻晋阳标志不少,正好前去看看。 是。闵行远在他身后抬脚跟上。 晋阳不算远,相距个百来公里,以修士的脚程,不出半日便到了。 这里很热闹,人实在不少。 城中有多个河道穿插而过,往来商船与车马不断,因有修士往来,其繁华程度不下于淮安。 两人入了城,掩去身形在人潮里穿梭,孟云池摘了面纱直接化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顶着张平平无奇的脸游荡于街边摊贩里,不一会儿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回来。 递给闵行远。 师尊 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这个,他想了想,有些苦恼的皱起眉来,也不知道你长大了还吃不吃这种东西,罢了他正要收回手,手腕已被闵行远抓住了。 只见那高大身影渐渐逼近,闵行远动作轻缓的揉开他的手,将那糖葫芦拿过来:师尊买的,我自然爱吃。 果然是还没长大,怪不得那么粘人。 孟云池自认找到了主角攻愈发不对劲的理由,露出一个老父亲般的慈爱微笑,好,等会儿给你买糖人儿。 闵行远:师尊的笑怎么怪怪的。 路过熙熙攘攘的大街,孟云池领着人走进一家酒楼里,两人在角落里坐下,叫上几碟菜,一壶茶,慢慢吃着。 孟云池端起杯茶抿一口,没有成华宗里的茶水好,他将杯子放下没再碰过了,转而执起筷子夹了点凉菜送进口中。 味道不错。 酒楼嘈杂,两人又是坐的一楼大堂,隔壁桌背剑的侠士激动高声言语,唾沫星子横飞,不知在与旁人争论着什么。 五日后的天品阁,都说那日里会有样不同寻常的东西展示拍卖,你们说那会是什么 能是什么,他们连万年前的龙骨都敢拿出来拍卖,还有什么能震摄世人的物什弄出来。 嘁,谁知道那龙骨是真的还是假的真的话只怕龙骨早就化成石了。 天品阁资底雄厚,幕后老板定非寻常人,这样的人怎会拿赝品出来糊弄人 那这次他们会拍卖什么,神神秘秘的,噱头弄得这样足。 有人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想其它人知道,但修士耳聪目明,凝神便能听到他说的是什么,听说啊,他左右环顾一周,低声道:那天品阁这次要拍卖的是同尘剑,知道点内幕的各宗门派都疯了,挤破头要抢这一次的座席名额。 什么! 众人惊骇。 那同尘剑相传可是魔尊的本命武器,不详之剑。一剑破山海,独行单挑万宗,这剑邪性,威力却是寻常修士难以想象的,早已于万年前的乱战里湮灭,天品阁怎会有同尘剑的下落 它早该随着魔尊的陨落而被埋没了,怎会突然出世 假的吧,有人质疑,这同尘剑与魔尊都只是传闻中的人物,万年变迁,谁知道这是不是曾经的人编造杜撰出来的消遣之谈 相传那魔界至尊可是九州八荒不世出的极品美人,这谁又知道真假传闻嘛,人人口传,难免有夸大的成分,哪怕是真的,那人灌一口酒,烈酒宛如刀子般刮过喉咙,刺激至极,这样一个美人不还是陨落在了仙尊剑下。 提起奉溪,众人忽然熄了声儿,不敢再冒冒然议论,转而聊起了别的东西。 闵行远慢吞吞喝了口茶,眯眼去看孟云池,对方却毫无反应。 怎么了孟云池察觉到视线,抬眼看他,有什么事么? 没有。师尊就算是变了模样也依然吸引人,旁边那桌人已经频频往这边看过好几次了。 闵行远真想将他藏起来,谁也看不见,只能属于自己,只能看着自己,只能同自己说话。 然后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抚摸他,亲吻他,占有他 他的手指微动,强自按捺下因为这个想法而忽然兴奋起来的情绪,默念好几遍静心咒才平复下来,控制自己不去往这方面想。 酒楼的菜品不错,就是茶水一般,孟云池吃饱喝足付了钱,带着小徒弟出门去。 你刚刚没有动筷,孟云池回头:没什么胃口么? 闵行远摸摸下巴,确实没什么胃口,没想到被他发觉了,于是开玩笑道:魔龙自古被认为是祸害,都说祸害遗千年,什么都不吃也能活的下去,死都死不了,怎么会有人在意他们有没有胃口。 孟云池皱眉: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你什么都没做错过,你不是祸害,你是我的徒弟。 闵行远心里宛如被轻轻拨了一下,忽然很想去亲师尊那双瑰丽漂亮的眼睛。 是,他低声,我是师尊的徒弟,成华宗仙尊座下第三代子弟,不是什么祸害妖龙。 孟云池挥了挥手,就你会说。他踏出酒楼大门,两人往东去。 孟云池背着手,脚步闲适,偶尔停下步伐回望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 闵行远喜欢这种感觉。 师尊从来不会将他抛下自己离开。 闵行远摸了摸怀里触感温润圆滑的玉佩,抬脚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2 23:37:00~20200924 09:5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再开盒子就是狗 5瓶;干卿何事、奇奇奇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收拾 听闻虞子湖的风景不错, 去那里游一番么? 我听师尊的。 那好。孟云池敲定。 他转身换了个方向,刚走出两步,路却忽然被截住了。 从接蹱相拥的墙间小巷处挤出不少人, 显然跟踪埋伏已久。领头的是个络腮胡盘虬的壮硕猛汉, 眯起眼睛,目露猥琐之色。 孟云池脑子里瞬间浮现出电影中在小巷子里围堵女高中生的猥琐大汉,活灵活现。 他忍住嘴角抽搐的欲望, 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 以免影响他们上演凌霸幼女(bushi)的炮灰小反派经典戏码。 小相公气质真是不错, 壮汉笑眯眯的凑上来,用手指去挑起孟云池的下巴, 尤其这一双眼睛, 生得真漂亮,洒家喜欢得紧。 他见对方肤白皮嫩, 动了心思,伸出满是老茧的大手想去抚摸孟云池的脸, 半空中被人截住手臂。壮汉的绮思被打断,怒目望去, 只见对方身后的男子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攥着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这是个练家子。 壮汉心底几转, 倒也没要强硬的继续下去,挣开手道:既是个有主儿的, 那就别跑出来乱勾人了, 像你这样的身段儿他神情暧昧,没再继续说下去,留下几分让人遐想的留白。 这显然是将孟云池当成了某种不正经的人。 当世强者为尊,不够强大皆会被凌霸剥削, 不少稍有姿色的男子为求得一方庇护,不惜出卖身子依傍修士大能,甘愿雌伏于他人身下。 壮汉先入为主,自认看破了孟云池身世背景,言语间难免轻薄戏挑。 走吧,莫理他们。孟云池对这傻哔毫无波澜,对闵行远说完话后便径直迈开脚步离开,懒得对这种人吝去一眼。 闵行远捋了捋袖子,跟上他。 壮汉被从头到尾无视,颇有几分恼怒,向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手下会意,提着手中砍刀无声上前去,朝着落后一步的男人抡臂劈下,速度极快。 孟云池忽然回头看了壮汉一眼,那一眼里蕴含的凌霜傲雪,气质高华,又怎会是一个普通人能有的眼神。 偷袭闵行远的手下蓦地惨叫一声,提刀的右手已然和身体分离。 壮汉额头上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这不是什么人界的游侠练家子,这是修真界里的修士。 踢到铁板了。 壮汉当机立断道歉,姿态立马低到几乎要跪下来求饶。 尊严和命相比,当然是命更值钱。 仙长,仙长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冲撞了仙长,小的他怂了会儿,忽然打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小的这便自罚,还请仙长能饶过小的一条命啊 其姿态无间缝切换,从趾高气扬到卑微人士,变脸之快,技能叫人叹为观止。 孟云池感叹一会儿,抬掌打出一记灵力暴击,直将那壮汉击打得倒飞出去,身形栽入旁边废弃屋舍里,这才抓住了闵行远的手,将人带走。 闵行远原本不知在想什么,被这么一抓倒是愣了愣,露出个笑来,视线就没从孟云池身上挪开过。 被留下的一众人等抹了把虚汗,纷纷去扶那乱木堆里的壮汉,只听对方哎呦哎呦的叫唤,四仰八叉的倒栽木石堆里挣扎不出,模样实在 噗嗤 谁!壮汉恼怒:谁踏马在偷笑! 人潮人海中一张张脸从眼前晃过,商品琳琅满目,闵行远盯着攥住自己的那只手,在对方将要放开的时候忽然反握了回去。 师尊,别放手。 孟云池回头看了看他,一张平凡的脸扔在人群里就会被瞬间埋没,偏偏他身上却有着股莫名的吸引力,叫人不自觉的投去视线。 他半响淡声应道:嗯。 然后便没再放过手。 从街头到街尾,两人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若有若无投过来的异样目光,闵行远眼皮微跳,恍若穿过了难以跨越的漫长时光,穿过天堑般相隔两地无法触摸的界限,隔着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抓住了他的全世界。 恍然经年追逐后的得偿所愿。 这情绪来得极快且莫名,闵行远却没心思去深究探寻,他指骨收拢,加了两分力道,眼里不自觉的带上笑意。 虞子湖的山特别秀气,低矮小巧,与成华宗的高山俊峰宛如两个极端,瞧着有股别样的雅致。 湖面上飘着三三两两的画舫,缤纷艳彩的红柱上挂着纸灯笼,尾端流苏在微风中细细晃荡。 孟云池将茶漏从公道杯上挪开,氤氲的茶汽蒸出一层薄雾,模模糊糊的笼着他脸上神色。 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原本就微暗的天色下起了绵绵密密的小雨,如针般没入湖面。 细雨的声音其实听着很舒服,不突兀,很平和。 闵行远坐在师尊的对面看他煮茶,手里把玩着那枚墨玉。 孟云池倒茶入杯,抬头正巧撞上小徒弟的目光。 一瞬间仿佛心头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好似曾经也有过谁,就这样在他身边陪了他很久很久。 有些熟悉,但他却说不上来。 孟云池蹙眉搜寻自己的记忆,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穿过来这么久,感知已经有些错乱了么? 小灰叹气:【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该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了吧。】 小白:【不是没察觉到,他只是在刻意回避。】 【为什么】 小白点烟:【不愿意想起来吧。】 小彩虹:【唉。】 【你叹什么气】 【感觉任务有点难。】 可你除了捣乱分明只是在旁边当一个吉祥物而已啊 【我想念斗地主的日子了。】 【要不偷偷开一把】 【来!】 【来!】 【】 游湖一个下午,孟云池能感觉到闵行远身上有疲色,虽然对方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小徒弟累了吧,孟云池沉思。 毕竟他们刚下船就来陪他又逛街又游湖的,他之前在船上还生过一场病。 找个地儿歇歇脚吧。 嗯。 孟云池找了处店家,小二披着白毛巾擦一擦汗,迎上来,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住店,孟云池交给他两锭白银,两间上房。 不必,闵行远忽然说话,一间便可。 这小二迟疑起来。 嗯孟云池回头用眼神示意。 闵行远的眉头微微蹙起两分,声音压低了点,慢慢道:师尊~ 孟云池岿然不动。 闵行远再接再厉:师尊连神色都染上几分乞求。 孟云池的岿然不动,假的。 好,他一被撒娇就败下阵来的弱点被对方拿捏得死死的,一间就一间。 那这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 你拿着便可。 好嘞。小二立马眉开眼笑。 当夜闵行远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身边面容平和的人,将脸凑上去,两唇相贴,轻柔辗转。 一吻毕孟云池的唇已经被吮得艳红,闵行远给他盖好被子,翻身下床。 灯火通明的房子里传出怒骂痛呼,院子门口有人看守,偶尔走进来看一眼房子里的情形,又缩着脖子出门去,走前还要往树旁的笼子上踢一脚,唾上笼子里的东西两声。 壮汉一脚踢开给他上药的人,怒道:老子忒娘的都跟你说轻点儿了,聋了是吧 他骨折的右手拿绷带绑着挂脖子上,仍威势不减,怒目圆睁,粗着嗓子道:换个人来! 手下瑟瑟发抖,老大心情不好,谁去给他上药谁就得遭殃。 分卷(32) 没个人愿意上去。 壮汉更生气了,都聋了是吧你!他随手一指,上来,你来! 那人哆哆嗦嗦着上前,拿起桌上的药瓶用东西蘸了蘸,凑近了壮汉胸前那粒被木屑划开变成两半的娇嫩茱萸。 想笑又害怕。 那人手抖了片刻,终于本能压不住恐惧,转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马叫。 壮汉一掌将他掴开,淦恁娘,还敢笑没用的东西,滚滚滚! 他一咬牙,将药瓶里的药水全都淋在胸前伤口上,瞠目张口,气沉丹田:啊! 小弟们面目扭曲的退下了,留壮汉一人在座椅上满脸空白。 壮汉回味许久,这才发现原本空白的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谁! 那人抬脚走出来,面容他分明从未见过。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壮汉神色戒备,分神透过窗口看了眼院子门外,他的小弟们还守在门口,完全不知道院子里已经多了个人。 闵行远视线滑过他的胸前,壮汉顿觉被他看过的地方都如被一股阴风扫过,凉凉的。 他不自觉的瑟缩了两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炮灰(0/1)蛤蛤蛤这个壮汉其实是出来搞笑的感谢在20200924 09:53:40~20200925 08:0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椰汁钓金枪鱼 2个;弥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执笔向南、大无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 10瓶;一二三四五六七 9瓶;温眸 5瓶;再开盒子就是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请柬 我记得, 闵行远看着壮汉,声音不轻不重,你有一只手碰过师尊。 什么壮汉警惕的后退两步。 是哪只手呢闵行远蹙眉回忆。 壮汉早就察觉他非寻常人, 拔腿欲跑, 随即右手像是被人打了一下,他低头去看,掌上的手指已被尽数削去, 正淅淅沥沥往下滴着血。 疼痛延迟般, 这时候才蓦地传遍全身, 尖锐的袭上大脑,啊啊啊 师尊什么都不在意, 自然不会惦记你这人渣到底伸手碰了他哪里闵行远面无表情, 但我可不一样,我心眼儿小的很。 谁都不能碰他。 你的手碰到了他, 我便砍了你的手,你的嘴向他说过污言秽语, 我便拔了你的舌头,你的眼睛上上下下的视奸他, 我便剜了你的眼睛,闵行远上前将瘫倒在地的人提起来:你说, 你现在浑身上下,还能剩下什么 但是师尊说过了, 我要收收性子, 不能杀生,那怎么办呢? 对方惊恐的睁大一双眼睛。 他在这恐惧的视线下忽然微微一笑:那我不亲自动手便是了。 那笑容里隐隐有几分孟云池的影子。 方才的惨叫传出院子,吸引了外面的守卫,众人跑进来, 只看见他们的老大被人捏小鸡一样捏在手里。 房子中央站着个黑衣的俊朗男人,那男人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三十多个持刀棍棒的守卫瞬间倒地。 他将人拖到院子里,挥手关上院门,将树边的笼子门打开了,里面的东西爬出来。 壮汉尖叫。 那是只饿了好几天瘦骨嶙峋的狼。 半个月前他们用陷阱从北原抓来的狼头领,野性难训,他们将他关在笼子里虐待了近半个月,却依然磨不掉它骨子里的狠绝与野性。 现在报应来了。 院子里传出壮汉惊天动地的高分贝惨叫与狼匹低沉嘶哑的吼声。 阁下,闵行远立在墙头看小院,从酒楼到院子里,躲在暗处窥探了那么久,是不是该出来打个招呼 巷子里回响着呼呼风声,夹杂着一点细碎的轮子碾压沙子的声音。 墙头拐角处出来一个人,坐着轮椅,声音清雅如流水潺潺,悦耳之至。 实在惭愧,在下学艺不精,还是叫阁下发觉了。 坐着轮椅还能跟踪人。 闵行远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两下,阁下跟随我们这么久,有事他眼睛微抬,睨去一眼。 那人也不恼,依旧温温润润的模样,拱手道: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原只是有几分好奇,两位道友气质不凡,理应是大宗门派子弟,只是在下眼拙,看不透阁下路数,无法探寻。 谁会易了容后跑出来还揭自己的老底给别人看 这人元婴修为,半身残疾,身体底子发虚,倒比金丹后期的人还不如。 你又是何人闵行远掸袖:发问前应该先自报家门吧 轮椅上的人道:这倒是在下的疏漏,抱歉,他再次拱手:在下封诀,晋阳无名人士,只家中开有一间小店,师从照影门。 照影门 一个小宗门派,根本比不上成华宗这些大宗,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倒了,零零散散的子弟争相投奔他处,没什么特别可圈可点的地方。 闵行远转身就走。 诶,道友,道友。封诀磕磕绊绊滑着轮椅试图追上,还差点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一跤。 所以你之前到底是怎么跟踪的 烦人的尾巴没有了,闵行远回到房间,看见床上的孟云池竟提前醒了。 他心里一突,心思千回百转,面上不显分毫,朝着床上的人道:师尊怎的突然醒了睡不好么 蜷坐起来的人影抬起头来,孟云池长发披散,有一绺垂到额前,他却并非伸手拂开,只直勾勾盯着闵行远,神色空白。 他并未醒。 闵行远闭上嘴,静待对方会作何反应。 孟云池摸索着下床来,对房间中央的闵行远视若无物,他在房内一遍一遍的转,像只被困在怪圈里的动物。 闵行远最看不得他这种反应,想上前将他弄到床上去,却见孟云池忽然停下来了,脚步一转,径直走到他面前,两人面对面,呼吸交缠。 我快要压制不住它了孟云池开口,声音有些飘忽,轻轻道:怎么办呢 压制不住什么 闵行远看见他满脸空白,两手一伸抱在自己脖子上,用鼻尖蹭着自己的鼻尖,声音依然飘飘乎乎的,却因为动作变了味。 阿远孟云池附耳轻声,帮帮我 闵行远顿时满心乱颤,伸手扶着他的背,却发觉身上的人说完这句话后便没了动静,他低头去看,只见孟云池直接挂在他身上睡着了。 闵行远: 他将人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最后碎碎念在对方唇上狠狠啃了一口,又任劳任怨的掏出药粉抹在那咬出来的痕迹边,以确保其在第二天来临之前能够消去痕迹。 小白缩着脖子像个小圆球,说着没人听得见的风凉话:【玛卡巴卡表示同情。】 小灰:【依古比古也是如此。】 小彩虹:【唔西迪西赞同楼上的话。】 三只私下里斗地主再次被举报的系统们在小黑屋里报团发出群嘲。 清晨,孟云池睁眼,熟练的拿开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掀开被子下床,在窗外清脆的鸣啼里摸出一根发带束发。 桌上有张暗红色请柬,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孟云池将折合的请柬打开,发现这是张天品阁的邀请函。 哪来的 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闵行远,对方正因身边少了个人而醒来,从枕上抬起一点脑袋望过来。 你带回来的么孟云池朝他晃了晃手中的请柬。 闵行远支起身子:不是。 昨夜那封诀用纸鹤从窗口托进来的邀请函,说是觉得与两人有缘,想要结识一番,正巧小店里最近要搞个活动,特邀他去小店里捧个场。 能把闻名天下的天品阁称呼为家中一间小店,这晋阳无名人士封诀也是够低调的。 外出无意间碰到的道友,他予我的,闵行远从他身后靠过来,师尊要去么? 孟云池想起那日酒楼听闻,倒被勾起几分好奇,如何去见识见识 闵行远轻笑,我都听师尊的。 于是两人又在晋阳待了五六日,偶尔出去游游街,喝茶听曲儿消遣,看茶楼上的说书先生唾沫星子横飞,另有一番新奇体验,倒与修士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的生活不大相同。 时间一到,自有人来接他们去那天品阁。 天品阁位于晋阳最繁华的地带,车水马龙,人潮不断,各大名宗修者皆有之,对这次的拍卖物翘首以盼,势在必得。 孟云池两人被安排在三楼的一个雅间里,位置极佳,将场下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孟云池难得打趣道:你上次遇到的是什么人,出手这么阔绰,随随便便就能给出这样一个位置极佳定价不菲的座席,该不会是天品阁老板吧。 闵行远: 宾客如流水般入座,大堂下面乌泱泱坐满了人,气氛有些嘈杂。窈窕漂亮的侍女来来往往,偶尔轻手轻脚的推门而进雅间给两人添茶,动作优雅利索,像是经受过了培训的,叫人舒心不已。 感谢诸位前来捧场,今日得如此多大能齐聚一堂,实是小店蓬荜生辉,多年之辛,也祝愿诸位若有哪些心仪之物,能心有所成抱得其归。 蓄着小胡子的中年司仪气质从容,不吭不卑一番精简致辞,叫心急之人脸上的迫切之色稍缓。 拍卖开幕,封诀这个老板从头到尾都未出现过。其实倒也是,若非他自报家门,否则任谁都想不到这百年基业的天品阁老板会是一个模样清朗看上去脾气特别好的轮椅青年。 展台上展出的都是贵重物什,但只是开场,不会立马就将今日的重点抬上来。 孟云池隔着幕帘看台下场景,有些兴致缺缺。 那展台上的玩意儿看着贵重,却都不如奉溪赐予他的那些东西。 他百无聊赖的倚着靠枕,闭目养神起来,直到听到一样名字。 凤阳草,提纯体质,洗伐灵根,助长修行之路,生于极阳火焰山,药龄二百一十七年,一十五万两白银起步。 这草药虽说珍贵,但对于寻常修士来说作用却不是很大,台下的看客们热情少了一半,只稀稀拉拉的几个声音想要。 一十八万。 一十九万。 二十一万 三楼传出声音:三十万。 大堂顿时没了声音,孟云池一口将它拍下。 旁边闵行远目睹全程,问他:师尊要这凤阳草有何用师尊要改善灵根吗 不是。孟云池否认,却并未说是要何用,闵行远捋了捋宽袖,没有追问。继续坐观,接下来展出的东西逐渐贵重,孟云池却依然激不起任何兴趣。 接下来的东西,想必诸位也曾有所耳闻,司仪大手一挥,龙骨。 孟云池睁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5 08:01:29~20200926 08:3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白夜行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 5瓶;雾 2瓶;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异样 那被装裱在玉质底座上的森森白骨被十六人合力抬上来, 上面只有龙骨的一小部分。 完整的龙骨过于巨大,绕是这天品阁也不一定能容下。 远古的龙骨上面附着尚余两分残留的意念,是炼制灵气甚至仙器的上好之物。 司仪背着手, 近日听闻些许流言, 言语中牵扯到关于这龙骨的来处。在此我只想告知诸位,这龙骨乃千年蛟所化,非流言中那早已湮灭的魔龙之骨, 何况魔龙龙骨戾气极尽深重, 只怕要深埋于地底无法现世, 非我等之辈可以随意支配取用。 有人低叹,有人不满, 堂内顿时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流言虽不知从何而起, 但若有人抱着异心想来此一试,在下奉劝有此心之人还是收收心罢。 司仪一番话敲打, 待那龙骨被抬到台上来,这才开始拍卖。 闵行远淡淡看了那龙骨片刻, 移开视线。 非他族类。 绕是知道这龙骨不是传言中之物,却仍是被拍出了天价。这东西珍贵, 用途极广,不论在哪里都抢手得很。 堂下众人抬价, 恍惚中有谁低叹一声,叹这众生百态, 千般变化, 纵生前再如何恣妄得意,百年成蛟,千年化龙,死后尸骨却被用作牟利, 遭众人哄抢,难得完整。 闵行远在桌上支颐闭着眼,似有几分困色,孟云池伸手将他肘边的茶杯拿开了,以免他碰倒。 不知闵行远最近为何,似乎总会觉得困乏,会不会是生长期太长的后遗症,孟云池暗忖回去后得让宋将离给他看看。 台上的龙骨最终以难以想象的天价成交,一槌定音的是位二楼雅间里的贵客。 继龙骨之后才是今日的主题,司仪高声:接下来,是我们天品阁今日的主 他的声音被一个匆匆上台的侍从打断,那侍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司仪面色细微变化了一下,话头转了个弯,以下是我们天品阁的全部内容,今日拍卖到此结束,接下来有歌舞上台助兴,还请诸位道友与贵客随意。 他说罢便转身下了台,似乎有什么要紧事一般。 还没有到重点就结束了,为了同尘剑而特地赶来的人顿时不满起来,站起身子高声道:不是说今日会有同尘剑的吗?怎么放出噱头又没有实体,这不是诓人么?! 有人上台安抚,有人却不买账。熙熙攘攘中闹声一片。 人群里有人低嘲:那魔尊是万年前的当世至强者,若非万宗合力将其剿杀,他又怎么会突然陨落。同尘剑为魔尊佩剑,那样重的鬼煞之气,岂是一般修士能轻易染指的 闹事的人大怒,攥起对方的衣襟:区区寿命数十载的凡人,你懂什么 分卷(33) 被抓着衣襟的人很淡定,你在修仙之前不也是个凡人哪来的优越感,比谁活得久吗,王八也能活得很久。 你 被挑衅的人挥出一拳,由吵嘴变成斗殴,场面一片混乱。 闵行远被下面的声音吵醒,蹙眉揉着额头,脸色有些发白:唔 怎么了? 无事。闵行远咬牙弯下腰去。 他忽然腹痛,浑身发汗,有冷汗顺着脸侧滑落下去。 怎么忽然这么严重 孟云池立刻道:我去寻大夫。 别。闵行远蓦地抓住他的手,师尊莫走,他将人拉回来,往对方怀里脱力般一倒,陪我一会儿就好,别走。 你这孟云池皱眉。 不必做其他,听我的就好。闵行远痉挛般发颤了片刻,几乎将唇咬得出血。 孟云池被他搂着脖子动弹不得,只能伸手一下一下慢慢拍着他的背。 过了许久,闵行远不抖了,孟云池伸手一摸,只摸到他衣物上满手的冷汗。 闵行远喘着气,像是遭了场大难。 怎么回事 闵行远伸手摸了摸腹部,若有所思,抬头对孟云池道:换角时期,应该是最后阶段,过了就好。 真的孟云池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将信将疑。 是,师尊不必担心。 孟云池不大相信,绕是之前也没见过他这样大的反应,只在心里暗道回去后定要让宋将离看看。 闵行远用灵力蒸干身上的冷汗,慢慢起身。 早些回去吧,你身体不适,这里确实没什么可看的了。 好。闵行远低垂眉眼。 两人甫一出门,便看见有人候在门口。 道友,领头的轮椅青年拱手,在下封诀,天品阁老板。闵行远抱着袖子,姿态冷淡:阁下又有何事 封诀并不介意,笑了笑道:今日还是在下招待不周,让贵客看了笑话,这时上门,是觉得两位道友与我有缘,有样物什相送。 他微微偏了下头,身后走上前位中年男子,赫然就是方才那台上的司仪,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锦盒。 请。 锦盒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什来。 一把重剑,剑身巨大,样式古朴,剑柄刻着繁复花纹,却叫人细看不得。 包括封诀在内的几人纷纷在锦盒打开的一瞬间移开目光,闵行远却不受影响,问道:阁下这锦盒中的,可是他人口中的同尘剑 正是。 闵行远不做语言,不着痕迹看了旁边的孟云池一眼。 孟云池:不接。 什么 孟云池又不说话了,不禁让疑问的人怀疑自己刚刚出现了错觉。 道友何出此言 孟云池却并不答他,只看着封诀反问道:封老板为何将之在展台上临时撤走,又突然把它送给我们。 封诀笑道:天意如此,这剑在上展台前忽然有了波动,直直冲往这个雅间,我在此等候,果然是两位道友。予我剑之人说这剑早已有了灵性,若在上台前它无甚反应,只需照常拍卖便可,若有了反应,便要将它予之正确的人。 谁将此剑予你 封诀不紧不慢道,我不知他名讳样貌,只知他着一身紫衣,他继续道:还请二位将此剑收下,我也好于它的去处有个交代。 阁下知我二人姓名 封诀含笑:成华宗文熹长老,与座下首徒。 他话音刚落,一把柳絮已抵到颈边,孟云池撤了身上易容,轻声道:阁下这一番行为堪称莫名其妙,令我等难以交付信任。 还有这剑他凑近了封诀,直视他道:你们知道这剑是假的么? 假的 封诀安抚胸腔里被孟云池忽然凑近激起的一阵乱跳,脑子有些晕乎乎的,结巴道:假假假的 温润青年秒变愣头青。 假的。 哦哦,封诀依旧愣愣的,好像还没从刚刚的冲击里回过神,仰头问道:那该怎么办呀 孟云池: 这老板看上去好像挺聪明,怎么瓜兮兮的。 封诀有些羞赫:我阁中拍卖之物并非全是天品阁内部出品,偶尔也有人拿着宝物要借我之手将宝物卖出去,两方会签下契约。 他借我天品阁将此物卖出去,我与他分成所得收利,直到两方合作结束后契约作废。我有专门的鉴宝师,但是这重剑我确实无法辨别真伪。 他将剑给我,无论是拍卖或是给了他人,都需得将去处告诉他。 这剑若是假的,那契约就不作数了。封诀思量起来。 孟云池摇了摇头抬脚欲走,却听对方叫住了他,俊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娇羞神色,像个怀春的深闺少女:不知文熹长老今日感觉如何,如果对天品阁印象还可以,在下能否多邀长老来我天品阁坐一坐 这明目张胆的勾搭。 旁边的闵行远:生气。 但是一生气就肚子疼。 可是还是好气哦。 不了,还是多谢阁下今日款待,孟云池道:后会有期。 他带着人从楼梯间拾级而下,封诀还看着他的背影愣愣不回神。 老板,司仪满脸淡定的在他面前挥一挥手,魂兮归来~ 封诀: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蛤蛤蛤感谢在20200926 08:30:28~20200927 08: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渊渊、航安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辞 11瓶;辉月夜 7瓶;干卿何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离开 闵行远出了门后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先回旅店去, 休息一阵再回成华宗。 两人缩地成寸,一息间回到房间,闵行远摸了摸额头, 道:师尊, 我想沐浴。 孟云池让店小二叫了一桶热水上来,闵行远直接脱了衣物沉浸其中,浑身被温热的水包裹。 外面没人, 孟云池叫了水后便出去了。 闵行远低头看了看, 他的小腹依旧平坦, 但若是覆上神识,便能察觉里面一点微不可察的波动。 果然啊, 他闭了闭眼。 这孩子来得过于巧合, 竟然一次就中了。 他与师尊的孩子。 可惜他身体特殊,生长缓慢, 只怕到时有得熬。 若是师尊知道了,会作何反应闵行远想象不出。 他泡了许久, 久到门外的孟云池都不禁怀疑他是不是在浴桶里睡过去了,推门进来查看, 正巧碰到闵行远从桶中起身穿衣。 宽肩窄腰,收束的腰线往下延伸到结实的臀部, 然后是两条笔直修长的长腿 孟云池脚步一顿,原想转身出去, 又觉得他这时候出去了就像心虚, 都是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崽子,没什么好回避,你有的我也有,没必要这样避嫌, 又转回身来。 不,他肚子里的崽崽你没有。 闵行远在屏风后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朝榻上的孟云池走去,自然而然倚在对方腿上:师尊,替我擦擦头发好么? 病中的人总会下意识的粘人,孟云池这样安慰自己,拿起巾帕给他擦头发,从发根到发尾,一点一点的收干水分。 待他将头发擦干,腿上伏着的人已经睡过去了,孟云池捋开垂在他脸侧的头发,伸开手掌探他额间温度,低热又起来了。 孟云池叹气,牵过被子来盖在他身上,不再动弹。 择日醒来,自己已不知不觉和闵行远同眠在一起,孟云池睁着眼,对面闵行远尚还在梦中,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困郁。 孟云池正欲起身,弄出的动静惊动身边人,只见对方突兀的睁眼,眼睛微微转了转,忽然干呕一声。 孟云池不动了,右手抓住闵行远的手腕,手指搭在他的腕间。 他这几十年间学过一点医理,以防宋将离不在的时候能自治身上的一些小病小痛。 把了片刻,孟云池将他放回床上,下榻穿鞋:躺着罢,我去给你熬点药。 他像阵风似的轻飘飘迈着步子出去了,闵行远满脸错愕躺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 不久后他就听见外面传来砰的一声。 孟云池在楼梯间摔了一跤。 药材铺来了个小公子,公子面容年轻声音好听,就是额头青了一块儿,像是在哪儿被摔了,抓药。 伙计望着他,抓什么药 小公子目露茫然之色,安胎药吧。 好,客官稍等。 孟云池拎着药包在药材铺门口游魂。 屋内气氛安静,闵行远捂着额头坐了片刻,倒杯茶来冷静一下,他把玩着茶杯敛眉沉思,小腹传来阵阵隐痛。 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孕育子嗣,只怕路还长得很。 这孩子是他与师尊的,他不想拿掉。只是怕师尊无法接受。 师尊似乎已经出门很久了。 闵行远望了眼门口,若有所思。 片刻后门口传来脚步声,孟云池端着药碗而进,将之搁在桌上,过来喝药吧。 闵行远嗅了嗅。 安胎药他眉头微动。 我孟云池艰难开口,我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归根究底都是我的错,这孩子他沉默片刻,若是你不想要,我尽力寻找让你减轻痛苦的方式,将它拿掉。 闵行远心蓦地凉了半截。 若是你想将它留下来,我便与你结为道侣,孟云池神色认真,我一定会负责。 四肢的僵冷还未褪去,闵行远摸了摸胸腔里重回正常的心率,苦笑道:其实师尊不必如此为难。 我知师尊自小只是把我当成孩子般看待,但我若是说,我一直都对师尊抱有异心呢? 孟云池张了张口。 闵行远打断他欲说出的话:所以那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责任并不在师尊身上,你不必为了这种事情而做出师徒结侣的决定,毕竟在世人眼里师徒可谓是□□与大逆不道。 师尊不必因为我而遭受那些莫须有的骂名,还得与不喜欢的人结为道侣。之前的都是意外,这孩子我会留着,师尊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便好。 头顶渣男高帽的孟云池瞬间愧疚爆炸,我与你结 不必,闵行远垂着头,师尊真的不必。 为何 闵行远抬起头来,那神情不知为何看得孟云池心中一刺,因为师尊并不爱我啊。 孟云池的声音哽在喉头。 我知道我在妄想,但我要的爱是自私的,占有的,无限贴近于□□和灵魂,只有我一个人才拥有的爱。而不是长辈对于晚辈的照顾与关切,那些循循嘱托与教导。 师尊,你心里谁都没有,闵行远字字平稳,你给不了。 孟云池茫然了,【系统,我真的是这样的吗?】 小白有些不忍看他的神色,【是的宿主,你就是这样。】 闵行远仰头将碗中药一饮而尽,穿上一身玄衣,对孟云池道:师尊不用下如此匆忙的决定,或许我们都该好好思量一番,给彼此一些空间,这个意外师尊真的不必委屈自己去做什么结侣的决定,他低叹道:我们都冷静一下。 他说罢出门,待孟云池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 不知踪迹。 只还有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内,不知为何,孟云池忽然觉得有些空冷。 他望了眼忽然变得空荡的客栈房间,退了房来到大街上,人来人往,但他依然觉得很空。 是因为那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徒弟,离开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徒弟只在师尊面前弱哒,毕竟要嘤嘤嘤师尊才会心软嘛蛤蛤蛤_(:3」)_ 还有,容我小声一句:万年前龙族被剿灭真的不是孟孟的错啊啊啊感谢在20200927 08:13:36~20200928 08:0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椰汁钓金枪鱼、一晌贪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航船 10瓶;兰辞 4瓶;劫安、流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预兆 文尹在给院子里的百合花浇水。 这些花从来没有人打理, 邵月殿的仙婢都说之前的孟云池极为爱惜这些花,可是他自从住进来后就没有见他给这些院子里争妍斗艳的大脸盘子吝去一眼。 他不爱你们了呀。文尹动作轻柔的抚着花瓣,神色遗憾。 他最好谁都不爱 待文尹离去后, 这院子里日日吸收灵气已有了些本能灵智的花精摇着大脸盘子瑟瑟发抖, 小心的挪开自己的花瓣,上面印着一个因为用力而留下的指印。 冬飞蹲在石桌上嚼着肉干,见文尹过来, 耷拉着耳朵嘤嘤嘤的跑过去蹭蹭。 文尹并不摸它, 从上而下的俯视道:吃完。 冬飞实在饱得吃不下了, 声音压低了点,带着点哀求意味, 嘤嘤 不想吃文尹一挑眉, 将他抱起来,在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上轻轻撸了把, 先生出门前让我好好喂你,要是他回来发现你瘦了怎么办 分卷(34) 要全部吃完哦, 小冬飞。文尹面含笑意。 冬飞只一直颤着身子发抖,跳回桌子上继续啃着灵肉干。 文尹背在身后的手指一直在摩挲, 思量着如何让这狐狸幼崽不知不觉消失的办法。对于能分走先生注意力的事物,他都想不留余力的直接铲除掉。 冬飞如此。 闵行远亦如此。 真是碍眼。 有人被仙婢指引着步入院子长廊, 文尹回头惊喜道:先生! 孟云池颔首:嗯。 文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他身后:闵先生呢还有事所以未归吗? 孟云池脚步几不可见的一顿,他还未归 是。 他不回来跑去哪里了何况还是这样的身体情况 孟云池脚步停下来, 转而从长廊走到院子里, 你这段日子都都没见他的身影回来是么? 是,先生,文尹疑惑:怎么了? 孟云池蹙眉思索了半响,随口道:冬飞呢? 在这里。文尹话音未落, 冬飞已经跳进孟云池怀里嘤嘤嘤起来。 孟云池回神,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将它带回房间里了。 百合花在风中摇了摇。 怎的还不回来昏暗房内低声喃喃,冬飞仰起脑袋伸出小舌头去舔了舔孟云池的脸。 然而接下来连着三日都并未见闵行远归来的踪影。 不见天日的洞穴深处蛰伏着什么东西,四周的飞鸟走兽皆碍于威压不敢靠近,连着方圆百里都具静悄悄的。 一声嘶哑浑厚的沉吟从里面传出。 黑色巨龙盘虬于洞内,浑身痉挛着挣扎,欣长的尾部一下一下的狠狠拍在洞穴墙壁上,引起一阵阵将要塌陷似的摇晃震动,碎石沙土扑簌簌往下掉。 黑龙痛苦异常,甚至头顶上的一方龙角被暴力顶断了也丝毫不觉。 闵行远扼制住自己想要不管不顾发疯掀掉洞穴的冲动,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捱过那段最难熬的时期,躺在地上几乎只剩下半口气,灵力耗尽变回人形,整个人都如从水里捞出一般。 这也是黑龙不愿意孕育子嗣的原因。 其掠夺的本性是天生的,未出生起便在父亲体内扎根,竭尽所能的吸收一切为己所用,不论它的父亲能否受得了,其过程和痛苦程度普通人根本无法忍受。 这是天性,改不了,所以黑龙被世人视之为妖佞邪恶的不详之物,避之不及。 从乱石堆里爬出一个狼狈身影来,披散头发的龙角青年跌坐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头顶断掉的一小部分,摸到一手的血。 察觉到对方气息正孱弱,洞外寻进来的妖兽从暗处露出一双双不怀好意闪着暗光的眼睛。 不久后洞穴里青年扶着墙壁跌跌撞撞走出来,半妖化的右手沾满鲜血,他将手掌摊开,里面躺着三四颗精纯内丹,散发着淡淡微光。 闵行远抬手吞下。 白给的,不要白不要。 他的灵力耗光,只能动用魔力,但是动用魔力容易将原形显露。 闵行远消化内丹静待力气恢复,当即起身去了下一处。 他早已隐隐觉出身体有点什么方面的苗头,不敢回去见孟云池,只怕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红枫落了一地树叶,将脚下小路染得火红,文尹踩在枝叶上发出喀吱喀吱的响声,他手里提着食盒,往小径去。 孟云池整整三日没闭眼,在房内有一些没一下的撸着冬飞,冬飞冬天换毛,毛絮满天飞。 冬飞拿鼻子拱了拱孟云池的手,没有换毛经验的小狐狸崽觉得自己快要被撸秃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 文尹提着食盒进来,冬飞一看见他就往孟云池怀里缩。 先生可莫要闷在屋子里了,出去走走吧。他打开食盒,拿出点心放在桌上,打开了窗棂。 冬飞这阵子褪毛,这房子需要打扫一番了,他回头看见床上的孟云池脸上带着一点疲惫之色,先生多久没合眼了,闵先生这么久没回来,定是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先生别担心。 孟云池揉了揉额头,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先生是为人师,当有为师者的威严,您太随和了,也太纵容了,弟子去向当与师父禀告,说也不得独来独往,来去皆由自己,这样自由。 孟云池示意他别说了,拍去一身毛絮下床,捻起桌上的一块点心放进嘴里,转移话题:你的手艺向来不错。 文尹一顿,霎时面色染上几分羞赫,若先生喜欢,文尹以后多做些给先生吃。 孟云池想起什么,从纳戒拿出一样物什交给文尹,给你的。 那东西赤枝红叶,正是凤阳草。 这 予你洗伐灵根,于修行有益。 文尹双手接过,默了半响,笑道:多谢先生。 孟云池摆了摆手,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是。 他又在房内闷了几日,隔天出门去,去了明兮宫。 仙婢说仙尊不在宫殿内,仙尊在玉登湖。 他转头又去了玉登湖。 玉登湖畔亭台楼阁相连相接,蜿蜒长廊,红柱灯笼映衬,很是精致。 奉溪不在湖边,孟云池放眼望去,只看见湖中央飘着一页船。他飞身而上,岂料这湖中竟也设了幻阵,他行错方向,被幻阵反弹,往湖面上跌去。 孟云池揉身转过来,正要召出柳絮,腰身忽然被人一揽。他下意识肘击回去,被对方软绵绵的挡了下来,身体被人揽着飞到凉亭上,孟云池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甫一落地便中规中矩叫了一声:师尊。 奉溪的手从他腰侧滑过,什么时候会这么急着寻我,有要紧事吗? 我来寻师尊确有一事相求。 奉溪背手踱了两步,何事 师尊这里可有一味香 奉溪回头。 茴引香。 将之放置在被寻之人的房内足十二时辰,再拿出来点燃,香燃烧之后会出现一缕雾,循着气味寻人而去。 比狗鼻子还灵。 只是烟丝容易散,途中一定要保持香燃不断。 你用他来找谁 孟云池抿了抿唇,我那徒弟。 奉溪看了他半响,说:茴引香我有,我让仙婢送入你宫内。 孟云池拱手:多谢师尊。 为何总是这番生疏,奉溪抬手将他散到胸前的乱发别开,你身上怎的有别人的味道。 什么 奉溪那番话低沉模糊,孟云池一时没听清。 无事,陪我坐坐可好 孟云池压下心里的抵触: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8 08:07:36~20200929 09: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崎刀、好好开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辉月夜 5瓶;七九 2瓶;干卿何事、黑崎刀、有姝、劫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 52 章 奉溪的手极白, 执起紫砂壶后显得尤为赏心悦目,他的修为已达封顶,体质纯粹如琉璃, 无血无肉, 像尊可远观却不可亵玩的玉雕,也叫人生不起分毫亲近之心。 去南洲一游,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阮家小公子一事, 想必师尊也有听师兄说过了。 嗯, 你有觉得有谁让你有些眼熟的人么 孟云池摇了摇头:没有。 奉溪:也罢。 那承阳小子, 他会亲自去解决。 奉溪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桌前, 阮家的作派不正, 他这样欺辱于你,我必会为你讨个公道。 孟云池对此没什么感觉。 两人坐了有一阵, 奉溪时不时挑起话头,孟云池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 不久后奉溪扶额:云池,你曾经可不是这样的。 孟云池早已心中不耐, 放下手中茶盏,抬眼直视他, 因为我不是他。 我不是之前的那个孟云池,所以没办法像他那样对师尊那番热情, 师尊懂了么?不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他站起身来。 抱歉, 师尊,我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他话音刚落,不给对方一句开口的空隙, 转身就走。 奉溪看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闷声笑了笑,居然会有小脾气了真可爱。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他,不是那个在我手下养了一千年的冒牌货。 你是你,独一无二的你,是我弄丢后终于找回来的人。 孟云池出了明兮宫,深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腔里的闷滞感散去些许。 他不在乎那一番话会不会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只想找个借口离开,不管奉溪是否会去追究什么。 当下他只想快点找到闵行远,把这让他担心好几天的兔崽子关在房子里好好训上一顿。 至于系统系统早就消失好一阵了,偶尔在偶尔不在,懒得顾了。 闵行远仰头吞下手中的所有内丹,从妖兽尸堆上起身,闭眼消化。甫一被吸收到体内的所有精纯纷纷往下,涌入腹部,随后如石沉大海一般无踪无迹。 闵行远嘴角抽抽。 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就这么能吃。 还没成形呢。 他看了看远处天界,所有事物在暗紫色的天空下显得尤为阴沉。 这里是魔界。 精纯不够,闵行远又开始隐隐腹痛起来,冷汗顺着额角落下,于是抬脚去寻找下一批受害者。 茴引香需放在闵行远房内十二时辰,孟云池在闵行远房内静待时间过去,当晚却在对方床上做了一个梦。 闵行远在梦中向他走来,依稀是最熟悉的模样,就这样走到他的面前,执起他的手,含笑道:师尊,我来了。 孟云池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冷淡,你来了。 是,师尊怎么了?闵行远脸色转为关切,不知他为何是这番态度,似乎想要上前来看看他。 孟云池感觉到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关你何事。 闵行远原想靠近的动作一顿,师尊缘何冷淡,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对我怀有芥蒂吗? 孟云池觉得这梦处处透着奇怪,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却见闵行远忽的原地不见了。 他再转头,看见闵行远在他的身后,脸上有哀意,我知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了。 孟云池张口:不是 他话未出口,却见对方忽然被按在地上,奉溪手里执着一把剑,笑着对他道:这一双眼睛漂亮的很,不如剜下来练作一对玉,佩戴在你身上,一定好看得紧。 不 奉溪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孟云池听到有惨叫声响起。 不要 师尊。 孟云池蓦地回神,却见哪有什么奉溪,闵行远依然站在花海里,面色关切:师尊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过来。孟云池对他伸出手。 闵行远望着他,只笑着,却并不过去。 孟云池加重声音,呼吸急促起来:你过 刀剑破开血肉的声音让他的话卡在喉咙里。 闵行远低头看了看,只见一把重剑径直穿过他的胸口,从后背没入,从前胸破出,师尊闵行远踉跄两步:我好像过不去了 他听见漫天讨伐声,刀剑碰撞声,他们口中在替□□道,手下却干着连天道都容不下的事。闵行远在尸山血海里跌倒,那把重剑将他钉在地上,有人将他的龙筋一根根挑断,将他的龙骨一根根剔出,他看见闵行远满身是血,还在颤巍巍对他伸出手,师尊孩子 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孟云池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蓦地睁眼,只看见暗夜里床幔旁,那从地下渗出来的地鬼正躬身靠在床边,张大了一张贪婪的嘴,妄想趁他被梦魇困住的时候反噬。 铺天盖地的神识冲击带着无法估量的信息席卷而来,孟云池喉中沉压出一阵声音,犹如龙吟虎啸,他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妖化,一双金色竖瞳盯紧了地鬼,养不熟的狗,果然没有什么存在价值 这些从息门里爬出来的腌臜贪婪之物,除了恶便是极恶,怎么可能会被驯服呢 他翻身而起,捏住地鬼的喉咙将其掼在地上,今天便要让你的贪婪付出代价。 这沉渊里爬出来的极恶之物,杀不死,除不尽,只要有人心存恶意,这种寄存之物便永远不会消失。 他召出同尘剑,朝地鬼狠狠劈下,从同尘里尖啸着涌出无数不成形的秽物,风卷一般将地上的地鬼拉进里面,互相啃食吞咬,几乎不成人形,却谁都没有停下,传出来的嚎叫让人头皮发麻。 互相消磨,却无法消磨殆尽,只要同尘剑不毁,他们就被困在里面,永世无法得到解脱释放。 孟云池手抖了片刻,将同尘一扔,低声嘶哑出声。 息门暴动,禁谷守卫的子弟匆匆去通知仙尊。 奉溪早已察觉到了,只身一人赶到禁谷深处后,只见那被封印在此处的无形之门被硬生生扯开一道缝,里面的东西一拥而上,纷纷想透过那条缝钻过来。 那些模样丑陋的地鬼们,沉渊的恶魂 奉溪手持和光剑将他们一一击回去,对方却仍是孜孜不倦的缠上来,妄想穿过那狭窄的缝隙。奉溪将手中重剑蓄积灵力,抬手狠狠一劈。 分卷(35) 裂缝处的地鬼嚎叫着退开。 他挥出袖中内丹,控之压制息门,暴动这才隐隐平息。 收回手中剑,奉溪将那内丹收入袖中,息门这边会突然暴动,定是孟云池那边出了什么事,他心念一动,神行至邵月殿孟云池房内,却见对方寝宫殿门大开,早已不知踪迹。 【宿主,宿主,能听到我说话吗?】 孟云池没有理它。 【宿主你冷静点啊!】 冷静 孟云池原形已经露了一半,却愣是卡在半妖的形态进退不得,他本体不全无法化得原形,咬着牙顺行千里,只几乎凭借本能与直觉在行动。 恍惚中行了很久,直到天变成了暗紫色,地上的植物稀疏,满地荒凉碎石,孟云池已经分辨不清这是哪里,速度慢了下来,只循着那一缕将断未断的烟丝而去,宛若一个游魂。 闵行远张口,几乎一口咬碎了一个妄图袭击他的妖兽脊骨,却并未将之仰头吞下,有些嫌弃的吐在地上堆在一起,待会儿再一个个取出内丹。 他用尾巴拍飞旁边见缝插针的魔兽,转身用爪子将其抓在手里,正欲下嘴,忽然注意到了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影,静静看着他。 孟云池的金瞳与闵行远的琥珀色竖瞳不大相同,看人时总给人一种冰冷无机质的感觉,不像活物一般,在暗色的环境下会被映衬得尤其明显。 金瞳是祖龙的标配。 闵行远几乎是整条龙浑身一僵,有些呐呐的放下爪子里几乎被捏到变形的魔界妖兽,化成人形踱步到孟云池面前,底气不足的开口:师尊 他被孟云池拉进了怀里。 两人的龙角相撞,交缠纠结在一起,闵行远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东西。 师尊的龙角果然很美,极长,弧度弯折遒劲,透着一种经年岁月沉淀后的苍劲感。 闵行远能感觉得到对方抱得很紧,他将手背在身后擦了擦,拭去上面的血污,试探着抚上孟云池的背,拍了拍。 师尊怎的来找我了 逆徒,孟云池在他耳边的声音很轻,宛若被风一吹就散:瞎跑什么净叫你师父担心这么久。 怀里一重,闵行远这才发现他的师尊只穿着一件中衣,没穿鞋,脚底被碎石磨破得几近血肉模糊。 接后孟云池整整五日人事不知,几乎被那一场梦耗尽了心神。待五日后他醒来,自己躺在床上,床边还趴了只大型动物。 四肢传来熟悉的束缚感。 变小的黑龙几乎整只缠在他的身上,像条黑色麻绳绑着一个昏迷的人质。 起来。孟云池动了动,手指不小心碰到闵行远的上腹,感觉凉凉的,闵行远却往旁边躲了一下。 孟云池眉头微动,忽然伸手挠了挠闵行远的腰侧。 缠着他的黑龙扭动起来,溜到旁边盘成一团,口吐人言,师尊能不能别动这里。只有那一小片鳞片最敏感,偏偏被挠了个正着。 孟云池歪头:嗯 黑龙:糟糕,没办法拒绝。 这是哪儿孟云池对他招手,示意闵行远过来。 闵行远立马窸窸窣窣的爬过来,顺着他的袖子爬上去,修真界。 孟云池的衣服险些被他扯下来,伸手拽了拽,顺便将他扶着,我之前跑魔界去了么他转头和闵行远对视,你也跑魔界去了 闵行远动作一顿。 好像我看见你的时候,孟云池蹙眉回忆,你当时正在干什么来着 闵行远往下爬。 别跑,孟云池拎着他的脖子将他抓回来,角怎么弄的 不小心撞的。 怎么会撞到 摔了一跤。 孟云池眉蹙得更深,我看上去就那么好骗 闵行远:不是,没有,不是这样的。 孟云池叹一口气,和那孩子有关吧。 黑龙不说话,顺势爬进他怀里,偎作一团。 他以这样一具年轻还未完全成熟的身体去孕育一个祖龙的后代,身体自然遭受不住。 孟云池伸手挠挠他的下巴,以后受不住了和我说,别自己一个人忍着不出声。 到现在这么久了你应该也没有休息,睡吧,这次我守着你。 黑龙阖上眼眸。 孟云池支肘,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身上的鳞片,屋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顺着屋檐滴落,孟云池往窗外望去,还看见闵行远别出心裁的专门在这个窗外的屋檐下挂了一串银铃,风吹起来叮铃铃作响,混合着雨声,确实有种催人入眠的安谧功效。 这么久来第一次真正这样安静过。 黑龙确实够累了,入睡极快,孟云池摸了摸他脑袋上的缺角,用灵力将那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包裹,约摸是觉得有些痒,闵行远歪了下脑袋,露出长须底下的一点尖牙,孟云池看了看,伸出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29 09:30:48~20200930 22:4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九 20瓶;顾子旻 10瓶;逍遥游 5瓶;月亮好亮、司空见隙 3瓶;有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归宗 成华宗内奉溪像疯了一样派遣人去寻找孟云池, 却一连好几天一无所获。 雲骅第一次见他高高在上的师尊这般失态过。 奉溪是渡劫期大圆满的强者,实力堪比地仙,不可能连个人都找不到, 还要这番兴师动众。可偏偏事实奉溪就是找不到。 孟云池的踪迹被隐藏了。 甫一踏进殿门, 门口传来阵阵威压,殿内气氛低迷。 雲骅脚步不停,径直入内, 踏出七步, 凌厉剑气横刮而至, 混着彻骨的冷意,叫人胆寒, 雲骅反应极快, 以指作剑横出一道剑气相抵,但若论剑道造诣自然是奉溪更甚。 雲骅险些被那道剑气掴了个耳光。 他整了整些微凌乱的衣襟, 已经习惯了奉溪的喜怒无常,进去禀报今日的搜索结果。 奉溪宠爱孟云池, 这是全宗门上下都总所皆知的事情。但之前的那种宠爱,更像是时不时逗弄几下, 默许他在宗门内为非作歹,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在里面, 而不是像这样完完全全的上心,需要时时看在眼下, 投注了全部心神的情况。 