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美人[花滑]》 Chapter 1 《冰上美人》 桃花安/文 chapter 1 闻遥从俄罗斯回到n市的那天,正好是八月的最后一天。 学校即将开学,所有的学生们都陷入了暑假作业的魔咒里,间接导致暑假期间生意火爆的滑冰场客流肉眼可见减少了大半。 滑冰场的前台许优优百无聊赖地托腮,正在看旁边电视机里播放的花样滑冰节目。节目正介绍到俄罗斯新生代花滑选手备战新赛季的情况,此时镜头切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画面下方跟着打出他的名字,伊万·斯拉维奇,是如今俄罗斯花滑男单青年组最受瞩目的一位冠军热门。 记者正在冰场边热情地采访伊万选手,这位俊美的年轻人实在是个很活泼爱笑也很健谈的人。 聊着聊着,忽然他视线转开,长臂一伸就捞住了一个从他身旁路过的人,笑嘻嘻地凑上去勾住那人的肩膀,热情地对记者介绍道:“这个人是我的好朋友,是一位非常非常强的花滑天才哦!” 那个人显然不太习惯面对镜头,怔了一瞬之后立刻微微侧身退出镜头的范围。只是,惊鸿一瞥间已经足以让人看清那人极为出挑的美貌。 东方人特有的黑发黑眸,俊美精致的五官带着混血感,就算站在以超高颜值出名的伊万身边也毫不逊色。 一个介绍俄罗斯选手的节目里乍然出现了一张亚洲面孔,令对外国人有些脸盲的许优优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她有些好奇地想着:是俄罗斯籍的亚裔选手,还是其他国家在俄罗斯受训的选手?以前没见过啊……如果新赛季这个新人也会出战就好了,那她肯定从初赛开始就一场不落地看。 闻遥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玻璃门进来的。 门上悬挂的雪花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许优优习惯性地起身,流利地说道:“您好,欢迎光——”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在看见闻遥抬手勾下口罩的时候戛然而止,她的双眼蓦然瞪大了,不敢置信地看看刚进门的客人,又下意识看向刚才还在看的电视屏幕。这光天化日下灵异事件就眼睁睁在她眼前发生了吗?她呆呆地指了指电视,茫然道:“你刚才……刚才不还在电视里吗?” 闻遥微讶地顺着她手指方向扫了一眼,随即了然,略一点头算是承认了:“你好。” 许优优眼看着美少年走到柜台前,忍不住惊艳地屏住呼吸,心口开始扑通扑通的乱跳。 好帅啊…… 从远处看时只觉得这人高高瘦瘦的,腿长而直,身材很好,等走近了看发现长得更是好看,睫毛浓密而长,眼睛颜色偏淡,肤色冷白而细腻,柔软短发微微卷起,气质沉静动人,好看得就像是从西方古典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闻遥看了一眼前台小姐姐的表情,沉默了下。 她就知道这小姐姐肯定误会自己的性别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形象很容易会让人产生这种误会,只不过她顶着这样的形象已经好多年了,习惯了,也适应良好,并且懒得解释。她将一只手搭在柜台上,十分坦然地开口:“你好,跟你打听个事儿行吗?” 许优优回神:“啊……嗯嗯,您说。” “请问你们这家滑冰场和八年前这附近的一家滑冰场是同一家吗?” 许优优为难道:“啊?这个……抱歉我不是很了解,我才来没两年。” 闻遥斟酌了一下,又问道:“那请问你这儿有没有一位姓华的男教练?现在大概快七十岁了吧,我记得他眉心有一颗痣,笑起来很和气。他还有一个孙子也练滑冰,年纪估计比我大个一两岁——”没等说完,闻遥就在前台小姐姐充满了茫然和歉意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算了。”她说。 许优优满是歉意:“抱歉啊。” 闻遥摇头,“没事。” 她揉了揉后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低垂的视线划过柜台上张贴着的冰场价目表,指尖点着其中的年卡一栏道:“那就办张年卡吧。” 许优优给她递了一张申请表。等着闻遥填资料的功夫,她小心地瞄了一眼闻遥,好奇地问道:“你要找的这两个人是你什么人呀?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来找人呢?” 闻遥正低头写字,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优优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连忙说:“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闻遥重新垂下眼睛轻声说:“他们……算是我滑冰的启蒙老师吧。我去了俄罗斯八年刚回来,所以顺便来找找。本来也没什么指望能找到。” 许优优从她的话里听出一点言下之意,想起刚才看到了节目片段,她有些惊喜地问道:“回国?这么说你现在是打算回国发展了吗?” “唔,算是吧。” “所以你去俄罗斯是学习花滑技术的咯?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怎么从来没在一些比赛里见过你呀?刚才伊万选手说你很强啊,和他比的话你们谁比较强?”许优优激动之下,一连串的问号跟机关炮似的弹出来。 闻遥好笑地看她一眼,简练地回答:“我只是业余练练,不是专业运动员。填好了,给。” 几分钟后,闻遥推开冰场的玻璃门,朝着场内望去。 柔和的阳光透过天窗,一束束地落下来。白金色的光束将整片偌大的冰面照得晶莹透亮,闪动着细碎的星芒,漂亮得近乎圣洁。 令她想起俄罗斯教堂的午后。温和平静的空气中,仿佛随时会响起空灵圣洁的教堂圣歌与白鸽的振翅声。 这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漂亮。 闻遥在入口处站了一会儿,转头朝冰鞋处走去。本来只是想进来看看没打算下场的,但她现在改主意了。这么漂亮的冰场她必须得亲自下场感受一下。 闻遥挑了一款冰鞋,坐在长椅上仔仔细细将鞋带系紧、钩好。手指动作快速而熟练,很快打好了漂亮的结。冰场的租用鞋跟她用惯的专业冰鞋不同,鞋帮很软,冰刀也几乎没有开过刃,所以吃冰不稳,冰刀和冰面的摩擦力很小,非常容易滑倒。闻遥踩在冰面上慢慢滑了几步,等适应了鞋子上的差距,她逐渐迈开了大步,轻巧地滑了出去。 冰场内温度很低,十几度。冰上就更低了。 她的目光巡视全场,发现冰场上并不冷清,已经有十几个小朋友在冰上了。花滑这项运动想要学好学精,必须要练童子功,很多人五六岁就开始练了,过五关斩六将地到了十几岁才慢慢开始出成绩。 光可鉴人的冰面上,冰刀在冰面上发出连贯而低沉的声响,留下一道轻而浅的滑行痕迹。闻遥一边滑着一边习惯性地舒展了下肩背,双手在身后交握着双臂向后拉伸开始热身。 滑冰,就像是吃饭、走路、奔跑……是一件一旦学会了就会变成本能的事情。在冰上滑行,也能变得如履平地。 所有花滑技巧中,闻遥最爱跳跃。她最爱那种在冰上腾空跳跃的感觉。冰刀点在冰面上,身体一跃冲天而起,在滞空的那近乎一瞬的时间里身体尽可能的高速旋转,如同腾空飞翔,然后轻盈而平衡地落冰。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酣畅淋漓。 回忆起那种感觉,闻遥忍不住心念一动。 不如试一试? 她滑行的步法一变,脚下正蓄力,耳边忽然轻飘飘地传来一句,“我劝你最好别跳。” 低沉淡漠的嗓音,带着一丝吊儿郎当的调侃。 闻遥脚下倏地一停。冰刀在冰面上磨出一声钝响,然后稳稳停住。她循声抬眸望过去。 距离她三四米的场边,一个看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靠在栏杆边。 这少年微微俯身弯腰,上身套着一件深蓝色的夹克,手臂搭在栏杆上,袖子挽起,露出两截冷白劲瘦的小臂。一只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正抬手将烟送到嘴边,手掌挡住了他下半张脸,只露出碎发下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眼型漂亮,鼻梁高挺。 那神态看起来有种隐隐约约的牛逼哄哄的气场,站在冰场边,感觉随时准备睥睨全场——虽然现在满场都是小朋友。 这让闻遥想起远在俄罗斯的伊万同学。那小子凭着一张俊美的俏脸和高超的花滑技术,走到哪里都能招惹小姑娘小男生,就算什么都没做只是旁若无人地滑着冰,也能收获一大片冒着粉红气泡的爱心眼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因此被闻遥称作是——技术流奶油小白脸。 闻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人,茫然地问道:“什么?” 这位神似伊万的、看起来很牛逼的奶油哥刚才说劝她最好别跳。 为什么啊? 是这冰场有啥禁忌? 还是冰面上有什么问题? 一时间许多问号飘过闻遥的脑海。 袅袅烟雾在低温下散得很慢。 这位奶油哥松开咬着烟蒂的牙齿,漫不经心地摘了烟拿着。他的目光刻意地扫过她脚上穿的冰鞋,痞痞地开口:“怕你摔了碰瓷。” 闻遥:“……”哈? ※※※※※※※※※※※※※※※※※※※※ 久等了,难产的桃子终于抱着新文回来啦。 这篇是关于成长逐梦的故事。花滑伪科普。 从校园到赛场的小甜饼。 希望你们 Chapter 2 闻遥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这冰鞋不能做跳跃。 这人眼力不错啊,她还没起跳呢,他就能看出来她想干什么了。 居然碰上了个内行么? 这时候她才再次从花滑的角度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身高至少一米八几,手臂肌肉线条分明,身条也不算纤细,作为花滑男单的选手来说这个身材略高也略壮了些。 难道是练双人滑或是冰舞的么?她知道双人项目对于男选手的身材要求要高大健壮一些。 不过闻遥没想太多。 “啊,是么。”她有点好笑地看着他,随口敷衍,“放心,肯定不找你碰瓷。” 说完,她没多停留转头滑开了。 摔就摔呗。 毕竟学滑冰嘛,摔倒是入门的第一课也是必修课。特别是练习跳跃,一开始还没掌握的时候,起跳之后没法做到平稳落冰,摔倒是常事。她从小摔到大,早就习惯了。 脚下并不太锋利的冰刀划过冰面,她的脑海中飞快地计算着用冰场鞋成功做跳跃的把握有多大。 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遍做跳跃动作的技术要领,她滑到没什么人的半边冰场,脚下步法快速变换,滑行速度逐渐提起来,她转身后滑,左脚点冰右脚外刃起跳,冰刃在冰面上一蹬,她整个人轻轻跃起,身体随着跳跃带动的惯性旋转一周,然后落下来。 没有完全开刃的冰刀磕在冰面上,吃冰不稳的后遗症顿时被放大,踩下去的瞬间冰刃没能铲住冰面,闻遥脚下打滑眼看要摔。但她反应很快,立刻重心下压,另一只脚快速蹬冰稳住身体。一切在几秒之间完成,她平稳站直滑出后,不禁长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看,也不一定会摔嘛。 她下意识地朝那个奶油哥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那个地方早就没了他的人影。 ……行吧,本来也不是跳给他看的。 闻遥迅速将这位萍水相逢的内行人抛在了脑后。有了一个好的开头,她食髓知味地打算把六种跳跃全跳一遍。她脚下流畅地蹬冰,脑海中开始飞快梳理另外几种跳跃的技术要领。 滑了半圈正要再次起跳,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尖叫。闻遥倏地一停,循声望去。 冰场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五六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一个个长得身材高大,举止满是小流氓气息。许优优惊慌地被人推搡着,努力想将他们拦住:“等等!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随便闯进去闹事!” 那一声尖叫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发出来的,他刚才滑到冰场入口就被突然出现的那群人推倒在地,摔得太痛爬不起来正坐在地上哭。那群人根本懒得管他,为首的青年推开旁边要拦人的许优优,大声说:“拦什么?你拦得住吗小妞?叫你们那个小老板出来,老子今天带着哥几个来跟他讨讨说法。我女朋友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这医药费的事情你们要是不打算老老实实主动解决,我们就只好亲自过来了。” 许优优不忿地大声反驳:“当时明明是你自己动作失控冰刀才会割伤你女朋友的!这怎么能赖我们?我们冰场的免责条款里都写清楚了的!” 这群面色不善的小流氓将冰场上的小朋友和在旁等候的家长们都吓到了。冰场出口被挡住,家长们纷纷退到另一侧的场边,将冰场里的孩子抱出来护好。 闻遥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突发状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流氓们闹事还嫌不够,其中有两个人不怀好意地将手里的可乐往冰面上狠狠一甩。深棕色的饮料顿时在整个冰面上炸开,将整个冰面染得面目全非。 闻遥看得忍不住皱眉。 直到那个为首的小混混被身旁自己推倒的小孩的哭声吵得不耐烦,抖着一脸横肉,大声威胁说:“吵什么吵!死小孩!赶紧给我闭上嘴!”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家长指着那个被推倒的小男孩焦急说:“不好,那个小孩是高天霖吧?他家长不在啊,这可怎么办?” 小男孩显然是痛得狠了,尖叫声被吓唬回去了,但哭声却怎么止都止不住。那个流氓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还哭!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说着抬起脚就要往那个小孩身上踹。 然而这一脚没能落在小男孩的身上,他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一双手飞快地伸过来将小男孩从地上拉起,一把抱进怀里。将落未落的一脚眼看就要落在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身上。闻遥抱着小男孩顺势快速转身,一只脚支撑着身体平衡,另一只脚飞快地高抬起后踢,将小流氓的腿踢开。 那个小流氓本来看对方是小孩子,收了一点力道,闻遥轻轻松松就将他踢得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冰面上。她的脚没有立刻收回,而是顺势往前踩在那个人的胸口,她垂眸,冷着脸说:“奉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闹事伤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脚下这鞋子的冰刀有多锋利。” 那个人被冰刀顶住胸口,脸瞬间就白了。闻遥成功唬住了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冰场鞋子有多锋利——简直钝得不能再钝了,除非她整个人跳起来往他身上砸,否则见不了血。她见好就收,赶紧抱紧了小孩子往后滑,被救回来的小家伙浑身发抖,只顾着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抽抽噎噎。 然而那群人反应比她以为的要快。还没等她退开两步,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阴沉着脸招呼身后的小弟们:“还愣着干什么?这个不长眼的臭小子敢出来坏事——” 话还没说完,站在远处的许优优忽然犹豫地喊道:“南川!你可回来了!” 目光所及处,有人推开了冰场的玻璃门。 闻遥目光一定,发现那人穿着眼熟的深蓝色夹克,手里夹着眼熟的烟,不正是刚才那个少年吗? 只是这回烟还没点,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将烟揣回兜里,一边懒洋洋地开口:“李扬帆,我告没告诉你,不要再来这里了?看来上次还没把你揍服是吧?”他的声调根本没抬多少,但意外的让人产生一股不敢小觑的谨慎。 为首的那个小流氓脸上闪过一丝后怕,但一想到自己今天带了人来,于是壮起胆子一扬下巴傲慢道:“你以为你跟谁说话呢?看没看见我今天带了多少人?你有时间嚣张还不如先想想你一会儿怎么跟老子求饶。” 南川简直听笑了,勾唇冷笑了一声:“我他妈真服了你们这群练体育的傻逼。找揍是吧?行。” 一旁一个小喽啰站出来,刚要说“你怎么跟帆哥说话的?想死——”最后一个“吗”字还没出口,南川直接一拳砸在他胃部,这一拳下手很重,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那人痛得眼前发黑整个人弯下腰去,南川直接顺手用力扯住他的头发将他砸向身后的另一个人。另一边的人这时候也扑上来了,南川侧身避开攻击然后顺势反扭住他的手臂,左手一拳重重砸向他肋下,趁那人岔气时他重重踹了一脚。下手快狠准,一拳一个小流氓。三下五除二就把来闹场的几个小混混揍得满地找头。 闻遥在旁看得叹为观止。 原来这位奶油哥这么能打。失敬失敬。 不对,这哪是奶油哥,明明是个人狠话也不算少的社会哥啊。 这一刻闻遥心中对这位叫“南川”的社会哥肃然起敬,并且对自己刚才将他与伊万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相提并论而感到歉意。八年没回来,她没想到祖国的社会哥修炼得比战斗民族的小混混还凶残。 还没感叹完,随即她就眼睁睁看见警察叔叔推门进来抓了个现行,干脆利落,一波带走。包括凶残的社会哥。 警察叔叔扫荡完毕离开之后,许优优看着手表感慨:“现在出警速度可以啊,五分钟就到了。” 闻遥默然:“……那什么……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群人是真碰过瓷的。 许优优说,这群人是附近体校的学生,所以时常会来这边滑冰。这回领头的那个叫李扬帆的人,上次带了妹子来滑冰,妹子不会,于是两人黏黏糊糊地在冰上手把手教。后来那小子玩飘了,说要给妹子表演个冰上跳跃,结果没起跳就摔了,摔在妹子身上,冰刀还把妹子腿上割出血,医药费花了三千。那个李扬帆直接把锅栽在冰场头上,想让冰场把钱出了。 闻遥听到这里就全懂了。自己作死不说,还恬不知耻要别人擦屁股。 ……难怪他刚才一看见她要跳就打断她。 “那……那个南川怎么办啊?” 许优优犹豫着:“刚才川哥让我别管来着……哎,要不我去派出所解释一下吧,本来就是那些人挑事。” 闻遥沉思了几秒,提议道:“要不还是我去吧。你是冰场员工,警察估计不会同意放人。” 许优优闻言眉头一松,但还是有点迟疑:“可……你去警察就会放人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闻遥安抚地拍拍怀里逐渐不再发抖的小朋友,打算把他交给许优优,“这孩子你要不联系一下家长,让他们找医生检查一下吧,我看刚才那一跤摔得挺狠的。” “好,放心交给我吧。” 许优优伸手要抱过来,结果小孩双臂死死地缠着闻遥的脖子不肯放手。 “……” “……” 闻遥无奈地摸了摸小孩的头,也没法强行掰开他的手,只好跟他讲道理,“高天霖小朋友,我得去帮刚才保护我们的大哥哥了,你先松开手好吗?” 小家伙安静了一会儿,坚定地扭头说:“我也要去。我想去救南川哥哥。” ※※※※※※※※※※※※※※※※※※※※ *本文是花滑伪科普文~ 后续会粗略介绍一些花滑方面的小知识,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自行深入了解~么么哒。 Chapter 3 十五分钟后。 在许优优的带路下,闻遥抱着小朋友跑了一趟派出所亲自说明了当时的情况。警察叔叔们其实早就认识那群警局常客,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带回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再说了,他们一看那群凶神恶煞、虎背熊腰的小流氓,再一看眉清目秀、玉树临风的南川,很难从主观上相信当时真是南川单方面对他们的殴打。 在这一点上,南川也挺精,下手专挑隐蔽的位置。所以就算小混混们哭着喊着指认是南川先动的手,警察叔叔也完全不相信他们的口供,认为南川才是正当防卫。何况还有闻遥带着受到惊吓的小受害人亲自来作证。 于是,等南川录完口供,就在小混混们羡慕与痛恨的目光中,率先被放出来了。 他走到警局门口,一抬眸发现许优优正抱着个眼熟的小孩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拿着个手机津津有味地看视频。 南川在他们面前站定:“你们怎么还在这?” 许优优和小孩同时抬起头来。 许优优摸了摸怀里小朋友的小脑袋,说:“小霖说要等南川哥哥一起回去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前台那边姜姐看着呢。” “唔。”南川点点头,从她怀里抱起小孩,单手托住,忽然想起什么,他偏头温声朝小朋友问道:“刚才是不是摔疼了?给医生看过了吗?” 此时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了当时在冰场里的冰冷与凶狠,抱着孩子的画面看着温馨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抱的是他的亲弟弟。 许优优赶紧抢答:“放心放心,让派出所的医生看了下,没伤到骨头,过两天就活蹦乱跳了。” 小朋友当时哭得狠,回过头也就忘得差不多了。他高高兴兴地靠在南川怀里,眨巴着眼认真地说:“刚才那个小哥哥也保护我了。南川哥哥,我以后还能见到他吗?” “什么小哥哥。”南川勾唇轻笑,摸摸小朋友的脑袋,“那可是个小姐姐。” 小朋友瞪大眼,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旁边的许优优抢先惊呼出声:“什么!?女的??” 南川神情漠然地瞥她一眼,开口就是嘲讽:“就你这观察力还想当记者?” 许优优主职是个学生,正在k大读新闻系,大二,冰场的前台工作完全是出于个人爱好,也就暑假期间做一做,等开学了只能周末过来兼职。 南川对许优优的态度就没对小朋友那么温和了,好在许优优早就习以为常,撇撇嘴反驳:“我那不是……咳咳,当时在采访男选手的节目里看到她了,所以有点先入为主了嘛。” 说着,她想起什么来,拿起手机点开了个视频就往南川面前递:“说起来她滑得真不错啊!你出去的时候我拍了一小段视频,哇,超帅的!你看看这里她跳了个1t(注1)!快看!动作简直绝了对不对?完全看不出来是用咱们冰场的鞋子跳出来的!俄罗斯的那个伊万你知道吧?他亲口说她是花滑天才,我敢打赌她要是换了冰鞋肯定连3t(注2)都能跳出来!” 前台的工资其实很低,并不是一个大学生暑假兼职的首选,许优优纯粹是用爱发电,一聊起花滑就双眼发亮,整个人都振奋了。 南川抱着孩子,迈着长腿走得飞快,一副不太想搭理她的样子。许优优亦步亦趋地跟着,完全没在意他的消极沉默,扯着他的袖子喊他快看。 她的手劲可太大了,南川无奈地停下脚步,连带着怀里的小孩一起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画面中,午后的阳光落在冰场上的那个人身上,将她的皮肤映得近乎剔透的白。她在冰上滑行的柔软身姿无比利落,流畅的步法优美极了。许优优不愧是半个专业人士,将那姿态拍得很美,美得令人完全挪不开眼。 她有些激动地说:“她说她刚从俄罗斯回来,你猜她接下来会不会当个专业运动员参加国内比赛?” 热浪滚滚的主街上,车辆川流不息,一辆大客车驶过,发动机的闷响声由远至近,直到悠悠消失。 南川闭了一下眼睛,暗吸了一口气。 “别问我。” 他撇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运动员。” …… 闻遥没等他出来就走了。 因为他们俩又不熟。 她是看在他是滑冰场小老板的份上才去帮了个小忙,毕竟她将来肯定会经常去滑冰,没准还得经常见,攒点人情没什么不好。 所谓人情留一线……一线就好了,不需要太多。 彼时她完全没想到,他们还会在滑冰场以外的地方遇见。 隔天就是九月一号,学校开学。 家里人安排她转学进了k大二附中,这学校前身是个私立学校,后来合并成了公立学校,师资还行,是本市一所末流重点中学。比它更好的学校闻遥其实也能进,但家里人将她安排进二附中的理由单纯是因为这学校离得近,可以走读。 闻遥在俄罗斯浪了八年完全不知道回来,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家里长辈自然不愿意她又住校去,非要她住家里。 对此她也没什么意见,从善如流地搬回了朝阳巷的闻家老宅里,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隔天开学报到,她发现在今天跟她同一天转学还有一个女生。 女生叫林萌,个子娇小,长得非常精致可爱。头发长长的,整个人看起来白白软软的,笑起来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 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两人站在办公桌前。教导主任姓徐,是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大约是工作性质的原因,他非常细致地给他们提前拿好了课本校服,还准备了一本《入学须知》,翻开第一页,是一张仔细标注了所有主要教室和方位的校园地图。还真别说,二附中校园挺大,不说教学楼,光球场操场就有好几处。 “没事,你们拿回去慢慢看。正好你们都是文科生,我给你们安排到高二六班了,你们现在过去吧。” 闻遥是今天才得知自己转进的班级,迟疑了一下,问道:“徐主任,我可以申请去艺体班吗?”她知道这学校有专门针对特长生的艺体班,这些班级里课业相对压力比较小,会留出一定的时间上专业课。 闻遥之前对许优优说自己只是业余练练花滑,但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回国是有往这条路上发展的打算。 想要保持乃至继续提升花滑水平,就得保证她在冰上练习的时间。艺体班对她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 徐主任:“你想当艺术特长生?” 闻遥摇头:“不是,是体育特长生。” 徐主任微讶地看了她一眼,他看过闻遥在俄罗斯的成绩单,几门成绩都是优秀,这成绩就算留在俄罗斯高考也会考个顶尖的大学了。这样的好苗子练体育是不是太可惜了? 他想了想,绕了个弯子说:“不过我们学校招体育特长生的标准是很严格的。不管你是哪个项目,至少得是个国家二级运动员才行。” 闻遥沉默了:“……” 这东西她怎么可能有?她明明昨天刚回国。 行吧。 于是,徐主任乐呵呵的说着“没事你先去六班,将来拿到了二级证书再转班级也不迟”,将她和林萌两人送出了办公室。 她只好抱起课本和校服袋子,和林萌一起往高二的教学楼走。 林萌是个挺健谈的女孩子,趁着去教学楼的功夫她也能找出话题来,她歪着脑袋主动问道:“你是学什么项目的呀?跑步吗?还是球类?” 闻遥摇摇头:“不是,我是练花样滑冰的。” 比起田径项目来说,花滑实在太小众了,更何况是在n市这样的南方城市。林萌不出她所料的愣了一下,但她反应很快地接话道:“那挺难的吧?是不是得从小开始练?我学过几天滑冰,站在冰上摔得痛死了就没往下学。将来如果有机会你教我好不好?” 闻遥顿了顿,对于她的自来熟有些不适应。其实之前对滑冰场的许优优也是这样。 但她绝不会刻意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笑了笑,没答应也没拒绝:“今后看情况吧。” 两人先去了二年级数学组找六班班主任,正好六班的第一节就是数学课。班主任姓刘,叫刘豫,是个三十七岁的男老师。刘老师明明年纪不算大,却有种老成沧桑的大叔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闻遥看着他一头似乎是睡乱了没来得及整理的头发和微微长出来的胡渣,觉得用不修边幅来形容也挺合适。 身为老师却是这种形象,真的没问题吗? “啊,我想起来了,转学生是吧?”刘老师冲她们点点头,打了个手势说,“你们跟我来。”说完便打着哈欠,耙了耙头发,带着他们往教室走。 上课铃刚响过不久。 走在走廊上,几乎所有的教室都安安静静的。 所以当她们两个跟在刘老师身后朝六班去的时候,一路经历了好几个班级朝她们投来的注目礼。紧接着议论声便如影随形地跟了一路。 直到她们走进六班,议论声一下轰然放大了。班级里所有学生惊讶地看着跟在刘老师身后进来的两人,甚至还有学生壮着胆子吹了一声口哨。 “刘哥!这俩谁啊?” “哇,一对帅哥美女!” “刘哥赶紧介绍下啊!” 刘豫懒洋洋地拍了拍黑板:“行了行了,都给我安静点。”说着,他朝两人瞥了一眼,“你俩自己自我介绍一下吧。” 闻遥:“……”这老师也懒得过头了。 行吧。 林萌率先开了口,她微笑着,声音甜甜的:“大家好,我叫林萌,因为爸妈工作的关系刚从外省转学回来,接下来的两年希望能跟大家好好相处。谢谢。” 同学们立刻热烈鼓起掌来。 闻遥甚至还听到有人小声说:“这声音也太甜了吧,我都听酥了。” “何止是声音啊,这长相拿出去新学期校花也得在咱们班里诞生了啊!” 等到掌声间歇,闻遥才在众人的期待下开口:“我叫闻遥,新闻的闻,遥远的遥。”非常简练地说完,然后闭上了嘴。 与其被人品头论足地讨论声音长相,她宁愿当个寡言的新同学。 果然,第二次响起的掌声明显就没第一次那么热烈了。但闻遥隐约能感觉到一些个女同学看向她的目光还是蛮热情的。 刘豫随手指了个方向:“你俩去那边自己挑个位置坐吧。” 由于是新学期,班级里桌椅并没有按照人数分,多出了三个位置,就在靠窗的那一个大组的最后两排,除了最后一个正趴着睡觉的男生,他旁边和前面三个位置都是空的,像是特意被隔离开了空间似的。 刘豫看见了,抄起一根粉笔就精准爆头:“还睡呢!?在我的课上也敢睡,你是准备今年再留一次级是吧南川?” 南川?不是吧…… 闻遥一愣,眼睁睁地看着被吵醒的南川拧着眉头抬起头来,不太高兴地睁开眼,然后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可不正是昨天刚见过的那位奶油……啊不,凶残大佬。 那一瞬间,她甚至从他冷淡的惺忪睡眼里读出了“怎么又是你?”的意思来。 ……她也不想的。 但孽缘这东西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 注1:1t:后外点冰一周跳。toe loop,花滑跳跃动作之一。从起跳到落冰之间的旋转周数一周为一周跳。 注2:3t:后外点冰三周跳。 Chapter 4 沉默的对视了两秒之后,闻遥默默移开了视线,径直走到南川前面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了。 她根本没考虑南川身边的位置。 直觉告诉她,南川这个人看起来低调又冷淡,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如果贸然接近的话,只怕要被他浑身上下长的刺给扎出一手血。