这不对劲, 但他是万宗第一人,这九州大陆继那位魔尊后的第一强者,没人敢提出质疑。 野花漫遍山野,与外界一派临冬景象相反, 花丛间有蜂蝶穿梭,远处还有个湖泊,孟云池摘起一朵花,随手放在闵行远的角上。 闵行远脑袋顶着花,盘在他身上不下来,那湖泊看着不错,师尊要去湖边坐坐么? 孟云池抬眼眺望半响,也好,他边走边说:这里是哪儿 一个秘境,闵行远拿尾巴将脑袋上的花卷下来摇了摇,捏在爪子里把玩:我无意间发现的。 是么?孟云池含笑看他一眼。 是的,没骗师尊。闵行远把花夹在了他的耳朵上,他看那朵花随孟云池的脚步在空中颤巍巍半响,有些不自信的小声开口问了句:师尊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我以前对你不好么? 闵行远:不是!他的声音又小下来,不是这种好,是那种好。 给亲亲给摸摸给抱抱什么的 他就怕这秘境里的一切都是场镜中花水中月,向来都是他在对方身后追逐,预谋着想要一步步住进他的心里,然而现在孟云池忽然停下脚步回应他了,却叫人觉得不真实,突兀得像是一场他自己的臆想。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突然很庆幸,他声音平稳,庆幸能有一个你,能够这样爱我。孟云池将他从肩上拿下来,这个理由够么? 闵行远扒拉在他手上,心蓦地软了。 到湖边了,孟云池把他放下来,保持原形比较舒服? 是。 这样啊。孟云池叹了口气,似乎有些遗憾。 什么,闵行远警觉,师尊想要做什么? 无事。孟云池背手。 他低头一看,闵行远已变作了人形,正坐地上仰头望他,师尊。目光期待。 他话音刚落面前已被一片阴影覆盖,唇间贴上一双柔软。 一坐一站,一仰头一俯身,倾覆而下的长发掩盖了两人面容,只闻远处鸟语花香。 闵行远两手一伸将他抱住,用力把那人带倒下来,两人身影交缠着滚下草坡,轻轻落进湖里,荡起阵阵涟漪波纹。 他们在水下接吻,彼此交换空气,把自己的呼吸都交到了对方手里,无声纠缠。 静默许久的湖面破出两个身影,一边交缠一边游到岸边,孟云池在不知不觉中解开了闵行远的腰带,捧着他的脸轻笑,眉目在明亮的日光下宛若潋滟含情,莫怕。 闵行远: 闵行远就没怕过。 不一会儿湖面荡起波纹,一会儿平和一会儿激烈,持续不断的晃荡了许久,久到湖面传来一点模糊的声音,宛若低声交谈呢喃,又像是带着气音的讨饶,浮萍般晃晃悠悠消失在湖面上,埋没在波纹里。 窗外的风铃很悦耳,闵行远是被胀醒的。 他支起身子来,身上已经清洗过套了件中衣,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痕迹,只是腰酸腹胀,胀得他难受。 醒了有只手摸上额头,怎的不多睡会儿 闵行远眼睛睁开一条缝,脑袋往那只手上蹭了蹭:几时了 放心吧,掌下的脑袋毛茸茸的,孟云池道:你只睡了三个时辰,继续睡会儿。 还有腹痛吗? 闵行远:没有了。 那孩子估计都要撑坏了,哪还有时间去闹腾。 他接着睡了过去,梦中全是些见不得人的马赛克。 两人是在那里住了小半月才回去的。 刚走出秘境闵行远就发觉右手腕微烫,他抬起手来一看,只见上面有个雲字若隐若现。 师尊,这是何物 标记。 孟云池看了看他的表情,挑眉道:怎的就只许你对我做,不许我做一个 闵行远:师尊原来发现了 是啊,孟云池仰头辨别方位,随口道:不止一次吧。 他在闵行远微微僵住的表情里暗忖果然不止一次。 兔崽子,回去再收拾。 失踪半个多月的成华宗文熹长老终于回来了,带着他的徒弟回来的。 成华宗门内的人皆不敢出来看什么热闹,只相传那疯找了孟云池将近一个月的仙尊看到两人是一同回来的,态度有些不咸不淡,冷淡的看着两人:回来了。 孟云池微一点头:嗯。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至此便没了后继。 孟云池携徒弟回邵月殿,奉溪只身一人回了明兮宫,皆闭门不出。 凛冬悄然而至,冬飞终于不再掉毛,一夜过后院子里覆了层鹅毛大雪,冬飞撒丫子跑出去撒欢,像条脱了缰的狗子。 孟云池倚在门口看了会儿,对它招招手,冬飞,过来。 冬飞哈着大舌头跑过来。 孟云池捏捏它的脸,觉得有些不对劲。 冬飞的脸怎么越长越大 正常狐狸的脸有这么大吗?毛发也有些驳杂,灰扑扑的。 冬飞,孟云池仔细端详它片刻,你真的是狐狸吗? 冬飞:嘤嘤嘤 臣妾真的是一只狐狸啊。 院子中的百合冻死了不少,孟云池着人拿布匹将之盖着,看那些所剩无几的百合精怪互相拥挤在布匹之下瑟瑟发抖。 雪后梅花开了满树枝头,在一片银装素裹中探出一片艳色。 凉亭里飘出阵阵白雾,却原来是有人在里面煮茶。宋将离循雾而去,看见了凉亭里的小师弟。 师弟在这种天气出来,也不怕受寒 不会,孟云池揭开盖子,师兄坐。 小炉上放置着一顶烧水壶,孟云池拾起小匙,用这小匙将陶罐里从梅花上收集的雪水舀出来,不一会儿煮沸的扑腾声从壶中传出。 凉亭边的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在远山林子间传出一两声苍凉怪叫。 宋将离静待孟云池煮茶。 他在这人面前一向很有耐心。 是孟云池先开了口,师兄寻我有事么? 说不上有事,只是想与你闲聚一番。 孟云池笑而不语。 师弟你那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只是季度与我们相反,估摸是个秘境,不小心进去了,待那入口开了才得以回来。 那你怎么会突然和闵师侄一同回来 孟云池看他一眼,我们是师徒,我系他心切,出去将他寻回来的,他将茶叶拨入壶中,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 师兄常常为了我操心这些琐事,时间一久这零碎的琐事便多了起来,云池实在心里惭愧让师兄这样劳废心神。 云池在此以茶代酒向师兄致歉,总是这样麻烦师兄,以后不会了。 宋将离接过茶杯,掩盖了眼中的无奈之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管得太宽了,但他没办法放下心来。孟云池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知道他这性子实在太容易吃亏,受了欺辱也叫人不觉。 是我多虑。宋将离伸手揉着额头。 湖风阵阵,吹着大氅上的绒毛轻轻搔着脸颊,带来一阵痒意,孟云池道:师兄为何总着青衣这颜色总有些违和。 分卷(36) 宋将离眼皮一跳:此话怎讲。 师兄合该适合那艳丽的火红色,孟云池声音缓缓压低,像火百合那样火红的颜色。 宋将离突然起身的动静不慎带倒了椅子,他将茶水囫囵一饮而尽,眼神有几分慌乱,师尊忽然传音召我,我有事可能要先行离去了,师弟这里闲趣雅致,当可邀他人一同慢慢品赏,他挪开椅子,我先走一步了。 孟云池看他的身影匆匆远去,放下手中的茶杯,慢条斯理的续茶水,还要躲多久 师尊闵行远从梅树后探出一个狗头。 听墙角的感觉怎么样 还好。闵行远厚着脸皮道。 孟云池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手,有点冷,估计是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接着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怎的找出来了 闵行远理直气壮:师尊出来了这么久,弟子当然要出来找啊。不然到时候又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怎么办 回去吧,我温了一罐药,午时予你喝。 什么药 安胎药。 闵行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嘴欠问这么一句。 两人并行齐步,踏雪走回去,孟云池攥着他的手没放开,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替闵行远的手暖一暖。 闵行远反握回去,干脆将大氅一伸,两个人裹在里面,这样也可以。 孟云池停住了,脸色无奈,这样怎么走路? 我背师尊啊。 孟云池:别了吧。 闵行远看着他的神色,忽然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脸侧。 没料想到孟云池会突然故意转头,于是两人亲了个正着。 小白:【啊这】 小灰:【啊这】 小彩虹:【啊唔唔唔】 孟云池匀出两分心神:【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小白:当然是关禁闭了,但是这么丢脸的事情我会告诉你吗,我当然不 小彩虹语气欢快:【被关小黑屋了呀!】 小白:今夜你将被我暗鲨。 两人的唇一触即分。 远处高楼外的文尹收回视线,面目扭曲。 走了么? 嗯,没在看了。 闵行远高高兴兴的拉着师尊回房继续未完成的事情。 冬飞正处于幼年时期最有活力的时刻,白天蹦迪晚上趴窝,闵行远有一次被踩醒了,瞧见那做贼心虚的狐狸崽子还带着一身雪,爪子冰凉,爬上床来静悄悄往他与孟云池的空隙里钻。 闵行远大怒,拎起狐狸崽子往床下一丢,整合整合锦被,继续入睡。那狐狸崽子却不识相坐在床下哀哀的叫起来,叫得闵行远满脑子都是它的嘤嘤嘤。 孟云池被吵醒,睡眼惺忪,怎么了? 他伸手把地上的狐狸崽捞起来,出去玩了怎么那么冷。 冬飞被拎起来抖了抖,孟云池将他放到另一边,避免将冷气过给闵行远,睡吧。 冬飞的嘤嘤嘤轻了点,一起一伏,整只狐狸贴在孟云池背上,像是在笑。 闵行远: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冬飞是什么狐狸?感谢在20200930 22:46:59~20201001 20:5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rit、江满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熊 4瓶;蚝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孟云池 他的身体里封印着个东西, 那东西禁锢了他千万年,天道为此补偿,将气运集结到他的身上。受天道眷顾, 从此修行一路畅通无阻, 却偏偏在最后的关头,输在了所谓的正道讨伐上。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孟云池翻身起床,把冬飞塞进闵行远的怀里让这两只抱团取暖, 孤身一人出了门。耸立的枯枝不堪重负, 被积雪压得脆折下来, 放眼皆是白茫茫一片。 孟云池无声踩在积雪上,在凌厉的夜风中独行。 远方有夜鸟的呜啼。 他不知不觉走了许久, 天色依然昏暗, 沉沉积压一片。 坚守禁谷入口的剑修在帐营中打瞌睡,觉得今夜似乎总有些莫名的困顿, 他念了一段清心咒,还未念完就阖上眼皮脑袋一歪, 睡了过去。 孟云池无视奉溪设下的所有禁制,在风雪中拢着衣袖独行入内, 宛若夜间山谷徘徊的游魂。 他听到一段段低吟,仿佛山谷寺内的僧人在低低颂唱, 不急不缓般带着几分从容禅意,洗伐心中欲念, 但若细听, 便会觉得颂唱变了味道,那声音变成了低泣与婉求,哀哀切切如杂乱嗡吟。再凝神几分,便知道那哪是什么颂唱与泣求, 那分明是戾气十足的叫嚣与咒骂,混合着无法释放的痛苦与哀嚎,还有令人生畏的怨毒。 它已经被封印了太久了,先是在他体内,他死后再是在这山谷里,被轮番压制。 怨恨我吗孟云池走至山谷深处,伸手抚了抚虚空,他笑了一下,奉溪倒是聪明,知道剖出我的内丹压制你。 他们被绑在一起太久,能够轻易感知到对方。 在他的手触碰到虚空中什么后,息门的真正模样在那一瞬间突然现形,下一刻又突兀消失。 那是个盘虬着无数狰狞面孔的漩涡黑洞,息门是连接时间与空间之门,据说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留下的漏洞,没办法消除,只能封印。 里面混杂着无数被时间与世界抛却的污秽之物,深陷漩涡无法自拔,只期待着能够将其它人拉入其中,同他们一齐受着这没有轮回,也没有尽头的痛苦。 都说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但偏偏独宠孟云池,让他在天道之下无一人能匹敌。 却没人看到他到底因此付出了什么,将这样一个东西放在体内。 孟云池绕着息门踱步片刻,低头思索。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万年前他分明已经死透了,魂魄流落异世那么多年,一朝因为坠落楼梯的意外再次醒来,最开始看到的景象便是这山谷。 孟云池敲敲系统,系统们早在他触碰息门时就发现了不对劲,怂兮兮的躲起来了。 【系统,别躲,我知道你在。】 没声儿。 【系统。】 【】 系统不愿意出来。 孟云池叹息一声,抬手在空中画着符文,加固封印,丝毫不顾息门里愈演愈烈的挣扎与嚎叫,确定封印没了其它问题,抬脚便走。 这山谷极大,走错了容易迷路,孟云池拢起被风掀飞起来的长发,看见路中央站着个看不清的人影,被风雪模糊了轮廓。 孟云池视若无睹,径直越过他往外走去。 云池! 那人追上来,带着几分惶急,抓住了他的手,云池。 我以为你不会来见我的,师尊。孟云池缓慢而坚定的拿开他的手,师尊两字被他着重咬了一下,宛若戏谑,又略带几分讽意。 奉溪脸色一白,你又要去哪儿 我去哪儿很重要孟云池笑道,曾经的你可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仙尊大人,你现在变了很多啊。 是,我是变了很多,但都是因为你才改变的 那在下应该感到荣幸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池,我知道以前的我不是个人,但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把以前的错误补偿。 孟云池目光不变,浅色的唇微微勾起,原来仙尊也玩这种幡然悔悟的戏码,他慢慢靠近奉溪,有发丝粘了一缕在唇上,开开合合:你在自我感动些什么 奉溪的手指抽搐几下,向来从容的气质变得些微狼狈,我不是 我找到了愿意爱我的人,他不会冷待我,无视我,不会伙同所谓的正道仙首们以讨伐魔尊的名义剿杀我整个无辜族类,最后将我抽筋拔骨,钉死在诛魔台上。 他喟叹道:现在想想,我以前果然真是个睁眼瞎。不,不不是奉溪颤着唇除了这几个字几乎说不出其它,他不肯让路,不愿意放孟云池走,却找不到留下他的理由,你别走 孟云池:傻哔。 对了,奉溪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惊喜道,你知道你的内丹在哪里吗?他望着孟云池的眼里满是迷恋,痴痴笑着用指尖抵住自己的心口:它在这里,我把它寄存在这里了,他蛊惑似的朝孟云池招招手,低声道:你过来,我就将它还给你,好不好 孟云池:不要了。 为什么奉溪愕然。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要了。孟云池挥去落在睫毛上的鹅毛雪,你若想真想以前那般,不将我弄回来便是,和那个占了我身体的灵魂在一起,正巧他好像爱慕你爱得不行,岂不是一举两得 奉溪听他一番话,面目狰狞起来,重重道:不可能! 孟云池死后他不知查阅了多少复活之法,把自己弄得几近入魔,最后这么耗费巨大心神备好的招魂阵,最后来没把孟云池招回来,只招回来个冒牌货。 孟云池的魂魄被转换到异世去了。 奉溪恨极,却也只能将那冒牌货将养了千年之久,任由他占着孟云池的壳子兴风作浪。 所以那个人呢?我回来了,他去了哪里 奉溪神经质的笑起来,哈,能去哪里,自然是回他该待的地方去了。 孟云池默然。 若他没猜错,他们两人应该是互相置换了灵魂,那人在他身体里偷得千年时光,他却被困在一副病躯里二十余载,直到被人推下楼梯。而对方在那个结点被换回去了,面对的只有一个下场。 死亡。 系统嘴里忽悠他做任务就可以复活原世界身体的事情果然是骗人的。 虽然不知道时间线是谁硬生生给倒回去的,但是很显然把他小徒弟上辈子弄得童年阴暗性格扭曲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 孟云池想了想,觉得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让路吧,奉溪仙尊,孟云池摇摇头,莫再挡我,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最后那句话几乎将奉溪刺痛,他召出和光剑,牙齿在寒风中格格作响,你就不怕我对他下手 孟云池手里召出一把剑。 和光同尘。 两把夫妻剑,一把属于现任仙尊,一把属于曾经的魔尊。 孟云池看着他笑:你若对他出手,我便把息门的封印全部破开不再压制,再携同尘与你同归于尽,他慢条斯理的捋起袖子:我虽没了内丹,实力不同以往,但拉着你陪葬,还是可以做到的。 和光哐当一声落地。 孟云池收回笑,面色漠然看着他,轻声道:奉溪,你真的欠我太多了。 两人擦肩而过。 奉溪站立半响,伸手往脸上一摸,摸到一手的水。 是雪在脸上融化了么?还是其它的什么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声音被落下的厚雪埋没在山谷里: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不放假,近段时间有可能会咕,如果事情不多的话我会尽量保持日更,感谢所有看到这里支持的小可爱们,鞠躬~感谢在20201001 20:50:52~20201002 22:0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7788不上不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紫衣人 闵行远游魂般坐起来, 磨了半响牙,惊醒一般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师尊呢? 身边的被窝已经冷掉了,人早已不知走了多久。 闵行远愣愣的摸着孟云池的枕头, 下床在房内转了半响, 眉眼一凌,身影瞬间出现在房外屋顶上。 没人。 方才他分明感觉到这里有视线。 屋子旁的巨树枝头微微下垂,然后哗啦啦落了一堆积雪, 再颤悠悠的弹回去。 没什么异常。 闵行远掌下一握, 出现一把剑, 他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抬手挥出一击,剑气扭曲空间径直扫过巨树, 上面的积雪全部抖抖嗖嗖掉落下来。 反击来得猝不及防, 对方的剑气差点从旁剐中他的脸。 闵行远凝神细看,眼睛一闭一睁, 琥珀色其间光华流转。 他足尖一点,身形已疾射出去, 同那藏在雪堆里的偷窥者交锋在一起。 剑光闪烁,铿锵声里带着狠绝的力道, 招招致命。 对方的路数有些奇怪,似乎并不想被他认出来, 混杂了很多散修的招式,偏偏被他运用得很是灵活。 闵行远甚少碰到过这样的对手, 一时起了兴趣, 愈战愈勇。 对方一袭黑衣,面容被施了术用黑雾掩盖,缠斗间逐渐力气不敌,最后被闵行远提剑一扫, 荡开的剑气划过他的右肩,余韵深入骨肉,黑衣人手中剑险些被这一下脱手而出。 他咬牙反手一击,冒着被斩掉一条手臂的危险用手中剑横扫而开,径直划向闵行远的脖颈。 闵行远的身体往旁边微微一偏,对方循住这一点空隙弃剑而逃,身形一转便往后掠开许多距离。 闵行远伸手摸了摸脖子,摸到一缕血丝,他仰头,正巧看见黑衣人一跃而起消失在月下的身影。 那身影被月光一映衬,闵行远看得直皱起眉来。 那似乎不是黑衣,那人穿的是一身紫衣,只是在黑夜里显得暗沉如黑衣而已。 闵行远收剑回房,忽然想起来房子旁边那颗树被他削秃了一半。 那是师尊四十年前种下的槐树。 他看了看孟云池没回来,又偷偷摸摸的跑出去亡羊补牢般把断枝搭回树枝上,以便第一眼看不出来。 分卷(37) 虽然迟早都要暴露。然后回到房间躺床上的闵行远越想越觉得自己有毛病。 两刻钟后门被吱呀一下轻声打开,有脚步声缓缓踏上前来,停在床边。紧接着响起衣料摩挲的声音,对方似乎正在褪外衫,窸窸窣窣片刻,锦被被人掀开,有人躺进来。 孟云池用灵力将自己身上的冷气全部驱走,这才靠近了闵行远,接纳对方一碰到暖源就钻入怀里的动作。 耳边响起略显低沉的声音:那树是谁弄的 闵行远瞬间装死。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师尊大晚上的为什么要去注意一棵树 孟云池仿佛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哪有树的尖细末端长主干上,枝干部分朝天长的你是不是挂反了 闵行远:大意了。 他哼哼唧唧,试图蒙混过关,天太黑,没注意到。 是么。孟云池意味深长。 人界里一孕傻三年的说法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闵行远将事情完完整整跟他说了,孟云池听了一半,眉头微动:你就这样同他动了手 是,他被我砍伤了右上臂,不出五日难以愈合。 孟云池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细小伤口,指尖蓄上灵力,以后莫要和别人轻易动手,别出事了,想想你师尊他老人家以后要是看见你哪天因为打架斗殴缺个胳膊少个腿,会不会受不了突然心梗发作。 闵行远修为早已恢复了前世七成,断不会出现被人压制的情况,但他还是团在孟云池怀里,满脸小鸟依人的乖巧道:好的师尊。 孟云池拍拍他的脑袋,睡吧。 冬飞不知不觉被挤到最外围,委委屈屈的扒着床榻不让自己掉下去。 闵行远的呼吸渐趋平稳。 孟云池并未闭眼,望着窗外月光下惨白的一片雪。 若说紫衣人,他记忆里便有一个最常爱穿紫衣之人。 十二魔主之一,琅月,他曾经的部下。 早已死在乱战里。 冬飞第二天是在地上醒来的,它站起来看了看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感觉这世上没有爱了,背影悲伤的走出屋子。 闵行远眼睛睁开一条缝,心安理得的窝在被子里继续睡,他变作原形,碗口粗大的身体,抖了抖长须,龙角将锦被顶出一个豁豁口,呼呼漏着冷风。 孟云池:再小点吧。 再小点就缠不住师尊了,闵行远迟疑的抬起头。 孟云池:算了,我起床了。 闵行远扒拉着爪子过来眼巴巴望着他,见孟云池果然起身穿衣,于是马上变回了他最小的形态细细如黑蛇一般的状态,顺着孟云池的腰身爬到他脖子那儿,盘在上面不下来。 孟云池用手指勾了勾他的尾巴,真要这样盘着 闵行远:要这样。 那你可盘稳了,别不留神摔下来。 好。 于是当天邵月殿的仙婢都看到她们的主人脖子上缠着一个黑色的冷质项圈,引人视线,然而凝神细看又发现这是只鳞片黑亮的灵宠小蛇,睁着一双黑豆小眼偶尔转头看看她们,更细看时,便发现这只黑蛇还长着四只小爪子,脑袋上顶着嫩嫩的幼角,一碰就掉似的,怪神奇的。 仙婢:想养蛇了。 午后初晴,雪化了一些,溶在青石砖缝里,孟云池拎着食盒从路上走过,在迎面而来的冷风里紧了紧大氅。 进入寝室后兜帽被摘下,露出脖间被裹在绒毛里的一圈黑,下来。 那一圈黑动了动。 不一会儿黑蛇轻跃到床上扭过身子,变成个玄衣的青年男子。 喝药。孟云池把食盒里的药碗拿出来,还在冒着热气。 闵行远不喜那药,但师尊的话还是要听。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往床上一躺,拿尾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道:午间了,师尊快过来小憩。 孟云池将药碗收拾回去,拿了本杂记过来坐在床榻外边,你睡吧,我就坐在这里。 闵行远睡过去后孟云池看了许久书,不一会儿察觉到旁边窸窸窣窣的动作,看见闵行远翻了个身蹭过来,正轻轻嗅着什么。 他没醒。 闵行远的动作像是下意识的,蹭过来靠近孟云池,到处乱闻。孟云池挑眉,伸了只手过去,只见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磨磨蹭蹭不知在干些什么,半响捉到嘴巴边,尖长的牙齿于唇缝中若隐若现。 一口咬住,腥甜入喉。 闵行远忽然惊醒了,半支起身子去看旁边的人,师尊! 什么孟云池从书中抬起头看他,怎么,做噩梦了吗? 我闵行远喉头动了动,我刚刚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孟云池反问。 闵行远捉过他执书的左右手反复确认,上面没有任何伤口,这才安下心来,没事,我刚刚可能是做梦了。 孟云池用软帕替他擦掉额头上的虚汗,最近似乎总睡得不太好,过几日陪你去人界走走吧,散散心也好。 好。闵行远自然愿意。 他坐起来,拿过孟云池手里的杂记翻看两下,发现这居然是本带图文的书。主要研究动作美学与人体奥秘,图中主角成双成对,身体力行的一同去探索这无极穷的宇宙奥妙,沉浸于全方位多角度多样化的探索过程,无法自拔。 扑面而来的哲学气息。 他合上书本看了看封面书名,上书《文潭纪事》三个大字。 很正常的书名,没毛病。 但是内容不正常。 闵行远能感觉到孟云池在一旁正静静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如烫手山芋一般,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孟云池轻笑一声,把书从他手中抽走,声音微低:下次可别那么草率,还是说他曲起指节去抬起闵行远的下巴,让对方的目光与自己齐平,拇指揉了揉对方的下唇:还是说,你想要与我试试这些。 闵行远: 逗你的,孟云池觉得他的表情有点逗,慌什么。 闵行远:弟子没有。 冬飞用嘴巴拱开门的轻响让两人回过头来,地面上的小狐狸抖了抖身上的落雪,十分不识相的非要凑上来,插到两人中间去。 孟云池随手撸了撸它的脑袋,小狐狸舒服的眯起眼睛来,本来就不大的小眼睛一眯,几乎看不见了。 闵行远端详一会儿,它的脸怎么越长越大了这优秀的腮帮子。 嗯,前一阵子就开始这样了。 长开了吧,有那么一点儿像狗。 冬飞转头朝闵行远叫:嘤嘤 它正叫着,门又忽然被打开。 文尹站在门外看着孟云池与闵行远同眠一榻,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很快道:先生,我给冬飞喂些吃的,它是不是跑您这里来了。 冬飞身子一抖。 对,是在我这里。 我这就将它带回去,免得打扰先生。文尹抬脚一跨,走进来。 闵行远眼神忽的冷了几分,爬下床从他怀中将冬飞捏着后颈提回来,动作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姿态,撞到文尹的肩,不甚真心道:啊,抱歉,文兄先忙其他事便可,冬飞的事你不必费心,待会儿我会和师尊一起喂。 文尹转头去询问孟云池:先生 孟云池道:嗯,你先去做其他事吧,冬飞我们待会儿喂。 文尹于是只能拱手退下:是,先生。 闵行远看着他退出房间,顺手将门带上,眼里的冷色褪去,他进出师尊房间,向来都是这般自由到无所禁忌的么?连门都不敲。 之前确实是这样,但这阵子他和闵行远同住,文尹再这样无所顾忌的进出便显得不合适了,孟云池慢悠悠将书收起来:之后我会和他说一说的。 冬飞好像有点怕他 孟云池蹙眉:是么,这我倒没注意过。 闵行远垂眸摸了摸冬飞的脑袋,遮住眼中神色。 他方才将冬飞抱过来时故意撞了文尹右肩臂一下,文尹无甚反应。 但他分明嗅到了一点极淡的血腥味。 就从文尹身上传出来,右肩臂部位,很浅,掩藏得很好,稍不注意根本闻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2 22:03:36~20201004 22: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ri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5瓶;江满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第 56 章 新雪将仙婢们刚清理出来的小路又盖住了, 众仙婢拿着扫帚聚在院子里商量如何盘开这些厚雪,一时小院香风阵阵。 从口鼻呼出的气都在空中凝成了雾,凤玉楼伸手抚了抚开得正艳的梅花, 被那漂亮的红梅一衬,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打开梅枝上青鸟口中衔着的一纸书信,缓缓卷开。 青鸟清唳一声, 展翅离开。 书信上是阮家近况。 自上次寿宴不久后阮明的幺子被人劫走, 回来后却陷入疯魔, 久唤不醒,病态日益严重。 后于一日病发后执剑将其父刺伤, 害阮明险些丧命, 现被关在南洲的冰牢里,声称让其冷静冷静。 阮明还未醒, 莱仙门众长老早已受不了这兔崽子恣意妄为的作派,恨不得趁阮明昏迷将其除之而后快。 狗咬狗。 凤玉楼摇了摇头, 两指合并,书信在他手中燃烧成飞灰, 顺着风雪被带向冷空。 他召出佩剑来,在雪中执剑起式, 清光阵阵,裹挟冬日里的寒意, 绵柔中藏着凌厉, 偏偏叫人起着不自觉要探索的欲望。 段潜踏出两步,被对方察觉,剑势一转,寒锋已带着风雪逼到眼前, 扑面而来的冷意。 抖落一地枝头梅花。 段师弟怎的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找师兄了么? 段潜熟门熟路的在石桌上坐下,执起桌上玉壶往杯子里倒。 壶中的酒水已被冻成了冰,倒不出来。段潜掌中裹上灵力,温着壶中酒水,不一会儿玉壶微烫,酒香四溢。 他倒了两杯,执起来一饮而尽,冬日风寒,果然适合饮些烈酒。人界农家里自家酿的浓酒,十分够劲,喝下去时如刀子刮过喉咙般刺激辛烈,酒气直从胃里翻出来,冲脑。 凤玉楼收剑一齐坐下来,喝了段潜倒的另一杯。 他一口饮尽,面色不变,段潜的脸却已泛上几丝薄红。 论饮酒我还是不如师兄,有这样的好酒量,师兄却是喜欢饮茶的。 凤玉楼淡淡拂袖:这倒不是。只是喜欢喝茶的另有其人,他接触的不过皆那人的喜好而已。 段潜不知他想什么,干脆拔剑而起,唤回他的注意:师兄来陪我练一场。 好。凤玉楼提剑而上。 两相交锋,剑气横绝,段潜将全部心神交付于剑上,他格开凤玉楼扫过来的剑气,旋身横劈而下,攻势被接住,凤玉楼灌注灵力,剑身化为三道虚影,直直冲向段潜面门。 段潜蓦地下腰躲过,揉身而上,剑尖刺向凤玉楼不经意间露出的要害,满眼专注。 段师弟。 一句话蓦地唤醒段潜,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若是再前进一步,剑尖会径直没入心口,不知不觉,分毫不差。 段潜叹一声,七招。 师兄修为精进之快实在让人只能叹息。 凤玉楼将长剑撤走。 但是我也没有输。段潜笑着挪开长剑,只见剑尖上挑着一朵红梅,于风中细弱的颤巍,不胜寒风。 送予师兄。段潜用灵力将红梅拨开,正巧落在凤玉楼肩上。 凤玉楼收剑走过来,段师弟是医修,却为何总这般执着于修剑。那朵红梅随着他的动作无声滑落到地上,段潜的眼神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黯。 因为他所仰慕迷恋的那个人,就是剑尊雲骅的徒弟啊。 段潜把剑往桌边一放,半开玩笑道:我是医修,但若有人不满我的医术而对我心怀报复之意,那我岂不是很危险只是想多少要有点自保的底牌,看我仁化峰里那些医修都是些文弱书生的模样,届时医术不精被人记恨上了,就只有被人追着打的份,那就很惨。 凤玉楼忍俊不禁,倒也是。 两人在石桌上坐了片刻,修士不畏风寒,但两人肩上堆了少许细雪,凤玉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扫落肩头的雪: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昭雪峰太高,风雪大,不宜久待,师弟也早些走吧。 段潜站起来,我与师兄一同走。 凤玉楼颔首:也好。 二人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青石阶梯拾阶而下,步伐不急不缓,段潜想了想,挑起个话头:仁化峰有批弟子要下山行医历练,师尊说要随他们一齐去,届时我也想跟着出个门。 哦凤玉楼随口问道:宋师叔也要下山去 是,段潜道:自前一阵子师尊去过邵月殿一次回来后,便许久没有出过门,我还以为师尊早已在里面闭关了。 怎的了凤玉楼有了点兴趣。 不知,只是邵月殿那小师叔常常来我仁化峰里拾些药材,师尊向来不会拘着他,但这几天小师叔来的时候师尊却不出门了。 取什么药小师叔病了么? 也不是,拾的都是些普通的益气温脾的药材,寻常的温补之药,想是他身体还未痊愈,熬些药补身子的罢。 那怎的不让宋师叔替他将药备好直接送到邵月殿里 分卷(38) 段潜看他一眼:师尊问过他了,小师叔说不用,他自己来便可。这我也不清楚。 凤玉楼敛眉,是么。 师兄似乎很担心小师叔 凤玉楼回神,抿唇笑:没有,随口一问罢了。 段潜不说话,他能听出凤玉楼与平时无二致的声音里的敷衍。 两人在山峰脚下辞别,凤玉楼想了想,抬脚走向紫虞峰,行至半山腰间,却与他想见的人碰了个正着。 孟云池携着闵行远,正往山下走,没有御剑。 凤玉楼有些意外,迎身上前:小师叔要出门么? 是,孟云池看上去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的到来,凤师侄这时来寻我,有什么事么? 凤玉楼微微一笑,倒也无事,只是想念师叔邵月殿里的茶了。 孟云池了然,含笑道:今日下山有事,改日再与师侄一叙,我让宫人着一罐刚到的茶叶与你送去,也好解一解师侄的相思馋。 凤玉楼拱手:小师叔说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孟云池颔首:告辞。他带着人继续走,凤玉楼在二人身后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 临到转角处,落后孟云池一步的闵行远忽然回过头来,那眼神带着冷然的敌意,直将凤玉楼看得一怔。 那是什么意思 他看出了什么吗? 凤玉楼忽然发现,作为师徒来说,这两人的距离未免靠得,似乎有些太近了。 怎的一直转头看着凤师侄 闵行远忽的将头转回来,抿唇有些不自然道:没什么。 嗯孟云池眯了眯眼,将他就要踏出青石砖外的身影拉回来:当心脚下。 是。闵行远悄悄瞥他一眼。 一路无言,孟云池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脚下,偶有结了层透冰面的砖体,猛一下看不出来,但不小心踩一脚会变得非常滑,容易从长梯上掉下去。 走下长梯后孟云池收回注意力,却见闵行远面色有几分忐忑,看着他道:师尊你生气了吗? 孟云池有些莫名其妙:生什么气 我方才看凤师兄我绝对没有搪塞师尊,是真的没有其它意思 孟云池: 你到底在脑补些什么 孟云池握了握他有些凉的手,别说了,你一说愈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闵行远看上去似乎更慌,想跟他解释。 孟云池直接用唇堵住了他的嘴,也安了这人的心。 一吻毕,孟云池手里多了枝梅花,刚从闵行远身后摘的,他把花枝捏在手里转了转,抬手将之别在了闵行远耳朵上,走了,傻徒弟。 猛男佩花,闵行远愣兮兮的,哦。 一路畅行,径直出了宗门,两人御剑而起,孟云池朝他招招手,过来。 闵行远收起飞剑屁颠屁颠跑过去,站在同尘的剑身上,孟云池绕到他身后,站稳了。 两人身影腾空而起,径直朝天而去,孟云池划了个罩圈出来挡风,手掌抚上闵行远小腹,摸了摸。 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感觉软化了些许,不像之前那般结实紧致。孟云池摸了半响,眯眼道:最近还有难受吗? 还好。闵行远觉得孟云池再摸下去他就要起反应了,声音有点卡顿:师尊,别摸了,我 嗯 我 他的声音蓦地变调,消失在万里长空里,半响从喉咙里挤出两声模糊的哼声。 孟云池理了理他的下衫,慢条斯理的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拭去手上沾的浊夜,笑着轻声附耳又重复了一句:站稳了。 闵行远还未从那巨大的刺激中回过神来,他看着脚下的巍巍万里长河,锦秀江山,想回头看看孟云池的表情。 不用说也知道与平时很不一样。 毕竟平时的师尊可不会在御剑时做这种事情。 别动,身后传来孟云池的声音,还是说你想再来一次 闵行远不动片刻,忽然低声道:师尊再来一次也可,他转头,轮廓分明的脸在天边之际的辉光下如打上了一层浅色晕光,眼底琥珀色流转,只要是你,怎么样都行。 孟云池神色微动,半响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兔崽子,净会说些骚话迷惑你师尊。 闵行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4 22:36:58~20201005 17: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气要靠自己打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人界 两人最终落在一处村庄附近, 白茫茫的雪罩住了一切,从小屋烟囱里冒出一条长直的黑雾,有了几分烟火气, 证明这片村庄确实有人居住。 孟云池向村长买下一间土屋, 村长热情异常,也许是银子给得管够,村长险些都要将自家棉被给他塞那间空荡荡的小土屋里去了。 孟云池带闵行远入内, 烧了火炕, 只手一挥, 原本空荡的小土屋内瞬息间便什么东西都应有尽有。 火炕烧热了,孟云池携人到床上去, 累吗? 闵行远自然不累。 孟云池支颐, 不累便好。 窗门合上,结界将房子里外格开两个世界, 有一角锦被挤到榻边,从中午到晚上, 闵行远被硬生生整累了。他动了动被腰带勒出红痕的手腕,低喘道:师尊不行抽抽筋了 孟云池最终还是给他解开了, 行了,他摸摸他汗湿的脑袋, 不折腾你,睡吧。 闵行远一搭一搭的眼皮终于合上。 孟云池给他擦过身子, 将小窗打开一个角, 散去屋子里的靡乱气息,侧头往外看,深夜里万籁俱静,像是吞没了所有动植物的痕迹, 只留下一片白茫茫。 翌日屋外响起了一片打闹之声,闵行远闭眼伸手摸索片刻,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窝早已冷掉了。他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 手肘附近附着一些黑色龙鳞,也不知是何时自己冒出来的。闵行远赤身下床,披散的头发遮住身体,走过的路径留下一点湿痕。 他忽略身上的异样,随手从榻上拾起一件里衣披上,伸手将窗口推开,冷风呼呼灌进来,闵行远觉得脑子清醒了一点。 黑龙并不畏寒,可惜师尊保持人形太久,身体习性被同化,早已忘了这一点,天天要他披着大氅。 说实话,有点热。 他前世曾在魔界里被众凶兽围剿,哪怕被咬掉了半身血肉也能只身浴血反击,将那些妄图趁他虚弱的宵小之辈灭于口下。 揣了个崽子而已,除了这崽子时不时的作弄闹腾。 他真正担心的另有其事。 闵行远望着窗外积雪与在雪中嬉戏的孩童,眼中暗晦不明。他当初自行离开孟云池身边,多多少少也存了点以退为进的心思,但至多还是害怕。 因为在每每靠近孟云池后,他总会觉得他的师尊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真正意义上的美味。 多少次午夜惊醒,都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变回原形,循着本能而去,张嘴獠牙抵着师尊的脖颈皮肤,只需稍稍一用力就可以刺破那层堪称薄嫩的屏障,品尝到底下的血肉。而对方却丝毫不觉,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躺在他身边,闭着眼沉睡。 他惊醒后夜不能寐。 这该煞的天性。 闵行远的指尖不自觉陷入掌心里,他眉头紧蹙许久,忽然听到屋外极轻的踏雪之声。 闵行远伸手一抓,拿了中衣与外衫一并穿上,翻身上床,正巧土屋的小门被打开。 醒了啊。孟云池的衣袖挽到手肘处,露出一段晃眼的白皙,手里攥着两条草绳,草绳上吊着两条鱼。 我起早了些,去河边弄了两条鱼回来,孟云池的手指尖冻得微红,将鱼搁在案板上,洗净了手,过来替他将一头有些散乱的长发用发带束起来,起来多久了。 不久,那微凉的手指在头发间穿梭,闵行远有些享受的闭上眼:师尊准备怎么做鱼 孟云池低吟片刻:一条清蒸,一条红烧怎么样 不不一会儿他自己又否定了,一条片了拿来做汤,还有条拿来焗个鱼块儿 闵行远的手指有一些没一下敲着窗台:我听师尊的。 孟云池着手将鱼剖开取出内脏,洗净后把鱼骨剔走,将肉片成片,放在一边备好,然后处理另一条。 闵行远在榻上支肘看着他,只觉得这人不管做什么都令人赏心悦目。 鱼片下锅,在浓白沸腾的汤锅里上下翻滚,小料是热情村长送的,冬日里家中小窖里屯了不少。鱼片很快转熟,香味开始弥漫出来,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叫人安谧满足。 孟云池将焗鱼块同鱼片一同端上来,将盖子掀开,顿时满屋鲜香。他把汤盛进碗里,推到闵行远面前,用手帕拭了拭手上的水珠:试试 闵行远伸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连同鱼骨也一同咽了下去,面色不变的笑道:师尊做的鱼,自然是好吃的。 孟云池拿一双琉璃剔透的眼睛看了他半响,伸筷子夹一块鱼片放进嘴里。 放咸了,齁得慌。 他再夹一块焗鱼块。 没什么味道,入口后还有种淡淡的苦味。 都不好吃。 白瞎了这一屋子鲜香。 孟云池看到闵行远还在伸筷子,叫住了他的动作,罢了,别吃了吧。 师尊为我做的,闵行远夹了块焗鱼,自然是要吃完。 当心吃坏肚子。 怎么会,闵行远笑望他一眼,是真的好吃。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有人为他做饭,不论味道如何,他都觉得这是好吃的。虽然他早已分辨不出味觉了,无法尝出咸淡之分。 孟云池看着他一块块吃完,有些无奈的扶额:不必勉强。 闵行远放下筷子,低叹:怎么会勉强呢。他哪怕是端来一杯毒药,他也能毫无顾忌的一饮而尽。 他站起来笑吟吟道:吃也吃饱了,师尊与我出去消消食如何 孟云池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隔壁好几个小孩穿着大棉袄围着围脖在打雪仗,冻得满脸通红不停吸鼻涕,却仍是不亦乐乎。 好。 孟云池在屋中挑挑拣拣片刻,拿出件裘衣给他,披上。 闵行远动作熟练的披上裘衣,转头道:出发吧。 两人相携出门,门口玩得正在兴头上的孩子纷纷停下来,好奇看向两人。屋子里唠嗑的妇人捏碎花生壳倒出两粒花生,含糊不清道:这两人咋怎么没见过呢 恁面生。 对面的妇人正缝补衣物,头也不抬道:昨日来的,约摸是城里来的富家公子,出手阔绰得很,买下老李那间空屋子,住了下来。 老李那小屋子又破又旧,这还有人要嘞。 是啊,给的银子还不少呢,你可没见,老李这两天脸上那笑就没消失过。 捏花生的摇摇头,往嘴里又倒了两粒,向窗外瞧两眼,这两兄弟感情还怪好,走得恁近,她仔细看了看,哎呦一声,披裘衣那个长得真俊啊,快看看,咱村里都没见过个那么俊的小伙子,刘婶儿,我记得你那二闺女还没个着落是吧。 她把刘婶儿拉到窗边去看,只见两人身影已慢慢走远。 刘婶儿看了看,看不到正脸,只觉得哪里怪怪的,没说话,坐回去补棉衣去了。 风不算大,两人走得很慢,往林子深处,一脚一脚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走了半响,闵行远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孟云池回头看他。 头发勾住了。 孟云池走回来往他身后看了看,果然见他有一绺长发缠在旁边的枯枝上。 孟云池弯下腰去替他解那一绺头发,没一会儿感觉旁边有人靠近些许,眼尾被一片柔软贴了下,一触即分。 耳边响起闵行远带笑的声音:早就想这么做了,师尊认真的样子总让我有点想要干些什么的欲望。 孟云池将他的头发解下来,摸了摸眼尾,想做什么便大胆些去做比如这样。说罢五指一张,扣住了对方的下巴,将唇贴上去。 缠绵许久,直将对方的唇吮得通红,孟云池面不改色,手指一勾一翘,闵行远的腰带应声落地。 两人尚处在林子边缘,一边纠缠着一边往林里深处去。 打柴的农夫背着柴捆从小径上走过,寂静的森林里传来一两声含糊的声音,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看,觉得有可能是冬日里活动的动物,上前两步等了半响,发现声音又不见了。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 农夫缩缩脖子,放弃了打猎的想法,背着柴捆回家。 孟云池看着闵行远的眼睛,轻轻作了个口型,嘘~ 他嘴上示意对方莫出声,身体却不是那么做的。 闵行远死死压着喉咙里的声音,尾巴缠在对方腰上,欣长漂亮的龙角顶着孟云池旁边的树干,因为妖化而变得异常尖锐的五指却收在掌心里,直将掌心掐得出血。 孟云池揉开他的五指,放在自己肩背后,将唇贴在闵行远耳边说话,别忍着,抓这里。 闵行远的五指在他动作刺激下突兀一抓,把孟云池的背抓出五道深长的血痕。 师尊,别 孟云池挺喜欢看他隐忍的表情,听那低沉的喘息闷哼,故意往那一点上慢慢碾磨,轻轻道:别什么 分卷(39) 闵行远抽搐片刻,说不出话来。 天色早早黑下来,张大妈去院子里抱柴来生火烧饭,瞧见村口处的身影慢慢从外面回来,一个背着另一个。呦,她在门口招呼,咋地啦这是 孟云池扭头,脸上含着笑:他身子不好,路走多了疲乏,我带他回来。 诶,年纪轻轻的怎么会身子不好,张大妈偷眼去瞧被盖在裘子里那个帅小伙,半根头发丝都没看见,略有些遗憾,年轻人该多吃点,补补身子,身子壮实了,自然干什么活都好说。 是,孟云池道:是该多吃点。 我得回去烧饭了,小伙子你慢走啊,下雪了这路不好走。 是,孟云池将有些下滑的人掂了掂,您也慢走。 寂静小屋被从外打开,孟云池将背上的人轻轻放在,瞧见裘子里掉出来一截尾巴,他打开裘子,闵行远的眼皮动了动,睁眼看见他的师尊,正笑着对他说:隔壁张婶说你要多吃点。 他的师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动作轻柔,继续道:现在还吃得下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5 17:34:57~20201006 22:3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满月 7瓶;顾子旻、临仙、辉月夜 5瓶;干卿何事、清墨、劫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暗思 闵行远是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的。 是, 他还未醒。孟云池正与人说话。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孟云池笑了两声,您放心, 待他醒了我会和他说的, 看他意愿如何。 门口的闲扯渐渐小了下去,不久后孟云池的脚步声进来,在床边坐下来。 感觉如何 闵行远掀被子坐起来, 揉揉额头, 还好, 师尊刚刚与谁在说话 张婶,孟云池指尖绕着发带, 别有意味道:她特别中意你, 要介绍刘婶的二女儿给你。 闵行远:师尊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做不了主, 这得等你醒了,看你意愿如何 闵行远: 他看了看腰间还未消下去的指印, 又看了看孟云池,默默爬起来穿衣服。 师尊若是将易容去了, 那她们中意的可就不是他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可不会同意。 徒弟长大了, 孟云池语气叹息,宛若欣慰, 能招桃花了, 就是为师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堵。 闵行远穿好衣服,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 孟云池复笑起来,面容灿若桃花,夺目得很。 师尊背上的伤怎么样了他昨日实在忍不住了, 下手难免没轻没重,我替师尊上些药吧。 好啊,孟云池捋开身后的长发,替我更衣。 闵行远喉头微动,将他的上衣解下来,露出里面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他指尖颤了颤,那印在孟云池背上的伤疤似乎比伤在他自己身上更疼。 莫看了,上药吧,孟云池声音无谓,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他等了半响,身后却突觉一片温热。 闵行远舔舐着他的伤口,神情虔诚而炙热。孟云池沉默下来,良久才在一片寂静之中问道:为何喜欢我 闵行远模模糊糊道:不是喜欢,我爱师尊。至于为何他抹去唇角的一缕血丝,我也不知道只是追循内心深处的渴望而去罢了。 仿佛他对这人天生便有刻进灵魂里的仰求。 孟云池身形一转,翻身将他压在榻上,声音低沉,温柔缱绻,模糊得闵行远几乎听不见:吾何其有幸,能够在那一遭后等到一个像你这样全心全意的人 午后两人出去溜达,闵行远不大想碰到张婶,干脆变小了缠孟云池手腕上,让他带自己出去。孟云池用手指拨了拨他的腹部,端详半响,用这种原形看,好像长大了点。 闵行远被他的手指搔得有点痒,往旁边躲了一下。 只听孟云池继续道:你现在像一条吃撑的壁虎。 闵行远: 两人在那小村子里住了约摸一月有余,直到张婶实在热情难却,孟云池在一天夜里带着人连夜离开了。留张婶第二天一个人对着空屋子扼腕。 然后两人没回去,转身又去了平县。 文尹在邵月殿院子里慢慢踱步,绕着一院子半死不活的百合花看了又看,仰头喃喃自语:怎的还不回来呢?我是不是该出去找找你到底在哪里 然后,把你抓回殿里关起来再也不能随便出去。 只能看着我一个人,同我一个人说话,就像以前只有你和我在一个紫来峰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撸不出来了,努力挤出最后一滴,牙疼给疼懵了,争取明天多更些把今天的份给补上【哭泣.jpg】感谢在20201006 22:39:24~20201007 22:3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5瓶;劫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闵行远 小闵行远从河边打了一桶水上来, 努力蹬着短腿把桶提到柴房里,生火烧水。 邵月殿里没有仙婢,原先是有的。因为一个仙婢不小心打碎了仙尊奉溪赐予孟云池的一个青花瓷杯, 孟云池大怒, 将殿中所有仙婢都赶了出去。 于是殿中的琐事就落到了他这么个刚收不久的徒弟身上。 他看着火烧旺起来,回想试炼会上雲骅随口提点的两句心法,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将那两句话咀嚼钻研。 自来到紫虞峰后孟云池就从未管过他, 只消遣他去做些打杂的事, 所幸他从下界到中三千, 再从中三千到大三千,吃过的苦头不计其数, 这倒也不算什么。 闵行远暗忖什么时候能趁孟云池不注意, 自己溜出去,从安定峰雲骅那儿偷习得一术半法, 也不至于被拘在紫虞峰里看孟云池每日阴晴不定的脾气,还要忍受他时不时的刁难。 仙尊闭关之时孟云池一向如此作派。 他试探着用灵力助火燃旺, 躲在柴房里暗暗琢磨修炼。 水沸腾了,他将水一桶一桶的提去孟云池的房间, 倒进浴桶里,然后去屏风后小声将孟云池叫醒:师尊, 起来沐浴更衣了,水已经倒好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 从被中露出一只手, 白如美玉,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 孟云池身着一袭素色单衣,从床上懒懒起身,没看旁边的小徒弟一眼, 径直绕到了屏风后,伸指去探了探水温。 烫了。他回头似笑非笑对闵行远道。 是,弟子这便去加些冷水。闵行远跑出去,提了桶冷水进来,小心倒进浴桶里,温度正合适。 孟云池却又忽然道:别倒了,冷了。 闵行远停住了动作。 我说,孟云池眯眼,这水冷了。 他居高临下看了闵行远半响,淡淡道:整桶换了吧。 闵行远只得照做。 他已经习惯了这人的反复无常。 孟云池第二次并未说什么,只是脱了单衣坐进浴桶中沐浴,闵行远拿着衣物在旁边侍立,面色古井无波。 这人空有一具漂亮的皮囊,可惜灵魂匹配不上,从内而外的散发着股令人不喜的味道。 午后闵行远躲在后山修习剑术,随手折了把小木枝,他天赋卓绝,记住了试炼会上每一个参赛者使出的招数,自己慢慢琢磨,倒也练得有模有样。 然而时间渐久,闵行远已不满于此。 幼时被人人喊打的经历早已刻进童年里无法磨灭,他费劲所有心思寻找离开下界的方法,只为传说中的大三千。然而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世界。 然后是进成华宗习得修为,不再受人欺辱。进成华宗确实比他想得容易,然而被孟云池看上却是他没想到的。 他不知孟云池明明不在意他这个弟子,为何偏要从雲骅手中将他抢过。 奉溪居住的明兮宫离邵月殿并不远,明兮宫的偏僻角处有座藏书阁,每次他跟随孟云池去明兮宫,都瞧见那座高耸入云、飞檐翘角的千重楼阁。 他想要。 很想要去里面。 孟云池从不愿意教他任何东西,似乎就想这么一直将他闲置着,当个下人使唤。 所以他做了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在邵月殿里伺候,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进了藏书阁里。 藏书阁没有人看守,这里是仙尊的地界,没人敢去冒犯。闵行远在赌,奉溪闭了关,在孟云池前来登拜时尚且不会出关,更怎么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溜进他的藏书阁里这样的小事而出关,何况藏书阁里那些绝版书籍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而已。 于是他如愿以偿,在藏书阁内习得宗门心法,无双剑术,更有诸多助长修为的秘法,他独自修炼,凭着绝佳的天赋也未曾走过歪路。 然而事与愿违,他终是年幼,制作的傀儡不够尽善尽美,在孟云池面前露了破绽。闵行远被暴怒的孟云池捉回邵月殿,用盐水浸泡过的倒刺荆条抽了他整整一个晚上。 伤及筋骨,导致本就不甚稳固的修为逸散,险些要去了他半条命。 他犹记得那些孟云池的神色,犹地狱恶鬼般,你怎么能擅自跑到他的宫殿里去,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只有我能自由出入,哪怕是仙婢也不能擅自染指,你偷学了什么,嗯 孟云池每说出一句话都会挥出一鞭:你是在怨我什么都没有教你吗?谁给你的这样的胆子去擅闯明兮宫,你学了什么,现在就得一样一样还回来。 他嫉妒他的天赋,惊怒于他的胆大,但更多的还是被一个傀儡团团骗了将近一个月的羞恼。 他身为金丹修士,体内却金丹缺失,无法化为元婴,进阶不能,卡滞在金丹期将近千年,本就为此暴躁不已,这个小徒弟这一下可谓挑起了他全部怒火。 之后便是闵行远的噩梦。 他将他作下人使唤,偶尔心情不好时便将他提到后山,以指点剑术的名义故意用剑将他刺得浑身是伤,偏偏他没有一点能力反抗。 孟云池总是突发奇想,一时将他拎到秘境里招惹巨兽,在一旁冷眼笑着看他在数百凶兽口下如何挣扎求生,一时又将他扔进具有腐蚀性的黑水潭里打坐冥思,指着顶上的孔洞说,若是旭日不东升,朝阳透不进这黑水潭里,他便不能离开,但那暗洞底下里分明就暗无天日,永远不可能有阳光顺着孔洞照射进来。 他分明就是拿他当做消遣,把在手里随意戏弄捏玩,看他如何挣扎狼狈,如何被逼到绝镜,满心挣扎反抗只为求得一条卑微活路。 孟云池喜欢这种感觉,并为此乐此不疲。 他会在他被凶兽咬住一只手臂时笑问他想要手还是要命,若要手他便不管他,自己想办法逃脱,若要命他便替他砍了那只手臂,将他救下来。 也会将他点了穴,待他动弹不得后扔进蚁窝里戏谑说让蚂蚁蛀空他的皮下血肉,剩下一张皮拿去给藏书阁做个人皮灯笼,给明兮宫添一道风景。 诸如此类心血来潮的恶趣味几乎不尽其数。 直到后来他恍然回首,孟云池才是他这幼年里碰到过的最大的恶意。 所以后来他将他五马分尸,扔进螅蛊池里,让他看着自己被那些蠕动的软体一点一点啃食殆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终于死了,死在自己手下。 闵行远漠然站立,冷眼看螅蛊池里的人被逐渐掩埋,却见对方忽然睁开眼,左右环顾一番,面上带着茫然,仰头看着他,唤了一声:行远 闵行远浑身一僵,脸上的漠然如面具般寸寸龟裂,师尊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眼看螅蛊池里那个身影被整个吞没,当即纵身一跃,跳入池里,满面惊慌的寻找:师尊,师尊! 手臂被从池子里探出来的一只枯瘦嶙峋的手紧紧抓住,力气大得仿佛要将他的手臂整个儿拽下来,闵行远转头,便看见了池子里孟云池那满含恶意的神情,被我骗到了吧,哈哈,别忘了,他的声音在池子里回响,毒咒一般无限徘徊,挤入闵行远心头:你杀了我,同时也杀了他。 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多好啊,我还能拉着他垫背。 !!! 闵行远豁然睁眼,胸口急剧起伏,当下腹痛不止,整个人蜷缩起来。 孟云池原本就未睡,闻声将他捞起来,触手皆是冷汗。 他往闵行远口中送去一粒丹药,岂料闵行远疼得实在太过,紧咬牙关,咽不下这粒丹药。孟云池将丹药送进自己口中待之融化,随后低头一堵,将唇贴在闵行远唇上,撬开他的牙关,把药一点点的渡了过去。 闵行远的痉挛渐渐平复下来。 孟云池掌下蓄着温和灵力,替他一下一下轻抚腹部,没事,没事了 闵行远还在喘着气,攥紧了他的衣角,死不放开。 做噩梦了吧孟云池将他捞起来抱着,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都过去了,没事了。 闵行远抹掉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侧头舔了一下他的脖颈,低声道,想要师尊。 孟云池拍背的动作一顿,还没从老父亲的角色里回过神来,现在么? 是,现在就想要师尊。 好,回过神来了。 不一会儿沉默片刻后的房间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重一下轻一下,淹没在细碎星光里的夜色中。 第二日闵行远从床上醒来,浑身清爽,他摸了摸微微突出来一点的腹部,下床转了两圈,转身对上刚刚推门而进的孟云池。 睡得怎么样 闵行远上前拂落他的肩头落雪,睡得很好。 孟云池眼睛微弯,从袖中摸出一个药袋,从小荷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给你样东西。 这是何物 分卷(40) 药。 闵行远打开闻了闻,扑面而来一股清涩的药香,他拎着药袋晃了晃,不是用什么原料做的吧 孟云池含笑拢袖,自然不是,普通丹药而已,你的身子需要慢慢调理,不能再出现昨夜那样的情况了。 不是什么原料做的,只是加了点东西而已。 闵行远将药袋收起来。 每日一粒,没了便要和我说。 好。闵行远亲了亲他的唇角。 平县不大,一条街走到底耗时不出四刻钟,墟日时会比平时热闹许多。这里不甚繁华,但胜在有一片好景色。 远离人群,平地一片疏落的河边柳树,夹杂着三两成群的居所,颇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幽淡意味。 河中央的涟漪一圈一圈涌到岸边,清澈见底,孟云池拾了块河边的鹅卵石握在手里摸了摸,扬手将之甩出去,石块在水面上旋转着飞跃远去。 他面上带笑,眺望那石头能飞得有多远,神色明媚。 他甚少露出过像这番带着少年气的神色。 孟云池的稳重与温柔仿佛与生俱来,但藏匿在其间的死气却无人察觉,有时候闵行远甚至觉得,他的师尊似乎并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欲望。 他的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 闵行远手指微动,哑声问道:有多远 很远,孟云池没有回头,他说,打在对岸石壁上了。掉进河里。 师尊,闵行远抱住了他的腰,低声道:我们走吧。不要再留在成华宗了。 去哪儿回魔界吗? 师尊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孟云池低头揉揉他的手指尖:好,那就回魔界吧。 第60章 往事 宋将离随徒弟外出回来, 发现成华宗似乎哪里变了些。 他的师弟在一个多月前外出后不知所踪,邵月殿内的那个管事侍从也在不久之后随之消失,邵月殿就这样蓦地空了下来。而奉溪闭关在明兮宫内断绝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无人可接近一步。雲骅身为成华宗掌门,事物繁忙, 早在多日前便因其他事外出。 这偌大的成华宗里, 竟没一人去探寻文熹长老失踪的缘由。 宋将离找遍成华宗,只从凤玉楼那里得知, 孟云池在一个月前原是携着他的徒弟出去的,他们什么都没带, 只说要下山一阵。 若说是下山历练, 出门几年几十年不归也很正常, 但孟云池什么都没说就这样杳无音信,何况他平时也甚少出过宗门。 就这么走了。 宋将离觉得这宗门里忽然空得慌。 石室内一人静坐,高冠束发,交领斜襟,从冰玉上盘旋而起的气雾在他身边盈盈缭绕, 如若秘境里偶然间探寻的不世仙人。 奉溪缓缓睁目,拭去唇角的一丝血迹,从冰玉床上下来,脚步轻缓, 却困兽般原地盘旋。 你要走了吗他轻声对着空气道。 你终是不愿意留下来 我到底该怎么做, 才能让你再回头看我一眼。 年少时意气风发,满胸壮志, 一心一意只为登道成仙,扬名天下。他不管不顾的只为向前走,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将触手能及的所有之物垫之脚下,铺就一条天阶,踏着浮世百般人为情驰声走誉。造就仙尊奉溪,万宗第一人,当世者无可匹敌。 他踏着天阶终于到达高山之顶,却忽然发现,原先在身后一回头就能看得见的身影,已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了。 那道向来会在身后等待凝视着的目光,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去哪儿了? 奉溪沉思良久,脑子顿如被闷了一锤般恍然。 他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啊。 初遇之景犹历历在目,嘉裕元年,梦泽宝地湖畔,他被拍了拍肩头,回头正瞧见月光灿漫,那细碎星光下笑意吟吟的九州第一美人,顶着张漂亮至极的脸对他笑道:小公子,我瞧你面善得很,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奉溪转身,有些痴痴然的伸出手去,想摸摸那人难得有些活气的脸,一句脱口欲出的好字却在幻象破灭后哽在了喉咙里。 是了,他记起来了,那时的他根本并未回应半句,只是漠然甩袖离开而已。 这是他们的初遇。 他的冷待,他的漠视,他的疏离,总是在那人面前显露无遗。但那人却总是不骄不躁的等在他身后,一如既往,温柔沉默,一回头便能看得到。 他犹记得孟云池说为他种了一片火百合时浅笑的模样,也记得偶尔修炼剑术时孟云池在一旁替他指点的神情,他们似敌非友,若即若离,但他已经忘了孟云池曾经到底陪过他多少年,似乎久到了孟云池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明明他们的关系连最基本的朋友都不是。 以至于他以为他会一直在原地那里等待他,哪儿也不去。 直到他功成名就,蓦然回头,那个人却不见了。 万年前那一场乱战里到底死了多少人,无法计数。 魔尊一脉被尽数剿杀,魔宫一夜之间覆灭,魔界的连通之门被封印起来,由各大灵兽一族镇守八方的魔界接口。然而真正的乱战,揭开序幕。 孟云池一死,息门暴动,沉渊里的极地之物冲破束缚来到修真界里,将那一众还未来得及庆祝成功的众派仙首打了个措手不及。 地鬼之穷凶极恶的程度远超所有人想象,它们能生啖人的血肉,蛀空修真者的血肉后披着一张人皮潜入宗派里,也能钻进修真者的神识间趁虚而入,游走于体内各大穴处,致人疯癫走火入魔后反将其同伴击杀。 地鬼根本杀不死。 人之心恶念不绝,地鬼便可源源不断。 息门是时间与空间之缝,本身无所谓善恶之分,但其里面卷着极尽凶残暴戾之物,被放出来的结果可想而知。 自诩正道冠冕堂皇的那些仙首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们杀死了自己口中所谓恶虐之表的魔尊,却把真正的魔物给放了出来。 奉溪颤着手从孟云池的尸身里剖出他的内丹,借之勉强将息门封印起来,放在成华宗禁谷里,那长达百余年单方面被屠杀的噩梦才终于结束。 兜兜转转,他们犯下的杀孽最终报复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魔宫里那一片的火百合都在乱战里被付之一炬,待奉溪前去查看时,那里只留下一株奄奄一息的火百合,枝叶被燎得所剩无几,几乎要脱水死去了。 他将那剩下的唯一一株百合挖回明兮宫将养,吸收天地灵气,百合早已化出混沌意识,奉溪将其点化神智,赐名将离,收归门下。 他最后悔的便是压抑多年不肯直面的感情让自己恶意迸发,在孟云池面前硬生生将那火颂的眼睛剜下来,说了那样一番话。 孟云池并非死于他手,他那一剑分明留了余地。 他死于自绝心脉。 待他踉踉跄跄伸指去探寻那地上之人的脉搏,却只摸到一片余冷之时,便觉寒意从心底泛上来,似乎要将他的心口破开一个洞,呼呼漏着冷风。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将他的身体小心封存起来,日日寻找复活之法,那一阵他就如疯了一般,险些将自己弄得走火入魔。 最后终于被他寻得招魂阵。 然后招回来了个冒牌货。 在那人睁开一双眼睛,用陌生惊艳的目光看着他,问他是谁时,他便知道,孟云池不愿意回来。 他不要他,不要这个世界,宁愿魂魄流离异世无处安所,也不愿意回来。 他终是将那总会等在身后的人弄丢了,再也找不回来。 奉溪不再在石室内转动,脚步停了下来,丝丝袅袅的冰雾留恋般覆在他的脚腕边,勾缠萦绕,他坐回冰床上,抬手用灵力拟化出一朵妖异的火百合来,静静端详。 我素爱百合,但自己从未种过,他五指收拢,幻象与指缝间消失,你着人为我种的那一片最是火红,最是好看,再没有别的能超越。 然而那片百合早就与魔宫一齐被付之一炬。 伊人魂魄归,他之所望已成现实,但是 你什么都记起来了,却唯独忘了怎么爱我。 湖泊表面结了层厚厚的冰,冻住了水中枯槁腐败的莲梗,乍眼往去满是萧索。 邵月殿院子里的那些百合没有主人的精心温养,早已受不住严冬的寒气而一一死去,只剩那些奄奄一息的一两株,零零散散分布在花圃角落,叶片发黄。 宋将离看了看空荡的院子回廊,蹲身在花圃前,用手指拨了拨那些枯死的百合枝叶。已经完全死了,待雪一化就会顺着雪水融进泥土里。 他闭了闭眼,转而将手伸向那一两株尚且还未完全死去的百合株上,渡了些灵力过去,眼看那些百合如起死回生般重新浓翠挺立起来,舒展着枝叶,在寒风里微微摇晃。 这些灵力足够它们撑过这个冬季。 只是冬季一过,这院中的繁花锦簇之景恐怕不再。 这么久了他对着百合自言自语,已两个月多了,他还会回来吗? 冬飞呜咽呜咽的从长廊后跑出来,一跃而起钻进他的怀里,撒开嗓子就开始嘤嘤嘤起来。 别嘤了宋将离脑瓜子疼,将它抱着站起来,捏了捏那张大脸盘子,怎的自己跑出来了 有仙婢从长廊后追出来,气喘吁吁,啊,宋峰主,奴婢冒犯这孩子自己 冬飞扭了扭肥胖的身子,转过头不去看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人性化的哼。 文尹一走,冬飞就被仙婢们接管,殿里没有主子伺候,仙婢都闲得慌,纷纷把目光放在了冬飞身上。借着每日梳毛的名义对之上下其手,日渐久之,冬飞的身体愈加肥胖,毛发却愈加稀疏。 过来呀,那仙婢小声道:我给你吃小肉干,那是宋峰主,不能赖在峰主身上不下来。 冬飞拿屁股对着她,哼。 宋将离撸了撸它的脑袋,既然你主子不在,那住我宫下如何 冬飞扭着屁股摇尾巴,仰头想去舔他的脸,巴不得快点逃离邵月殿仙婢的盘丝洞。 宋将离有些嫌弃的躲了躲,好了,随我走吧。 一人一狐狸渐渐远去,即将出门之时冬飞扭头往回看了眼,见仙婢依依不舍。 冬飞:狗头嘲讽.jpg 仙婢:我拿小肉干砸你哦。 塑料友情。 宋将离把冬飞带到自己宫里,两手一放:好了,你自由了。 冬飞: 只听宋将离接着道:饿了找段潜,他会给你吃的,平时不要随便打扰来往医修,实在找不到段潜便来寻我,我在正殿。说罢转身离去,一副完完全全的放养姿态。 然而半天后饿坏的冬飞扒拉着四只小爪子跑遍仁化峰的所有宫殿都找不到段潜,在正殿也找不到宋将离时:想念盘丝洞了。 想念盘丝洞里温柔的小姐姐们,也想念她们手里的肉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8 20:00:47~20201011 10:0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辉月夜 5瓶;兰辞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归途 客栈里长夜寂静, 偶尔传来不远处树枝不堪积雪重压的断裂声,哗啦啦的一片落地。 床上之人翻了个身,闭着眼睛睡不着, 头晕脑胀的坐起来缓缓。旁边窸窣片刻,有个声音响起, 只见孟云池支肘撑起半边身子, 探过来温声问他:很难受么 闵行远揉着额头:我吵醒你了 我没睡。孟云池摸索一会儿,从被中坐起来, 在小荷包里拿出一粒丹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 张口。 闵行远张口吞下那颗丹药, 半响一股暖流自胃中蔓延, 抚平他身上的所有不适。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拎起被角往孟云池身上掖了掖,无事了,师尊畏寒,不要从锦被中出来了。 孟云池无声片刻, 裹起被子道:过来。 闵行远蹭过来。 孟云池张臂一抱,将人拢入怀中,声音里有笑意:这样便不冷了。 闵行远动了动,有些安心的闭上眼, 低声道:是, 不冷了。 一夜无梦。 翌日退了房,两人漫步走上小镇街道, 天气寒凉,晨雾蒙蒙,大街上没什么人走动, 人影稀疏。街边青石砌作的小桥上凝了一层冰,连柳树上挂着的灯笼也结了厚厚一层霜雪。 往西小道。 好。 往西方向的路途愈加偏僻,两人步入了林子里。 御剑么,孟云池回头问闵行远,步行的话,路程会很远。 不必,我喜欢和师尊这么走。 再往前一段就到晋阳了。 需要绕过么?闵行远问。 直接穿过便可。 落雪渐渐小了,午后初晴,阳光照在雪地上,刺眼明亮,叫人直看一眼满心豁然之感。 林间的小路蜿蜒曲折,不大,仅容两人通过。 他们并肩而行,深一步浅一步,走了片刻,孟云池道:你变作原形吧,我带着你。 闵行远:嗯? 孟云池伸出手指比了比大小。 好。闵行远化作浅光落在他的手臂上,扬起脑袋去看他的师尊。 孟云池用指腹轻轻摸了下他的腹部,将他拢进怀中:若到了晋阳你想停下来休息,便同我说,接下来的归程还很远。魔界连接口被镇守在九州八方,每一处都相距极远,单是御剑便已需要许多时间,何况两人只是赏景似的步行而去。 其实如若有需要,两人都可以随时撕裂出口,连通魔界与人界两方,来去自如。但见对方都没有这种想法,也便当作了漫游,另有一番情趣。 怀中的鼓包拱了拱,示意自己知道了,寻了个舒适位置盘起来。 孟云池仰头望天,收起手上的伞,拢袖独行,偶尔同怀中的闵行远说上一两句话,不知不觉已到了晋阳城门处。 分卷(41) 晋阳城鱼龙混杂,修者凡人皆有之,但多是商人,城门处不作守卫,进出随意。 孟云池执伞往路边青石上敲了敲,抖落细雪,从袖中拿出一方幕篱戴上,想吃糖葫芦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挺爱吃。 怀里的闵行远:想。 不给。 闵行远: 孟云池继续慢悠悠道:人界食物灵气少,驳杂不纯,你若真的想吃,下次我给你做。 闵行远拿尾巴在他胸口上勾了一下:好,我等着师尊亲手做的。 随后他的小爪子被孟云池伸进来的手指捏了捏。 晋阳大街永远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摊贩吆喝,行人匆匆,趁着午间天晴纷纷出来活动。 孟云池在人潮里穿梭,身处人间烟火最浓处,耳边有行人与摊贩的砍价声,有窃窃私语,也有在人群里走失的高叫寻人声,笑的,恼的,微嗔的,人声鼎沸,喧闹不断。 他神色微动,回头看了眼,却见身后车水马龙,众生百态,在这新雪上浮沉的皆是锦祥平和,是人界真实,与修真界的道貌岸然与无情截然相反,最是朴实人界市井气。 闵行远的脑袋忽然被摸了摸,他从斜襟里探出一颗头来,隔着面纱往外看了眼,没看出什么,顺着斜襟吭哧吭哧爬到孟云池肩上,用爪子捋着腮边的两条小须。 当心掉下去。 师尊会接住我的,闵行远懒洋洋抬头,不是吗 是。孟云池笑道。 闵行远抬头瞧见那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有些心痒痒,伸出舌头舔了舔。 孟云池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你在干什么? 没有,闵行远悻悻收起舌头,没干什么。 道友请留步。 孟云池恍若未觉。 道友,文熹长老! 什么东西哐啷一声落地,叫骂声响起,激起阵阵鸡飞狗跳,孟云池停下脚步隔着幕篱回头去看,只见封诀半身不遂的一脸刹进雪地里,挥舞着双手想挣扎出来,身后侧翻的轮椅还在滴溜溜不停的转着半边轮子。 孟云池踏步而去,与封诀恰巧从雪地里□□的脑袋对上视线,封老板。 封诀满脸沾雪,脸笑作了一朵花,孟长老,真巧啊。 巧么?孟云池单手一挥,侧翻的轮椅立马恢复原位,他手指在虚空里拨了拨,封诀被人提起来一般提到轮椅上坐着,还没回过神来。晋阳修士居多,周围人早已见怪不怪。 多谢长老。他拱手道。 封老板行动不便,何事至于如此急切。 我是来找长老的,封诀挠挠头,顺带理理散乱的头发,只是瞧着有个背影极像孟长老,无法断定却又不想错过,这才出声挽留长老脚步,他笑笑,在下唐突。 这倒不至于,孟云池抱臂,何事 长老可记得上次分别时,在下说过邀请长老来我天品阁作客,不知长老现在可有空封诀面色真诚,隐隐含着几分羞赫,实话不瞒您说,在下对长老一见如故,不知可否借此机会与长老交个友 孟云池肩上的闵行远暴躁的甩甩尾巴:神特么一见如故,当着我的面勾搭我男人 孟云池不动声色的瞧着视线底下那截晃来晃去的尾巴,眼底有笑意,点头道:可以。 封诀精神一振,当即拍手道:好,请随我来。 雪天地滑不好走,他滑动轮椅,一手骚操作,险些又摔了个脸刹,趔趄着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感谢在20201011 10:03:31~20201013 21: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冰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魔宫(二合一) 珠帘轻颤, 互相碰撞发出悦耳之声。满屋浅淡的幽香,孟云池在蒲团上坐定,瞧见封诀伸手拨了拨桌上的盆栽细嫩绿叶, 将之挪开一点,摆上另一套茶具, 观之价值不菲。 从泡茶到茶水入杯, 全由他一人完成,挥退了所有侍从。 孟云池看着他的动作, 手指习惯性在桌上点了点,这茶楼也是封老板的吧 封诀将品茗杯推到他的面前, 是。 封老板谦虚, 这已经不算晋阳的无名人士了。 这一连串的名下产业, 封诀可谓富可敌国。 封诀笑笑: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况他一介修士,钱财对他的意义与作用都不大。 桌上的热茶还在冒汽,封诀将腿上的衣衫下摆捋平, 道:孟长老何不将幕篱取下,尝一尝这青湖畔的白露银针。 雅间里有若有若无的幽幽琴声,孟云池将幕篱揭下,只见封诀快速的看他一眼, 随后将视线别开, 两颊渐渐爬上点不正常的酡红,声音开始变得吞吞吐吐:长老果然不愧这一番传言中的无双姿容, 真是令我等仰望而不可及 他最后一段话说的模模糊糊,似乎有点紧张,显得有些不自然, 结巴的找着话题:哈哈哈长老那肩上的是只灵宠么?与你真是亲密 孟云池拿手指勾了勾闵行远的下巴,说道:他么?他不是灵宠。 他继续道:他是我的伴侣。 什么封诀面色一顿,转头去看对方肩上他一直没有注意的小蛇,才见那小蛇也在看着他,不是一个小型灵宠该有的眼神里满是寒意。 封诀干笑两声:孟长老真会开玩笑,不过您这灵宠似乎很有灵性。 孟云池挑挑眉,不置可否。 封老板基业如此庞大,当初为何能想得到从商。 封诀怔了怔,不知在想什么,半响才道:不为别的,初时建立天品阁,不过是为寻一朋友,一齐出生入死多年,却一朝遭难打落断开了联系。我这一把身子骨,他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腿,修为早已掏空,废了半边身子,与普通人无异,没有钱财,便无人替我办事而已。那封老板的朋友,找到了吗? 封诀苦笑扶额:他早已不在。 孟云池垂眸,忽然想到了与他擦肩而过的火颂,将手中茶盏放下,低声道:节哀。 封诀摇摇头,不提这个,上次分别之时,孟长老似乎有些在意那予我同尘剑的紫衣人去向,这次我特地着线人去留意过城内响动。 孟神色微动:他又来过 从雅间出来,他望了望重新密布阴云的天,将袖中的伞拿了出来。 闵行远窸窸窣窣的从他怀里探出来,师尊不开心 孟云池瞥他一眼,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开心。 怀里的鼓包拱动,闵行远说:感觉。 你的身上归拢着我的全部心神,喜悦也好,难过也罢,我比你自己更懂得你的一举一动在诠释透露着什么。 我的师尊,你在悲哀。 孟云池从纳戒里拿出一对红色模样的玉来,放在手心里凝视片刻,用极低极地的声音说了句什么,闵行远没有听清。 他见孟云池将手中玉收回去,走了,该回去了。 他御剑而起,疾迅如发,转了个方向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可还记得西松岛么? 凄厉的呼啸风声里闵行远听到孟云池这样说道。 记得。 我同你第一次出门去西松岛,乘坐的是只尾鹤,孟云池摸摸下巴,那尾鹤不错。 后来我还险些被那巫攒叼了去,是师尊救了我。闵行远接了一句。但那阵子他受本能驱使,总喜欢不自觉的去咬孟云池,乐此不彼。 悔不当初。 御剑行至三天,到达西松岛,这里的灵气并不充裕,地势广大却也植被稀疏,孟云池将同尘收起,与变作人形的闵行远漫步于岛上,朝着记忆中的路线而去。 行至半途,空中传来鹰唳,闵行远抬头,瞳孔在一道急剧俯冲的身影下急剧缩小。他按捺自己攻击的本能,瞧见旁边的孟云池正不徐不疾的抬头仰视。 那俯冲的身影最终在即将落地之时缓住了冲势,巨大的海东青化为人形,赫然就是巫攒,脸上有几分喜色,多日前一别,甚是想念,而今西松岛结界被触动,观之气息甚为熟悉,前来一看,果然是你。 他身上已不见初遇时的浮躁与莽撞,神态间却仍不掩眉宇飞扬,自有一身傲骨。巫攒身形高大,腰间系着兽皮腰封,转头去看闵行远,这是你徒弟 是。 这次来西松岛,又是要去那道渊口么? 嗯。 瞧云池这架子,也该不是什么急事。 孟云池道:确实不急。 如若不急的话,来我那里坐坐如何 哦? 巫攒的部族拥簇在西松岛中央,座楼高耸,有许多化形尚不完整的海东青幼崽,右手人形左手翅膀,躲在门背后探出一颗脑袋朝外张望,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两个来客。 巫攒带着两人飞身而上最高的座楼里,内置沉香,铺着张极大的兽皮地毯,抬脚踩上去后轻轻陷入其中,屋内的装饰很古朴。正中有个雕了图腾的高座,高座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父亲。巫攒行礼。 巫宗主。孟云池微一拱手。 老人手指微动,睁开一双浑浊的眼去看下方之人,嗯倒是稀奇,阿攒领了来客回来。 巫攒:这位是成华宗文熹长老,他看了看旁边的闵行远,补充道:与其徒弟。 成华宗么,他合上双眼,说:你们年轻人要干什么自去做吧,不必来同我汇报什么。 是。巫攒携人退下,将人另请进堂屋里。老人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眼闵行远的背影,复又阖上。 巫攒让所有侍从退下,自己起手泡茶,西松岛并不产茶,其多是底下修士供奉上来的贡品。通常他们自己都不喝茶,就这么一直搁置着,偶尔有来客时便拿出来招待。巫攒从锦盒罐中抓起一把茶叶,囫囵扔进水壶中,搁在炉子上用快火煮,待水一沸便拎起来倒茶入碗,看得门口的侍婢满脸肉疼。 孟云池看着碗中还在飘荡着稀碎茶叶的浓黄茶水,陷入了沉默。 巫攒犹觉不够,让人端了些招待的东西上来。 侍婢眼睁睁看着巫攒让人给两人来客端了一大叠摞得整整齐齐的田鼠干。 海东青食肉,尤其生啖,侍婢安慰自己,没端上来一盘血淋淋的生肉已经算好的了。 也不知少主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以为全世界都爱吃田鼠干的认知。 巫攒端坐下来,云池此次前来西松岛,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嗯,孟云池尝了一口茶,别开盖碗,去魔界。 巫攒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带你徒弟去历练么? 孟云池笑了,这倒不是,哪有师傅带着徒弟去下山历练的。 那你们去魔界做甚 私事而已。 巫攒不好再问,只道:这渊口底下的魔界入口难找,稍不注意就得落入另一个结界里,他纠结半响,掉入那结界里的基本上无一人生还,只是近日不知为何,那结界好像已经消失好一阵了。 孟云池的手指轻轻勾着碗口边缘,有些心不在焉:是么? 初遇之时似乎没听你提过。 啊这 巫攒脸顿时僵了僵,有些讪讪,含糊其词:彼时你已入沙障,我待要提醒你时却已两相阻隔,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这样啊。 是的,巫攒有些不自然的转移话题:云池试试这田鼠干如何,我们西松岛的特产, 孟云池:还是不必了。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巫攒都在盛情难却的邀请孟云池品尝西松岛特产田鼠干的味道,孟云池没坐太久便开始起身告辞。 真的不试一试么?巫攒意犹未尽的挽留,西松岛特产也不止田鼠干,我着人弄些给你带回成华宗去罢 不必,真的不必。孟云池后退一步摇摇头。 那云池下次常来啊。 嗯嗯。孟云池的语气逐渐敷衍,会的会的 我得走了,他对巫攒道:改日得空再来与你一叙,今日可能得先行告辞。 好,那我等你,他道:再见。 告辞。 巫攒目送两人背影远去,被口鼻中呼出的雾气朦胧了视线,他眯眯眼,只见远方闵行远似乎在孟云池耳边低语了什么,孟云池面色关切的认真听了片刻,拢住他垂在身侧的手,细细摩挲,用自己掌中的温度温暖对方有些冰冷的体温。 有些刺眼。 巫攒收回目光,转身回去。 西松岛天晴,傍晚有夕阳,橘黄色的光辉映在雪地上,给这寒冰的白色世界里晕上一层朦胧的温柔。 两个身影在雪地里静静步行,深一步浅一步,渊口将近,隐约能听到沙障的动静。 沙障是前人防止修士与凡人误入这渊口底下的魔界通口而设下的禁制,隔绝里外两个世界,普通人不敢轻易踏入。 走吧。闵行远侧头去看他。 分卷(42) 孟云池回神,应了声:嗯。 两人抬脚步入沙障,在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径直往前,走了许久,风沙渐渐小了,横亘在地上的那一列巨大渊口呈现在两人面前。 过来。孟云池站在列缺边缘对他伸出手,身后是万丈深渊。 闵行远看了他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掌上。 孟云池忽的灿然一笑,对他道:我们回家了。说罢五指用力,将人蓦地拉了过来,两个身影叠在一起,径直往那深不见底的地方坠去。 他们在猎猎风声中吻作一处,互相攻略城池,撕扯啃咬,仿佛黑龙掠夺的本性在那一瞬间显露无遗,只想将对方都撕碎在自己怀中,再全部吞吃入腹,谁也不能再离开谁。 孟云池舔了舔被咬出血的下唇,在即将落地之时身上迸发出巨大魔气,犹如荡开的尘烟般缓冲了两人的落势,轻轻着地。 你这是真的想将我吃了么孟云池笑道。 闵行远被他一句蓦地惊醒回神,瞧见孟云池染血的下唇,眼神几不可见的震颤几下,敛起情绪小心翼翼的凑过去,替他将那血色一点一点的舔干净。 两人又纠缠许久,这才慢慢朝着那连接口走去。 魔界连接口隐在墙壁上,看不见摸不着,孟云池出手去,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眨眼间两人便已到达了魔界里。 天是暗紫色的,空中赤月悬挂,满地荒芜阴沉的莫名植被,偶有石边的妖兽尸骨,看上去已死去多时了。 闵行远明显感觉身上好了点,没了那隐隐的压制感,倒也不用再变回那小小的原形来休息。 魔界地广,但是人数极少,相比修真界来说魔界的人数可谓少得可怜,大多是奇特怪诞的妖兽在这种地方比人更容易生存。 孟云池带人循着记忆游走,却觉这魔界里相比万年前也是有了不少变化。 万年前的魔界里几乎鬼气逼人,遍地凶兽妖佞游走,稍微弱一点的人或妖兽根本无法生存下去。然而现在的魔界似乎变得温和许多。 慢悠悠走了许久,孟云池执起闵行远的手:快到了,随我来。 他踏步而上岸边汹涌的黑河河面,如履平地,对那从河里伸出来想将他们拽下去而又不敢上前的一只只枯骨腐手视而不见。 河面广阔几乎望不到边,但孟云池行了几步之下,却见河面中央渐渐显现一方陆地轮廓。 这河面上设了禁制与阵法。 瞧见陆地,孟云池携人进去,甫一登陆,闵行远才惊觉这与河面外是另一方景象,这里面广阔至极,放眼皆望不到头,却也遍地断壁残垣,尸骨横亘,弯曲而起的巨大龙骨上盘虬着黑色的爬山虎,犹如掠夺者般要将那龙骨占据为自己的一方天地。 比之外面更加荒芜,这里位于河面中央,没有魔界中人与妖兽能够闯进来,只维持着万年前的模样,从来没有变过。 孟云池满眼瞧着这景象,往前走了两步,衣袖却忽然被拉住。 他回头,看见闵行远脸上的神情:师尊 那一瞬间闵行远就觉得,孟云池踏出的那两步,似乎就要离他远去走入另一个世界一般,每一步都踏出了遥不可及、也无法逾越的距离。 放心,孟云池眼角神色柔和下来,我只是去看看而已。 我同你去。 嗯。 在这一片陆地上转了一圈,孟云池将放眼所及的所有龙骨斩开爬山虎,再一把火烧成灰烬,收集起来深埋到地下。 魔宫早已被付之一炬,孟云池看了看那片废墟,抬指在虚空里画模样繁复古老的阵法,待符文一成,落在地上蓦地扩大,由里及外的层层运转起来。 巍峨魔宫拔地而起。 再一转眼间,废墟不再,代替的是座高耸堂皇的巨大宫殿。 走吧,孟云池微微笑着调侃,我的魔后。 闵行远鬼使神差的应了句:好。 魔宫确实庞大,但显得尤为空荡,仿佛脚步稍微重些踏在石砖上,便能听到大殿里的回响一般,颇有些冷清。 劳顿这么些天,累不累。 不累。 孟云池摸摸他的额头,为师累了。 闵行远立马道:其实走了那么多天,多少也是有些疲乏的,不如师尊陪我休息一阵如何 孟云池含笑配合他表演,好啊,这边来。我与你去睡觉。 拐过重重回廊,闵行远瞧见石山流水的空荡荡小院子,随口道:这里合该种些桃花才好看些。 是,孟云池脚步不停,依你,改日我弄些桃树苗回来。 那里原本种满了火百合,连同整个魔宫外触目所及的所有地方,血一般的颜色。 一把火烧去了所有过往,确实该有些新的改变了。 寝宫中央一方雕床,吊着黑色帐幔,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一身月白色衣裳的孟云池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明明他才是这里曾经的主人。 闵行远走过去抚了抚那帐幔,回头道:这颜色暗沉,我替师尊改个颜色。 孟云池好整以暇,如何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黑色的帐幔忽然变作了鲜嫩的粉,在微风中一动,似乎连空气中都冒着粉色泡泡。 闵行远状似丝毫不觉,回头笑道:师尊觉得如何 孟云池:特别好,很鲜明。 那闵行远靠近,声音低沉磁性:师尊不如过来试一试,这新颜色帐幔的床榻,睡起来如何。 闵行远伸出手去,不一会儿孟云池的腰带应声落地,两人勾勾缠缠摔到床上,闵行远压着孟云池,笑道:师尊说累了,那这次不如换我在上面如何 孟云池眼睛微眯:哦 事后闵行远扶着腰侧躺着不说话,一动就腰酸。旁边的温躯靠过来,耳朵被轻咬了下,怎的了,孟云池轻笑,不是说你在上的么? 闵行远: 他不要这种的在上。 人界夏至,艳阳如火,雲骅在凉亭里沉息静坐,看了看对面的奉溪支着肘看池子里的莲花,已经看了将近一天。 杯中的莲子茶已经凉透了,却依然一口未动。 奉溪从出关起便是这一副出神姿态。 邵月殿静置了半年多,已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师尊,雲骅将茶杯推远,若无其它吩咐的话,弟子先行告退了。他该汇报的也已经汇报过了,也不知奉溪是否曾上过一点心。 莱仙门宗主的次子阮文也在半年多前被冻死在冰牢中,宗主从此一蹶不振,病重在榻,莱仙门由其长子阮常山代为执掌,有意与成华宗交好,一再试探成华宗态度,有释前嫌之态。 嗯,我知道,你下去吧。 雲骅告退,凉亭里就剩了奉溪一人。 他闭目吹着迎面而来的风,口中喃喃自语:半年多了你还会回来么 他隐约能猜到对方在哪里,却是从未去寻过。不敢寻,也不能寻更怕自己到了那个地方,会抑制不住的失控。 邵月殿里的火百合全都死去了,没有一株存活,魔宫也不会再有百合。 他似乎再找不到一株美丽漂亮的百合花了。 魔宫外有颗被用灵力包裹起来的山楂树,与周围的一片桃林格格不入。从宫门里出来个人,提着小篮子慢悠悠走到山楂树边端详许久,伸手去摘那上面拥簇作一团团的红艳果实。 没一会儿那小篮子就被装得满满当当,孟云池拎着篮子掂了掂,转身回去,衣袖拂动间掀起一阵轻风,惊落一片桃色花雨迷人眼。 长廊挂着连串灯笼,直从廊头挂到院子里的桃花树上,闲趣异常。孟云池脚步轻缓,将山楂带到灶台边,挽起袖子开始着手处理山楂。 山楂倒进盘中洗净去梗去核,拿签子串了起来,他想了想,觉得山楂不宜多吃,便又弄了些梅子与杏儿来,在锅中烧好糖水,将之一层层的裹上糖衣。 稍稍一晾后冰糖冷却,凝成漂亮的色泽。 他把东西放在食盒里,提着步向寝殿。 寝殿里燃着暖橘色烛光,床上有个鼓包。孟云池将食盒放下,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只见闵行远下一秒睁眼:师尊。 秒醒。 孟云池拨开他的乱发:总也醒的这么快,不多睡会儿 闵行远坐起来,锦被滑落,露出底下瘦了些许的身体与微隆的腹部,再睡就要生锈了。 那今日出去走走吧。 嗯。 闵行远轻嗅片刻,师尊带了什么来 你的嗅觉倒是愈发灵敏。孟云池将身后的食盒拿出来,山楂勿吃太多,可以吃些别的。 好。 孟看着他将冰糖梅子放进嘴里,在心里微叹一声。闵行远没有味觉,只怕吃什么东西都味同嚼蜡,这些个冰糖葫芦不过是只要他做出来,对方就会吃一些而已。 甜么? 闵行远舔了舔沾在唇边的糖渣,甜。 孟云池看着他不语。 闵行远放下手中的东西,忽然凑上去,两唇相贴,辗转于对方的唇舌间,半响才退开三寸远,笑着重复了一句:很甜。 很甜,他能吃的到。 其它的东西他确实不大能尝得到味道。 除了糖葫芦。 午后两人从魔宫里出来,于桃花林里游走。落英缤纷,由花瓣铺就一道道柔软的路,一点也看不出曾经荒芜的模样。 半年多了,时间倒真过得很快。 是。孟云池抬头捻下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来,将之别在了闵行远耳朵上。 他极喜欢这样做,看到什么花都想摘下来别闵行远耳朵上。 这魔宫住了半年之久,还是有些空荡,他瞧着花在闵行远耳朵上颤悠,继续道:偶尔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们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成华宗里。 落了什么闵行远反问。 嗯孟云池曲起直接抵在下巴处作思考状。 漏了什么没带上呢 冬飞:嘤嘤嘤? 作者有话要说:码了一天硬憋出六千字,有小时候写作文的内种感觉了蛤蛤蛤感谢在20201013 21:24:53~20201015 21: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暖冬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涌流 雨滴汇聚在檐顶的瓦片间隙中淌成一股, 再顺着屋檐滴落在地上,噼噼哒哒的雨声连成一片,将青石板面濯洗得发亮。 门口的铜铃叮铃作响。 台阶上汇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被突如其来的脚步踩荡出一圈圈小幅度涟漪,水光里的屋檐倒影如失真的画面般乱做一团在晃动。 来人拾阶而上, 撑着把青色的油纸伞, 步履从容。 邵月殿里没有动静,孟云池从侧门步入, 拐过回廊,发现殿中早已空荡荡, 没有人影, 连仙婢也没有。 倒是意料之中。 在他走后, 唯一愿意收养冬飞的就那么几个。孟云池想了想,转身去了仁化峰。 冬飞张着嘴站在石台上,满脸淡然。 外出归来的段潜瞧见那石台上蹲着个毛色驳杂的沧桑背影,两步上前,冬飞, 你在这儿做甚 冬飞淡淡瞥他一眼:没看到么? 我在喝西北风。 段潜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从纳戒里拿出一盒肉干放在它面前,对了,差点又忘了喂你, 先吃着这些吧, 两日后我再来看你。 说罢行色匆匆去了正殿里。 冬飞瞧着那需要用五指拧开的瓶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爪, 满脸佛性:感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真的,谢谢你啊。 它用爪子碰了碰瓶罐,无论如何都弄不开, 反而不小心将瓶罐碰倒,掉下石桌骨碌碌滚了出去。 两天的口粮,不论如何都不能随便放弃,冬飞耷着脸追了出去,只见那瓶罐骨碌碌滚到一路人脚边,那人停了下来,俯身将瓶罐拾起:嗯? 冬飞追上去呜咽两句,只盼着他能将自己的小肉干还回来,耷拉着眼皮规规矩矩的坐在对方脚边。 头顶上传来细响,冬飞的耳朵动了动,只瞧见那瓶罐被人拧开盖子放到面前,你是要这个吧 冬飞热泪盈眶,嘤嘤两句,抬头去看,顿时大脸盘子一愣,下一刻扑进那人怀里,哀哀哭叫起来,每一下都含着满腔委屈。 好了好了,孟云池摸摸它的头,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了么。 冬飞大嘤一声,恍若控诉,尾巴在身后甩来甩去。 嗯,我知道,孟云池将他收进怀中,你受苦了,走吧,我带你回去。 冬飞将大脸盘子埋进他怀里小声叫唤。 长时间无法吃饱穿暖,冬日里没地方安窝,它只能自己跑到冰天雪地里去觅食,找其它动物留下来不要的洞窟,对于一只自小被人养大的狐狸崽来说,这半年来过得是非常困难了,它实在瘦了不少,当初圆润的体型不再,毛色也变得驳杂不堪,这半年来唯一还在继续横向发展的也就只有那张极具特色的大脸盘了。 青色的油纸伞被收起来,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渐停,仍是将他的衣摆沾湿了一点。触目所及的青峰之处烟雾缭绕,衬得这成华宗内部如仙境般飘逸出尘。 孟云池不作停留,找到冬飞便走,向仁化峰山脚下而去。 大门将近,却有个人早已守在了门口。 孟云池手指撸了撸冬飞厚厚的软毛,呼出一口气,师兄。 宋将离眼皮微颤,发尾被水珠打湿,只身站在这薄朦的雾气里看着他:半年多,终于等到你回来一次,你去哪儿了 我回魔宫了。 宋将离喃喃重复:魔宫那里不是早已被毁了吗 分卷(43) 我已将它复原。 那里的百合,依然像以前一般红么? 孟云池直视他,没有任何一株百合了。 宋将离的神情似笑非哭,我能不能 他看见孟云池脸上神色,后半句却没能说出来。 因为不能。 你现在就要走么? 嗯。 那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不会。 宋将离的话堵在喉咙里,许久才艰涩道:最后一次,让我最后一次他在孟云池身前半蹲下来,执起他的手,将脸贴上去,轻轻蹭了蹭,主上 你是个好孩子,孟云池没有拒绝他的动作,也只有你活了下来,奉溪让你化而为人,好好珍惜。 他是百合丛中开得最艳的那朵,从一干争妍斗艳的花丛中脱颖而出,只为吸引那人的视线。他的怜惜,他的爱抚,都是他艳压群芳的资本。 他日渐沾染孟云池身上的魔气,渐渐有了混沌意识,只愿意下意识的亲近他。 然而将他点化成人,生出神智的修者,却是正道里万人景仰的仙尊奉溪。 所以他不会将他带走。 因为他代表着他无法企及的伤痛,也是他将要抛却的过往。 他被遗弃了。 宋将离察觉到那只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庞,不夹带任何私情,有的尽是人对灵草植物的怜意,再无其它。 你活着很好,这点便足矣,孟云池抽回手,后会无期。 他与宋将离错身而过,一步步踩下台阶,再也没回头看过一眼。 走出仁化峰,孟云池御剑而起,抱着怀里的小狐狸出门而去,径直往宗门方向,然而待他到达宗门时,又有一人截住了去路。 孟云池眉头微动,被迫停下飞剑。 这成华宗里的人都是瞄准了今日一个个踩着点来拦他的路么?怎的这么有默契 云池。奉溪单手扶在宗门上,轻声唤他。 孟云池揉揉额头,仙尊又待要如何 你还是要走 仙尊这一番姿态真的不好看,孟云池微蹙着眉不为所动:于你于我都可谓不便,还望仙尊能早些恢复往日清醒,而不是总作这样一副令人不解的迷惑行为。 我不求你原不原谅我,奉溪上前一步,但你真的不能走,你不知道,这半年来我几乎都要疯了 我每天都在想你念你,满心满眼皆是你,你曾陪我夜谈,教我剑术,也曾在我遇难时从天而降解救我忽远忽近了千百年,关系被一朝打破,我知道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但你不能走 奉溪满腔哀意,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回来好么 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逃避了那么多年,我只想要有一个让我倾泄的出口。 然而出口一经崩塌,摧毁了堤坝,席卷了那正魔不两立的口诛笔伐与刀剑相向,也吞没了他们之间存在的任何可能。 兜兜转转,在他孤夜徘徊的那些年岁里,石室里触目所及皆密密麻麻挂满了那人一颦一动的画像,他满眼瞧着画中或浅笑或低眉的同一张脸,这才惊觉,孟云池终是成了他的执念,也成了他的心魔。 奉溪愈走愈近,孟云池后退两步,侧身向旁边而去。 你不能走!奉溪的声音蓦地拔高,猝不及防出手。 孟云池提剑回防,两人便这样忽然交锋在一起。 顿时雷虐风号,宗门倒塌,门口的麒麟倾倒下来碎作一团,孟云池每挥出一剑都夹杂着万千鬼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奉溪剑意凌厉,一击削平山峰,同样不逞多让。 两人波及的范围太大,不一会儿成华宗大门口已狼藉不堪,附近的高山俊峰几乎都被夷为了平地。 冬飞早在之前就被孟云池收进了袖中去,奉溪直抓着他那一方左袖攻击,挥出一剑,剑意磅礴可怖,带着要将对方绞碎的雷霆之势呼啸而去,孟云池避过攻击的中心范围,正想提剑挡下,却见从袖中露出冬飞的半只耳朵来。他再动冬飞就要被甩出去了。 他动作一顿,行动受阻,无奈只得疾速退开,失了反击的机会,奉溪趁势追击,直将孟云池又逼退一步。 时机真好。 他弃剑阖上双手,五指捏诀。 孟云池周围的位置顿时金光大盛,将他囚锢其中。 天地牢笼。 孟云池在阵中看了看,眉目冷然。 同样的招式他竟然中了两遍。 奉溪望着阵法中的人,轻声细语,莫怪我再用这个抓住你,只是如果我不用这个,你便要逃了。 烛火跳跃,燃烧过后的一截芯烬落下,闵行远放下书卷,只觉得眼皮微跳。 他从小荷包中拿出一粒丹药吞下,穿着一身中衣站起来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只见那赤月被黑云遮住了,一截红色光晕搭在黑色云层上,显得尤为暗沉。 闵行远回到床边,抬手将屏风上搭着的那一沓衣服拿下来,随手挑了件玄衣披在身上,执起一方腰带 绕不上。 闵行远脸色黑了一黑,换了条腰封,小腹上隆起的弧度不算特别明显,但两眼便能瞧得到,伸手去摸还能感受到那稍显圆润的弧度,他松松垮垮的系上腰带,准备出门。 魔宫周围的桃花四季常开不败,但是永远不会结果。这是孟云池特意弄回来的观赏品种。闵行远在桃林里漫步,鼻端满是桃花幽香,在心里寻思什么时候可以酿些桃花酒。 步行片刻,他的神色不再闲适,渐渐转冷,果不其然转角后,有个紫衣的身影立在桃花树下,仿若早已等候多时。 阁下真是阴魂不散,这么费劲的越过黑河闯到魔宫里,究竟为的是什么? 紫衣身影高挑纤细,却并不说话,面容间附着一层黑雾,无法看清脸部,只沉默着抬剑便攻,动作间难掩杀意凛凛。 闵行远不废话,唤出长剑迎身而上。 林子里掀起阵阵桃花浪,混杂剑气,宛若绵里藏针,稍不注意就被伤到。 闵行远旋身飞上黑河河面,他身上有孟云池设下的禁制,那黑河里的腌臜之物不敢伤他,皆纷纷伸出手去拽那紫衣人的腿脚与衣衫下摆。 紫衣人恍若未觉,竟丝毫不受影响,扬手径直将那些枯手斩开,揉身而上,兵器相撞,剑光闪烁。交缠间对方不知发现了什么,身形微顿,手下动作愈发狠历。 从河面到空中再到岸上,飞沙走石,周围的妖兽皆远远避开,避免被两人互相攻击的余波波及。那紫衣人抬剑当空劈下,闵行远横剑格挡,刃尖游曳弯走,那紫衣人身体微微侧着,忽然伸出手肘去击闵行远的腰腹。 闵行远眼神一凝,闪身躲过,一剑荡开两人距离,眼里泛上寒意。 他显露半边原形,执剑的五指妖化变长,一双竖瞳紧紧盯着紫衣人,身上魔气大盛。 那紫衣人仰头望了望他,不知在掂量什么,下一瞬两个身影又瞬间缠斗在一起。 这里毕竟是魔界,少了修真界里那若有若无的压制,闵行远畅意不少,身形速度快了不止一倍。长剑势如破竹,径直将那袭来的无形剑意劈碎,反手攻上。 紫衣人逐渐不敌,暗暗咬牙提气,身上开始溢出丝丝黑气。 闵行远眯了眯眼,你果然是魔界中人。 紫衣人轻斥一声,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魔气灌注剑内,携带雷霆万钧之势,直直劈向闵行远面门。 尘烟四起,万籁俱静,连黑河河面都荡开波纹,没了枯手的动静,纷纷躲到河底下去。 紫衣人微微喘着气,待烟尘静静散开,却见地上被劈开一道森森鸿沟,然而不见任何身影,他暗叫不好,正要急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刀剑轻轻刺入血肉的噗嗤声。 紫衣人僵着身形不敢再动,后心口传来阵阵刺痛,再动一分就要刺中要害,无力回天了。 他轻声喘着气,五指脱力,长剑于手中脱落。 闵行远伸手在他面容上一挥,黑雾散去。 底下赫然就是文尹的面容。 我便知道是你,文尹,闵行远将剑尖在他后心处出用极细微的力道转动,听文尹痛苦的闷哼声:这么看我不顺眼,甚至不远千里来追杀我,在邵月殿那阵也是你吧,你是在窥探什么,你想窥探师尊么??嗯? 呃啊那尖锐的疼痛不断折磨大脑,文尹瞪大了一双眼睛,吐字模糊:你根本不过百岁不可能有这番修为 这很重要么闵行远嗤笑一声,肘部抵在文尹后背,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要我的命呢? 文尹目光顿时发狠,又想忽然出手袭击闵行远腹部,被对方早有准备反手拗断左臂,惨叫出声。 我知道了,闵行远在他的惨叫声中凑近来低语,你在嫉妒。 你嫉妒我。 那又如何,师尊不可能是你的。 在邵月殿时,你很眼红吧。 文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不配别忘了,他曾死在你手下。 闵行远手下发力,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刻不停的将剑尖推进他的血肉里,文尹,你到底是谁? 文尹口中溢血,染红了唇齿,低声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眼中满是红血丝,瞪大一双眼死死望着天:哪怕我再不能得到他,他也不能和别人在一起。相比之下,我宁愿他孤独终老,至少他不曾属于过谁。你不配,我也不配。谁都不配得到他。 他几乎上气接不上下气,喉腔里有呛血的咕噜声,却仍是执拗道:先生是天上孤月,可望而不可及,天生就该待在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地方,供人仰望,任何人都染指不得。文尹竟后退一步,长剑径直没入他的心口,所以,你得消失。 他话音刚落,右手蓄积的暴击蓦地趁拉进距离间击向闵行远腹部。 闵行远脚步一错,那一击险险擦着腰侧而过,他右手五指并直,指尖龙爪锐利,眨眼间整只右手已没入文尹心口,抓到满手血腥滑腻。 文尹张嘴咳出一大口血,整个人抽搐着往后倒去。 闵行远喘息片刻,甩掉右手的血腥,按了按腰侧,皱起眉来。 文尹那一击擦到了腰际,腹部有些隐隐作痛。 他从袖中掏出小荷包,一连倒了三粒出来,仰头吞下。 待腹中疼痛缓去一些,闵行远慢慢步行回了魔宫,懒得再看身后狼藉一眼。 本就暗紫的天空在天黑后完全阴沉下来,披头散发倒在地上的身体忽然动了动,胸口的血洞慢慢自行愈合,本已泛白失焦的眼睛在渐渐回黑 作者有话要说:我出息啦,我粗长了!(骄傲突破天际) 第64章 脱身 明兮宫深处静悄悄的, 寝宫内部堂皇富丽,雕梁画栋,满眼华丽的浮绘。 奉溪指着大殿中央一床冰玉笑着对孟云池道:知道么, 在你昏迷的那些年岁里,便是躺在这张床上, 由我日复一日的来为你宽衣梳发。 孟云池眼皮未掀, 岿然不动坐在椅上,屏蔽奉溪自顾自的在旁边叽叽咕咕。 奉溪说了许久话也不见有人回应, 扭头去看椅上静坐的孟云池,目光渐渐出神迷离:云池 对方并不回应。 奉溪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细细摩挲, 我要如何做, 你才能回应我,不若干脆让你怀上我的孩子,这样你便不能离开了。奉溪俯身去亲吻他的指节,黑龙一族凡雄性皆可孕育子嗣,如果这样你还会走吗 孟云池抽不出手, 睁眼看他:你若真敢那么做,我便把他剜出来同你看看,你的孩子,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这么黑心。 奉溪睫毛一颤, 直起身来, 想伸手去碰他的脸,云池 孟云池目光不避不闪, 就这么与他对视。 对视半响后奉溪却忽然拿手遮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我,他声音发抖: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上次这么看他, 也是这样被他压在身下,胸口上还插着和光剑。 那时候的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将他抽筋剔骨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然后他在他面前自绝了心脉。 那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奉溪闻声踉踉跄跄退开来去,凝视他半响,转身推门而出。 孟云池静默半响,从袖中摸出冬飞来,瞧见它已经被晃晕了。 醒醒。 孟云池拍拍它的大脸盘子。 冬飞脸上的肉抖了抖,睁开一双眯缝小眼,拿迷茫的眼神去看孟云池。 现在只剩下你跟我同命相怜了。 嘤? 孟云池长叹一声,撸撸它的大脑阔:所以现在该怎么脱身呢? 天地牢笼是一个传承阵法,也是极品仙器,这是奉溪的本命,被囚困其中的人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他已经被这阵法给套路了两次了。 孟云池看了看偶尔在身上流窜的金色符文,摸摸冬飞,瞧见它藏在毛发下面的皮肤上也有。 他被困在这明兮宫里了。 宫内仙婢被全部挥退,空荡荡的殿间没有一个人,孟云池起身转了转,发现自己能活动的区域也就只有这个寝宫。 奉溪这是铁了心要将他困在这里。 他这一困就被困了将近三天,灵讯也发不出去,只能在寝殿里面干等。冬飞蹲在窗边嚼着肉干,毛发似乎柔亮了些许,短短三天里就开始横向长肉。它吃饱后舔了舔嘴巴,跳上床榻去拱进床上之人的怀里,找了个舒适位置盘起来,闭眼小憩。 孟云池结束吐纳,靠在榻上用手指挠挠冬飞的下巴。 奉溪从暗处走出来,目光深深的望着那人的天人姿容。 躲在暗处看了三天,孟云池支肘道:能看出朵花来? 分卷(44) 奉溪喉头动了动,最终只是道:陪我下一盘棋如何 孟云池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好啊。 两人端坐于棋盘前,难得心平气和的面对面,孟云池执黑子,落下一步。 奉溪执白子,继他之后落下一着。 两人你来我往,谁都没有说话,只棋盘上那隐而待发的四伏危机昭示着他们的无声厮杀。 许久后一子落定,白子被逼到绝境,再无翻盘可能,孟云池意兴阑珊的将掉出来的黑子拾回棋罐里,如何 奉溪拨着棋盘上的棋子:我从未赢过你。 是你心有杂念,志不在此。 云池,奉溪喟叹,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做梦也该有个限度。 但现在非是在做梦。奉溪低语。 你该醒了。 奉溪额头青筋微突,忽然拔高声音:我一直都很清醒,我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若非你不给我机会,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他的语气复又软下来,哀哀的,悲腔里夹杂着乞求,姿态低到了尘埃里:我寻了你万年之久,你就不能给我个机会,再回头看看我么? 孟云池静静看了他半响,道:奉溪,你生了心魔。 奉溪笑起来,承认道:是啊,我的心魔就是你。 所以你要将我杀了,拔除心中魔念么? 奉溪神色一顿,染上阴鸷,不要再提那个字。 孟云池毫不在意他逐渐变得可怕的神情:难道不是么?毕竟曾经你也杀过我一次。 我说了不许再提!奉溪低吼一句,满眼通红的将孟云池按在小几上,不要再提那个字了!他伸手撕扯孟云池的衣襟,带着仿佛要将对方拆吃入腹的力道与威势,眨眼间孟云池的外衫已经被他徒手撕得粉碎。 破碎不堪的外衫滑落在地,一声帛裂之声响起,孟云池的中衣也被随之暴力扯开,他的五指正要碰上那人的里衣,却发现对方连挣扎都未做一下。 云池奉溪眼里的猩红渐渐褪去,忽然有些不敢去看对方的神情。他低头收回手,只瞧见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几乎满脸平静无波,恍若正看着一个上窜下跳的跳梁小丑,开口道:我本以为你已有长进,奉溪,他淡淡道:但你总是让我失望。 曾经是,现在也是。 奉溪到这时才发现不对劲。 孟云池身上的魔气正在缓缓运转,汇聚在周身各大穴处,一股股的蓄积。 不一会儿他的嘴角淌出血丝,脸色转白。 他要做什么? 奉溪顿时被激起不好的回忆,心头犹如被人重重一击,慌乱的伸出手去堵孟云池的唇角:不不要 血流当然无法用手堵住,反而有更多的血从他的嘴里溢出来。 他仿佛在重蹈覆辙,陷在一个怪圈里面挣扎不出,越是追逐越是将那人推得更远,独留自己在原地后退。 不要这样,云池,我错了,我错了 到最后奉溪哑着声音承诺放他走,求他不要再继续,看着那一众血色只觉心悸不已。 我放你走,也不会再纠缠于你,只求你不要再用这种方式离开 因为他真的会疯掉的。 云池,你停下来 停下来好不好 桃花瓣经由窗棂间飘进寝殿里来,悠悠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已经蓄积了一小堆。床上之人蜷作一团,似乎很难受,连在睡梦中也眉头紧锁。有只玉白的手探上他的额间,察觉那不正常的温度,转身出去一会儿,烧了热水回来,将床上的人抱起来绕到屏风后,剥去衣服轻轻放进水里。 浑身被温暖的水流包裹,闵行远将眼睛半睁,唤了一声:师尊 那人应道:嗯,我在。 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闵行远的眼皮沉重:我等了你好久。 久等了,孟云池轻轻揉着他腰侧的一大块青紫,轻声问:怎么弄的 有人来过闵行远喃喃自语。 谁来过药吃完了么? 闵行远渐趋神智模糊,鼻尖闻到熟悉的味道,安心之余又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嗯人来过文尹 孟云池摸了摸他的脸,拨开长发俯下身,将脖颈凑到了他的嘴边:想吃便吃吧,不要忍着,同我说便好。 是想要师尊闵行远嘴巴微张,尖利的犬齿刺破那微薄的皮肤,底下的血争先恐后涌入嘴里,供他无止境的吸吮。身上的不适几乎被瞬间缓解,却也更加助长了闵行远掠夺的欲望。 他几乎停不下来,直到有只冰凉的手覆在他的唇上,两人的距离被分开:好了,留作下次吧,你快要把你的师尊吸干了。 闵行远嘴角沾的血迹被他拿手指轻轻抹去,神色间懵懵懂懂,缩进水里摸了摸腹部,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闭眼睡去。 孟云池给他揉散了腰间淤青,简单沐浴一遍后套上里衣,抱回床上歇息。 窗外又起风了,有粉色的花瓣被风带进来,纷纷扬扬飘荡,落在了两人身上与锦被间。 翌日闵行远醒来,睁眼便看见孟云池安睡的脸。他伸出手去摸摸对方的脖颈,没发现什么伤口,敛眉沉思。 又是梦么?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师尊的脸色似乎比平日里淡白了几分。 怎的醒的这么早 闵行远一惊,条件反射性收回手,但见对方望着他眉眼弯弯,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动作有什么异常。 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闵行远动了动,我觉得很好。 那你躺着休息会儿,孟云池撑坐起来,我去给你熬些药粥来。 他披着外衣出去了,闵行远在床上滚动两圈,用指尖捻起床上的一瓣桃花细细端详,粉嫩娇怯羞含露,新鲜的,刚刚落进来。 他张口将花瓣含进嘴里,原想下床去,动作间却压到了什么,响起吱的一声惊叫。闵行远掀开锦被,同刚从里面钻出来的冬飞恰巧四目相对,瞧见这个不知何时多出来的第三者。 冬飞的脸盘上顿时出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谄媚神情,四爪并用讪讪爬下床来,嘤嘤两声,撒开丫子奔了出去,好似身后有妖兽追击一般。 午后天朗,向来阴沉低暗的天空变得明亮了一些,从窗外投进一段浅淡的光来,竟显出几分温情。 