还是保持礼貌的距离比较好。 相对于闻遥的眼神游移,林萌的双眼顿时就亮了。 她着实有些惊喜,没想到新学校的同学颜值这么高,旁边这个跟她同时转学过来的新同学就已经算非常好看了,没想到教室里竟然还坐着另外一款帅哥。如果说闻遥同学是纤细美少年型,那坐着的那个显然就是冰山王子型了。 真要说的话,酷酷的冰山王子才是她最爱啊!林萌忍不住往南川那一排走了两步。正要坐下来,就见南川英挺的眉峰忽然皱了一下。 心思细腻如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什么。也是,冰山王子都喜欢距离感嘛,才刚见面或许不太喜欢太过主动的女孩子。没事,坐在前面也一样,她可以徐徐图之。这么想着,林萌从善如流地转而拉开闻遥旁边的椅子,转头朝闻遥微笑:“我们两个新同学还是坐一起比较好,互相照应嘛,对吧?” “嗯。”闻遥随意地点了点头,从发下来的一叠课本里挑出数学书开始听课。 二附中毕竟是市重点,末流重点也是重点,一开学课程内容就很紧凑。别看刘豫人吊儿郎当,课讲得倒是很好,简洁明了。一节课末了发下两张高一的综合卷子来,美其名曰“怕你们放个暑假放傻了,做张卷子复习巩固一下”。非常顺利地将开学的懒散学风,瞬间带回到了被一沓沓卷子支配的画风之中。 等老师一走,座位附近不少同学都围过来搭讪聊天。林萌笑眯眯地跟他们聊起来。 闻遥没什么兴趣,靠在窗边掏出手机来。 刚才徐主任说什么来着?转去艺体班的话,至少得是国家二级运动员。 国内花样滑冰的二级运动员怎么申报来着? 她点开手机软件搜索了一下。查到申报的条件是:国家级别赛事的前六名,比如全国冬运会、锦标赛、大奖赛、系列赛等等;或者是省级、地区赛事的前三名。 唔,好像可以试试。正好九月份新赛季就开始了,她可以尝试报一些比赛,没准很快就可以转班了。闻遥充满希望地一一记下来,继续搜索各类比赛的参赛条件。然后她就悲剧地发现原来报名国家级赛事是有门槛的,资格的确定需要以国家花滑协会制定的等级测试为依据。 也就是说,她如果想报国家级比赛,得先去考级。一共十级,考到七级才能报国赛。 更令她绝望的是,这个等级测试必须要一级一级考,不能越级跳级,而且一年只有三月九月能考。也就是说她要是想考到七级能参赛,还得三年半……而三年半之后她年龄大了,得进成年组,而成年组的等级要求只会更高…… 完全就是死循环。 闻遥:“……” 她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这个时候她才深刻体会到自己当时决定从俄罗斯回国的时候,身边那些教练朋友都劝她三思的真正意思。当时他们都再三挽留过她,他们说中国国内花滑的大环境与俄罗斯全然不同,这条路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走。她有这个天分,更应该留在俄罗斯继续深造精进。 那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将来会遇到的最大难关就是两国的训练模式和艺术氛围的差异,没想到她还没正式踏上这一条路呢,就遇上这种几乎无解的困境。 可恶啊……! 她默默深吸气,告诉自己就算出师不利也要淡定。 没事没事,全国级赛事参加不了,她还可以参加省级赛。至于全国赛……她再想想办法,总归有机会去的。 就像她当时跟教练和朋友们说的那样:不管起点是什么,终点终归在那里。 她放下手机,望着窗外沉思。这时候肩膀被人点了点。一转头,发现不知何时她后面的南川旁边空位上坐下了个男生,未语先笑地看着她:“真是你啊。你好啊,我叫周放。” 闻遥:“?” 她疑惑地细细打量他。按理来说她也不算脸盲啊,见过的人如果有过一定的交流她肯定会有印象,再说了,她回来也没两天,不至于连刚见过的人就忘记了吧。 她想了想,认真地说:“你好,不过你应该是认错了。” 周放被她认真的语气逗得又笑半天。 闻遥发现这人是真的很爱笑,明明眼尾长着一颗泪痣,却总是笑。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有股说不出的风流味道,衬着泪痣,略显轻佻。 “没认错,不过你的确没见过我。”周放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个界面往她面前一递,笑道,“是我看过你的视频。” 闻遥看向手机屏幕。 周放打开的是一个微信群,视频还没点开,因此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视频本身,而是群名:南川全球粉丝后援会(9)。 闻遥:“……”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先吐槽群名,还是这个“全球”后援会的规模。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点开了视频。只看了两秒就反应过来了,拍的是昨天她滑冰的画面。正好拍到她在跳1t,点冰起跳不够干脆,落冰时明显不太稳。闻遥越看越汗颜,南川说得没错,那鞋子确实是滑。 周放笑眯眯地看着她:“是你没错吧?” 人证物证俱在,闻遥只能点头:“……是我。” 周放说:“视频是许优优拍的,她你认识的吧?冰场前台。她特别喜欢你,还说想找你加个好友来着。今天真是赶巧了,没想到在这遇到你,要不加个好友呗?” 闻遥想了想,说可以。 “不过她这会儿估计正上课看不见呢,你先加我吧,我直接把你拉群里。” 闻遥犹豫了下:“群里……不太好吧?” 周放笑道:“没事没事,里面的人都是冰场的职工,你以后肯定也会认识的。” 没等周放继续往下说,一旁林萌忽然亲密地凑过来,她好奇地看着视频里的闻遥,惊讶地说:“你之前跟我说你是学花样滑冰的,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学学的呢,原来这么强呀!哇,还能跳,好厉害!” 林萌旁边原来正跟她聊得挺开心的男生有点不是滋味地说:“这算什么厉害呀,不就只是转了一圈吗?我看电视上那些选手动不动就是三圈四圈的,那才叫厉害好吗?” 林萌不赞同地反驳:“我觉得能转就很厉害了呀!” 那个男生不以为意地说:“还没练到家呢,你看看都没站稳。” 两人当着闻遥的面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聊起来,周放看戏似的看着他俩,觉得挺有趣的。他一个旁观者看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可爱小女生有意无意的小心思先不提,那个男同学的想法却是明明白白的,怕是想在女生面前打击打击“潜在情敌”的威风。闻遥的打扮很中性化,加上是短发、个子又偏高,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女生,难怪会被人当假想敌。 再看看闻遥,发现她正一脸沉思地再次点开了视频看,完全没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 噗。看来也没必要替她解释。 周放这么想着,这时候注意到自己身边闷头睡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南川懒洋洋地抬起头盯着那个大放厥词的男生,慢悠悠地重复了一句:“不就只是转了一圈?” 闻遥此时因为在跟周放说话,整个人是侧过来的,半边耳朵正对着南川。他刚睡醒时微微沙哑的低沉嗓音离她耳朵极近,她听见他毫不客气地说:“就这,搁你身上得练三年。下次放屁记得先过过脑子。” 他完全不怕得罪人,一顿话怼得那个男生脸上一阵青白。 闻遥诧异地看向南川。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替她说话。 “看什么?”南川仿佛听见了她的心里话,偏头看向她,挑眉说,“没帮你,是我听不惯那种话。” 闻遥:“……”行吧。 她果然是想多了。 幸好此时上课铃响了,将他们从这莫名的尴尬气氛中解脱出来。周放起身准备回高三教室了,他笑着跟闻遥道别,等她转过去了,才跟南川说:“好不容易来一趟,课间十分钟全让你睡过去了。你真这么想睡跟我换换怎么样?你去高三教室去,那边全在做题,保证不打扰你睡觉,我坐这欣赏美女,这位置给你太浪费了。” 南川没好气:“赶紧滚吧你。” 没多久,闻遥手机收到了一条好友请求。通过之后周放发了个可爱的打招呼表情包过来。 【周放i:南川这人就一刀子嘴。刚才就是帮你呢,别听他口是心非。】 闻遥默默想起她与南川第一次的对话。 ——“我劝你最好别跳。” ——“怕你摔了碰瓷。” 【wy:……是这样吗?】 闻遥想了想,感觉还真有点像。 最直观的一点就是,昨天许优优和那个小朋友,表现得都跟他非常亲近非常要好,周放也是。如果南川的性格真那么差、那么不好相处,恐怕他们也不会愿意主动向他靠近。 这令她忽然想到那种浑身长刺的小动物。看着背上刺又长又尖,说不定肚子软乎乎的。 ……不知怎么,有点想摸。 【周放i:啊哈哈,是的啊。毕竟我认识他挺多年了。】 【周放i:哦对了,还有件事我刚才忘了说。】 【wy:什么事?】 【周放i:谢谢你昨天保护了我弟弟。】 【周放i:高天霖,我表弟。】 【周放i:他昨天回家一直念叨你呢,说还想见你。你一般什么时候会去冰场?到时候我带他过去。】 想起那个黏糊糊抱着她不撒手的可爱小朋友,闻遥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打字。 【wy:晚上吧,我应该每天晚上都会去练习。】 ※※※※※※※※※※※※※※※※※※※※ 南川:哦……给你摸。 闻遥:不不不我不敢。 Chapter 5 下午放学。 闻遥抱着今天发下来的一沓卷子和校服回家了。 闻家老宅位于朝阳巷,在新城区与老城区的交界,这一片大多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房子,附近很多地方已经拆了改建成了新住宅和商圈,但是朝阳巷这一带多是老洋房,因此还保留着原貌。 从二附中到朝阳巷,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巷弄两侧栽了两排法国梧桐,翠绿的叶子上逐渐染了金。 闻遥站在自家门口望了望家门口的梧桐树,比她离开那年粗了好几圈,已经长得亭亭如盖了。 “遥遥回来啦?站门口看什么呢?” 院子里传来奶奶温柔的呼唤声。闻遥回神,下意识地扬起笑脸回答:“看树呢。忽然发现粗壮了好多。” 奶奶正在院子里浇花。“那是,都八年了。你这孩子也是,去了俄罗斯都不知道回来。”奶奶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嗔怪道,“每次让你回来就说要忙,一次也不知道回来过年。跟你那个爸爸一个样!” 闻遥笑着替爸爸辩解:“爸爸那是工作原因嘛。您也知道的,驻外期间不允许回国,卸任之后才有长假期啊。等这次爸爸去a市交接完工作回来,估计能有小半年的假吧。我一定劝他好好陪陪您二老!” 奶奶满意得直点头“那还差不多!别光说你爸,你也得好好陪陪奶奶!” 闻遥赔笑:“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今年一定陪您和爷爷过年。对了,爷爷回来了么?” “还没呢,今天你爷爷在k大有上课。” 闻遥的爷爷是k大教授,当了十几年的法学院教授,退休之后原本打算专心养花逗鸟,结果没多久又被大学返聘了回去。在她的印象里,爷爷是个很严肃且不苟言笑的人,从小对她的要求很严。记得小时候她说自己想学滑冰,爷爷没有同意,她越是请求他越是严厉拒绝,因此在她心里埋下了不少阴影,导致闻遥现在看见爷爷还有点怕怕的。 现在想想,她这么多年在俄罗斯待着不肯回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怕爷爷得知了她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怕他还是不同意。 只不过,现在瞒是瞒不住了。 她回来的第一天,爷爷就看见了她带回来的冰鞋。 当时爷爷虽然没说什么,但她注意到他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估计还是不赞同吧。 对于家里人并不是完全支持她练花滑这件事,其实闻遥早有心理准备。练花滑是一个需要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与金钱的项目,更别说是在竞争激烈的俄罗斯,想要往专业竞技上靠,比如伊万,他每年在花滑上的开销至少上百万。 好在爸爸很支持她。她学花滑的前几年,学费都是爸爸出的。直到后来她自己能挣钱了,就开始自己负责花滑上的各种开销。几年下来,也算小有积蓄。 闻遥上楼回房写了会儿作业。 今天发的几张卷子做完,楼下奶奶正好喊她吃饭。 闻遥应了一声,起身下楼前拿了外套和冰鞋包,准备吃晚饭就去滑冰场。 到楼下客厅的时候,爷爷正好在沙发上坐着看报纸,见她下来,严肃的视线透过老花镜投过来观察她,看得她头皮一炸,下意识地将冰鞋包往身后藏。 “藏什么?我都看见了。”爷爷没好气地说。 “没、没藏。”闻遥只好憨笑,将冰鞋包放在沙发角落,然后把外套往上盖,欲盖弥彰地想挡一挡。 闻遥最不擅长应付爷爷了,低着头满脑子想溜:“我去帮奶奶摆碗筷。” “急什么?坐下来,爷爷有事和你说。”爷爷慢条斯理地将报纸合上,“我今天听你们二附中的徐主任说,你想转去艺体班?” 闻遥:“……” 这么快就走漏风声了吗?想不到徐主任打小报告的技术这么炉火纯青啊。 爷爷看穿了她的想法,哼了哼:“你徐主任原来是我的学生,你的一举一动当然他都得跟我及时报告。” 闻遥:“……” 爷爷清了清嗓子说:“我有样东西给你。”他将报纸叠好放在茶几上,顺手翻开一旁的法学教材的封面,只见书里夹着几张彩色的纸条,递到了闻遥面前。 闻遥一头雾水地接过来,发现是两张门票。 是本市一个最大的滑冰俱乐部办的花滑表演赛,就今晚。 闻遥一愣:“爷爷您这是?” “学生送我的票。”爷爷淡然地说,“我知道你想学花样滑冰,但是这项运动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不仅要吃苦,还得拼身体条件和艺术天赋。不论什么体育项目,想要成为顶尖的运动员都得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你不要以为你去了俄罗斯学了几年,就真的有多强了。听说今晚这个表演赛里邀请了很多国外著名的退役选手来表演,爷爷和你一起去,正好你自己也亲眼看看,看看自己和他们那些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这条道路值不值得你浪费重要的高中两年,乃至大学时光。” 闻遥总算听明白爷爷的意思了。 他这是想让她亲眼去看到差距之后,知难而退。老老实实把精力放回学习上。 她无奈地失笑起来。 “行吧。”她说。 …… 于是,晚饭之后的行程略有更改。 从闻遥去冰场滑冰,临时变更为陪爷爷去看一场花滑表演赛。 表演赛的场地在新城区新建的体育场里。 k省属于华东地区,冰雪运动的普及率和知名度远没有东北地区来得热门,但今晚来观赛的观众不少,大概都是奔着国外知名选手的名号来的。比赛开场之前,闻遥看了看检票口的队伍长度,粗略一数大概至少有三百多人,绝大多数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她心说是不是本市的花滑爱好者都来了啊? 难为她爷爷了,一大把年纪,为了规劝孙女“迷途知返”,还得连夜跑到这样的地方人挤人。 只可惜爷爷的算盘怕是注定要落空了,她的决心可不会这么轻易被撼动。 闻遥内心悄悄给老当益壮的爷爷点了个蜡烛。 队伍里人头躜动,闻遥赶紧扶着爷爷,说:“现在人太多了,要不咱们先等等,等他们人都进去了再进吧?” 爷爷年纪大了也不习惯这么多人,于是点点头。闻遥扶着爷爷到旁边长椅上坐下。顺手掏出包里塞的保温杯来,给爷爷倒了一杯。 爷爷端着杯子抿了一口茶,依然端着傲娇脸说道:“你别以为你这么殷勤我都会同意你继续练。练体育淘汰率太高了,我们国家在这个项目上天然就是弱势,根本不适合发展。我看过你在国外的学习成绩,你只要肯放心思好好学,正经考上一流大学是非常有可能的,不要——” 苦口婆心的话才说到一半,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非常惊喜的呼声。 闻遥倏地转过头去,发现一个年轻的白人女人就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满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这人用流利的俄语说:“真的是你!伊万说你回中国故乡了,原来你的故乡就是这座城市吗?这也太巧了吧!” 闻遥惊讶地站起来,同样用俄语答道:“艾米莉?”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说出口,她就反应过来了。 想想今晚她来这里的目的,还猜不出艾米莉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吗? 艾米莉·格斯,23岁,来自英国的花滑女单选手,在俄罗斯训练了三年,去年刚退役。退役之后就不再参加正式比赛了,而是作为职业花滑选手参加一些表演赛。她在俄罗斯的三年里跟伊万是同一个教练,因此与闻遥也挺熟悉。 艾米莉满脸写着高兴,一双绿眼睛亮晶晶的,拉着闻遥的手说:“你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我好高兴!” 闻遥默默端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哎?这位是?”艾米莉这才发现闻遥身后还有个老人家。 闻遥赶紧介绍:“我爷爷,我和他一起来看表演的。” “哦哦!遥的爷爷!很高兴见到您!我是您孙女的忠实粉丝!”艾米莉赶紧笑着上去握手,一边转头说,“你快给我翻译一下。” 最后的那句让闻遥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只翻译了前面半句,然后转头跟爷爷解释了一下艾米莉的身份,说是她以前滑冰时认识的朋友。 爷爷听完她的解释,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她是在什么地方训练的啊? 听说今晚来的嘉宾可都是在国际上拿过奖牌的选手,这样的人她居然都能认识? 她在俄罗斯不是随便找了个学校附近的小冰场练的吗? 听闻遥她爸爸说,除了她学花滑前两年他出过教练费和冰鞋的费用,后面几乎都是她自己出的钱。她自己那点零花钱,够请什么好教练?怕是连教练都请不起吧?能认识什么优秀选手? 艾米莉跟爷爷握完手,又转头跟闻遥说:“你们坐在这干什么?不进去吗?” 闻遥指指不远处等候进场的大部队:“等排队呢。” 艾米莉听完,大手一挥,豪迈道:“排什么?你们跟我进去就行了。走,我带你们去内场最好的位置看表演。” 等艾米莉把他们带进了候场区,爷爷眼睁睁看着后台不少已经换好了考斯腾(注1)的花滑选手主动跑过来打招呼,甚至还有几个跟他孙女用俄语聊起来,一副很熟稔的样子。 爷爷一头雾水的脸上,缓缓打出一排问号。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 这其实是一个爷爷努力想劝小透明孙女迷途知返,结果发现孙女其实是大神的故事(?) 注1:考斯腾:costume直译,花样滑冰表演服。 Chapter 6 今天来n市表演的一共有六位国外请来的职业花滑运动员。 一位男单一位女单,还有两组冰舞。 因是商业表演,并没有正式比赛的那么多讲究和规矩,除了冰舞的两组人是固定搭档,女单和男单运动员则各自还要跟来自中国的两位选手合作表演节目。 说来也巧,这次来的六个人,其中四个闻遥都认识。他们一看见她,也表现出了与艾米莉如出一辙的惊喜表情,甚至还有人高兴地冲过来亲吻她的脸颊。 “闻!我真是太想念你了!你不知道你说要走的时候,我们教练多伤心!” 这次这人说的是英语,闻遥笑着用英语答:“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你看这不就遇到了吗?” 那人皱皱鼻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英语爷爷能听懂,等闻遥跟他们打完招呼回来,他疑惑地问道:“他说他的教练伤心?为什么?” 闻遥顿了顿,心中点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爷爷解释这件事,怕说出来爷爷更觉得她不务正业。 其实……刚开始的那几年爸爸支持她花滑的费用,后面都是她自己出的。当时她一个刚十几岁出头的小姑娘,哪能有什么正经收入?即使她想去打工别人也不敢招童工。但那个时候,很巧合的,她帮伊万编了一套花滑节目,竟然意外的大获成功,伊万从此一战成名,而她也因此成了伊万专用的编舞师。直到后来越来越多的花滑界人士注意到了她,甚至主动找到她希望她帮忙编舞。 刚才那个男选手的教练就是其中之一,曾经找闻遥替自己手下带的选手编过两个节目。 “可能……”闻遥考虑了一下,觉得看爷爷如今的态度,只怕她说了真相他也不会理解吧。但她也不想骗爷爷,只好尽量捡能说的说:“是伤心我离开了吧,他的教练……跟我关系也还可以。” 这套说辞也不知有没有说服爷爷,闻遥正想补充点什么,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一条信息进来了。 是周放,来问她怎么没去冰场。 闻遥轻轻“啊”了一声,现在才想起来今天算是跟周放的表弟约定了,虽然也没说好今晚一定会去,但她还是有些抱歉,赶紧打字回过去。 【wy:不好意思啊,今晚临时有点事,我现在人在市体育馆这边。】 【周放i:该不会是去看花滑商演了吧?】 【wy:你也知道?】 【周放i:下次你想看我还能帮你拿票。】 周放收起手机,瞄了一眼面前满脸期待的表弟:“你的闻遥姐姐今天来不了了。” 高天霖失望地“啊——”着,不死心地想扒拉哥哥的手机亲自看看闻遥说了什么。 “看什么?你又看不懂。”周放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瞄了眼不远处靠在冰场边拿着烟发呆的南川,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低头装大尾巴狼道:“不过,你要是实在想见她,也不是不行。” 高天霖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周放指指南川,怂恿道:“你让你南川哥哥带你去。” …… 演出八点正式开始。 当然,整场商演不可能只有这四组外国运动员,作为开场的是n市本地的一对双人滑运动员。他们的名气或许远不及国外请来的那些运动员,但胜在是主场表演,一出场经主持人介绍,还是得到了现场不少掌声。 他们表演的节目是极富有中国特色的《梁祝》。 一首《化蝶》的曲声响起,全场昏暗光线下,两束追光落在了出场的一对年轻人身上。 闻遥前两年替人编舞赚外快,对于各个国家花滑选手的节目都有过一定的了解,特别是来自她祖国的节目。在中国,选择《梁祝》题材的双人滑,大概就跟国外选手选《罗密欧与朱丽叶》差不多,非常热门。 这一对选手看起来还算年轻,大概二十岁上下。这个年纪或许比不上更年轻的选手能做一些更高难度的技术动作,但在艺术表现力方面比年轻选手更强一些。这个节目在他们的演绎下,仿佛真能从缠绵悲情的乐曲声中看见一对相爱的眷侣十八相送、生离死别的浓浓哀伤。 爷爷一开始打定了主意想要闻遥知难而退,一开场,反倒看得有些入迷了。等几分钟的节目表演完了,他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闻遥还在旁边,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脑海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给孙女洗脑:“你刚才也看到了吧?那些又是跳又是把人整个抛起来,多容易出事啊!你别看你现在年纪小,等身上真落下伤病就完了。我听说这些个运动员啊一个个身上都是伤病,到了老了身上各个关节都要出问题。更别说你万一要是在冰上摔伤了,那怎么办?你看看刚才那个女孩子被抛得那么高,也太吓人了。” 闻遥听得哭笑不得,只好解释:“爷爷……我不练双人的,单人项目不用抛起来。” 爷爷一番苦口婆心被她一句话就糊弄过去了,只能看着她吹胡子瞪眼。 直到第二个节目,同样是一个国内的退役运动员,25岁的单人滑姑娘,开场一个三周跳就摔了,于是爷爷又开始了:“你看看,单人难道就不危险吗?刚才这个姑娘直接就摔在冰上了,我在旁边看着都疼,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万一摔断腿了,残疾了还怎么当运动员?到时候连生活自理都是问题!” 闻遥摸摸鼻子,弱弱地说:“……爷爷,摔一下不会残疾的。” 爷爷瞪她,气哼哼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赖话?等摔坏了就晚了!” 他是真心不希望孙女走上运动员这条路。 这是一条注定要吃大苦,还不一定能出成绩的路。连他一个外行人都知道,国内花滑是小众项目,没有观众基数、没有国家支持,一个项目就发展不起来。而且还注定要一生伴随伤病。即使她能在这条路上走到底,那又如何呢?能保障一生平安富足吗?不能。还不如趁早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好的专业,未来那才叫无可限量。 趁着节目结束的间隙,闻遥往靠背一靠,轻声认真说:“爷爷,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是吧……我是真喜欢。” 爷爷闭上嘴巴。 倒不是被孙女的一句“我是真喜欢”就说服了,他只是觉得,看来接下来是一场长期抗战了。 没多一会儿,周放拖家带口的也到了,带着许优优和小朋友在他们旁边坐下。周放一看见她爷爷就认出他来了,一上来就非常热络地说道:“您是k大法学院的闻清书闻院长吧?我一直很崇拜您,想着明年报考k大去听您的课呢。”加上还有笑脸迎人的许优优和天真可爱的小朋友在,爷爷也不好再拉着脸,气氛缓和了很多。 闻遥松了一口气,抬头扫了一眼,忽然发现艾米莉正站在出场口附近,跟滑冰场的工作人员正大声说着什么,有点激动,似乎非常不悦。 她这才发现第三个节目迟迟没有开始。刚才艾米莉好像提过她是第三个出场的。直到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组表演节目,闻遥发现第三个节目似乎临时换人了,并不是艾米莉。 闻遥起身走过去问艾米莉怎么回事。 艾米莉正一肚子火,答道:“刚才临上场主办方才通知我说,跟我搭档的那个男选手误机了没来了,让我换一个搭档上。这不是闹着玩么?换上来的人我见都没见过,更别提配合了,上了场鬼知道会出什么状况啊?” 闻遥听得也是皱眉:“那你一个人表演不行吗?” 说到这个艾米莉就更生气了:“他们说我签的就是双人滑的节目,一个人上违反合同。” 其实这些也不过是托词,她心知肚明主办方就是打定了让她带一个中国选手上去表演的主意,借她的人气给中国选手造势。 但是万一演砸了,那丢的可是她自己的脸啊。丢脸丢到国外去……这事艾米莉说什么也不肯同意。 僵持不下中,主办方的态度也很强硬,甩下一句“行,你要是看不上替补的,那你就在这等你那个搭档,他要是赶不及那你也就不用上了。” 等肯定是等不能到了,对方误了飞机,现在还没落地呢。 今天要是演不成,艾米莉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没准还得赔违约金。 这时候,她懊恼的目光扫过闻遥,忽然想起来,激动地一把抓住闻遥。 闻遥:“怎么了?” 艾米莉兴奋地说:“我怎么忘了!这不是还有你吗?遥!你一定要帮帮我呀!” 闻遥有点为难,但艾米莉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赶紧补充:“考斯腾随你挑,合脚的冰鞋也都有,你想表演什么节目也都你来定!求你了!”末了还奉上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一下就打败了吃软不吃硬的闻遥。 “……行吧。” “耶诶!我好爱你!”艾米莉蹦起来,惊喜地一把抱住她。 …… 观众席的角落,正在看表演的一男一女正低头讨论。 其中年纪较长的中年男人翻看了一眼手里的节目单,皱眉说:“不是说陈青山是第三个节目吗?怎么上场的不是他?” 年轻的女人放下手机答:“听说是误机了,没赶上。” 李启鹏和宋月明,这两人是国家花滑队的教练,国家队最近几年一直在国内外物色有潜力的选手,最近一直有人向他们推荐陈青山,说这个新秀很有天分,于是他们特意赶来这个表演赛上看看他的水平。如果真的有可塑性的话,招进国家队重点培养也不是不行。 一听他没来,李启鹏就想走了。 其他孩子的技术不行,没有什么关注的价值。就算今天主办方特意请来了几个国外的选手,但表演赛嘛,大家心知肚明,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看个热闹的。 这时候正好听到主持人介绍下一个节目,艾米莉·格斯的《海的女儿》。这是艾米莉的代表作之一,也是她退役前塑造的最后一个经典作品。这个作品创下了她职业生涯中的最高分,帮助她拿到了去年世锦赛的女单银牌,光荣退役。 李启鹏没想到艾米莉会表演这个节目。 他看了一眼节目单上原本的节目,慢慢又坐了回去,“还是看完这个再走吧。” Chapter 7 临时要跟艾米莉合作,由于没有事先的练习,闻遥只能选自己最熟悉的节目。《海的女儿》是她帮艾米莉编排的作品,自然最为了解。 后台的选手们一听闻遥来救场,一个个也都十分热情地借出自己的考斯腾和冰鞋给她挑。 冰鞋好选,闻遥找一个鞋子尺码跟她一样的选手借来了。但考斯腾……表演服装风格各异,需要搭配节目来选,艾米莉的这个节目本来是按照单人节目排的,再加一个角色的话,也得找合适的风格才行。闻遥看着别人友情出借的几件考斯腾,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拿了一件。 观众席上,爷爷见闻遥久久没回来,忍不住让周放发微信去问问。结果一直没回,半天了才回复过来一句:有点事,很快回来。 爷爷刚才眼睁睁地看着闻遥被之前那个白人姑娘带去了后台,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事情正在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越跑越偏,越来越不受控制。 本以为今天是来让孙女见识见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结果一到这里才发现孙女在这个人外人天外天的世界里混得如鱼得水,适应极了。 此时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场表演:“接下来是由来自英国的选手艾米莉·格斯献上她的代表作《海的女儿》。” 现场的观众多少也听过这位花滑名人,去年花滑世锦赛上的惊艳之作至今停留在很多人的心上。 “作为艾米莉曾经职业生涯中的巅峰之作,今天她将与她的好友闻遥,再次演绎全新双人版本的《海的女儿》。” 这话一出,全场掌声响起。大家虽然完全不知道这位闻遥是谁,但能亲眼看到好的表演足以令他们期待万分。 观众席上,爷爷震惊地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怎么一转眼就到台上表演去了?? 周放听完主持人的介绍,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她说的有点事是指这个。 许优优又惊又喜地掏出手机,一边吸溜口水一边准备开始拍视频。 观众席入场口,刚才刷脸将周放他们带进来的南川还没走,靠在墙边叼着烟,烟没点,他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本来已经起身想走了,此时却听到主持人的报幕,硬生生拖住了他的脚步。 