孟云池靠在窗边的榻上正看书。 师尊,旁边闵行远不安分的手摸上来,我好像有点难受,想 孟云池从书中抬起头,眯眼:想什么 闵行远凑到孟云池耳边,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孟云池的耳廓上,他轻声道:想与师尊,行周公之礼。 孟云池捉住他不安分的手,听对方嫌不够似的继续补充道:我要在上面 瞥一眼他隆起的腹部,孟云池摸摸他的脑袋,继续低头看书,洗洗睡吧,养脑,别总想些有的没的,毕竟一孕傻三年。 闵行远神色一顿,想起上次的经历,半响委委屈屈的收回手,坐着不说话了。 冬飞在窗外的桃花林子里旋转跳跃闭着眼,宛如一条撒欢的哈士奇,干着妈见打的行为。 附近几颗桃树几乎要被它抖秃了,闵行远眉毛跳了跳,到底心疼师尊种下的桃花树,把冬飞揪着耳朵拎进来,让它蹲在角落里面壁思过。 前几日是否文尹来过 嗯,闵行远舀了一勺药粥送进嘴里,慢慢道:紫衣人。 紫衣孟云池蹙眉思索,你腰间那块淤青便是他弄的? 闵行远吞下药粥,他想弄掉我腹中的孩子,他瞧了眼孟云池,似乎有些踌躇,所以我将他杀了。 毕竟文尹曾在孟云池手下,也算是他半个徒弟。 孟云池抬了抬眼皮,你虚什么,他欲图不轨,竟出手伤你,这番狼子野心,杀了便杀了。 是。闵行远听后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将碗中药粥一饮而尽,伏在他腿间小憩,不久便开始昏昏欲睡。 孟云池放下书本,五指插进他的发间穿梭,缓慢抚摸,眸中神色不定。 如若文尹真的是琅月,那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被杀死。 与余下十一魔主不同,琅月并不是魔界中人。 琅月是沉渊的主宰者,自息门被封在他体内后便受他驱使,向来心有不甘。 万年前那一场乱战里若非琅月背叛作祟,他们何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这心怀不轨的叛徒。 闵行远睡觉时变得喜欢蜷起来,把突起来的肚子藏在身体底下,孟云池伸手抚摸他的腹部,察觉到里面那一道若有若无与他亲近的混沌神识,他的神色柔软下来,改碰了碰闵行远熟睡的脸,声音很轻:不管他如何,只要你没事便行。 冬飞拿大脸怼着墙壁,耳朵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满脸哀怨。 自从过来以后它就没愁过吃不饱的问题。 因为天天都有狗粮,不吃还硬塞的那种。 可以说是非常过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6 22:05:00~20201017 21:3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气要靠自己打 19瓶;顾子旻 5瓶;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渡劫 南洲上空乌云聚顶, 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层层叠叠,暗雷于其中若隐若现。 莱仙门众人皆有些面色惶惶。 承阳尊主突破在即,这渡劫期的雷劫若是劈一道下来, 恐怕整个南洲都不复存在。 当年奉溪渡劫造成的阴影犹在。 下岛不知雷云缘何而起, 却也嗅到了什么气息, 纷纷收拾东西,踏上了远行船只争相离开,唯恐那惊雷提早劈下来。 阮常山一身青白衣宗服,站在断崖处背手而立,眺望因云层聚积而逐渐暗沉下来的莱仙门景象。 阮明死后莱仙门动荡,好事者纷纷起事添乱,加入一干心怀不轨的夺权夺位者之列,而承阳早已闭关不理外事,他花费多少心思压下闹事者,稳坐这个位置, 现下承阳已迎来修道一途最后的劫数。 若成了,莱仙门扶摇直上,比邻成华宗;若败了, 莱仙门再无后盾,凭这多年来被一点点蛀空的所谓大宗门派, 沉珂暗积, 经不起一点风霜便会轰然倒塌。 兄长。 阮常山微微偏头,看见阮绵绵自身后而来。 父兄接连离世,宗门内经事不断,恍然这盘踞在上岛的庞然大物竟似经不起任何风雪,一碰即倒。她的神态间不复那股纯真到过份的稚气, 隐隐有几分愁容。 祖爷爷他会平安无事的吧 阮常山不语。 当年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终于认清事实,只是可惜实在晚了些。 兄长,不要看了。阮绵绵似乎有些害怕,我们回去吧,祖爷爷他会没事的。 她自言自语般自我安慰:会没事的 阮常山拂袖:走吧。 乌云聚积愈发声势浩大,沉重阴暗,早已远超普通雷劫,云层中倏尔有雷电游走,银光闪烁,亘古之声闷闷作响,叫人看了头皮发麻。 恍若即将渡劫的人不是在渡劫。 而是在遭天谴。 郁积了许久的云层缓缓移动起来,在空中慢慢拉成细丝,引成一点点不大显眼的弧度绕着某个中心。 第一道重光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撕裂空气盘虬伸展,鬼嚎般尖啸着劈下。 石室中闭目的人豁然睁眼,长剑破开石室飞身而出,眼里映着那一道直朝他劈过来的锐光,细碎的震颤片刻,霍的抬剑反手迎上,长剑之势如若扭曲空间一般,在空中划过后仍留下一圈圈荡开的无形虚影。 两相碰撞,交锋。 脚下的洞府石壁被波及,瞬息间荡然无存。 当第一道雷劫的余势随之消失,空中已经开始酿积第二道雷霆重击。 有道血迹从袖中出来,顺着腕部划过,承阳紧了紧手中的剑,仰头望天。 第二道蕴积的时间比之第一道更久,威势却也更加浩大,几近第一道两倍。 如此叠加,他是否能挺到九重雷劫。 原本床上正闭目的人忽然睁眼,窗外微风,粉色帐幔在空中轻荡,一派安谧祥和。 孟云池拿下闵行远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对方眉头一皱,有些不依不饶的继续缠上来,孟云池垂眸看了他片刻,将身旁的冬飞抱过来塞进他怀里。 闵行远动了动,没醒,就这么抱着冬飞继续睡去。 冬飞四仰八叉的扭头看孟云池,满脸手足无措。 嘘~孟云池示意,不要乱动,我一会儿回来。 冬飞小小声:嘤 知道了,孟云池撸撸它的脑袋:回来给你带田鼠干。 当第五道雷劫落下的时候,承阳手中的剑早已作废,他的发冠早已掉落,一身褴褛,持剑的右手颤抖不止。 他眼里流出血泪,自己却犹自不觉,干脆弃剑徒手迎接第六道雷劫。 万钧雷霆之势,岂是凡人所能比拟的力道。 当滔天的怒吼倾泄而下,上岛经受不住开始分崩离析,纷纷坠入下岛,莱仙门众人逃命般纷纷四散,争相离开南洲。 阮绵绵满脸惊恐,伸手去拽她的兄长,兄长,走,我们快走! 在第九道雷落下之前,再不走他们只会被一同覆灭在那雷劫之下。 阮常山仰头望着那还在崩塌的上岛,雷鸣轰声与满地惨叫呼嚎交映,仿佛他莱仙门必遭的劫难,在这一刻终于来临。混乱之中恍若有谁一声喟叹,这莱仙门由承阳万年前创立,几经折转,最终也将覆灭在承阳的雷劫之下。 分卷(45) 第六道雷劫过后,承阳身上已血肉模糊,他几近站立不稳,脚步踉跄的半跪在一片废墟之上,不知心中在作何想。天道一刻不停,开始酝酿第七道。 尚且来不及逃开的凡人修士皆被掩埋在坠落的上岛之下,已听不到任何呼喊。 第七道雷劫,再次落下。 尘烟雾雾荡荡,四处漂浮,无论如何都沉不下来,空中漩涡正对的下方已被夷为平地,满眼皆是荒芜废墟。上岛坍塌,下岛崩裂,被深埋于岛下的万骨枯黑终于显现出来。 废墟中央躺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似乎了无生息,浑身皮肉早已被劈得焦黑,躺了许久也不见动静。空中电光一闪,毫不犹豫的开始蕴积第八道雷劫。 那焦黑人影手指动了动,勉强睁开一双视线模糊的眼睛,无法站立起身,也已经避无可避。 他似乎轻轻喟叹了一声,认命的闭上眼睛,在一片浩荡的惊海声里,空中凝聚的沉闷声愈发将近,天道迟迟未降下第八道,只见那云间一片游走相撞的电光愈积愈厚,紧接着渐渐隐没,似乎逐渐的消失了。 乍然雷鸣轰响。 第八道雷劫一过,万籁俱静。 偌大的废墟上听不到半点声音。 半空中忽然划出一道裂缝,有个人影自里面出来,裂缝又慢慢自行合上。 他在那尘烟四起的平地上步行许久,终于找到雷劫中央的一具残影。 不成人形。 当落下第八道雷劫后,天上的云层却开始慢慢消散,似乎不准备落下第九道了。 九重雷劫,当进行到一半或者即将结束之时,乌云却渐渐散去,那渡劫之人,应当是死了。 所以没有再进行的必要了。 孟云池拂开尘烟,上前两步,只看见这地上的承阳似乎已经被劈焦透了,炭化了,动一动就要断开一般。 他没走,就这么看了许久,久到空气中传来一点细微波动,那地上的残影蓦地一声喘气,好似被掐着喉咙按在水里许久的人终于接触到空气,已经无法完整的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哑浑浊的气音,断断续续。 承阳还没死。 他看不到,动不了,却能感知到旁边正站着个人。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天上的云已经完全散开了,晴空万里。 承阳细微颤若的喘着气,喉咙里咕咕噜噜的挤出一点声音,似乎想说话。 孟云池拢了拢袖子,轻声道:承阳,万年你屠杀我一族之时,可有想到今日会有这一番下场。 他笑了笑,眼角微微弯起:奉溪已渡劫成仙,当年之事如今就只剩下你一人,息门破印后沉渊地鬼跑出来所造成的所有杀孽,全部都被天道清算在了你一人身上,这感觉如何 当年到底死了多少人啊,恐怕你自己也没办法算清楚,孟云池不紧不慢道:这些杀孽若你一人偿还不了,便会归在你的子嗣身上,一代一代,直到还清为止。 承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只听见对方凑近前来,对自己道:所以你造下那么多孽,为什么还要留下子嗣呢,留下子嗣也就罢了,还弄出这样一支由你一脉统领的莱仙门来。所以阮文也疯魔,阮明不得善终。 他们不知道吧,他们种下什么因,还因为自己祖爷爷的加成,得还双倍的果。孟云池望四周看了看,瞧见那因南洲崩裂而终于重见天日的漆黑龙骨,森然而立,尸骨叠着尸骨,宛若人间炼狱。 南洲曾经是乱战的战场,也曾是一片大陆,后来经修者捣毁与海陆浮沉,除却这一块上岛与下岛,其它地方皆已沉没入海底了。 它在万年前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梦泽宝地。 莱仙门在南洲之上繁荣昌盛,挺立万年之久,却是踩着他同族的尸骨得来的。 他阻止阮明时的惺惺作态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因为他们欠下的永远都还不了。 承阳愈发激动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嗬嗬声不断。 孟云池看了他半响,忽然笑了:你叫我杀了你 他唤出同尘道:不用你提醒,我当然是来讨你的命的。 天道撤去雷劫并非因为放过了承阳,因为他的第九道劫数,是因果。 剑身刺入血肉传来噗嗤一声,地上的人挣扎半响,然而最终慢慢沉寂,归于虚无。 孟云池漠然拔剑,瞧着那焦黑尸体随着微风在空中渐渐碎裂,成寸寸飞灰,湮灭于海面中,再寻不到一丝踪迹。 这世间唯一的渡劫期大能陨落,纵生前再是恣意恢宏,身率万人前指点江山,激昂纵情,亦或意气扬扬,峥嵘岁月,死后仍绕不过一抷黄土,庸庸随风入海流。 孟云池收起同尘,出了会儿神,转身一步步走向那些如高山林立般的龙骨。 他停下来伸手抚了抚,右手指尖出现一抹跳跃的黑色火焰,将其点燃。 万年前的嘶嚎与怒吼,从天而降的灾祸,那些不甘与怨愤,皆消湮在燃烧的火焰中,渐趋平息。 他在那片废墟之上烧去所有纠缠在一起的尸骨,偶然间发现了一片压在巨石之下的青白衣袖角。 阮常山是被阮绵绵摇醒的,他睁眼只觉胸口疼得不行,看见面前的阮绵绵凑近了一张脸,满是哭腔:兄长,兄长,你终于醒了,绵绵一直叫你你都不醒 她额角上破了一个伤口,浑身上下狼狈不堪,然而阮常山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比她更甚。 他在巨石落下之前只来得及将她护在身下,现下胸口疼痛,双腿也无法动弹。 但是好歹捡了一条命。 无事,阮常山头晕脑胀,休息片刻便好。 兄长阮绵绵伏在他后肩哭泣,我只剩下你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阮常山轻叹一声,再振宗门什么时刻都可以命在才是最重要的。 阮绵绵呜咽不止。 我们如何逃出来的 我阮绵绵哽咽:我不知道,我醒来后我们就在外面了 是么。阮常山思索,他迷迷糊糊间似乎曾看到过一人,有些熟悉,却看不清是谁,将他们从那巨石底下带了出来。 无论是谁,他都会铭记他,并为之感谢祈福。 也祝愿他一生康顺,道途顺遂,从此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很对不起让小伙伴们久等了,蠢作者这几天事情有点多老是断更,以后更新时间会固定在晚上十一点,每周日休息一天,如果晚上小伙伴们看到十一点还没更就可能是蠢作者有其它事情码不了字了,就不要再等啦,我也好想日更一万啊呜呜呜但是挤牙膏一样的手速实在不允许,真的很对不起呀小可爱们让我啾啾 感谢在20201017 21:38:37~20201019 14:3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若梦 15瓶;饼砸 6瓶;顾子旻 5瓶;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话谈 冬飞耷着飞机耳脑袋上顶一只碗, 前爪离地,委委屈屈的蹲坐在地上面向墙壁。 思过。 闵行远将书本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前爪不许放下来。 冬飞将悄悄放在地上的前爪又收了起来。 闵行远的手指指节曲起, 轻轻敲了下椅背, 你说他只是出去一会儿, 他抬头望望窗外,淡淡道:但是现在已经快一天了。 冬飞:嘤 这我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啊。 在冬飞蹲到腿麻的时候,大门外终于有人推门而进,孟云池踱步进来,顿时发现殿内气氛有些不一样。 他眉头微动,放下手里用纸包好的一摞田鼠干,走过去俯身亲了亲闵行远的眼角,软软的,一碰即分:怎么了? 倒也无事,闵行远仰头回应他, 只是这蠢狐狸总是犯蠢,惹我生气。 孟云池看了看缩在墙角满脸无助的冬飞,沉思两秒, 点头道:是,该好好罚它一顿。 冬飞:?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去哪儿了 去了南洲。孟云池翻身上榻与他同眠。 闵行远点到为止, 没再继续问, 他能隐隐猜出来孟云池是为了什么事,往旁边让了让,方便对方不摔下去。 孟云池侧着身,头顶在闵行远的腰腹旁,额头贴着他的腹部, 轻声咕哝了句什么。 怎么闵行远偏头。 没有,孟云池的手指在那隆起的弧度上轻轻的划来划去,就是安逸而已。 闵行远有点痒,偏偏被榻上的靠背挡着躲不了,有些无奈的捉住了他的手,师尊。 嗯,我在。孟云池手指一挑,闵行远的腰带忽然散开。 他的外衫往两边一散,顿时有些不明所以:嗯 孟云池不说话,将他架起来。身体位置被调动,闵行远被挪到了他腿上。 长衫下面的亵裤被微微褪下一点,闵行远面色一顿:嗯呃 有一角锦被顺着低榻滑到地上,冬飞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悄悄将脑袋上的碗放到地上,出门前顺嘴叼走了矮几上的田鼠干。 傍晚之后天边的暗紫浅化成了淡紫的模样,映衬着纷纷扬扬的桃花林,孟云池将窗棂打开,腰后围上了一双手。闵行远的大腿内侧还在些微的抽搐,将重量都放在了他身上。 不休息一会儿吗? 我睡不着。闵行远的脸在他背后发间蹭了蹭。 那过来陪我坐会儿。孟云池在榻上支起矮几,两人坐到窗台上,从二楼俯视远处的桃林。 两人的长发在微风中慢慢纠缠在一起,一绺绺的漂浮在空中。 阿远,他的声音低沉好听,你说这孩子以后若是长大了,是像你,还是像我。 闵行远抱臂倚着窗框,眯眼思索,我自然是希望像师尊的。 为何 毕竟师尊生得这样好看。 孟云池皱皱眉,不好,他说:容易招惹麻烦。他亲身经历,生得过于出挑也不是什么好事,多招几个像阮文也那样的疯子,小半辈子都不得安生。 但愿他们以后的孩子平安顺遂就好,别的他都无需求。哪像闵行远那般,甫一出生便经历乱战,侥幸存活下来被深埋于地下,憋了这么多年才得以破壳而出,把身体憋出那么多隐患来。 我倒觉得应该会像你,孟云池看他一眼,补充道:喜欢折腾。 闵行远轻笑,微微仰头,起伏有致的喉线下那截喉头随着说话的声音微动:难道师尊不喜欢吗 嗯,喜欢。 闵行远胸腔里传来闷闷笑声:我也喜欢师尊,他想了想,尤其你那一对金瞳。 哦? 因为闵行远低头刮了刮起褶的袖袍,慢慢道:师尊的金瞳很美,看别人时像高高在上的神,总有一股遥不可及的距离感,但是你看我时,我会觉得你离我很近。近到触手可及。 仿佛那远在天际的神祗只为他一人走下神坛,走进人间,将他这虔诚而卑微的信徒纳入怀里,仅供他一人独享恩泽。 孟云池眼睛一闭一睁,流光溢彩的金色瞳孔熠熠生辉、华美至极:这个么 是。闵行远倾身去亲吻他的眼睛。 师尊是我的神祗。 我一个人的。 要是说起来这个孟云池指了指眼睛,混沌初始的黑龙皆有一双金瞳,后来世事变迁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放空,原来我已经这么老了 与他同一道的祖龙老的老,死的死,原本万年前的祖龙便已经所剩无几,经乱战一事,全部陨落,他与闵行远,约摸是这世上唯二剩下的同族了。 师尊不老,闵行远随手拍拍肚子,示意这里还有一个,师尊可是九州的第一美人,万年前敛绝天下的无双魔尊。 他是天道的眷顾,无所谓时间流逝,不在乎岁月蹉跎,哪怕满身清寂孤走人间,也能赚得满眼惊艳回眸。 孟云池看他可爱,眯眼笑着,揉了揉他的手指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9 14:31:30~20201020 23:0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289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系统 【叮~系统重启。】 【数值载入中】 【进度:3%】 【连接中:75%】 【读取完成, 重启连接成功,请081、216、709号系统与宿主完成对接。】 三只系统:【】我打你信不信? 重启就重启,对宿主开放提示音是怎么回事! 【消失这么久,终于舍得回来了?】 系统虎躯一震:【我们被主系统叫回去了, 】小白讪笑搓手, 【所以失踪了一段时间, 没来得及跟宿主说。】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连个通知也没有就失踪了那么久。】孟云池手指挠挠冬飞的下巴。 【啊这】系统开始胡思乱扯,【是关于一些我们系统内部调动的问题的,所以花费了比较多的时间。】 【哦】孟云池不置可否,【所以你们三个合伙儿骗我的事情怎么算】 【】 【我们也没办法呀宿主,】白色的小文鸟叹了口气,【若是在你甫一穿过来之时我们就同你说,你的人生是假的,这里才是你原来的世界,而且还是传言中那个早已嗝屁了的魔尊, 你会信吗?】 分卷(46) 孟云池捏冬飞的耳朵,【不会。】 【然后你会怎么想】 【外星人劫持?撞鬼?灵异事件?】孟云池想了想,继续道:【若是当时的我, 或许会觉得自己是被人为控制大脑制造幻象,躺在暗无天日的手术台上作为被研究的对象, 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然后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孟云池眉头微动, 声音有些飘忽:【可能会自杀吧。】毕竟他那时候确实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 【所以为了避免宿主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无法接受事实从而做出过激行为,我们就只能采用迂回一些的方法,将事实慢慢呈现在你面前。】 孟云池接口道:【所以你们就弄出乱七八糟随口胡诌的任务幌子来诓我接近闵行远凤玉楼】 系统:【没有,主要目标并不是他们,是奉溪。我们系统所接到的任务是助你恢复曾经的记忆。可是你流落异世之后将记忆封了起来, 把自己封闭得太死,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想起,甚至在接触到当年事之时还会下意识的去回避,久了以后我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经常躲起来暗底下商量法子。】 【那你们总是失踪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系统:【呃是的。】其实还有其它原因,但是因为斗地主而被关小黑屋这种事情它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呢。 孟云池察觉到身边动静,将冬飞拎下床去,挪到闵行远旁边,将手腕放在了闵行远唇边。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 闵行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在睡梦中不自觉的侧过身吸吮起来,血流顺着唇缝流过,孟云池一语未发。 小白爪子一动,在花瓶上的桃花枝上跳了跳:【我们是系统啊。】 【是什么系统,受哪里所管制?是谁给你们委派的任务,目的又是什么。】 【抱歉宿主,】小白的粉色小嫩嘴一张一合:【这个我们因为保密协议的问题不能向您透露,】他说:【你只需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了您好就行了。】 【这样啊,】孟云池喃喃:【不能透露】 他将闵行远脸上一缕沾血的头发拨开,把手腕收回来,仰头吞一粒丹药,那腕口上的两个血洞正慢慢愈合。 他翻身下床出去片刻,拿一方沾了温水的湿帕回来,却见床上的人竟已经醒了,于梦中回过神来,眼神渐渐清明。 师尊,闵行远看见孟云池沾血的袖口,又伸手摸了摸唇边已经凝结的血迹,他仰起头,神色似有几分懵懂:我是不是咬你了 瞒不住了。 孟云池干脆提着湿帕上前,给他一点一点的将唇边血迹擦干净,手腕却忽然被另一股力道攥住,渐渐握紧,不是第一次了是吗?师尊。 为什么不说呢?他继续道。 无事的,孟云池用另一只手将他滑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只是一点血而已。 但对于我来说可不是一点血而已,我怕,闵行远凝视他半响,将人拉入怀中,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微抖,他说:我怕啊,师尊。 他怕自己食髓知味,压抑不住本能,也控住不了自己。累积起来的隐患迟早有一天要爆发,孟云池早就不该瞒着他。 若能从源头上扼绝问题,他早该藏起来将自己死死锁住,哪怕再想也不能出来见孟云池一面,直到那孩子出生为止。然而他最早察觉到并为之担心的问题最终还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一点血根本不算什么,孟云池怕自己压到他的腹部,支肘撑着自己的身体重量,道:但你若什么都不吃,却难以熬过这个时期。 可我不想吃!闵行远的声音加重,复而低低喁语:毕竟我曾经 毕竟他幼时生长期那一段时间失控,险些将孟云池的血吸干。隐患便是在那时埋下。 他是真的怕。 怕重蹈覆辙。 更怕自己失控过后,怀里只剩下一具没有温度的冰冷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0 23:09:33~20201021 23:0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28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辉月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秘境 水草丛生的沼泽地上有两人在步行。 脚步轻缓, 却并不没入沼泽里,犹在水面徒行。沼泽里有东西在里面游走,辨不清形状, 从外看只觉得隐隐可怖。 然而待两人越过了沼泽,那底下的东西也没有试图攻击。 沼泽后有一方迷障格挡去路,雾雾蒙蒙, 乍一看危机四伏。 没人停下脚步, 径直走入迷障里。 雾中似有女子轻铃悦耳的笑声, 若有若无,还有什么在地上爬行的沙沙细响, 于草丛中经过。 孟云池目不斜视,往这边。 好。 闵行远甫一踏出两步, 忽的反手往身后使出一击,凌厉剑气裹挟着劲风横扫而出, 将那丝丝袅袅的迷雾轻烟绞成一团,不一会儿没入雾中, 像是击中了什么, 从那边传来轻轻的噗嗤一声, 半响幽幽淌过来一滩绿色的血流。 银铃般的声音消失了, 闵行远收剑回袖, 理了理斗篷,走吧, 师尊。 穿过迷障后的里面自有一方天地,孟云池找到秘境入口,停在原地片刻不知抬手弄了些什么,秘境入口打开,从空中现出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缝。 两人从裂缝中进入。 月落乌啼, 风里有一丝凉意,孟云池瞧了瞧身后尚未关闭的秘境入口,外面正是白天。他将入口关了,携闵行远继续入内。 这是哪儿? 昭和鬼境,孟云池便走边道,我曾经一名部下留下的秘境,不会很大,但得小心点。因为他曾经这个部下的性格有些难以形容。 一望无际满地枯死的荒草,踩上去喀吱作响,田间荒芜,路边有废弃老旧的农间屋舍,皲裂的土质围墙脱落,里面有梁柱暴露出来,一派荒败景象。 他们要来此地寻千张莲,若是将之炼制成丹药,或许可以缓解闵行远的症状。 只是这种地方不大像能有养的出莲花的池子来。 但闵行远望望孟云池的背影,并不担心。 师尊说有便是有。 似乎走了许久,孟回过头来问他,累不累,可要休息一会儿? 闵行远摇头:这一点路程而已,我自然不累。 不知为何,师尊总是觉得他会累。 不若你上来吧,孟云池对他伸出手:我带你一起走。 好。 闵行远飞身而上他掌中,斗篷失去支撑纷纷扬扬盖在他的手掌上,待孟云池将斗篷提开,手背上已经缠着一条鳞片黑亮的小蛇,腹部鼓鼓囊囊。 他人形时也不过怀孕五月左右的模样,变小后腹部却尤其突出,甚至有点行动受限,闵行远懒洋洋趴在他手臂上,后爪有点打滑,险些没抓住孟云池的袖子。 孟云池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肚子,长大了很多。 闵行远往前爬了两步,是啊,他继续道:但我原形里是半点看不出来的。 黑龙原形极为庞大,难以看出是否怀孕,也只有变小了肚子才会突起得这么明显。 孟云池思索半响,倒也是,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很他搜罗着形容词:很可爱。 闵行远瞧一眼一脸新奇小心翼翼摸他肚子的孟云池,道:师尊也很可爱。 孟云池将他收进怀中。 再行将近半日之久,孟云池停在了一处城门前,城门处衔着手环的不是神兽,而是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眼睛细长眼尾上吊,血口大张,神情颇为狰狞。 孟云池径直推门而进,瞧见的是琳琅满目的闹市,与城门外荒芜景象完全不同,这里繁华似锦,灯火映遍了街头小巷,嘈嘈切切热闹若人间帝都。 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孟云池再进两步,看清了街边络绎不绝的交谈要笑闹来自于哪里。 漫街青楼,男男女女混杂在街边楼上嬉戏打闹,红粉香风,旖旎不断。 这是个淫都。 昭和的恶趣味。 孟云池随手拿了街边货架上的一副面具,塌鼻厚唇,高颧突颌,活像只猩猩。 他面不改色的将之戴到脸上,听见怀里传来一声笑。 孟云池啧了一声,伸手进去捏他的爪子。 青蛇兄醉醺醺的坐在大堂角落里,怀里搂着个蛇妓,它咧开大嘴小嘬了一口酒,跟着靡靡之乐摇头晃脑。 怀里的蛇妓什么时候水一般溜走了,它不知道,也不在乎,只身沉浸在这醉生梦死的花楼中,难以自拔。 兄台,这酒水好喝么? 青蛇兄的舌头耷拉出来,有点打结:好喝?哪管他个嗝好不好喝,快乐就完事儿了。 哦 ?是么,蛇兄说话真是有趣。 害~青蛇一摆手,咱就这个性子,兄台你它回头一看,被突然出现的惨白猩猩脸吓得飙了段高音又半途中硬生生压了下去,从衣摆后面掉出截青色的尾巴来被吓的。 卧槽!兄台,不带你这样的啊。青蛇转身将身后的尾巴掖回衣摆下面,吐着信子道:大半夜的怎么戴个面具出来吓蛇呢? 抱歉,在下生得面丑,生怕半夜出行吓到路人,这才戴个看上去还好的面具,兄台需要我摘下面具再同你说话么他作势要揭下脸上的面具。 别了别了!青蛇叫住他的动作,这样挺好。同时也在心里寻思这人得丑成什么样才会觉得这么个惊悚的面具看上去还好。 孟云池笑了笑,蛇兄可是常来这里 青蛇拿细细的竖瞳瞥他一眼,执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不是常来,我基本上都住这里了。 那就是说,蛇兄对这里很了解了 那是,青蛇的竖瞳移动,狭长的眼睛一眯,透出股别有他意的意味来,你是外地人? 孟云池老老实实拢着手,坐在他对面,是,前两日刚来的。 青蛇仰头闷一口酒,咂咂嘴:这年头从外地来的人可少嘞。 外面都荒败了,找不到县城。 青蛇轻呵一声,那可不喽,就剩这个地儿了。这地方可是个好去处,小兄弟要一起来快乐吗? 作者有话要说:要一起来快乐吗? 我我有肾宝哦(羞涩) 感谢在20201021 23:05:07~20201022 23:1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航安_ 10瓶;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花魁 怎么快乐? 嘿, 青蛇举杯大笑,一指这花楼的满堂荒唐:你满眼都能瞧得见怎么快乐,这种事还需问我么? 花楼里千百般姿态, 谈笑嬉闹不断,娇嗔,狎弄, 高一声低一声, 有的甚至当场就干起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事, 大堂的高台上还有靡靡歌舞,魔音般钻入人心, 粉紫的轻纱罗曼间有鬼脸藏在裙底,随着舞姬轻佻诱引的动作时隐时现, 可谓乱得不行,这一派群魔乱舞之相, 若叫一凡人误闯而进,只怕要沦为这群妖鬼的玩物, 不得善终。 然而这场面落在孟云池眼里像是在看一场动物世界。 就是每天的那个专属频道, 那个时间段, 坐在电视机前拿着小遥控器, 听电视里传出那低沉和缓而又极具代表性的声音:春天到了, 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公海龟趴在母海龟的身上,发出了酣畅的声音 大型动物世界乱象, 配合着一地花花绿绿红红紫紫的绸缎纱幔,挺喜庆。 孟云池悠悠执起酒壶,给蛇兄倒了一杯酒:不够快乐。 这还不够?青蛇将不自觉掉出来的舌头塞回嘴里,口齿不清道:小兄弟不简单啊 这片地儿确实比较放得开些,但你若想尝些不一样的, 得去南安街那边它似乎喝得多了,敞着肚皮仰头倒在桌边,已有几分困意,真正的美人都在那边呢南安街的花魁,那玉柯楼的老板它咕咕哝哝片刻,渐渐没了声儿,待孟云池侧过身去看他,只见那露着尾巴的青蛇已醉倒在地上,盘成一团打着呼噜,满脸安逸的满足。 南安街,玉柯楼孟云池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几个字,慢慢起身出门去,临走前回头看了眼,只见那在他们交谈时便早已若有若无投来视线的隔壁桌花蟒,此刻正站起身来,朝那桌边醉倒的青蛇走去。 啧,蛇兄,保重呀,孟云池悠悠收回视线,背着手出门,好好享受快乐吧。 边远街区极是热闹,然而越往中部走越是安静,没了那熙熙攘攘的声音,然而满眼瞧得到的依然是青楼,唯一的分别大抵是没了那些原形各异的姿态与穿着暴露态度直白的明晃晃勾引,变得含蓄高雅了许多。 孟云池走了片刻,察觉到怀中一紧。 怎么了?孟云池低头。 我想出来。 为何? 小妖精多,怕师尊被勾走。 虽不想你出来污了你和孩子的眼睛,但这衣襟里也闷得难受,孟云池的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出来吧,透透风也好。 睁眼间闵行远已立在他身旁,孟云池抖开斗篷:披上,他摸摸闵行远的脸:不然你要是招些别的人回来,我也是要吃醋的。 闵行远唇角勾了勾,抬手将兜帽戴上,与他同行。 分卷(47) 不多时迎面走来一白脸小生,孟云池上前询问:兄台,敢问南安街怎么走 哦那白脸小生挑起细长的眉眼,折扇于手中绽开:此地便是南安街,先生是来此地作何他想了想补充道:寻人寻物 正是,孟云池拱手,初来乍到不识路,只盼能瞧一瞧那久负盛名的玉柯楼,也不负此行。 白衣青年掩在折扇下勾唇一笑,眼尾悠悠吊起一抹妙曼的弧度,波光流转:玉柯楼么?想不到先生倒是个风流之人。 谈不上风流,不过附庸风雅而已。 风雅啊白衣青年笑起来,你这话可真有意思。他抬手指了指长街尽头的高楼,看见那个了么,那便是玉柯楼,风雅之地,里面的花魁可谓一绝,是南安街老板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惜无人缘以一见。 他上下打量孟云池片刻,笑道:你这面具怪异,但身段极是不错,不若上去碰碰运气,好叫那花魁瞧上了,也能一堵他那艳绝鬼幽城的无双姿容。 这个在下可不敢妄想,瞧一眼那金玉花满楼便已足矣,不敢奢求其它,孟云池道:还多谢阁下指路,先行告辞。 那青年挑着眉看两人远去,从身后蔓延出几条蓬松柔软的雪白狐狸尾巴,他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尾巴,看这两个外地人朝自己指的路而去,有些兴味盎然。 玉柯楼位于城中央,门口无人,但装饰得高雅精巧,横木上有镀金的华美浮雕,乍一看根本瞧不出这是个寻欢作乐的去处。从外看不出里面的是何景象,孟云池回头看了闵行远一眼,抬脚步入。 没有想象中的纸醉金迷,映入眼帘的是条木制桥搭起的幽寂长廊,长到根本看不到尽头,桥下是不知深浅的水面,有宛若莲状的引路灯慢慢凝聚在空中,于两人面前幽幽漂浮,指引他们走过长廊。 水面上浮着稀疏的三两荷叶与莲花,在黑暗中显得尤其幽静。 孟云池环顾一番,收回视线,跟着引路灯走。 长廊仿佛要长到没有尽头一般,普通人走了这么久,早该开始疑神疑鬼沉不住气了,然而两人依然步伐不急不缓,坠在灯后三步之遥,一分不差。 长廊忽然有了尽头,那是一道门。 孟云池推门而进,呈现眼前的赫然就是一个雅间,燃着沉香,古香古色,半分旖绮之色也无。 坐下吧。孟云池带他绕到屏风后摘下兜帽,随后捻灭铜炉中的沉香,开窗。 不一会儿雅间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有人在外面温声询问:先生,现在可方便进来 进来吧。孟云池倒了杯桌上的茶水,然而并没有喝,执起在手中把玩。 先生安好~随着姿态低谦的侍婢将人领进来,那娇娇柔柔酥媚到了骨子里的声音已从门外传来。 一女子从门后转出,身着烟落软纱,一身娇相媚骨,是个柔美至极的美人。 孟云池将手中茶杯微微倾斜,有茶水从里面溢出来:我记得我并没有叫人来。 美人眼波漾漾,□□的纤细脚踝系着两个小铃铛,随着走动的动作叮铃铃作响,她一边过来一边含笑道:先生可莫要急着赶我,她身形一消,下一刻已出现在桌边,微微倾着身将唇凑近了孟云池耳边,呵气如兰:奴家可不信,过了今日响午,先生还要这般赶我。 孟云池蓦地抓住她探向自己肩颈的手,阁下可是觉得,我这个商品还算不错,决定要来试一试 那美人眼里神色微微一凝,笑道:先生说什么,奴家可听不懂。 孟云池看着她,并不说话。 早前问路时那白衣公子的话便有些奇怪,他说的原话是不若上去碰碰运气,好叫那花魁瞧上了,也能一堵他那艳绝鬼幽城的无双姿容,仿佛不是客人一掷千金为睹花魁姿容,而是花魁瞧上哪个便可随意选择哪个。 然而经过方才那一道长到让人不舒服的黑暗长廊,甫一进入雅间不经客人指定便有人前来作陪,他终于晓得了,这玉柯楼不是客人指定哪一位妓子作陪,而是玉柯楼的人当他们作商品一般,上过长廊这道货架后,谁看上了来客便谁去予他雅间作陪玩乐,由她们支配,若是来客经过长廊后玉柯楼里的人都瞧不上,只怕是要这么一直走下去。 这位置都是颠倒过来的。 所以在他们二人跟着引路灯在寂静长廊上经过时,实则暗处有万千双眼睛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静静注视着他们,评估,打量,思忖,选择 这玉柯楼老板真是个人才,会玩。 屏风后传来动静,只见闵行远又裹着斗篷出来了,美人看了他好几眼。 她朱唇微勾,这很重要么?客人来这里,难道为的不是寻乐么? 我不来寻乐,我来寻人。 她笑开来,眼里像含了一把小勾子,瞧孟云池油盐不进,软着身子靠向闵行远身边,我们这里要什么人没有还是您觉得我不够么?后面半句里用上了媚术,蛊惑般轻声低语,孟云池听了之后神色微动。 瓷杯碎裂之色乍响,只见孟云池眯起眼来看着他,已然将手中茶杯掷在她身前,阻止了她走向闵行远的脚步,你要做些什么前,可要先好好想想清楚。 美人神色微变,看了看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闵行远,察觉到孟云池脸上含笑的神情里已透着些微冷色,明白这人碰不得,只消了自己倚靠过去的打算,却又觉得孟云池两人前来这玉柯楼里什么都不做,有人前来伺候作陪还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实在叫人费解又隐隐恼火几分,暗暗咬唇 那客人来这里要作何,难道奴家隔着这红木桌与您二人敬茶么? 有何不可 美人一噎,已颇有几分后悔。 她久久寻不到对自己口味的人,正巧今日碰到了个身段极好的客人,虽不知生得如何,但她看了看,觉得不错,这才将人拖出幻境赋予了一间雅间。 只是这人实在有些怪脾气,倒不如教他在那幻境一直走下去,直到被众鬼分食了才好。她见孟云池不为所动,转身欲离开,将房间里的人扔回幻境里,雅间的门却忽然被敲响。 然而未等里面的人回应,雅间门径直被从外打开,有人迈了一只脚进来,继而是全身。 那人一袭月白色长衫,欺霜赛雪,气质高华,恍若仙人莅临人间,单单站着不动便已万人瞩目。 这玉柯楼的魁首,无人得以一见的艳绝之姿。 他与那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一起,仿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只是 闵行远扭头去看孟云池,却只看得见对方脸上那堪称面目狰狞的面具。 只是这玉柯楼的花魁,却与孟云池像了七分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 感谢在20201022 23:14:40~20201024 23: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28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熊 10瓶;闲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黑水潭 娇媚美人悻悻退下。 那玉柯楼花魁顶着张与孟云池七分像的脸, 在两人面前端坐而下,姿态从容。 两位莫怪,他声音好听, 如玉珠落盘,玉柯楼定下的规矩便是这般,若有得罪, 还望二位多多海涵。 闵行远不出声, 只听孟云池道:我听闻玉柯楼的花魁从不轻易示人, 甚至无人得以一见,今日一行, 似乎传言有虚。 对方笑了一笑,满身风华绝代:因人而异。 是何说法? 因为我觉得, 那花魁慢悠悠执杯,望着孟云池道:先生身上有吸引我的地方。 孟云池伸手指敲了敲脸上的木制面具, 发出叩叩两声:这个么? 花魁并不回答,斟了一杯酒, 先生不喜欢这茶?那尝尝酒水如何? 我不喝酒。 闵行远看了孟云池一眼。 他分明最喜欢喝桃花酒了。 方才听二位说来此处寻人, 在下斗胆一问, 先生来找谁 南安街老板, 孟云池道:这玉柯楼的规矩便是他定下的吧 花魁含笑颔首:是, 不过老板向来来去无踪,我们也不能知晓他的去处。 饶是你也不知道么? 抱歉。 无言一阵, 孟云池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扰你了,告辞。 花魁似乎有些惊讶:先生不多坐一会儿么? 不必了。 那虽然在下对先生很好奇,但先生去意已决,在下也便不作多余的挽留了, 他起身相送,慢走。 几人行至门口,孟云池转身对花魁道:还请留步,他带着闵行远离去,还剩半句话随风轻飘飘落到花魁耳边,你们老板就在这玉柯楼里吧 花魁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凝,他闭眼环顾一番,只有二人远去的背影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辉光只有这两个人是外来者。 这两人身上气息难辨,身份不明,是这秘境自建立后唯二的外来者。 花魁神色渐渐沉下来主子曾说过,凡是闯入秘境妄想探图千张莲的人,不论是谁,杀无赦。 戴面具的修士修为不高,但那个黑衣斗篷他却探不出修为深浅。 二人身影拐过修饰雅致的长廊,已消失不见,花魁收回目光,脚步一踏,雅间门一开一关,门外又变作了由小木桥造就的水上长廊,阴暗昏沉,他的身形渐渐与那死水黑镜融为一体。 出了玉柯楼,再往回一看,完全看不出玉柯楼里内藏乾坤,到底有多大,数不清的重楼雅间,门上刻着繁复难辨的飞鸟走兽纹路,叫人眼花缭乱。 里面设置了阵法,若是没有侍从引路,极容易迷失在里面。 孟云池捏了捏闵行远的手,道:天快黑了,寻个住处去。 闵行远转头望了望从街头开到街尾的青楼女支院,住处? 是啊,孟云池慢悠悠携着他的手,走吧。 傍晚来临,大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手持折扇,高冠锦服,打扮得宛若人类一般。 孟云池不紧不慢的混在人群里漫望四周,像是携着人在散步。 不久竟真的被他发现一家客栈,挂着红纸灯笼,生意不大好的模样,颇有些惨淡意味。 孟云池叫小二付过银子,只要了一间房,两人一起上楼去,小二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房间不太大,但住两个人绰绰有余,孟云池甫一进门便去开了窗,散去屋内的熏香,顺手将桌上的燃香捻灭了。 这秘境里的香都有些微催情的作用,叫闵行远闻多了总不大好。 闵行远褪下斗篷,腹间隆起的弧度已遮掩不住,他坐到床上去眺望窗外,瞧见青山秀水,星辰在夜幕里熠熠生辉。 还不错吧,孟云池俯身过来,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我特意挑的这个位置。 闵行远的脸颊蹭到那有些冰冷的面具,侧过脸道:是,他眼里宛若含着一点细碎星光:师尊有心了。 孟云池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揭下,反手戴到闵行远脸上,隔着面具轻轻亲吻他的额部。 闵行远一把将面具揭开,随手一扔,手掌扣上孟云池后颈,用力按压下来,两唇相撞,互相撕咬,争夺主动权。 腰带与外袍落到地上,闵行远喘了喘,忽然笑道:在别人的秘境里这样,还真没试过。 孟云池把里衣一扬,将闵行远摁在墙上将他整个人架起来:怎么,不自在么? 闵行远左手抵着墙面,右手按着窗台,仰头从喉咙里挤出咕噜一声,咬牙道:怎么会呢 孟云池眯眼看着那不断上下滚动的喉结,抬头将之含进嘴里,用舌头挑逗,在那方突起周围转着圈儿慢慢濡湿,偶尔轻轻吸吮一下。 闵行远被刺激得咳嗽几声,受不住他的上下攻击,右手撑着窗台用力,努力将自己的身体撑起得高一点,又被孟云池揽着腰按了回去。 孟云池摸摸他的肚子,看闵行远满身汗津津,每天这样,他会长得快一些吗? 闵行远的声音比他低了许多,带着隐忍:不知道 孟云池笑:试试? 翌日二人去玉柯楼周围转了转,没有什么发现。白日里大街上的人会变得少些,却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秘境里也就只有这幽鬼城里有动静,其它地方皆是一片荒芜景象,据孟云池对昭和的了解,以他那个性子,千张莲九成是被藏在这幽鬼城里的。 玉柯楼那个死水般的黑镜里倒是有见过一两株莲花,瞧着还像是会生长的样子。孟云池凝眉沉思。 会是那里面么 深夜来临,一戴着白色猩猩面具的素色衣裳之人悄无声息的站在玉柯楼大门前的街上,前后无人,他观望半响,伸手推开了玉柯楼的大门。 依然是那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小桥,只是这里面在深夜里似乎比白天阴暗了不少,处处透着股凉意。 他踏上小桥,身后的大门忽然合上,再打不开。素衣之人只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往里走去,空中有星星点点的幽光胡乱飞舞,宛若在震颤不安着什么。 小桥根本没有尽头,走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变化,反而像陷进了个迷宫里,他停下脚步似乎在思索什么,半响忽然往旁边一侧,竟径直站在了那古井无波的水面上,继续毫无障碍的行走,在水面上荡出一圈圈的涟漪,牵动三两荷叶,微微动弹。 瞧不出深浅的黑水底下随着水面的波动,在幽光下显得更加深不可测,他走了似乎很久很久,循着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幽光指引,在一片令人压抑的低沉昏暗里忽然探出一片亮光。 分卷(48) 梦幻幽美的独枝莲伫立在黑水之上,莲瓣纤细透明,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空中轻轻摆动,数不清的莲瓣层层叠叠拢在一起,空灵净美得不像是这种地方能生长出来的灵植。 素衣人看了看,慢慢伸出手去,尾指在动作间不小心轻轻碰了下其中一片莲瓣,那莲花瑟缩了一下,莲瓣蓦地收起来,半响没人碰它,又自己慢悠悠的散开,恍若有灵性一般。 他从怀中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金丝剪,将那莲花剪下,用灵力包裹起来,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他转身正要回去,水地下却慢慢传来动静,水面微微波动,恍若水底下有千万条鱼在期间穿梭游动,即将溢满水面。 素衣人脚步忽然急剧加快。 然而不等他行至半途,那水底的东西忽然破水而出。 竟是一个个被泡得发黑腐烂辨不出人形的鬼尸,这莲花是用那鬼尸养出来的,怪不得他甫一将之摘下水底下立马传来动静。 鬼尸开始朝他攻击。 他抬手使出一击暴击,正正击中那鬼尸胸口,几乎将对方瞬间四分五裂。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鬼尸倒下,下一刻却从黑水里复又重新凝聚起来,破碎掉落的身体部件重建完整,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继续朝素衣人扑咬过去。 杀也不尽,打也不死,那水底还在源源不断的钻出新的来。 素衣人一甩袖,脚底蓄势,足尖一点便已掠开百米开外。 身后的鬼尸紧追不放。 争分夺秒的疾速掠过之后,不多时他便看到一座小桥,翻身而上那木制小桥,向大门口而去。 这里面本该有个阵法,能困住所有外来之人不得逃出。 然而那素衣人竟似视若无睹,所经之处的阵法完全无法困住他,就这样让人径直逃往大门,一击破门而出,瞧得见外面的满空星辰。 他没有回头看身后穷追不舍的鬼尸,潮水般从那被破坏的大门口涌贯而出,手脚并用的朝他而去。 行至深山老林里,瞧着面前的断崖壁面,已经无路可走,那鬼尸如黑色的水一般将他团团围将起来,从鬼尸中间渐渐走出一个月白色身影。 步履从容,气质高华,如坠入人间的天上仙人。 花魁。 看来我的直觉并没有错,他右手五指微屈,掌中剑形若隐若现,你果然有不小的问题。素衣人后退两步。 花魁轻笑,眼眸微眯,在月色下像是仙人染上了几分凡尘之气,变得绮丽潋滟:继续逃啊,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素衣人不语,右手持剑,藏在面具后的眼里锐光乍现。 花魁瞧了眼满地鬼尸的断肢残臂,明明能够无限再生,此刻却是愈合不能,徒劳的散落在地上挣扎抽搐。 他垂下眼眸:你不是那位先生,你是谁 素衣人摘了面具,浑身泛起浓浓黑雾将他包裹在里面,不一会儿黑雾散去,只见底下的身影依旧裹在一丛斗篷里。 花魁瞳孔微微一缩:你是那个 他忽然明白自己上当了,脸上有怒色,你在诓我离开。 闵行远的脸藏在斗篷底下面无表情,只淡淡抬起剑道:来战么? 乍然而起的刀剑声铿锵作响,昭示了花魁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4 23:00:10~20201026 22:5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昭和 那风华绝代的身影被一剑掼倒在地上, 捂着胸口伤处几乎动弹不得,满脸不可置信。 闵行远的剑尖抵着他的喉咙,只消对方一动弹便能轻轻割断他的所有生机。 花魁咳出一口血来, 微微闭眼,敛去脸上的难以置信神色,漠然道:是在下技不如人, 阁下要杀要剐, 悉听尊便。 闵行远不动如山。 花魁察觉他久久不动作, 复又睁开眼来,为何还不下手 是因为这张脸么?花魁笑起来。 他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这黑衣斗篷会因为一张漂亮的脸看上他, 迟迟未下手只怕有其它原因,这人骨子里透露出的信息便是冷漠孤绝, 又怎会被困囿于一张皮囊如何好看。 只是这人似乎格外在意他的脸。 或许是因为这张脸像他熟悉的人,或者是他爱的人。 怎的花魁摸摸自己的脸, 道:这张脸像谁 那剑尖忽然推进一分,带着警告, 刺穿了花魁的皮肤, 有一缕血流顺着他的脖颈间流下来。 花魁大笑:你不敢, 你在害怕。 他又放轻声音, 蛊惑一般轻声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呢 闵行远收剑单手掐着他的脖颈将人提起来:不要试图激怒我, 你早便对我二人存了杀心,我又何必对你手下留情, 他的五指渐渐收紧,另一只手从怀中拿出那支纯净美丽的莲花枝,道:这种赝品伪装得很好,但根本就不是什么千张莲。指尖用力,那朵莲花便这样在他手中寸寸碎裂, 化成四散的荧光漂浮在空气里,渐渐隐没。 花魁的脸在窒息中逐渐转白,手中长剑哐啷一声落地,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真正的千张莲在哪里闵行远凑近前来,一字一句问。 呃我不告诉你花魁裂开嘴笑,唇舌间沾满了血迹。 他这么一笑,却是丝毫不像孟云池了。 闵行远微微眯眼,声音放轻:那就不好意思了。 有人漫步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楼间长廊里,仔细端详这玉柯楼的布局与构造。 这里的每一处都建造得精巧别致,瞧着像是古香古色的雅典,但若细看,便能发现每一处都奢丽华美,推门上的雕刻的根本不是什么飞鸟走兽,而是些形状怪异的魔兽妖鬼,游曳弯勾的线条里镶金镀银,藏着暗暗狰狞。 这回廊上一字排开的扇扇雕刻门上,至多雕刻的东西,是龙与狐狸。 孟云池目光微动。 昭和原型是九尾狐,他有九条命,却仍是在乱战里陨落了九次。那成千上万的人齐齐布下滔天阵法,只为擒住他动弹不得,杀死了一次又一次。 孟云池将目光收回,袖摆轻动,脚步不停。 这楼阁里半个人也无。 他随手推开一扇拉门,那里面空荡荡,什么人影都没有,他思索片刻,又推开了下一扇门。 从里面传来慌乱的尖叫,高个子的男人骂骂咧咧拿床单一裹下身爬起来,他底下的女人缩进锦被里还在尖叫,男人满脸被打断好事的不耐,气势汹汹走过来。 孟云池: 孟云池:抱歉。 他将门拉了回去,待那男人走过来想将门拉开逮住他时,门外一开一合间已变作了一道木桥长廊与黑水潭。 男人重重哼了一声,将门摔回去,继续没做完的好事。 门外的孟云池摸摸鼻子,不再随意推门,只在走廊里边走边打量,可惜房间内的情形下过结界屏蔽,无法用神识探寻。 他转悠一圈回来,正想上楼去看看,身边的一扇门却忽然从里推开,那正抬脚走出来的白脸小生与他正面迎上,登时一怔,笑道:这么巧啊。 孟云池看了看他:是巧。 青年手中的折扇啪一下打开,掩在唇边,显得手指极为细长,阁下可见过那花魁了没有 见过。 哦青年闻言似乎起了兴趣:如何 孟云池面不改色道:确实天人姿容,世间绝无仅有。 青年闻言大笑道:哈哈哈,那可不,听闻这花魁可是与那南安街老板的心上人生得七分像呢。 哦孟云池脸上神色微微一凝:此话怎讲 不可说,不可说青年扇扇折扇,意味深长道。 这里毕竟就是那南安街老板的地界。 先生在这里可是走不出去了?我与先生同行如何 孟云池道:是的,好。 两人并肩而行,那青年脚步闲适,似乎极是享受在这长廊里漫步的模样。 阁下对这里很熟悉么? 那是,青年慢悠悠扇着折扇道:毕竟我也是这里的常客。 孟云池看他一眼。 先生觉得这玉柯楼如何 规矩颠倒,妖鬼作伴。 先生所言非虚,但伸手指了指这漂亮的楼阁内部,青年继续道:但这地方也是有些新颖好处的。 来玉柯楼从不用金银财宝,也不必花费任何费用,这里非是嫖客点妓,而是颠倒过来,只需去那长廊上走一走,每日都有不同的美人与你共度春宵,青年摇头晃脑,而且她们是心甘情愿,非是起了财物与身体的交易,双方皆有愉悦,岂不快哉。 日日皆有不同的美人看上你,自愿与你渡良缘,这难道还不快乐吗? 孟云池沉默: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先生得看得开些。青年拍拍他的肩,生活乐事是需要发掘的。 长廊几经折转,依然没有尽头,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孟云池不紧不慢跟在青年后的步伐渐渐停了下来。 青年往前走了一段,察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微微含笑回眸,怎么了? 孟云池摇摇头:你既早已察觉我是外来者,又何必这样浪费时间与我周旋,他顿了顿,轻轻念出那两个字:昭和。 青年手中折扇又啪的一声合上,身后回廊仿佛在一瞬间无限拉长,没有尽头一般,推拉门上雕刻的纹路隐隐浮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然而下一刻响起龙吟虎啸,门上的纹路宛若逸出了一群群躁动不安的气,在空中凝聚出些微的形状,血口大张,尖啸着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将孟云池团团围在中间。 青年站在那聚集弥漫的气之下,笑道:这秘境里这么久才迎来两位外来者,一时间有些好奇,想仔细观察观察,才叫你们能够活这么久,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像一只狐狸:现在时间应该已经够了,我已经不好奇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由气凝就的牛鬼蛇神已经冲了出去,直直朝向孟云池。 木制的白色猩猩面具被一分为二,摔落在地上断开,长发飞舞间孟云池睁眼看向对方,眼中隐隐有两分无奈,昭和,你玩够了吗? 没有,青年璀然一笑,目若含情:毕竟主上回来,怎么都不会够的。 孟云池背手,身后的气已经渐渐归拢在门上,复原成雕刻:就数你最爱装神弄鬼。 昭和朝他走过来:毕竟是主上教的。 孟云池扶额:我何时教过你这些。 哦,昭和眼珠一转,那是我记错了,可能我自学成才。 旁边的推拉门自行缓缓打开,昭和站在门口作了个手势:主上,请。 孟云池抬脚步入。 昭和将桌上的壶把杯中倒了八分满,道:我知主上爱喝这个,这次可别拒绝了。 一股淡淡的酒香迎面飘来,孟云池端起来喝了一口,只觉满口醇香清甜。 这秘境我开辟了这般久也无人到来,此次主上前来,可是为的千张莲。 正是。 昭和长叹一声,我受主上眷顾多年,早已无以为报,只可惜实力不济,难以幸免于那场乱战里,唯现在这一缕神魂在秘境中留存,苟活至今而不知外事。他的神魂在自己困在这秘境里,甫一离开就会消散,这万万年之久日复一日的等待秘境被再次开启,久到他已经觉得了无生趣,不如干脆自销神魂,烟消云散后也不至于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一缕神魂在秘境中无望等待,苟延残喘。 所幸那孩子万年浸淫于这秘境里,化出了实体,若非有他相伴,我早已携着这秘境不复留存。 孟云池无言半响:千张莲? 是。 孟云池轻叹,苦了你了。 这有何苦?昭和笑起来。他故意引导那千张莲的化形后生得与他的主上愈发相像,聊以慰藉心中日渐翻滚的狂思,只是那孩子不论如何都只能像去七分。 他确实很努力了,千张莲心思纯净澄澈,只知晓他是他的主人,他的一切要求他都要无条件服从,虽努力不达标,但这样一想,那孩子其实也可爱得紧。 主上若想要千张莲,属下必双手奉上,昭和低声:您将我自小带大,予我住所赐我名字,恩情早已无以为报,只恨昭和现下只剩这一缕神魂,却帮不上主上什么。 过来。 昭和弓起身来四肢着地,身后蔓延出九条巨大的蓬松尾巴,他每走一步都离原形愈加接近,直至走到孟云池身边,俨然已是一只雪白漂亮的九尾狐模样。 孟云池伸手摸他的头:万年世事变迁,无一人存活,你我皆已死在了过去,这兜兜转转的世事轮回,他们都已遭了报应。除了奉溪早已成仙,当年该死的,现在都已经死去了。 是么?狐狸仰头去亲昵的舔他的掌心,那可真好,解恨了一些。 孟云池却不说话了。 狐狸蹭着他的手掌,道:主上不必露出这番神情,我有过成长,有过家人,若非当年主上相救,只怕早已命陨魔兽口下,能为主上战死,也是我的圆满。 当年的人已经遭了报应,主上也已经轮回归来,我守着秘境等来这消息,等来主上取千张莲,早已无悔无憾。 主上,他低声道:我的时候早就该到了。 只是琅月这人狼子野心,多少次妄图打碎主上体内息门的封印连通沉渊地界与人界,他身后的尾巴甩了甩,叹道:我早该劝主上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分卷(49) 孟云池喝一口酒水。 昭和继续道:只可惜他恋慕火颂,却是牵连火颂一同命陨于乱战之下。 孟云池动作一顿:什么 嗯昭和仰起狐狸脑袋,琅月恋慕火颂。 孟云池蹙起眉来,半响道:罢了,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两手身到昭和前爪腋下,将之抱起来。 昭和安然,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一如既往:千张莲被主上的徒弟引出去了,他舔了舔前爪道:希望他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吧,望主上那徒弟能手下留情。 孟云池迈出脚步:你怎么知晓那是我徒弟? 不是徒弟还能是什么?昭和仰头看见他的一截下巴道:道侣么? 孟云池:好巧,他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6 22:54:42~20201027 21:4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夜幕 闵行远用布拭去剑上的血迹, 望着满地狼藉,跨过一地尸体。 他脚步忽然停下来,察觉到远处天边有人御剑而来。 是孟云池的气息。 闵行远收起了剑, 将斗篷裹起来遮去衣袖上沾染的血迹,不多时那天边的人已御剑飞身而下眼前,阿远。 师尊。闵行远斗篷中窸窸窣窣片刻, 朝孟云池而去, 却忽然瞧见了他怀中一只雪白的耳朵。 他是谁? 雪白的狐狸口吐人言:你师娘。 闵行远气息瞬间变了, 低气压里裹挟着杀气,沉声又问了一遍:什么? 孟云池将狐狸放开, 转身走到闵行远身边,摇摇头:净会胡言乱语。 狐狸笑嘻嘻变作人形, 只见那书生模样的白脸青年脚步轻盈,踱向地上半死不活的身影:他将我这孩子弄得这样惨, 也不许我逗弄他几句? 那地上满身是血的人影艰难动了一下手:主子 莫动了,昭和按住他的肩, 指尖点上花魁的额头, 浅色的波纹荡开, 不一会儿花魁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踉跄着爬起来半跪下:属下办事不力, 还请主子责罚。 昭和将他拉起来,罚什么罚, 起来罢。 我花魁被拉起来,瞧见孟云池两人与昭和就这么站着,一点也没有要攻击对方的意愿,反而和和气气的像旧识,他登时不知所措起来。 莫慌, 昭和摸摸他的头,错不在你。 花魁稍稍安下心来,看昭和:那 只是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 花魁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却低垂了眉眼:原来是已经到了半响他抬起头,却无任何悲喜神色,平淡道:转眼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在这秘境里扎根生长,还需感谢主人的不吝照顾,能得此报答机会,也是我之辛,他朝昭和深深行了一礼,久久没有起身:谢主子恩典 片刻后他身形渐渐虚化,幻穿成了一枝澄澈透明的千瓣莲花,静静躺在昭和手中。 昭和凝视它许久,用灵力拖起,抹去了他的灵智,送到孟云池手上:离了这秘境他便只是一株普通灵植,没有灵智与神识,主上大可使用,不必顾忌其它。 他收回手,站在林子中央朝孟云池含笑道:万年世事变更,人间早已不知过了几个春秋,代代更迭,如今我终于等来主上,这么些个无望年岁也不算白等,幽鬼城秘境至此结束了,他抬手捏诀,在一众地动天摇的崩塌里与孟云池对望一瞬,唇角微微勾起:主上,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话语脱口欲出之时止住,只轻轻道了一声:保重。 下一刻两人已被挪出秘境,而那幽鬼城里的所有虚假繁华,那些人来人往与夜夜笙歌舞不停休,都在这剧烈的晃动下变作了碎影,被幽幽吞没于虚无之中。 幽鬼城秘境,至此不复存在。 孟云池捏了捏掌中的千张莲,半响执起闵行远的手,握在掌中慢慢收紧力道,以后你可莫要离开我。他早已无法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目送身边人在自己面前一一死去,哪怕是以任何方式。 闵行远回握,指腹间碰了碰他修长的指骨:好。 待回到魔宫,冬飞几乎已经眼巴巴等在门口凝成了一尊望君石,桃花瓣从他的大脸盘子上扫过,带起些许沧桑之感。 它瞧见二人从桃花林外漫步归来,耷着耳朵嘤嘤嘤的跑过去拱孟云池的小腿,宛如一条狗子。 好了好了,孟云池将随手提着的纸包放在地上,给它解开了绳子:给你带的。 闵行远看着纸包里的田鼠干若有所思,怪不得师尊要带着他特地绕远路去了一趟西松岛,还恰巧被巫攒逮住坐谈了许久。 冬飞叼着纸包跑林子里去了,约摸是去屯粮。 孟云池回魔宫后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将近三天,将那千张莲同其它药材一齐投进炉子里日夜不停的看守,炼成一颗碧青丹药,内里波光流转,细看便觉光华璀璨,瑰丽至极。 他拿起来细细端详半响,将之收进袖中。 闵行远靠在床头看孟云池看过的杂记,单手撑着下颌,眼皮微微耷拉下来,似有些困意。 室内有脚步声响起,手里的书卷被拿下,闵行远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师尊出关了啊? 嗯,孟云池将额头抵上他的额头,摸摸他的脸:一直在等我么? 是,闵行远攥住了他的手,在等师尊出来。 孟云池笑笑,抬手将一样物什含进嘴里,随即俯下身来,将双唇印在闵行远的唇上,缓缓渡了样东西过去。 丹药入喉,闵行远身体自内而外的蔓延着一股暖流,抚平身上所有不适,效果比孟云池的血还要超群。 自此你也不必再担心那个问题,放心了吧。 闵行远哼哼唧唧,往旁边挪了挪,还是有点难受,师尊上来陪我。 孟云池啧了一声,却并未拒绝,与他共眠一张床榻,盖了盖锦被。 深夜里街道寂静,连虫鸣声也没有。 有道暗影自楼顶间飞跃,偶尔停下来观望四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头小巷间。 主子。黑影从屋顶上轻跃而下,朝堂中央半跪下来,姿态恭敬。 堂中央那人背手而立,声音很轻,透着股虚弱之气,却仍不减威势:你又失败了。 文尹交握的拳头紧了紧。 是文尹没用。 你不是没用,那人缓缓转过身来,你是心怀二意。 文尹沉默,不敢抬头看他。 文尹啊,那人喟叹一声,渐渐从大堂里斜掩的阴影处走出来,你何时生出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他闭着双眼,哪怕走动也不曾睁开过,半边脸上有纤细延展的纹路,瞧着有些邪性。 主子,文尹双唇动了动,低头道:文尹甘愿受罚。 一片死寂中男人向文尹伸出手,指尖抵着他的额头,手指惨白纤细,透着股深入骨髓的病态与毫无人气:你这是不愿意再继续了? 埋伏多年也寻不到最好时机,他向来心性淡漠,难以为他人触动心神,结果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机会,你现在却要退却了,为何?男人不急不缓的说话,却字字如刀戳在文尹心头上,难不成是因为在他身边那个人不是你么?上辈子怨恨他的虐待,将他废了修为扔给闵行远至死的是你,这辈子明里暗里偷窥,一边埋伏却一边怀揣不该有念想的也是你。 同一副躯壳,不过换了个芯子后对你好一点,你便这样沦陷了? 男人脸上露出一点刺眼的笑来:文尹,你的心真是不值钱。 文尹身体抖了抖,眼眸微阖: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上辈子虐待他的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他不是真正的先生,真正的先生虽然性子淡漠,但身上却有种不着痕迹的温柔,比三月里的春风还要牵动人心。 他不舍得。 不舍得伤害这样的先生。 他确实对你比以前那个好,男人漫不经心的捏住了他的脖颈:但是你要记得,上辈子是谁,让在孟云池手底下被残虐过后而奄奄一息的你活过来。 是,文尹在那收紧的力道里不可控的微张着嘴:我欠主子一条命。 所以你便这样报答我?不要忘了,你这身修为我既能赐给你,也能随时收回。 文尹被他掐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们已经知知道,我是谁了 那又如何,男人笑了,一张惨白的脸笑起来却如罂粟花般艳丽无双,唇色血红,我只要他痛失所爱,我的机会便来了。 闵行远一死,我不信他会毫无波动。 文尹闭了闭眼,是。 成华宗深处里,有人睡在一张空荡的冰玉床上,豁然睁眼,蹙眉坐起来。 他多次推演,却仍是推不出什么来,反而端端耗费了大量精血,唇色渐渐白起来。 奉溪喃喃:紫衣又是你 这次你又待要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7 21:47:50~20201028 22: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困觉的猫、辉月夜 5瓶;≧?≦?(☆?☆)^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昔年 艳阳天, 干旱的田地开裂,晒得地上的植被几乎要枯萎了,焉哒哒的软倒在地上。 简陋客栈里卖大碗茶, 搭建起来的凉棚下坐了不少人,皆是些游士,背上背着包裹, 手里端一碗一文钱的大碗茶, 互相打趣儿畅聊。 路过的修士瞧见此番情景, 摇了摇头,不屑于与一帮凡界脚夫共处一桌, 纷纷收起御剑朝里堂走去。 店小二一眼瞧见几人衣着气质不凡,带着笑迎上来, 三位客官,请这边坐, 里边儿请。 三人坐定,持桌上的水壶倒进杯里, 洗过一轮后才斟了杯七分满, 抿一口, 皱皱眉, 将之搁在一边。 长脸的修士开口了:听闻南境那边的两个村庄又遭魔物袭击了。 害, 个子稍矮些的修士慢悠悠倒水,这种事儿还少么?我们此行不就是与此有关 长脸修士眉毛撇下来, 总有些魔物不识好歹,要从魔界里越界跑到我们这边来,他唾了一口,除了作恶就是作恶,他们骨子里除了野蛮还有甚么? 剩下的那微胖修士说了句, 约摸是我们这边灵气丰沛,将它们引过来的罢,毕竟魔界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待得下去的。 那又如何,长脸修士有些嫌恶:那种地方里出来的东西,就该本本分分的好好待在那里。 微胖修士一耸肩,它们如何我不知道,反正若是我生在那种地方,只会想尽办法的离开,去寻一个更好的去处。 长脸修士玩笑道:那我可得第一个将你赶回去。 几人笑起来,喝了口烈酒,赶回去也好啊,魔界虽荒芜,但可有的是至宝。 什么至宝? 长脸修士低声吐出两个字:龙骨。 气氛顿时静了一静,微胖修士不着痕迹在周围布了个小结界,确保几人谈话不被他人听到:那种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得到的啊。 这我也知道,长脸修士微微晃着脑袋,可遇不可求,茗尊手里不是有一把龙骨剑么? 我听过,茗尊将一魔龙屠于剑下挖出脊骨,练就了一把天品法器。 是嘛,法器练就出世时甚至引来了天雷,茗尊持着它全部挡之下来,可谓一剑破万山,无往不利,这天品法器可是世间少有。 怎么,眼馋你也去弄一把啊? 害,谁能有茗尊那样的修为。 啧啧啧,长脸修士连喝好几口酒,但显然酒量不如何,两颊泛上红晕:你就是眼馋。 好了好了,矮个子道:莫喝那么多,待会儿还要上路呢。 长脸修士啧啧两声,放下了酒杯。 几人都没注意到身后路过个背着把剑的秀美少年,微微蹙眉越过一众嘈杂乱谈声人等,径自寻了处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倒了杯茶水喝着,却没有小二上来招待。 没有人注意到他。 少年伸出玉白的手指在桌上轻叩,有些烦闷。 他一路游历至今,阅尽人界粗鄙与修士丑态,已觉得厌烦,不欲再继续,根本无法参透师尊让他下山游历的目的是什么。 就为了看这些人么? 众生万象,浮世悲欢离合阻挠修者的修道之途,七情六欲拖累人心沉迷于迷障里浪费光阴,修真路受阻,最终只会成为那些殊途同归的庸庸之流,白白来这世间一遭。 他环顾一番那些入世修者与凡界脚夫,眼里有着与生俱来的淡漠,仿若无情无欲的仙人俯瞰芸芸众生,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薄。 少年放下茶杯背着剑起身,从那几人的话语中得知南境遭魔物袭击,干脆拔出背上飞剑,御风而起,往南边而去。 南镜不算繁华,稀稀拉拉的村落相隔许远才有这么一座县城。 分卷(50) 少年收起飞剑步入城内,瞧见春水碧波荡漾,小桥边柳树于风中婷婷袅袅,柳絮飘飞,满城三月春色,温暖宜人。 他漫步独行,瞧着人来人往脸上的朴实面容,后肩忽然被轻轻拍了下。 他回头,与对方的视线撞了满眼,只见那漂亮得不像凡界人物的长衫青年含笑望着他,灿若春华,长身玉立:这位小友,我瞧你面善得很,交个朋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高端的食材往往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忙碌了一天的蠢作者选择了咕咕咕? 实在码不动了,困到眼皮打架,明天多更点(小声) 感谢在20201028 22:22:34~20201029 23:0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醉红颜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不知道该取什么标题 南境又多了一道通往两界的连通口。 巍峨大殿上金碧辉煌, 茗尊在高座上首支颐斜靠着身子,只听大殿上有人继续道:现拢共已有十一处了。 近百年来骤然增加了九处,这魔界中人心中有何所想, 其心可窥见一般。 接连口处的魔物越界而来,肆意而为,已造成了人界许多损害。 不止人界, 有人补充, 于我修真界也有所损益。 还请君上下令我等诛杀魔物, 还这天下个海清太平。 唔茗尊眼皮半耷下来,问了句不相干的事:三汾岳掌门的幺子诞辰还有几日? 下方的人不明所以:回君上, 还有五日。 哦茗尊兴致缺缺,替我备一份礼给岳掌门送去, 今日起我要闭关一阵。 对方有些急切:那君上,这魔物的事 你们自行定夺便可, 这种事不必问我。茗尊边走边挥手道,青歧, 你还是太热心了, 有这空还不如去闭关参道。 名唤青歧的青年嘴唇微动, 却不知该作何说。旁边一直不曾出过声的同门皆拿一种难以理解他多管闲事的眼神看着他。 修者向来不管人事, 除非触及己利。 原以为的修道是救世济贫, 扶持天下,待一心一意入了宗门才发现, 在其它修士眼中,修真一途只是独占心法,为资源大打出手,互相争夺仙器法器的掩饰之说。 本心散尽化无缘法,有形而无内。 这与那魔物, 可还有甚么分别 青歧走出大殿,有些茫然的抬头望天,只见一片碧空如洗,澄澈清透。 小友,我瞧你面善得很,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奉溪凝视他半响,眯眯眼,拂开肩上的手转身离去。 身后青年不紧不慢的跟着他,笑道: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从街头到街尾,青年依然不紧不慢的赘在他身后五步远,奉溪将背上的剑解下来,头也不回道:别跟着我。 青年扼腕,小友气质不凡相貌极佳,怎的偏生冷着一张脸。 与你无关。 青年叹气:我猜你一定没有朋友。 奉溪嘴角抽抽,加快了脚步。 梦泽宝地的县城很小,恰巧三月前不知何处忽然多了一道魔界接连口,附近有几处村落被魔物袭击过,纷纷卷带家物逃到县城来。 奉溪瞧见举家带口的憨厚男人,也看见背着包袱拄着拐杖的年迈老人,县城不算富裕,只赶集的时候人多些,熙熙攘攘挤在一起。 奉溪拨开人群远离那些嘈杂声,不一会儿便看到了城门,他回头看了眼,那人没跟上来,于是御剑而去,半点也懒得停留。 魔界的连接口极为隐蔽,并不好找。 奉溪在那几处村落周围一步一步演算,只勉强能得到大致方位,追循而去。 那连接口在一道山洞暗河里,路过七栽八倒的树丛与坑坑洼洼的农田里,他隐隐察觉到林子里有什么波动,却因修为限制无法探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蹙眉探出一步,林子忽然传出野兽的震天吼叫,那蛰伏在林子里的黑鬓独角魔物冲出来,身形庞大却动作迅敏,抬起一掌朝奉溪狠狠拍下。 奉溪去看过那些毁坏农田屋舍的痕迹,做出那种动静的显然只是只低阶魔物。所以他才会只身持着剑前来。 但这只却是高阶魔物,满身凶恶暴戾之气,眼珠泛红。 奉溪甚至未来得及拔剑,只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护住头部,下一刻整个人倒飞出去栽在石壁上,然后重重滑落在地。 结结实实捱了那魔物一巴掌。 被魔物触碰过了的肩颈发出刺痛,他转头一看,那接触到魔物的地方皆被腐蚀,小块皮肤几乎被烧焦。 然而不待他反应,那黑鬓棕毛兽四肢并用狂躁的奔至前来,再次抬掌。 奉溪瞳孔微微一缩,就地一滚翻身面前躲过,整个人落进河里。 那魔物不依不饶的追将过来,随着扑通一声炸起的水花四溅,奉溪在气泡混杂的水流里看见了一张张到最大限度的狰狞血口,青色獠牙外翻,口中层层叠叠的倒刺细密的排在上颚与喉咙里。 他头皮一麻,转身欲游走,随即浑身一震。 他的小腿被对方一口咬住,倒刺扎进血肉里,挣脱不得,有血从魔物口中随着水流溢出来。 那魔物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咬住他的腿往后拽。 魔物甩头,奉溪整个人被震出河面,对方将他整个人往上一抛,随后将嘴大张,奉溪落下来,眼看整个人就要落进那张嘴里。 下一刻奉溪觉得自己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人拽着衣襟带开,那魔物咬了个空,转头瞪目而视,扑了上来。 奉溪在一片血花四溅中只来得及瞧见一截黑色的袖摆与那人隐隐约约的侧脸,随即整个世界一黑。 孟云池甩掉右手上的血腥粘腻,剖出那魔物的内丹来,一看,果然已经发黑。 他皱皱眉,瞧着这满地狼藉与地上生死不知的奉溪,蹲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脸。 没反应。 晕过去了? 孟云池撕开他右腿上破成碎布的一截裤脚,看见里面几乎被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右腿,极轻的叹了口气,替他解去那魔物的毒,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喂进他口中。 奉溪的脸色渐渐好转。 旁边袭上来一团白色,孟云池抬手一挡一抓,将它揪着后颈提起来:这只魔物是你赶出来的? 昭和顿时有些委屈,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还有两条顺势缠到孟云池手臂上:不是我呀。 它眼巴巴抬着双银灰色的狐狸眼,看上去特别委屈:我察觉到这边有魔物发疯失控就赶过来,刚到它便顺着连接口跑人界这边来了。 唔孟云池摸摸下巴,所以你就在一旁看着它对一个少年修士出手? 昭和心虚,扒拉着小爪子想爬孟云池手上: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嗯,孟云池点点头,在旁边才蹲守了一盏茶的时间,确实来不及。 昭和费尽心思终于够到他的手臂,顺着那手臂往他怀里钻,哼了一声:我摊牌了,反正我不喜欢这小子,我看他不顺眼,不想救就是不想救。 孟云池哭笑不得,这时候你倒耿直。 昭和摇摇尾巴翘起骄傲的小脑瓜:哼。 他见孟云池还要回头去看那地上的人,忙道:主上别看他了,毒也解了腿也好了,躺在这儿死不了,一柱香的功夫就能醒过来,主上先做其它的吧。 也好,孟云池摸摸他的头,与我去看看那石洞暗河。 石洞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从里面泛着森森寒气,叫人不由止步。孟云池往下看,瞧见暗河底下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裂口。 怎么来的出口在这儿孟云池喃喃,望着那道在水底幽幽荡漾的缝隙皱起双眉。 最近确实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出口,昭和在他怀中接口,但除了主上与我们,其它魔物根本无法随意撕出这样连通两界的接连口来。 孟云池思索片刻,道:先关起来吧。两个身影化作流光一头扎进水中缝隙,不一会儿水中暗河处的缝隙慢慢无声无息的消失,连一丝波纹也未曾激起。 半柱香后,有只小灵叽兽动着小鼻子划动四肢走过来,东嗅嗅,西嗅嗅。 灵叽是性情温和的灵兽,口涎里含有可解毒的成分,多以蛇虫鼠蚁和一些毒物为食。它嗅到了地上之人的右腿上,闻了许久,随后毫不犹豫的一口叼住了奉溪的裤腿,一拉一拽,然后衔着嘴里沾了毒血的裤脚连带整条裤子,一溜烟跑了。 再半柱香,奉溪醒来。 他低头望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半身,陷入了沉默。 魔宫侍婢极多,走路幽幽带风,袅娜娉婷,姿容艳丽。孟云池进了门后将昭和随手拎给侍婢,道:替我将那十一人叫回来。 侍婢行礼后退下,孟云池自踱步进了内殿。 半刻钟后众人聚在了内殿,孟云池瞧了瞧,除昭和与外出的人外,十二人里只到了七个。 孟云池手指敲敲椅扶手:火颂呢? 有人答:他待不住,跑出去找架打了。 那琅月呢? 那人继续答:琅月出去寻火颂了。 孟云池道:罢了,他们爱去就随他们去,此番叫你们来不过是想说个事而已,以后出入人境记得封闭出入口,他支颐道:不然容易招那些宗派仙首惦记。 众人听了应下,又仰起头来等他指示,孟云池顿了顿,散了吧,没别的,就这事儿而已。 哦。几人有些失望,稀稀拉拉的散去。 孟云池:北芜有大面积魔兽暴动,谁去? 他话音未落,有两道身影已化作流光而去,争着前往。 众人散去,孟云池起身回了寝宫,他往玉杯中斟一壶桃花酒,抿了一小口,细细回味。 不一会儿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有人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我去那花园里瞧不见主上身影,却原来是躲在这房间里偷偷喝酒。 这人高挑俊朗至极,眉目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微微挑眉道:主上难道不邀属下一起来一杯么? 孟云池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而后慢慢下移,停留在了他微隆而起不甚明显的小腹上:蜀仲。 男人应一声,抬脚走进来,自顾自倒了杯酒水一饮而尽,火颂酿的酒果然味道极好,他那急性子也就肯为主上静下心来。 孟云池拿走他手里的酒杯:你现在可不能这个喝法。 已经克制很多了,蜀仲手里转着酒杯,之前都是直接用坛子喝。 半月前的事儿忘了? 没,蜀仲摸摸下巴,现在情况不稳定,我会慢慢戒掉。 杜如月要是知道你现在在我房里喝酒,孟云池扶额,现在合该弑主了。 蜀仲笑起来:他不敢的。 话音刚落,房门已被人敲响,门外响起一道温润询问声:主上? 孟云池看了眼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蜀仲,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模样清隽满身书卷气的男子走进来,原来都在这儿?他一双金色竖瞳未敛,在有些许暗色的房间里显得极为显眼,悠悠笑道:抱歉主上,家妻总爱连跑,便寻不到,这才打扰主上清修。 他闻到满鼻子的酒味,却对此只字不提,俯身执蜀仲的手将他带起来,语气依旧和缓温柔,境内造反的疯狗已除,然主上外出归来,想必已有困乏疲色,家妻这番冒冒然前来打扰,属下实在心中有愧。 哦? 既主上独斟饮酒聊以放松,那属下与家妻便不再打扰,他将手中提的一盒人界糕点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人界的特产糕点,我们这便不多打扰了,先行告退。 逮着人就走。 怕是要带回去好好罚上一罚。 孟云池不去看蜀仲,只朝两人摆手道:退下吧,把门带上。 门外杜如月将殿门轻轻合上,牵着蜀仲慢悠悠踱步回去。 蜀仲瞧他一言不发,心中不由有些上下,清了清喉咙,开口道:我进去时主上正在喝酒,我只喝了一杯,他瞥一眼对方,继续道:然后主上就将我的杯子收走了,并未多喝。 杜如月漫不经心的捏了捏他的手,没说话。 蜀仲心中上下起伏大了些,我正在戒的。 杜如月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蜀仲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有点底气不足,我就是有点忍不住,以后不喝了 这是你说的,杜如月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以后要再让我碰见你喝酒,可得罚你一顿。 好。 你原本便受过伤,这孩子可能会因此而先天不足,理应戒酒慢慢休养调理。 蜀仲并不反驳:是。 杜如月叹一声:莫怪我拘着你,我只是实在放心不下。 嗯,蜀仲的尾指勾勾他的掌心,我知道。他这样的身体却仍不懂节制跑出去喝酒,害的对方担心的四处乱找,一时心下也有些愧疚,我以后出去前就同你说一下。 嗯。杜如月的唇角在蜀仲看不见的地方翘了翘。 待一回到寝宫,杜如月将门反关而上,覆上蜀仲的双唇,含着那两片浅色唇瓣,轻柔辗转。 他睁着双眼一直未闭上,金色瞳孔里波光流转,瞧着蜀仲的神情,待对方渐渐投入,于是咬破舌尖,渡了些血过去。 分卷(51) 蜀仲分不清什么区别,味觉极是迟钝,只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一样,却碍于愈加占据身体的本能无法探寻,照单全收。 杜如月摸了摸他微微隆起的小腹,手往上捧着对方的脸,满眼皆是温柔爱意。 孟云池房内在两人散去后便陷入了寂静里,他自斟自饮了一壶,已觉有些眩晕,迷迷糊糊中听见有狗的叫声。 有些迷蒙的魔尊站起身来四处去寻叫声来源,却怎么也寻不到,只觉得那莫名其妙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徘徊。 汪汪汪。 汪汪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9 23:08:14~20201030 22:2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不知道该取什么标题2 火颂抹一把溅在脸上的血色, 却抹开了一道红印,从眼下横亘到耳垂,斜眼瞥了下一直站在旁边的人, 你在那儿看了这么久,能看出朵花来么? 琅月走上前来从怀中拿出一方绢布,递给他。 我怕你受伤, 所以不敢轻易上去打扰你。 火颂顺手接过, 擦了擦脸上的魔兽血液, 捏诀恢复了身上的衣物破口处,抬脚便走。 琅月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上, 想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血,火颂躲了一下, 攥住他的手,眯眼:不要多此一举。 琅月脸上毫无波动, 轻声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火颂手中力道收紧, 主上对你不设防, 但这十一人里面, 我最不喜的便是你。 为何? 因为你骨子里透出的阴暗晦涩, 因为你心思深沉两面三刀, 因为你是从沉渊里爬出来的腌臜之物。这些,够么? 琅月并不受其影响, 脸上的神情仍是平静甚至是平和的,可是我喜欢你啊。 火颂额头青筋微跳,你一个没有心的怪物也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掐住琅月的下巴逼迫对方直视自己,琅月,我真是不懂你, 被封印初时心有不甘,暗下妄图借我的手杀死主上的是你,现在口口声声说喜欢实则心思不纯的也是你,你是演戏演得太过走不出来了么? 没有,我真的 火颂沉声道:闭嘴! 他五指收紧力道:你怎么还好意思提?琅月?他的愤怒中藏着两分不易察觉的哀戚,你骗我骗得还少吗? 琅月说不了话,对他伸出手。 火颂暴怒的情绪被他彻底挑起,猛的将他掼在地上。一手掐着他的脖颈一手撕破他的衣服,变得猩红的眼眶里满是暴戾,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琅月仰倒在地上望着天,无喜无波,瞳孔微微一缩时却忽然笑出了声来。 火颂捂住他的口,低声怒吼:住嘴! 那笑声止不住的从指缝里漏出来,仿佛在嘲笑他不知缘何而起的怒火与轻而易举的失控。火颂丝毫不留怜惜,直到身下之人再也无法发出那样的笑声为止。 许久之后琅月终于没了动静,火颂松开手,瞧见对方脖颈间惨白的皮肤上有自己留下的深色掐痕,他偏着头悄无声息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唇色苍白,火颂低头一看,只见两人身下都沾了不少血迹从琅月身体里淌出来的。 那一瞬间火颂甚至觉得他似乎已经死了。 他颤着手去探琅月的脉搏,只手下感知到一点微不可察的细弱搏动。 琅月是在一点细微波动中醒来的,他感觉喉头阻涩,偏头咳嗽了几声,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 火颂琅月将脸埋进火颂的头发里,察觉对方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再乱动就将你扔下去。 琅月轻笑一声,你不会。 你怎知我不会。 琅月双手箍紧了他的肩颈,用那透着虚弱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因为你不舍得。 火颂没再说话,沉默的背着他深一步浅一步。 回到魔宫入口正巧碰上外出寻找狗叫声的孟云池,除了身上的酒味没人能看得出他喝了酒,一本正经的背着手出门去,碰到两人:嗯?怎的回得这么晚? 琅月从火颂身后露出半张脸,眉眼间透着弱气,配上惨白的脸色,宛如个将死之人,出门去,被魔物袭击了。 伤得这么重? 琅月趴回火颂背上点点头,手指漫不经心的卷着火颂一绺火红色的头发:嗯,还好火颂在,将我救了下来。 明明是火颂受不了烦闷出去清除走火入魔的魔物,琅月出去找他,现在却变成了琅月被火颂救下带回,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但孟云池正醉着,看似正常实则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闻言轻飘飘道:那火颂将琅月带回去疗伤吧,他一拂袖喃喃自语道:我得把那只一直叫的狗找出来 两人目送孟云池的身影远去,到河边时甚至脚一滑险些跌进黑河里,将那河中的妖鬼吓得纷纷躲入河底去。 走吧,琅月伸出两指勾着他的下巴将脸转回去:带我回去。 火颂将他放在床上,转身欲走,衣袖下摆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别走,火颂,他听见他在说:我好疼,你走了我就要死了。 火颂如心头被刺了一下,将衣角从对方手中抽出,闭了闭眼,俯身将他抱去清洗。 琅月下身确实一片狼藉,像是被人狠狠凌虐过一般,瞧着有些惊心动魄。 水中的血色渐渐掺杂了白色液体,琅月伸出两只手臂挂在他肩上,随着对方清洗的动作伏在他耳边若有若无的喘息,他身形纤细,皮肤白得毫无血色,被水中蒸腾的雾气一衬,倒像只勾魂摄魄的迷妖。 火颂往他臀部上拍了一巴掌,别乱动。 那一巴掌用的劲儿不小,没一会儿琅月臀部就隐隐透出一片红来。 琅月闷哼一声,朝他附耳调笑道:方才没准备好,要不你再拍一下,我还能叫给你听。 这话叫火颂听得耳根隐隐发热。 你安分些,才不会这么受罪。 唔琅月模模糊糊道:这话说得有理,但我就是不想安静下来 半响火颂捏了捏他的腰,察觉对方没动静,那道均匀细弱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喷在他的颈间。 琅月被温热的水一泡,竟是就这样趴在他身上睡过去了。 火颂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声音低不可闻:你不能总是骗我 孟云池去了人界,从一方破庙里出来,被外面扑面而来的微冷雨湿气兜了一脸,酒醒了些许。 他幻出一把素色纸伞,瞧着周边满目荒芜,顺着杂草丛生的青石台阶拾阶而下。 人界的北方地界,这儿具体是什么地方他也不大记得了,只觉得气候似乎比南方冷上了些许。孟云池随手摘了一把翠绿针松捏在手里把玩,边走边思索,路势依旧往下,破旧古庙居于高山之上,偏远难达,下山也得废不少功夫。 他将手中编成其它模样的松枝随手插在路边,想下山去寻一座小城来游历半日,却忽然猝不及防的从小路一旁冲出一片黑影,径直扑向这边。 他们两相本就相距几近,加之那黑影迅猛敏捷,眼看两个身影就要撞在一起,却忽然有人高声一喝,那黑影似乎被什么击中,半途力竭跌落下来,顺着青石阶翻滚几下,然后躺在台阶上不动了。 那低阶魔物早在一旁埋伏许久,孟云池面色不变,悠悠转身朝那御剑而来的人拱手:多谢道友相救,这魔物躲起来暗袭偷窥,若是真叫人中了招,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身侧就是万丈悬崖,这台阶绕着悬崖而建,险之又险,不管孟云池有没有被那魔物扑中,都有跌落悬崖的危险。 青歧收起飞剑,见他孤身一人在深山里独行,有些不赞同的皱起眉来,直白道:道友既修为不佳,神识微顿,怎可孤身一人来这里附近□□? 嗯?孟云池收起纸伞。 青歧继续道:这附近几十里的村落人家都因为魔物出没而搬走了,难不成道友过来,也是想借故探寻魔界接连口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30 22:28:22~20201031 22:5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子旻 10瓶;秋天日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阿巴阿巴阿巴 这孟云池蹙眉望他, 敢问道友,此地是何方,唤何名? 青歧见他确实一脸迷蒙神色, 扶额:散修? 孟云池顺势应下:师从无门,自成一体,在下确实不属于任何宗派。 那也难怪你不知道, 青歧道:此地乃梦泽宝地以北, 与晋阳相去千里, 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唯余的几座村口也被那魔物逼走, 偏僻得很。 这附近也有魔界入口么? 青歧叹了口气,此地自然有一处, 要不然那偷袭你的魔物是从何而来?他已匆匆赶路多日,掸了掸衣袖道:只是我来此地已有两日有余, 却是找不出那入口是在何处。 孟云池想了想,复道:道友是来此'地寻那入口关闭了, 清除周边魔物的么? 正是。 那在下与道友结伴而行, 不知道友可否愿意? 嗯?青歧皱眉看他。 孟云池敛眉笑:实不相瞒, 在下虽然修为不如何, 但八卦推演之术, 还是略懂一些的,或许能帮到道友一二也说不定。你觉得如何? 青歧指望不上这看起来漂亮得过份却没什么修为的青年能帮上他什么, 只觉得对方既修为低微又孤身一人,处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不一定安全,于是随口应下:也好,你我二人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孟云池脸上感激:多谢。 青歧见他不御剑而行, 只当这人修为不济,无法御剑。 无怪乎他会误会,因为孟云池身上所透露出来的灵气波动简直少得可怜,宛如一个练气二三层的初入道子弟。 青歧与他漫步下阶梯,离那山顶愈加远了,雾气如被天光拨开一般散去,那极目远处延绵起伏的波澜山脉间还余半边红日,如被打翻的画盘中靛蓝与粉紫交映,在傍晚的苍穹之上晕出一连片的瑰丽碧空。 那暖色的晚光一映,青歧瞥见对方的侧脸,暗道这人真是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在迷雾中执着素色纸伞漫步,山顶那一瞥都叫他险些晃了神。 只可惜这混乱世道里有副好相貌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人只怕是那些世家大族里的小公子,初初得练气修为摸入门道,便想要想着那些散修或游侠一般游尽天下,阅便人间,独赏一揽不世风光。 初去□□,却连此地也不知是何处,该是没有做足功夫,凭着一股劲儿往外闯,暂时还没遇到过什么捯折。 青歧暗底下摇摇头,觉得自己该分点心神叫他注意些人间险恶。 道友为何来此地除魔,孟云池脸上闲适:是宗门命令吗? 不是,青歧否认,宗门不管人间事,从未下过这种命令,他低着头说话,我自己来的。 道友心善,惩恶除魔,将来必有气运成就大道。 青歧复而抬头笑:这种话便不必说了,我也知道我这性子与其它修士不大一样,最爱去管些看不过的闲事,他摇摇头:但我倒自己觉得这样挺好,改不了,也不想改。 何必要改,孟云池悠悠道: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了,又何必因为别人的原因而让自己的灵肉背道而驰。 他们群起而拥,淡漠与自我早已成为主流,结果中间出了你这么个异类,便是逆流而上。逆流需要的是敢于突破的勇气,你既比他们出色,那又何必要与他们苟同。 青歧莫名觉得他一番话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违和。 他们修的道,争抢资源与法器,日日冥思已身寻求突破,他们的道只有自己,没有他人。你不一样,孟云池回头看他一眼,你修的是本心,不必被锢郁于那些有形无形之物。 青歧无言片刻,小公子,你还是多提提修为再谈论修的道到底是何物吧。 孟云池闷笑,我知道我修为低微无法与众位大能们并排而提,此番只身出行只叫人觉得不自量力,但道友说话真是直白,倒叫我好一番伤心。 青歧: 他从来性子直白有一说一,孟云池这么一说他倒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默了一默后硬邦邦道:抱歉,在下确实不会说话。 道个歉跟挑衅似的。 孟云池笑了几声,道友此番前来除魔,可知那魔物是否为何肆虐? 这还能有何缘由,无非是贪妄罢了。 孟云池随口一句原想探探这魔界接连口总是自行出现的原因,闻此言却一挑眉,道:看来道友似乎对魔界之物很有成见? 青歧一哂,似乎觉得他问的问题很有些稀奇:成见?魔物贪妄恶劣,这不是事实吗? 他们从那魔界里出来,除了一股脑的残害人间与侵袭地界,还会干些其它的什么? 孟魔尊贪妄恶劣云池:嗯若是其它魔界中人,不是这样子的呢 同一个窝里出来的能有什么分别?青歧奇怪的看他一眼: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啊,难不成你还想去魔界? 这倒不是,孟云池摸摸胸口,若我说,这世上还有你们不曾见过的穷凶极恶之物,被人以身体为献祭将之压制封存,关在深不见底的地方,日日被其侵扰引诱,受无法安日之苦,却身处魔物之列,骨子里也有魔物该有的劣根性,这样的人,也无法被剥出固有认知,求得一众的一视同仁么? 分卷(52) 青歧觉得小公子话本看多了,但还是道:这种人合该功德满身荣光聚顶,若是因这样一层身份而被误解敌视,他摇摇头,他大可没有义务再这样舍身为着一众白眼狼,人生来就不欠其它人什么。误解可以,但伤害终归是伤害。 唔孟云池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这样啊,他忽然说,有东西 青歧手中利剑一出,势如破竹,两相兵器交锋响起一声刺耳的哧拉声,孟云池在青歧的清喝声中后退两步,尽量退到了个不会拖他后退的角落,瞧着那草丛中一跃而起暴击伤人的魔界之人? 孟云池眼睛半眯起来。 那人衣裳破烂,眼中有红血丝,双瞳看似狠历实则无神,手下的一击一势却精准刁钻,专挑人的死角力乏处折转剑尖,路数颇为野蛮,叫人不齿。 那人似乎瞧见了青歧身后的孟云池,眼中没什么特别情绪,反而从中浮出一些粘腻猥琐的意味,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除了魔宫中的十二魔主外,魔界中人甚少知道他们的魔尊是谁,因为大多数见过孟云池的人都不会活下来他会亲手去清除魔界中群起的叛徒。 青歧察觉到了对方的一点心思,心下觉得恶心,于是剑势凌厉了几分,心里暗道这小公子与他猜得差不多,属实倒霉,此番若是他不在,对方这么孤身一人在这荒郊野岭里也不知会经历什么。 孟云池的指尖合在一起摩挲几下,看到了那魔界之人动作身形间一点不易察觉的黑影。 像残影一般附着在他的身体上,以至于这人显得别有攻击性,却并非因愤怒而起的暴怒攻击,掺和搅在恶意里,给人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这人有点问题。 那魔界人招式阴损,但修为不算太高,青歧自己一人对付他足矣。 孟云池在旁边观摩一阵,在身后摘了片树叶,凝神看着两人动作。 不一会儿魔界人逐渐不敌,眼中暗色一闪而过,一击挥出后错身间左手不着痕迹伸进袖中要做什么,孟云池手中树叶凝聚一绺气,翻指一弹,那树叶疾射出去径直冲往魔界人的左手,对方猝不及防间被树叶片伤左手,将整只手掌射穿,细细血流顺着创口蔓延下来,他行动顿时受阻,被青歧循到破绽,一击劈向面门。 魔界人来不及躲闪,情急之下甩出一记暴击借力旋身,那一击险险划过他的耳朵,紧接着贴着脖颈往下,深深砍进他的肩骨中,惊乱之下响起骨头互相拉扯摩擦的嘎拉一声。 啊那人惨叫,身影跌落到地上,捂着右肩抽搐不止。 青歧的剑尖指向他的脖间要害处,上前两步,魔界中人?他回头看了眼孟云池,摇摇头,你瞧吧。 孟云池: 他啧了一声,走上前去微微靠近了些,修为不高,但招式很损,他用脚撩开对方掉落在手边的剑,声音轻轻的,你怎么这么坏呀。 那魔界人死死盯着他,目光愤怒,想说话却开不了口,这时才慢慢发现从这人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威压,竟是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眼中的愤怒渐渐转为惊慌,挣扎起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只有青歧一人在旁边依然毫无所觉。 孟云池脚步一转,绕着地上的人转了一圈,没人发现那原本附着在魔界人影子里隐隐约约的虚影顺着孟云池走动时投下来的影子移动了。 转到了孟云池身上。 他藏住眼中两分果然如此的神色,看向地上逐渐清醒恐慌的魔界人,笑道:这人约摸是练功走火入魔了,要么心怀不轨,蹲守偷袭我们两个,他说:道友看要如何处置?杀了? 对方惊恐的睁大眼睛,眼球颤动起来,偏偏浑身都被控得死死的,一声讨饶也发不出。 我不喜杀人。 青歧看着对方,半响忽然道:交给我处置吧,他顿了顿,你就别看了,转过身去吧。 哦?听他这么一说,孟云池倒起了些兴趣:如何我想看。 青歧满脸纠结,你真要看? 孟云池兴致勃勃:是。 好吧。 于是孟云池亲眼看着青歧把那人的全身修为都废了,脱光衣服反绑住手脚吊起来,在身上割了许多小口子,流出一点点血,引来眼巴巴暗中偷窥的许多双兽瞳,在远处瞧着,他一脸正直道:我不喜杀人,你就自求多福吧。 孟云池: 魔界人的嘴巴被布条缠住:唔唔唔嗯唔!!! 孟云池瞧了眼因为重力下垂和主人晃动而不断荡来荡去的某样东西,又看了看不远处蛰伏在林子里眼冒绿光的群兽,陷入沉默。 青歧回头看他,眉眼间瞧不出其它的特别神色:走吧。 嗯,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31 22:53:53~20201102 22:3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2898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拜访 行至山下, 孟云池所有所感,他往四周看了看,说道:这边来。 青歧随他而去。 兜兜转转弯弯绕绕, 密林愈加幽深,两人的脚步停在一方隐秘洞穴里,青歧的语气里有些微疑色:这里? 对, 孟云池一指洞穴内部:在里面。 他话音未落, 随着一声炸响, 只见洞口被原地轰开,露出里面的一方暗缝来。 孟云池看看青歧手中尚未散去的灵力:道友好果决 他道:所以这连接口, 你要怎么去关闭? 青歧沉思起来,瞧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到什么办法, 孟云池眉头微动,不如让在下一试?我虽修为不济, 但也研读过不少阵法书籍,晓得一些关闭异界之门的基本符文。 你能关起这个么? 孟云池拢起一边袖子:或许可以一试。 那便试试吧。 孟云池在周围走动片刻, 暗叹自己也要开始装神弄鬼了, 半蹲下身在那缝隙周边刻画着浅浅符文, 青歧是剑修, 看不懂这些, 便抱剑守在一旁看着,没有打扰他。 符文落成, 孟云池在周围走动几圈,挑出之前故意错漏的几处补全,磨磨蹭蹭,深夜已经来临。他往阵中注入灵力,那丝微薄灵力甫一进入法阵便消弭与无形。 太少了, 不够。 孟云池仰起头,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友,可否借灵力一用。 如何用? 注入阵法里便可。 不几时法阵散发出刺眼的光,吸收足了青歧的灵力,层层运转,转动着一圈圈缩小,极其强硬的将那锁起来的缝隙给挤合上了。 青歧看着那最后一个符文与缝隙贴合般消失后,对孟云池道:道友这方面的天赋极佳,可是自学的么? 是。 阁下不如来我成华宗蕴纹峰座,符修众多,道友这方面的潜质惊人,是否考虑过学做符修? 没有,我只是平时有兴趣研磨一二,但平日里却是受不了日日对着符文的。 啊,青歧似乎有些惋惜:这样啊。 他深觉这样的天赋不得到充分发挥颇有些可惜,邀请道:道友先莫拒绝,不如随我回成华宗看上一看,再决定如何? 散修不属于任何门派,他这种行为也不算挖墙角。青歧毫不心虚的想道。 嗯孟云池状似沉思半响,答应道:也好。 这么久了,也未曾询问道友姓名,敢问阁下高姓 孟。名字他没有说。 青歧从善如流:孟小兄,在下青歧,成华宗掌门座下之徒。 那我们现在出发如何? 孟云池随意道:嗯,听你的。 青歧为了照顾孟云池,本御剑需要一二日的路程被硬生生拖到三四日。一段长一段短的路走走停停经达成华宗门口,孟云池抬头瞧瞧头顶上的石质大门,笑道:不愧是万宗之首,果然气派。 青歧面不改色:请。 远在百里之外的高峰空旷殿内,高座上首的人在某一瞬间睁眼。茗尊皱起眉来,却发现凭自己的神识居然无法探破对方的境界。 青歧边走边道:主峰偏远,师尊闭关已久,我带你去逛逛吧。 孟云池微微颔首:在下之辛,有劳。 空中有御剑身影,来往不断,偶尔也能看到大路中央一两只灵兽,探出脑袋来好奇的探视过往路人。 遍地灵植,灵气充裕丰沛,青山秀美,碧空如洗,叹一句钟灵毓秀也不为过。 青歧带他回主峰,将人领进院子时却也正巧碰上另一个御剑而来,风一般在门口急停而下,收起飞剑,青歧定晴一瞧,师弟。 奉溪原想直接略过他们进门去,这一声却是叫停了他的脚步,转过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来,道:师兄。 他的目光接触到旁边的人身上去,微微一凝,不知想到了什么,别开视线有些生硬:若师兄无事吩咐的话,我就先进去了。 进去吧,左右也只是打个招呼,青歧看着他的身影远去,转头朝孟云池微带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我师弟就是这个性子,人情世故接触得少了些,难免有些直白。 孟云池笑眯眯:无事。 青歧携人进院子里去泡茶招待,桌上端放着一支天青色细口裂纹瓶,瓶中有水,插养着两枝火百合。孟云池伸出手指拨了拨,这花开得真不错。 青歧手里执着紫砂壶往杯中倒水,闻言抬眸瞥了下,这是师弟的习惯,他最爱火百合,每日一晨便出去剪一两枝火百合回来,插进这瓶里养着。 哦?孟云池有点兴趣,为何要放在这院子外? 茶水倒好了,青歧将杯子放在他面前,随手一指旁边的空地:他常常在那儿练剑,时不时要回头看这花一眼,约摸是喜欢得紧吧。 这样啊孟云池手指摩挲杯口。 怎的,青歧笑道:难道孟小兄也喜欢百合么? 孟云池端起茶杯:随口一问而已。 两人在院中交谈一阵,青歧摸不准他到底有没有来成华宗的意愿,但却觉得这人性子不错,适合结交一番。 青歧兄如何来了这成华宗? 试炼会,青歧用茶巾拭去壶上的水印,八百年前试炼会,被掌门选中,所以留了下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愈加发现自己的道途迷茫,只有师尊能在他无法选择的时候给他以指引。 他想了想,复而又改了主意,叹道:你若向往自由,实则也不必拘泥与什么宗派,散修虽没有宗门庇佑,但也少了规矩束缚,不必被拘着束着,茫茫然于一些所谓的端章礼程之内,却是更加恣意,自我探循道途。 桌上的火百合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孟云池不断的伸出手指去逗弄那娇嫩的花边,结果指尖漏出一绺魔气来,将那花瓣烧焦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 他顿了一顿,若无其事的收回手,看坐在对方的青歧还丝毫没有察觉。 不久后奉溪从里面走出来,一言不发的在青歧莫名其妙的视线里将桌上那一瓶花抱回去了。 他将花瓶带回房间里,仔细端详许久,看到了那一角黑边,皱着眉伸手摸了摸,打算在院子外的人走了以后去重新剪一枝回来。 天色渐渐转黑,院子里早已没了动静,待奉溪出门去,只瞧见桌上未收拾的水壶和茶盏,人走茶凉,他径直越过石桌往后山去,顺着小路兜兜转转的步行,于月光之下看见那一大片红得鲜明妖异的火百合,成堆成堆的簇拥作一处,美得惊心。 奉溪的眉舒展开来,从怀中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剪刀来,寻一枝开得最好的火百合,正要下剪,却敏锐的察觉到林子里传来动静。 谁! 窸窣片刻有个身影从阴影处踱步而出,一身芝兰玉树的高华气质,却硬是将这一地火红妖异的百合艳色给压了下去。 是我呀。孟云池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下子写完的但是手速总是跟不上,想剁手 感谢在20201102 22:31:12~20201103 22: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友梨子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起伏 奉溪似乎不愿意理他, 继续手下动作,将那枝百合用小剪给剪下来裹上一层灵力小心护着,欲远路返回。 孟云池靠在树上,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啊。 奉溪恍若未闻,一步步走远了,孟云池瞧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上, 抬头望了望那挂在夜幕中的一轮弯月。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奉溪从另一条小路里拐回原地, 又看到那个倚在树上丝毫没有移动的身影, 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微恼:你下结界困我? 嗯哼,孟云池闭着眼, 像是要在树上睡着了,不至于, 你们成华宗那茗尊要是发现只怕现在已经找过来了。 那我为何走不出去。 哦,那是因为我在你们这个阵法上改动了一点点。进来的人没办法轻易的按原路出去了。 奉溪到底是少年, 脸上恼意更盛,那不还是你干的?! 对呀, 我也没说不是我干的啊。 你 我什么, 孟云池翻身从树上下来, 走进了, 看奉溪脸上的表情:看来你还是生气的时候可爱些, 平时冷着个脸都叫人不敢接近了。 分卷(53) 奉溪深呼吸两下,闭口不应他。 真的生气啦?他又凑近一些, 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你这次见面好像对我有些成见。 嗯?说说话? 这样吧,你说说为什么原因我就让你出去。 奉溪忍了忍,没忍住:这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么?他憋得脸慢慢红起来,你上次那样捉弄我, 还想让我怎么对你。 昂?我捉弄你?孟云池好奇道:我捉弄你什么了? 奉溪憋了半响,又不说了,觉得对方还是在故意捉弄他,要他自己说出来。 孟云池哄了他半响见他仍是油盐不进,捏诀将改动的阵法复原,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不过上次我真没捉弄过你,现在顺着原路就可以走回去,天色也不晚了,你回去吧。 奉溪沉默的抱着花站在路中,看了看他,接着转身就走。 但孟云池还是听到了对方走远时低声说的一句道谢:上次你救了我,谢谢。 他唇角微微翘了翘。 成华宗深夜里点起万盏灯火连成一片,远处瞧着像是聚在一起的点点星斑,明媚漂亮。 这里确实很好。 他这样想道。 孟云池飞身而上峰头树顶上眺望成华宗绮丽之色。 眺望半响,孟云池眼里的亮色渐渐收了起来,他转身,看见后方那背手而立的一个人。 阁下觉得,我这成华宗景色可好? 确实不错,孟云池淡淡道:但比不上茗尊一手出神入化的遇月剑法炫目豁憾。 茗尊笑了起来,召出手中之剑,阁下何人,来我成华宗有何贵干? 在不知底细的人面前贸然亮剑,茗尊似乎有所依仗?孟云池看了看他手中的龙骨长剑。 茗尊并不回答,手执龙骨剑一击而上。巨大的剑气相撞荡开,摧折峰头林木,茗尊看清了孟云池手中的剑,同尘剑,果然是你。 随着一声清喝,两人身影蓦地分开,下一瞬又交缠在一起,身形快得肉眼难以辨清。 但是不出一盏茶的时间那所谓茗尊便被孟云池以剑掼在地上,剑尖指喉。 一个渡劫圆满,一个大乘后期,虽只差了一个大境界,但却是天差地别。经此一战茗尊得以估摸这当世第一强者的境界,仰头笑道:渡劫圆满,你为何还不飞升。 你很好奇这个? 是。 我不告诉你。 茗尊大笑起来,身形微微颤动。脖颈皮肤若有若无的擦过同尘剑尖,划出细小的伤口。 孟云池挑眉,将剑送进几分,鲜血顿时将茗尊的领口染红。 茗尊脸上毫不慌张,你不会杀我。 你怎知我不会。 修真界与魔界矛盾早已积深已久,加上近百年来连接口不断莫名其妙的出现,魔物逃出人界来肆虐,两方似乎愈加势同水火。 想想你那人少得可怜的魔界。 只待孟云池一飞升,少了魔尊这个最大的忌惮,修真界恐怕会集结起来一致对外,魔界里绕是再强的人都经不住人潮车轮战,届时结果如何,似乎能隐隐预见。 指在喉咙的剑尖收了回去,茗尊瞧见那人似乎吝得看他一眼,转身而去,直到离开了神识覆盖范围。 他摸摸喉咙上的伤口,眯起眼来:渡劫圆满啊比之神器的内丹,仙骨 堪称移动宝库。 茗尊眼里渐渐露出深色,瞧了瞧手里的龙骨剑,五指一松:啧。 天朗气清,有一人在人群里穿梭,停在一个小贩面前,老板,这是何物? 那老人将他上下看了一遍,却仍是对这人没什么印象:糖葫芦。 哦? 奉溪出门去练剑,看见了远处倚在树下的一个身影。他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心里烦闷,背着剑去了后山。 孟云池咬着糖葫芦慢悠悠跟上去,看见他在一片空地里站定,练起剑来。 飞花走叶间剑锋暗藏,少年满脸冷凝神色,长剑指向无往不利,隐约可见其日后风华。 孟云池满口酸酸甜甜,闲适的望向他,不一会儿道:错了。 奉溪身形霎时一顿。 孟云池指尖牵起一缕线,隔空带动奉溪手中的剑随意划动几下,说:这样。 奉溪沉沉看他一眼,随即抬起剑,按他说的剑势而来,一套剑法下来隐隐的阻滞感竟是消失了,变得流畅起来,凛凛剑意更甚。 他眼中神色变了变,半响道:多谢。 孟云池咬了最后一口糖葫芦,糖裹得不够,险些酸掉一口牙。 奉溪练了接近一天剑,孟云池也便在旁边看了将近一天,够了吧,天色晚了。 奉溪收起剑来:好。 两人关系像是和缓了不少。 孟云池想了想,复而又道:同我去逛逛人界如何,你也好放松一下。 正打算练完剑回去打坐的奉溪:好。 人界的县城都挺热闹,一身短打的平民百姓在街上穿梭,攥着手中铜板想淘几样便宜物什。孟云池带着人于人潮中穿行而过,停在一老人面前,老板,再来两串。 