他眯着眼睛盯着场内的冰面看了一会儿,良久,终于摘了烟,提起脚步走回到了刚才站着能看到全场的墙角。 全场灯光一暗,唯一的追光打在冰场入口。 艾米莉穿着一身美人鱼一般镶着蓝色鳞片的考斯腾,一头红色长发半挽着,宛如童话故事里那个红头发的小美人鱼,顺着流畅而美丽的步法滑入场内。 在观众欢呼的掌声中,她一个燕式巡场开场,滑过半场后,随着音乐声的响起,她流畅的转换着高水准的接续步法,就像是美人鱼遨游于大海之中,优美而自由。身姿柔软,动作熟练,仿佛去年那令世人为之惊艳的小美人鱼再现,完全没有因为退役而有丝毫褪色。 随后另一道追光再次打在了入场口。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追光之中。 闻遥穿着复古风的白衬衫和长裤,衣裤是她借来的,领巾则是艾米莉从别的选手那里扒来的。领巾作为点缀,将一身原本看着并不华丽的服装衬托出了贵族般华美精致的视觉效果。 就像是童话故事里帅气的王子殿下,一出场就吸引了无数目光。 包括场上小美人鱼的目光。 小美人鱼情不自禁朝王子的方向靠近,可王子并未注意到她,而是自顾自地滑过半场。冰刀利落地划过冰面,骄傲而耀眼的王子殿下起手就是一个极为漂亮的跳跃,落冰后一个旋转一周的腾挪,随即又是一个大跳跃。 观众席上,骤然沸腾的观众之间,李启鹏不自觉地站起来。 宋月明在旁也十分诧异:“3+1+3?居然能做出这个水平的连跳,这人是谁?” 闻遥跳完之后,眼看后面的艾米莉即将跟上,很快再次滑开了。 节目是她亲自给艾米莉编排的,所以她对艾米莉后面是什么样的舞步和动作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这次是来当陪衬的绿叶,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很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给了艾米莉。 故事进行到这里,爱上了王子的小美人鱼向往陆地的心更加强烈了,她同海巫做了交换,愿意用甜美的歌声换取一双能够站在王子身边的双腿。 艾米莉先是蹲踞式旋转到直立旋转,再以步法滑出,起跳就是一个非常高水准的阿克塞尔三周跳(注1)接后外点冰两周跳! 又是一个连跳!3a+2t!3a是目前六种三周跳中难度最高的跳跃,没想到还能跟上一个连跳。 3a落冰虽然不太稳,但技术难度已经达到了。从艺术层面上来说,这种不完美的遗憾恰恰表现出了小美人鱼此刻复杂而艰难的抉择。简直是技术与表现力的结合! 全场再次响起掌声。 宛如新生的小美人鱼终于能勇敢地奔向王子。 流淌的钢琴声中,小提琴音悠扬而起,和谐而华丽地交织着。 两个人短暂地靠近,双手相握,视线交缠。仿佛小美人鱼与王子终于正式相见,相遇,相爱。 随即分开,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同时起跳、旋转。 艾米莉单足竖直,浮腿向后抬过头顶,双手勾住后冰鞋的冰刀,用腰部的力量旋转着,演绎着故事里那个在刀尖上跳舞的美人鱼。闻遥也同样以旋转跟上。 绝美的贝尔曼旋转(注2)。 画面美得不可思议。 仿佛这才是完整版本的《海的女儿》! 许优优早就激动得不行了,她一激动就爱拉着身边的人开始滔滔不绝,上一个遭此待遇的是南川,这回不幸成了闻遥她爷爷。 她拉住爷爷就是一顿猛夸:“爷爷您看!闻遥她也太厉害了吧!这个转速的贝尔曼旋转可是艾米莉的招牌动作!没想到她完全能跟上!半点不带虚的!而且您刚才看见她那个3+1+3了吗?这连跳太牛了!我敢说,这在国内现役的女单选手里,也没几个人能做到——不对,就算是国际上,一上来能够有这么高的完成度的女单也不多!爷爷!闻遥真厉害啊!” 爷爷简直被她夸懵了:“是、是吗?” 他孙女真有这么厉害? 可……这怎么可能呢? 然而全场轰动的反应早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掌声如雷鸣。 节目结束,闻遥和艾米莉手拉着手对着满场欢呼的观众鞠躬致礼。艾米莉显然高兴坏了,不等下台就当着所有观众的面紧紧的抱住了闻遥,抬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现场有人误以为这是一对小情侣,还有人嘻嘻哈哈地对着他们吹起了口哨。 “说真的,如果将来花滑项目出了女双,肯定有一卡车的姑娘排队等着要跟你结对。天啊,那个时候我早就跳不动了,我肯定会嫉妒那个女孩的。” 闻遥哭笑不得,牵着艾米莉的手往后台走。 被这场表演震撼到的不止闻爷爷一人,还有李启鹏。 直到那两个人相携消失在冰场上,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忍不住点评道:“艺术表现力绝佳,技术动作也干净利落,如果将来技术难度还能再提高的话——” 此时李启鹏还不知道闻遥是个女生,否则他肯定会更加激动。 男女选手在身体条件上存在天然差距,在十四五岁开始经历发育关的时候,女选手普遍要面对身高抽长、身材发育,从而导致重心偏移,以前可以做到的高难度动作将会成为一个重大难关;而男选手在经历发育之后身体力量提升,反倒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助提高动作难度。 在国际上男单选手普遍已经进入了四周跳时代,而在女单这边依然还是三周跳的天下。国内的女选手如果能拿出具有一定稳定性的三周跳,那妥妥能够进入国家队接受国家重点培养。 李启鹏觉得这次真是来值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不管这个孩子是谁,李启鹏可以确定的是,这人的实力或许还在他们原定要观察的陈青山之上。如果一定要选人进入国家队的话,毫无疑问李启鹏会把票投给这位初次见面却只靠一场表演滑就折服现场无数观众的少年。 表演结束后,李启鹏去后台亮了身份,问刚才和艾米莉合作的男选手是谁,结果发现连主办方都一问三不知,只说是艾米莉自己的朋友临时来救场的。只知道叫闻遥。 闻遥? 谁啊? 李启鹏和宋月明面面相觑。 国内有这么一号选手吗? 他们回去特意让国内花滑协会的人查了下所有登记在册的国内花滑选手名单,发现依然是查无此人。 国外的? 那就更加无从查起了。 这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宛如惊鸿一瞥昙花一现。 …… 闻遥奶奶知道老伴儿今天撺掇着带孙女出去是打着什么主意。 她虽然不太赞同,但也拦不住他。 想着孙女如果真被打击了,她就悄悄去安慰安慰她。结果没想到两个多小时后回来,自闭的那个反而是老伴儿。一进门就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奶奶眼神询问:“?” 闻遥汗颜,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抓抓头发,只好真诚建议:“奶奶您要不去安慰安慰爷爷?” 奶奶黑人问号脸:“???” ※※※※※※※※※※※※※※※※※※※※ 注1:阿克塞尔跳:axel,花滑跳跃动作之一。阿克塞尔三周跳简称3a。 注2:贝尔曼旋转:upright biellmann,直立旋转动作之一。 Chapter 8 回家的时候才九点,睡觉有点早,作业也做完了,闻遥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掏出手机翻了翻。 周放将她拉进了那个“南川全球粉丝后援会”的群,这个后援会的人数终于突破了两位数,可喜可贺。 里面许优优果然又发了她之前跟艾米莉合作的视频,然后底下好几个不认识的人在那狂吹彩虹屁。 闻遥点开视频认认真真地又看了一遍。 自己表演是一回事,回过头来看回放,又能有很多新的心得体会。 视频重复看了两遍,她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机,之前表演时的余味仍然在内心回荡着。 那种心情,酣畅淋漓到全身几乎要战栗起来。 她轻轻按住心口,闭上眼睛深吸气,想要努力记住那一刻的美好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八岁那年,她第一次看见那个练短道速滑的小哥哥如风般疾驰于冰上;就像九岁那年,她第一次看着她最爱的芭蕾舞演员跳跃于舞台。 那种如同给她身心震撼的战栗感,使她后来每一次在冰上起舞时,都能深深体会到。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爱上了这个将滑冰与芭蕾结合的运动。 闻遥坐在房间里的窗台上,抬头凝望窗外。 窗外是漫天星辰,皓月当空。微凉的夏风从窗外吹进来,带进隐约的蝉鸣声。 闻遥听着那静谧夏夜里细碎的声响,飘荡起伏的心潮逐渐平复下来。 一切才刚开始呢。 她对自己说。 她所期待的一切,都还只是开始。 …… 闻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反正再醒来的时候,离她定好的闹钟正好还有一分钟。莫斯科与北京之间的五个小时时间被她顺利调整为一个普通高中生的生物钟。 又是全新的一天,她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今天得穿新校服去学校,对她来说,感觉今天才是在新学校正式上课似的。 她满怀期待的心情打开校服包装,然后……与包装袋里躺着的校服百褶裙面面相觑。 徐主任给她拿的居然是女生校服…… 对哦…… 可不就是女生校服么…… 闻遥:“…………” 天知道她有多少年没穿过裙子了。 好像去到俄罗斯不久她就不穿了。 主要是因为那边实在太冷了。在那边住下的第三天,原本还挺臭美的小姑娘彻底养成了穿秋裤的好习惯。 没多久,本来一头及腰的长卷发也剪了,因为她觉得头发太长有点碍事,滑冰的时候有点影响她的发挥,所以非常豪迈地直接剪短了。 从此,小时候那个甜美可爱的小公主形象,变成了如今这个总是容易被认错性别的样貌。闻遥对此倒觉得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挺方便的,她挺满意。 看来这形象是保持不下去了。 闻遥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将百褶裙拿起来,对着镜子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行吧。 穿就穿呗。 ……但愿不会像个人妖。 换好了衣服,闻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 还真别说,二附中的校服蛮好看的。现在穿的这套是秋装校服,深灰色的西装制服,白衬衫,灰格裙,搭配酒红色的领带。九月份天气热,大家几乎都只穿了白衬衣,没穿外套。 只是穿在她自己身上看着有点别扭。 “……果然还是有点像人妖吧。”她咕哝了一句。 看了眼闹钟,发现已经没时间让她继续拖延了,她赶紧拎着书包下楼。 …… 教室里早读的同学已经到了大半。 陆陆续续还有人进来。 林萌今天掐好了时间,来得不早也不晚,拎着早点进来,一看到南川也是刚到的样子,她施施然走过去,装作碰巧地说:“早呀南川同学。” 南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林萌早就有心理准备会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她走到自己的位置边上,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杯豆浆放在南川桌角,说:“我刚才买多了一杯豆浆,还热着呢,你要不要?” 看看,多么贴心!多么自然! 多么不着痕迹! 冰山王子嘛,要的就是冷冰冰的人设。他不方便太主动,那就让她来。所以她连借口都主动找好了!只要顺理成章的接过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能迈近那么小小的一步,变成能够互相分享早餐的关系了。 林萌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回答“不客气”的微笑,结果南川只看了她一眼,说:“不要。” 林萌的笑容僵住了。 她只能默默将豆浆拿回去,放在自己桌上,头也不回地坐下来。 没多久,前桌的同学也到了,一来就兴奋地跟她说学校论坛的事情。 林萌:“学校论坛?怎么了?” 同学说:“这你不知道?也难怪。” 于是就聊起来。 学校论坛主要分两个板块,一个是学校发布各种校务公告的,另一个则是给学生们互相交流的。于是乎这个版块里什么帖子都有,讨论时事新闻、问试卷答案、聊老师同学八卦……应有尽有。 拜这个论坛所赐,昨天开学高二来了两个颜值巨高的转学生的事,一天时间就在学校上下传遍了。有人开帖讨论这两个人的颜值,顺理成章地就扯到了一年一度的固定节目上——新任校花校草的选拔。 还有人猜测说林萌和闻遥是不是认识呀?甚至可能是一对小情侣。毕竟同一天一起转过来不说,还进了同一个班,成了同桌。 帖子里还附上了两个人的照片,看拍摄角度似乎是偷拍的,但拍得很清晰。当时正是课间,林萌在跟闻遥说话。两个人凑得挺近,林萌正对闻遥微笑。 林萌拿着手机看着照片,心说把她拍得还行。 但说她和闻遥是一对……她心想,如果八卦传的是她和南川就更好了。不过是闻遥也不错。 她往下翻,发现还有人留言道:恕我直言,我觉得新任校花校草不用选了,已经出炉了。 顺便还发了一个校花校草的投票楼帖子地址。 里面校花选项下,林萌高票当选。校草选项则是闻遥与南川不分伯仲,还有零零散散的几十票投给了高三的周放。 林萌看得不禁暗喜。 这里面两个校草级别的人物一个是她同桌,一个是她后桌。这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高中生活呀。 这转学真是转得太值了!林萌美滋滋地想。 由于校花人选没什么可争议的,帖子里讨论的重点自然是校草头衔该花落谁家。 南川和闻遥谁比较帅? 同学们各执一词。 毕竟这是两款完全不同风格的美男子。一个是冷峻男神,一个是优雅美少年。 前桌的女同学笑嘻嘻地问林萌的想法。 林萌没回头,故作不经意地笑着说:“那,我还是比较喜欢南川那样的。” 身边同学开始起哄。林萌不好意思地捂脸,说:“你们别调侃我了,我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啦。”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南川一眼,发现他戴着耳机根本没听见她刚才说了什么。 林萌:“……”好气啊! 早读时间,老师没来,因此这些新凑成一个班的同学们全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 直到某一个瞬间,全班忽然瞬间安静地下来。像是被什么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正在翻看论坛的林萌发现自己桌边不知何时停下了一双腿。 这是很长很细的一双腿,脚下蹬着一双简单的帆布鞋,上面是校服的百褶裙。那一瞬间,林萌想的是,她的班级里什么时候有这么长腿的女生?昨天她特意观察过,根本没有腿特别长的。 林萌是个爱美的女孩子,更知道自己身材上的短处。 她个子不高,所以一向喜欢走娇小甜美可爱的路线。跟那种清汤挂面的普通女生比起来当然胜出太多,但她不敢跟那种会暴露她自身缺点的女生站在一起,就是那种个子很高又身材特别好的。会显得她很矮。 她目光慢慢抬起,然后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萌呆了一下:“…………闻遥?你、你怎么——”她颤巍巍地伸手指指闻遥的裙子。 此时闻遥那股别扭劲早就过去了,从她跨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想明白了。 毕竟将来她肯定要作为女单选手站到赛场上,她总不能一直当一个女单项目中的异类吧?到时候可能也一样得穿裙子。早穿晚穿都得穿。抱着早点适应的想法,她毫无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个新形象。 再说奶奶也夸她好看呢。 闻遥歪了下头,疑惑道:“怎么了吗?”她怎么反应这么奇怪? 见林萌久久没回神,闻遥只好再次开口:“那个,让一下,让我进去好吗?” 林萌呆呆地站起来,给她让出空间来。 此时班上众人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顿时沸腾了。 闻遥原来是女生吗? 闻遥竟然是女生!! 而且现在一看,感觉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其实闻遥穿裙子的形象跟其他男生穿女生校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因为她的身材其实很好,骨架纤细,昨天穿着宽松的运动服看不出来,今天这身校服衬出了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和一双又长又直的腿,腿很细,但又不是那种只有骨头的细法,肌肉匀称纤长。 站在林萌的身边,更显得高挑腿长。 闻遥的腿甚至快到她腰了。 林萌也愣住了。她咬住下唇,脸色微微变得难看了起来。忽然有种被比下去的窒息感。很难受。 Chapter 9 于是在六班所有同学各怀心思的时间里,论坛上校花校草投票帖删掉重开,火速变成了林萌和闻遥之间的竞争。 大家讨论得如火如荼。这次的争议显然比闻遥南川谁是校草还要大多了。 有人说:林萌那样的才有校花的样子嘛。闻遥那种也太man了。没男人会喜欢的。 也有人附和:就是,没胸没屁股的,有什么好看的? 有人强烈抗议:怎么不好看了?我们女生就很喜欢啊! 也有人说:怎么有这么又帅又美的人啊。我一个女生都快合不拢腿了。啊妈妈对不起我弯了。 还有人赶紧跟上:我弯了+1 更有人说:谁说女生就得长头发?你看看她穿着校服裙子英姿飒爽,啊,简直是我的人生目标,我也想变成她那样。 一个上午下来,帖子被顶到最热门的位置,点进去会发现里面讨论的人俨然分为两个阵营,男生大多比较喜欢林萌那样的,而女生则更支持闻遥。 午休时间。 闻遥满脸黑线,默默将手机推还给周放。 周放满脸都是憋不住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感兴趣地问:“作为当事人之一,你有何感想?” 今天闻遥的午饭依然是小卖部的三明治。她一边啃三明治一边做题,分出一点点注意力回答周放的问题:“感想就是……不是很懂你们的审美,我觉得我长得挺一般的。” 周放:“……” 这话乍一听有点像是在假客气。但闻遥是真这么觉得。 她八岁就去了俄罗斯,几乎算是从小在那里长大,因此审美也偏向那边的人。俄罗斯那边从小美到大的小姑娘比比皆是,大多都是那种明艳夺目的美丽,跟她们一比她真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 反正她对自己的预期挺低的,穿上裙子别像人妖就行。 结果现在周放来跟她说,她竟然还能参选校花了。 这可真是……一个蛮好笑的笑话。 教室里人不多,都去吃饭了。 南川一下课就被刘豫叫走了,于是周放坐在南川的位置上,跟闻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女生比较好看?” 闻遥正侧着身靠在南川的桌上做题,脚正好踩在自己同桌的椅子横梁上,于是张口就答:“林萌吧。” 周放笑道:“那你的审美倒是跟南川挺一致的。” 闻遥手下没停,正在草稿纸上演算,一心二用地接口:“是吗?没看出来他对林萌有意思啊。” 周放:“我只是说他喜欢林萌那一款的。” “哪一款?” “大眼睛,长卷发,娇小可爱,笑起来甜甜的。就那种。” 闻遥若有所悟:“所以他前女友都长那样?” 周放神神秘秘地说:“嗯差不多吧,他初恋就长这样。” “唔。”闻遥对南川的初恋没什么兴趣,根本没打算往下追问。正好做到一道有点难度的几何题,她想不出解法来,微微拧眉沉思。 周放:“话说你呢?你以前谈过吗?” 闻遥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抬手说了声“等一下”,全神贯注地思考起解法来。 周放有些啼笑皆非。 他一个大活人在她眼里怎么还没几道题目重要啊? 正好这时候下课被刘豫喊走的南川回来了。放下两本厚厚的试题册,塞进旁边的空书桌里。周放问了句“这什么啊?”,抬手就将书从抽屉里扒拉出来,一看封面发现是竞赛题册。数学和物理的。 南川瞥了低头做题的闻遥一眼,漫不经心地对周放说:“你要么?你要就拿走。” “我才不要。我一个文科生要这干嘛?想不开么?”周放将两本厚厚的题册扔回他怀里,“你们班主任是老刘吧?他给你这个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文科生。”南川懒洋洋答。 “你那也能叫文科生?”周放嗤笑一声,拄着额角笑他,“我感觉你连文科有哪几门都没分清楚吧?你少寒碜文科生了。你在高二留了两年级还没留够啊?你有那个闲工夫在文科班耗着,不如趁早搞竞赛去。” “不搞。”南川恹恹地垂眸说,“我妈不让。” “我他妈真服了你了。你妈疯你也跟着疯么?你就想这么拖死自己是吧?”周放憋不住了骂出这么一句,骂完才反应过来南川不乐意别人随随便便提他妈妈的事,但刚才可是他自己先提的,于是周放趁着南川还没发作,赶紧转移话题,转头问闻遥:“闻遥你做出来了没啊?要不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啊?” “啊?”闻遥茫然地抬起头来。她刚才根本没听周放问了什么。“你再问一遍?” “我刚才问什么来着?”周放也跟着茫然了一下,好在立刻想起来了,问道,“哦对,我问你以前谈过没。” 问完发现闻遥注意力居然又回题目上去了,根本没注意到他又问了什么。草稿纸上已经列出了两种解法,但是好像都不对,解不出来。 “喂喂——”周放发现自己的脾气真是好,有个南川无视自己还不够,还上赶着又找上一个闻遥,发现还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这时候,南川掀了掀眼皮看过去,冒出一句:“这题超纲了,你得用叉乘算这两个向量。” 闻遥用他教的办法一算,发现还真做出来了。 抬头正想感谢他的提点,还没开口,就听见南川又说:“超纲的知识点,就别谢我了。到时候高考里写了阅卷老师要是不给分,你别说是我教的就行。” 闻遥:“……” 她发现这人真是别别扭扭的,永远不肯好好说话。明明是好心帮个忙吧,非得又补上两句找揍的话。 她谢也不是,不谢也……貌似他就是让她别谢来着。行吧。 于是闻遥转过头继续跟周放聊:“你刚才问什么来着?” 周放深吸一口气,保持微笑地重复了第三遍:“我问、你以前、谈过、恋爱、没。” “噢,问这个啊。”闻遥非常坦荡荡地答:“没有。不过说起来我也算有个暗恋对象吧。” 周放别有用心地继续问道:“什么样的啊?” “他……”闻遥想了下,如今八年过去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小哥哥应该已经实现梦想成为一名短道速滑运动员了吧?于是形容道,“他是个专业运动员。” “……”周放默默看了下自己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的偏瘦身材,浑身上下跟“运动员”三个字搭不上半毛钱的关系,“所以……你喜欢那种练体育的啊?” 闻遥笑了笑,低头继续做题:“第一,我没有特定哪一类的喜好,所以我不会局限于只喜欢哪一类人。第二,我现在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打算,所以喜好什么的对我来说无所谓。” 周放不依不饶地追问:“为什么没这个打算啊?十几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你不要扼杀天性嘛。” “因为我现在最爱的只有花滑啊。”闻遥抬眸认真地说。 比起之前语气随意的聊天,她这句话说得非常认真笃定。 周放一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觉得自己的别有用心在她对花滑的热情面前,显得就像是个胸无大志的恋爱脑。 他看着她,默默抬手挡了挡视线。太特么耀眼了。 …… 午休快结束了。 陆陆续续有同学回教室。 南川看了下时间,从自己的桌肚里掏出手机,站起来。 周放问:“你去哪?这不快上课了么?” 南川:“买吃的,午饭忘吃了。” 这话刚好飘进一心二用的闻遥耳朵里,她抬头问:“我三明治还有多,你要么?”她自己桌上还放着一个火腿三明治。她是按平时的饭量买的,但她今天胃口不好就只吃了一个。 南川脚步停下来:“你自己不吃么?” 闻遥摇头:“没什么胃口,放着也是浪费。” 南川沉默了下,随后点头:“行。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也没几个钱。”闻遥从桌上拿起三明治抛给他,低下头又继续做题去了,顺手拿起自己啃了一半的三明治继续吃。 周放在旁闷笑。 他发现啊,闻遥这小姑娘是真的不会来事儿,说没别的想法还真完全就没一丁点别的心思。 转个钱不就能要到南川的号码了吗? 多少人想要南川的联系方式啊,不知道多少女生拐弯抹角地找他打听过。他敢打赌,坐她旁边的那个林萌肯定就是一个。 而他自己想要个她的微信,还得费劲巴拉的自己去要。要来了也从来没见她主动找他说过话,都是他主动费心思找的话题。哎,忽然有点心酸。 此时正好进教室的林萌恰好看见这一幕。 她瞪大了眼睛。 咋回事啊?南川早上没要她的豆浆,现在却拿了闻遥的三明治…… 他们的关系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她有些难过地看了南川的侧脸一眼,又看了看闻遥,心里有些愤愤然地想着:突然跟她抢校花头衔不说,现在居然还跟她抢南川。她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拢成拳。 Chapter 10 一周时间悄然而过。 这段时间里,六班同学乃至整个学校的学生们对高二这对转学生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林萌可爱甜美,在男生之间很受欢迎。刚来几天就完全融入了班级,还当上了文艺委员,相当活跃。 闻遥温和低调,但除了高三的周放,好像跟谁都不怎么亲近,在学校就一门心思上课、做题,放了学就找不到人了。 还有一个人则是南川。 刚开学的时候,班上同学只知道,这是一位因为常年跟隔壁体校的人打架,所以留级留了两年的大佬。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位大佬其实跟他们年龄差不多,也十七岁。而且也不是因为打架留级,是因为他不去考试。 他们这个年级的人都不太清楚,但问一问高三的人,大多都知道。南川在两三年前也算是风云人物。 他还在读二附中初中部的时候,曾经因为理科成绩特别突出,初中理科竞赛各科金牌拿到手软,如此牛逼哄哄的人物在他们附中简直像是上了封神榜。等他初一的同班同学上初二,人家已经一年读完初中三年,跳去念高一了。 然而这位神级大佬的堕落速度比起他封神的速度,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大佬高一留了一级,高二又留了一级。 兜兜转转到了今年,这位留级专业户又跟当年的初中同学成了同学。 对此,他们附中还广为流传着一句模仿南川语气的名言:只要我跳级的速度足够快,留级就追不上我。 眼看今年还是追上了。 所有人都在观望这位大佬还会不会延续传统。对此,教导处徐主任愤愤表示,不可能的,再留级就开除了。 …… “闻遥,我们一起教南川学习吧?” 正在收拾书包的闻遥闻言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身旁一脸期待的林萌:“你说什么?” 林萌小声说:“刘哥说了,这次小考他要是又交白卷,那咱们班平均分肯定得年级垫底了。我们想想办法好不好?” 闻遥看了林萌半天,才发现她是说真的,不是在讲笑话。 她们? 去教南川? 别的科目不说,光数学他就吊打所有人了吧? “……我教不了,他数学比我强多了。” 林萌不死心,又说:“当然不是数学,我是说别的科目。你外语挺强的吧?要不你教他英语,剩下的几门让我来。” 大概也就只有闻遥看不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重点是在教南川吗? 重点是怎么跟南川拉近距离! 日久生情这回事,可不是光做一对完全不说话的前后桌就行的,她得尽量创造两人对话的条件,还不能破坏自己的形象。她苦思冥想,觉得教他学习是个不错的办法。 虽然她不喜欢闻遥,但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南川似乎更愿意跟闻遥说话。 加上还有那个周放—— 说起周放,林萌就忍不住咬牙。 那个人虽然跟谁都一副笑容可掬的风流模样,但总觉得那笑眼里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常常她刚想去找南川搭话呢,他就意有所指地瞥向她。 搞得她想接近南川,也只能挑周放不在的时候。 林萌问道:“现在高二才刚开学,需要补习的内容还不多,我们就帮他整理一下高一的内容和我们开学教的内容就行,后面的可以慢慢来,怎么样?” 闻遥听完,依然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她总觉得南川那人,并不需要这样的帮助。 感觉……困住他的并不是学习成绩这件事,好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之前他跟周放似乎聊起过什么,关于他妈妈的事,当时闻遥没仔细听,但她觉得那可能才是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真正原因。林萌的建议听起来不错,但总有点治标不治本的意思。 于是闻遥摇了摇头,拒绝了林萌的提议。 再说了,她自己还有事呢。 之前她偶然跟许优优提及自己眼下的困境。想要参赛就必须要考级,可是考级一年只能考两级,对她来说时间实在有点拖不起。 结果许优优听完就笑了,让她不要胡乱相信网上那些人一知半解,妖言惑众。 一年只有三月九月才能考级是真的,不能越级考试也是真的,但是,可以追级。 什么叫追级呢? 就是在同一个考级周期里,考过一级可以直接去考下一级。也就是说,她要是有本事,想考多少级就考多少级,但是得一级一级来。每一个等级需要考的内容不同,所以她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有很多。 困扰闻遥好几天的问题顿时迎刃而解,她如今全部的心思都在准备考级上,最近实在没时间。 想要顺利追级一路到可以尽快参加国家级比赛的水平,她就必须在九月的周期里考到七级。中间不能失败,因为一旦考级失败,她就只能等明年四月,到那个时候,这个赛季都已经过去一多半了,白白浪费一年。 “所以……不好意思。”闻遥拉起书包拉链,起身说,“我要回家了,可以让一下吗?” 林萌:“……” …… 全国的花滑考级考点一共有五个,九月份的第一站在y市。 对于闻遥来说,唯一的不方便,是考试时间并非周末,而是上学日。 请假不是那么好请的,二附中课业挺重,刘豫轻易不会放人,再说请假条还得家长签字才行。 闻遥只能硬着头皮找爷爷。 之前商演之后,爷爷已经好多天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了,吃晚饭的时候面对面,他也是一个劲儿的板着脸,感觉愈发的严厉。 爷爷会同意吗? 不可能吧…… 之前爷爷一直强调的就是当运动员没有前途,精力要放在学习上面。现在她去告诉他,她想翘课去考级,爷爷不打死她算好了吧? 闻遥在爷爷书房门前犹豫了半天,敲门的手愣是没能抬起来。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爸爸拎着行李跨进了闻家老宅的大门。 “爸!”闻遥宛如受压迫的人民看见了解放军,原地一蹦就扑到了爸爸怀里,“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闻遥爸爸闻鸿,年纪还不到四十岁,长得却极为年轻俊逸,就像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作为国家外派的外交官在俄罗斯待了八年,俄罗斯天寒地冻的霜风冰箭丝毫没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浑身有一股闻家人特有的温文尔雅的气质,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回国之际,闻遥先一步回来上学,而闻鸿则先回a市交接完工作,随后才回n市,终于可以休长假了。 “怎么了?激动成这样?”闻鸿温柔地抱抱自家女儿,知女莫若父,他就算人不在这也能将家里的情况猜个七七八八。他打趣道:“该不会是跟爷爷吵架了吧?” 闻遥摇头:“那不会。” 闻鸿心想也是,他女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虽说在俄罗斯八年,学到了战斗民族性格里的直率、坦荡,不喜欢绕弯子迂回。但骨子里还是有着闻家人一脉相承的温和有礼,轻易跟人吵不起来。更别说是跟长辈了。 于是闻遥将考级请假的事情一说,闻鸿非常好说话,立刻点头:“没问题啊,这个字我来签。” 在闻家,爸爸大概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支持她走花滑这条路的人了。奶奶虽然不像爷爷那样强烈反对,但也说不上支持,她大概跟爷爷的观念一样,觉得女孩子还是读书最重要。 随着爸爸的回来,闻遥仿佛找到了一根顶梁柱,在家里也轻松了一点点。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将说服爷爷的大任降于老爸,一心一意开始准备考级。 考级一共十级,分为步法和自由滑两个项目。 步法的第一级和第二级考的都是非常基础的滑行步法,第三级开始则要配合音乐完成完整的表演,步法表演节目里不能有超过一周的跳跃,也不能出现重复的旋转,主要考核的就是步法。 而自由滑的考核则主要考跳跃、旋转、接续步和自由滑行动作。随着等级的提升,跳跃、旋转和接续步的难度会逐渐提升。也是要配合音乐来完成表演。 连续几天,闻遥都在冰场里练到很晚。 平时就不说了,周末几乎一整天都在。通常来上课的小孩都来过两三拨了,她还在冰场里没出来。 “也太拼了吧……”许优优靠在栏杆边,一边看一边感叹,内心对闻遥真是佩服得不行。 其实闻遥不算拼,俄罗斯的大环境就是那样的。 天才太多,努力的天才也多。群星璀璨的环境下,竞争、厮杀更为激烈。 就跟国内的乒乓球项目一样,强者如云,有资格站上国际赛场的人很多,但能拿到那个出战资格的人却很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想要从这条路上搏出头,就得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所以,相较而言,闻遥如今面对的压力还算很小了。 考级算什么难事呢? 只要她能完美完成考核大纲要求的内容就可以了。 ※※※※※※※※※※※※※※※※※※※※ 本文一些赛程上的设定会根据情节调整,不要跟现实对号入座。个别小设定也会调,别杠,杠就是你对。么么哒。 Chapter 11 九点五十五分,临近冰场关门。 此时冰面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剩下闻遥一个人。她戴着耳机,脚下随着音乐有节奏的滑行着。 纤细的身影映照在冰面上,更显得冰场宽阔无比。 但看她那个潇洒自然的范儿,只要往冰面上一站,整个冰面像是成了她的主场。 “我是真没见过像她这么热爱花滑的人,至少从前来这的人里完全没有这样的。”许优优托腮看着冰场上的人,看到南川不知何时出现,她喃喃说,“是不是专业运动员都是这样的啊?” 南川双手插兜,懒洋洋靠在栏杆边。 “那还用说么?玩和专业能一样?” 许优优心想也是。 除了那些刚起步的小孩子,他们冰场的成年客人大多都是随便来玩玩的,几乎没有像闻遥这样一心走专业的人。 她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喊闻遥结束了。 还没开口就被南川拦下了。 “你下班就先回去吧,这边交给我。” 这算是给闻遥开了个后门,让她能多滑一会儿。 也是,明天闻遥就要去y市参加考级了,现在得抓住机会最后冲刺一下。 许优优瞥了一眼南川,发现他姿态看着吊儿郎当,望向闻遥的目光倒是挺专注的。 那眼神里,有一种她看不太明白的内容。 太复杂了,她看不懂。 “有时候我是真不明白,你明明是一家冰场的小老板,却又说自己最讨厌运动员。”许优优心说,这跟一家餐馆老板说最讨厌吃货有什么区别?估计都是想不开了。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反正她从他看闻遥的眼神里没看出什么厌恶来。 “闻遥不一样。”南川说。 “哪里不一样啊?” 南川沉默了。 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反正,跟他印象里那些体校的只知道卖弄肌肉和愚蠢的废物点心们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完全像是两个物种。 二附中旁边就是体校。 冰场因此也在体校那群人的活动半径之内。 滑冰作为一项兼具了技术性与艺术性的运动,那帮体校的蠢货们平日里厌倦了靠篮球撩妹,就喜欢把人往冰场里带。打着手把手教滑冰的旗号,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吃豆腐。 但,是运动就会有风险。 刚开始学滑冰没老师带着入门,就自己胡乱教是容易出事的,上一次那个闹事的就是因为这档子事。 南川从小在冰场长大,而体校每三年换一批人。 铁打的冰场,流水的体校小混混。 他见的实在太多了。 就是没见过闻遥这样的。 专注的眼神像是带着光。 往冰场上一站,就像是能主宰整片冰面。 “说起来,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许优优说。 南川偏头:“什么?” 许优优:“我想起之前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跟我打听了个事儿。我才来没多久是真不知道,但你好歹在这住了十几年了,应该知道吧?” “她打听什么?” 许优优回忆了一下:“她问我认不认识八年前一个在这附近教滑冰的教练,好像姓华,现在七十多岁了,眉心有一颗痣……好像是这么形容的。哦对了,她还说那个老爷爷有个孙子,跟她差不多年纪,比她大一点吧,也是练滑冰的。” 南川听完,愣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道:“八年前?” “对。”许优优点有头,“她跟我说她去俄罗斯八年了,一回来就想找找他们。你知道什么线索么?” 闻言,南川沉默了更久。 这话许优优问得无心,倒是勾起了一些他刻意多年不再去回忆的事情。 胸口升起一股隐痛,他微微拧眉,张开嘴半晌才发出声来,他轻轻地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们是她什么人?找他们做什么?” “好像说他们是她滑冰上的启蒙老师吧。别的我也没多问。”许优优说完,又问道,“南川你有头绪没?” 南川顿了一会儿,慢慢摇头:“没有吧。” “喔——”许优优没多想,反正她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她起身说,“那行吧,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先下班回去了啊。” 南川低低地“嗯”了一声,说了句“路上小心”就又转回头去看闻遥。 八年前…… 她也就八岁吧? 认识他也认识他爷爷的八岁小姑娘,还说他们带她启的蒙…… 南川的爷爷当年的确是个滑冰教练,专门教短道速滑,业余也教一些小孩子入门学滑冰。按理来说范围挺大的。但如果还要算上他的话,那可能就不多了。 南川小时候挺傲的,因为爷爷是滑冰教练的关系,开蒙早,早熟,也有天分,一心想学短道速滑,所以小小年纪就达到了同龄孩子没有的水平。别的孩子八九岁或许刚接触滑冰,但他已经在短道速滑上小有所成了。 那时候同在冰场上学的孩子他一个也看不上,认为他们实力太差了不说,还觉得他们又不会,还在冰场上窜来窜去太碍事。 所以别说同龄小姑娘了,他连跟同龄人都不怎么亲近。倒是跟爷爷带的体校速滑队的一些队员们更亲近一些。 但如果真要说他那段时间里有什么因为他和爷爷而喜欢上滑冰的小女孩,或许真有那么一个。 也只有那么一个。 即便只是见过一面,但那个小女孩给南川留下的印象却极为深刻。 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混血小姑娘。 漂亮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在他至今身边的、网络上见过的所有混血小女孩里,她都算是非常好看的长相,让人一眼就忍不住屏住呼吸的那种程度的好看。 蓬松的头发长长的卷卷的,半挽着垂在身后,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眼睛又圆又大,睫毛长长的翘翘的,眼珠子偏淡色,巴掌大的小脸,肤色白得几乎透明,蹲在冰场一角小小的一团,乍一抬起头的时候还在哭,眼睛里湿漉漉的,跟个下了凡的小天使一样。 当时南川滑冰路过偶然瞥了一眼他就看愣了,差点一脚摔出去。 一见钟情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爬起来巴巴就跑过去找人家小姑娘关心她怎么了。后来自己训练也不练了,亲自给她表演花式滑冰,就为了哄小姑娘开心。 如今想起来,南川依然觉得印象深刻。 这十几年来的唯一一次动心,就像是藏在他幼时记忆里的一颗小小的糖,令他想起当年种种来,倒也不至于太难受。 想了想那个让他回忆起来就忍不住心头发软的小姑娘,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头短发,假小子似的闻遥。还真别说,眉宇间是有那么点相似。 南川:“…………” 不能吧? 不可能吧? 情感上他不能接受,理智上他也不太能接受。 当年那个小姑娘多可爱多漂亮啊,小小的跟小白兔一样,甜甜笑起来,一口一个哥哥,喊得他心都化了。 眼前这个…… 一副丝毫没把自己当女孩子的言行举止,敢跟体校的小混混呛声,也能跟周放称兄道弟,还给那个国外的叫艾米莉的选手救场演了个王子,并且演得还挺逼真挺帅。 八年没见,可爱软萌的小白兔发育过了头,自顾自长成了一匹高大帅气的大白马。 这不是欺诈么? 就好像他珍藏多年的糖果打开来一尝,发现是芥末味儿的,找谁说理去。 倒也不是说闻遥现在就长得不好看了,好看也是好看,五官长开了一点,混血的感觉没有小时候那么浓了。只是,南川先入为主,审美就被小时候那个小女孩固定成那个样子了,现在突然看见了个女大十八变、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版本,当然接受不了。 他心想自己的初恋是真结束了。 再说了,闻遥之前不也说了么? 她有个暗恋对象,是个专业运动员。 啧。 南川漫无目的的发散思维,走神之际,冰场上却突然发出一声闷响。 闻遥摔了。 南川几乎立刻反应过来,直接进了冰场往她身边跑去。 闻遥刚才正跳了个3+3,本来还想着不如一鼓作气再挑战一个三周跳,果不其然,3+3的连跳之后,她后续乏力,第三个三周还是摔了。刚摔下去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地保护好关键部位了,但毕竟是两个三周的连跳过后,脱力脱得有点狠了,她一下没能站起来。 直到南川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来,有些关切地问她怎么样,她才逐渐回神。 她眨眨眼,诧异地看着南川:“你怎么跑过来了?” 仔细一看,南川还穿着自己的鞋子,就那么跑来了。也不怕滑倒。 南川被她一问,自己也愣了一下。 他也不是没看闻遥摔过。 这两天她在冰场里死磕几种跳跃,也不是没有摔过,很快都能爬起来。但是吧,刚才他还满脑子都是小时候那个小姑娘,心里软软的感觉还没散,此时突然看见闻遥摔了,他的动作完全没过脑子,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闻遥面前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半晌,闻遥开着玩笑说:“真这么怕我碰瓷啊?” 不用等南川亲自开口怼她,她自己先黑了自己一把。这样他总不好意思再毒舌了吧? “不是。”南川看她一眼,抬手将她扶起来,“怕你自己把自己摔傻了,白瞎了明天考级交的报名费。” 闻遥:“……”还怼出新花样了。 嘴上还是毒舌,但手上的动作却十分温柔。闻遥惊讶地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这时候才慢慢回过味感到刚才那一摔着实摔狠了,她下意识地“嘶”地倒吸了一口气,一屁股又坐回去了。 “很疼?还能起么?”南川微微拧眉,心口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 就坐冰上缓也不是个事儿。 南川考虑了一下,在她面前蹲下来,背对着她说:“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这……不太好吧?”闻遥惊了。 “少废话,赶紧。” “……喔。”闻遥只好爬到他背上去。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今天的南川感觉特别的……嗯……怎么说呢。就感觉特别亲切和蔼。 咋回事啊? 怕不是被谁下了蛊吧。 正想着,南川已经稳稳托住了她的大腿,站起来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往休息区走。闻遥的视线自然地往下落,落在他的侧颈。 耳垂下面脖子中间,有两颗垂直并列的小红痣。 小小的,殷红殷红的。就像被故事里的吸血鬼吻过似的。 跟她记忆里的那个小哥哥脖子上的痣,一毛一样。 闻遥:“……?” 嗯??? Chapter 12 闻遥不是没猜想过南川是不是当年那个小哥哥。 毕竟年龄对得上,又是这家冰场的小老板,而且对于花滑也有一定的了解,说明很可能从小就是在冰场里混大的。而且长得也是有点像,当然了,好看的人都是有那么点相似之处的,她也说不上来是不是真像、哪里像,毕竟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当时年纪也太小了。 但是在她稍稍了解南川之后,又觉得不可能。 她记忆里的小哥哥,热爱滑冰,甚至信誓旦旦说过要以短道速滑为未来理想,他想拿到世界冠军。 那是一个像冰场上的小太阳一样的人。 而南川…… 别说她认识他至今从来没见他下场滑过冰,甚至她还隐隐感觉到他并不喜欢过多接触,乃至是有点排斥的。 就连让他待在冰场里,他似乎都一副浑身不太舒服,却不得不待在这里的样子。 比如在别的地方他从不碰烟,而待在冰场里他似乎永远手里攥着根烟,不一定点燃,有时候只是捏着发呆。 她想,或许这里就是她之前猜测的,困住南川的那么一个地方吧。 如此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此时此刻他脖子上的两颗小红痣却在清晰地告诉她,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不,不是很可能。 应该就是他。 闻遥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 她还曾经幻想过,自己如果一路走下去,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在某个赛场上与他相遇。 原来,当年的那个小哥哥,早已经放弃梦想了啊…… 原来支撑了她这么多年,几乎成了她最初的信仰的小太阳,早已经消失了。 原来她的初恋,已经不见了。 ……怎么办。 …… 南川背着她走到休息区,将她放在长椅上。 “还行么?需不需要看看医生?” “哪有那么严重?”闻遥捏捏腿,自己摔得如何她自己有分寸,刚才是有点懵了所以没使上劲,现在缓得差不多了。“放心,不会影响明天考试的。” 南川:“……”他又不是真在乎那个。 闻遥看看时间才发现原来已经到点了,于是伸手把鞋带解了,脱下冰鞋放回冰鞋包里,说:“你这儿也要关门了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南川缓缓“嗯”了一声。 闻遥总觉得这时候自己该说点什么。 比如问问他,他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个小姑娘,曾经眼泪汪汪地蹲在冰场边哭,而他曾经安慰过这么一个小姑娘,陪了她一整天,还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他应该不记得了吧。 每天冰场里来来去去那么多小孩子,他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久远且只见过一面的小女孩呢。 闻遥越想越沮丧。 收拾完跟南川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家了。 结果才刚转身就被南川叫住了。 “那个……” 闻遥回眸:“怎么了?” 南川发现自己今天真是不在状态,好几次了话都说了,人都跑过去了,脑子才转过弯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闻遥人都转过来了,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叫住了她。 但是吧,又没什么事。 他飞快地想了个理由出来。 “那什么……我准备去吃夜宵,你去么?” “啊?”闻遥眨眨眼,她本身是没有吃夜宵的习惯的。但是……她瞅瞅南川。如果是昨天南川开这个口,她八成是摇头的,但是今天得知了他就是从前那个小哥哥——她略一犹豫。 南川状似随意地说:“也没什么,就当顺便还了之前三明治的人情吧。” 什么三明治?闻遥愣了愣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哦对。 但是她当时也根本没想着让他还啊。 “行了,吃不下就少吃点。你就过去陪我吃。”南川不再给她犹豫的时间,率先拿起外套往外面走。 他锁了冰场大门,带着她拐进了冰场旁边的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的绕到了一片偏老旧的居民区,终于在一家很小的店面前停下来。 是一家小小的点心店,里面大概也就三四张桌的样子,外头一侧是热气腾腾的煮面灶台,灶台侧边还摆着一摞卖相不错的大粽子。 清甜的粽叶香气里,坐在灶台后面的阿婆抬起头来,一看是南川就熟络地笑了,“阿川好久没来啦,带朋友来吃啊?” “嗯。阿婆,来两碗馄饨。”说着,南川在靠外边的桌子上坐下来了。 闻遥原以为他会带她去吃烧烤啊大排档之类的,毕竟小说里的那个少年大佬们不是最爱在那些地方出没么?不过她自己不太喜欢就是了。 没想到他带她来吃馄饨。 她还蛮喜欢家乡的馄饨的。 印象最深的一次,好像也是南川带她去吃的。那时候n市城管还没那么严,冰场外边会有小贩摆摊,那一次他给她表演完滑冰,终于给她哄得不哭了,后面他就带她去吃馄饨。 当时他说,明天他要比赛了,每次要比赛之前他就来吃一次阿婆的馄饨,每次只要吃了馄饨隔天的比赛就一定会赢。 她记得那个煮馄饨的摊子也是一个阿婆摆的,卖馄饨也卖粽子,蛋黄肉粽挺好吃的。 之前她还特意找过,实在没找到。 没想到开在这么个小角落了。 馄饨皮薄煮得快,没一会儿就端上来了。翠绿的葱花,亮黄的蛋皮,还有紫菜和虾米,腾腾冒着的热气又香又鲜。 闻遥喝了口汤,心里忽然就被熟悉的味道触动了。 所以……他特意带她来吃这个,也是希望她明天考级顺利是么? 不不,或许他只是带她来吃个夜宵,没别的意思。 不要脑补太多了。 阿婆的馄饨物美价廉,两碗也才十几块。闻遥看着南川扫了二维码给阿婆转了二十块过去,她想了想,对阿婆说:“阿婆给我来四个粽子吧,蛋黄肉粽的。”见南川又拿起手机要扫,她拦下来,“我自己付吧。对了,你要粽子吗?” 南川放下手机:“唔,那也给我拿两个吧。” 闻遥转头:“阿婆拿六个,分开装啊谢谢。”然后按六个粽子的钱取了个整,扫码转过去。 南川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不是又得还你人情了么?” 闻遥心说,那不一样,她请他吃粽子,是她承了他请她吃这碗代表了祝福的馄饨的情。 她跟着笑了笑:“那就下次再带我来吃馄饨吧。” 走出小店的时候,不太凑巧,天上竟然飘起毛毛雨来。外头路灯照下来,店门口的一段石板路上已经完全变得湿湿滑滑的了。 真是入了秋了,雨也下得频繁起来。 店里头的阿婆看见了,递了一把伞出来:“阿川你们拿去用吧。” 南川也不客气,接过来。 闻遥问:“那婆婆您自己怎么办?” 阿婆乐呵呵的说:“阿婆就住后头,淋不着雨。没事。下回来吃再拿过来就行了。” 说话间,南川已经把伞撑开了。 于是闻遥赶紧道了谢,钻进了伞下面。 南川问道:“你家在哪边?” 闻遥:“朝阳巷。你呢?” 南川:“雪松大厦。” 闻遥回忆了一下,雪松大厦好像也在附近这一带,距离冰场不远,从这边过去好像会先到雪松大厦。“那我顺路先送你回去吧。” 南川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居然用这么自然的语气说要送他一个男生先回去,果然是当男孩子当习惯了么? “不用,我送你回去,也没几步路。” 闻遥想了想,也是,她接下来还得去外地,肯定没办法把伞送回来给阿婆,还是南川去还比较合适。于是也就不推辞了。 走了十几分钟就到朝阳巷她家门口了,爷爷奶奶睡得早,家里只有二楼书房的灯还开着。 秋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他们走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闻遥站定,说:“那我进去了,再见。” “嗯。”南川应了一声,把伞收起来。 闻遥推开院门进去,拿钥匙开了门走进去,关上门之后,心里不自觉地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他了,就这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或许只是他记忆里无足轻重的过客,但是他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是他向她敞开了一扇奇妙世界的大门,告诉她这个世界瑰丽美妙,让她去看一看。 她去看了,也爱上了。 她很感激他。 真的。 所以,她不能当做那个小男孩没有存在过。 那个小男孩切切实实的活在她的记忆里,并且影响了她的一生。 想到这里,她骤然又把门打开了。 冲出去一看,发现南川还没走,他慢条斯理地正在把伞面工整地整理服帖。 见她出来,他微讶地看她:“怎么了?” 闻遥走到院门边,隔着镂空的大门,她垂眸思索了一下,认真地说:“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馄饨。” 南川笑了。 “就这事?” 他还以为怎么了。 闻遥又顿了顿,上前一步,手握在大门的铁栏杆,抬眸看着他,鼓起勇气问道:“这些年你自己还会去吃吗?” 南川整理伞的动作顿时停住了。 他一下就听懂了闻遥的问题。 她问的肯定不是他吃不吃馄饨。而且她似乎也知道他为什么带她去吃馄饨。 他抬眸回视着她的眼睛。 路灯的光线映在她的眼睛里,闪动着细碎的光芒。或许是刚下过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竟然有种湿漉漉的感觉。 她也……知道他是谁了吗? Chapter 13 “你……”南川忽然发现喉咙有点干涩。 特别是看着这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就算隔了这么多年,这双眼睛倒是没怎么变,依然干净剔透,依然清澈见底。直勾勾看人的时候,仿佛能将他吸进去。 他该如何回答她? 装傻吗? 还是敷衍了事? 亦或是干脆承认?承认他在自己曾经梦想的道路上,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半晌,他垂下视线,敛去眼底碎光,淡淡地开口:“已经没那个必要了。” 是的,早就没那个必要了。他已经太久太久不曾站上赛场了。后来再去阿婆那里吃馄饨,大多也是周放和他弟弟吵着要去吃,否则他自己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再去的。 现在想想,今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了,居然会带她去那里。 或许他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未曾察觉的私心吧。 希望她认出他。 又希望她别认出他。 他怕她看见现在这个面目全非的自己,会非常失望。 她现在那么努力那么耀眼,像一朵即将盛开的花。而他却被钉进了尘埃里,爬不起来。 闻遥低下头。 “……是吗?” “……嗯。”看,她果然失望了。 南川第一次发现,只是发一个单音节,原来也这么难。心口慢慢有些发凉,冻得他呼吸僵硬。 闻遥低着头望着脚尖。 夜凉如水,月光和路灯光线混在一起,将他们的影子照得轮廓分明。隔着一道门,那么近,那么远。 她能说什么呢? 质问他为什么放弃吗?还是问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亦或是问他到底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不,无论哪个问题,她都没资格问。 她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不管她说什么问什么,无异于都是在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曾经的那束光芒从他眼睛里消失了。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那都不会是他愿意去回想的事情。 “没什么事我先回了。”南川的声音淡淡的,静静的,好像又慢慢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冷淡散漫。 “等一下。”闻遥还是叫住了他。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想。 她特意跑出来不是为了揭他伤疤的,她是有话想要告诉他。是很重要的话。 她打开院门走近他。 在南川反应过来之前,她抬手轻轻抱住他,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臂微微收紧。 那一个瞬间,她能感受到他的肩背一下僵硬起来,像是极不适应她的拥抱,但也没推开她。 闻遥深吸了一口气,打定了主意要把话说完,于是她在他耳畔轻轻地、坚定地说:“哥哥,我想谢谢你。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吃馄饨,更谢谢你当年安慰我,鼓励我,还有,谢谢你教会我滑冰是件多美好的事情。” 随着她的每一字每一顿,南川都能感觉到自己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对身体接触的不适应在她的话语声中逐渐消失了,一下将他拉回了八年前,恍惚中,他仿佛能看见那个热烈又自由的年少的自己。还有那个一消失就是八年的小姑娘。 心口一下子被烘得暖暖的,他甚至忍不住想抬手反抱住她时,闻遥忽然又放开了他。 她后退了两步,微笑着看着他说:“最后一次叫哥哥了,今后还是好好当同学吧。南川同学,再见。” 再见,她的初恋。 南川微微错愕:“……”然后他故作自然地放下已经抬到一半的手臂。 他琢磨了下她的意思。 就是说,他的过去她不会问,刚才那一连串的感谢就等于是跟过去的他告别了。反正她对现在的小哥哥挺失望的,所以今后就当过去什么都没发生……是这样吧? ……啧。 心思转过一轮,南川脸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他点点头,随意地说:“那我走了。” “好。” 闻遥转头回家,这时候,里面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她爸爸睡衣外面披了一件薄外套出来了。 原本还待在书房里的闻鸿看见女儿在家门口似乎跟人在说着什么,于是他下楼了。 “爸爸。” 闻鸿温声问:“遥遥回来了?门口是谁?” 闻遥答:“是我同学,在滑冰场认识的,刚才下雨了所以送我回来。” “这样。”闻鸿点点头,慢慢走出来,本来是想跟闻遥她同学道声谢,然而在看见南川的脸时,忽然非常惊讶地问道,“南一勤是你什么人?” 南川一愣,下意识答道:“是我父亲。” 闻鸿直直地望着南川的脸,闻言点头,看向南川的视线不禁更柔和了。 “你们……长得可真像,几乎一模一样。”闻鸿回忆道,“南师哥当年是我父亲的门生,小时候一直对我非常照顾。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看见师哥的儿子。” 骤然提起父亲,南川不自在地撇开眼,并没有接过这个话题往下深聊,而是飞快打断道:“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闻鸿温和地点头说:“谢谢你送遥遥回来。对了,代我向你母亲问好。” 南川几乎是逃开的。 闻遥诧异地看着他的身影飞快地没入了夜色里。 “爸,他父亲……怎么了吗?”她疑惑地问道。 而且,如果她刚才没记错的话,爸爸只是向他妈妈问好,而不是他们夫妻两个人? 闻鸿叹息着说:“他父亲早就过世了。大概是我们去俄罗斯的第二年吧,听你爷爷说是遭遇了重大车祸,当时都上了社会新闻了。太可惜了,他父亲年轻有为,当年已经是n市最年轻的高级检察官了。如果没出意外,或许现在已经是检察长了吧。” 闻遥怔住了。 没想到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回到房间洗漱完,闻遥再次爬到窗台上。 从她房间的窗户看出去,正好能够看见高耸的雪松大厦,在夜色中宛如一座地标般的灯塔。 她盘起腿,靠在窗边静静地望着。 刚才忘了问。 也不敢问。 那位老爷爷去了哪里呢?是否他也和他爸爸一样,也永远地离开他了? 所以他才会放弃梦想,甘愿沉沦,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怀着各种疑惑,她沉入了梦乡。 隔天清晨。 闻遥要出发去y市了,一早就拎着冰鞋包和一只行李袋下了楼。 一下楼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早餐桌上,爷爷和爸爸无声对坐,剑拔弩张的。想来在闻遥下楼之前已经经历了一番唇枪舌战。闻遥一琢磨,十成十是因为自己请假考级的事情,顿时觉得这个餐桌有点坐不下去,要不还是去机场吃吧。 结果爸爸率先端出平常的温和脸色,微笑着说:“赶着去机场么?奶奶已经帮你把粽子热好了,带着路上吃吧。” “啊,太好了。谢谢。”闻遥接过用保鲜袋装好的粽子,飞快跟爷爷奶奶道了别就出门了。 等大门一关,爷爷脸上的怒意再也绷不住了。 他瞪着儿子就斥道:“你现在就是想跟我对着干是吧?你是想把好好的女儿给惯坏是吧?啊?” “爸,现在年代和从前不一样了。”闻鸿依然温和地回应着,“条条大路通罗马,遥遥这么聪明,她肯定能将这辈子过得很精彩的。您就别替她瞎操心了。” “瞎操心?你说我这是瞎操心!?”爷爷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别看闻鸿温和内敛,好歹也是外交部出身,辩论起来气势上完全不虚,寸步不让。 “爸,遥遥她是我女儿,不是您女儿,父母才是第一责任人。就算您不支持她,我这个当爸爸的也会尊重她的意愿。” “你、你!”闻爷爷被噎了回来,气得拂袖而去。 …… 闻遥到y市的考点时刚过中午。 她的考试被安排在下午。场馆外面人非常多,放眼望去,绝大多数都是带着小孩子的家长,和一些成年了才开始学着玩的成年人。 闻遥见怪不怪,y市这个考点是这个考级周期的第一站,也是唯一一个正式接受基础级、一级和二级考试的地方。后面四个站点主要考三到十级,且只能接受基础级到二级的补考。因此y市这个考点基本也就只有刚开始学花滑的小孩子才会来考。也正因为是初级考点,考生非常多,场馆里完全爆满。 等待的功夫闲着也是闲着,听说这里还有备用的练习场,闻遥找了一圈,终于找到地方。 刚推门进去,就被里面传来几个男生的牢骚声糊了一脸。 “哎,真是烦死了。凭什么让我们把场馆让出来啊?他们考个基础级,用这边的练习场不行吗?还非得用大场地。” “就是!害我们只能挤在这么小的场地里练。我们难道就不用准备考级了吗?” 闻遥听明白了,这些人大概是y市本地的选手。 刚想走,就被里面一个姑娘看见了。 “哎,等等。你是谁呀?” 闻遥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说:“不好意思走错了。” 远处嘻嘻哈哈的调侃声传来。 “哇,这小哥好帅啊!” “感觉有点眼熟……” “切,你看帅哥都眼熟。” 一开始跟闻遥搭话的女孩子落落大方的笑:“难得今年考生里有这么帅的,我们去给你加油吧?” 她身边的女生们纷纷点头。 闻遥笑了笑,也不好拒绝,毕竟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他们看。 “切。”冰场上忽然传来一道不太友好的声音。一个男生轻蔑地看过来,用非常不屑的语气说:“光好看有什么用啊?隔壁考的都是基础级,能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辣眼睛。” 闻遥瞥了那人一眼。 她面前的女生赶紧打圆场,解释说:“那人就是有点傲,你别生气啊。陈青山是我们这边最厉害的,听说国家队的教练都在关注他呢。而且前几天差一点就能跟国外一个知名选手一起表演,那个艾米莉·格斯你知道吧?去年世锦赛银牌那个女单。” 闻遥明白过来。 原来放了艾米莉鸽子的就是这个人。 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她忽然笑起来,扬了扬下巴冲远处的陈青山扬声道:“喂,今年你也会考级么?报的哪个站?” 陈青山皱眉,虽然不悦还是回答:“a市。九级。”语气里带着点傲慢。 a市是第二站,就下周。 闻遥笑着说:“那就到时候再见吧,我看看你的表演会不会辣眼睛。” 女生们闻言,面露惊讶:“到时候a市你也会去吗?” 闻遥点头:“应该会吧。我先走了。” 女生们对视一眼。 一般这个站点考完还要去下个站的,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这次考试没考过,在同一个考级周期内还能去另外的站点补考一次。 这个小哥居然用这么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到时候再见——噗,蛮搞笑的。 等闻遥一走,陈青山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还没考呢,就觉得自己要补考了。这种人能有什么本事?绣花枕头。” ※※※※※※※※※※※※※※※※※※※※ 桃:不得不说一句,我遥哥真勇敢。爱她。 另,新年快乐! Chapter 14 考级的过程挺顺利的。 闻遥原以为每次考完,必须要等别的人都考完之后她才能考下一级。 没想到裁判们蛮通融的,一看她的报考资料,发现她的备注一栏填了想追级,当场就帮她开了绿灯,询问了她的意思之后,直接让她连续考完了。 步法的基础级、一级、二级,自由滑的一级到二级,一共五个考核内容。 步法的考核主要是蹬冰滑行、弧线以及交叉步。自由滑则主要考后内结环一周跳和直立旋转以及燕式平衡的接续步。 这些对闻遥来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整个考试过程十分钟就结束了,反倒是裁判们打分花了点时间。闻遥就在旁边候着,等了一会儿才听说裁判们给她打了全满分的成绩。其中似乎是主考官的一个男裁判对闻遥和善地笑笑说:“这应该是这几年来咱们这个考点打出来的最高分了。下个考点继续加油呀!” 闻遥感激地鞠躬:“谢谢老师们。” 主裁判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分数是你应得的。” 末了还有个女裁判对她乐呵呵笑道:“挺巧的,上周我去n市看了你的表演。之前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不敢认呢,反复核对了名字才相信。怎么想得到能跟艾米莉·格斯合作的年轻选手居然还得到咱们这里来考级。” 另一位裁判也附和着问道:“那天我也在,以你的实力不应该还在这个级别的呀!之前都在国外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们。这些事肯定想一想都明白了。 闻遥坦然地点头:“之前都在俄罗斯莫斯科那边训练。跟艾米莉姐姐算是同一个教练。” 俄罗斯可是花滑强国。特别是国际上那些花滑青年组的赛事,几乎都是俄罗斯选手的天下。 去年花滑世锦赛女单亚军的师姐妹么?难怪了。 裁判们互相交换了目光,眼中闪过几分期待和振奋。 这个经历过多年俄罗斯正统花滑锤炼的小姑娘,或许会比他们想象中更了不得。 这么一想,这些生出了爱才之心的裁判们面对闻遥的表情就更加和蔼了。 有人甚至开口说:“你接下来还要接着考级,如果需要联系国内好的教练帮忙编排节目的话,我可以帮你引荐。尽量给你市场最低价。” 一般来说考级的节目需要找专业的教练编排,以考级的节目质量来说,一个节目从几百块到几千块不等。 这种节目跟闻遥之前做的工作内容略有不同。 算是针对性很强的应试节目编排,基本属于量产。没准裁判能在一次考级的十几个节目中看到差不多类似的编排。但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考级的人那么多,考来考去也就那样。 这些裁判看闻遥打算追级,以她的实力或许追到七级八级没什么问题。那也就代表着接下来她可能得准备十几个需要带音乐和编排的节目。 他们这些裁判平时也会带一些孩子训练和考级,想要在短时间内搞定那么多个节目编排,连他们这些资深人士都觉得有点难度,何况是这么个十几岁的孩子。 闻遥听完,微笑着谢过他们的好意。 “谢谢各位老师,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想办法搞定。” 论编排能力,闻遥自己的水平在那里,实在不需要特意去请外援。就算不编新节目,只要她拿出以前那些节目,挑出几段稍加修改也够用了。 现场还有很多孩子等着考级,于是他们没聊多久就结束了。 直到一天的考试工作全部结束,那个之前主动跟闻遥聊了半天的主裁判给李启鹏打了个电话。 这两人从前是同门师兄弟,后来关系一直不错。 李启鹏这些年当上了花滑国家队第二队的主教练,一直在国内外广撒网,还托了从前认识的师兄弟和朋友们也帮忙物色有潜力的好苗子。 主裁判别的话也没多说,故意卖了个关子说:“下周a市的考级记得一定要去看啊,有惊喜。” 李启鹏挂上电话后不以为意,能有什么好惊喜的? 他知道,他这个师兄是陈青山教练的朋友,曾经也帮忙向他推荐过陈青山。 难道说陈青山这段时间有所突破? 如果没记错的话,下周陈青山就要去考九级了。 只要能过九级,那基本上进花滑国家青年队没什么问题。但国家队和国家青年队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能进青年队是对他实力的一种认可,却并不代表他的水平在国内能算得上顶尖。 自从n市之行后,他也曾暗中去查过陈青山那天为什么没出现,后来打听到,据说是被他的父母带去跟他们省体育局的领导吃饭,想从那边打通关系将孩子送进国家队。他们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弄巧成拙,李启鹏那天居然会去表演赛的现场。 从那之后,李启鹏对陈青山的印象就不太好了。 有实力的好苗子固然重要,但人品与信用也是关键的考量标准之一。虽说也并不能排除是他的父母心思不正,跟陈青山本人关系不大。 但李启鹏现在实在提不起劲关注陈青山。 他现在满脑子都想要找到那天那个惊鸿一瞥的少年。 越想找,越找不到。 越找不到,越是百爪挠心。越是后悔。 他后来反复研究了那天的视频回放,越来越觉得那个少年的潜力不可限量。 跳跃的高度远度都非常好,用刃清晰,跳跃足周,完全没有现在这些青年选手这样那样的小毛病。整个过程中姿势漂亮,整体非常轻松。 这是一个完成度很高的孩子。 其实对于他们这些教练来说,他们都喜欢招收有潜力也有天分的孩子,但是国家队教练不可能手把手的带零基础的孩子,往往交到他们手里的都是一些半成品——有了一定的基础和实力,但在花滑风格上也相对固定了。 因此他们在接收之后,往往还要花很大的力气和时间去调整和更正一些他们在学习过程中积累下来的小毛病。 比如存周、错刃等问题。 什么是存周呢? 就是跳跃周数不足。比如从起跳到落冰该转足三周的,却只转了两周半,甚至只有两周。 还有就是偷周。 有些人在冰刃还没有完全离开冰面的时候就开始旋转了,导致有时候裁判用肉眼很难判断周数是否足够。 至于错刃,则相对比较容易识别。 就是用花滑冰刀做跳跃动作时,本该用外刃的成了内刃,该用内刃的成了外刃,或是平刃。 这些小毛病一旦形成习惯,那想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每个教练的训练风格不同,有的擅长教跳跃,在接续步的连贯性方面有短板;有的教练擅长培养选手的艺术表现力,但在提升选手技术难度上帮助不大。各有各的长处,各有各的短板。 他们这些国家队的教练并不是产品质检员,不够好就能打回去回炉重造,他们要进行的是进一步的打磨。 因此,在李启鹏看来,闻遥就是一个很优秀的半成品。 没有明显缺陷,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短板,而且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潜力。 并非一块璞玉,而是已经初具轮廓的宝石了。 这样的孩子在李启鹏看来太难得了。 就算那天他看到的技术难度不够,他相信自己也有能力将之打磨得更好。 …… 国家花滑队内部主要分为三队。 第一队主攻双人滑,第二队主攻女单和男单,第三队则是冰舞。 我国在双人滑方面的成绩斐然,拿过不少国际级别的奖牌,甚至也拿过世界冠军。 但是内行人都心知肚明,我国在双人滑方面的崛起是因为走了“田忌赛马”的战术。其他国家如果培养出了优秀的花滑选手,肯定优先让他们尝试单人滑,那些在单人滑方面明显先天不足的选手,才退而求其次地转攻双人;而我国则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最好的苗子结对,优先提供给双人滑项目。 因此,对于李启鹏来说,眼下最尴尬的情况就是——国内最优秀的人才都去搞双人滑了。 他们第二队目前青黄不接,太缺人才了。 但也不能怪国家不支持,实在是因为没有那个火候。 李启鹏看看队里的这些选手,别说跟俄美选手相提并论,连跟邻国的日本韩国都差着一大截。 发愁。 很愁。 愁得快秃了。 那个闻遥到底在哪啊??? …… 此时,俨然已经成了李启鹏眼中希望之星的闻遥还恍然未觉。 回到n市之后,她再次全身心投入了训练之中。 白天依然上学刷题,下午放学回家吃了饭,就跑去冰场里待到最后一刻关门。往往其他冰场员工都走了,就剩下南川一个人留着,给她再开半小时到一小时的小灶。 他自己没什么事做,就在场边静静看她练习。 直到某天,他忽然从长久的走神中恍惚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站在冰场角落一个旧柜子前面。 他甚至不用伸手打开柜门,也知道柜子里放着什么。 里面只有一个冰鞋包,里面放着他的旧冰鞋。鞋面早已经老化,跑刀也已经生锈。 冰鞋与他的梦想一起藏在这里。 它们被丢弃于此,多年蒙尘。 Chapter 15 “你在看什么呢?” 闻遥从冰场中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南川一脸凝重地盯着冰鞋处角落的一个矮柜,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她的角度看来,他的表情稍微有那么点可怕。 这要是换了之前,或许她根本不会问,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可是……经过那个晚上,她已经没办法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得经常碰见的普通同学。 南川身上多了一个标签,从此在她眼里再也不一样了。比普通同学多一点,比她的初恋少一点,更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隔着一点她也说不上来的距离感,不算近,也不算远。 南川收回视线,懒洋洋地说:“没什么。你准备走了?” 闻遥换好了鞋子,单肩背着冰鞋包,抱臂靠在栏杆边笑道:“没,等你呢。” 南川看着她,闻言,奇怪地问道:“等我干什么?” “等你请我吃馄饨。” “……” 南川微怔,反应过来。 今天是周日,明天周一她得去a市考级了。 南川站着没动,也没答应。 他不想去。 那个柜子,一直关着就行了,他不想打开。 他总觉得再继续跟闻遥接近下去,她对他的影响会越来越深。直到将来某一天,他会忍不住去打开它。 可,打开了又能怎么样呢? 斯人已逝。 过去的记忆如影随形,在他身上刻下去不掉的烙印,逐渐长成沉疴顽疾。一碰就痛。 南川拧着眉,沉默半天,慢慢说:“你自己去吧。” 闻遥安静地看他一眼。 也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那我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才发现外头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大雨。瓢泼似的洒下来,砸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水花四溅。 这次有所准备的闻遥从包里掏出折叠伞,偏头问南川:“你带伞了吗?” “嗯。”南川站在大门口,手指勾着钥匙说,“你先走吧,我锁门。” 他慢吞吞地晃进前台,找了一圈,没找着备用的雨伞。想来应该是他们下班的时候都带走了。他出去锁了门,在大门口的长椅上坐下来,抬头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幕。等雨停再走。 闻遥早已经离开了。 雨水将夏末的暑气彻底冲刷干净了。路灯圈出一方小世界,将雨丝映得清晰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 “你果然还在这里。” 清冷的雨声里,响起闻遥柔和的声音。带着南川熟悉的温度,回到这里。 他循声抬头,看见闻遥撑着伞,就站在三步之外的屋檐下,正在收伞。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塑料袋,拎着就放进了他手里。 温热的气息贴上了他的手心,带着清甜的粽叶香气。 闻遥在他身旁坐下来,用轻松闲谈的语气说道:“今天阿婆那边生意不错,粽子卖完只剩下最后一个,我就帮她包圆了。还是热的,送给你暖暖手吧。” 南川哑了一瞬,半天才慢慢握住粽子,轻声问:“你回来干什么?” “因为我猜你没伞啊。”闻遥答。 她没看他,而是像他一样看着外头的雨幕。 冷冰冰的雨砸在他们脚边,仿佛随时会将他们打湿、吞没。 刚才吃馄饨的时候,她听了一个故事。 阿婆看着南川长大,或多或少也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告诉闻遥,之前那个姓华的老爷爷,他是南川的外公,也在那一年跟南川他爸爸同时出了事。当时似乎是外公正要带队去外省参加比赛,大巴在去机场的路上被失控的车辆撞下了大桥,掉进河里,当时南川和他爸爸也在车上。 那一天,寒冬腊月,还下着雨。 车上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救回来了,南川也救回来了,但是老人家和在水下救人的南川他爸没能活下来。 “我讨厌下雨天。” 看着这坏天气,不知怎么南川忽然生出了一股倾诉欲,想对身边这个参与了、曾见证过他的过去的小姑娘,说一说从前。 “外公和我爸走的那天,就下着很大的雨。” 闻遥的呼吸一下放得很轻。 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她觉得这个时候的南川,似乎正在向她敞开一扇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门。 于是她就安静地听着他说。 “比起下雨天,我更讨厌运动员。”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们,我爸爸不会一次次的下水救人。”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们,我外公不会放弃自己逃生的机会,选择先让他们得救。” 他很慢很慢地说着,忽然极低极低地嗤笑了一声。也不知在嘲笑谁。 “结果呢……不过是救了一群恩将仇报的人。” “那年省内比赛成绩不好,只有我外公带的几个人拿了名次,后来这几个人被人曝出用了兴奋剂。他们把脏水全泼到我外公头上,就因为死人不会说话。” “我去找过那些人,他们说,是对家联合上面的人逼他们做的。不这样的话,将来他们连继续参赛的机会都没有,未来就毁了。” 他哑着嗓音说:“……你看,这个冰面其实也挺脏的。” 闻遥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眼睛也有点酸。 一连串的打击将曾经那个翱翔于冰上的小鹰折翅打落,只能缩起来,自己舔舐伤口。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有竞争的地方就有纷争,其实她多多少少也见识过一些。但一想到南川曾经独自一人面对过这些,她还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可她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生平第一次,她后悔自己长了副笨嘴拙舌,连安慰人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无法让这颗已经熄灭的小太阳重新燃烧起来了。 思索半天,她忽然转头问道:“南川,你明天要不要陪我一起去a市?” 南川一怔,没想到她会没头没脑地来这么一句。 “……为什么?” 闻遥想了想,老实说:“仔细想想,考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一个人去还是有点慌啊。我家里人呢……不太支持,我爸倒比较支持我,但是他又不懂这个。我数来数去,身边比较内行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觉得南川很可能还会给她来一句“你自己去吧”。那她只能也答一句“好嘞”。 然而南川只是顿了两秒,答应了。 这下反倒是闻遥吓到了。 “居然答应了!?” 南川失笑一声:“不是你求我去的么?我怎么好意思狠心拒绝。” 闻遥诧异地说:“求说不上吧。顶多算邀请你。” “行吧,邀请。” 说话间,雨势越来越小,逐渐淅淅沥沥的停了。 闻遥率先站起来,说:“那明天见吧,我先回去了。” 南川也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雨后的夜里,晚风很凉。风里飘着一抹若有似无的青草香。 两人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闻遥摆弄着手机,低头说:“我帮你一起把机票买了,身份证号报一下啊。” 南川报了一串数字过去。 时不时抬手勾她一把,免得她一心二用走路,一脚踩进水坑里。 “机票多少钱?” 闻遥:“怎么?想打钱还我?” “嗯。” “你跟谁都算那么清楚么?这次是我请你去的,当然得我来出钱。” 闻遥以为南川好歹会再客气两句,结果他听完,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口吻说:“那我出场费也太便宜了,一张机票就把我打发了。” “……”这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但看南川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心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开玩笑说:“那您想怎么样啊?我再给您加个价呗?” “嗯……”闻言南川还真就认真思考起来,一副闻遥占了他大便宜的口气,“怎么着……也得请吃一个月午饭吧。给你打个折,就半个月吧。” 闻遥:“……” “行。”她说,“明天我就上阿婆那里批发十五个粽子,你放冰箱里慢慢吃。” 南川一噎:“……我谢谢你啊。” 闻遥噗嗤一声笑出来。 回家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多久就走到了。 闻遥推开院门,脚步微微一顿,犹豫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问:“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你跟我说过的话?” 南川看着她。 什么话啊?他自己说过什么他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你当时跟我说,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向前。你改变不了过去,但可以改变将来。”闻遥看着他的眼睛说,“这话我记了八年,给了我很大的力量。” 出现在冰场里的那一天,那是她这辈子最迷茫最昏暗的一刻。 幸好有一抹阳光及时照进她的世界里,领着她走出阴霾,不断向前。现在她很想将这份力量重新递回到他手里。 南川没吭声。 他心想,现在一听,他发现自己当时说得还真是轻巧。 大概正是因为自己当时什么都没经历过,才能轻易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 他望着闻遥进门的背影。 他明白闻遥想说什么,也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想:是啊,该向前看了。 他总不能一辈子被困在原地。 …… 闻遥洗了个澡出来,看到手机上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昵称叫ice,头像是星空下一片冰冻的湖面。申请备注:南川。 好像也是“粉丝”群里的成员,但一直没说过话,闻遥不知道原来这个就是他。 她将订票信息发过去。 良久,那边回过来一条。 【ice:嗯知道了,早点睡。晚安。】 【wy:晚安。】 发完她爬到窗台上坐着,又将南川的头像点开。 夜空中星光闪耀,银河蜿蜒。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南川刚才发那句话的语气应该挺温柔的。跟他平日里那个刺儿头形象相去甚远。 她总有种感觉,觉得周放和许优优口中的那块万年寒冰要化冻了。 全靠她歪打正着的这一把火呀! 这么一想,闻遥心中油然生出了一股老母亲般的欣慰。 看看,我家儿子还有救! ※※※※※※※※※※※※※※※※※※※※ 南川:我把你当媳妇儿,你却想当我妈…… Chapter 16 今夜,南川再次陷进了噩梦。 他脚下踏空,一片空荡荡的黑暗里,他只能不断地下坠,下坠。沉默地等待坠地将自己撞碎的那一刻来临。 直到某一个瞬间,有一双手拉住了他。 光芒撞开了眼前的黑暗。 南川骤然睁开眼,大力喘息。 落地窗外,天空刚刚破晓。 他从床上坐起来,静静看着窗外天色,恍然发现数十数百次的惊魂噩梦里,终于第一次产生了变化。 …… 清晨。 闻家的饭桌上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 老爷子见缝插针,闻爸爸见招拆招。 一个回合下来,势均力敌。 只有闻遥在其中坐立难安,扒了几口粥就想顶锅盖溜走。 出了门正想联系南川,一抬头发现他已经到了,正双手插兜靠在大门外。 他听见响动,抬起眼皮看她:“早。” 他看起来神情有些困顿,但脸色还不错。 “啊早。”闻遥拎着冰鞋包走过去,随即就被他非常自然地接过去。 闻遥:“?” 又被下蛊了? 南川单手翻手机叫车,操作之间分神看见她诡异的反应,没好气地说:“天大地大考生最大,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然你找我陪你干什么?给你壮胆么?” 闻遥心说,还真被他说中了。其实她就是找他给自己壮胆来着。她对国内人生地不熟的,有他这么半个内行在,她放心点。 闻遥于是真诚发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南川:“就跟你平时比赛时教练的工作差不多吧。” 闻遥茫然:“比赛?我没参加过啊。” 南川一顿:“……?” 闻遥看着他:“……?” 四目相对,二脸懵逼。 “等等……”南川回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没参加过比赛?一场都没有?” 闻遥点头,回忆了一下确认道:“正式的比赛一场都没有。”私下交流赛倒是挺多的。 南川揉揉额角:“…………”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谁敢相信,以闻遥这个实力,在俄罗斯那么多年居然一场正式的比赛都没参加过。她在冰上表演时气定神闲的姿态和气场,稳健得就如同在赛场上叱咤了很多年。 于是,在去a市的一路上,闻遥只好将自己过去在俄罗斯几年的经历全盘托出。 她刚去俄罗斯的时候,原本只是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俱乐部学习,也因此认识了伊万。后来俱乐部倒闭了,学员散了大半,在他们都以为必须要去别的地方学习的时候,有人买下了俱乐部,并且成为了她和伊万的老师。 那个人是俄罗斯曾经非常知名的男单选手,后来退役了,专心带起了学生。就这样,闻遥和伊万就成了他带的第一批学生。 从那之后,她和伊万就像是乘了一股东风,在那位老师的教导下花滑技术直线上升。伊万从此开始参加比赛崭露锋芒、扬名世界,而她则因为各种原因非常低调。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当年没什么零花钱,有那个闲钱交报名费,她还不如攒着当教练费。次要原因则是因为她的国籍,俄罗斯的政策其实对外籍选手比较严格,要不是她拿着外交官子女的护照在那随任兼留学,其实她是不能长期待在那边受训的。更别提参赛了。 比如艾米莉·格斯,虽然名义上跟她也是同一个教练,但是每年也仅仅是休赛期的时候去俄罗斯接受一段时间的密集训练,顺便搞定新赛季的节目,平时基本不可能在俄罗斯久留。 后来闻遥因缘巧合下成了个编舞师,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编排节目上,也就更加没那个心思去报名参赛了。 不过,即使从没参加过正式比赛,闻遥自身的实力还是很强的。 她过去每天跟伊万一起受训,他会的技术她基本也都会。他能达到的难度,她其实也行。 甚至他的每一套节目动作,她也都了如指掌。 曾经有人说,她就像是伊万的一个影子,连技术风格都极为相似。要不是脸长得不一样,没准她冒充伊万去比赛,也没人能分辨出来。 这种评价其实也不尽然全对。 因为她和普通的选手不一样,她作为编舞师,为了给不同的选手编排最适合他们的节目,经常需要去研究和揣摩不同选手的技术风格,然后跟他们一起编排每一个最巧妙的动作。久而久之,她就慢慢掌握了好几种风格。 总而言之,闻遥这人,看起来经验极丰富,实际上参赛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飞机落地a市,南川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怎么说呢…… 就像是以为开回来的是一辆俄罗斯战车,但实际上才发现司机是个才刚拿到驾照的新人小白。 后来好不容易接受了司机新手上路的现实,但仔细一问,发现司机拿的其实是特种坦克的驾照,还是满分毕业的那种。 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觉得自己上了条贼船。 …… 相对于第一个考点的人山人海来说,a市的考级现场就显得井井有条多了。 从这一个考点开始,接下来几个考点都是三到十级的主考场。考试时间根据抽签决定,闻遥手气不错,又抽到了第一天的下午场,不需要熬到晚上或是隔天。 之前y市考点那些明显超龄的业余考生少了很多,放眼望去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大多都是奔着专业去的。 进场的时候,闻遥又碰见了陈青山。 这次他身边还站着几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男生,也都十五六岁,都是来参加考级的。 她还没注意到他们,反倒是陈青山先看见了她,交头接耳的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人看过来,然后轰然爆发一阵大笑。 南川朝那边瞥了一眼,挑眉问闻遥:“那边怎么回事?” 闻遥这才抬眸看过去,一看见陈青山,她就笑了,随口跟南川解释之前商演放鸽子和y市嘲讽的前因后果。 她说:“没事,不用管他们。” 只是,闻遥不在意,那些人却不打算放过这个嘲讽机会。 等进了场坐下,那些人的位置离他们不远,陈青山笑完转过头看着闻遥,讽刺地笑道:“这么早来补考啊?你们俩是结伴来补考的么?” 他身边另一个人哈哈扬声笑道:“来早了兄弟!补考的都在最后一天!” 南川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挑眉冷冰冰地朝他们扫去一眼。 对着别人,他那股让人看一眼就心底发寒的刺儿头劲儿又回到了他身上。漫不经心地坐在闻遥身边朝他们一瞥,那些人顿时就意识到这人不好惹,一个个收了之前放肆的笑容,默契地转回头去。安静如鸡。 闻遥莫名觉得,这位大佬不是来给她壮胆的,而是来给她镇场子的。 也行吧,也算是异曲同工。 …… 考前会有一段时间给考生们上冰练习。 下午的这个考场上,考三、四级的不多,很大一部分都是考五六级的,七级八级的人也少,因此陈青山作为这个时段唯一一个考九级的考生,自然收获了许多关注。 他一上冰,周围的考生都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段空间给他练习。 陈青山也不负众望,一上来就跳了个后内结环三周跳(3s)。 