那老人隐隐觉得他熟悉,却愣是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动作麻溜的取了两串糖葫芦下来,用糖纸包着。 孟云池付过钱后递了一串给身后的奉溪,奉溪低头瞧着,不大想吃,接过来放进怀里,只当是受了对方的好意。 人界有很多小玩意儿,有趣得紧,孟云池最爱去逛那人界的夜市,热闹非凡,有魔界里没有的那种烟火气。 奉溪看他一样一样停下来去观摩那些街边摊贩上摆的小孩子玩意儿,只觉无趣,却仍是不紧不慢的跟着他。 一条街逛下来,行至灯火阑珊处,孟云池满足了,回头道:还想去哪儿么? 想回宗门。 啊,孟云池一拍脑袋,倒是我的疏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嗯。奉溪唤出飞剑。 孟云池抱臂倚在一旁石墙上,笑道:需要我送你么? 奉溪化作一道流光远去,扔下一句话:不需要。 啧,连敷衍都不敷衍一下。孟云池摇摇头,踏进一旁异界裂口中,裂口合上。 踏过黑河,魔宫巍峨高耸,直入云霄,几乎要与那血红的赤月并肩而行。孟云池背着手不紧不慢路过大殿,进入院中,看见琅月一袭紫衣,坐在湖边凉亭里独斟。 琅月,孟云池的手背在身后,你近日里可曾出去过? 嗯?怎么了吗?琅月揽壶悠悠抬头,语气轻且慢:我一直待在魔宫里啊,主上,他状似想了想,继续道:除了出去寻火颂那回。 是么。孟云池的指尖出现一绺黑气,像一团被禁锢的黑雾般在他手中挣扎,他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询问声:主上? 孟云池回头,却看见拎着一壶酒坛的火颂。 主上可是出去回来了?火颂提酒到琅月桌上放下。 孟云池指尖的黑气消失了,是。 那主上来一齐喝一杯么?火颂抬头朝他笑,笑容明朗俊气,不过主上饮不得太多酒,我还备了茶。 琅月接过火颂的酒坛,指尖若有若无的划过了火颂的手背,翻手将封口拍开,倒酒入壶,撑颌笑道:主上再喝,可又要出去寻狗叫声了。 孟云池静静凝视了两人半响,不了,他转身离去: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一阵。 主上慢走。 琅月转头去看火颂,朝他仰头道:你过来些。 怎的了?火颂闻言靠近。 琅月猝不及防的伸手拽住他的领口,将对方的身形拉扯下来,两唇相撞,酒香里混合着血腥味,许久后结束缠绵,琅月的唇已被吮得通红艳丽,眉眼潋滟含笑:味道如何? 火颂轻喝了他一声:主上还未远去,别总这样不正经!他话音刚落,耳根却是爬上一点薄红。 琅月望着他笑,一副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 孟云池只身回了寝宫,推门而入,拂开那层黑色的帐幔合衣躺上床去,静默许久,白日里被那些喧嚣压下去的耳鸣般的嗡吟在一片寂静之中渐渐清晰。 如万人在耳边低声窃窃私语,混合着模糊不清的小声谩骂与诅咒,嗡嗡嗡的在耳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大。 孟云池豁然睁眼,私语声瞬间消失。 他走下床来望向窗外的血月,那血月如一只红色的眼瞳,毫无保留的将他的所有举动尽收眼下。 压抑。 孟云池抓了抓窒息般闷滞的胸口,如困兽般在原地转动。 茗尊的话犹在耳边回荡:为何还不飞升? 为何还不飞升? 不飞升? 飞升 将息门封印体内让他被困囿于大三千里根本无法飞升,哪怕他早已渡劫圆满,但天道将他锁在这里上了层层枷锁,根本从未给他降下过天阶。 此方天地早已化作了囚锢他的牢笼,而他不过是被关在笼里的一只金丝雀,无法逃离。 他伸出指尖捏住一缕黑气,这是那日与青歧抓住那魔界人时从他身上拔下来的地鬼,附着于他人身上作恶。息门他时时看着,不会有地鬼能偷跑出去,除了那沉渊的主人作怪。 但他回想起方才看见琅月与火颂时不经意间透出的几分亲密,又深觉头疼。 那缕黑气见挣扎不得,恶从胆边生,反身钻入孟云池指尖,顺着经脉游走而上,妄图借此侵入他的神识。 它横冲直撞,一呼一吸间循到对方神府所在处,一头扎了进去。 孟云池的神府放眼只有满目荒芜,那黑气四处寻找着能够侵占的地方,却在一转头间身形断作了几截,还未消弭间便被另一黑雾囫囵吞下。 原本荒芜空旷的神府逐渐暗沉,漫出一团又一团没有尽头的更多黑雾,无法侵占任何东西,却也被困在里面无法出去,只能互相吞食消磨。 它们全都是妄图侵占他神府的恶魂们,现下却被他困在了自己神府里。 可笑,他既敢将息门放在自己身体里,又怎会这般容易被侵占神识。 孟云池压下活动与体内的试探与鼓噪,躺回床上。 他从未得过片刻安宁,时时刻刻都要将自己压制着,保证息门完全受控,我从不后悔当初吞并息门的决定,孟云池闭上眼,脑中闪过奉溪的脸,轻声自言自语:只是但求你们不要再让我失望,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啊 主上。蜀仲咚咚咚敲敲门。 主上睡醒了么? 孟云池揉揉额头爬起来,食指微动,那大门无风自开:没醒都被你吵醒了。 蜀仲啧了一声,提着食盒进来,修士何须夜眠,主上的习惯总像是人类一般。 孟云池走到桌边坐下:我老了,经不住累,要休息的。 主上因何事劳累?蜀仲径直打开食盒,将杜如月带回来嘱托他拿给主上的糕点毫不客气的拿起来啃了一块:因为去人界游玩吗? 是啊,孟云池支颐,玩得可累了,哪像杜如月让你在魔宫里哪也不用去,天天悠闲逍遥。 蜀仲: 蜀仲:我快憋死了好吗? 他道:他自己天天去人界却拘着我让我不得踏出魔宫一步,这里面的每一砖每一块都几乎要让我走遍了。 孟云池摇摇头:谁让你之前总是不消停天天惹事儿,他担心也是事出有因。 蜀仲都要萎了:可我也要闷出霉来了,又不能喝酒去。 你找他们下下棋消遣吧。 蜀仲大手一挥:我学不来那玩意儿,恁磨叽。 那你去房里坐着安胎吧。 蜀仲撇嘴:不要。 你要实在无聊找杜如月去,相信他会寻些法子来不叫你这么无事可做的。 嗯?蜀仲狐疑:是么? 然后一连接好几天孟云池都没见过蜀仲的身影。 第六日孟云池在院子里看到蜀仲了,他似乎有些萎靡,孟云池坐过去:怎的这几日都不见人影了,你最近不是闲得慌么? 蜀仲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够茶杯,手掌上有个不浅的牙印,然而随着举杯喝水,袖子下滑一截,露出红红的更多指痕牙印,叫人叹为观止。 他喝完一口水,吐气:腰疼。 摔到了? 蜀仲看他一眼:不是。 两人没坐一阵就见杜如月找出来,要带着蜀仲回去喝些补药,孟云池目送两人背影远去,忽然笑了两声。 杜如月瞧着神色有些不自在的蜀仲,道:怎么了? 蜀仲牵牵衣角,嗯你今日不去人界办事么? 为何?杜如月眯眼:主上许我半月假好好陪你,你不是说无聊么? 这蜀仲眉眼耷拉下来,小声道:我真的,腰酸,不行了。 那这孩子最近闹腾你了么? 蜀仲连忙道:没有,没有闹腾。 哦杜如月若有所思:看来效果确实不小,不过还需得加大力度。 蜀仲: 分卷(54) 杜如月叫他回房去,随后端了药碗回来,看着对方一饮而尽,拿出药膏来:把衣服脱了我看看,昨夜没些轻重,不知有没有伤到哪里。 蜀仲皱眉纠结道:不必了吧,都只是些不出一会儿就能痊愈的伤而已。 杜如月拿着膏药不为所动:你脱还是我帮你脱。 蜀仲: 他窸窸窣窣的将外衫一件件解下来,不一会儿上半身已经一寸不着,从脖颈间到肩背,再顺着流畅紧实的腰线滑至下陷的两侧腰窝里,接入那伏进腰裤依然扎得结结实实的挺翘后臀,满背牙印,有些咬得还不浅,到现在都还未愈合。 杜如月喉头微动,指尖挖了些微凉膏药,去涂蜀仲背上的牙印。 肌肤相触那一瞬蜀仲颤了一下,感受背上那道游走的力道愈加往下。 外裤也解下吧。 啊?蜀仲回头,下面没 他话音未落就感觉身后覆上了一具温热身体,杜如月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几分暗沉,手指一下一下摸着他微隆的腹部,轻声诱哄:乖,脱了。 蜀仲后来成了一条咸鱼干,并且再也不天天出去乱逛了。 三月初春草长莺飞,气候微微湿润,拢着层若有若无的薄朦雾气。 雾气被一剑破开,初开的娇嫩花朵不堪凌厉剑气摧折,脆弱的杆茎断作两截,软软的倒将下来。两个身影无形交锋许久,却仍是以那短打青年落败告终。 孟云池悠悠收起剑,百零一处破绽,比前一阵子倒进步了些。 奉溪眉头紧皱的爬起来,不够,再来! 孟云池看他一头汗水,啧啧道:先擦擦汗吧,欲速则不达。 奉溪的大喘气小了些,纵然想再继续,也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了:好罢。 他脱了短打去一旁的水缸中舀水从头往身下一淋,胸中的澎湃战意消下去一些,捏诀换了身长袍与外衫。 孟云池倚在石桌上,身上滴汗未见,显然游刃有余:下盘棋如何,你最近好像浮躁了些,静静心。 奉溪见他一身从容,暗暗握拳,却仍是无法阻挡从心底生出的无力感。 他总是与他的实力相隔一道天堑,怎么也超越不过。 已经八年了,他却仍是像自己少年时那般,连应对他的全力以赴都显得那样从容不乱。 两人的差距大到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奉溪压下心底翻滚的情绪,应声道:好。 然而奉溪在棋盘上也输得一塌糊涂。 孟云池似乎看出了什么,说道:莫急,你年轻气盛,有些事情总归是要慢慢学的。 是。 去人界走走如何? 好。 孟云池垂下眼眸。 奉溪从不会拒绝他,八年来两人一直不咸不淡的保持联系,但他也能感觉得到奉溪一直在维持着的那道距离感。 八年,再冷的心也该有点松动了吧。 孟云池顿了半响,说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去过那南蛮秘境,想寻一物? 奉溪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道:是。 可是此物?他唤出一把长剑,看向奉溪。 和光剑,仙品法器。 奉溪眼瞳霎时一震,瞧着那散发着淡淡威压的长柄重剑,目露痴意:这这是和光? 孟云池眼眸含笑:正是。他抬手一抛,见对方手忙脚乱的接住,送予你的。 我我这它奉溪忽然有些结巴。 对于一个剑修来说,一柄仙品法器的极品好剑不亚于第二次给了他第二次生命,和光同尘,这是一双夫妻剑,即使两人非亲非故,或许在奉溪眼里,连朋友也算不上。 但孟云池认识他这么久,倒也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激动的神色,只见对方回过头来,对他露出这八年来的第一个笑来:谢谢。 笑起来挺好看的,孟云池忽然想道。 那镇守和光剑的守阵神兽,你将它打败了么? 孟云池收拾这棋盘上的黑白子,我将它杀了。 是么,奉溪叹一声,上次我还险些死于它手下。 待你日后修为比它更甚,它便不足为俱。 是,奉溪站起来,眼里有亮光:走么,去人界,逛街。 走。 三月桃花开得正好,满目明艳粉色,火颂抱着陶罐在采摘桃花,琅月穿梭于桃林间,瞧见那一身火红的身影,足尖一点轻跃过去,一把抱住了对方的腰。 下次莫要这么一惊一乍,火颂一惊继而转身解开他的手:我怕我一时没控住自己反击的本能,一下子将你伤着了。 没事,琅月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仰头看他:反正你会心疼。 他看了看火颂怀中的陶罐:你在摘花给主上酿酒么? 嗯。 琅月啧了一声,你的所有耐心都给主上了,他用细长的手指卷起火颂一绺红发,你对我都没有这样好过,总是那么暴躁。 他想到什么,忽然低声笑了下,在火颂耳边道:不过我更喜欢你在床上时粗暴的样子。 火颂眉头微动,想呵斥他姿态轻浮让他收敛着些,但瞧见那人半眯着眼笑的模样却始终没有说出口,压低了声音:莫胡闹。 耳根微红。 琅月捏捏他的耳垂,视线移到了他怀里的陶罐上:难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我知道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琅月的手绕到他身后,不知做了什么,那原本用玉质带勾系起来的三重腰带层层落地,那还矜持什么? 琅月被按在地上,手指陷进花瓣铺就的黑泥中,沾染了一点污色,身后埋头苦干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琅月捻起几片花瓣,眼眸微动,在火颂看不见的地方无声大笑。 夜色深了,火颂将人背在背上慢慢走回去,为何总是这样轻? 什么?琅月累极,迷迷糊糊的想睡,在他背上咕哝一句,长如绸缎的黑发披上下来,软滑的拂过火颂的脸。 火颂将人轻轻一掂:你太轻了。 嗯唔琅月被掂到某处地方,闷哼出声:疼 火颂:抱歉。他放轻了动作,暗暗想着或许该给这人做些调养身体的药膳来。 不久后琅月便埋头在他肩颈处,呼吸均匀。 火颂被那纤长的眼睫蹭的颈间微痒,偏头去看身后人。 这样一个长相妖异漂亮的青年,睡着后却像个孩子一样。 火颂心里微软。 回去路上又碰见孟云池刚好回来,他看着一直立一熟睡的两人,问了句:去哪儿了? 火颂想想为主上摘作酿酒的那几罐桃花,又想到两人在桃花地里的荒唐,莫名觉得脸皮有些烧,于是扯了句谎:与琅月出去游玩,他有些累了,我背他回来。 孟云池视线移到他背上熟睡的人脸上,不知在想什么,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了,主上? 无事,孟云池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我前一阵子想尝试着种一片火百合出来,但魔界环境不佳,无论如何也种不活,你替我种种看如何? 火颂将种子收下了,好。 嗯,孟云池看着他道:你们应该也累了,回去吧。 他在火颂转身后却并未离开,望着两人的身影远去,像尊石雕一样在原地凝视了许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不几日后成华宗掌门终于出关,茗尊这个代执事退位,众人也不必再对着那样一张漫不经心万事不管的欠揍脸。 那须发花白的老者得茗尊一句师兄,微微颔首,俯视一众殿下待命的众人,目光慢慢定在了座前方他最小的徒弟奉溪身上。 既成华宗近日无甚大事,那便散了吧,他声若洪钟:不必这样兴师动众的聚就相迎。出个关而已。 众人闻言纷纷拱手行礼,随后三三两两的散去。 你,他看向奉溪,随我来。 是。奉溪跟随他步入后殿。 近几年我都在闭关,无法顾及你,嘱托晟茗带你,现在如何了? 奉溪:师叔他有教我很多。 掌门直视他,是么? 奉溪被针扎了下一般,目光微微躲闪。 掌门并住两指,那就让我瞧瞧,晟茗这些年都教了你什么。 奉溪猝不及防,后知后觉的抬剑迎击,掌门似乎丝毫不留情,每一下都直击要害,将奉溪妄想隐藏的所有东西都逼漏了出来。 然而至最后,奉溪手中佩剑被击飞,在空中打着旋落在地上,发出哐啷一声响。 果然。掌门收势,低头道:晟茗那小子根本就没有把我的话当话。 这剑招是谁教你的。 奉溪不语。 掌门忽的轻轻一叹,我并非想要逼问你,或是叫你怎样,相反,教你这些的人剑法绝妙,修为与境界不在我之下,我只是想劝你一句。 奉溪,我算过一卦,与你相近那人,你要么与他断绝来往,要么全心以待,切莫一心二用,不然怕是要害了你自己。 为何? 掌门仰头望着逐渐聚集的乌云,要变天了 即将改动局势的人就在身边,他身处局中寿数将近,难以代为推演出什么来,只望能拉住一个是一个,奉溪为其一,那剩下那个人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榨干最后一滴 (萎靡) 感谢在20201103 22:55:45~20201104 21: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衲法号方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曲终人散 魔宫周围那一片火百合种出来了, 开得极好,连孟云池都看得满眼惊艳。 百合田中有一株开得最好的,孟云池很喜欢, 平时喜欢去侍弄,却叫那株火百合吸足了他身上的魔气。 火颂调侃:这百合若日日如此得主上照顾,怕是早晚要成精了。 成精了好, 孟云池用手指拨弄它的一只花苞:成精了多个伴儿。 火颂险些笑出声来。 火百合在风中摇摇大脸盘子, 傲然挺立。 那明艳的火红色化作了血, 一滴滴落在地上,四处溅开。 茗尊死不瞑目, 无神双眼瞪到最大,难以瞑目, 孟云池漠然拔出同尘剑,带起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利器划过血肉的声音, 茗尊的身体往前趴倒在草丛上,他甩了甩剑上的血, 转身离去。 两刻钟后奉溪赴约, 却只瞧见地上未凉的尸体。 怪不得你要套我的话。奉溪蹲身上前, 探了探茗尊尚留余温的尸体, 他的大脑当机一般停滞空白许久, 这才缓缓运转起来:师叔啊,你害惨我了。 他们第一次约个地方见面, 却被茗尊钻了空子。 孟云池御剑回到魔宫,一击破开大门,将那里面行动的侍婢都吓了一大跳:琅月呢? 在在西苑。 孟云池脚步不停,径直去往西苑,途中却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偏头呕出一口黑色的血。 他面无表情的爬起来继续往西苑而去,甫一入门便看见琅月孤身一人坐在凉亭上,悠悠回头,忽视他一身狼狈黑血,笑眯眯道:主上? 他话音未落,颈边长发已被削落一把,孟云池目光直直:你做的? 琅月神情不变:主上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 呵~孟云池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随即毫不犹豫的挥剑砍下,重剑在空中划出一股扭曲空间般的劲风,眼见琅月的脑袋就要被整个削下来,同尘剑的万钧雷霆之势忽然被挡住。 主上?! 耳边响起火颂惊惧的声音。 孟云池闭了闭眼,转头去看一旁出剑阻止他的火颂,琅月脸上神情仍是淡淡的,带着点笑,跟着叫了声:主上? 孟云池忽然一哂,琅月,你做得真是不错。 他说罢收剑回了寝宫,大门紧闭,不知作何去。 孟云池走了,火颂提起的心却并未放下,他先是去看琅月脖颈上有没有伤口,却也反应过来孟云池腹部有个破口,显然是被人拿剑伤的。 你伤了主上?! 没有,琅月顿时抬眼望他,神情莫测:你觉得,以我的能力,能伤得了主上么? 那火颂混乱起来,那主上为何受了那样重的伤,他为何要来找你 他声音一顿,蓦地看见琅月眼底那点漫不经心,电光火石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你 我什么?琅月笑望他。 火颂下意识后退两步,不敢再往下想,忽然化作流光飞身去了孟云池寝宫。 孟云池的寝宫被下了结界,火颂尝试敲门,却整个人都被结界弹飞出去。他回来高声叫道:主上?主上! 没有人回答。 分卷(55) 孟云池在里面沐浴。 他手中绕着一缕黑雾,那是从茗尊身上剥离出来的。地鬼向来能将人心里的欲念无限放大,随后蛊惑他们去迈出第一步。 他洗去腹部上的血迹,也懒得管那上面的伤口愈不愈合,将全身的血迹都洗好后穿了身黑衣,将头发束起来,拿起一旁的同尘剑,收起结界。 外面的火颂几乎要喊哑了声音,见人终于出来,忙上前道:主上! 他话未说完被孟云池打断,只听对方淡淡道:别说了,留点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吧。 什么火颂一懵,却见那原本暗紫色的天光大盛,空中那万千大能携带无尽法器逼压而来,口中振振有词,今有魔界尊主孟云池,将我成华宗晟茗尊主残杀于紫来峰内,魔界千百年来罪行深恶,于我修真界中烧杀抢掠,致使人界民不聊生,今有万千仙首聚集,携众联合之力,诛杀魔道!义不容辞! 那连接口被蓦地撕裂,无限扩大,空中修者皆化作道道流光落下来,剑鸣清唳,兵器作啸,久积弊病的两界终于因为茗尊这个导火线而蓦然开打。 谁都始料未及,除了那早有预谋的人。 战火牵连两界,修真界将近万宗出动,单就人数上已经碾压魔界中人,在遍地硝烟里互相厮杀,皆红了眼眶。后成华宗掌门莫名陨落,众人归结于魔界人私下里使手段暗杀,青歧出来辩解掌门只是天数已尽寿终正寝,结果成为了众矢之的,愈加激化的人有疯狂的本质,认为青歧这是袒护魔界之人,心中早已有所偏向,不配为修士,要求将这有入魔潜质的人原地诛杀。 青歧瞧着这满目狰狞的面孔,只觉无趣,我只不过说过师尊是寿终正寝,非魔界人所为,根本没有这样强加的必要,你们只会群情激愤,只认为自己是对的,他顿了顿,忽然说:相比魔界人来,根本没有谁是正义一方这一说,你们现在的模样早已经不像一个修者了,这满面狰狞与魔兽的青面獠牙还有何区别。 妖言惑众,你在试图迷惑我们,说不定你就是那魔界打入我们宗门的内奸,掌门便是死于你手中。 对。 就是,这你怎么解释! 青歧发现杀红了眼的人处在激愤情绪中不但没脑子还容易被人引导。 他沉默过后轻轻一叹,此道非彼道,孟兄,这条路不走也罢。 下一刻一支穿云箭从人群里射出,不知是谁出的手,那箭径直从青歧前胸没入,后心穿出,他倒下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从口中咳出的血溅出染红了双眼,瞧见的天仍是蓝色的。 至少他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从未沾上过任何血腥,也从未苟同过任何激愤之流。 他无愧于任何人,也从未种下任何因果。 青歧的眼睛一直未合上,待有人来探他气息时,发现他早已气绝。 人群里只沉默一瞬,复而又高声叫了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魔尊,将他杀了!抽筋拔骨,挫骨扬灰! 他才是挑起这一切祸端的万恶之源! 杀了他! 杀了他! 给尊主陪葬! 孟云池挥剑斩开所有挡住去路之人,奈何蝼蚁不断,死去一波又涌上来一波,他一眨不眨的盯着人群里独身而立的奉溪,视线逐渐模糊,以剑支地喷出一口黑血,不住咳嗽。 主上!火颂一爪挥开妄图偷袭的几个修士,将那摇摇欲坠的人扶起来,主上为何会 还不明白吗,火颂,孟云池的声音很哑,满是疲惫:你向来给我喝的酒里,有没有谁碰过。 没有!我向来是亲手火颂一顿,响起那摘取花瓣时琅月的主动求欢,眸光颤了几下,忽觉天地塌陷,过往的一切都成了算计,只余满身无力:琅月? 孟云池瞧他一副懵懂模样,有些疲懒的收回目光,抹去唇边血迹,机械的挥剑。 火颂浑浑噩噩,几乎要瞬间被这个认知击垮,反而让人钻了空子,身形转换间下一瞬颈间要害已被人拿剑抵住,他听见耳边的低声:别动。 奉溪!是主上的声音,他似乎很愤怒。 火颂眼眸微动,看见了抵在脖颈上的长剑,他察觉到身后执剑之人在微微发抖,口中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从容,朝孟云池说道:怎的,你很紧张他么? 孟云池死死盯着奉溪,金色兽瞳因为愤怒而原形尽显。 奉溪心头宛如被刺了一下,他早前听见师尊那一番话,心下早已作了决定,但是突如其来的矛盾锐化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孟云池向来对他是极好的,何曾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心头生出一股阴火,奉溪眯眼道:看来你真的很紧张他,但我瞧着这一双红色眼瞳极是不错,不如剜下来炼作一双红玉,佩在你身上,想必是极好看的。 孟云池胸口起伏几下,高声道:奉溪!!! 那声音里含了几分龙吟,显然已经愤怒之至。奉溪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快意,憋闷逃避了八年的感情现下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发泄口,那从未想过的带着恶意的话便流水般从他口中吐出来,字字砸在孟云池心头上,魔尊大人,八年前你救我那一次,我便早已知道你是谁了,自那以后是你自己不依不饶的要缠过来,难道真的觉得我会真心对你吗?他一刻也不停的倾泄而出:可你偏偏被我吊着教我剑术与心法,我从不拒绝你,不过是因为我还需要你而已,毕竟你除了一身修为可用,还有这样一副漂亮皮囊。 孟云池压下心头一口血,放开他。 不放。 孟云池大喝,第一次这样斯歇底里的吼出声来:我说放开他!!! 呃 话音甫落,火颂已被奉溪按在地上削去了一边龙角,奉溪眯起眼来,你待看我,如何将他的眼睛挖出来。 他的剑尖伸进火颂眼眶里搅动,不一会儿挑出两样圆圆的物什,笑道:你看。 孟云池欲要抬剑上前,被他用和光一击刺入胸口,倒退两步跌落地上,偏头呕起血来,有人见状趁机要对孟云池下手,奉溪大喝:住手!他足尖一点飞身而上,恰巧见孟云池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手抓住一柄利剑削了那靠近之人的脑袋,奉溪身形一顿,深呼吸几下,在他周围布了诛魔阵法,将阵中的人囚困住动弹不得。 孟云池还在不住咳血。 奉溪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连话语都断断续续起来:你杀我师叔,我当要讨回来,抽筋扒骨。 他手中利刃一动,齐齐划断身下人的四肢筋,极为缓慢的,将他的龙筋抽出来,再一根根的拨出他的龙骨。 奉溪额头汗落成流,心头早已揪作一处绞成团乱麻,仍有修士不满道:筋骨烧成灰扬了,魔尊必须要死!死了还天下一个安宁太平! 孟云池满身浴血,眼珠微微转动一下,看见了远处的昭和被众人合力困在阵法里,杀死了一次又一次,又看见蜀仲与杜如月二人被锁链穿心绑作一处,早已没了气息,还见火颂踉踉跄跄的想站起来找他,却被其它修士一击穿过胸口,咬牙杀死了那身后偷袭的人,却仍不倒地,一步一步想朝他这边来,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补刀。 琅月的身影是忽然出现的,原本只是作壁上观,但见血流不停从火颂身上流出来,不知为何又变了主意,翻身执剑上前挑开那些刺向火颂的剑尖。 火颂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咬牙低喝:滚! 唔琅月被刺了一剑,寡不敌众,道:不滚。 火颂胸口起伏几下,恨到极致却不知该恨谁,只觉无力透顶,长剑脱手而出。 一人循住机会挥剑而上,琅月挡不下来,干脆飞身上前整个人将火颂抱住了,只闻一声血肉被破开的声音响起,火颂忙伸手去摸他,摸到了他紧紧抱着自己肩颈的手臂,摸到了他削瘦的脊背,但他摸不到他的下半身。 琅月被拦腰斩成了两半。 火颂一震,脱力跌坐在地上,呕出一口心头血,只觉琅月残留的几分力在慢慢的,慢慢的两个圆滑的物什放进他的眼眶里,如往常一般在他耳边低声:你的眼睛没有了,我将我的交予你,不要弄丢了,好吗? 片刻后琅月没了动静,火颂在黑暗里听着周围的厮杀声,觉得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好;他不再动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眼眶里已溢出两行血泪,抱着琅月的一截身体等待那最后一击,伸手摸了摸琅月的头发,低低的自言自语:你真是来折磨我的,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让我安生 真是让我恨透了你。 孟云池瞧见头顶暗色的天空,血红的赤月,他手指微动,蓄积最后一丝魔力在指下方寸之地画了个极小的阵法,将唯一存活下来的火颂隔空传送到偏远他处,随后闭上眼睛,不再曾睁开过。 应是已经失望透顶了,连这世间最后一眼也不想再看。 待奉溪提着带血的剑回去看那地上之人,对方早已失了生机,眼睛半阖,然而照不进任何一丝亮光。 云池?他忽然慌了,白着脸弃剑去探那地上之人的脉搏,云池?! 身体是冷的,颈间没有任何搏动。 他确确实实,是已经死了。 奉溪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不要 不要走。 我骗你的。 我骗你的,我不是利用你,其实我很早之前便心悦你,只是自己不愿去承认,逃避,我从没想过利用你,与你练剑不过是 想靠近你而已。 我们相约再见面时明明已经约好了,你说你有样东西送给我,我还没有收到你说的礼物,你怎能就这样走了 他俯身去抱那人的身体,然而那人却已不会再睁眼看他,不会再包容他,也不会再教他剑法。 他们终于是走到了终点。 后来他只身去魔宫,看见周围那一片被火燎得只剩灰烬的百合田,终于知道孟云池所说的礼物。 他半蹲下身碰了碰那仅存最后一株奄奄一息的火百合,脸上神情似笑非哭。 我知道了,你说的礼物是什么。 我真的。 真的。 很喜欢。 但是如果你回来就好了。 至此,孟云池一死,□□封印失效,息门破印而出,沉渊鬼门大开。 长达百年真正的人间炼狱,终于来临。 当年之事除了奉溪与后来者居上的承阳,再无一人生还。 第80章 故人 冬飞完完全全长大了, 孟云池终于不忍心的承认。 这是一只纯种的藏狐。 瞧那优秀的大脸盘子就可以看得出。 他用灵力刮了道风,卷掉冬飞掉在地上纷纷扬扬乱飞的碎毛:你今天不去林子里玩吗? 冬飞看了看他,不明所以。 孟云池轻声:你掉的毛太多了, 先去林子里玩,掉完了再回来好不好? 冬飞:昂?什么叫掉完了再回来? 薅秃吗? 冬飞抖了抖,深感人心险恶, 嘤嘤嘤的一溜烟抖着肥肉跑了出去, 觉得世上没爱了。 藏狐那些可爱, 为什么要薅秃藏狐? 没了毛还有什么能遮住大脸盘子? 用它的魔法大眼吗? 冬飞爬到树上,看见连树枝都在不停的颤悠颤悠, 抖落一地桃花,觉得连这桃树都在欺负它。 不就是重了那么一点吗? 冬飞前爪并住泄愤般的踩了踩树枝。 然后咔的一声, 树枝断了。 优秀的冬飞从树上四仰八叉的栽了下去。 闵行远在窗口里看了看脑袋栽进地里拔不出来的冬飞,它最近怎么了, 总觉得好像变蠢了许多。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孟云池沉思起来, 说起来冬飞也长大了, 是不是该给它找个伴儿了。 我们去哪儿再给它找一只藏狐? 不知道。 孟云池闭上眼道:那过几日再说吧, 冬飞还小呢, 刚成年不久。 闵行远闷闷笑了几声, 觉得腰沉,微微翻身换了个姿势。 孟云池眼睛睁开一条缝, 不舒服吗? 有点重。 他摸摸闵行远的肚子,长大了很多。 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走,出去逛逛,要多去活动一下。 他随手取了件外衫披在闵行远身上, 与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孟云池看了他良久,闵行远依旧读不懂他眼中的神色:你想 孟云池有些艰涩道:你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闵行远低声重复:父母? 是。孟云池吻了吻他的额头。 没过脚踝的细碎矮草在风中荡出波浪的形状,一圈圈的涟漪般向远处蔓延,山风尽头处有两个小小的衣冠冢。 是这里么? 对,我特意给他们挑的地方。 晴空万里无云,暖阳和煦却不刺眼,这里连风都是温柔的。孟云池的脚步停在两座石碑前。 你的父亲,唤杜如月,你的母父,唤作蜀仲。 知道么,孟云池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你与你母父生得极像,除却眼形长得像你父亲。 蜀仲爱喝酒,他收手半蹲下来,拨了拨那衣冠冢上脆嫩的绿草:杜如月总是管着他不让他喝,蜀仲初时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了你,曾被人伤了一回,险些一尸两命,从那以后杜如月就把他关在魔宫里不让他出去。 这一伤也可能是你身体总比其它同族生长得慢些的原因,孟云池望着石碑上刻的字出神:蜀仲一无事可做便喜欢来我这偷酒喝,他笑了下:结果被杜如月捉住一回,就再也没敢来偷喝了。 分卷(56) 闵行远觉得他的笑像是在哭,将人挽着手带起来。 孟云池的声音变得涩然:我见过他们最后一回,他们他们是在一起的尽管两人早已死去多时,但他们死后却也是依偎在一起的用锁链栓串着穿心而过。 师尊,闵行远伸出指腹去抹他的脸,别说了。 孟云池这才察觉被闵行远抹过的地方皆有一股微凉湿意,他继续道:你早年过得很苦,孤身流落下界,费劲了心思才回到大三千,但若是不将你送去下界,没人能保得住你。 孟云池看着他道:对不起。 我知道的,闵行远抱他:师尊没有任何错,不必道歉。 当年的因果循环早已结束,绕是再多的恩恩怨怨也都皆被埋葬在了过去,消湮在岁月的长河里,死者逝去,生者缅怀,除却如此,在时代的巨轮碾压下,他们做不了什么。 风一吹脸上的水便干了,孟云池从怀中掏出一壶酒,在两排石碑前一倒而过,但愿你二人下辈子能年年岁岁平安乐,健健康康长相守。 风从山头拂过,掀起两人的长发,孟云池看见被带到半空去的树叶,阳光之下有排成一致随着目光变幻的彩色光晕,他在一片窸窸窣窣的风吹草动声中道:再会。 回去路上,孟云池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我有没有同你说过,西边处其实有个魔都。 闵行远漫不经心的揉他的手指尖:没有。 闷了那么久,去看看么? 好啊。闵行远把他的指尖揉得微红。 西边确实有个魔都,路程稍远了些,人也不多。 这里并不繁华,甚至有点荒凉。 街头的朱色大门上挂了两盏红灯笼,魔界常年暗沉,灯笼是做引路用。 路过朱色大门,里面是一条长街,摊贩极少,大多数是连成一片的店铺,都在门口挂着灯笼,冷冷清清。 来往的人皆穿着暗色的衣服,颇有些死气沉沉的意味。 孟云池眉头微动,正打算开口:这里不好,我们走 他话未说完,忽然瞧见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路边甩着大尾巴,满脸厌世。 冬飞? 不,冬飞没有这么苗条。 所以这是哪儿来的又一只藏狐? 他踱步过去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不是冬飞,因为对方的脸比冬飞小很多。 孟云池颇有些新奇,这魔界里还有人拿藏狐当宠物么,也不怕被那魔兽叼了去。 对方察觉有人过来,掀起眼皮瞧了一眼,复又耷拉下去,明显对他不怎么感兴趣。 孟云池倒起了兴趣,去看这狐狸面前的是间什么店铺。 店铺里摆着多宝架,上面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倒像间杂货店,东西特别多。 店里没有老板。 那只狐狸见两人进去了,划动着四肢慢悠悠转进店里,一蹬腿跳柜台上了,搭起两只前爪在桌上一点一点,等待两人要么买东西结账要么没看中离开。 孟云池莫名觉得给它一支烟它能当场抽起来,主要是这狐狸耷拉着脸皮的模样特别有内味儿。 成精了吧,莫不是人变的。 转了两圈,那店里有玉,有石器,有古董,还有些风干后不知什么动物身上哪个部位的一些零件,要么包装起来,要么用罐子泡着,要么就直接摆上来,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孟云池从柜架上挑了个巴掌大的根雕,放在柜台上,笑眯眯问道:小老板,这个怎么卖? 那狐狸拨了拨算盘,用爪子推过去给孟云池看。 孟云池将两方银锭递过去,看见对方用嘴巴咬着把手拉开抽屉,将鼻子将里面的小额票和碎银拱开,叼了几粒碎银上来。 闵行远的身子藏在斗篷里,忽然说了句:小老板,可以摸摸你吗? 狐狸叫了一声,用爪子啪啪啪的拨起算盘来。 可以。 要收钱。 它将算盘推过来给两人看。 还是冬飞好,任撸还管够,虽然蠢了点。 从里屋传来一声唤:夏地。 狐狸耳朵一支棱,汪了一声,边摇着尾巴边跑过去呼应召唤,高冷的神态逐渐变狗。 它一起跳,扑进那从里走出来的人怀里。 那人一边走一边道:实在不好意思,舍店的宠 林成? 那人抬起头来,眼里还带着几分疑惑,闻言仔细看了看这对面的客人,恍然大悟:啊,孟先生。 林成的面容没怎么变,头发却是黑白交杂,草草拢在脑后用一根发带系着,似乎清瘦了许多。 这店原是你开的。 林成点头,开了已经许久了,索性无事,便一直看着这小店。 那这孟云池的目光移到林成怀里的狐狸身上。 夏地,林成撸撸藏狐的脑袋,我的他顿了下,把灵宠二字咽回去,改口道:我的家人。 孟云池看了看,可会化形? 是,林成将夏地放下来,却见那狐狸仰起头嘤嘤嘤的扒他裤脚:勉强能够维持半妖的形态。不得已他又将之抱起来,安慰般的拍拍它的背。 半妖啊孟云池思索一会儿:我或许能帮你一点。 他伸指点上那藏狐的额头,没一会儿后但见那藏狐额间有一红印,随后隐没下去:好了,现在该是可以维持得久些,他收回手,你们是如何相认的? 我捡的,然后带回来了,林成叹道:它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 孟云池:能看得出来。 他想了想道:我也有一只狐狸,在魔宫。 林成神色一顿。 只听孟云池继续说:若你的狐狸觉得无聊了,可以来我那儿找个伴玩,我家那冬飞他组织着措词,最近似乎有点儿寂寞 是,林成应下,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受先生恩惠,不胜感激。 他放下狐狸去把柜台上的根雕仔仔细细包装起来,瞧见孟云池收下了,携着身边那人慢慢远去。 狐狸跳起来,不断拿脑袋蹭他的裤腿。 怎的最近这么粘人? 狐狸一跃而起,忽的化作人形将他扑倒在地上,那狐耳的清秀少年道:不可以吗? 你若真那么有空闲,不如去找找那孟先生的灵狐,至少多个同类。 我要是走了,结果回来看见你晕倒在店里怎么办,少年挠了挠耳朵,软软的狐耳被捏下来又弹回去,手感极好的样子:你若不是身上少了一半精纯,又怎会这么早就得了一头白发。 不行,少年趴在他胸口上拱来拱去:我得在店里看着你。 林成忍了忍,没忍住诱惑,伸手去捏他的耳朵:我没那么弱。 是嘛,少年看他一眼:上次是谁晕倒后一头栽水池子里险些被不过膝的浅水淹死的,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如果有头晕的倾向就不要进那个杂物房,里面堆的尖锐东西那么多偏偏还有个养鱼的池子,他越说越气:万一磕到哪里了怎么办,所以你为什么要在杂物房里养那么多鱼? 林成:啊? 你吃不惯魔界食物,所以我从人界里带回来的鱼苗,林成摸摸他的脑袋:难道每天晚上的鱼汤不香吗? 夏地想了想,诚实道:香。 林成笑:这就好了嘛,乖,先起来,待会儿我去烤鱼给你吃。 夏地耳朵微动:好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5 22:44:40~20201106 22:3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夜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嘘 窗外下着桃花雨, 孟云池看了魔宫外一眼望不到头的桃林,对身边的人道:我给你弄把摇椅吧。 闵行远放下手中书卷,伸手揉了揉微酸的眼睛:什么摇椅? 嗯坐上去会微微摇动的他搜寻着形容词:悠闲老人椅。 闵行远闻言笑了笑:好呀。 不久后院子里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闵行远扶腰站起来,倚在窗边看孟云池备好齐全工具真的在给他造椅子,神色极是认真。 闵行远从怀中拿出一块温润墨玉握在手中把玩, 瞧着院子中的背影。 他的师尊好似什么都会。 孟云池花费半日的时间造好一把椅子, 在椅面上刻了只吐着舌头的胖头蛇, 用手拨了下椅背,站在一旁看那椅子自己前后晃悠起来。 然后他自己躺了进去, 眯起眼,脚尖一掂, 晃悠晃悠。 闵行远忽觉师尊给他做椅子是借口,其实是师尊自己想坐。 孟云池偏过头来, 对他伸出手:过来。 闵行远依言走到院子里去,却瞧对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坐上来。 闵行远扶着椅背坐上去, 孟云池将他半僵直的上半身挽下来, 双手穿过腰间扶着他的腹部, 用脚尖掂地, 摇椅慢慢摇晃起来, 养老的感觉瞬间就来了。 别绷着身子,放松下来就好。 闵行远依言而做, 问了句:我重吗? 不重。 闵行远完全放松下来,半响觉得有什么东西抵在后腰处,师尊,你是不是把什么锤子落椅子上了。 孟云池在他耳边轻声:没有哦。 随着时间愈久,闵行远的腹部愈加隆起, 行动也不便起来。 孟云池估摸他是随着时间渐久愈加难受的,因为闵行远抱上去的感觉似乎比以往瘦了不少,偶尔半夜醒来还会听见他侧身蜷起来咬着锦被闷哼,似乎疼得厉害。 黑龙诞育子嗣不易,孟云池曾见蜀仲也遭过不少罪,他知道闵行远难受,却没办法替他分担半分。 烛台燃起跳跃的火苗来,孟云池爬起来绕到闵行远身旁,但见闵行远已将口舌咬得出了血,从唇边沾染出一点红色。 胀痛,肚皮一阵一阵的紧绷,但都是些假信息,过不了多久又会消下去,只是过程太难熬。 孟云池抬袖擦掉他脸上的冷汗,温声道:我去给你弄杯热水来好不好? 闵行远意识有些迷迷蒙蒙,也不知自己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但瞧见那人出去后不久又回来了,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水,将杯口凑到他唇下:喝吧,你身子凉,喝点会舒服些,也好缓解点疼痛。 闵行远就着他的手将水饮下,暖流顺着胃部流遍全身,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昏昏欲睡,在孟云池拍背的动作与轻声哼唱的声音中安然闭上眼。 孟云池掖了掖被子,将他沾在唇边的一绺头发摘去,端走了杯子。 他用水将杯中残留下来未饮尽的血迹冲走,按了按心口,那里有道微小的创口正在缓缓愈合,第二日清晨便看不出半分异样。 这孩子过于闹腾,千张莲药性过温,隐隐有几分压不住的趋势。 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池子里,孟云池将杯子放好,转身步回了床上,与闵行远相拥作一处,沉沉睡去。 阴暗昏沉的石室内响起脚步声,一下一下,踩在聚了浅浅一层水面的青石砖上,荡开层层涟漪。 石室空荡阔大,那带起水声的脚步不急不缓的响了许久,终于在一方坐落在石室中央的冰床旁边停下来。 这里的温度低得可怕。 床边的落地烛台上燃起半指长的黄色火焰,跳跃的火苗映在潋滟水纹中,碎开一地幽静的黄色光斑,摇摇颤颤。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惨白细长的手,摸了摸床上之人火红色的头发,在阴影中喟叹了一声。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渐渐显露全形,一身紫衣。 琅月忽视那床上冰入骨髓的温度,坐在榻边,凝视火颂僵冷的面容。 主上真是狡猾,他的手指在火颂脸上游走,将你藏得那么远,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让我找到。 万年前他故意死在火颂面前的意图孟云池都看在眼中,结果转手就将火颂送走并布了那样一个阵法藏起来。 他是沉渊的主宰者,本质是不死的地鬼,根本不会因为那些修士随随便便的一两刀就这样死去。息门失控后沉渊的鬼门被开启,他复活后却遍寻不到火颂的踪迹。 直到火颂主动撤去阵法,在他找到他时,他的半边身子浸在熔岩里,早已寿数耗尽,没了生息。 整整万年之久。 琅月窸窸窣窣的爬上床去,用额头抵在火颂的颊边闭上了眼,怎的不多等我一会儿,哪怕多一刻也行。他低声道:我想喝你酿的酒了 息门破印失控那一回喂饱了沉渊里的众多地鬼,他的目的早已达到了,如今却要再一次将息门打开。 息门不开无法复活火颂。 至少奉溪曾经让他看到过希望。 奉溪为了将孟云池从异世带回来,以自身为代价硬生生催动息门将这大三千的晨昏线往回倒了近千年时光。 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他只想复活火颂。 虽奉溪手中握有孟云池内丹,但那内丹已经接近报废,完全无用了。 息门的封印依然被握在孟云池手里。 他得毁了他的心防,才能抓住那一丝缝隙趁机而入。 所以莫怪他把目光放在了闵行远身上。 琅月抓紧了火颂的手,用额头蹭蹭他的脸颊:我向来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利用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东西,包括自己,他的声音很低:我这样卑劣低微,但我要你依然爱我 分卷(57) 他摸了摸脸上妖异的纹路,喃喃:你要继续爱我 石室中静默许久,琅月翻身从冰床上坐起来,对着黑暗中道:去吧。 阴影中响起一个年轻死板的声音,带着几分僵硬:是。带着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慢慢远去。 第82章 倒错 有桃花瓣从窗外飘进来, 落在书上,浅浅的盖住了几个文字。 孟云池拂开花瓣,将其捻到床下去, 不久后到桃林里去野的冬飞长嘤一声, 开始高一下低一下的叫起来, 叫声十分扰人。 闵行远睡眠浅, 被吵醒睁眼后瞧了瞧身边的人还在, 揉着眼睛道:冬飞又怎么了? 不知道,孟云池将他垂到额前的长发别到耳后,要不是掉进坑里跳不出来, 就是爬到树上不敢下来。 毕竟冬飞最近体重超标得厉害。 闵行远笑了笑, 视线游移到窗外, 半响又收回来,去看看么? 唔孟云池俯身亲吻他的唇角,没事,如果叫得久了没人去理它, 它会自己尝试着去自力更生的 两唇相贴,轻柔辗转, 孟云池将长被一掀, 张开的素色锦被纷纷落下,完完整整的将两人身形盖在里面,许久后锦被终于被掀开,二人的唇皆被对方咬得通红, 孟云池用指腹揉开闵行远血红色的下唇,俯身摸了摸他满头散乱的头发,轻声叮嘱: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冬飞, 马上回来。 闵行远身子往后靠了靠,将磕在后腰处的书卷拿开,支颐眯眼笑道:快点儿回来哦。 孟云池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出门去找那仍在桃林里扯着嗓子不断叫唤的冬飞。 林子很大,待出门去才发现冬飞的声音不知从何而辨,他扶额,凝神细听起来,分辨出叫声来自西边,于是抬脚往西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起来,不由暗觉这路似乎有点远了些,然而那狐狸叫声愈发接近,孟云池加快几步,转角间蓦然瞧见个被绑在树上的身影。 冬飞被绑缚四肢倒着吊在桃树上,甫一见他便嘤嘤大叫起来,满脸急色。 孟云池心下有了判断,一指削出一记灵刃,断了那绑住冬飞的绳子,五指一抓便将它提着后颈拎起来,足下发力一跃而出,赶回魔宫去。 冬飞就这么被提着,脸上神色忽然一变,身形变幻起来,眼眶赤红獠牙愈发尖长,在一片漫出的黑雾中变作了个长颈细足狰狞可怖的妖兽模样,转头张嘴咬向孟云池。 这不是冬飞。 孟云池反应极快,反手将他扔开,右手中剑光一现,径直将那还欲扑上来的妖兽斩为两半,倒地抽搐不止。 他抬起左手看了看,只见拎过假冬飞的那只手指尖被一团黑雾缭绕,不一会儿就慢慢现出一条模样奇异的花纹,以极慢的速度在向手掌攀附蔓延开来。 他皱了皱眉,施术身行,缩地成寸回到魔宫,只见那原本躺在寝宫床上的人没了踪影,浅色锦被上面晕了一团深色的血迹,还是温热的。 孟云池顿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栽倒下来,瞥见桌上多出的一封邀请函。 落款天品阁。 封诀。 闵行远双手被绑缚着半吊起来,垂着头无声无息,濡湿的裤腿将脚下洇出一团血迹。 生产之日将近,行动受阻,哪怕有一身通天修为也被这样一个肚子连累,绕是他早已察觉到了有人背后偷袭,奈何笨重的身体反应不过来。 封诀瞧见汇聚在他脚下的血似乎有越来越多的倾向,摸摸下巴道:我该不该给你喂些丹药呢,要是你中途死了可怎么办。 闵行远许久没有动静,半响后微微抬起眼睛,有些吃力的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封诀估摸着他是没力气说话了,想了片刻,还是从袖中拿出一粒止血丹药,用手掐着他的下巴半强硬的将丹药塞了进去,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封诀扼腕起来。 他过于忌惮闵行远,那一下可谓是下了不轻的手,只是没想到对方即将临盆了根本无法反击,这一下反而要去了这人半条命,也不知能不能撑到孟云池前来。 出了这么多血,不知道那腹中的孩子能不能保住。 封诀挠挠头,真是对不住啊孟先生,他自言自语:我也不是故意的。 一团黑雾从空中忽现,琅月的身影从那里面走出来,轻轻落地:故意什么?他道:你给他喂了丹药么? 封诀甫一见他,神色间有几分僵硬:没什么。 琅月绕着闵行远踱步一圈,指了指地上那滩血迹:这么惨烈啊。 封诀沉默下来:嗯。 琅月却轻轻笑起来,这样更好,我不信他瞧见这番景象还能绷得住。 闵行远的眼睛慢慢阖上了,约摸是不想听到他们说话,也可能是完全没了力气。 眼见被吊起来的人气息渐弱,那紧闭的大门终于被人一剑破开,孟云池执剑站在门口,长发翻飞,抬目望向他们。 主上,琅月笑吟吟道:您终于来了,他目光下移,轻叹:怎的不带同尘剑来呢。 毕竟同尘便是专门用来对付地鬼的。 闵行远听闻动静,手指细微的颤了颤,嘴唇微动。 孟云池不同他说一句话,抬剑便攻身上来,眼见长剑带着狠绝的力道挥向琅月的颈项,却在途中被人硬生生提剑挡了下来。 封诀手下用力,将他的剑弹开来去,一击迎上。二者瞬间交锋,顿时尘烟四起,身形快到连琅月也无法看清。 琅月抚掌而笑,主上感觉如何,这人可是我特意培养出来的,莫说那成华宗雲骅剑尊,就算是现在那满身暗创的奉溪老贼也不一定能敌得过。 照影门原是我曾经创立的门派,本是收留些与地鬼体质兼容的孩子以作他用,不想这种小门小派籍籍无名至今却终是被卷进宗派斗争之中覆灭了,剩下这么个双腿残疾的废苗子。他似乎有些愉悦,声音不停:哪曾想这孩子体质却是绝佳,能与那么多地鬼炼合成一体,叫我惊喜不已。 他话音刚落,封诀手中黑气大盛,蔓延着附着在剑身上,带着股阴郁寒凉之气,每一剑都威势叠加,剑鸣中藏着万千鬼啸,竟隐隐有几分同尘的影子。 两剑相交,铿锵一声历响,原本因二人交锋而层层厚积的灵压忽的一轻,孟云池手中剑竟在对方剑下断作了两截。 孟云池顺势使出早已蓄积在另一只手中的暴击,拉开两人距离,望着封诀道:你就心甘情愿这么被他利用? 甘愿又如何,不甘愿又如何,封诀道:先生可还记得,我曾说过我开天品阁的目的。 照影门收留被遗弃的孤童,虽然目的不纯,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安身之所。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家人亲友,他慢慢道:但只因我们弱小,就这样被吞没在名为宗派斗争的洪流之下,剩下我一人独活于世间。 我没有宏图大志,此行不想改变什么,我只想要我的亲友家人。 他看了看一旁的琅月,继续说:而他说过,他可以复活照影门中死去的人。 孟云池皱眉:你被骗了。 无论他骗与不骗,我都只有这么一条路可选择,毕竟我能从轮椅上站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他,封诀望着他,忽然道:孟先生,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那死去的朋友,生得与你有三分像,虽然不及先生天人之姿瑰丽无双,他慢条斯理的抬剑指向孟云池:所以我这样用剑尖对着你,总会有点愧疚的。 虽说这点愧疚不足以让他停下自己手中的剑。 他手下汇聚万千雷霆之势,毫不犹豫的抬起剑来狠狠朝孟云池劈过去,避无可避。 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乍然响起。 封诀愕然回首,只瞧见那原本被半吊起来奄奄一息的闵行远手中执着同尘剑,而剑的另一端,已然没入琅月胸口里。 他面色漠然,身形渐渐被一股漫起的黑雾掩盖,不一会儿黑雾散去,闵行远变作了孟云池,那地上的一滩血迹不过是他割破自己大腿流出的血,竟就这么将他们瞒过去了。 你是孟云池!封诀猝然回首去看身后的孟云池:那你又是谁字还未说出口,他只觉右臂剧痛,执剑的右手被人以指作剑整只削了下来,落在地上抽搐不止。 孟云池五指一拢扼住了他的喉咙,面容身形慢慢幻化,一双琥珀色的竖瞳由上而下的俯视他,声音森寒:你看我是谁。 封诀艰难发声:闵行远你 他视线下移,却见闵行远腹部平坦,腰带紧束,哪还有半分隆起。 你们 闵行远五指用力,下一刻就要扭断他的颈骨,却听琅月忽然叫了一句:且慢。 孟云池眉头一皱,将同尘往他胸口中又送了几分,琅月咳出一口血,忽然笑了,朝闵行远道:阁下还望手下留情啊,毕竟你师尊的命,现在还握在我手里。 闵行远手下力道蓦地松了一松,抬头看向两人:什么 莫听他胡言乱语,孟云池手下将长剑一贯,穿透琅月的胸口带出一连串血花,别犹豫! 琅月捂着心口破洞倒在地上边咳边笑:你咳咳莫忘了,封诀之前可是喂你吃了咳一粒止血丹的。 住嘴!孟云池下一瞬往他脖颈上狠狠刺了一剑阻止他再说话,揉身奔向闵行远,高声:下手!莫听他胡说! 闵行远满眼孟云池奔过来的身影,张嘴:师 噗嗤。 他看见孟云池眼瞳一缩,微微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细细的青丝在空中飞舞着,朝他伸出手。 闵行远反击的本能几乎是在瞬间完成的,眨眼间封诀已经被分成了破碎不堪的几段,猩红狂化后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 闵行远将偷袭穿过自己胸膛的那整只手抽出,随手一扔,捂住了胸口上的血洞。 孟云池扑将上来,连点他身上的几大穴,惨白着脸从纳戒里拿出丹药塞进他的口中,吞下,快吞下。 闵行远将丹药混合着口中翻涌上来的血吞下,声音浑浊:没事,没事,师尊他握住对方抖如筛糠的冰冷右手:没事 孟云池呼吸急促,断断续续说话声似乎没有一个能落到实处:我说了不要听他胡说,那止血丹根本就没毒没毒的 我知道,我知道,闵行远顺着他的背,瞧见那人将一双金瞳都吓了出来,尽量放低了声音,将喉中的血咽下去:没事了,不算重伤,可以愈合的 如何孟云池的脸白得不像话,比他更像个重伤之人,用手指去探他的手腕与颈间搏动:好点了吗?血止住了吗?哪里还有伤口 闵行远摸摸他的头,将人拢入怀中,嗯,血止住了,不流了。 孟云池屏气去探他的颈间搏动,待察觉到那一下一下缓慢但依然富有节律的搏动时只觉浑身都软了下来,险些没站住。 远处琅月倒在地上早已因为失血过多而没了生息,眼里残留着几分疯狂,孟云池在他怀中缓了许久,面色冰冷的退出来,提着同尘剑走向琅月,不多时后带着满身血回来,对闵行远伸出手去,满眼专注:走吧,我们回去了。 闵行远没有去瞧那一滩被砍得面目全非的血肉模糊,只将手搭在孟云池掌上:嗯。 天品阁因为交锋而被毁得面目全非,晋阳城内空无一人,早在这之前便逃开了去,二人在一片碎石瓦砾中独行许久,于城门处停了下来。 城外围满了被这场交锋引过来的宗派修士,齐齐站作一处,其中不乏各派宗首大能,皆望着城内唯余的满身血迹的两人。 妖佞,邪妄,魔龙。 人人得而诛之。 孟云池满身冰冷疲惫,神色漠然,仰头瞧着那人群里蠢蠢欲动的修士,唇边扯出了一抹冷笑。 他从未露出过这种神情。 闵行远不知作何想,仰头跟着看了片刻,忽的一跃而起,虎啸龙吟拔地而起,化作巨大原形,将那人群里一马当先冲出来妄图带节奏的修士一口咬住,偏头一甩,那修士被他掼在地上深深陷入地里,筋骨寸断连半个字都发不出,颤抖半刻便绝了生息。 他站在万宗对立面,原形驽张,长须飞舞,琥珀色的竖瞳泛着冷色光泽,巨大的黑龙将孟云池护在身下,吐气如虹,横绝晋阳城门处再无一人敢只身上前。 人群里的修士有些退却了,直看得头皮发麻,难以估摸自己与对方的差距,暗地里打起了退堂鼓。 龙骨珍贵,但命更重要。 吾势众人多,何以畏惧他! 不过区区魔龙而已,万年前不也曾是我们的手下败将吗? 可是他们这样强悍 住嘴!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有人弱弱道:这么多人围着仅仅两个人却还要靠大喊声来涨志气,有威风可言吗? 诶道友你吹牛皮可别带上我啊,我就是察觉到这边有情况过来看一眼而已,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啊。 我也觉得这像是魔界内斗吧,这关我们什么事儿啊? 道友说得是,这阵仗瞧着像魔界内斗。 所以根本就没有我们什么事儿,过来看个情况啊。 分卷(58) 那要不散了? 人群里窸窸窣窣片刻,有些事不关己的修者悄悄混在人群里散了。 有人高声:诸位!这是魔龙!魔界的邪佞向来无恶不作,若是今日将他们放过了,下次何时又会在何处为非作歹,吾身为正道宗门修者,当以除魔卫道,身先士卒以表宗派道义,怎可因为胆小鼠辈的区区三言两语而退缩! 好哇,那你上啊。 人群里安静下来,方才激烈发炎的修士安静如鸡。 闵行远瞧着这闹剧,眯眼,身子盘飞往前走了一步,却见那人群咻的一下后退一大步。 有人未退,执着法器高声前来,呼喊着齐齐向闵行远飞去。 然而未等闵行远出手,却有人御剑急赶而来挡下攻击:且慢。 众人定晴一瞧,这人不是宋将离又是谁。 于是将炮口对转。 峰主为何维护那魔物! 难不成峰主与那魔物是一伙儿的? 峰主此举何意! 众人翘首看着他给出个解释,却见那成华宗仁化峰的宋将离在这一连串的质问下愣了愣,抬头往那边看一眼,忽然微微一笑:没错,我们一伙儿的。 时至今日,我终于找到能同你站在一处的机会。 我又怎会将它抛开。 峰主是被那魔物迷惑了么? 定然是! 有人激愤:还请峰主清醒,请您仔细看看,除了您修真界里还有谁会站在魔物那边?魔物惯会左右人心,还请您自查道心,是否动摇根本,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不知谁幽幽道了句:还有我啊。 人群里诧异一瞬,忽的死寂下来。 奉溪御剑而来,人未到声先到,他收起和光剑轻轻落地,一举一动皆诠释着何谓欺霜赛雪,气质高华。 