周围有人鼓起掌来。 花样滑冰一共六种跳跃动作,陈青山掌握了其中两种难度较低的后外点冰三周跳(3t)和后内结环三周跳(3s),目前正在攻克后外结环三周跳(3lo)。 他今年十五岁,这么个水平放到国际上不值一提,但是在国内的现役青年组选手中间,勉强还能看。 九级跳跃的要求是一种三周跳,以及一个3+2的连跳,和2lz+2t+2lo的连跳。 于是他随后又跳了一个3s+2t。 只是这一次远没有之前的三周跳来得流畅,第二跳落冰不稳,直接摔了。他反应很快,一下就爬起来了,只是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他阴沉着脸咬牙又试了一次,居然又失败了,这回连第一跳都没完成。 他黑着脸回到位置上坐下来。 闻遥看了他一眼。 考前练习就摔了,还摔了两次。这显然不是一个好开头。 她看得出来,这人的心态受到了影响。人品素质一般,心理素质也不好。她暗暗摇了摇头,这要是放在俄罗斯,估计早就让他改行该干嘛干嘛去了。 闻遥拆了冰刀上的套,也跟着上了冰。 她站在场边看着南川笑道:“教练,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南川抬眸看她。 闻遥此时看起来全然没有考试前的紧张感,依然是一副天然又轻松的样子。 他靠在椅背上,恢复成一贯懒散的姿势,问道:“你的目标是什么啊?” 闻遥眨了眨眼,笑道:“当然是世界冠军啊。” 这话南川从前也说过。 从前他说得真心实意,也真心觉得自己能够做到。现在从闻遥口中听见,仿佛像是她继承了他的梦想似的。 他也跟着勾了一下唇,“口气挺大。” 他抬起下巴,傲慢道:“都是目标世界冠军的人了,这种考级还得指望教练吗?” “……说的也是。”闻遥失笑着往后滑,滑入冰场中间。 此时冰上人已经不多了,练习的人差不多都结束了。闻遥姿态舒展地在冰上滑行的半圈,快要滑过南川面前的时候,脚下干脆利落地起跳、旋转、落冰时平稳划出,眨眼间就完成了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3a)。 起手就是一个三周跳里难度最大的3a,现场顿时有人大声叫好。掌声和口哨声接连响起。 滑行间,闻遥看向南川的方向,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发现他坐着没动,脸上挑衅地看着她,明晃晃地写着:就这?还世界冠军? 闻遥眨巴眼,心领神会,滑行出一段之后,再次起跳。 依然是3a,然而落冰的右刃在冰面上滑出之后立刻又跟上了一个起跳,右后外刃起跳,干净的旋转与落冰。 姿势非常标准的3a+3lo! 全场在反应过来的瞬间,顿时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现场考生几乎都疯了。 这个水准的连跳,这技术难度,这完成度,别说是在考级现场,连在国内的赛事上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 “就这个跳跃拿出去,还考什么级啊?可以去国内a级赛了啊!” “卧槽!何方神圣啊!我服了。” “牛逼牛逼,我被圈粉了。这哥们儿牛啊。” 闻遥的视线望向南川,发现他终于笑了,原本搭在椅背上的手正在给她鼓掌。 于是她也跟着笑起来,在冰上非常优雅地弯腰比了个谢幕礼的姿势。 Chapter 17 “这就是你说的补考的绣花枕头啊?” 坐在陈青山面前的女生回过头促狭地看着陈青山,讥笑着说,“我问了我老师,上周我们考点出的那个满分,就是她。你啊,今天不走运,算是踢到铁板了。” 女生叫林静仪,就是之前在y市第一个主动跟闻遥搭话的女生。 她跟陈青山师出同门,年纪不大,但是入门早,算是那天那群选手的大师姐,这次她也是来考九级的,只不过她的考试在明天,今天是来围观的。 陈青山面色难看,没有说话。 半晌憋出一句:“关你屁事。鬼迷心窍了吧?一直帮个外人说话。” 林静仪翻了个白眼,对自己这个师弟算是彻底没想法了。 之前她还在那个帅哥面前替陈青山说话来着,现在想想,别说是他,她自己的脸都疼死了。刚才都没好意思去打招呼。 “我替你感到脸疼而已。打脸不?下次嘲讽人之前掂量掂量自己吧。” “你——” 陈青山几乎要恼羞成怒了,他身边的人赶紧拉住他,指了指门口小声提醒道:“快看,李启鹏到了,还是先安分点,别惹麻烦。” 李启鹏刚到,完全没发现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门外的时候他倒是听见了场馆里面的欢呼,还跟身边的裁判们开玩笑说,今年的考生还真热闹。 他今天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早上又想起那个老朋友的话,心想,光在办公室里坐着也没什么用,那倒不如来考级现场看看,据说今年不止一个人报了九级,还有不少报八级的小孩。没准会有好苗子呢。 于是他摸摸日渐发亮的脑门,来了。 他跟着裁判们一起进来在裁判席边落座。 在场的考生或许并不一定认识李启鹏,但是一看这些三五十岁的大人,也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一个个都紧张起来。 考试正式开始,下午的第一个考生上冰表演了。音乐声响起。 观众席上,那群人正在撺掇陈青山去跟李启鹏打招呼。 闻遥好奇地看了一眼,“李启鹏?谁啊?” 她身边低头玩手机的南川忽然开口解答:“花滑国家队的教练。” 闻遥惊讶:“你居然知道?” 南川晃晃手机,“词条里写了,身为临时教练这点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闻遥拿过南川的手机认真翻看起来。 那头,陈青山架不住身边人的怂恿,果然起身去打招呼了。 然而还没聊上几句,李启鹏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他身后,忽然在闻遥身上定住了。花了三秒时间确定这人就是那个少年,他没眼花也没产生幻觉,李启鹏的眼神立马就亮了,简直高兴坏了,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开陈青山朝她快步走过去。 这叫什么来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对于李启鹏的热情,闻遥显然有些在状况外。 她完全不认识他,连他的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直到他提起她和艾米莉的合作,她才恍然大悟。 “没想到你今天也是来考级的啊!第几级了?”李启鹏亲切地问道。 闻遥:“三级。” 李启鹏一呆:“啥?” 闻遥只好将自己追级的情况照实说了。李启鹏听完,不住地点头,想了想,大手一挥说:“你想追到几级来着?今天特事特办,直接考那一级好了。余下来的时间留给我,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聊聊。” 闻遥瞪大眼:“这也行吗?” “能行能行,我去跟裁判他们说说去。你步法也甭考了,直接拿一套完整的自由滑节目出来就行。”李启鹏风风火火地往裁判席走,趁着场上的考生结束,低头跟考官们沟通起来。 闻遥有点哭笑不得。 为了这次追级,她还准备了十几个节目,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一级一级考上去的心理准备。 “也没什么不好。”南川淡定地说,“准备表演什么节目?” 闻遥思索道:“如果只表演一个节目的话,那还是拿我最有把握,也最能展现技术的节目吧。” 说着拿出一个小本子,飞快地罗列起可以编排的最佳跳跃和旋转组合。 南川安静看着她认真专注的侧脸。 他发现闻遥的确经验丰富,也丝毫没有怯场和紧张,熟练得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感叹时间力量的强大,还是世事的奇妙,竟然能将她打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她长大了,剪去了长发,褪去了楚楚可怜的样子,目视着前方,长成了一个美丽而耀眼的模样。 很快就轮到闻遥上场了。 她站起来,脱下披在外面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衣服。 其实她没有穿特别正式华丽的考斯腾,跟上次表演滑上借到的衣服很像,上身白衬衣下身高腰黑裤,休闲中带着几分精致。 由于是临时跳级,她先去裁判席提前报备了节目和曲目还有技术动作,然后才站到冰上。 还没开始,观众席上已经迫不及待地响起掌声和起哄声。 这些考生之前看了她的练习,早已经被吊足了胃口,一看见她上场,顿时一个个都振奋起来,等着现场看一场高水平表演。 闻遥在冰面上站定之后,音乐响起。 大气磅礴的交响乐前奏伴随着合唱的吟唱声响起,所有人精神一振,有些人对这首曲子没什么了解,只觉得曲子很激昂,而稍稍资深的人刚听了个开头就反应过来了。 这是《o verona》,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经典曲目之一。 她竟然选了这个! 众所周知,如此激昂的曲风节奏感极强,他们在冰上的动作讲究“合乐”二字。如果节奏卡点不清晰,很可能造成失误丢分。因此,几乎没什么人敢选这种曲子。 她也太敢了吧! 闻遥的身体几乎随着音乐的每一下节奏律动着,步法漂亮滑速很快,手臂动作有力量感。 几乎节目才刚开始,观众席上就传来了喝彩声。 李启鹏也被惊到了。 他以为她会再次表演《海的女儿》。毕竟那已经是一个非常完整且成熟的节目了,而且内行的人都知道,当时她和艾米莉的合作,其实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人滑。 双人滑与单人滑最大的区别在于技术动作上多了一个抛跳。当时闻遥和艾米莉并没有做这个动作。如果将他们两个的表演拆开成两个节目单独表演,其实完全可以成立。 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在《海的女儿》之外,她还能拿出一个完全不同的全新节目。 而且一开场,就完全惊艳! 连贯而自然的步伐与动作非常合乐,手臂一张一合之间气势磅礴,滑过全场之后,在音乐的低沉的吟哦处干脆利落地向前起跳—— 李启鹏失控地站起来,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场内。 他下意识激动地按住身边裁判朋友的肩膀:“我刚才没看错吧?是3a!?不是2a?” 坐他身后的考生们不约而同地心想:少见多怪!她还会跳3a+3lo呢!等着看吧! 果不其然,闻遥很快又起跳了,但这次并不是向前起跳,而是向后的。六种跳跃(注)中只有阿克塞尔跳是向前,其他的都是向后的。见状,其他人也激动起来。 他们见识过她的3a+3lo了,莫非她连别的跳跃也都掌握了吗? 这时候,就见她非常标准地跳出了3lz+3t,又是两个全新的跳跃,而且又是连跳! 有人差点给她跪了。 “服了!我真服了!妈妈咪呀,太厉害了吧!” “这人到底是谁啊!我现在找她拜师来得及吗?” 节目进入了后半段,曲风开始变得温柔而缠绵,同样是《罗朱》的经典曲目之一的《come,gentle night》。 闻遥拿出了她非常擅长的组合步法和联合旋转。 身姿柔和优美无比。 节奏放柔了,之前那种让观众揪着心看的感觉淡了一些,但也忍不住更加入迷了。 后半段闻遥又跳出了几个不同的三周跳。 李启鹏看着感慨万千。 非常成熟,这已经是一个非常非常成熟且完整的节目了。甚至比《海的女儿》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跳跃太稳了!没有任何失误,实在是太稳定了! 真是捡到宝了! 这样的技术水平,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国内男单青年组一线的水平! 他问了身边裁判朋友闻遥的年龄。 裁判看了一眼闻遥的资料,答:“八月份的,刚满十六岁。” “八月份啊……”李启鹏思忖道,“那明年才能升组。” 按照国际花滑协会制定的规则,只有7月份之前出生的选手在当年满16岁才能在新赛季从青年组升入成年组。 他也不纠结年龄,欣慰道:“也好,自从三年前宋月升去了成年组之后,一直没有合适的小男单可以顶上。今年世青赛,我们国家或许有希望送一个小男单参赛了。” “小男单?”他身旁的裁判诧异道,“老李啊,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李启鹏一愣:“嗯?” 裁判拿起面前的资料表,指着性别那一栏明晃晃的“女”字,匪夷所思地提醒道:“闻遥是女的啊!” 李启鹏表情失控:“……嗯嗯嗯???” ※※※※※※※※※※※※※※※※※※※※ ps:按照国际冰协规定其实7月前满15岁就可以升组。(文中设定有小调,请知悉。) 注:六种跳跃(难度从低到高排列)分别是: t:toeloop 后外点冰跳(点冰鲁普跳) s:salchow 后内结环跳(萨霍夫跳) lo:loop 后外结环跳(鲁普跳) f:flip 后内点冰跳(菲利普跳) lz:lutz 勾手跳(鲁兹跳) a:axel 阿克塞尔跳 Chapter 18 是,闻遥,性别女。 人生第一次因为这个性别原因切实地感受到迷茫。 好不容易有一个国家队教练找上门来,但人家一门心思指望她顶上青年组小男单的位置。 自古以来,其实我国在体育项目上一直是女运动员最早开始出成绩,提别是花样滑冰这种追求艺术美的项目,更是阴盛阳衰。就说今年这个考级周期,考生男女比例就在1:6以上。 单论单人项目,女单目前成绩还行,国家队第二队其实有一个分管女单的主教练,从美国请回来的华人教练,从少年组到青年组再到成年组,或多或少也能找出几个能参赛的苗子。反观男单就不太行了,只有一个成年组的选手撑场面,小男单里根本挑不出能接班的人选。 李启鹏在今天这短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飞快地体验了一把心情从大落到大起,再到大落的过程。心情无比复杂。 闻遥望着李启鹏失落的脸,心情也挺复杂的。 没办法,就算让她去做变性手术也来不及了。 好在十级的资格证书是到手了。 万里长征踏出了第一步。 有了这个资格在手,代表着她可以直接参加国内的a类比赛,比如十一月份的全国花滑锦标赛和来年一月份的全国花滑冠军赛。 闻遥跟李启鹏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之后,就打算回n市了。 临走之前刚好看见陈青山后半段的表演,三周跳果然摔了,而且后来补跳的周数还不够,直接降成了两周跳。心态彻底崩了。两次严重失误,代表他这一次考级失败,只能去下一个考点补考了。 风水轮流转,陈青山嘲讽她的时候,估计想不到补考这种事会落他头上。 …… 隔天上学。 早自习的时候南川就被刘豫叫去了办公室。 闻遥周一去考级是正式请了假的,但南川没有啊,只是周一临上飞机之前给刘豫发了条消息就算了事,后面上飞机手机关机,刘豫想找人都联系不上他。 憋了一整天等到南川来上学,二话不说把他拎进办公室训了一顿。 “连个假都不请就消失!南川!长本事了啊!” 南川似乎困极,耷拉着眼皮,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句:“不是请了吗?” “你发条短信也算请?有请假条吗?有家长签字吗?啊?” “老刘,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会长皱纹的。” 刘豫:“……” 其实刘豫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佛系的老师,只要不犯什么严重错误,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学生们放飞自我。奈何碰上南川,他觉得自己再佛系也要被他气吐血。 “你再这样下去我要叫家长了。”刘豫发愁地使出了呼叫场外援助,说完才发现这条路走不太通,“对了,你老老实实把你妈妈电话号码交出来,别老给我她助理的号码。” “那号码是她的,我妈现在在外地拍戏呢,我都找不到她,别说你。” 南川的妈妈是个挺有名气的演员,但因为私生活方面很低调,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她儿子的事。南川在学校也从来没提过,要不是刘豫之前主动联系过,他也不知道这事。 南川垂着脑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行了,别去烦她了。我报竞赛还不行吗?” 刘豫一顿,有点想不通这颗石头怎么突然就开窍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这可是你说的。接下来两个月你给我老老实实去竞赛班上课,两个月后不拿省一你别回来见我了。” 刘豫知道南川的实力,虽然放下了两三年,但想追的话没准真能追得上,于是直接给他定了目标。 没成想南川听完就笑了:“省一?你对我就这点要求啊?好歹定个国赛金牌吧?” 刘豫眼皮跳了跳,心说这小兔崽子还挺狂,他心中笑了下,摆出了比南川更狂的表情,半开玩笑地说:“想啥呢傻孩子。我说的是五门竞赛全部省一。” “……”南川瞅着他,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到底谁傻? 这是想弄死他吧。 “小样儿,跟我斗。”刘豫哼了哼,摆摆手打发他走了。 走出数学组办公室的时候,外头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的,天空瓦蓝澄澈。 南川靠在走廊边看了一会儿天空,有些后知后觉地笑起来。 看了一场闻遥的花滑表演,后遗症还真严重,连带着他都开始狂起来了。他在后面看着她勇往直前奔跑的背影,被她带动得,也忍不住想要跟着往前走了。 回教室的时候闻遥又在刷题,半侧着身姿将卷子放在他的桌子上写着,看见他回来,说:“你来得正好,有道题目问你一下。” 南川坐下来扫了一眼题目,随口丢了一个解题思路过去。 想了想,从旁边的空桌肚里摸出之前丢进去的两本数学和物理的竞赛试题集。 闻遥解完一道题的功夫,一抬头发现自己这位几乎从来不学习的后桌居然开始做题了。 生平仅见,她震惊地看了半天。 南川做题的速度很快,选择题几乎是几秒就写了个答案,做到大题的时候就更简略了,笔随手在题目上划出几个重点,连解题思路都没咋写,抬手就写了个答案。 闻遥心想:原来这就是学神和我等凡人的差距。 一直听人说南川是个学神,她没想到居然真这么神。反正要换了是他,肯定没那个本事浪了个两三年,说捡起来就能捡得起来。有点佩服。 从来不学习的大佬都开始做题了! 看来她也得更努力才行了! …… 晚上闻遥去冰场的时候,许优优也在。 自从开了学,她基本只有周末才来打工,而她今天显然是来等闻遥的,趁着闻遥在换冰鞋的功夫,相当激动地跟她提起一件事:“你们考级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遥奇怪地抬眸:“怎么了?” 许优优掏出手机来展示给她看:“看看咱们冰场的官博!火了诶!平时根本没啥人关注留言的说,从昨天晚上开始突然冒出好多人来。特别是我之前发的那个关于你的视频,超级火,都在讨论呢。” 闻遥一头雾水:“什么视频?” 说到这个,许优优吐吐舌头,先打个预防针:“你听完可别告我侵犯你肖像权啊!我就是个给冰场打广告的,偶尔发发客人们学滑冰的视频来着。这不是最近多了个你么,我就拍了点素材剪成视频发上去了。之前还没什么人呢,昨天忽然就冒出好多人来评论了,吓我一跳。有些人说是看了你考级慕名而来啊,咋回事?” 闻遥接过许优优递过来的手机看了一眼。 页面停留在一个视频界面。 点开来响起配乐《a thousand years》(注)的钢琴声,流淌的琴音中响起女人悠扬轻灵的嗓音。 画面中,是闻遥一身黑衣黑裤站在冰上练习的画面,她原本低垂着双眸,随着歌声抬起双眼朝着镜头的方向看过来,只一眼就抓住了人的视线。 美妙的旋律中,镜头从不同角度拍下了她的各种跳跃和旋转动作,许优优画面选得很好,卡点抓得也好,闻遥的每一个动作仿佛都踩在了节奏上,原本只是单一的练习,经过她的剪辑,竟然生出了一种缠绵悱恻的故事感,就好像也在看一个完整的节目。 视频看完,跳到了下面的评论。已经有五百多条了。 【1l:a市考级现场追来的粉丝,刚入坑的,请问该用什么样的姿势膜拜比较好?】 【2l:大神,跪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单方面宣布这是我的新男神了!】 【3l:楼上的姐妹你清醒一点!我问过那天的裁判老师了,这真是个小姐姐!】 【4l:同考场考生来签到。请问我现在开始烧香膜拜,大神能保佑我下周补考不挂吗?】 【5l:好希望有生之年也能完成视频里的这些动作啊。】 【6l:卧槽我也是n市的,不是一个冰场,简直错亿啊!不行我下个月开始一定要去这家滑!】 还有一脸懵逼乱入的。 【8l:被人安利来的,我看不懂花滑啊,只觉得这人好美啊。】 【10l:这人我好像见过啊,跟我同一个冰场的。什么?原来是个大神吗?】 要知道,他们这个只发广告从来不搞活动的官博,每次发微博能有三条评论就不错了。这次居然一下子冒出五百多条,难怪吓到了许优优。 许优优抱住她,眼巴巴又热切地问道:“闻遥同学,我以后还能继续发这种小视频吗?” 她还记得自己在节目里第一次看到记者采访伊万选手的时候,闻遥似乎不太喜欢出现在镜头前面。这种事还是先问了比较好。 闻遥耸耸肩,将手机递回给她,笑道:“可以啊。” 这些视频可以用来宣传冰场,也可以用来推广花滑,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好事。 随后闻遥就上冰练习去了。 许优优在原地又打开视频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遍。 看完一扭头,发现南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她身后。 许优优知道他一向不喜欢看这些视频,简直把“讨厌运动员”刻在脑门上了,就算他对闻遥的态度比对其他运动员好多了,她还是下意识地收起手机说道:“啊,那什么,我去前台了啊。” “等等。”南川叫住她。 许优优:“?” “视频发我一份。” “???” ※※※※※※※※※※※※※※※※※※※※ 注:《a thousand years》christina perri的版本。本文主旋律呀~看文建议搭配此曲食用。 Chapter 19 “咋回事儿啊哥哥!”许优优震惊了半天,憋出一句语无伦次的话:“变性了吗?” “……”南川面无表情看着她,“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一遍。” “……转性了吗?” 南川幽幽开口:“我就觉得歌好听不行吗?” “行,当然行。可太行了。”许优优做了个鬼脸,低头给他发。 南川口袋里的手机一震,他随手拿出来一看。 哪里是视频,许优优给他单发了一首歌。 南川眉心一跳:“许优优——” 许优优跳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台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说:“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自己说的这辈子最讨厌运动员!” “……”南川无言以对。 皮了一把的许优优跑得没影了,南川在长椅上坐下来,耳朵里塞了耳机,播放起来。 “heart beats fast. colors and promises.”心跳得越来越快,眼前愈加斑斓的色彩,耳畔你的誓言晕开。 “how to be brave how can i love when i'm afraid to fall ”该如何变得勇敢?当我害怕失去害怕受伤,我该怎么去爱? “but watching you stand alone, all of my doubt suddenly goes away somehow. one step closer. ”但当你就站在我眼前,我所有的疑问顾虑就都突然消散不见,只想和你再靠近一点。 耳畔是柔情的歌声,南川出神地望向冰场里翩然跃起的身影。 内心久违地平静下来。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长在阴天里的向日葵,终于久违地看到了太阳。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晚上闻遥依然是在冰上度过的。 不过,比起之前一门心思准备考级,眼下她的目标是琢磨出一个新的节目。 花滑比赛的赛制是每个选手都要准备两个节目,一个短节目,一个自由滑。 短节目两分钟,会有一些硬性规定要求和限制,主要用以衡量选手的基本功是否达标。比如女单的节目会要求不能有四周跳,必须有阿克塞尔跳、躬身转等等。在世界级赛事中,短节目相当于一次小考,按照得分排名筛出排在前24位的选手。 自由滑四分钟,因此又叫长节目,没有了硬性规定与难度限制,选手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动作的编排。因为发挥的空间比短节目大很多,因此所占的分值也更大。 其实关于短节目,她已经决定把之前在考级时滑过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当做新赛季参赛用的短节目。 节目的编曲综合了两首来自《罗朱》的经典曲目,是她从俄罗斯回来之前老师帮她编排的新节目。老师给她和伊万用同样的曲子编了两套动作,结合了两个人的不同风格。放在一起看,就像是一个在表演小罗密欧,一个在表演小朱丽叶。 至于剩下的自由滑,就成了闻遥自己要面对的考题了。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斟酌。 一转眼来到九月下旬,马上就要放长假。 放假之前是学校一月一度的月考。 考前闻遥和爷爷做了保证,考试成绩只要能稳定在班上前十,他就对她天天晚上去冰场的事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闻遥感觉得出来,爷爷对她滑冰这事的态度已经多少有了一点软化的迹象。 她猜想这其中她爸一定功不可没,肯定拿出了在外交部修炼出的一身辩论技巧,十八般武艺,十九般套路,一套又一套的尽往爷爷身上使了。 直到她奶奶告诉他,是她爸给爷爷看了网上她的视频。爷爷当时还一副傲娇又嫌弃的反应,直到后来半夜被奶奶看见他躲在书房里偷偷捧着手机看。 闻遥:“……” 别问,问就是不敢动。 月考两天考完,隔天就出了成绩。 闻遥幸不辱命,考了全班第三,年级第十九。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数学卷子非常难,几乎所有文科班考出来的分数都不高,因此某人诡异地从中异军突起,居然拿了满分。南川别的科目成绩倒是凑合,平均分左右。光凭一个数学拉了四十几分,生生将总成绩稳定在了全班第十二,全校第七十几名。 后来南川又被刘豫押去又考了一遍理综,虽然最后理综成绩不算入正式的成绩,但听悄悄去打听的同学说,他理综依然是满分。 这样的成绩怎么看也应该转去理科班才是,就算不走竞赛这条路,光凭他的理综成绩,参加高考考个双一流的大学也不成问题。 为此,刘豫乃至教导处徐主任都亲自找他谈过。 谈话的内容大家不得而知,只知道无论他们来找他谈几次,南川都依然稳稳地坐在六班的最后一排,哪儿也没去。 …… 闻家饭桌上。 气氛肉眼可见地和谐了不少。 晚饭吃完,爷爷坐在主位上开始抖报纸。奶奶沏茶去了,爸爸切了一盘水果拿过来。 “明天中秋,你去请你那个同学来家里一起吃个便饭吧。我跟你爷爷提过他,爷爷很想见见他。” “诶?”闻遥诧异地抬起头,看看爸爸又看看爷爷,迟疑道,“中秋节都是跟家人一起的,把他叫来我们家不太好吧?” 闻鸿说:“我之前联系过他妈妈,本来想请他们母子两人一起过来的。但她的助理说她一直在外地拍戏没空回来。你同学……是叫南川是吧?南川他父母都不在身边,正好请他来做客,中秋佳节还是热热闹闹的比较好。” 闻遥本来想一口拒绝。 南川那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乐意跟不认识的长辈坐一起吃饭的人。 更何况她想起那天在她家门口他和她爸的匆匆一面,她至今还记得当时他那逃离般的背影。 “他肯定不会来的。” 闻鸿温和地说:“没事,你就代表爸爸和爷爷邀请他,来不来是他自己的意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闻遥想摇头也不行了,只能应下来。 但还是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南川大概率是不会来的。 房间里,闻遥盘腿坐在窗台上,举着手机措辞半天,终于把邀请发过去。 南川大约在忙,过了几分钟才回复过来。 【ice:……?】 【ice:没名没分的,这就见家长了么?不太好吧。】 闻遥:“……”见你个大头鬼。 不来就不来呗,咋还调侃上了。 隔着屏幕,她都能想象出他肯定又端出了那副痞痞的态度。 难得最近半个月里他都安安分分,很好说话,问他题目也会细心解释,拜托他给她多滑半小时他也毫无怨言。久而久之,闻遥都快忘记了,他本身其实就是个有点冷傲,又有点痞坏的性格。 【wy:南川同学,做个人吧。】 【wy:[小企鹅翻白眼].jpg】 南川正在回家路上,等电梯的功夫,笑着盯着手机里她发过来的表情。 萌萌的卡通小企鹅,跟她的头像一模一样,她很爱用这套表情包,导致他现在一看见企鹅的小表情都能联想到她。 明天中秋去她家么…… 他回想起闻遥她爸爸,之前匆忙相见,印象里她爸是个温文儒雅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年轻得根本不像一个有闻遥这么大的女儿的父亲。想必她爷爷奶奶的性格也相去不远吧。 闻遥那样的性格,温吞中带着点执着,细腻里还有点勇敢,乍一看似乎很矛盾,但相处久了就知道,她一定是从小被教育得很好。性格有棱角,却毫不刺人,谈笑举止间仿佛永远带着宜人的温度。这种天然的温暖一定来自于她从小家庭的教养和氛围。 这令南川十分向往。 自从外公和爸爸去世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那种家的氛围了。 想到这里,他抬手打字。 【ice:开玩笑的,我会去的。】 【wy:?】 【wy:真的假的?】 【wy:不想去也没事的,我替你回绝掉就行了。不用勉强啦。】 【ice:不勉强。谢谢你们邀请我。】 居然还谢谢。 闻遥惊了。 没想到南川真做起人来,还有模有样的。 于是,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约定好了。 电梯一路攀升到30楼。 南川含笑将手机塞回兜里,抬步跨出电梯开门。 房门一开,满室的黑暗与酒气扑面而出。放眼望去,整个昏暗的客厅里只有一个小角落开着一站小夜灯,一圈小小的灯光照在那个靠在落地窗边喝酒的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半靠在窗前,望着窗外夜色。 袅袅婷婷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说不出的寂寥和悲伤。是他母亲,华岚。 南川下意识地想喊一声“妈,你回来了”,可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她闻声转过头来,看见他的瞬间,非常温柔地笑了:“一勤,我等你好久。” 南川脚步一顿,还停留在唇畔的笑意僵住了。 满室的黑暗像是自己长了脚,争先恐后地向他扑过来,漫出门框,蔓延到他的脚下。 “妈。”他压低了嗓音,“是我,我是阿川。” 客厅里,华岚脸上柔和的笑忽然一收。 良久,她才轻声说道:“…………是阿川啊。进来吧,站门口干什么?”她收回了目光,再次端着酒杯看向窗外。 南川缓慢地带上了门。 “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起,将电梯间里明亮的灯光彻底隔绝在外。 南川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客厅里的光线。 随即就听见华岚有些冰冷的声音说道:“前几天你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跟我聊了你学习的事情。听说他打算让你走竞赛?你有没有告诉他,我让你读文科是为了将来考法学院?” 她没有回头看他,自顾自地看着窗外。 “阿川,你要继承你爸爸的理想。” ※※※※※※※※※※※※※※※※※※※※ =0=宝宝们看文记得收藏~顺便求评论么么哒! 另:本文参加了[奥运冠军]主题征文,1票=1瓶营养液=1颗地雷,求投票呀~~ Chapter 20 ——你要继承你爸爸的理想。 这句话三年来他听过无数次。 南川无声地闭了闭眼睛。 冰凉的黑暗再次吞没了他。 就像是每一次的午夜梦回,无尽的黑暗中,他只能一次次的下坠,等待着有朝一日自己坠地碎裂的那一刻到来。 只是,这次他脑海中隐隐有一束光芒,很温暖,温暖得令他忽然有了再次睁开眼的勇气。 他看着母亲的侧影,斟酌了半天,开口道:“妈,我……如果我说我不想——” “不要说了!”华岚忽然大声地打断了他。 这一声发出来,不止令南川顿住了,仿佛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住了玻璃窗,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额角,抬眸看着儿子,语气虚软地说:“阿川,妈妈头好痛好痛。咱们不要说这个了好不好?” 南川抿紧了嘴唇。 每次都是这样。 但是,他已经不想让自己再陷进死循环里挣扎不休了。 “妈,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他走到华岚面前,认真地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把爸爸的理想硬压在我身上了,他是他,我是我,我根本不是当检察官的那块料!” 每说一句,华岚的脸就愈发的苍白,她倏地抬手按住了胸口。 以至于南川话还没说完,就在她仿佛随时会昏倒的惨白脸色中闭上了嘴。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扶着她到沙发上坐下来。 随后,他去倒了一杯水,在她面前蹲下来将水杯放进她手里,轻轻地说:“妈,我们都向前看好不好?不要再从我身上找过去的影子了好吗?” 七年前的意外对他打击何其大,但对他妈妈来说,又何尝不是毁灭性的打击呢? 一夜之间,她失去了父亲和丈夫。 远在a市的南家看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易,本来想将他和弟弟都领去a市,但最后南川决定留下来。他不能让妈妈再同时失去两个儿子了。 刚开始的那几年,其实他们母子俩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他们互相都是彼此支撑的力量。虽然时不时还会想起从前幸福恩爱的日子,但总体来说,日子过得平稳而恬淡。 直到三四年前,华岚接了一部戏。很精彩的剧本,很优秀的导演,很精良的制作团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接了。 拍摄花了三个多月,她一直待在剧组里。 直到拍完回来,南川发现她开始不对劲了。 她陷进角色里出不来了。 那是一个与她有着相似经历的女人,只是剧本里的戏剧性的剧情冲突和情感爆发更为强烈。在别人看来或许没什么,但对她来说,几乎是重新地、详细地、切身地再次感受了一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然后某一天,她开始望着他恍惚地喊他爸爸的名字。 她将自己还能记得的、所有关于南一勤的一切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希望,她的痛苦,她的眷恋,还有她的沉溺。 她希望他成为南一勤的影子。 不是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也吃着药。但心理治疗是一个很缓慢且很难立竿见影的过程。电影后来大获成功,而华岚也凭借那个角色成功拿下了影后称号。这几年来在所有人眼里,那个角色是她头顶的光环,可南川知道,那是她的心魔。 她一直对他说:“阿川,妈妈就只剩下你了。” 这句话像是另一道魔咒,将他紧紧地箍在原地。 他知道她并不是故意想要折磨他,只是……有时候真的太痛苦了。他们就像两只被蜘蛛网困住的蝴蝶,看着彼此不断挣扎,然后越陷越深。 华岚将杯子放在一边,抬手紧紧地抱住了儿子。 她将脸埋进他的肩膀,无声地抽泣起来。 南川只能轻轻拥住她,一下一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 半晌,哭声渐弱时,他耳畔响起华岚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低低地说:“明天就放长假了吧?你和妈妈一起去a市看弟弟好不好?” 明天,是中秋。 这么个本该一家团圆的日子,他想,她一定也很想念弟弟吧。 本来已经跟闻遥约好了去她家拜访她爷爷和爸爸的。 南川垂眸敛去眼底情绪,“嗯”了一声。 与其让她留在这里对着一间空房子睹物思人,倒不如去那边换一换心情。 “好。”他说。 …… 这天晚上,闻遥去冰场练习的时候,一直没看见南川出现。 最近一段时间她早就习惯了在这里看见他的身影,很多时候并不是在场边看她滑冰,有时候坐在不远处休息区的卡座里刷题,有时候跟冰场的员工聊天,反正时不时能看见他。 每天给她开小灶的也是他。 只是今天从七点多到了晚上十点钟关门,他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闻遥穿好鞋子走出冰场,终于收到了来自他的一条信息。 【ice:抱歉明天我去不了了。】 闻遥随手给他回。 【wy:怎么了?】 这句发过去,那边沉默了很久。半天才回过来一句“对不起”。 他什么都没有解释。 闻遥脚下一顿,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她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 她的预感果然是正确的。 长假开始的第一天起,南川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而冰场从第一天起就开始爆满。 冰上挤满了大人小孩,有随便来玩玩的,也有固定时间来上课的,热闹程度就跟游泳池里下饺子似的。闻遥站在场边,没上冰,甚至也没换鞋。她感觉自己上去了也无从下脚,就怕一个跳跃出去转身就跳别人脸上了。 她托腮看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 冰上不能练,她可以找些别的法子练习。比如找个舞蹈教室练练舞蹈基本功什么的。 一转头,发现周放难得也在,他似乎是跟班上同学来的,高三生们也趁着休息来放松一下。他身边围了一圈的女孩子,他正在一步步教他们系冰鞋。这么一看,还真有点冰场老板的意思。 其实周放也是这间冰场的股东之一。多年前的旧冰场曾经拆迁过,南川他外公有一部分股份,南川当时想把冰场继承下来,继续开,可他妈妈不愿意,冰场差点就关门大吉了。后来还是周放说动了他爸爸投资,才重新盖了一间新冰场。南川是小老板,他则是小股东。 等专业教练来带他们上冰学习,周放走过来,笑道:“接下来几天人肯定多,你这七天算是废掉了。” “没事,我又不是只有冰上才能练。”闻遥摇摇头。 她想了想,问道:“对了,你知道南川去哪里了吗?” 周放好奇地瞄了她一眼。 难得闻遥会主动问起南川。 在他看来,闻遥和南川挺奇怪的。 说关系不好吧……可南川居然会一次次帮闻遥开小灶,不是一次两次,几乎是每天。说关系好吧,但他看着他们,又总觉得差着点意思。 对此许优优曾经感叹过:“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人配一脸吗?” 当时周放听完就笑了。 且不说他们根本不符合彼此的审美,连日常相处都透着点疏离,这样的两个人根本擦不出火花的。 南川的性格他了解,对谁都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距离感,很难交心。要不是隔着冰场这么一层关系,周放觉得自己恐怕也没办法跟南川成为好朋友。 “他回老家去了。”他答,“他老家在a市,他爸那边的。” “噢,这样啊。”闻遥点点头。 周放看着她。 一时间有点琢磨不透她单纯只是奇怪南川为什么没来,还是对他产生了其他方面的好奇。 如果…… 真有一个像闻遥这样的女生愿意、甚至是可能走近南川。周放心想,自己还挺乐见其成的。闻遥是个挺不错的女孩子,不单纯指性格,而是她整个人的气场是向上的乐观的,这对南川来说或许会带去很多好的影响。 他想了想,说:“其实应该是他妈拉他去的。” 闻遥点点头,没往下问。 周放憋了一下,只好又说:“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念文科吗?” 闻遥想了想。念文科八成是为了考大学那些只限文科生的专业吧?想到他爸爸,听说就是个优秀的检察官,她问道:“是想跟他爸一样吗?” 周放顿了顿。 她果然知道他爸爸的事情。他之前发现k大法学院的闻教授是她亲爷爷,就猜测她和南川的关系估计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或许知道南川家里的事情。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她对南川来说,或许真的不一样。 他点点头:“嗯,他妈逼他选的。” 周放叹了一口气说:“他高一抗议过一次,期末考直接没去,后来只能留级重读。后来还是顺了他妈的意思,只不过上高二的那年又重读了,那次是因为文科的课他基本不上,于是又留了一级。” 他偏头看着闻遥,谨慎地措辞说:“他妈妈一直……有点疯。” “不是这里。”他指指脑袋摇了摇头,“而是这里。”他点了点心脏。 “他家的遭遇我不方便说得太细,但我猜你多少也知道一点。当时那事吧……他们母子都是可怜人,一夕之间失去两个亲人。但,可怜是可怜,我是南川的朋友,我只心疼他一个。一个母亲,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就把儿子关进过去的牢笼里,这种事我是真无法接受。” 闻遥微张着嘴。 原来……是这样。 她曾经以为他只是被过去发生的事情困住了。 但她想得太简单了,也太小看南川了。 南川那样的人,曾经像个小太阳一样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过去束缚住?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何止是过去,他是被过去和现在同时困住了。 闻遥心口一酸,忽然有点难受。替他难受。 Chapter 21 “哎,还是不说这些了。”周放忽然主动岔开了话题。 他是个很擅长调节气氛的人,不管是嗖嗖冒冷气的南川,还是低调话不多的闻遥,与他相处聊天都会觉得舒服又自然。 他冲闻遥眨眨眼,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提议道:“趁着南川不在,你想不想看看他的小时候的照片?”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就算不能擦出恋爱的火花,只是当好朋友也挺不错的,她能给南川带去积极正面的影响。其实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插手,任现在这么发展下去,两个人是同学,闻遥又天天在冰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们迟早也会逐渐熟悉亲近起来。但他想把这个速度提一提,推他们一把。 看小时候照片这么有趣的事情,多刷好感度啊。 没有小姑娘能拒绝南川小时候的盛世美颜,没有人! 果不其然,闻遥有点表现出了一点兴趣:“啊,有吗?” 周放笑起来:“有啊,都被他锁柜子里了。你跟我来。” 他带着闻遥走到一排带着圆盘密码锁的柜子前面,拿起其中一个锁前前后后地转了三圈,开了。 闻遥在旁看着。 她记得这个柜子。 之前她曾经看见南川站在这里,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个柜子看,就是周放在开的这个柜子。 柜门打开,里面空间挺大,上下两层,上面乱七八糟地塞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下面清清爽爽地放了两样她看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东西。 一个冰鞋包,和一整套的短道速滑专用赛训服和护具。 周放从上面那一层一堆零碎里拎出一本相册来,笑眯眯地说:“这柜子是南川的,相册里面有好多南川从小到大的照片,给。” 闻遥翻开来一页页看。 前面几张基本都是他上台领奖的照片,以及跟华爷爷还有其他看起来年纪比他大很多的队友的合照。 其中似乎还有几张全家福,照片里有他,有一个长得很美的女人,一个与他长相极相似的男人,还有一个看起来比他小两三岁的孩子。 闻遥静静地看着。 如果没出意外,这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 她连着翻了好几页,发现年纪从三四岁到八九岁都有,照片的背景基本都是在冰场。但是再后来就没了。照片不曾增加,她想,大概是因为给他拍照的人已经不在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就再也没打开过这个柜子。 相册再往后翻,开始出现好多合照。 看起来似乎基本都是冰场的孩子。 有一群孩子合照的,也有两三个人合照的,这些照片有两个惊人而诡异的相似之处,一个是南川基本站的都是c位,且跟他合照的都是女孩子。 闻遥翻了几页,发现居然自己也有一张和他的合照。 照片里南川头上还带着个王子般的塑料王冠,面前是一个大蛋糕。小小的长头发的闻遥就坐在他旁边。 闻遥“咦”了一声,隐约记起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那天是南川生日,照片是华爷爷给他们拍的。 “这照片……” 周放看了一眼,笑道:“这小姑娘我不认识诶,挺可爱啊,没想到这小子还跟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合照过。说起来,他还跟好多小姑娘拍过照片呢,那时候他超受欢迎的——” 周放笑到一半就后悔了,完蛋,这么一说岂不是显得南川小时候女人缘特别好么? 这个好感度,刷得有点反向上分的意思啊! 于是他赶紧找补:“那什么,我觉得南川应该都是被迫的,应该都是被他爷爷摁着拍的哈哈哈。你看他其他照片里他可都全程臭着脸。” 闻遥心说,还真是。其他那几张跟小女孩的合照他明显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要么摆着臭脸,要么干脆就不看镜头了。 她又看看面前他们两个的合照,照片里的南川挺开心的,笑眼弯弯,眼睛明亮得仿佛映着烛光。 “……那这张倒是笑得挺开心。” 周放赶紧解释:“这小妹妹看着像是外国小孩啊,应该就是路过的吧,反正后来我是没在他身边见过她。他们肯定不熟啦!” “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个?”闻遥疑惑地看他一眼,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不好意思啊,这个小妹妹是我。” 周放:“……” 周放:“………………?” 周放看看她,又看看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她,凌乱了。 这外国小孩是闻遥?啊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们以前就认识,那他们俩为什么表现得一副完全不熟的样子啊?? “嗯……这个……”闻遥抓抓头发,一摊手,“的确是不熟啊。我和他之前就只见过那一面,后来没多久我就出国了,根本没联系过。” 她没解释太详细,因为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他们小时候的的确确只见过那一面。 但有时候,一面之缘也足以让人记一辈子。 她翻完了相册,目光再次落在那堆零碎东西上。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都有,比如几颗陈年的大白兔奶糖,一叠米黄色的针织围巾,甚至还有一本童话书。 封面上是一片星空下,一个小小的小男孩坐着仰头看星空,身边还有一朵小小的玫瑰花,安静地陪着他。 是《小王子》。 法国的一个童话故事。 闻遥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本书,忽然记忆里模糊的印象清晰起来了。 奶糖是她给的,围巾是她落下的,这本书也是她的。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为什么要买这本书,但是她还记得他将《小王子》念给她听时温柔的语调。 当时的故事南川没有念完,只念了一个开头,小王子离开了他的星球和那朵唯一的玫瑰花,开始了宇宙旅行,一路上遇见了各种各样的人。 南川曾告诉她,小王子离开,是为了长大。 人只有去看过这个世界,才会长大。不管是好的,坏的,都要去看一看。 看的多了,就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还有,会知道什么东西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闻遥去了俄罗斯,找了各种译文的版本重新读过很多次,故事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她翻开书。 这一页的图片上画了一只皮毛红亮的小狐狸。 她记得这一段,写到小王子在撒哈拉沙漠里遇见了一只狐狸。 那是一只非常睿智的狐狸,它教会了小王子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 【狐狸对小王子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狐狸说:“我的生活很单调。我追逐鸡,人追逐我。所有的鸡都一个模样。所有的人也是。所以,我感到有点无聊。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的生活将充满阳光。我将辨别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别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另外你瞧,看到那边的麦田了么?我不吃面包,小麦对我来说毫无用处。麦田也不会让我联想到任何事。这是很可悲的!但是你长着金黄色头发。当你驯养我以后,这将是非常美妙的一件事!麦子的颜色也是金黄色的,它会让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于是小王子懂得了爱。 他懂得了他的星球上唯一的那朵花,与地球上那个花园里开着的五千朵一模一样的玫瑰的不同之处。 那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朵他亲自浇灌过的花,他给她捉过虫,用玻璃罩保护她,还倾听过她的每一句话、叹息乃至沉默。 她是如此的不同,因为她是属于小王子一个人的花。 ……曾经,闻遥也想像那个小王子一样,于是她离开了故乡,为了去见识外面的世界。就像南川描述的那样。 然后。 记忆里的那个小小的南川,变成了故事里的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如果有人钟爱着一朵独一无二的、盛开在浩瀚星海里的花。那么,当他抬头仰望繁星时,便会心满意足。他会告诉自己:“我心爱的花在那里,在那颗遥远的星星上。”】 于是,整片星空都璀璨了起来。 ——这是一个对她有着特殊意义的童话故事。 闻遥合上书,恍然抓住点了什么。 灵光乍现。 灵感涌了出来。 她想,她大概知道自己的自由滑选什么主题了! 她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我有事先走了!还有这本书,我先带走了!”留下周放一脸错愕。 这是她人生里第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节目,第一个为她自己量身打造、将来也会由她亲身演绎的自由滑。 她想要把它,献给她的初心。 Chapter 22 编排一个自由滑节目,第一步是确定主题。然后是选曲。可以直接用现成的曲子,也可以稍作加工,更可以直接找人创作一套全新的曲子。 闻遥自己不会编曲作曲,但好在俄罗斯的人脉都在那里。 她拨了个国际长途。 “嘟嘟”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被人接起来。电话那头的人年轻清朗的嗓音带着笑,调侃地用俄语说道:“可算来电话了,你个没良心的女人啊。那句中文怎么说的来着?”那人顿了顿,改用不太标准的中国话,语气非常温柔地说道,“亲爱的,想我了吗?” “……”她想个鬼。 在闻遥听来,这语气简直温柔到令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个月没见,这位技术流奶油小白脸似乎骚得更上一层楼了。 她冷淡地“呵呵”两声,开门见山:“你在冰场吧?老师在你旁边吗?” 他们两个的老师,诺亚·伊万诺夫,在俄罗斯花滑圈算是位撑起并统治了一个时代的大神级别的大人物。连续参加过三届冬奥会,也蝉联过三届男单冠军,被人称作伊万大帝。退役之后,在莫斯科的冰场里低调地教起了花滑。 作为这样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转战花滑教练之初,其实并不被圈子里的其他人看好。直到他带出来的第一个弟子伊万一次次站上领奖台,人们才相信,原来他真的有能力延续他对花滑的热爱,并将它转化为更持久而厚重的力量。 诺亚·伊万诺夫,和伊万·斯拉维奇,后来还有很多人亲切地将这对师徒称作伊万一世和伊万二世,期待着有一天,伊万能够创造出超越他的老师的新时代。 他们的这位老师他不爱用现代的通讯工具,手机啊电脑啊,都不用。简直就像是个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干部。 所以闻遥干脆直接找伊万。 “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我。”伊万不死心地拖延道,“比起那个,你跟我说说你的近况嘛。你在中国还好吗?我听艾米莉说之前她商演还跟你合作了一把啊。真好啊,我能不能也去找你玩?” 闻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朋友吧,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有点分不清楚轻重缓急。 常常比赛近在眼前了,他还有兴致整理行囊说要出去旅行一周,要是闻遥没来得及逮住他,他就真敢消失给他们看。这无法无天、又不着调的性子,愁得他们家那位老干部愈发的沧桑了。 她不得不端出一副神似他们老师的口吻,说:“别闹,新赛季已经开始了,老师给你报了好几个俄罗斯的a级赛让你磨炼新节目吧?你有空乱跑倒不如再好好练练。” 对于伊万他们这些俄罗斯选手来说,新赛季已经开始了。 俄罗斯对花滑项目的重视程度几乎可以说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这一点,光凭他们国内的赛事数量就能看出来。在中国,有分量的花滑赛事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美国那边每年至少有二十几项赛事,俄罗斯就更多了,至少四十多项。 所以,现在闻遥还有余裕琢磨新节目的时候,伊万已经开始辗转各大赛场了。 伊万:“哼,你比老师还啰嗦。” 不用看他表情,光是听语气,闻遥就能想象伊万的嘴巴已经瘪起来了,肯定是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 她无奈失笑了一声。 明明跟她一样大,伊万怎么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呢。 “好啦别闹了,我找老师真的有正事呢。”她将自己的目的一说,那厢伊万听完之后,“啊”了一声,非常期待地问道:“这么说今年的世青赛你能参加咯?” 闻遥心想,前提是她得能进得了国家队。 之前李启鹏曾经表示过,如果是男单,他肯定二话不说能把她要进国家队。但第二队里有一个分管女单的教练,那他就不能随意越俎代庖,直接拍板女单的事情。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能不能进国家队,归根结底还是得看自身的实力。只要她能在十一月的全国锦标赛上拿到奖牌,那妥妥的就能进国家队。对此闻遥表示理解。 凭实力说话,这是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式。再好不过。 没多久,电话那头就换了人。 闻遥赶紧正色道:“老师——” …… …… 长聊之后,老师亲切地表示他会亲自出马去请他自己当年的御用编曲师替她搞定曲子的事情。 对于闻遥的事情,老师一向十分支持。圈外的花滑粉丝们经常说伊万“父子”感情特别好,但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要说伊万诺夫最宠爱的弟子,伊万只能排在第二。 挂了电话,闻遥放下手机看窗外。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 远处的雪松大厦依然在秋天的星夜里显露着漂亮的轮廓。在它上空,一轮圆而亮的明月高悬着。 已经是中秋夜了。 他还好吗? 周放说他陪妈妈回老家去见弟弟了。 这时候她才恍然明白过来什么。难怪一向跟谁都保持距离的他,会对周放的表弟那么好。或许他想在小朋友身上找过他弟弟的影子吧。 闻遥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做。 她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随着越来越了解南川,越显得自己手足无措。 周放主动告诉了她关于南川的事情,估计觉得她带给南川一些……正向的积极的影响吧。她也说不上来,但她能感觉到周放似乎很期待她能为南川做点什么,能令他快一点振作起来。 她能感受到周放藏在微笑眼神里的期待,但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干涉,也无从下手。 有些路只能自己走过去,究竟是走是停,那得他自己做选择。别人就算在旁操碎了心,也没有用。 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 相信南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这个信念,从一开始就是他教给她的。 …… 在等待编曲的七天时间里她没去冰场,在附近找了一间小型的舞蹈教室租下来,全力投入了编舞中。 据说,这七天时间,南川也没回来过。 直到长假结束,学校开学她才终于见到了南川。 她发现,南川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平时那副样子,懒洋洋,冷冰冰。白天上文科课依然睡觉,晚上在临近冰场关门的时候出现,给她开小灶。一如之前。 不,她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的。 他变得爱笑了一点,虽然很多时候只是带着调侃、意味深长的笑容,但的确笑容变多了。 后来周放偷偷告诉她,好像是他妈妈在a市那边接受了心理治疗,效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显著,南川七天里没回来一直在那边陪着。而且她貌似终于松了口,不再坚持非要他读文科了。 于是,长假之后,南川开始去旁听竞赛班的课。 听说他去的第一天就干翻了竞赛班上的一众学霸,稳坐学神宝座。 闻遥觉得,这是好事,说明他真的开始向前走了。 十月金秋。 树上的叶子肉眼可见地一点点从绿染成金。时间一点点在往前走,人也是。真好。 …… 没多久,学校迎来了秋季运动会。 然而运动会的第一天,就出了件超出她意料的小事。 有人替她报了十几个田径项目。 从100米短跑到400米接力到800米再到5000米长跑,甚至是跳高跳远,她一个人几乎将班上大半的女生项目占全了。 闻遥有点懵,不知道怎么会出这种乌龙。 直到后来找体育委员一问才知道,是林萌给她报的。 “林萌说她问过你了,是你答应报这么多项目我才报上去的啊。” 闻遥的确曾经报过项目。记得那还是上个月的事情,当时林萌来问过她,闻遥当时在刷题,没多想,随口就说:“随便吧。”后来班上体育委员又来找她确认,她才认真想了想,报了一两个跳跃类的项目。没想到,就这中间也能出岔子,体育委员和林萌居然分别都替她报了项目。 林萌替她把径赛几乎报满了。 要不是后来体育老师一对项目,发现闻遥好几个田赛和径赛的项目时间重了,恐怕等到比赛开始了才能发现不对。 一问林萌,她却摆出一副单纯天真的模样说:“我以为你是运动员,那肯定什么项目都精通的嘛。我们班上女生少,也都不太擅长运动,你能者多劳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啊?” 闻遥:“……” 体育委员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这样吧,我去问问别的女生,看看能不能帮你顶几个项目。不过,万一要是没人能顶上,可能还是得你去。” 闻遥点头。 一扭头,发现坐在一旁的南川抬眸看了她一眼,他说:“你不想去就别去了。又不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幺蛾子。” 闻遥却不这么想。 当然,她也不认为这个乌龙是自己的问题。但是事情已经出了,总得解决。 就像是林萌说的那样,她一个运动员在能力范围内多报几个,好像的确也没什么错。 她想了想,说:“没事,就当强身健体了。” 再说了,其实她最近在有意识地锻炼体力,想要提升身体力量,所以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十几个项目说多不多,也就是她现在日常的训练量吧,也不算太夸张。唯一的问题是,项目时间撞了的,她就无能为力了,总不能掰成两半同时去参加两个比赛。 南川定定地看她一眼,发现闻遥这人总有种不自觉的老好人气场。 就是太好说话了,才会被林萌这么欺负。这事明摆着就是林萌想要整她,她居然还乐呵呵的想着什么强身健体。 啧。 这种性格到底是怎么在战斗民族活下来的啊? 小时候跟只小白兔一样,长大了依然跟只小绵羊似的。怎么长都是食草动物,才那么容易被欺负。 他有些不痛快地站起来。 走到远处过道上,正好跟林萌迎面遇上了。 南川脚步一顿,在两个人即将错身的前一刻微微向她的方向一偏,拦住了她。 林萌意外地站住了脚步,没有想到南川会主动拦住她。一瞬间,她心里升起几分惊喜和期待。 “你……找我?” 南川沉默地看她一眼,一偏头,冷淡地开口:“你跟我来一下。” ※※※※※※※※※※※※※※※※※※※※ 闻遥:被喜欢的人误会是小绵羊怎么破? 桃:那就扮羊吃老虎啊! Chapter 23 体育场里,人声鼎沸。 南川自顾自走到拐角的墙根,直到喧闹声被挡去大半,他才停下脚步。 林萌一开始还挺开心的。 这是南川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但直到他回过头,那依然散漫的神态和凉薄的眼神,她才如梦初醒,心头“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他可能的来意。 果不其然。 南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淡地开口了:“我只说一次。第一,跟老师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第二,谁搞出来的麻烦谁来收场。你替她报的那些竞赛项目,你自觉去跑了。” 果然是为了闻遥!林萌脸色微微变了。 她有点没想到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她以为至少要等到检录之前。因为这些项目她是直接找体育老师报的,没经过体育委员,她以为没那么快就被发现。等到了检录之前,时间紧迫,她只要全部往闻遥身上推就好了,没想到,事情发展得比她预想的快了一点。 而南川,居然还亲自出马来威胁她!就为了那个闻遥! 她暗暗捏紧了拳头,梗着脖子说:“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南川垂眸看她。 “也不能怎么样。不过——”他嚣张的冷笑了声,“欺凌同学,这种事情传出去,你在这个学校里估计也不会太好过吧?” 林萌一僵。 哪里是欺凌,顶多是恶作剧而已啊! 她只是想给闻遥找点麻烦,让那个总是表现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闻遥出点洋相。如果她愿意去跑,一个人参加那么多项目,肯定会很狼狈。如果她不愿意去,这些本该算在她头上的项目要么找别人去,要么只能空着,班级荣誉受影响,同学老师怪罪的还是闻遥。 她就是想要闻遥出丑。 明明她们两个同一天转学过来,为什么南川只亲近闻遥一个人,为什么老师都比较偏爱闻遥,为什么连大部分同学都喜欢关注、讨论闻遥? 她沉默地抬眸盯着南川,看他的表情,似乎很明显要将“欺凌”这两个字坐实了。 “凭什么?”她恨恨地开口,“她又不是你女朋友,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不凭什么。” 林萌捏紧拳头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南川懒洋洋看她一眼:“不是。” …… 拐角处,闻遥撇开头。 本来之前看见南川把林萌叫走,她就觉得要出什么事,所以立刻跟了过来。 结果没想到听到了这么一段。也清晰地听见他说,不是。 听到这句话,闻遥挺平静坦然的。也没觉得失落。 嗯……因为理所当然。 她知道他喜欢林萌那种软萌型。周放说过的。当时她没怎么注意听,但当南川的身份与当年的小哥哥对号入座之后,那些她没放在心上的信息一下就从记忆深处“呼啦啦”的全跑到她眼前了。他有过初恋,喜欢的类型就是照着那个初恋的女孩子长的,没准他现在还喜欢那个女孩呢。 所以她根本没指望南川会对她产生什么喜欢的感觉。 毕竟喜好这种事,不能强求。 南川那边没有跟林萌再多说什么,于是闻遥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刘豫已经在他们班级的休息区了。他听体育委员说了这个事情,抬头看见闻遥,于是询问她是怎么个想法。刘豫没多说什么,他没打算掺合进小女生的勾心斗角里。 体育委员刚才去问了一圈女生,不得不说,闻遥在班上女生中人缘非常好,很快就有不少女同学主动过来说想要帮闻遥分担一下。100米,200米这种小项目她们倒是能凑人头。可是那种难度特别大的、技术性特别强的就不行了,比如110米跨栏和跳高什么的,还有5000米这种拼耐力的项目,她们不都不太敢选。 大家认领完,体育委员一数,还剩五个项目:5000米、400米、110米跨栏、跳高、跳远。 刘豫看了一眼刚回来的林萌,问体育委员:“撞的是哪几个项目?” 体育委员一翻时间表:“跳高和5000米撞了。跳远和110米跨栏撞了。如果跳远进决赛的话,跟400米也撞了。” 林萌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开口:“老师,也可以给我几个吗?” “行。”刘豫点点头,大大咧咧转头问闻遥,“既然咱们都派出专业运动员了,至少得拿个奖牌回来啊。这几个项目你哪个比较有把握?” 闻遥认真想了想,答:“田赛吧。我弹跳力还行。” 刘豫说:“那5000米,400米和110米栏归林萌了。” 林萌脸都听绿了,这三个项目她要是全跑下来,她估计得原地升天了。 可是话都放出去了,已经没法收回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 …… 塑胶跑道上,哨声在逐风的身影中直冲云霄。 5000米跑完,林萌直接蹲角落吐了。 吐完脸色苍白地栽坐在跑道一角,整个人魂都飞了。满脑子想着,她到底是哪根筋打错了要找闻遥的茬,居然把自己坑这么惨。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觉得自己就算这5000米跑完,在班上乃至在学校里的风评也救不回来了。 这时候,一瓶水忽然递到她面前。 柔和清脆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刚跑完可以稍微喝一点补充水分,别喝太快。” 林萌一听那声音就条件反射地差点跳起来。 她扭过头,臭着脸盯着闻遥:“不用你假好心,假惺惺的给什么水?在他们面前表现同学友爱吗?省省吧,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欢我。” 闻遥平静地看着她,慢慢直起身,低头说:“其实你也不喜欢我啊。” 她的声音平静而冷淡。 其实闻遥不是好欺负的性格。大多数人可能只看到了她性格里柔软低调的一面,但是,也不该忽略她身为一个运动员身上会有的韧性与刚烈。 没有棱角、太过圆融的性格其实不适合当一个优秀的运动员。因为这是一条需要拼尽一切燃烧自己去追求卓越的道路。 “真诚建议你——今后还是少找我麻烦,不然估计会比今天更惨。” 林萌瞪红了眼:“你明明是故意把麻烦丢给我。”5000米啊!她都跑吐了!真吐了! 闻遥奇怪地看她,笑了笑:“我发现你还真有意思。本来你丢给我的麻烦可不止这么一点啊。要不其他同学认领走的那些也都还给你?” 林萌一噎,只能瞪着她。 眼睛被憋得红红的,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 闻遥想了想,又在她面前蹲下来,看着她问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针对我,是因为你喜欢南川吗?” 林萌:“……” 她的脸一点点开始发红。 “怎、怎么可能啊!你不要乱猜!” “啊,不是么?”闻遥诧异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应该不是不喜欢,只是她不敢承认而已。闻遥托腮看着她,了然地说:“其实你完全没必要吃这个醋啊。” 林萌一愣:“为什么?” 闻遥平静地说:“因为他根本不喜欢我啊,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说起来,我之前好像听周放说过,南川喜欢的类型是你这样的。你自己再加加油呗,没准就成功了呢?” “……” 林萌惊呆了。 这是什么走向啊……情敌居然鼓励起自己来了。 闻遥自顾自地说:“我呢,现在只想好好读书,好好训练,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我不想参与。你喜欢南川就去追,追得上追不上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因为其他人的存在而转移目标。你既然喜欢他,难道不应该只是看着他一个人,向他一个人奔跑吗?” 她看着林萌的眼睛,问道:“你会因为想要5000米第一个到达终点就拉其他人一起摔倒吗?那好像有点不讲武德,再说了,摔完你自己肯定也拿不到第一了啊。犯不着。” “……” 林萌眼神复杂地看她。 半天,才低声咕哝道:“……原来你对他真的没那个意思啊。” 闻遥心说,你错了,其实是有的。 好感肯定有。 在“小哥哥”滤镜下,南川在她眼里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的。 但是呢。 既然她知道南川对她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她就不会主动去表现出自己的心思。 而且她知道自己现在对南川,是一种很平静很单纯的好感。并没有浓烈到必须要告诉他、必须要让他回应、甚至是必须要让他回报以同样分量的感情的程度。 所以,保持一个温暖平和的朋友的距离就很好。 这样才不会造成他的困扰。 直到将来某一天。 她现在的心情随着时间不断流逝,或是不断累积。这份好感的浓度在日常的相处中一点点平淡下去,或是一点点燃烧起来。 到那个时候,她的心境变化了,或许才会付诸行动吧。 想到这里,闻遥将矿泉水放在林萌面前的塑胶地面上,说:“休战吧,行么?反正我对你是没什么敌意。你想追就去专心的追。” 等她走后,林萌才慢慢收回死盯着她背影的视线,眼眶里憋出两汪眼泪。 追个屁追。 她早就看出来了,南川对自己根本没那个意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川只对闻遥是与众不同的。 什么叫“想要第一个到达终点就不要拉着别人一起摔”啊?她明明就是……明明就是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希望跑完,所以不死心想拉那个最有希望的人摔倒罢了。她就是坏心眼地不想让闻遥到达终点而已。 结果这人怎么回事啊,居然还跑过来,一本正经地跟她推心置腹,说了这么一大堆话。 “傻不傻……”她咕哝完,哼了一声,“傻死了。” Chapter 24 …… 二附中的校运会一向是跟旁边的体校一起开的。 据说两个学校三四十年前是一家,后来一文一武分了家。说是各自发展,但其实很多校园设施是共用的,比如球场、游泳馆、操场等。像是运动会、春秋游这样的大型活动,两校师生也会聚在一起。 第一天主要是二附中的项目。 闻遥自己剩下两个项目。跳高和跳远。 报跳高的人不多,因为跳高对技术要求比较高,而且起跳高度就是1米4,敢参加的人不多。闻遥凭借着一手背跃技术,起跳就是1米65的高度,直接一路拿下跳高项目的第一名。后来她又往上刷了两次,高度定格在了1米7。跳远差不多也是相似的进展,只要闻遥参加,就没别的同学什么事了。 两个项目比完,那厢400米的比赛还没开始。 自从跑完5000米,林萌的脸色简直白得像鬼,跟只游魂似的抱着膝盖蹲在休息区里,看着怪可怜的。闻遥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让林萌继续去跑400米,替她去了。然后不出意料地又拿下了第一名,轻松得就跟闹着玩似的。 后来,体育委员高翔跑过来跟闻遥说,她的跳高和400米进了决赛,让她准备明天的比赛。 “?”闻遥奇怪了一下,问:“明天的比赛?我刚才参加的难道不是决赛?” 莫非刚才拿的那几个第一名都是骗她的? 高翔摆摆手,笑道:“那个啊……读作决赛,实际上是半决赛。咱们二附中和体校不是一起联合办的运动会吗?其实按照惯例,我们二附中这边第一天先比,比完如果成绩能达到二级运动员以上的成绩,就可以参加第二天的比赛,跟体校的人一起比。第二天要是能赢下来,是可以拿奖牌的。” 以前他们决出名次就基本结束了。 二附中虽然有艺体班,但是实际上体育生并不多,因此能进入到第二天比赛的学生少之又少。 可是闻遥就不一样了。 高翔认真比对过闻遥的成绩,跳远成绩5米25,国二标准是5米2;跳高成绩是1米7,别说国二标准1米56,她都快达到国一标准的1米75了。至于400米,她更是直接跑进了56秒37,比国一标准57秒30快了将近一秒。 凭着一己之力,将二附中的这三个项目都刷进了决赛。 这几年来,虽说二附中也不是没有人进过第二天的决赛,但是像是闻遥这样一个人就扛起三个项目的实在罕见。而且,听说她的400米成绩还很有可能赢过体校的人。 两所学校虽然名义上是兄弟学校,但学生们却并不这么想。校园挨得近,学生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矛盾摩擦也多。 他们二附中的学生认为体校的都是一帮四肢发达脑袋注水的傻逼;体校学生觉得二附中的都是一群只懂死读书的弱鸡书呆子。总之,就是互相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一听说在运动会上他们二附中居然也有扬眉吐气的可能,本来第二天会变成体校主场的运动会上,二附中的学生竟然来了大半,休息区人满为患。 乍一看观众席上,两校学生人数竟然不相上下。 二附中的人都自发的来了,来给闻遥加油。 学校论坛又热闹了。有人扒出她的身份是花滑运动员。 【2l:难怪她这么强。】 【4l:难怪吗?我以为花滑跟跳舞差不多。】 【5l:楼上你是对花滑有误解还是对运动员有什么误解?花滑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的。】 【7l:她的项目是花滑啊,又不是田径!她现在连田径项目都能跟人家专业的体育生媲美了,太强了吧!】 【9l:触类旁通懂不懂啊!】 【15l:话说你们看过她网上那几个视频了没有?帅啊,帅哭了,我觉得我快要掉进花滑坑了。】 从这一楼开始,画风突变,楼开始歪向奇怪的话题。 …… 第二天的赛场上。 闻遥参加了三个项目。 体校在跳远项目上有高手,闻遥只拿了第二,但是跳高项目她拿下了第一。两块奖牌到手,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400米。 400米跑比赛下午才开始。 检录的地方就在二附中观众席下面,闻遥经过的时候,二附中的学生们都笑闹起来,甚至还有不少女生双手作喇叭状,大声给她喊土味应援口号。 “附中校草闻小遥,拿个冠军好不好!” “闻遥第一,所向无敌!” “闻遥!冲鸭!!” 听得闻遥一阵羞赧。又不好意思不回应,只好朝着观众席的方向挥手致意。 然而检录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状况。 检录处站着几个刚结束100米的体校男生,他们冲闻遥的方向看了几眼,吊儿郎当地走过来,扬声嗤笑道:“喂,你们二附中的为了赢,已经开始不择手段了吗?男生都跑来参加女生项目了?” 闻遥皱了下眉。 其中两个男生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歪着嘴嘲讽道:“走近了看,也就只有脸还挺像个女生。别真是个男生吧?” 他旁边的人跟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哄笑的质疑声中,有体校男生壮着胆子调笑道:“是不是女的,摸下胸不就知道了么?” “对哦!”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生露出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一边说,“哥们儿,要不让我们检查检查?不然一个男生参加女子项目,对其他人多不公平啊?你说是不是?” 说着,眼看就要猥琐地伸手摸向闻遥的胸口。 边上观众席有女同学看见这一幕,惊呼起来。 惊呼声中,似乎有人飞快地从观众席上翻越栏杆跳下来。 南川落地后跑向她,手正要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这时候,就见闻遥利落地抬手,将那人伸过来的咸猪手狠狠攥住,往旁边用力一掰。 那人呼痛的声音中,闻遥异常冷静地盯着他,声音清晰而冰冷地说:“你们体校为了招生也开始不择手段了吗?连畜生都敢来上学了?” 现场所有人安静了一瞬。 连南川也微微错愕地缓下了脚步。 他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许优优曾经非常夸张地跟他描述过,闻遥在对抗那群来砸场的小混混时,是多么多么勇敢帅气。 他当时完全没信,觉得她是大惊小怪。现在—— 他“嗬”地笑出来。 原来不是小绵羊啊。 倒是小看她了。 南川笑完,慢悠悠地走到她身侧,站位靠前将她稍稍挡在身后。他扫了一眼这几个体校男生,冷漠地说:“手不想要可以考虑捐掉……哦不对,畜生的手医院也不会要,那就直接剁掉吧。” 那几个男生脸色变了。 南川是二附中有名的硬茬,打起架来快狠准,而且听说每次打架基本都是揍的体校学生。流水的体校生,铁打的南川大佬。据说这位大佬上个月就把篮球队的几个人揍进了警察局,那些人关了七天才放出来。他自己倒是没事人似的,当天就出来了。看来不止拳头硬,背景也很硬。 他一走出来,原本几个挺嚣张的体校生们立刻屁滚尿流地跑了,完全不敢跟他正面刚。 中断的检录重新开始了。 直到400米比赛即将开始,闻遥站上起点。 观众席上有人欢呼加油。 这令闻遥想起还在俄罗斯的时候。虽然她没参加过什么正式比赛,但是私下里的交流赛时,也有不少人这么给她加油。如今想想,还挺怀念的。 她朝那边看过去,落落大方地冲着观众席上的女生们抬起手臂比了个大大的心形。 女生们笑起来,应援声更卖力了。 …… 观众席上。 周放靠在栏杆边,收回目光对身边的人,故意说道:“笑起来真好看啊。你看着就没点心动的感觉吗?” 南川没吭声。 怎么可能没心动。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笑起来有着过去的影子,也更加明亮耀眼了。 简直是双倍的心动。 他睨了眼周放满脸写着“八卦”的好奇表情,知道自己要是回答“没有”,那周放下一句肯定要调侃他刚才为什么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人,如果他干脆承认了……周狗仔肯定更高兴了。 南川顿了顿,答:“她不可能喜欢我的。” 周放:“为什么?我觉得所有人里,她只跟你最亲近。” 闻言,南川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么?好歹八年前就认识了。” “……”这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周放说:“所以对她来说你是特别的啊。那就很可能会喜欢你啊。“ 南川摇头:“我觉得她对我的态度不是喜欢,只是同情我过去的遭遇罢了。再说了,她不是有喜欢的对象了吗?运动员什么的。” 周放坏笑起来:“你会在乎这种事?一点也不像你啊。只是喜欢过其他人而已,你让她喜欢你不就行了?恋爱了还能分手呢,更何况她那连恋爱都没谈上。关键是你喜不喜欢,你喜欢就去追。” 南川跟着笑了一下。 半晌,冒出一句:“说的也是。” 也对。 他不该那么自卑的。一点都不像他。 就算她现在对他是同情又怎么样呢?那也会成为他得天独厚的优势,令他在她心里独占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 如果是同情,他就一点点把同情延续成羁绊,把羁绊升温成喜欢。 说话间,跑道上如风的身影第一个冲过的终点。 在二附中所有人的欢呼声中,闻遥笑眯眯地望过来。 两人视线一碰。 南川抬起拇指比了个手势。 闻遥看见了,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 运动会结束当天,闻遥回家收到了伊万代发的信息。 老师让他转告她,曲子已经完成了。 曲名叫作《salvation》(注),救赎的意思。 原本是几年前《小王子》电影版的配乐,经过了重新的改编和诠释,改成更加适合花滑的风格。 她打开音乐,闭上眼听。 耳机里钢琴声的和弦如泉水流淌出来。 随后,女生空灵优美的吟唱声悠扬而起。 钢琴和吟唱互相交织,互相衬托。几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很美的曲子。 她睁开眼。 感觉脑海中已经能浮现出自己滑这首曲子的样子了。很棒的感觉。 ※※※※※※※※※※※※※※※※※※※※ 注:《salvation》gabrielle aplin演唱的版本。其实是电影《小王子》预告片的插曲,不是正片配乐,文中小有改动,只是为了符合剧情调整的,旋律跟歌词也与原作有区别,可以搜来听一下参考,但不要对号入座。么么哒。 Chapter 25 寒露过后,下了几场大雨,气温直线下降。 闻遥早上起床,偶尔能看见窗户玻璃上薄薄的一层秋霜。窗外的梧桐叶子彻底染成了金黄,转眼已经是深秋了。 周日一整天都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冰场里客人不多。到了晚上八点左右,最后一拨客人也走了。 南川回来的时候,索性给冰场员工们提前下了班,早点回去。前台跟许优优轮换的姜姐指了指冰场里面,冲南川说:“那个小姑娘还在里面没出来呢。” 南川点点头,走进去。 冰上没看见人,他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她横躺在里面的长椅上睡着了。她半侧着身子躺着,像是有点冷,整个人微微蜷缩着。 南川拿了个毯子走过去给她轻轻盖上,冰场里温度低,就这么睡肯定得感冒。 只是,他也没舍得叫醒她。 他在她身边蹲下来看她,细细地打量她。 她眼下有淡淡的疲惫,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像是昨晚熬了大夜。 他知道她最近一直在排练新节目。只不过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一点儿风都不透,据说许优优问过她好多次,愣是没问出来新节目到底是什么。 在南川看来,闻遥有点神奇。 就说节目吧,绝大多数花滑选手都是找教练或者是专业的编舞师来进行节目编排,虽然他也曾经听说过一些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花滑选手会自己编排节目,但她才多大啊?这么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再说她自己,一个人回了国,没有教练没有队友,就这么自己一个人,竟然还真就让她一路坚持下来了。接下来她还说要参加全国锦标赛,乃至世锦赛…… 换了是别人,他一定会觉得这人口气不小,心比天大。 但这些事发生在她身上,他怎么就下意识地相信她一定能做到呢? 他托腮想着,看见她微微侧着脑袋,半边的耳机还在她耳朵上挂着,另一边的已经掉下来,垂落在椅子一边。 他能隐约听到耳机里传出来的旋律,似乎有明快的钢琴声。只不过光听断断续续的旋律他也判断不出来这是什么歌。 南川其实挺有自知之明的。在艺术细胞上,他似乎天生发育不良,欣赏不来所谓的艺术。别说看个文艺电影,有时候连听古典乐都能听睡着。 但是,只要是她的表演,他总能看得目不转睛,不知道为什么。 从她的《海的女儿》,到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他仿佛能够读懂她跟随着音乐的每一个律动,举手投足间所想表达的内容。 挺神奇的。 他有点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因为闻遥在他眼里是特别的,所以她的作品在他眼中就是独一无二,令他移不开视线;还是因为她的实力本身就精湛出众,所以轻易就能让人感同身受地理解她所想表达的东西。 他只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 南川眨了下眼。 她的睡颜仿佛自带柔光,在冰场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有点模糊遥远。令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软软的,滑滑的,微微有点凉,跟果冻似的。 触感好得不可思议。 南川忍不住爱不释手地改戳为捏。 “……唔。”闻遥嘤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被他捏醒了。她睁开眼,撑着手臂坐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脸。 南川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困就回家睡吧。”他说。 闻遥抬起视线,惊讶地看了一眼南川,这时候才发现他居然在。她恍惚地打了个呵欠,抬头看看冰场的玻璃天窗外面的天色。 天早已经黑了,无法判断夜已经多深了。 “几点了?” 南川:“八点多。” 闻遥心想,还远没到回去的时候呢。放眼扫视一眼冰场,发现已经没人了。 “提前关门?” “嗯。” 闻遥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披着的毯子,道了声谢后,将毯子叠好放到一边去。 “正好。”她说,“本来小睡一下也是想等没人了再一个人练个全场。” 昨晚她刚熬夜大致编排好了整个节目的结构和大致动作,现在冰上没人,她正好可以一个人完整地排练一遍,顺便调整一下细节。 她微笑着看着他说:“有兴趣帮我看看我的新节目吗?” 南川勾唇:“荣幸之至。” …… 闻遥站起来,背对着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舒展关节开始压腿热身。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紧身保暖运动服。 她的腿纤细而长直,腰肢纤细,从后面看,曲线不太明显,有着状似少年的笔挺利落同时,还有几分少女的柔美娇态。刚柔结合雌雄莫辩中,有种天然又明净的性感。 总能无形中吸引目光。 他看着她拆下冰鞋上的刀套,走上冰面。 她手机连着冰场的音箱,点了播放之后,滑到冰面中间,低头、垂眸、摆好姿势。 如同淙淙泉水般的钢琴声响起。 她随着音乐抬起头来,表情变了,眼睛里带着光,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随着舞蹈的动作轻旋地滑出。 动作非常轻灵,带着三分天真无邪,三分活泼烂漫。 这一刻,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又像是她向他展示出了自己的另一面。 舞动如冰上精灵。 如此耀眼。 南川凝望着她的每一个恰到好处的动作,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自觉地走了个神。 他心想,八年前他会对那个漂亮得如同精灵的小姑娘一见钟情,八年后,他也一样会喜欢上冰上的这个姑娘。 就跟命中注定一样。 因为实在太耀眼了。 他就是那株向日葵,一遇上那个名为她的太阳,就移不开视线。 他记忆里的白月光成长成了太阳,然后发着温柔的光芒,回到了他的生命里,照亮了他曾经踽踽独行的寒夜。然后,拉着他一步步走出寒夜,迎接破晓。 她是他的英雄。 是他的救赎。 曲子到了后半段,旋律更加激昂,加入了或低沉或悠扬的弦乐,来自两种不同乐器的声音完美地交缠糅合在一起。以及还有穿插其中的吟哦般的空灵和声。 她将三分之二的跳跃都放在了后半段。 并且能看得出来,跳跃的难度一次比一次高。 她这样的编排比较大胆。 众所周知,一个四分钟的自由滑,对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别看只有短短四分钟,却相当于快速跑完了三五千米。因此,到了节目的后半段,在体能已经被大量消耗的情况下,还将这么高难度的跳跃放在这里,因为失误或者出了别的岔子,那完全就是得不偿失。除非,她对自己的体能和技术非常有信心。 这时候,音乐终于进行到尾声。 冰鞋在冰面上轻轻打了一个圈,慢悠悠地回到场中,然后她双手交握于胸前,作祈祷状。却没有低下头,而是抬头望着天空的方向。 结束。 她轻轻喘息着,放下手滑到场边,靠在栏杆上望着南川,笑着问道:“你从刚才这个节目里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乍一听似乎有点强人所难了。她没告诉他主题,也没告诉他曲名,什么都没说。只是光看一个节目,能看出什么名堂呢? 或许换了别的艺术感受力特别强的人,大概能说出那么些一二三来。 南川想了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刚才的感受,只能尝试概括着说:“我看到了成长。” 话音落下来,他看到闻遥的眼睛亮了起来,笑得更开心了。 她打了个响指:“真是知己。” 南川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她的笑容仿佛会传染。 恍惚间,他想起来,最近这一段时间,大概是这几年来他笑得最多的时候了。 闻遥:“谢谢你。” 他挑了下眉:“我发现你挺爱说谢谢的。”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他们在她家门口的时候。那次她抱住他,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闻遥笑了声,说:“因为我的确很感谢你。谢谢你让我找到了我生命中热爱的事情。”还有,谢谢你还在这里。 南川定定地望着她,心说,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沉默了半晌,他忽然说:“之前……中秋那次,抱歉我爽约了。接下来你爷爷和爸爸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拜访一下他们吧。” “啊?”闻遥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噢……好,我回去问问他们。”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事。 爷爷后来的确提过让他再来,随便哪天都行,一起吃个便饭就好,但都被闻遥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掉了。她觉得南川当时之所以会答应是盛情难却,并不是真想去。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自己提出来了。 她迟疑地说:“如果你不想去,真的没关系的。” “不啊,我想去。”南川目光含笑地看着她,“见家长嘛,就得讲究礼尚往来。你都见过我爷爷了,我却没见过你爷爷,多不好。” “……”闻遥无语,这是什么诡异的理论。 再说了,什么见家长啊!?真是! 她没好气地说:“那你还见过我爸爸了呢!” 没想到南川听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有道理,下回我去给我爸扫墓,你要不要也一起来?礼尚往来嘛,就得贯彻到底。” 闻遥:“……” 看着她吃了瘪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南川闷笑起来。 他啊,不想当她的朋友,或是知己。 他想成为她心爱的男人。 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令她像专注地热爱花滑一样爱着他。 他想,那应该会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了。 ※※※※※※※※※※※※※※※※※※※※ 首-发:woo18.υip (po1⒏ υip)