原本还高声理论的人忽然瘪了声儿。 奉溪一身素衣而立,眼里只有那个被黑龙护在身下的人,云池。 孟云池神色毫无波动,缓缓吐出一口气:曾经我时常在想,这个世界究竟值不值得我这么去做,将息门封印体内,禁锢自己于魔界里那么久却依然要遭万人讨伐,他语速缓慢,却字字清晰的传入奉溪耳中,你们傲慢而又满腔偏见,不但屠杀我无辜同族,还踩着我的麾下尸骨功成名就,修真界的人千千万万,却全都联合起来针对我这加起来仅不过寥寥千人的魔宫,将一等空口无凭的捏造随意安插在我头上贪图龙骨,枉为正道。 奉溪,你告诉我,这值得吗? 人心都是丑恶的,孟云池忽然笑起来:但为什么背负骂名的是我们,我们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么? 魔界未开灵智的低阶魔物确实有很多,时常顺着接连口偷偷跑到人界去占有领地,魔界之物具有劣根性他并不否认,但他饶是身为魔尊却也根本无法控制每一只魔物都可以安安静静本本分分的待在魔界中。 这好比要求一个国家的君主,管控自己领土中所有没有理智的野兽都能乖乖待在自己国土中,不跑不闯不去猎杀食物,就这么一直待到死去。 这根本不可能。 修真界里得天独厚的灵山秀水是你们的,魔界里极地之荒的奇珍异宝是你们的,口头正道的名义让你们用了个彻底,想将口中剑腹中刀指向谁便指向谁,怎的这天下的便宜都叫你们这所谓的修真界正道占了个尽啊。 奉溪望着他目光平和温柔:以后不会了。 人心所向构成世间千般姿态,你没有办法替任何人做出保证,孟云池收起脸上所有的神情,淡淡道:我只是想在这里告知你一声,魔界与息门之事,今后我也无法再管,堆到谁的头上便算谁的,至此桩桩件件的恩怨事了,不说谁与谁彻底的两不相欠,只希望以后我们能够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 奉溪藏在袖中的手微不可见的一颤。 孟云池仰头看了看将自己从头到尾都护在身下的黑龙,眼中神色变得柔软起来,轻声道:阿远,我们走吧。 黑龙吟啸一声,将孟云池护在掌中,带起一股劲风于空中盘飞远去,渐入云霄。 奉溪将唇咬得出血,却仍是未能那一声说出口。 他转过身来看着众人,眼中恢复冷漠,飘飘仙然宛若一个无情无语的仙人:散去吧,还要看到几时?难不成你们还真的想去诛魔么? 他心不在焉的召出和光,释放自己的威压,直将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压得没有一人能抬得起头来,声音不轻不重:若谁想去打他的主意,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那众生蝼蚁我为王的姿态被这随意执剑说的一番话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再怎么说,他仍是这万宗的第一人,万人景仰的仙尊奉溪。 到了。 孟云池睁眼,却发现这里并非魔宫。这是哪儿? 闵行远变回作人形,一身黑衣,笑道:师尊猜猜? 两人踏出一步,眼前场景蓦地变幻,清纹湖波映入眼帘,漫山遍野的野花开得正盛,从弯曲的小路拐进,便能看到坐落在尽头处的一座小木屋,屋檐下风铃在叮铃铃作响。 这里是他们曾经独自待过的那个秘境。 闵行远往前两步,对孟云池道:师尊随我来。 他带着人走过星星点点灿烂的漫山野花与狗尾草,推开那扇小木门,动作缓慢的往门边木椅上坐下了,在桌上支着下颌对孟云池轻声道:师尊进去看看吧,就在里面。 孟云池的心几乎要砰砰跳出来:那你呢? 闵行远声音渐低:我怕自己忍不住,待师尊看过了,我一会儿再过去,他说:等我一会儿便好,很快的,师尊快去吧 孟云池推门而进,他们曾经睡过的床映入眼帘。 床上有样物什被毯子裹起来放在床边,鼓起来一小团。 孟云池整颗心都随之颤了一颤,小心翼翼走过去,力道轻柔的将那物什抱起来,把裹着的毯子一层一层的打开。 里面有一颗蛋。 一颗刚好能够他抱个满怀的,灰扑扑的龙蛋。 他和闵行远的孩子。 有一滴水迹落在蛋壳上面,孟云池低头,手忙脚乱的抹去上面的水迹,却仍是有一滴滴的不断落下来,于是他伸手擦了擦眼睛。 早前他们在魔宫里拥吻作一处时早已察觉到有人暗中窥伺,他拉上锦被与闵行远互换了身形,初始那个出去寻冬飞的才是真正的闵行远。 而他则被封诀抓起来,借此机会让闵行远得以循空隙来得此处,将他们的孩子剖出来安置好,才只身前去救他。 这孩子算早产,前期孵化需得异常小心。孟云池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缓慢而认真的一点一点将蛋壳上面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随后放在床上静等闵行远。 然而对方迟迟不进来。 孟云池手指微动,站起有些僵硬的身子来,推门而出。 闵行远依然在桌上支着下颌闭着眼,动作丝毫未变过。 孟云池在他身旁蹲身下来,用手去碰了碰他的脸。 闵行远手一滑,整个人就这样朝他歪倒下来,倒进他怀里。 他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屋子里看看孩子,随后就这样坐在屋外的椅子上悄无声息的死去。 初时被孟云池把脉时强行用灵力调动的脉搏此刻终于完完全全的冷将下来,带着并入骨髓的温度,冷得孟云池心里直发颤。 他抱着闵行远的上半身想要站起来,却一时脱力踉踉跄跄跟着对方一起倒了下去,孟云池下意识用手掌护住对方即将磕上桌角的头部,神色空白。 他不明白老天为何要如此对他,似乎总对他这漫长的一生有着数之不尽的磨难与折磨,从天堂一瞬间到地狱,大抵也不过如此。 呆呆怔了许久,久到孟云池觉得四肢都麻木了,他将闵行远抱进屋里放在床上,凡碰过对方黑衣的地方皆沾的满是鲜血,闵行远的黑衣早已被血浸透了,他与他同行这么久,却丝毫没有看出来。 孟云池脱掉他身上的衣襟,指尖一寸一寸的摸过,他看见了他腹部上那道自己拿刀划开的狰狞血口,也看见了他胸腔上那盘踞在心口处的血洞,还有他从左手指尖一路蔓延到肩颈腰腹间的毒,那妖异花纹生得与琅月脸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毒本该是琅月下在他身上的。 孟云池脸色麻木的看了许久,慢慢伏下身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鼻尖:你最后说叫我等你我会等你的,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你醒来的那一刻。 所以阿远啊,孟云池的声音轻到接近呢喃,缓慢且旖旎,底下却潜藏着层层摞起来厚积到深不见底的日渐绝望:你一定要早点醒来,好么,阿远 无人应他。 孟云池抬起头来,眼里再照不进一丝光亮。 成华宗禁谷深处内息门悄无声息的封印破开,而天品阁废墟中原本被砍得残缺不全的身体被一青年挑挑拣拣的拼凑到一块儿,互相愈合成一个人形模样。 琅月在文尹的目光下睁眼坐起来。 啊,终于等到了 第83章 走马 息门的封印破得悄无声息, 甚至连奉溪都没有丝毫发觉。 琅月孤身一人潜进那成华宗内部的禁谷深处,凭直觉找到了某处伫立在虚空中的无形无声之门。 琅月想了想,最终没有将那鬼门的入口打开, 他伸出手去, 一股大力袭来, 径直吸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都带进息门里面去了。 息门里幻象万千, 瑰丽绚烂的星云背后隐藏着暗中窥伺的眼睛, 这里的时间杂乱无章,空间互相混乱串联,仿佛大三千里所有的bug都被集结在了这样一扇门之中。 琅月四处搜寻着自己想要的那条时间线, 最终将目光定在了某处, 飞身而上。 火颂的魂魄逸散在了他找到他的三天前, 琅月穿过息门,恰巧在西松岛底下的裂缝中看到那丛因为主人正在死去而四处溃散的灵力,中间护着的那朵百合花没有灵力保护,下一刻便萎缩在高温之下。 火颂的眼睛已经无力睁开,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察觉到似乎有熟悉的气息恰巧出现在身边。琅月一扑而上,终究是没能看到他最后一眼, 他慌慌张张从怀里掏出一盏琉璃灯放在火颂身旁, 只瞧见那人气数尽后从体内逸出一缕轻盈的透明之气,原本颤颤巍巍被风一吹即散了,却在琉璃盏的牵引之下凝成一团,慢慢拢入琉璃盏之中。 琅月待那琉璃盏中燃起一簇微弱的灯火来, 小心翼翼将其收入怀中,俯身吻了吻火颂的身体,却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离去。 因为他知道在三天之后,曾经的那个他便会发现火颂被半浸在岩浆里沉浸在这裂缝底下, 然后将其带走。 琅月护着琉璃盏再次去寻虚空中的息门所在,下一刻便被吸走。息门关闭,无人知道有人越过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而来,在这里取走了一个人的魂魄。 琅月回到那幻象变化的虚无之中,想了想,并未急着走,忽然转身找起了另一条时间线。 孟云池今日刚从医院回来,他放弃了治疗,不想再将时间浪费在医院里面,因为治愈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想剩下点时间好好度过自己最后的人生。 孟云池是在半夜被渴醒的,他咳了几下,嗓子干哑得不行,深夜里也不太想特地去叫一楼的保姆给他送水上来,随手点了点床头的灯,亮起一方角落,循着那点黯淡的光赤脚下床去走廊上倒一杯冷水来喝。 走廊柜台上的玻璃储水瓶边沿镶了一圈金属,在黯淡的廊灯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门边壁画中的女人面容慈祥微微含笑,然而在深夜里这笑却透出几分不寻常的诡秘意味,叫人瞧着莫名心底发寒。 孟云池的脚被冻得青白,绕是有地毯也阻隔不了冷气顺着皮肉钻进骨缝里,冷得彻底。 一杯冷水喝完,孟云池被冻得毫无睡意,转身欲回房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呼唤:孟云池 他闻声回头,却并未瞧见任何人,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一楼的复式全旋楼梯,瞧着有些阴暗。孟云池朝走廊尽头走去,一步一步,直到右手扶上木制扶手,他往下望了一眼,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动静,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嘘 孟云池蓦然转身,然而已来不及,他只来得及瞧见黑暗中那只手,手掌修长骨节分明,是只男人的手,食指内侧第二指节处有一颗很小的痣,然后这只手将他轻轻一推。 坠下楼梯后孟云池眼前一黑。 保姆听到动静从一楼里间揉着眼睛走出来,而后在满地腥红中愣了许久,一声尖叫划破长空,待救护车赶来,早已非抢救而是收尸。 琅月伏在二楼扶手上捶胸顿足笑得疯狂,来来往往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能看得见他。 他终于心满意足离去,穿过息门回到大三千,藏好了怀里的灯来,如来时一般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用力过猛,今天萎了。 我承认了,我又短又小还只能三秒。 为表歉意接下来给大家带来一首咕咕之歌: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感谢在20201110 20:18:36~20201111 23:0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分卷(59) 第84章 复活 冷。 深入骨髓的冷。 床上之人动了动被冻僵的手指, 缓了许久才有力气撑着身子坐起来。 琅月虽闭着眼睛,却能清楚对方一丝一毫的动作,只觉出那人坐起来后却不说话也不动作, 好似灵魂和身体还未完全贴合, 整个人瞧起来仍是有些空白。 琅月按耐不住的支起上半边身子来, 探过去将重量往他身上一放, 声音里有雀跃:你回来了! 这一下径直把火颂压得倒回去, 火颂张了张嘴,闷滞在胸腔里的一口气咳不出来,哑了好半响, 忽的侧身干呕。 他的身体冷得可怕, 几近知觉全失, 呕了许久也自然吐不出什么来,肢体在不自觉的微微抽搐。 琅月将他轻轻拍着背,点了个响指,床边燃起一捧微弱的烛火来。 即使两人都看不见。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琅月摸摸他脊骨突起的消瘦后背。 火颂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 沉默着将人推开,赤脚下床去, 踩在蓄着一层浅水的地面上, 在空荡回响的水声里仰头听了听,抬脚便走。 他的身体早已死去,此时被强行复活,肢体难以协调, 没走几步便被自己绊了一下,侧身倒下溅湿了半边身子,不再动弹。 琅月倚在床边翘着唇角听那边的动静,过了许久才慢悠悠过去将人掐腰扶肩提起来:你想去哪儿?嗯?你刚醒不久, 怎么能这么快下床呢。 这是哪里?火颂的声音很低哑,没有半分死后重逢的喜悦。 我为你建造的石室,琅月慢条斯理的剥下他身上的湿衣:为了保存你的身体。 保存身体火颂喃喃:过去多久了。 应该是很久了。琅月指尖漫出黑火,将从火颂身上褪下来的里衣烧成了灰烬,给他换上了另一件干衣。 无言一阵,琅月凑近些许,鼻尖几乎贴着火颂的鼻尖,浅浅的呼吸喷在对方脸上:还有什么问题么?比如为什么我没有死又或者,我是怎么将你复活的? 火颂不躲不闪,神情淡淡:没有了,他反问道:你想要我问什么。 琅月脸上一闪而过一丝异色,半响笑道:也好,倒替我省去些解释。 火颂闭着眼睛,显然对他所谓的解释没什么兴趣。 这里太冷了,琅月打了个响指,周围场景顿时变幻,还是人界外面舒适些。窗外人间三月,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但却依然有股冷意萦绕在两人之间。 有阳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照进来,将一缕投在火颂手背上,他神色动了动,靠在窗台上:春分? 是,琅月踢了鞋爬上榻去,靠在他身后,昨夜才刚下过一场小雨。 火颂不动,橘黄色的暖阳将他的红发交织拢上一层温柔的色调,伏在窗台上的人被时间磨去了所有棱角,将所有的痂伤都掩埋在岁月的长河里,不再像当初年轻那般满腔坦率无掩的冲动与直白,无所顾忌的将自己的所有情感都一一剖开了堆在所爱之人面前,翘首以待对方如何回应。 他似乎理所当然的变了许多,就这么坐着不动,沉静中透着股难以言喻的苍白。长达万年的时间消磨可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 琅月摸了摸那一头漂亮至极的红发,用手指卷起一绺,细细把玩:你知道我找了你有多久么? 不知道。 万年前我便开始追循你的踪迹了。 是么,火颂想起万年前怀里只剩下半截身体的重量,那种蓦然间天地塌陷的感觉,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抽动几下,那你应是找不到我的。 琅月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绵软的回应,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脊背,主上将你藏起来,所以我找了你足有万年之久啊。 彼时你的目的既已达到,又何必回头来寻我这个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废人。 琅月的眼睛眯了眯,将头埋在他背上,汲取着这人身上的味道:因为我后来觉得,自己好像爱上你了。 呵火颂笑了一声,又轻又快,快得琅月险些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 你笑了? 嗯。 为什么? 想笑而已。 琅月的指尖缠着那绺头发,越缠越紧。 不要笑,他说:你不要这样,我很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继82章以后想在两三章之内写完结局的,但是最近卑微社畜突然多出很多工作量没有时间码字,打算在月底之前完结本文不然月底期间我会直接秃掉,每天都想多更一些奈何眼皮老是打架不争气呀不争气(猛男落泪),真的很感谢一路支持到这里的小伙伴,但是我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呜呜呜给小天使们啾一啾啾啾啾啾 第85章 颠倒 火颂, 琅月伸手碰碰他的脸,陪我说说话,好么? 火颂侧过脸来, 双眼闭着:说什么? 什么都好, 琅月摸到一手冰冷:你别不理我便好。 你能将这双眼睛拿回去么? 琅月在他脸上的手不动了:为什么。 在我这儿存放了这么久, 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你不要么?琅月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几分异样。 我用不了。 可我想要你给我养着。 火颂说:可我不想, 琅月, 你拿回去。 长久的沉默。 静了好半响,琅月终于轻声道:好。 他凑上前去,亲吻火颂的眼睛, 伸出舌头在他薄透的眼皮周围慢慢舔舐, 不一会儿火颂便感觉眼眶里的物什被人取了出去, 那对眼睛他根本无法使用,对于他来说这眼睛就像两个可有可无的填充物。 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不想身上再有任何琅月的东西。 好了。琅月的动作又轻又缓,物归原主,他睁开眼来, 缓了好一会儿眼前的黑雾终于慢慢散去,让他这万年来终于得以重见光明。 即使他根本无所谓看不看的见。 火颂的头发依然火红漂亮, 但身体被冷冻过这么久的时间, 他的皮肤白里透青,身上始终有股挥之不去的死气,琅月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心口,那里搏动缓慢至极, 近乎没有。 火颂依然不像个活人,即使他已经把他的魂魄带回来了。 我们出去吧。琅月别开视线。 去哪儿。 去哪儿都可以,我只是想带你出去走走。 十里桃林里漫目灼灼妖华,黑泥微微湿润, 走动间在鞋底边沾了浅浅一层。气候温润,琅月深嗅一口,牵着人在林子里步行。 当心脚下。 琅月牵着他路过一个浅坑,笑道:这里很不错,以后带你常来如何? 火颂没说话,待琅月回过头去看他,只见那人微微低着头,像是在走神,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琅月捏捏他的手。 唔火颂回神,没什么。 莫要走神了,你看不见,容易摔着。 嗯。 还记得我们曾经经常去的那片桃林么?那片桃林开得最好,琅月叹了一声,可惜现在已经没有了。 火颂轻描淡写:是么。 叫那些修士烧光了,我再种一片出来如何,再种一片比这些更好看的出来,琅月凑到他耳边低声:然后再与你在林子里疯狂。 火颂嗅着鼻尖甜得有些腻人的桃花香味,说道:我看不见,顿了顿,他补充道:随你。 琅月额头青筋跳了跳,猛的转身扣住了他的肩膀:不要这样敷衍我,火颂!不要让我觉得你好像依然是那具躺在床上不会说不会动的尸体,我不喜欢你这样! 那你想要我如何?火颂静了静,忽然低头捧住了他的脸,将唇缓缓凑了上去。 琅月睁大眼睛。 这样么?那浅色的唇在即将触碰到琅月时忽然停了下来,他听见火颂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觉得可能吗? 你曾经那样对我的时候,是否想过我还会不会如往初一般爱你。 琅月,火颂喟叹一声:你在完完全全的把我当猴耍啊。 不,琅月眸光浮动,急忙辩解:我没有,我开沉渊鬼门只是为了 不要找借口,琅月,火颂伸指抵住他的唇,低头笑道:你莫说是因为沉渊地鬼翻腾造反逼你将它们放出来饱餐一顿的吧,这种借口说不定曾经的我会信呢,火颂淡淡收回手:你哪里是被逼,你分明乐在其中,从沉渊这种污秽尽头深处衍生出来的你只有无限恶劣的本性,你受不住自己想要作乱的心,偏偏又想要两者兼得。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哪能什么事都能如你所愿的呢。 真是坏透了。 一万年实在太久了,琅月,火颂看着他道:我不爱你了。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琅月神色一僵,你说什么? 我说,火颂一字一顿,字字清晰,琅月,我不爱你了。 他早已无数次设想过火颂醒来后该如何,他会愤怒,会指责他,诘问他,更甚完全无法原谅他,他纵是再恨他也好,至少证明他琅月在火颂心里占据的是最重要的地位,证明他心里还有自己。 只要这样,他便还有机会。 可他偏偏算漏了自己光是找火颂便找了近万年,那样长的时间消磨,足以将对一个人彻底失望的爱与恨皆通通磨去,剩下一片无望的空白。 他心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才会这样丝毫情绪也无,不咸不淡恍若对待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既不亲近,也不抵触。 长久回避的问题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迎头砸上,琅月根本无法接受自己谋划这么多年复活火颂,面对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他的眼眶通红,透着一股狠劲儿,收回你说的话。 火颂一哂,收回哪一句?如果我都不想收回呢? 我说!琅月暴起将他狠狠按在地上,钳制了他的双手嘶吼:你收回去!那句话!收回去啊!!! 声音至最后已有几分颤抖。 火颂神色不变,两人对视许久,他轻轻叹了句:何必呢,琅月,你不该是早就知道结果了么? 你若实在不甘,火颂继续说话,眼睛微微眯起来,仿佛在笑:你若实在不甘心,大可将我杀了,那便什么也没发生过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琅月青筋突起的手狠狠钳住他的脖颈,收紧力道:我现在便杀了你!现在这样的你还不如一个会听顺我心意的傀儡,那我便将你杀了做成傀儡,日日伴我左右,供我驱使,好叫你像曾经一样。 火颂的脸色由白转青,被掐得想咳嗽也咳嗽不出,脸上神色却渐渐染上曾经的那股恣意狂色:来啊杀了我,我知道你会 琅月胸口起伏,听火颂胸腔里逐渐起了一丝丝因无法换气而嘶哑震颤的闷杂音响,他微微松了点力道,瞧见对方下意识张口摄取空气的干涩双唇,红着眼咬了上去。 苦的。 无论他如何在对方口中搜刮扫取,尝到的却依然只有苦味。 琅月眼中怒色更甚,用魔力幻出长鞭,将火颂的双手举过头顶绑缚起来,一把撕掉了他身上的衣物,碎作布片纷纷落在地上。 火红色的头发被人拉扯着拽起又按下,有几丝因暴力被撕扯下来丝丝缕缕卷夹在那苍白得过份的手指间,有只手越过地上的碎布片深深扣进泥地里,却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覆盖,随后缓慢的拖了回去,在地上划出五道带血的划痕。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施虐和折磨。 火颂的唇色变紫,任是如何都没有反应了,琅月终于发现不对劲,捞起他的上半身来,只见那人的瞳孔已经在逐渐涣散。 凝聚尚不稳固的神魂正在松动消散。 他在激他杀了他。 不要这样四肢蓦地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琅月伏在他身上无言张了张口,只觉心口一瞬间窒闷到极致,随后激烈的跳动起来,几乎要冲破束缚跳出胸腔来,他声音低到几乎要听不见:为什么 分卷(60) 这场景似乎是曾经的重现,只是他们的位置颠倒过来了。 为什么跳不出这个怪圈 意识恢复之际,火颂摸到身下软滑的缎料,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声。 下半身早就没了知觉,琅月真是半点情都不留,火颂动了动手,手臂上镶嵌满了深深牙印和青紫,他伸手去摸眼眶,察觉到那里空空的触感时,不知为何又松了口气。 他以前倒还不知道,琅月原来有这般大的力气。 醒了? 火颂不说话,事实上他也半点声音发不出。 对不起,脸上有只手在摸来摸去: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的。 我真的快要被你吓死了。 琅月自顾自的演着独角戏,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不要再离开了好吗? 不他喃喃自语:我这样说你当然不会听我的,应该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就跑不了了。 不行,琅月自我否定:关起来会闷坏的。 他想了想,小心斟酌道:如果我告诉你,孟云池并未死去,你还会选择留下来吗? 他话音刚落,便见火颂身形一震。 琅月心内暗道有用,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发:你乖乖的,不要总是这样,我便带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火颂依然没出声,但琅月却得到了答案。 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个笑来,温声道:我知道了,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他嘴上说着不打扰,整个人却是爬上榻去,蜷起来面向火颂睡在了对方身侧,重复:好好休息。 说罢安心的闭上了眼。 火颂呼吸缓慢,感知不到身边的人正在一点点朝他靠近,漫天的疲惫仿佛要一寸一寸浸润肌理深入骨髓。 万年来他被困囿在不见天日的深渊裂缝里,日复一日的被浸在悔恨与愧疚之中,沉于铺天盖地的绝望之下难以跳脱出来,久而久之困郁于心早已没了生志,若非这条命是孟云池给他救下来的,不然他只怕早已自戕而去,无颜再苟存于这世上。 愧疚实在太能够轻易摧毁一个人,而他早已面目全非。 好不容易熬到寿数尽去,脱离于这种暗无天日的苦海之中,但琅月却将他复活了。 于是噩梦延续。 他根本就不愿意再活下去。 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牵连孟云池乃至整个魔宫覆灭,魔界受伐的这万年来,他在深渊裂缝底日日煎熬度日如年,被闭锁在过去看不到半点未来,有的只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与无望。 琅月的鼻尖拱到脖颈边,喷着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的浅浅打在颈部皮肤上,火颂几不可见的扯了扯唇角。 他活着真的不如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12 23:12:37~20201116 22:2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28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气要靠自己打 20瓶;雨点儿小 7瓶;慕言之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他们 我去人界带了一壶酒回来, 想与你一齐喝。 琅月看了看静坐在椅子上的人,从屋内拿了一套杯具摆在石桌上,倒一杯酒水斟了七分满, 放在桌沿问那人, 你尝尝吗, 火颂。 火颂闻言侧过脸来, 想了想, 执起桌上的酒杯放在唇边抿一口。 如何?不过你身子尚未痊愈,不能多喝,琅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喝过这么多家, 只有这家的酒与你酿的酒有几分相像味道, 但还是远远比不上。 他脸上露出怀念神色:我想喝你酿的酒了。 这酒如何? 火颂放下杯子,慢吞吞的捋了捋袖子:要我说实话么? 琅月在石桌上支颐,目光牢牢粘在他身上:嗯,怎么说都行。 实话么火颂将杯口的一点水色用指腹抹去, 道:我尝不出味道。 琅月脸上的神情一凝,半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抱歉, 我忘了 不用道歉, 火颂的脸朝着另一边:为什么要道歉呢。 他的身体与灵魂融合得不算好,失去了许多感知,味觉,痛觉, 嗅觉,触感俨然就像个不人不鬼的活死人。 但这已经是琅月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将死人复活本就是逆改伦常的事情,遑论琅月是以这种跳脱轮回的手段将他的魂魄强硬的拽回来。 远处林子里传来不知名鸟类清脆的鸣啼, 琅月把酒拨到一边,脸上泛起几丝薄红,伏在火颂手边把玩他垂下来的头发:会慢慢恢复,恍若自我安慰,他说:会恢复的。 火颂不置可否,只觉那只手在慢慢绕到自己腰后。 腰带一松,对方直起身来,带来一股隐隐的压迫感:我会轻一点的,不会再伤到你了 林子里鸣啼不断,透过窗子穿进屋内来,几乎整个上午都没断过,琅月在窗边穿着一袭里衣,右手指间把玩着一根竹签,那细长的竹签在他手指里灵活翻飞,没一会儿琅月两指夹着竹签顺势弹出窗外,顿了一会儿,林子里吵闹的鸟叫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身朝榻上走去,床榻上有半截长发从锦被里露出来,凌乱的披散着。 琅月踢了鞋子爬上榻去,依偎在那人身后,用手指去摩挲火颂后肩颈处被他吮出来的红痕,他用指腹抚了抚,有些意动,于是又伸着脖子过去将唇覆在上面,吮了块更艳的红斑出来。 没完了是么?火颂动了动,回过头来。 琅月笑起来,在他唇上啄了啄,我弄醒你了? 睡不了。 琅月掀开被子靠过去,手掌抚着底下寸缕不着的身体,怎的还是这般冷,我给你捂热。 火颂没什么力气搭理他。 生气了?琅月摸摸他突出的脊骨,总有种将这人吃到肚子里去的冲动。 生什么气?火颂的声音带着一点困倦的嘶哑。 沉默片刻,琅月双臂环上他的身子,在他身后慢慢道:你可以不爱我,也可以对我没有任何反应,这些我都可以接受,他抱紧了怀中人:但你不能离开我。 火颂的眼皮掀了掀,困意没了一半:琅月,我从来没有看透过你。他拿开摸到自己身下的手,你要的目的早已达到,对你来说我早就没有一点利用价值了,何必要纠缠到现在。趁早放手对于你来说不应该是省却了很多麻烦么。 琅月不依不饶的伸手进去:你不信我会爱你吗? 火颂没了脾气,干脆任他作乱:你以前骗过我多少回,他道:毕竟是你让我知道感情原来也是可以装出来的,不要这样总是一副悔悟回头为了我的模样,你看上去像是在感动你自己,或者你爱的只是曾经那个火颂,他已经死在过去了。现在这样的我,你还妄图复原成他的模样吗? 我对不起主上,对不起蜀仲,对不起杜如月,我对不起魔宫里的所有人,偏偏没有对不起你,琅月,你还指望我会犯蠢吗? 琅月的声音细若蚊吟:我没有。 现在想想,我真该趁我还有力气的时候杀了你,可你根本就是不死之身,对么琅月? 琅月不敢吱声。 这样的你却在万年前故意来那一出死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话到此处火颂忽然住了嘴,没再继续说下去,罢了,罢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反正说什么都晚了。 有水滴轻轻落在枕上,没入缎料中,琅月往脸上一摸,摸到一手水色,双手紧了紧,他开口道: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彼时他满心报复,只想搅乱这魔界与修真界看似平静的假象,想搅他个天翻地覆,长久被压抑在孟云池手下让他控制不住自己扭曲阴鸷想要作乱的心,因为他本性就是如此,地鬼是借口,他懒得管那些丑物在沉渊里到底如何,他只是想要看这世间被搅得一团乱的模样。 因为他喜欢。 在火颂面前来那一出,究根到底只是因为他一时兴起的恶劣兴味与捉弄心态。 然而火颂被孟云池送走了,魔宫也覆灭了,昔日里的熟悉面孔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他复活以后只想找到火颂关起来,他纵是怨他也好,恨他也罢,他根本无所谓。 他不爱火颂,只想找到人以后等玩腻了直接扔掉也不会有丝毫留恋。 他只喜欢火颂对他好时的感觉。 但是后来他却找不到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孟云池将火颂送走时附带了一个阵法,火颂在西松岛底下待了长达万年之久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巫攒在内的海东青一族,原因不过是因为孟云池这个阵法。 普通人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不管来的人是何方大能,除非身在其中的火颂自愿将阵法收起。 就这样直到万年后孟云池误打误撞照着系统的指示闯入阵法中,彼时火颂年寿将近,于是把阵法撤去,这才让琅月以眼睛为媒循到一绺气息,找到了那刚好魂魄消散浸在流岩中的尸体。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放弃火颂转而寻找他人代替,却发现长久的求而不得反而让对方愈加的深深扎根在自己心底,挥之不去,睁眼闭眼皆是他。 他为他酿酒,为他研制糕点,为他熬制药膳,在深夜时分时为他回暖冰冷的手脚,他嘴上凶狠不饶人,实际却体贴心软比谁都容易害羞,一逗就容易红了耳根。垮着脸红着耳朵在深夜里将他搂着取暖。 他从来对他不设防,即使被骗了一次又一次,即使愤怒到极致却也在他嬉皮笑脸轻描淡写的揭过以后仍然愿意对他敞开怀抱接纳他的所有不好。 他包容他的一切,爱着他的所有卑劣,也忍耐他骨子里反复无常的劣根。 他的爱完整且纯粹,从未因他一次次的欺骗而放弃这样烂到骨子里的他。 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弄丢了一个怎样的宝贝。 只是这样费劲心力来来回回兜兜转转的去寻找,叫他找到的人却已耗尽寿数死去了。 所以他要策划将火颂复活,折腾了这许久,即使火颂已经不再如曾经那般爱他,但是好歹人回来了。 他确实该知足了。其它的都可以慢慢来,毕竟只要这人别再离开他,怎么样都行。 怀中的躯体仍然有些冷,像是怎么都捂不热似的,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他在冰床上抱着尸体同眠的日子,他同火颂说话,抱着他的身体倾诉,然而无论他如何做对方都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 琅月闭着眼浅嘬他的脊骨,姿态虔诚,眼睫却在微微颤抖。 原谅我实在没有将你留下来的筹码了。 我只能以最卑微悲哀的姿态乞求你。 别走。 长达万年的求而不得已经让他的心足够扭曲病态了,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顶上的人,只消被人轻轻一推便能毫无悬念与阻隔的坠下无底深渊去,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癫狂,从而做下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火颂在那之后睡足了一天一夜,琅月也知晓是自己做得有些过火,没敢轻易闹醒他,只守在床边时不时的伸手去探床上之人的脉搏,那搏动稍微慢一点都能叫他心惊肉跳好半天。 火颂食指微动,半响曲肘撑坐起来,皱着眉,几时了? 琅月倒了杯水来,瞧着他干得起皮的嘴唇,酉时了。 火颂将水接过来喝了一口,干涩的双唇被润泽出一层水色,琅月扣在掌中的指节曲动几下,直起身子去亲吻他的唇。 火颂不躲不闪,待他亲完后,忽然开口:你说过会带我去看主上,你会食言么。 琅月身子一僵,在火颂平静的脸色下坐回椅子上,将火颂手中的杯子拿下来,道:我不会再骗你的。 火颂等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你与主上早已见过面的,只是你们都未曾认出对方。 火颂立马皱眉否认:不可能,我认得出主上的气息,在我死之前,从未碰到过任何一个与主上气息相近之人。 琅月被他话中的某个字刺了一刺:他没了记忆入了成华宗门下修真,魔气全无,你自然认不出他来。 火颂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什么,琅月截住了他的话头:那阵法原本便是他布下予你的,寻常人进去后只会迷失在里面,为何只有他不会,还能成功穿过阵法与你见面。 火颂按了按额头,不所以,我们 是啊,你们早就见过。 他们确实见过,只是故人相见,故人却不知。 他还活着,这我真的没有哄骗你。 想见他么?琅月揉开他因为用力而掐进掌心里的指尖:待你身体好些了,我便带你去见他。 分卷(61) 他从未对火颂说过自己是如何复活他的,也只盼对方永远不要提起。 魔宫周围的桃花林是不败的,四季如一日,落英缤纷。 距离魔宫许远的极目远山处现出两人身形,琅月无法带人靠得太近,只怕魔宫里的那个人发觉。 他等了片刻,低声道:来了。随即五指一掐捏了个诀,随后并住五指覆盖在火颂的双眼上:他出来了,我与你交换视界,只是可能无法维持太久。 他话音刚落,火颂便觉眼前渐渐出现光亮,那久违的光将他刺得轻轻一颤,游转视线,火颂看到了那许远之外本该在万年前就已经烧毁了的魔宫。 魔宫依稀未变,但周围的火百合已由一片片的桃林代替,火颂的目光在桃林里穿梭,终于在看到什么的时候定住了目光,不再挪开。 那是个一袭黑衣的身影,低头抱着一个小酒坛独行,林子里静悄悄的,连一声鸟叫也无。 那人面若霜雪满头华发,临近魔宫时有一只胖脸狐狸拱开大门嘤嘤嘤跑出来迎接,那人伸手摸了摸狐狸脑袋,带着它一齐进门去了。 整个过程不过半盏茶时间,火颂的眼前幽幽黑了下来,耳边琅月道:如何?火颂扶着树干手指微动,撑站起来后几度开口,仍是不知该说什么,哑口片刻后道:主上似乎过得并不好。 那一头白发 琅月执起他的手,我们下次再来看好不好,他摸摸火颂的额头:这里风大,吹多了你会生病的。 琅月甫一带着人离开,片刻后原地却瞬间出现另一个身影。 那人黑衣白发,在原地转了转,将目光定在了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上。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原本漠然的神色微动。 火颂自那天回去后开始断断续续的发热,琅月心内早已后悔不已,暗自决定不再将他轻易带出去。 火颂在窗边支着肘,脸朝着窗外似在走神。 琅月轻手轻脚过去,在看什么? 风变暖,三月春了。 是啊,外面的花开得极好,出去看看么。 火颂神色微动,桃花么? 嗯。 他状似想了想,忽然对琅月道:过来。 怎的了?琅月走过去,猝不及防被火颂拽着衣襟拉扯下来,两唇狠狠相撞,磕出血来,火颂却并未停止,伸手扯掉了他的腰间带勾,奈何自己的身体无法有任何反应,闭了闭眼,朝琅月扬起下巴:来。 琅月喉头微动,你身体还未好 火颂打断道:莫废话!来! 琅月深深看了他半响,俯下身去。 三月微风宜人,从窗外幽幽灌进来,拂在床上的两人身上,琅月起身去关了窗,听到身后的人用微哑的声音道:你想喝酒么? 嗯? 火颂不紧不慢道:天还未黑,你若是去摘两罐子桃花回来,今晚我便给你酿坛酒。 仿佛一瞬间被惊喜砸中,琅月眼神微亮,扑过去扒在他身上,真的么? 火颂似有几分困倦了,声音变低:你若不信也可不去,倒让我省了些事儿 去!我去!琅月去穿上外衣,俯身在他脸上一吻:等我回来。 火颂唔了一声,模模糊糊道:晚上你回来后叫我醒来便可 琅月满心欢喜出门去,提了两罐子在桃林里穿梭,细细筛选,专挑那些长得最好的桃花折下来,待到夜晚时分,他提着桃花回去后,原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屋子的空冷。 偌大的魔宫里回响着呜呜嘤嘤的声音,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脸上挂着晶莹泪珠,划动着刚学会走路的脚丫子摇摇晃晃的去追逐那片宽大的袖角。 原本在半空中飘飞的袖角幽幽停下来,一声喟叹响起:急什么,又不是不要你了。 小婴儿被一双手抱起,他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一边呜嘤一边往他怀里钻,粑粑粑粑 孟云池将他抱在怀里摸了摸脑袋,干脆一起抱了出去,外面独身而立的人早已等候多时,火颂面上含笑,声音和煦,清浅道:主上。 经年生死一别,如今故人再见,已物是人非。 孟云池看了他许久,终于开口:火颂。 胖脸狐狸将那扒开一条小缝朝里偷看的小小身影叼着衣服提回来,小声对他开口:嘤嘤嘤 这可不兴看啊小宝贝,乖乖待着别动啊。 闵运用手将它的大脸糊开,不折不挠的爬过去继续偷看。 冬飞再次叼着他的后颈衣服将人提过来,劝说:嘤嘤嘤 闵运睁着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着它,半响忽然嘴一瘪,哇的一声哭起来:哇啊粑粑粑 冬飞顿时手忙脚乱,用嘴巴去拱这焉坏儿的老祖宗求他别哭了,闵运充耳不闻,继续扯着嗓子叫唤,冬飞嘤嘤嘤起来,也快要哭了。 孟云池仿佛没听到外面的动静一般,低着头为火颂冲泡茶水。 有一绺白发垂落在额前,被他漫不经心的随手别到耳后去,将杯子推到火颂面前,好了,喝吧。 火颂察觉到殿中空冷的气息,有些迟疑的开口:主上似乎变化了许多。 孟云池抬头:你也是。 上善若水,若说曾经的孟云池温柔和煦若春水,那现在水凝成了冬日里的三尺寒冰,徒增满身淡漠与拒人千里之外,光是看着便觉遥不可及,遑论接近。 火颂端起茶杯:主上那孩子,应当是生得玉雪可爱。 是否玉雪可爱我不知道,但那芯子里是黑的,孟云池道: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火颂脸上不自觉带了笑:那这孩子的母亲定然是个极合主上心意的妙人了。 孟云池支颐,似乎回想到了什么,微微眯眼:是啊,就是贪睡了些,现在都还未醒。 火颂算了算时间,已经申时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主上不去哄哄他么,这么小的孩子最是依赖父母,哭成这样可是被什么吓到了? 孟云池揉揉额头:随他去,只是想嚎嗓子罢了。 二人闭口不谈过往,只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闲常,至最后火颂微叹一声,道了句:往主上能成全。 孟云池瞧着他:你果真要如此? 是,火颂的神色平静:我意已决。 孟云池捋袖起身,叹道:人生重活一世不易,下了这个决定你便回不了头。 火颂也跟着起身,郑重朝他行了个礼:我该还上我欠下的。 二人望着窗外窸窸窣窣随风飘落的桃花瓣,具无言下来。 好,我知道了。孟云池轻声答应,他垂下眼来:但是我要你的一缕神魂。 火颂没问为什么,直接应道:是。 孟云池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上,上上下下的搜寻一遍,脸上微不可见的闪过一缕异色,随后取了他一缕神魂。 火颂只觉一阵头晕,整个人险些栽倒下来,孟云池伸手将他一扶,低声道:好了,随我来吧。 他施施然背着手出了魔宫,也不管身后哭出猪叫的闵运,火颂有些犹疑的回头望了望,随后抬脚跟上孟云池的脚步。 奉溪放开的神识忽的一拢,随即破门而出,在空中化成一道流光远去。 他停在禁谷前,收起御剑急奔而去,终于在禁谷深处看到了两个身影。 一人着黑衣,一人为红发,两个人影站在息门之前。 奉溪上前几步,云池? 黑衣的人回过头来,淡淡道:奉溪。 奉溪看了看他二人,息门出了什么事了么?为何你二人 封印破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发觉,奉溪,孟云池背着手看他: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是不是得叫沉渊鬼门里的地鬼们都出来乱闹一通,才能把你那发散的注意力给拉回来一点点。 奉溪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孟云池除了那一头白发,面容似乎丝毫未变,但性子却是冰冷了不少。奉溪不想再多言徒增他的厌恶,便收了手在一旁静看他们要如何。 火颂朝着中央的虚空位置:这里是么? 嗯。 火颂仰头,脸上黯色一闪而过,喃喃道:确实该还了。 他回头似乎想看看孟云池,朝虚空伸出手去,然而一股大力袭来,火颂的整个身形忽的被息门拉入其中,刚刚开口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不!!! 迟来一步的琅月一扑而上,没能抓住火颂的最后一角衣袖,眼睁睁看着他被息门内部拽走。 琅月回头怒吼,面目狰狞:为什么!!! 孟云池古井无波的回望他。 瞧见他这般反应,琅月不再多说,当即纵身一跃,跳入息门之中。 火颂非是息门中产物,隶属于大三千里的轮回里寿数有限,没有琅月的不死长生,寻常人根本无法在息门里随意穿梭。他若无意中落入混乱跳跃的时间线里,或许会迷失在须臾与亘古之间,也或许会被瞬间耗尽所有寿数直达生命尽头,更有可能落入鬼门之中,被众地鬼们分食殆尽,尸骨无存,几乎没有一个好的下场。 他分明就是进去送死的。 琅月手脚发颤,在偌大到望不见底的息门里搜寻起来,生怕看到哪一种结果,然而越是找他也越是绝望。 息门太大了,大到无边无界,他根本不知道火颂会到哪里去。 随着时间缓慢推移,他疯狂搜寻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琅月似有所觉,忽的转了身急奔某个地方而去。 沉渊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海,那不断翻腾滚动的海浪由一只只地鬼组成,它们互相掰扯撕咬,互不相让,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杀戮中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贪妄孽海,瞧一眼便叫人浑身冰凉,头皮发麻。 这里像个畜牲窝。 而琅月正是从这窝里爬出来的主宰。 他看见海里有一片衣角,正是昨日他亲手给火颂穿上的那件素色团纹长衫,上面还散发着火颂的气息,琅月瞪大眼睛一眨不眨,一头扎进海里去,不理会身上的撕咬伸手去够那方衣角。 还差一点。 琅月一击挥开趴在身上啃咬的一只地鬼,探出上半身去,终于捏住了那方衣角,往回一拽,发现原来这方衣角是唯一剩下的东西,底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连着。 他惊愕的转过头去,只见旁边的几只地鬼还在嚼着什么东西,隐约可见那一张张开合的裂缝大嘴里混合着骨碴的模糊肉碎,在对方口中发出阵阵咀嚼声。 琅月霎时脑子里只剩下乍然而响的尖锐嗡吟,仿佛要顺着神经钻入骨髓里,疼得他近乎抽搐。 他想要尖叫,想要发疯,想将这些地鬼们全部一只一只撕碎在手下,但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只来得及偏头呕吐起来,胸腔剧烈起伏着,宛若一个窒息濒死的重症病人。 从上午到傍晚,孟云池在息门旁边站了多久,奉溪也在旁边看了他多久。 直到最后一丝残阳消失在远山之下,巍然耸立的息门终于传来一丝动静,从里面掉出个满身是血的狼藉身影来,咳了几下便不动了,像个死人。 孟云池挑眉,踱步过去绕着琅月慢慢转了一圈,开口道:怎么,找到了么? 琅月不出声。 我猜你是找到了。孟云池脸上露出个诡谲的笑来,叫一旁的奉溪见了都在心底一惊。 孟云池什么时候会变得这般 感觉如何,这种滋味好受么?孟云池在他身旁蹲身下来,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感受如何,能与我说说吗? 琅月,你想想,你曾经到底作过多大的恶啊孟云池支着下颌笑:火颂这一番可谓是为你抵消了不少呢。 琅月抽搐了一下。 嗯孟云池状似思索,想了想,道:不过其实我在火颂走之前,拿了他的一缕神魂。 琅月的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缓慢的现出一丝丝希望来。 即使是一缕神魂,即使残破不全无法代全整体,但他可以造下一方秘境,将神魂投进去细细温养,他可以养出一个火颂来只要不离开那方秘境,那便能有一个真实的,完整的火颂。 琅月受到的刺激过大,走投无路开始病急乱投医,他盯着孟云池,不顾脸上混合在一起的血泪,忙道:你将神魂给我,你想要什么,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把神魂给我 孟云池神情不变,轻声道:那我要你复活闵行远呢。 琅月的神色凝在了脸上。 分卷(62) 孟云池笑起来,你做不到么?复活火颂可以,闵行远却不行。 琅月满脸急切,明明唯一剩下的希望就在对方手里,但他却做不到对方的条件。 他确实无法复活闵行远。 闵行远不隶属大三千的轮回法则里,他找不到对方的神魂。 我我或许可以的,你让我试试,让我试试好么? 孟云池早将他的神情看得明明白白,撤去了脸上的笑,恢复往日一贯的漠然:你根本做不到,试再多次不依然是徒劳? 他从背后摸出一座琉璃盏来,里面燃着一簇微末的火焰,仿佛轻轻一吹就要熄灭了,你做不到,但是可以换个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 孟云池手中的琉璃盏微微摇晃,那簇火苗在琅月心惊胆战的目光下也跟着微微摇晃:你向天道发个誓,鬼门永闭不再开启,你作为沉渊的主宰,保证任何一只地鬼都不能越过界限,否则 孟云池在琅月的目光下作了个轻轻一吹的口型,呼~否则的话,它就要灭了哦。 我琅月吞了口唾沫,我答应你。 他在天道见证下发了誓言,誓成形成道不可抗的禁制,落在琅月眉心,这道禁制将伴随着他没有尽头的永生而永远存在,不可违背,不可食言,否则 琅月望向孟云池,现在可以将他给我了么? 啊,孟云池提起琉璃盏随手向他一扔,当然可以。 琅月的心差点跳出胸腔,手忙脚乱的将琉璃盏接到怀里,尚未展露欣喜的神色一僵,这他摇摇头后退一步:这不是 对呀,孟云池有趣的瞧着他的反应,我说我手中有火颂的一缕神魂,但我可没说这便是他的神魂呀。 琅月粗喘几下,你诓骗我,那神魂呢? 孟云池指了指息门:在里面。 琅月怒而暴起:你要我复活闵行远,我复活不了,你要我发誓,誓言我也发了,火颂的神魂到底在哪里! 孟云池以指作剑削出一道剑气抵下琅月的攻击:神魂在息门里。 琅月怒而更甚,声音已然变调:孟!云!池! 琅月。 身后熟悉的声音让琅月跃起的身形一顿,他不敢置信回过头来,只见那原本已经被拽入息门的人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看他满身狼狈。 琅月傻了一般跌落下来,口中喃喃:火颂火颂? 我都与你说了,孟云池道:火颂的神魂在息门里。 辰时进入息门的那个只是孟云池取出火颂的一缕神魂做出的傀儡,真正的火颂一直都在息门外面,只是琅月满心满眼皆被息门里那个傀儡迷惑,分毫不觉。 琅月跌跌撞撞朝他跑去,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想去摸火颂的脸,却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将血污在身上的衣物擦去才用手碰了碰火颂的脸:你没进去,他摸到真实的触感,忽的一把抱住了对方,用尽了所有力气死死抱在怀里:你没进去 等等。 琅月复直起身来,望着他身后:息门呢? 那原本一直散发着威压的无形之门不知何时消失了在他与孟云池对峙的时候。 他的视线挪到火颂身上,五指紧紧扣住火颂的肩膀,重复道:息门呢? 在这里。火颂指着自己,轻声回答。 他将息门放在了自己体内。 只要琅月将鬼门一开,息门破印,届时死的第一个便会是火颂。 琅月微微颤抖,你真是会抓我的死柄。 火颂一笑:论这方面我还不及你厉害。 火颂琅月呜咽一声,手中力道越收越紧,罢了,都算了你活着便好。 他低下头去:你活着便好。 待琅月抱了许久,火颂动了动,所以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琅月脸上又流出泪来,捧着他的脸狠狠将唇堵上去,毫不留情的啃咬吸吮,尝到血味了也不愿意停下,直到火颂受不了开始往下倒了,他这才放过对方,用指腹重重碾过火颂下唇沾染血色,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好,我回去,他嘶哑的笑起来,你这样不就是为了让我回去吗?那我就回去,但你体内封着息门,息门里关着我,你永远都不能摆脱我了。 火颂无动于衷。 琅月的笑渐渐变了调,含着股哀意,戚戚的:火颂,火颂啊他说:你记好了,你也别不信,我爱你,真的爱你,爱到让我发了病,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火颂无话可说。 琅月最终怔怔看了对方许久,在火颂额间印下轻轻一吻。 吾悦君心至极,思之如狂,已成病骨,郁郁不得排解。 怎奈你并不信我。 火颂面前琅月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他静了许久,待面前的气息已完全消失了,这才轻声道:我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爱我,只是你的爱实在来得太晚了些。 万年恩怨点到为止,至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当永不再见。 火颂朝向孟云池,再行一礼,主上,保重。 他转身离去,自此摆脱万年锢缚游遍这万里河山,敞开那些堆积在心头的经年郁结,凭心而活。 他终能向阳而去,不再回头去看自己的过去,此行不知归期,或许多年后会故人再见,淡然谈笑,或许从此一别永无再会,天各一方。 此方一朝事了断去过往,离别过后,不再相逢。 后来琅月被关在永无天日的沉渊底下,抬头望了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没人知道,其实他可以偷偷越过鬼门来到人界。 他会隔数年便出来一次,以火颂看不见的形态待在他身边,静看他经历了什么,与什么人说了话,游了哪些河山。 这是唯一能让他只身在沉渊里支撑下去的动力。 他看火颂走过一处又一处地方,却是极少停留,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一路朝东步行而去,偶尔孤身一人露宿野林间,周围环伺着一双双目露绿光的野兽眼睛,他即使知道火颂能只身一人应对,却仍是吊着一颗心落不到实处去,胆战心惊看他满身浴血斩去野兽,只伏在野林间稍作休息,便不知疲倦般去往下一处地方。 好似生怕时间不够似的。 然而日出日落,朝旭斜阳,琅月每隔数年都会出来看火颂一次。 直到他发现火颂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蛋。 一颗黑红相间,表壳黯淡的龙蛋。 琅月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趁夜晚火颂抱着蛋沉睡时偷偷现出身形,伸出抖个不停的手去摸那看起来薄脆不堪的蛋壳。 里面尚处在混沌中的神识察觉有人靠近,有些亲昵的似要与他相近,察觉到他要撤开手去时还依依不舍的挽留。 这孩子,这孩子 琅月的那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腔去。 他与火颂的孩子? 火颂第二日准时醒来,瞧了瞧怀里的蛋,没发现什么异常,于是抱着蛋继续上路。 他不知道身旁有个人到底守在一边凝视了他多久,压抑着想与他相认却始终不敢的心,在他身侧枯坐了一整个晚上,想了多少东西。 东升的旭日活泼且美好,他不会再回头去看身后不堪回首的黑暗。 后来蛋壳破了,从里面钻出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孩子,他一日日长大,火颂也开始一日日衰弱下去。 再后来,息门封印自动解开了。 琅月自那孩子破壳后便不曾出来过,息门封印一破,他率先锁死鬼门只身来到人界,只看见个与他生得极为相像的青年。 那黑发黑瞳的妖异青年生得与他七分像,头顶却有对欣长遒劲的漂亮龙角,对方看了他许久,慢慢开口:父亲。 琅月一震,几近失语,他的唇几度开开合合,却问不出一直藏在心底的那个问题。也或许是潜意识里根本不敢问出来。 青年转身道:与我来吧。 他带他去了一处开阔的山野草地,那里阳光很暖,山坡向阳,风也温柔,缱绻的轻拂而过,及膝的青草地上立着一座衣冠冢,安静沉默。 琅月的目光触及石碑上的文字,几度开口发声,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串怪异的音调来。 他像是被忽然击垮了一般整个人颓倒下来,伏在石碑前无声崩溃,却是堵在胸腔里连半点哭声也再发不出。 火颂终于是如愿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我复活了!!!(振臂高呼)火颂与琅月的故事都这里就结束了,这一对应该不会有任何番外,接下来就是大结局了(he!信我!!!),我也不知道我会憋多久,先给小可爱们打个预防针,鞠躬~ 第87章 终章 那孩子生得真是可爱, 就是性子怪沉默的,瞧着让人有些心疼。 闵行远这样想着,幽幽飘过去, 屈身在他旁边看他看了什么书。 在别的同龄人拿着五花十色的图画书听着儿歌认字时, 这孩子却拿着本枯燥乏味的文学书一字一句的认真翻看。 午后的斜阳透过斑驳树影投在桌子上, 书里整整齐齐的印着一排排方形文字, 闵行远看不懂, 于是在他身周绕着圈儿打转。 怎么看都觉得可爱,闵行远想伸出手去捏捏他的脸。 云池。 闵行远心里一悸,只看见远处站着个陌生女人, 朝桌上的孩子招招手:过来。 那孩子应了一声, 手脚并用的爬下椅子去, 迈着短腿走向女人,站定:母亲。 女人摸摸他的头:我明天要和你爸爸出差去,大概五天后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 有什么需要的就和素姨说。 嗯,我会的。 女人眼中神色微动, 叹了一声: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和妈妈打电话。 孩子神色不变:嗯。 闵行远看着远处的母子二人, 有些奇怪的按了按心口处。 云池是谁? 为何他听到这名字时,总觉心口悸动不停,起伏得都叫他觉得自己不像个没有实体的魂魄了。 花园边站立的孩子神色淡淡看女人远去,脸上没有分毫的不舍神情。 许多人都说这孩子冷心冷肺是座会呼吸的雕塑, 表面上瞧着温和有礼,实际内里却是空白的,谁也住不进去。 这句话在孟父孟母出车祸后的葬礼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众亲友皆穿着黑衣佩着白花,互相搀扶着在葬礼上失声痛哭, 唯他一个孩子立在人群中没什么表情,恍若与所有的悲欢离合皆产生了断层,没了共情的能力,清醒却也冰冷。 但闵行远知道,他会在每天晚上六点过后都坐在家门甫一入口的沙发上,等待那个声音温柔的女人每次回家放下肩包,顺势伸手捋一捋他的脑袋,道一句妈妈回来了。 这个习惯被他十年如一日的保存下来。 他不是冷心冷肺,他只是从不表达自己的情绪而已。 每当他孤身一人独坐在客厅沉默的时候,闵行远都会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想伸手去抱抱他。然而在他的魂体一次次穿过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终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得去上学了。 小学里的孩子大多活泼好动,不大爱和一些性格安静的人玩,在班群里三两抱团的同龄人里,孟云池毫无意外的被单了出来。 他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生活也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波动起伏,依旧一如既往的独来独往。然而每每在对方深夜无法入睡爬起来看书时,闵行远蹲身在椅侧看看他认真的侧脸,总觉得他似乎太孤独了。 他隔空用手指描绘去描绘他尚且稚嫩的五官,眉眼里尽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和。 你不应该这样孤独,我会在旁边一直陪着你。 孟云池似有所感,不自觉的抬头四处看看,瞧见被微风掀起一角的窗帘,层层轻纱叠在一起微微晃荡,外面的天气已有些微凉了。 他支起上半身去将窗子关上,没发现任何东西,只道自己熬夜太久,容易出现幻觉。 后来孟云池渐渐长大了一点,身边的人也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闵行远漂浮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中看见他课桌抽屉里多出来的几颗大白兔奶糖,心里一突,转头去仔细端详那刚放下书包的少年脸上的表情。逐渐长开的少年已出落得愈发清俊,总时不时能吸引些若有若无的目光。 他的神情很正常,仿若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那几颗大白兔一直放在抽屉里没被他动过。 闵行远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去一点。 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怀揣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总有着数不胜数的猜忌想法与不合时宜的敏感心思,在这青涩且轻狂的年代里诠释着何谓张扬与悸动。 分卷(63) 校外单车踩点冲过大门时响起的轻佻口哨,课间三两聚在走廊与楼对面比赛似的高声起哄,还有缭绕教学楼幽幽不绝的钟声 孟云池依旧不咸不淡的过着自己的生活,许是路过狼藉的少女时随手替她拾起了地上的书本,许是课上不经意间与上台答题的少年对视了一眼,他们惊觉班上有这么一号人,又开始忍不住暗暗开始注意。 当一个独立游离的小世界开始被大环境所关注,多少都会产生些交集。 大抵是孟云池的前十六年过得过于平静顺遂,所以生活开始试探着给他添堵。 课桌柜里有时会躺着一两封没有署名,带着花香味的信纸,台面上偶尔也会出现那么一份打包好的早点,仿佛是谁随手放在这里的,孟云池全部都没有动过。 后来有人给他表白了。 孟云池没接受,全部婉拒。 再之后,学校里就开始流起了关于他的碎言碎语。 闵行远瞧着座位上安静不语的少年,又看看旁边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与窃窃私语,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咬字不甚清晰的车祸父母冷漠孤僻等字眼传过来,带着股明目张胆的尖锐,丝毫不知自己的行为如何会刺痛人心。 他多想化出实体来赶跑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将他的少年护在怀中不受这些流言影响,让他的日常恢复往里日的平静,而不是到哪里都需要忍受这样行所无忌的冷暴力。 就算这样也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人往他身边凑,许是自以为能成为他在这被孤立环境下的唯一,然而被他不咸不淡的态度疏远以后便转头伙同了那些流言碎语者,用指指点点来掩饰自己被拒后的尴尬与恼怒。 少年人的热情与张扬毫不掩饰,少年人的恶意与针对更是直白无避。 孟云池便这样过完了他的初中时光,直到升入高中,周围的人都换了一批。 闵行远松了口气,在长达三年的冷暴力下孟云池不声不吭,若是普通人许就早已抑郁了,他心疼得紧,只道人心可畏,却恨自己只能在他身边徒劳的转圈,什么也做不了。 高中离家里远了许多,素姨没办法每日开车送他去上下学,孟云池便去办理了住校。 高中寝室八个人,两个打呼噜一个磨牙,还有的躲在被子里打游戏到天明,孟云池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看上铺的床板,整夜整夜的失眠,闵行远爬上那小小的木板床上去睡在他身侧,轻声道:快睡吧,我在这里。 不久后孟云池渐渐有了睡意,本平时睡觉爱朝里的他第一次翻身朝了外侧,一人一魂仿若相拥在一起,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日晨钟醒来,闵行远坐在床边看孟云池爬起来叠被子,家里的事务向来被素姨承包,他甚少动过手,于是将好好一团被子叠得乱七八糟,怎么叠都不对。 闵行远含着笑,看孟云池微微苦恼的样子,觉得有趣又可爱。 不是这样的,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先将被子铺开来。 孟云池侧过头,看见了旁边那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的人。 他们高中的班长,同时也是他初中的班长,一起升上来的几个人中也仅有他们两人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铺开后呢?孟生活白痴云池面不改色的问道。 班长似乎叹了一声,走过来:我叠给你看。 他牵起孟云池被角的两边,双手一振,随后手臂一扬一挥,将三层重叠的被子两头折起来压到中间,再对折,叠得方方正正。 会了吗? 孟云池摸摸下巴,会了,他半仰起头道:谢谢。 班长脸上含笑:不用谢。 至此一事,原本初中毫无瓜葛的两人逐渐有了交集,闵行远虽觉心里吃味儿,但终是庆幸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至少身边有了个朋友。 班长高大俊气成绩好,长了张校草级的脸,待人接物都十分不错,帮孟云池排队打饭,给他食堂占位子,偶尔还会替他写写作业,容孟云池犯会儿懒。 久而久之,班长对孟云池的好逐渐面面俱到,像是要介入他的生活里,闵行远也发现了不对劲。 起因不过是体育课上打篮球回来的班长随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便拧开瓶盖灌起了水,那矿泉那矿泉水是孟云池的,而且已经喝了一半。 他喝完以后才发现什么似的惊了一下,立马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拿错了,我以为这是我的。 孟云池的眼睛没离开书本,随手一指旁边尚未开封的水瓶:那个才是你的。 他看上去似乎并不甚在意,班长于是笑了笑,拿起另外一瓶:好的。 但闵行远分明看到他喝水途中,几不可查的伸出舌头去舔舐了一下瓶口,两眼还瞧着孟云池有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他在试探。 然而对方根本没注意他,也就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闵行远被气得脑仁疼。 去踏娘狗日的朋友,这踏马根本就是个步步为营的心机绿茶男。 偏偏孟云池自己一无所觉。 闵行远眼睁睁看着接下来的班长对孟云池的试探越来越多,拍背,碰肩,他借着许多男生朋友之间正常的肢体接触来不着痕迹的触碰孟云池,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位置也愈加游移。 闵行远甫一见到他,气息就会变得阴沉可怖,若非他没有实体,只怕这人早就不能坐在孟云池身边笑得一脸阳光了。 最近天要变冷了么?孟云池抬头看向窗外:怎么这教室里凉凉的。 班长盯着他转过去一段起伏优美的瓷白颈项看了半晌,说:可能秋天快来了吧。 孟云池若有若无看了许久,收回目光瞧瞧前面一片趴倒午休的后脑勺,合上练习本:不看了吧,该休息一会儿了。 班长的神色很正常:好。 二十分钟后身边的人已伏在桌上熟睡了,班长低着上半身去窥看他的眉眼,那人呼吸浅浅,绕是有人靠近也没什么反应。 班长喉头动了动,慢慢倾身前去,盯着他浅色微薄的唇。 他的五指掐在一起,呼吸急促,显然极为紧张。 然而就在他要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唇印上去时,孟云池忽然睁眼:你要做什么。 班长神色一僵,眼珠游移片刻,忽然心下一狠,扣住了孟云池的下巴要强吻。 砰! 他顶着脸上的一记拳印被打得歪出去半边身子,前面被这声响惊醒的人纷纷睁着迷糊的眼回过头来,只见他们班长用手抚着一边脸去捡起掉在地上的书本,脸色平静。 怎么了?班长?有人揉揉眼睛。 没事,班长摸了摸脸,摔了一跤,不小心撞到了。 啊,这样吗,他回过头去继续趴下:那你要小心一点啊班长,要是摔了这张脸可不知道多少小女生要心疼了 孟云池: 班长将书本放回桌子上整整齐齐码好,摸着脸笑道:看你平时文文弱弱的,打人还挺疼。 孟云池眯眼,轻声:那你还要再试一下吗? 抱歉,我可能吓到你了,班长道:刚才的事放学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现在可能需要等你冷静一下,放学后等等我。 孟云池看他拾起练习与桌笔离去,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浅浅红印,微微皱眉。 放学后他没等班长,径直一人走了,紧接着晚上上完晚自习便被人拉进了校道旁的林子里,那人呼吸灼热,将他抵在树干上,气息逼人:为什么不等我?嗯? 故意避开我? 孟云池推了推他钳制自己的臂膀,没推动,声音低了几分:你这几日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班长沉沉望着他,我想做的事情可多了去了,现在便告诉你如何他说罢要低下头去,手已经从孟云池的衣服下摆伸了进去。 孟云池扣住他要继续往上的手,你疯了。 没疯,班长粗喘几声,我当然没疯,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今天到底做了多少 初中新生报道,他被老师留下整理资料,抬眼便瞧见校道里那与一老妇撑着伞在斑驳树影下行走的少年。 少年身量不高,瞧着略有几分文弱,正微微偏着头听身旁的老妇循循叮嘱,似有所觉,随意往这边瞥了一眼。 他收回望过去的目光,心跳剧烈。 初时他还不懂这种感觉代表着什么,只觉那少年从容淡漠,身上带着股与生俱来的距离感,却偏偏叫人不自觉的投去视线,掠走了全部心神。 他许久前便已经对他一见钟情。 可他的内里就如他的外表一样,冷淡得像覆了一层厚厚的冰,叫人寻不到一丝得以钻进去的缝隙。 他得想办法打破他的心防,不论以什么样的办法。 随后学校里便流起了关于孟云池的碎言碎语。 足足长达三年,覆盖了他所有的初中时光。 然而这依然没能撬开孟云池的任何一方盔甲,他冷心冷肺,像座会呼吸的雕像,只会不断的拒绝,无视所有漫天飞的流言蜚语,依旧我行我素。 知道么,他们都在讨论你,班长凑近孟云池的耳边,压低声音:他们都在讨论你,在说你的风言风语,可是光八个人的男生寝室里,加上我便有四个人想上你。 班长用手指揉捏他的耳垂,青春期是矛盾与表里不一的综合期,但同时少年人也是最容易冲动不计后果的年岁,你真该庆幸自己初中时是不住宿的。 孟云池皱起眉来:我是男的。 你觉得恶心么,班长笑了笑,当然,我也觉得有些恶心,但如果那个对象是你,就有些不一样了。那揉捏耳垂的手开始转而上脸:你不知道,或许我这么说很奇怪,但你乍一看时像是神坛上遥不可攀的仙人,然而看久了便让人觉得心痒痒,想把你拉下来,他咬着孟云池的耳垂,一字一句:玷污,蹂躏,把你弄脏,变成我的。 班长蓦地一偏头躲过一击拳头,同时也攥住了他的手腕:同一个招式我可不会再中第二遍。他生得高大,酷爱篮球与运动,孟云池在力量上还是与他有些差距的。 放手,孟云池直视他:这里是学校。 没事的,班长咬耳朵:我可以轻一点。 闵行远在一旁眼眶赤红,如困兽般只能用透明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穿过两人的身体,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哑吼声,几乎想要将那人原地撕碎。 孟云池的嘴不知何时被他用手捂住了,宽大的校服下摆被捋了上去,露出一段白皙细瘦的腰来,班长将他死死钳制在树干上,手下动作肆无忌惮,掌心里的肌肤几乎要让他上瘾,孟云池的手被他掐在一处举上头顶动弹不得,没多久后渐渐不动了,有些脱力的低声喘着气,喉咙里发出一些咕噜声。 班长捂着他嘴的手指微松,只觉那里面有什么温热的物什顺着指缝滑落下来。 他以为他哭了,心下一时有些怜惜,低声道:别怕,你别怕 孟云池久久没办法顺畅呼吸,在闷声咳嗽。 没一会儿班长脸色微凝,拿开手来,孟云池的咳嗽大了点,那声音像是喉咙是有什么东西混合着一起咳了出来。班长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只瞧见方才自己捂着孟云池嘴巴的那只手上面,全都是血。 几乎要将他的整只手浸透了,还在顺着小臂往手肘处流。 他张了张嘴,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将手电筒反手一照,看见孟云池胸前衣襟上沾了不少,血从口鼻之中溢出来。 班长短促的啊了一声,伸手去拉地上的人,孟云池挥开他的手咳得头昏眼花,喉咙里呛了血叫他喘不上气,胸腔隐隐发痛。 后来反应过来的班长抱着孟云池在校道上狂奔去校医室,索性夜色晚了周围也没什么人,校医室本该早就下班了,还亮着一盏小灯,有人正要从里面出来锁门,班长一把将门撞开,声音几乎有些哆嗦了:救救救他 那校医看他二人满身狼藉,几乎是瞬间就被吓到了。然而简单检查一番过后发现人只是天气干燥出了鼻血,随后鼻血倒流进喉咙里呛进气管引起的咳嗽。 没什么大问题。 虽然不知道这人的鼻血是怎么倒流进喉咙里的。 校医给孟云池简单处理过一番后问他感觉如何,建议他第二天再去医院里看一看。班长谢过校医让人下了班回家,从那医务室里出来时仍然有些呆滞,还没反应过来一般。 他被迎头而来的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忽然便有些不敢面对对方,我先带你回宿舍吧,明天给你向班主任请个假,到时去医院里看看,仔细检查一下。 不用了,孟云池扔掉手上沾血的纸巾,简直不想多看他一眼:我自己来就好。 分卷(64) 班长望着他率先离去的背影,扶额闭了闭眼,深为自己今晚的冲动而感到懊恼悔恨。 孟云池第二日确实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只是体虚加上气候过于干燥引起的鼻出血,便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然而闵行远看见孟云池身上多出来一缕无人能见的黑气时,狠狠皱起眉来。 自那以后孟云池与班长的关系疏远了,两人的关系也已经淡出了朋友的范围,尽管对方仍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仍然来找他。 他不理他,他便能在他身边自言自语,他不与他交谈,他仍然会每每在下课以后都跟过来,询问他中午想吃什么,自己去食堂给他买。 班长总会自己一个人跟过来,于他面前仍笑得一脸阳光,更在他路过十字路口的花店时往里多看了一样那些开得正艳的百合花后,便凑近前来问他是不是喜欢百合花。 百合啊,孟云池忽然恍惚了一下,没回答。 班长瞧见他神情,很快道:我送你一丛百合花怎么样,那里面的花开得很好看。 不用。孟云池戴起耳机路过他。 这人的脸皮足够厚,在显露过那样一副面孔后仍会这样笑得没有一脸阴霾的在他面前不停的来回晃荡。 孟云池烦不胜防。 班长甚至知道他家在哪里,会在半夜时分给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 他在逐渐介入他的生活,尽管是在以这种方式。 后来在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两个月以后,孟云池报警了,以骚扰的名义,加上他这两个多月来提供的证据。 然而情节不算严重不足以达到立案的程度,班长被予与警告并撰写道歉信与赔偿精神损失,这事儿叫他父母知道了,惊觉儿子有些不正常,为了阻止他再放下同样的错误,于是带着人出了国。 孟云池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凭班长那样根本就不敢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在树林里那一次绕是他不反抗他也不会再继续做下去。 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 怎会亲身成就一桩人间险恶事。 然而班长一走,在他之后,孟云池身周却又隐隐有人呈现出了这方面的倾向。 只有闵行远在他身周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他多想要有一副实体,然后拥有这个他从小陪伴长大的少年。 直到高中毕业,没人能拥有他,也没有人能打破他心底的任何冰山一角。 再之后,大学毕了业,孟云池终于出来工作了,没几年他的身体便开始变得不好,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 然而也只有闵行远才能看得到,孟云池身上汇聚的黑气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 到最后孟云池病重,辞去了工作待在医院里,他的病来的怪且查不出缘由,只有与日俱增的疲态与消瘦姿态诠释着他正在遭受着何种模样的病痛。 闵行远总是心疼他的,却也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多想将病床上消瘦苍白的青年拥入怀中,让自己来替对方承受所有的病痛与辛苦,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存在这里的意义,他只知道他想要真切的触碰他,抚摸他,拥有他。 想到几乎要发狂。 随之孟云池病情与日俱增,现代医疗设施已经无法挽留他沙漏般不断流失的生命力,于是孟云池放弃了治疗,干脆回到家中安心住了起来,不再为任何事挂心。 当年头发花白的素姨现在早已走不动路了,家里换了个保姆。 孟云池就如小时候一般坐在大门入口处的沙发上,捧着书本慢慢看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门斜照在家里的红色木家具上,透明的玻璃水杯反射着一绺彩色的虹光,空气中的熹微毛絮在光束下微微浮动,客厅里回响着木钟间隔有序的沉稳哒哒声。 孟云池翻一页书面,侧脸在微光下似乎映着一圈细细的绒毛,在突如其来的头痛中喝了一口水。 在他将水杯放下时,透明杯口上方才沾过他嘴唇的边缘映着一圈血色,顺着杯壁流进水里,丝丝缕缕的融开。 闵行远蹲在他身侧支颐看着他,用手去描绘对方白得有些过份的脸。 一定很难受吧。 他也难受得觉得自己心闷到快要窒息了。 尽管他根本就不用呼吸。 当天晚上孟云池只身上楼回到房间,在床头留了一盏小灯。 他慢慢闭上眼睛,似乎要入睡了,睡梦中有一望无际的白。 闵行远眼角一闭一睁,却发现自己似乎在虚无之中,触目皆是晃眼的白,他踏出脚步走着,无论如何都只能看见一片白色。 云池呢? 闵行远的脚步加快,不断的踏出脚步,一步又一步,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觉得这里失去了时间的踪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他与这一望无际的白。 然而他的眼前忽然有了个小小的身影。 闵行远瞳孔微微一缩,跑步上前,那小小的背影于是在他视线中逐渐放大,快要接近了。 那是孟云池,同他一样,孤身站在这白色的天地之中,茫然无措。 眼看着就要近了,他伸出手,就快要触碰到那人的背影了,闵行远微微张口,久久埋藏于胸中的呼喊似乎即将要被唤醒,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要回笼,他眼中不自觉溢出泪来,张口,看见对方似要慢慢回过身来看他:师 还来得及将另一字吐之出来,闵行远的眼前一空,孟云池不见了,他再睁眼,已然回到了现实,床上的孟云池不知因何突然惊醒,左右环顾一番似要寻找什么东西,却在看到一片空冷之后复又恢复了沉寂,咳了咳,赤脚下床来想找水喝。 床头灯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熄灭,孟云池重新将它打开,踩在那绒软的地毯上出房门去,找走廊壁柜上的冷水倒些来喝。 闵行远心慌得紧,忙跟上他。却见他喝完水后并不回去,脚已被冻得发青,反而转身走去了楼梯那边。 不要去闵行远徒劳的去抓他的手,自然什么也抓不到。 不要过去。 师尊。 他亲眼看着孟云池慢慢走过去,亲眼看着他被黑暗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推下楼梯,亲眼看着他血溅楼梯口处气绝身亡,然后在救护车高亢悠长的声响中被携着尸体远去。 闵行远的脑子炸开般的疼,疼得他跌倒在地滚落满身尘埃。 是了。 他想起来了。 孟云池是诞生在他手下最完美的无暇品,他的得意之作,也是他的至爱。 他偏爱他,眷顾他,在他身上所灌注的气运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他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无上法器,天赐机缘,孟云池的修道一途顺风顺水,手持同尘天下无可敌手,甚至在他渡劫圆满的时候,他也没有降下过天雷。 他舍不得用天雷去劈自己的至爱。 他不是闵行远。 他是天道。 大三千的法则化身。 孟云池渡劫圆满,随即而来的便是飞升。 他不愿意自己的至爱离开自己的控制之下,于是将最容易失控祸乱的息门推到了他面前。 他了解孟云池的性子。 而孟云池果然也不负他所望。 他把息门封印在自己体内,便将永远被这息门禁锢,无法飞升,也永远无法脱离他的掌下。 于是他满意了。 但是他囚禁了孟云池的身体,却困不住他的心。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样能让他真的甘愿留在这大三千里的事物。 那该怎么办? 要用爱人来将他留下吗? 不,他绝对不会允许。 于是后来有了琅月,再后来有了奉溪,世事无常,却是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人界大乱,修真界重伤,魔界凋零。黑龙灭族,孟云池陨落,百年乱战一过,他将气运加持在奉溪身上,助他成仙,练就招魂阵法,将那人的魂魄招回来。 随之他随手逮了几只游离于天域之外自称为系统的三个小东西,又与它们做了点小交易,便化身而为闵行远,在奉溪将孟云池的魂魄带回来后,自导自演了一出助攻戏码,不着痕迹的让自己慢慢站到那人的身边,走进他的心底。 然后将他的心,他的爱,连同他的全部视线,统统拽进自己的手里,死也不会放开。 他终于将他的挚爱,留了下来。 闵行远豁然醒悟,他仰起头来,撕开头顶的那条裂缝,跟上被招魂阵拽走的孟云池的魂魄,只瞧见他的师尊被招魂阵通过息门将魂魄归位,披散着头发落在成华宗禁谷深处,同时身侧落下来一条细细的小黑蛇,仰着肚皮躺倒在草地上,人事不知。 那是他给自己捏的身份。 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孟云池就要醒来了,闵行远低头看了他许久,在那人脸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将地上的小黑蛇拾起来卷作一团,放进了他的衣袖里。 他与孟云池的情缘,自此开始。 闵行远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进入息门里看了看,随后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师尊,我回来了。 桃花林里有点点破碎的铲土声传来,小泥坑里落了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闵运用小铲子拨开,仰起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父亲,是这样吗? 太浅了,挖深一点。 噢,好的。 又是一阵稀碎的铲土声。 现在呢,父亲? 可以了。 闵运的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来,颊边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那我种下去啦。 嗯。 闵运吭哧吭哧将桃树苗苗埋上去将土扎实,转头想去向父亲邀功,却猛然见了父亲身后站着个陌生男人,似乎已站在那儿看了许久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开口道:父亲。 孟云池微微侧脸: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忽的浑身一震,十分僵硬的将头一点一点转过去,这个过程似乎痛苦且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在他将自己全部视线都转过去以后,终于看见了那站在桃树下眉眼含笑的男人。 他脸上笑着,轻声道:师尊,我回来了。 一眼万年。 孟云池死死盯着他,几乎是有些踉跄的一步步走过去,将自己绊得一下掉入那人怀里,连带着两人一起往后倒去。闵行远的体温尚未脱离冰冷,师尊,别哭了,他抬手拭去他脸上的血泪,指腹轻柔:你看,我回来了。 兜兜转转回来,我终是发现,原来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将你的身心都彻底囚禁在我的天地之中。 我挚爱的笼中雀啊。 我的师尊。 (本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至此完结,有番外,不定时更新,非常非常感谢支持到这里的小天使们,鞠躬~ 感谢在20201118 01:30:04~20201121 02: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好开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欧气要靠自己打 30瓶;爱你就要么么哒~ 10瓶;闲君 3瓶;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番外林成夏地 落雪了, 铺了天地间绒绒一层白。 人界都城,街道上寥寥数人,皆裹着夹袄将手藏在袖中, 跺着脚被冻着两颊通红。 今年落雪似乎来得比往年早了些。 是啊, 交谈的路人中另一人眉头上挂着细碎的霜雪, 呼出一口白汽继续道:天都更冷了, 屋中端的水盆都凝成冰啦。 得回家里去将火炕烧得旺些, 才能暖和起来哩。 害,要真这样还不如回去和自家婆娘做些能暖和起来的事情。 比如? 比如 后面的声音被吞没在风中。 啧 怎的了?林成偏头去看身侧的青年。 冷。夏地跺跺脚,嘴里咕哝。 那林成解下身上的大氅想披到他身上, 被夏地制止了。 别了, 夏地把大氅的领带在他脖子上打了个死结:到时候你自己病倒了我还得费心尽力照顾你给你熬药。 林成笑:那找个酒馆进去歇会儿?外面可冷, 小心冻坏了。 随我来。夏地牵着他的领子。 馆子里人不多,都是因着天气过冷想出来找酒喝来暖暖身子。 大堂里回响着满身酒气的高谈阔论与豪情壮语,桌上的男人凑作一堆拼酒闹骂,呼出的热气似乎将这小小的馆子都氤氲得回温了不少。 夏地寻了一方靠角落的桌子拉人坐上, 让小二温了壶酒上来,忙倒一杯往嘴里送去。 农家的酒性烈, 味儿冲且苦辣, 甫一入喉如被火烧一般一路从喉管到胃里浇灌而下,阵阵刺激过去,不久后便从胸中幽幽泛上一股暖意来,仿佛连带着冰冷的手脚都回暖了些。 分卷(65) 夏地吐出一口酒气, 望着对面的林成,眼中尚有几分未散去的湿意。 林成执壶给他再倒一杯,莫喝这么快,当心呛着。 嗯。夏地咂咂嘴, 捏着酒杯,脸上慢慢现红。 林成瞅了瞅他,给自己也倒了点,正要喝,又被夏地制止了。 等等,夏地从他手中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你不能喝。 为什么?林成挑眉。 你身体不好,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那我喝什么呢?林成反问他。 夏地往旁边看了看,给他拿过一壶茶来:喝这个,给! 林成:好。 好半晌后,夏地将一壶酒喝完了,放下几粒铜板,伸出爪子去摸摸一旁林成的手:冷。 喝完酒还是冷么? 不,夏地摇摇头,是你冷。他状似想了想,忽然一跃而起,我抱着你就不冷啦。 林成瞧见他脑袋上突然蹦出来的两只狐狸耳朵,眼皮跳了跳,忙上前去捂住了他的脑袋,索性周围的人都已喝得有些醉了,没人注意这边。 收敛些,可别在外人面前露了原形。 夏地顺势往他怀里蹭了蹭,自顾自揭开斗篷钻了进去。 他在里面窸窸窣窣的蹭了片刻,身形忽的一消,那斗篷瘪了下去。 林成伸手一捞,捞到一只醉醺醺的狐狸。 夏地手脚并用爬到他怀里来:这样就不冷了,都不冷了。 林成摸摸它耷着飞机耳的脑袋,低声:你醉了,我们回去吧。 夏地用嘴巴拱他的手:好喔。 林成转身出门去,留下店小二独自一人在原地挠着脑袋费解的看着他的背影。 刚刚不是两个客官吗?怎么突然就剩一个儿了? 街道铺了一层厚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林成深一步浅一步,往城中的狭窄小巷中走去。 他的魔力不足以支撑他与夏地二人自由来回魔界与人界,于是请孟云池给二人专门辟了个固定通道,在城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处便是通道入口,可供他在人魔两界自由穿梭。 林成抱着怀中愈发沉重的狐狸缓步而去。 夏地长大了,体重比以前重了许多,可他偏偏就爱赖林成怀里,对于自己有多重这种事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路上与一行人剐蹭了一下,林成挥一挥袖袍,低声道了句:抱歉。 夏地又伸着爪子爬上来要去舔他的脸,顿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林成将兜帽戴严实了,掖一掖边角,把夏地的脑袋按了回去。 那行人听见他声音,身子顿了一下。 邵玉清满面恍惚,只觉方才耳边的抱歉声陌生又熟悉,像极了那个他找了近百年的人。 那一声触发了他的回忆,叫他仿佛看到了记忆深处里那个高大沉默的男人。怔怔然许久,邵玉清蓦地回神,忙转头去看,却见身后空荡荡,哪还有什么行人。 他不止一次认错人了。 但是这次 邵玉清胸中心绪起伏,忽然拔腿就跑,朝身后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急剧转动视线,在每一个巷口,每一个转角,每一个突然出现的行人身上一扫而过,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方才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至最后邵玉清力竭被雪块绊倒,伏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耳边听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呼呼风声。 又是他的幻觉么? 邵玉清拍掉身上的落雪,低头看看被冻得发青的手指,有些麻木的一步步走远了。 这若是叫曾经的林成看见了,只会心疼得不行,而后马上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将手回暖。 他总是将他捧着含着费尽心力的护起来,生怕他受一丝委屈,哪怕任他如何作也不会反抗。 所以他才有那样的底气,认为自己如何林成都不会离开。 但是他却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于是他这才发现,除了林成,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那般真心真意毫无保留的对他好了。 经年寒凉伴孤生,至此才知昔人难能可贵。 天气真冷啊。 冷得彻骨。 林成抱着狐狸到隐秘小巷里,那里几乎门挨着门,墙挨着墙,确实狭窄逼仄,但也不易被人发现。 推门而进,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林成对墙面视若无睹,关上门便径直朝着大墙而去,直到身形没入墙中不见踪影。 入目是暗紫色的天空,林成知晓他们回来了,顺着熟悉的路径回那魔都里那不大的杂货铺里去。 魔界里的冬季比人界还要冷,堪称酷寒。 林成到店铺后方两人住的屋子里烧起火炕,把醉醺醺的夏地放上去,见对方扭动几下,窝到被子里去了。 林成用锦被将他裹紧,去小库房里看那群被小心翼翼温养在灵力罩里的鱼,伸手取了一条出来,晚上做红烧。 寒风凛冽,那力度大得似乎要连同屋顶也一齐掀去一般,发出鬼哭狼嚎的声响。 夏地是被一阵香味馋醒的,他动动鼻子,四肢并用的爬下床去拱开门,只瞧见林成挽起袖子穿着围裙,在给他做饭。 好香。夏地跑过去蹭他的腿。 去桌上罢,快做好了。林成往碟子里盛菜。 夏地爬到椅子上两爪搭着前桌,眼巴巴仰着头等吃。 林成笑了笑,将做好的菜端上桌去,瞧见夏地呜咽呜咽的吞着口水,却还在等他坐下来一起吃。 林成揉揉它的脑袋,将饭盛好了放它面前,夏地小拱一口,顶着鼻尖的饭粒朝林成呜呜叫着给他夹鱼。 林成将肉夹到他的碗里,支颐看夏地吃得欢快。 吃饱喝足夏地躺炕上不动了,团成一团看林成收拾桌子去清洗碗筷。不一会儿床上的狐狸难耐的扭动片刻,变成个青年,磨磨蹭蹭下床来贴到了那个人身上。溅飞的水珠顺着林成的手臂滑落,被手臂上盘虬微微突起的青筋改变了滚落的弧度,幽幽向一旁歪去。 林成察觉到有只手摸进自己衣领里,眉头微动,安分点。 夏地拿下巴搭在他后肩上,朝着他耳垂吹气:我不。 林成洗净了手,用袖子擦干,转身看他,刚吃饱就想着这些事儿了? 夏地笑嘻嘻道:是呀,这天太冷了,不如你帮我暖暖身子如何? 那火炕烧得还不够旺么? 那怎么够呀,夏地的手执起他一绺半白头发,低声:再旺也烧不到里面去呀 林成捏捏他软软的狐狸耳朵,身上的围裙已被夏地灵活解下来了。 夏地的狐狸耳朵上多了个牙印,他拿手捏捏,有点疼,出了点血。 他瞧了瞧身边侧睡的男人,轻声咕哝:你属狗的啊,这么喜欢咬我耳朵。 唔,林成闭着眼摸索,在枕边探到夏地的脑袋,用手掌抚了抚:你的耳朵可爱,看了想咬。 这种话林成甚少讲过,夏地好不容易听到一回,暗戳戳的欢喜起来,钻他怀里去。 夏地的耳朵大抵是他情绪表达最明显的地方,情到深处时会颤个不停,一抖一抖的,特别可爱。 不一会儿夏地见他呼吸均匀平静的模样,以为他睡着了,这才自语似的小声道:那我以后就不收回去了,给你咬好不好? 只给你咬。 好啊,林成忽然出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一言为定。 夏地霎时变回原形钻被子里去,一边嘤嘤叫一边拱他的身体,疑似恼羞成怒。 林成被他拱得痒痒,低声笑起来。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模糊不清,曾经的记忆已经越来越遥远,仿佛有谁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已经被另一人取代,随着岁月的消磨而逐渐变得透明了,曾经的人是谁呢,也在他心里占据了那样近乎全部的位置 林成眯起眼,想不起来,干脆不再想了。 罢了,反正过往的都是些无谓岁月,不值得回忆,也不值得被铭记,珍惜眼前才是他当下要做的要事。 林成抱着怀里毛茸茸暖呼呼的狐狸,渐渐沉入梦中,似乎睡得熟了,面容平静而安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1 02:15:20~20201123 23:3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就要么么哒~ 10瓶;丫丫、秋天日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番外 湖面荡漾着细纹, 阳光下跳跃的光斑宛如湖鱼身上的鳞片,有些夺目。 湖边垂首坐着个人,伸出细长的手指去拨了拨湖面, 看见一条小鱼藏在水草里, 左右摆动。 魔界里委实冷了些, 于是孟云池把人都带到这秘境里来了, 这里如阳春三月, 温暖宜人,最是闲适。 拨动水面的动作停住了,他曲起手掌舀动一捧清澈的湖水, 而后松开五指, 水从指尖间隙里滑落, 他不断不断重复着那舀水又放开的动作,满头华发在阳光下宛若散发着淡淡的细碎的光。 闵行远睁眼,发现身侧的被窝已经冷了,他伸手过去探了探, 估摸孟云池应是离开许久了。 隔壁卧房里闵运还在熟睡,小小的身子团在床上, 四肢并用的用一种绝对姿态将冬飞牢牢抱着, 微微突起的婴儿肥侧脸圆润可爱。 闵行远心头微动,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侧脸。 约摸是天性里感知能力强,闵运隐隐察觉出股陌生气息靠近, 有些不适的躲了躲,将两小撇眉头皱起来,把怀里的冬飞抱得愈发的紧。 冬飞伸舌头:内脏要被挤出来了 小主人力气为什么这么大呜呜呜 闵行远捏捏他的包子脸。 年龄不过才六七岁啊。 师尊独自一人将他孵化了近百年之久。 他腹部和胸口上的那些疤已经淡化到接近看不出来了,也不知师尊用的是什么法子。 闵行远摸摸冬飞的脑袋, 出门去找他的师尊。 湖边的人独自坐了许久,抱臂枕在双膝上,动也不动。 师尊。身后环上来一双手,身周被熟悉的气息包裹。 孟云池的眼睛半睁开一条缝:怎的过来了。 师尊起得早,闵行远埋头在他发间,深吸一口气:我出来寻你。 孟云池半睁的眼睛复又闭上了:你刚醒不久,应当多休息。 好啊,那师尊来陪我休息。后面那二字被他念得微微粘腻,宛如含着其它意味。 静了片刻,孟云池站起身来,好,走吧,回去。 彼时闵行远这才发现他没穿鞋,足背起伏骨感,隐隐可见微突的青筋,被那墨绿苍翠的草色一衬,漂亮得宛若一件雕塑出来的工艺品。 师尊怎的不穿鞋,仔细被这草间的碎石碎沙割伤了脚。闵行远半蹲而下,将灵力幻出一双鞋来,要给他穿鞋。 孟云池在他的手碰到自己的足部时往后缩了一缩,不用了,他说:没什么必要。 怎么了?闵行远抬头看他。 孟云池藏在袖中的手指神经质的抽动两下,慢慢俯下身来,张嘴含住了他脖颈上的一寸皮肤,用牙齿一点一点的碾咬。 唇下的脉搏非常缓慢,尚未恢复到正常搏动速率,闵行远的身体被他藏在冰棺里封存起来许久,整个人都变得没有颜色一般,连皮肤都是温温的,仿佛暖不起来。 闵行远觉得痒,但是没躲,满眼都是孟云池铺散下来的白发。 走吧,孟云池直起身来离去,闵运该醒了。 闵行远在后面跟上他的步伐。 临近木屋,果然听见闵运震天的哭声,一边哭一边打嗝,夹杂着一两声含糊不清的粑粑,叫人听了忍不住揉额头。 孟云池推门而进,熟练的将他抱起来慢慢拍着背,从喉咙里发出那呢喃哼唱般的轻哄声低沉悦耳。闵运薅秃了冬飞尾巴上的一块毛,揪在手里哭着打嗝,那么轻那么软的小小一团,叫人心疼坏了,恨不得把他想要的都捧到他面前来。 闵行远这不称职的亲爹在旁边插不进一脚,摸摸鼻子,不知该做什么。 许久闵运止住了哭,抽抽嗒嗒的伸手要冬飞。 冬飞已经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了。 孟云池要将他放下,闵运又哇的一声哭出来。 多大人了,孟云池神色如常的给他擦脸,别总跟长不大似的,那么爱哭。 呜闵运拿小手揉着眼睛,粑粑粑要跟怪怪叔叔走了,不要我了 分卷(66) 怪叔叔闵行远: 孟云池将他掂了掂,放到闵行远面前,好好看看,这是你爹爹。 哇闵运哭得更大声:粑粑给我找后爹 冬飞察觉到四周的氛围,抖了抖,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 不是后爹,是亲爹爹。 小崽子不依不饶:后爹,后爹 孟云池长呼一口气,只觉他一哭便头疼得厉害,耳膜突突响,干脆把闵运往闵行远怀里一放:你生的,你自己哄。 他说罢转身出去了,脸上隐隐透出几分不甚明显的疲惫。 闵行远低头,与怀里的包子大眼瞪小眼,他这才发现,闵运扯着嗓子嚎了那么久,眼里却是揉红了都一滴眼泪都没有。 好小子。 你假哭呢? 闵运瞧了他半晌,嘴一瘪,真的挤出两滴泪来,那给你康康真的。 闵行远: 别哭了,闵行远拭去他脸上的两滴泪:你看把师尊哭走了,要是天天这么哭该有多烦人啊。 闵运鼓着一脸婴儿肥:不哭父亲就不来看我了。他仰起头道:你真的是我爹爹吗? 闵行远面色不变:我肚子上那道把你剖出来的疤还在,要掀开衣服给你看看吗? 不要了,闵运扭头:我怕丑到我。 闵行远:小兔崽子。 既然你是爹爹,那就该好好补偿父亲,闵运抹抹脸,神色变得老成:我知道你曾经没办法,让父亲等了那么久。 但父亲早已等不起任何事物了。而你让父亲等了很久很久,同时也让他很难过。闵运转头去揪角落里的冬飞,抱着它毛茸茸的身子,拿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去看闵行远。 这孩子 闵行远神色微动。 这孩子身上有一半血脉几乎属于天道,自破壳之日起便站在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上。 无望的等待能让一个人心如死灰,你不知道父亲这些年是如何自己一个人渡过来的。我自有神识起便从未见过父亲流泪,唯独你醒来那次。 闵运用手挠着冬飞的下巴,稚嫩的声音不停,从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半点也不像七岁孩子能说出的话:父亲将我孵化,把我照顾得很好,他顿了一下:但他从未对我上过心。 爹爹你的身体被他放在冰棺里封存起来,然而他也从未去看过你一眼。 我从未猜透过父亲心里在想什么,然而我知道那里面肯定是一片荒芜,半点颜色也没有。 父亲在哭,你听不到。 他仍然没有停止哭泣,你也看不到。 希望爹爹你暗中做的这么些,没有用力过猛,让父亲的心从此死去。 闵行远站了许久,想起湖边时孟云池那往后缩了一缩的脚:是,我定当好好思量 是么?闵运揉捏冬飞的胖脸,毕竟我还从未见父亲笑过,爹爹你能做到么? 室内静谧,窗台上的绿萝葳蕤,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床上的人侧着身屈膝蜷起来,半张脸陷进柔软的锦被里,足底被割伤渗出的细密血丝染红了白色的被边。闵行远捏着药瓶过去半蹲下来,执起他的足部去看那些伤口,随即用手指沾了膏药,给他一点一点抹了上去。 室内明亮,将在阳光下飞舞的毛絮也照得一清二楚。 闵行远抹完了膏药,随手将药瓶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搁,敛起袖子来爬上出去,贴着孟云池躺下来。 师尊为何不说话? 他瞧见那人无甚反应,干脆捉了他一只手过来,弯起一段段指节把玩片刻,将自己的五指贴合上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 孟云池的指尖淡白无色,闵行远早已察觉到他骨子里发出的颓顿气息,了无生色,仿佛这个人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因息门而重生的人并非从此永生,火颂是如此,孟云池亦是如此。不过是将他们的魂魄强行拉扯回来,将寿数延长到极限,几年或几百年不等,天数一至,该走的还得走。 许久孟云池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眼睛是睁着的,没有半点困意,阿远想要我说什么?又该从何说起呢?他低头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指,淡淡道:只是现在想来,仔细算算,我的寿数也该快到了。 不会的,闵行远将他抱紧了:我说师尊能活多久,师尊便能活多久。 他这一番话无异于自爆,但孟云池却浅浅笑起来:阿远,你骗过我没有? 没有,我从未骗过师尊。 孟云池摸摸他的头,有些恍惚的看向窗外。 外面的天是蓝的,白云舒卷随风,阳光温暖,四季如春。 他到底是多久以后才发现,这里的阳光,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皆是真实的,根本不是什么用阵法和灵力幻化出来的幻象。 这里是天道为他单独在大三千里开辟出来的一个小世界,摘阳取景,填上所有细节,一点一点的布置所有,制造出来一个温暖的小世界。而不是他所以为的什么遗留秘境。 被天道偏爱至此的私宠啊,却犹如一个打造得漂亮至极的牢笼,牢笼里藏着温柔乡,不知不觉的将他困于其中,挣脱不得。 孟云池捏捏闵行远的耳垂,勾起唇笑。 真是狡猾又可恶。 闵行远见他笑,眸光微动,将唇凑上去索吻。 孟云池侧过脸微微一错,闵行远没能如意,干脆手指微动,松了他的腰带,翻身压在孟云池身上,再次低头。 孟云池没退让,旋身将位置颠倒过来,按着闵行远,膝盖抵着他腿间,做了个口型。 闵行远没听见声音,却是读懂了他的唇型,微微一慌,想向他伸出手去,结果被孟云池顺手将他的手腕劫住,按上头顶箍着动弹不得。 嘘~孟云池的手指微微碰着他的唇,低声道:闵运在旁边呢,阿远可忍着些莫出声。 闵运听着隔壁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撸撸冬飞的脑袋:你说我是识趣的躲远点呢?还是继续呆在这儿假装听不到呢? 冬飞:嘤 那我还是走远点吧,闵运手脚并用的爬下那不算高的床榻:远离成年龙的肮脏世界,不要玷污了我这单纯幼龙纯洁无垢的稚嫩心灵。 冬飞:啊? 日暮薄阳,待闵行远睁眼,瞧见窗外的漫天晚霞,他伸手摸一摸身侧,只摸到一手冰冷。 闵行远一惊坐起身来,途中又面色扭曲的倒了回去,他匆匆套了身衣服奔出来,看见闵运和冬飞齐齐坐在屋外石桌上,面色深沉。 你父亲呢? 闵运捧着杯子喝一口水,慢吞吞道:不知道,没看见,父亲和你吵架了吗? 他打量闵行远一遍,摸摸下巴:看来不止吵架,还动了手啊。 冬飞:小主子你大可不必。 闵行远后退两步,想起他昏睡之前孟云池伏在他耳边说的话。 你算计了我这么久,也该容我最后得片刻自由吧,他的声音很轻,轻得闵行远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若我是在寿数耗尽之前归来寻你,那便是我想通了,从此与你毫无芥蒂,举案齐眉。但若是我寿数耗尽而未归来,那你便当我是死在了外面,从此与你桥归桥,路归路,永无任何瓜葛。 阿远,孟云池的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点,不要试图来寻找我,你便当是让我这被你操控的人生里,还我最后一点选择的自由 闵行远腿一软跌落在地,神色怔仲间不乏呆滞,闵运面色变了变,察觉事态不对,爬下凳子去揪着他的衣服,父亲真的不见了? 闵行远没反应。 闵运顿时哭了,这次不是装的:啊啊啊大骗子你还我粑粑还我粑粑啊啊啊 孟云池余下的寿数并不剩几年,每过一天闵行远都要心惊胆战,他明明可以随时找到对方的所在,将对方拥入怀中,给予他无尽的寿命与他共度余生岁月,但是他却不敢。 他想他想得发疯,深夜里无法入眠,日日担心受怕,怕他不肯归来,怕他在外遇到意外,怕他依然恨着他愈行愈远。从而让两人走向那个让他最害怕的结局。 他多想要那个人,但饶是再想要,却依然不敢。 直到日复一日的腹胀与熟悉的难受在身体里翻涌时,闵行远惊觉自己似乎,好像,又揣了一个崽子。 他疯得更厉害了。 日日身体里抓心挠肺宛若被万蚁啃食的难受让苦痛加剧,他白日里回到魔界不停的猎杀妖兽以缓解脑内日渐叠加求而不得的思念与癫狂,深夜里入眠后却不自觉的将自己挠的浑身出血。 孟云池离开不过半年,他从未觉得这黑龙的孕期难捱至此,让他几度失控。 长达百年的冰封后身体乍然经历激烈□□,还因此而孕育了一个子嗣,闵行远在折腾了自己半年以后,身体终于垮了。 他剖出妖兽的内丹生吞,只觉身上浴血似乎一直都是温热的,也没有要冷下来的趋势,低下来头,才发觉原来是自己的血。 流了好多 眩晕感慢慢泛上来,他望着冰天雪地里暗紫色的天空,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来,随后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再没抬头。 四肢温暖,仿佛沐浴在阳光里,身上所有的疲惫与痛苦皆消失不见,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片轻飘飘的羽毛,从未如此轻松过。 闵行远动了动,侧身蜷起来,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他豁然睁眼,惊觉不是梦,入目有一缕白色头发,静静垂在锦被上,打了个圈儿,弧度幽曼细长。 闵行远嘴唇打颤:师师尊 头顶上有人淡淡应了一声:唔。 师尊师尊闵行远眼里溢出泪,两手抱紧了他的腰,魔怔一般不断重复:师尊,师尊 我在,孟云池拍拍他的背:我在 别走了好么,师尊,不要再走了 疼吗? 闵行远哽咽:我好疼,疼得快要死了。 知道就好,孟云池的声音很平静:我也很疼。 闵行远胆战心惊于他的归离半年之久,而他却是在闵行远已经死去的岁月里无望等待了足足百年。 疼得他要麻木了,以至于在闵行远回来以后,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依然经久不散的伴随着他。 孟云池起身,闵行远惶惶然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师尊,师尊,别走,你去哪儿?! 莫慌,孟云池将他用力得指节泛白的手解下来,不走了,我去给你拿药。 闵行远固执的不愿意放手,抬眼望着他,脸上依然是还没恢复的惨白神色。 孟云池一叹,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乖,放手,药再不端过来就要凉了,我熬了三个时辰的。 闵行远期期艾艾松了手,眼巴巴看着他出去又回来,端了一碗药:喝吧,我放凉过了,正温着。 闵行远一饮而尽,对孟云池伸手,师尊快过来。 孟云池瞧了瞧他,没动。 闵行远的脸色已有几分乞求:师尊过来,好么? 没一会儿他看着那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伸手一拽,孟云池跌入怀里,你不能再走了,他死死钳着他,力道可怖:你说过的,只要你愿意回来,便是想通了,从此与我举举他突然卡了壳,急得眼里泛上一层水色。 举案齐眉。孟云池补充道。 是,闵行远恶狠狠道:你不能言而无信,你说过的,以后都别想走了! 孟云池摸摸他隆起的肚子,轻声道:是,不走了。 窗外偷窥的闵运悄声对冬飞道:冬飞,你说我现在进去和父亲父子相认,他们会不会感动得泪落流涕。 冬飞:别了吧小主子,你会被夫人撕碎的。 碎成渣的那种。 孟云池回来后闵行远也不再出去了,天天在小木屋里守着,就怕那人又趁他无知无觉睡着的时候走了。 天下万物皆在天道衍生出来的法则中有序运行,他忍受不了任何一样脱离掌控的东西,却为孟云池而时时刻刻压抑忍受着天性里的控制欲。 分卷(67) 相反孟云池却不怎么在乎这些了,闲来无事在小木屋旁又弄了一把摇摇椅出来,偶尔喝了茶后在日光下裹着毯子午睡,日子倒是过得恬静淡然。 师尊,孟云池睁眼,瞧见面前覆了一片阴影,日落了,天色冷了些,仔细着凉。 他拿开毯子站起身来,拥了拥旁边的人:闵运呢? 他和冬飞到湖边野去了,说要捉两条鱼回来。 哦,孟云池想了想,晚上给你做鱼汤。 好,闵行远笑开:我等着师尊的鱼汤。 待晚上闵运顶着一脑袋水与浑身湿透的冬飞从湖边回来,真的拎了两条不小的鱼。孟云池挽起袖子洗净了手,给父子俩做鱼汤喝。 当夜月明星稀,闵行远坐在摇椅上闭目,孟云池慢慢走到他身侧来。 闵行远往旁边让了让:师尊来陪我。 坐不下,会挤到你。 闵行远睁眼看他。 有没有想过这孩子出生以后该叫什么? 叫什么? 闵行远寻思片刻,耍了点小心思:随师尊姓,唤思远如何? 孟思远。 孟云池的手掌覆上他的额前发间揉了片刻,嗯,都随你。闵行远目光微闪,忽然仰头问了句不着调的问题:师尊,你还爱我么? 孟云池没说话,只见他蹲身下来,随手在草丛里揪了一棵,在指尖捯饬片刻,对他道:伸手。 闵行远不明所以,将手伸到他面前。孟云池将手里的草环慢慢套在他的无名指上。 这个问题被揭了过去,闵行远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他后来耿耿于怀,饶是在睡梦中也在梦呓,孟云池被他的梦话惊醒,支起上半身子静坐片刻,给他掖了掖被子便下了床去。 窗外的月光清冷亮白。 孟云池翻身上那宽大的窗台。 他独身坐于窗框之上,拥着满身微风与月光,回头看了看闵行远熟睡的脸,在岁月里轻声叹。 我当然爱你。 无论是曾经,还是以后,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悔过什么。 我爱你,所以能容忍你的步步为营,百般算计与冷眼旁观,我爱你,所以能接受你的表里不一,欲壑难填的占有与控制。我也曾悲哀过,无望过,甚至怨恨过,但仍改不了我依然爱你的事实。 这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在爱我的人,即使你是天道,即使你百般不好,千般欠佳,视万物为刍狗,藐众生为蝼蚁。 但是没关系,我会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教会你,怎么样真正的去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23 23:39:23~20201127 14:5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穿林打叶 10瓶;兰辞 3瓶;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